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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续南明txt下载     续南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6章 扫灭1

    六月二十七日,凌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衙前街北端,“文魁坊”附近一片宅院,邳州大讼师扈兴业猛的惊醒过来。

    他了额上的白毛汗,四下看了看,看天边仅透了一丝亮光,却再无睡意,就披衣下床,缓步来到自己书房,然后躺在套锦缎丝棉软垫的竹榻上沉思。

    扈兴业的宅院很豪华,三进三出,台阶,石狮,抱夏无不具备,乃仿照对面的吴府建立。但人家御赐进士出身,所建府邸形神合一,每一处皆打磨得精妙周到,自有底蕴在此。

    扈兴业的宅院富丽堂皇,却少了那种美学与韵味在,毕竟他只是秀才出身,这见识局面还是短了。

    扈兴业倒了一壶冷茶喝,尤自心神不宁,为什么这样?一切计划都没有问题,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安呢?

    他强自镇定寻思,想了良久,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便是第一眼见到那杨河练总的时候。

    这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不接受威逼,不接受利诱,肆无忌惮,视律令法纪为无物,甚至可以当街殴打秀才。跟他作对,就算各人外表强自镇定,其实内心还是隐隐害怕。

    只是骑虎难下啊,不跟他作对,自己人等在邳州的基业怎么办?

    这么大的家业,这么丰厚的财帛,呼风唤雨,耀武扬威的舒爽,岂能说放就放?

    特别很多事已经干下了,煽动乞丐与妇女闹事,谋划土匪与青皮闹事,特别今天还会有大场面,夜晚亥时,各人麾下一起行动,到处纵火,甚至将关厢仓烧了。

    他们众人已经商定,与那姓杨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每到深夜,浸入骨髓的不安就是跃入扈兴业心头,因此他也留个心眼,将子女家人都送到淮安府城去,诺大的府邸,只留下管家与几个仆从在。

    他心中还总浮现那日王奉对他们说的话语:“……诸位,离开吧,都离开邳州,离杨大人远远的,越远越好……”

    “大丈夫行事,岂能畏首畏尾?”

    扈兴业猛的摇头,将所有不安都甩到脑后,他站起身来,就要喊来管家杜三备轿,趁着时日早,扈兴业打算到辐辏街去,与萧兆盛等人继续相商一些事务。

    就在这时,扈兴业忽然听到街角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化为轰然的整齐跑动。

    扈兴业猛然一阵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在涑栗,他摸着竹榻,却发现自己移不开脚步。猛的一声巨响,似宅院大门被撞开了,扈兴业“啊”的一声就跳了起来。

    然后轰然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扈兴业急急出了书房,看管家杜三连滚带爬的奔来,他尖声道:“老爷,是那些乡兵……他们……他们破门进来了……”

    扈兴业就见一队乡兵冲来,个个大刀长矛火铳,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他身体似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他强自镇定自己,喝道:“放肆,尔等何人,如此擅闯民宅?我乃生员扈兴业,这里是扈府,你等私自闯入,眼里可有律令法纪在?”

    他沉声喝斥,但那些乡兵脚步不停,一个队长一声不响,抢上前来,一刀就是刺来。

    “噗”的一声,长刀从前方刺入,从背后透出,血淋淋的刀锋就是透出来,带着鲜血狂飑。

    “啊!”扈兴业凄厉惨叫,他圆睁双目,满脸的不敢相信,一双手就去抓突进的刀刃,满手的鲜血淋漓。

    队长冷冷的看着他,锋利的刀锋一直往内突进,一边还缓缓的绞动。

    扈兴业嚎叫着,形容凄惨,有如野兽。他痛不欲生,猛的后退,脚步踉跄,就摔到廊下去。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冒血,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清晨的雾中。

    管家杜三惊叫道:“老爷……”

    他就要奔到廊下,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杜三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就是刺透他的身体,从背后透出。

    杜三惨叫着,同样摔到了廊下,压在扈兴业的身上。

    众队兵上前,长矛狠刺,这边就是若杀猪似的凄厉叫声,血雨纷扬。

    ……

    轰然的脚步声到了城西北一片庙宇前,这里靠近全胜门,房屋低矮,三官水府庙旁多茶馆摊铺,素是邳州城各赌档的聚集地。很多打行的老巢总部也设在这里。

    “就是这里吗?”三官水府庙前,四总副把总施贤伟问道。

    一个带队的联防队员道:“回施爷,就是这里,邳州最大赌棍萧兆盛霸占了庙宇,几年来一直聚这里。还有打行恶棍魏公韩也住在里面,二人勾结,狼狈为奸。”

    施贤伟就吩咐:“将这一片围了,一个恶棍都不能放过,准备撞门,万人敌也准备了!”

    密密队兵聚着,个个盾牌长矛火铳,刀盾兵的前面,还站着几个彪悍的掷弹队成员。

    他们都背了掷弹队专用的万人敌袋,内中装了八颗新万人敌,此时每人左手持了火绳,火绳都点燃着,右手则持拧开盖子的新万人敌,露出里面的引线。

    几个粗壮的队兵抱着撞门槌,在施贤伟吩咐后就上前,沉重的槌头狠狠撞向大门。只是几下,结实的庙宇大门就被撞得轰响,内中门栓发出碎裂的声音。最后轰的一声,大门散开了。

    而在里面,内中青皮赌棍也窥到外间动静,一片慌乱的喊叫,有人叫,“巡捕来了,乡兵来了”,也有人叫,“兄弟们,那些巡捕局的贼子要我们的命,就跟他们鱼死网破!”

    还有浑厚的声音响起:“兄弟们,操家伙,跟他们拼了。”

    就见庙宇内中形形色色的青皮赌棍涌出,手中棍棒刀斧兵器不等,他们涌到院中,就要从大门冲出。

    施贤伟等人闪开,闪到门的两边去,几个掷弹队员都点燃手中的万人敌,引线“滋滋”燃烧起来。他们略等一等,就将万人敌狠狠扔进门去,然后同样闪到门的两边。

    就听里面轰轰巨响,夹着众青皮赌棍凄厉的惨叫,还有大量的硝烟杂物从门口涌出来。

    众掷弹队员随后又从万人敌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将后面盖子拧了,露出引线点燃,再扔进大门去。

    里面又是连串的万人敌爆响,声嘶力竭的惨嚎声,更多硝烟滚滚,夹着血腥味涌出。

    掷弹队员又扔一波,里面唯有嚎叫,还有众青皮赌棍抱头鼠窜的声音。

    “上!”施贤伟命令喝道。

    刀盾手持皮盾当前掩护,后面跟着火铳手,他们仍用新安铳元式,龙头上的火绳点燃着,后面又跟着长矛手。

    他们进了院去,内中仍是硝烟弥漫,夹着血腥味,焦糊味等各种呛人的味道,还有众多青皮赌棍的伤者,尸体,血肉残肢,惨不忍睹。

    一些未死者在地上爬着,叫着,哭着,痛不欲生,随在他们身后的,就是转眼要发黑的血迹。

    除了这些人,还有众多狼奔豕突,不知所措的青皮赌棍们。

    他们只是混混,哪见过这种场面,众多万人敌投来,当场就将他们打懵了。

    而在后方的人群中,还有些持着刀斧棒椎的凶戾汉子,正是萧兆盛、魏公韩等人。然显然的,面对这种场面,他们一样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身边人或叫或跑,他们也拿不出方略。

    “放!”看见机会,施贤伟趁机下令,盾牌兵们蹲下,身后的火铳手对着前方众青皮赌棍就是轰射。

    “砰砰砰砰砰……”火铳的爆响声连成一片,成排的白烟散开,汇入了原来的硝烟中。前方血雾连片,大群大群的青皮赌棍栽倒在地,然后滚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嚎叫。

    火铳的威力谁也忍受不了,特别新安铳的火药威力更是强劲。

    “放!”又是一片声的火器爆响,不断有火铳兵上来,对着前方的青皮赌棍射击。众青皮不断倒下,前方那些凶戾汉子也被打垮了一大片,甚至几个为首样子的人被打得飞滚出去。

    施贤伟不知他们内中有没有萧兆盛、魏公韩人等在内,但不重要了,这一刻,或下一刻,他们都要死!

    而终于,所有余下的青皮赌棍都回醒过来,个个尖叫着,抱着头拼命逃跑。

    “长矛手,盾牌手配合击杀!”施贤伟又下命令。

    立时众长矛手上前,拥在刀盾手后面,他们相互配合,刀砍矛刺,对剩余的青皮赌棍击杀。

    刀盾手见人就劈,人头滚滚,长矛手见人就刺,被他们长矛戳一下,就是一个巨大的血洞。火铳手们跟在后面,边装弹边射击,对残余的青皮们进行点名。

    三官水府庙内凄惨无比,到处是尸体鲜血,众青皮赌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唯有惨叫,哀嚎,求饶,垂死挣扎,但他们所有努力都无丝毫作用。

    他们可以在州城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在凶悍的新安军面前,便若小鸡般的脆弱无力。

    “啊!”魏公韩翻滚着,邳州打行最出名的行头魏爷,此时哀叫声有若妇人。他腿上中了一弹,逃跑不灵,就被队兵们追上,十几杆长矛围着他捅刺。

    魏公韩身上血洞窟窿无数,全身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他哀嚎着,哭求着,抵抗着,但都挡不住边上长矛刺来。最后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圆睁,神情非常的恐怖。

    边上萧兆盛尸体距离他十几步,全身血淋淋,扑在台阶上,一只手还长长探出,显示出对生存的无比渴望。

    他身体中了一弹,但对生的强烈渴求,还是让他拼命爬起,挣扎逃跑。但队兵们追来,刀砍矛刺,最终就死在大堂前的台阶上。他身下的鲜血流出,将这一片都染红了。

    ……

    今日,邳州城的主题是鲜血与尸体,杨河麾下四出,杀戮连连。

    邳州葬棍势力聚集在西关,在大葬头井克从的府中,这里除了尸体还是尸体,鲜血流成河。一大堆葬棍们的尸体中,井克从尸身也在,但头颅滚得老远,满是鲜血的脸颊上,那双眼睛只带着恐惧。

    媒棍刘竹婆的宅院在辐辏街,此时这个颇有风韵的媒棍头头无力靠在墙壁上,嘴角流着血,圆睁着双目,脸上满是怨恨与不甘。

    她身上十几个血窟窿,却是被乱矛刺死,然后她的身前后方,横七竖八,几十个恶婆子的尸体。

    浓厚的血腥味中,队兵们正在搜索,忽然有人大呼:“找到了。”

    然后地窖打开,里面似乎是一个牢笼,狭小阴暗,关押着几十个妇女幼女。

    她们个个神情憔悴,麻木迟钝,皆被铁链锁在墙壁的铁环上,看队兵们进来,只是双目无神看来。

    丐头吕应聘的宅院在城南关厢,离他宅院不远有养济院与漏泽园,这里素来是邳州恶丐的聚集地。养济院本是官府收养鳏寡孤独等无依人的地方,漏泽园更是用来安葬无主尸骨,供买不起墓地穷人安葬的义冢。

    然什么时候起,这边早被恶丐们霸占,要进养济院,要入漏泽园安葬家人,都要向乞丐们交纳“草绳钱”。对这些恶形恶状的恶丐们,邳州百姓早恨之入骨。

    今日也是这些恶丐的末日,就见养济院周边,漏泽园内外,各乞丐们的尸体横七竖八,他们的尸身一直蔓延到丐头吕应聘的宅院前。

    然后从大门进去一路还是尸体,最后在该宅院的正房前,丐头吕应聘一身是血躺在地上,身上伤口大小几十处仍未死绝。他睁着眼睛,身体抽搐着,一个头,还拼命转向杨大臣那边。

    而在院中,杨大臣正兴致勃勃的观看吕丐头的窖藏,一箱箱金银从地窖搬来,几乎要将整个大院堆满了。

    甚至还有无数的散银散钱,各个朝代都有,因为太久没用,这些碎银也基本氧化,块块发黑,就象泥土石块似的。

    让杨大臣开眼的是,这些窖藏中,还有一个大金砖,五十个大银砖,十个巨大的银冬瓜。

    金砖银砖银冬瓜金光闪闪,银光闪闪,真让人睁不开眼来。

    杨大臣惊叹道:“听说山西老财专爱铸银冬瓜,没想到邳州也有!”

    他估计这边的金银有好几万两,不由啧啧道:“谁说乞丐穷的?他们才是有钱人!”

    ……

    凄厉的叫声中,骗行大骨郑好善等人被劈死在地,他们主要聚在城西南,欺行霸市,横行不法。又卖假酒、假药,往鱼肉贯水,鸡内塞沙等等,百姓深受其害。

    特别他们以青皮地棍为主,经常骗了不成就明抢,现在这些人还开始搞假银假钱,州民更是遭殃,有时被他们骗了,甚至一个月的衣食口粮都没了。

    对这些人,杨河解决办法就是杀!

    他突然行动,兔起鹘落,本地的青皮根本没反应过来。

    特别虽不是所有,但至少邳州城内外大股的青皮势力,大股的打行抢行骗行等势力头目情报他了解,队兵们又有熟悉地方的联防队员带着。就同时出击,四处斩杀,打得城内外青皮地棍根本反应不过来,更谈不上联络协作。

    很快他们就被各个击破,大街上,各处坊间内,杀得鲜血淋漓。

    此时天刚亮,本来百姓又要开始一天的艰辛生活,但猛然各坊间惨叫声惊天动地,夹着动人心魄的喊杀声,火铳声,甚至万人敌的爆炸声,火炮的轰响声。

    州民们个个心惊,都呆在屋内不敢出来,好在很快有本地联防挨坊告知,杨大人捕杀青皮,与土匪勾结的恶棍,为李家庄的百姓报仇,乡梓父老无需惊慌。

    同时杨大人麾下秋毫无犯,众乡邻更无需慌乱。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同时有如在梦中之感,祸害百姓多年的那些泼皮无赖,真的要被杨大人除了么?

    很多人心中腾起快意,这些贼子横行乡里,更勾结土匪,真是该死!

    只是这样大打出手,惨叫鲜血,还火铳火炮的响,真是让人心惊胆寒,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轰!”城池北面隐隐又有炮声传来,知州苏成性微微颤抖一下,他咳嗽一声,又端起茶盏。

    杨河已向他表明态度,苏成性也默认事态的发生,只是动静如此之大,再一次让苏成性认识到杨大人的胆大妄为,他叹息一声,希望事情不要不可收拾才好。

    ……

    城北丰城街,西楚霸王庙这边,一门猎鹰炮转移着炮口,猛然停住。点火手将钎上火绳往子铳火门一点,上面的鹅毛引药管瞬间燃烧到底。炮声大响,火炮口冒出长长的浓烟,一颗十两重的弹丸就是呼啸而去。

    然后那炮弹落在宅院里面,打在房屋顶上,一片的铛啷碎裂声中,内中就有人传出恐惧欲绝的尖叫。

    发射的火炮不只是这一门,杨河炮队二十门都出动,内二号小佛郎机五门,三号小佛郎机十五门,它们炮弹不停发射到宅院内,到处是碎裂的木板瓦片声音,还有腾腾冒起的火焰。

    宅院内中,完全被硝烟覆盖了。

    除了火炮,还有万人敌的接连爆响,常如松的掷弹队员们,个个身背万人敌袋,不时往围墙内,大门里面投掷万人敌,就见滚滚浓烟,一阵接一阵的冒起。

    然后西楚霸王庙周边,曾有遇哨探队,张出敬部分锐兵队肃立,等待攻进恶匪赵高堂宅院时机。

    这贼子果然是积匪,有家丁护院仆从等百多人,内至少一大半的弓箭手,甚至还有十几杆鸟铳。曾有遇等虽雷霆行动,但赵高堂还是迅速反应过来,他不甘心引颈受戮,率家丁护院上墙,负隅顽抗。

    当然,面对新安军这边强悍的火力,他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崔禄的火炮一轰,常如松的掷弹队雨点似的投进万人敌,围墙边惨惨连连,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人头冒出来了。

    “轰!”撞门槌撞开大门,内中堆积的拒马土袋什么也被推开,但曾有遇等人不急着进去,常如松的掷弹队掩在大门两端,几十个人轮流投掷,足足投了上百颗万人敌进去。

    里面连串的爆响,硝烟笼罩了大门这一片的范围,夹着凄厉的惨叫,狼奔豕突的各种声音。

    曾有遇等人互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微笑。

    “活捉积匪赵高堂、赵还禄!”

    他们列成战阵,硝烟中,冲了进去。

第307章 扫灭2

    硝烟中,曾有遇哨探队,张出敬部分锐兵队冲了进去,还有常如松的掷弹队跟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崔禄火炮队留在外面,还有部分的哨探队员,如裴珀川、凌战云等人骑马在外巡弋,防止有人从宅院暗门或翻墙逃出来。

    钱三娘的战术已通行骑兵队哨探队,曾有遇等人攻进去同样如此。他们几人几人一组,前方或冷兵,或手铳,持旁牌走在最前。后方两侧是翼虎铳手与弓箭手,与前方旁牌手相互掩护撕杀。

    最后一个持旁牌的冷兵手断后,防止敌人从后面包抄。

    他们装备齐全,盾牌,三眼翼虎铳,三眼手铳,火箭,弓箭,长铳,大刀重剑具备,还有镶铁的棉甲,战马等等。骑兵队暂时只是借用他们的装备。

    至于锐兵队,自有他们的鸳鸯战阵,因新甲暂未造好普及,他们也是戴毡帽,身穿镶铁棉甲。

    赵高堂的院落算比较正式的四合院,几进院落中,第一进为倒座房前院,供仆人长随居住,会见外客等。第二进为厢房、正房、游廊。第三进为后罩房。后罩房后面还有花园,其实算四进。

    曾有遇等人冲进去时,内中赵高堂的家丁护院正在惊叫逃跑,从大门到影壁这一段距离,遍地的尸体伤者,血腥的焦糊味夹着硝烟味呛人不已。一些伤者还在凄厉喊叫着,滚在地上痛不欲生。

    “砰砰……”前方有持手铳的旁牌手扣动板机,就有逃跑不及的家丁护院被打翻在地,他们身上腾起血雾,重重扑腾。

    还有他们身后的翼虎铳手射击,翼虎铳与三眼手铳皆是前膛枪,火力更为强劲,凌厉的翼虎铳弹击去,就有人中弹,飞扑在前方的影壁之上,随后滑下,在影壁上留下大滩的血迹。

    余者赵高堂的护院更是惊叫,连滚带爬的拐过门。

    曾有遇等人追着去,拐过门,就是宽广的前院,这边同样一片狼藉,屋毁房塌,很多房屋在燃烧,各倒座房外面竖的梯子还倒得乱七八糟,地上同样满是尸体与鲜血。

    很多伤者躺在墙边地上哀嚎,旁边一处处已经发黑的血迹,呛人的硝烟味血腥味在这边笼罩。

    这些尸体伤者,很大部分是鸟铳手,发现院内有火器后,外间的火炮万人敌就对他们重点打击。甚至猎鹰炮平瞄打去,有五两重,甚至十两重的弹丸打中他们,将一些鸟铳手打成两截,场面惨不忍睹。

    曾有遇等人看这前院,看前边是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就算内院,此时大小积匪家丁正挤在那边,个个往垂花门内跑,已顾不得关门。

    不过看队兵追来,还是有人吼叫咆哮,快将这门关上。

    几组队兵的翼虎铳手闪出,对着那边猛射,还有几个掷弹队员投去万人敌,沉重的万人敌在他们人群中爆开,血雾腾腾,硝烟夹着破碎的肢体血肉横飞。

    新万人敌除了火药更强劲,内中还有数十颗铁弹子,这爆开横扫,瞬间垂花门那边的匪贼就空了,只余满地的血肉肢体,还有众多翻滚地上,泣不成声的伤者们。

    侥幸余下的家丁护院们,也是尖叫着,连滚带爬往内中逃去。

    曾有遇等人追杀进去,不过也有几组人留在前院搜索,防止有残贼潜藏。

    众人追杀进垂花门去,内院一片慌乱,余下的积匪家丁护院狼奔豕突,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或继续往后罩房逃,或拼命的翻墙爬屋,希望跳出院去,逃得性命。

    到这个时候,显然赵高堂便是积匪,也控制不住麾下的家丁护院了,树倒胡狲散,人人都在各谋生路。

    不过也不是没有悍匪反扑,就有一些悍贼嚎叫扑来,人人刀斧盾牌,神情狰狞,在他们后方,一些残存弓箭手还搬了桌椅堆在院中作掩体,躲在后面射箭。

    哨探队几组队兵对着他们,前方旁牌掩护,手铳,翼虎铳猛射,将冲来的悍匪一个个打翻。

    曾有遇蹑在一块旁牌之后,他持着双铳,看一贼冲来,持着大刀,凶神恶煞,对着他就是一铳。

    “砰……”汹涌的火光闪现,那贼身上血雾腾腾,就向后飞滚出去。

    随后又看一贼持着大斧,从左边包抄跳跃过来,曾有遇左手又是一铳,弥漫的烟雾中,那贼同样高高飞起,滚在地上就是哀嚎。

    而曾有遇右手早扳下击锤,带着枪管旋转,又换了孔眼,看准了一个目标。

    他与钱三娘一样,也有着使用双铳的本事,他连续射击,仅仅他一个人,就打翻了多个冲来的悍匪。

    攻进垂花门的曾有遇麾下有好几组,大半的人还用手铳翼虎铳,冲来的悍匪根本不够打,侥幸有匪徒冲到近前,被前方持冷兵的旁牌手围攻,乱刀砍死。

    常如松的掷弹队又掩上来了,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往掩体那边投掷万人敌,好几波的万人敌爆开,那边血雾腾腾,残肢乱飞,不死者只是嚎哭奔逃。

    到这个时候,积匪赵高堂的宅院再无反抗之力,甚至有家丁护院跪地哭嚎,哀求饶命。

    曾有遇等人将他们全部砍死,一个都不放过,他们搜杀,特别搜捕赵高堂、赵还禄父子的下落。

    他们搜了内院等地,又搜了后罩房,最后在后花园一口暗窖内找到了这对积匪父子。

    他们被揪出来时个个狼狈不堪,双目发直,那赵高堂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一条腿还被打折了,早没了那种相貌堂堂的气质,邳州大士绅,大善人的风采。

    他儿子赵还禄原来青衫儒巾,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但现在鼻青脸肿,满身血泥,容色凄厉,早没了廪膳生员的茂才英姿。他全身哆嗦着,就若那寒风中的树叶。

    ……

    北关西北处,东岳庙附近。

    曾有遇等人对积匪赵高堂大打出手同时,张出敬的锐兵队也进入这一片搜杀。

    情报所得到密报,悍匪庄景原潜入北关,同伙有几十个人,携带弓箭火器等,意图对杨相公不利,需要铲除。

    密报中,他们还有悍匪庄景原藏身之地,然可能庄景原身为惯匪,嗅觉灵敏,张出敬未到,他们已从藏身地点逃出。

    二者在街巷相遇,就在这一片展开巷战搏杀,各条街巷追逐。

    “砰……”拐角处一声铳响,那边腾起烟雾,铳弹打在夯土墙上,激起了大股的泥尘。

    张出敬等人忙掩到了夯土墙的后面。

    他们十二人一小队,内一个队长,两个伍长,还有两个镗钯手,四个长矛手,两个翼虎铳手,一个大棒手。

    原来队长用旗枪,伍长用圆牌、腰刀与标枪,现在略有改变。队长用背旗,持盾牌大刀,背万人敌袋,里面藏有八颗的万人敌。两个伍长同样如此。还跟掷弹队员们学习了万人敌投掷之术。

    余者不变,翼虎铳手还是燧发火铳,镶有铳剑,用两个螺栓锁紧。

    因为各小队分头追击众匪,张出敬身边只余一小队人,但装备不错,人人都有镶铁棉甲。

    小队长偷望下那边,低声道:“有几个匪贼躲在墙角后,人人都有火铳。”

    张出敬看了看周边,这边不好包抄,他就示意了个眼神,各人明白,那小队长与两个伍长就从各自万人敌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拧开了盖子,露出引线。

    身旁队兵取出火摺子甩燃,将各人手中万人敌的引线点燃。

    相比掷弹队员们,小队长与两个伍长看着“滋滋”燃烧的引线,显得不是那么镇定,但也还好,他们轻轻的将万人敌投了过去,滚到了那边的墙角下。

    墙角处传来一阵惊呼,然后就是万人敌爆炸的声音,三声接连巨响,夹着声嘶力竭的惨叫,血雾与硝烟从那边腾来。烟尘滚滚,还夹着几杆鸟铳被炸飞的场景。

    张出敬喝道:“上!”

    两个翼虎铳手抢出,其中一个翼虎铳手抢过墙角,接连两声爆响,两个挣扎要爬起的匪贼就是被击得翻滚出去。

    然后他目光一凝,又是扭转铳身,瞄向那方一个连滚带爬的匪贼,眼看他就要奔过墙角,他扣动板机,那匪贼飞扑出去,身边的夯土墙鲜血一片。

    张出敬等人查看战场,没死的匪贼全部砍死,继续搜索街巷,拐过一条巷子,忽然“嗖嗖”的声音,有利箭呼啸而来,张出敬等人盾牌掩护,步步逼近过去。

    未开过铳的那翼虎铳手蹑在盾牌后面,他端着翼虎铳瞄着,猛然一铳,火铳爆响,那方一个匪贼弓箭手躲闪不及,就被击得飞腾起来,手中的强弓都是远远飞甩出去。

    这翼虎铳手一扭铳身,继续蹑步,铳口只是瞄着那边。

    猛然他又一铳,那边一个身影踉跄,鲜红的血液随之喷洒。

    那方匪贼惊叫,似有人奔逃,张出敬等人加快脚步,猛然一声咆哮,一贼从拐角抢出,手持大刀狠狠劈来,朝的是一个伍长方向。

    此时张出敬等人展开的是“三才阵”,依新安军鸳鸯阵训练方式,伍长身后的镗钯手不假思索,上前一步,手中镗钯就将这贼的大刀架住,他顺势一格,这贼的大刀就被格飞了。

    伍长上前,一刀狠狠劈去,那贼凄厉惨叫,一条左手臂血淋淋都被劈落了。

    他踉跄后退,这时长矛手已是抢上,狠狠一刺,在利刃刺透身体的颤栗声音中,血淋淋矛头就从他背后透出。

    那匪贼声嘶力竭的嚎叫,拼命后退,然镗钯手已上前,他钯一挺,朝着那匪贼就是狠狠叉去,三根铁叉就刺透他的身体,将他死死的抵在地上。

    张出敬等人一路搜杀,最后他们绕到东岳庙这边,就遇到了悍匪庄景原一行人。

    此时庄景原满身伤痕,身边只余三人,他持着一杆大刀,青惨惨的胡茬子,身形魁伟,满脸的杀气,虽张出敬人多,他却不惧。

    此时张出敬也战力大损,因为两个翼虎铳手铳弹都打完了。翼虎铳虽然犀利,但还是前膛枪,且三个管,装填非常缓慢,他们持着镶了铳剑的短铳,也只能在旁协助。

    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面前四个悍匪,论单打独斗能力都非常出众,远胜张出敬这小队人。

    然张出敬等人胜在配合默契,又有盔甲在身,虽很多人身上挨了刀,然棉甲外层被劈开,内中精铁甲片还在,保护了他们不受伤害,最多受些轻伤罢了。

    最后,庄景原身边三个悍匪被杀死,然后张出敬等人围攻庄景原此獠。

    “吼……”庄景原猛的一撞,身体重重撞在张出敬的盾牌上,将他撞得踉跄。

    他大刀持着,趁机就要冲上前去,将张出敬劈死。

    他身上伤痕更多了,血淋淋有若血人似的,但势若疯虎,悍勇不输先前。

    然他一动,那小队长抢上一步,大刀就是狠狠劈来,就要从背后将庄景原劈成两半。

    庄景原只得回防,然一伍长从旁边蹑来,一刀劈下,庄景原身侧就是个血淋淋的大伤口。

    庄景原脚步踉跄,失血太多,他也挺不住了。

    猛然一盾牌又是击来,却是另一个伍长给了他一盾牌。

    庄景原更是脚步歪斜,站立不稳,旁边虎视眈眈的大棒手窥到机会,抢上前来,手中大棒重重击下,就砸在庄景原的背上。

    庄景原再也挺不住了,一大口腥甜的鲜血就是喷出,而此时两个镗钯手同时大喝,一前一后,手中镗钯就是刺来。

    庄景原已无力格开,在他凄惨的嚎叫中,两杆镗钯一前一后刺透他的身体,鲜血飞溅。

    庄景原沉重跪在地上,然后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庄景原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就从他的胸前透出。

    庄景原大口的鲜血喷出,他无力跪着,双目圆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城南关厢,今日龚七姑很早就来到南集,虽那日后齐良筹经纪对她勒索越甚,但她有什么办法,只得苦苦忍受。

    她挑着蒲鞋在集外等待,等待开集的时候,与她一样,集市外还颇多的乡民小贩,都是天未亮就挑着农货来了。

    看着担中的货物,各人又是期盼,又是酸楚,如果这个世间,没有可恨的白赖野牙该多好啊。

    各人等候着,看天微微亮了,算算时辰,很快集市就要开了。

    也就在这时,猛然听南门那边传来轰然整齐的脚步声,接着蹄声如潮,一队队的骏马从街道奔腾过来,马上骑士一色灰毡斗篷棉甲,彪悍之极。特别为首一人,戴着毡帽,下方的眼眸冷如星辰。

    她似乎瞟了龚七姑等人一眼,看只是一些普通的小贩乡民,也就不以为意。

    她单手持缰,策马奔腾,转瞬就远去了。

    “看啊,那就是钱小娘子。”

    乡贩们议论,龚七姑尽量将自己身体缩在街角,羡慕的看着钱三娘等人远去。

    她心想:“只有钱小娘子这样的人物,才不会受人欺负。”

    同时看一队队精骑南下,似乎往码头去,她心中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很快,龚七姑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全程更让她目瞪口呆。

    练总府署的乡兵们冲出南门,对这边的青皮、私牙、恶丐们大打出手,无数龚七姑眼中极为非凡的人物,都若小鸡似的,被杀死在宅院中,街道上,集市内。

    便如她眼中一直若老虎一样威严的私牙经纪齐良筹,就被老鼠一样的杀死在地。

    龚七姑还记得,一些乡兵冲入集市后,那边的青皮光棍纷纷倒霉,个个血淋淋的被劈死捅死在地,场面让人心惊又让人痛快。

    特别齐良筹经纪撕心裂肺嚎叫着,一边大喊救命,一边拼命的冲出集市大门。几个乡兵追着他来,就将他乱矛捅死在街道上,齐经纪扑腾着,嚎叫着,惨叫声惊天动地。

    最后他扑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大量鲜血涌出,差点都要流到龚七姑的脚下,她慌乱换了一个位置。

    她听乡民们议论,杨大人在捕杀与土匪勾结的恶棍,昨日的李家庄惨案听说了没有?那些土匪丧心病狂,真不是人啊,这些跟土匪勾结的青皮光棍也不是人,杨大人杀得好啊。

    龚七姑在旁听着,只觉惊心动魄,心中又觉快意。

    哈哈,齐良筹这个贼子死了。

    南集的白赖野牙都死了,死得好!

    她回去要给杨大人立长生牌,祈求上天让他老人家福寿绵长。

    ……

    大河渡码头。

    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汇成小河,血水顺石阶流下,将这一片的黄河水都染红了。

    惨叫声,奔逃声仍不绝于耳,在“起卸牙行”、“转脚牙行”的牙铺内,杨洪安经纪、陶文现经纪身首异处,他们滚在地上的头颅仍带着恐惧。在他们尸体身边,众小纪们的尸体也扑倒得横七竖八。

    最多的是各脚行打手,行头们的尸首,码头这边也算个城镇,沿着街道,大堤边,蔓延的窝棚非常多。

    然后各脚行的驻所也在这里,骑兵队对付的就是脚行这些人,他们在码头联防队的配合下,就是对各行头打手大打出手。

    这些脚行中上层皆是寄生群体,以青皮恶棍压迫脚夫,没了他们码头会更好,特别杨河还会设立运输所,码头恶棍必除。

    凄厉的呼嚎声不断,与城内众青皮打行一样,骑兵队突然出手,这些码头的恶棍们也是惊懵了。

    他们反抗无力,余下的只有逃跑,哭嚎,然后各样惨叫声中夹杂着铳声与马蹄声。

    “饶命啊!”新顺义脚行的脚头崔鸣皋拼命奔跑,一边还不时回头哀求。

    在他身后,蹄声有若重鼓,一骑持着马刀追来,蹄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猛然人马错过,飞扬的斗篷中,刀光闪亮,崔鸣皋的人头就高高腾起,带着大股的鲜血洒落。

    一处窝铺旁,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倾听了下周边的动静,暗暗松了口气。

    他蹑手蹑脚,上了旁边的小道,杨河贼子突然对各脚行兄弟大打出手,势不可挡,还是先潜到北面去,到羊山附近躲一躲,待天黑了再想想办法。

    他正想着,猛然听到背后蹄声如雷,他毛骨悚然,刚转过身去,就见一杆长矛刺来,“噗哧”一声,就刺透了他的身体。

    滕治安滕爷睁大眼睛,他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战马奔腾,滕爷一直被带在长矛上,就那样的奔去。

    ……

    刘七郎奔到码头这边,才将滕治安的尸体甩开,他看向大堤,钱三娘正策马立在那边,晨风极力鼓起她的斗篷。

    她眺望四周,随后目光看向刘七郎这边,冷声道:“刘致卿,你等继续追杀,一个恶棍都不要放过!”

    刘七郎抱了抱拳,他一提缰绳,“唏律律”他的战马高声嘶鸣,前蹄扬起,然后一落地,“踏踏”声中,又急速走了。

    而此时码头也安静了不少,天虽很亮了,但没有一个商贾脚夫敢出来,这边的联防队员也开始收拾场面。

    高允敬与众队员搬运着众行头打手们的尸体,一具具尸体堆着,就是越来越高,浓厚的血腥味中人欲吐。

    看着这些死状各异的尸体们,高允敬此时仍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刚才的杀戮太可怕了,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

    同时他心中有巨石卸下的感觉,没有了这些码头恶棍,以后日子会好过多了。

    他与众联防队员努力着,一具具搬运尸体,猛然他一颤,眼前这尸体,不就是“新顺义”脚行的小头滕治安滕爷?

    他看着尸身,看他双目圆睁,脸上神情非常的恐怖。

    他一双眼睛死鱼似的,就这样看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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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匪尽1

    二十七日的杀戮持续了一天,所有的州民百姓都被震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士绅们也是震怖,他们再次深深认识到,杨大人为何被评价为“肃烈”,他是如此的狠辣不留情。

    这天真是血流成河,邳州城青皮恶棍的末日。

    众人也惊讶的发现,为患邳州城几百年的青皮恶棍被扫空了,近年赫赫有名的四棍:讼棍、赌棍、媒棍、葬棍皆除。打行、抢行、骗行、丐行皆灭。

    这天的杀戮中,邳州城有名的大讼师扈兴业,有名的赌场大老板萧兆盛,有名的大葬头井克从,有名的媒头刘竹婆,有名的丐头吕应聘,都被当场斩杀。

    各打行骗行出众的人物魏公韩、郑好善等等,也当场被砍杀。

    太多牙行脚行的人也倒霉,如经纪杨洪安、陶文现、齐良筹等人身首异处,脚头崔鸣皋、滕治安等等死不瞑目。

    各人麾下的青皮地棍也被斩杀了不计其数,邳州城的泼皮们都要死光了。

    这还只是当天的大规模行动,余下还有后续,以杨大人对青皮地棍的痛恨,余下的小混混们恐怕在劫难逃。

    当然,除了青皮恶棍,杨大人还剿灭城内外很多匪贼,如悍匪庄景原就被当场斩杀,几十颗人头挂在城墙上。还有积匪赵高堂、赵还禄父子被抓获,关进了巡捕局。

    这让邳州城百姓感到意外,要知道在外人眼中,赵高堂可是邳州大善人,有名的士绅。

    他儿子赵还禄更是州学秀才,非常让人仰慕的廪膳生员。

    还是消息传出,这赵家世世代代都是积匪,让人切齿痛恨的“李家庄惨案”的凶手马嬷嬷,就是赵高堂的老娘。

    他们作恶多端,罪行无数,此次匪徒做下天怒人怨之事,后面未必没有赵高堂、赵还禄父子的谋划。已经有消息传出,在此股匪徒中,赵高堂父子皆身居要职。

    众人恍然大悟,个个切齿痛骂,这对杀千刀的,就该千刀万剐!

    还有那个灭绝人性的恶婆子,希望杨大人也将她抓住了,祖孙父子三人一起剐。

    众情激动,对杨河的行动,士绅们噤声,州衙无语,但百姓们都是叫好。

    青皮地棍土匪的危害太大了,往日百姓们饱受欺凌却无能为力,眼下好了,杨大人终于为他们讨公道了。没有这些恶棍的存在,以后大伙的日子会好过多了。

    还有那些被抓捕的衙役捕头,看杨大人性子,恐怕那些人也下场堪忧。

    但想想,怎么就心中痛快呢?

    众情各异,百姓震动中,杨河仍有条不紊安排自己的事,如统计缴获,分派兵马等等,邳州城安靖后,就是地方土匪与青山残贼的事了。

    此次行动,除还州城百姓一个朗朗天日,他的收获也不小。

    最大的收获,就是从丐头吕应聘家中抄出的金银,高达五万多两。

    扈兴业、萧兆盛、井克从、刘竹婆等人也颇有家财,人人有金银二三万两。

    魏公韩、郑好善、杨洪安、陶文现人等也身家不斐,人人存银超过万两。

    崔鸣皋、滕治安、齐良筹等人也是富豪人家。

    还有那些捕头们,代代累积,各人资财一样有二三万。

    还有各类大小青皮们,他们的人斩杀,家财抄没,金银财宝杨河全部拉到军营去。

    种种统计下来,杨河抄来的白银数目就在三十五万两左右,还有很多玉石珍宝什么未统计在内。

    而在五月时,他各类收获原有白银五十三万两,粮食豆料二万五千石,但种种支用,到年底时,会去了一大半。眼下好了,这边得到有效的补充,就算到年底,他仍然会有白银五十多万两的库存。

    有了这些金银,杨河要做什么事也便利了。

    如扫除了丐帮,虽然恶丐斩杀,但一些善丐需要收容。

    各丐团有采生折割的受害者,媒棍有拐来的妇孺幼女,都需要妥善安置。杨河的决定是仿睢宁例,一些人送入养济院,然后开办福利工厂什么,便是残疾人也可以自食其力。

    还有民乱起于饥寒,虽一些青皮土匪是职业,但有些人也是破产无奈,需要为他们找到出路。

    杨河的决定是以后治安归巡捕局。又各地设立集市,归税务所管理。然后设立运输所,管理脚行运输等。

    又会招募清洁工,归民政所管理,负责市容卫生。这清洁工不限男女,很多联防队员都可以担任。

    杨河招募联防队员,主要是良善者,有家口者,本地人,但还必须给他们一份职业。

    有了正当职业,他们才会没有后顾之忧,为了保卫自己的生活,保卫自己的家人而战。避免象白役一样,没了生计,靠敲诈勒索为生。毕竟热情不可久,生活才是第一。

    以后这些联防队员,也会是城厢保甲的主力。

    而在地方,他各乡直属庄也要设立了,按他原先计划,邳州设置十二个乡,运河东岸六个乡,西岸六个乡,每乡一千户人,共需安置人口六万,户一万二千。

    但暂时人力与财力的问题,他先不可能安置这么多,就新安庄往上,先设置二到三个乡。余者各乡地设立乡屯堡,内一保百户左右,人口五六百,以后户数屯堡数慢慢填充。

    这些乡屯堡皆设乡长,乡副,负责军事教育,屯田民政等,指挥节制附近的附属庄村寨,拥有地方巡捕所的职能。

    他们分片包干,以后每个乡都会若铁桶似的,使土匪们逃无可逃,聚无可聚。

    各乡堡设立后,也会散发强大的需求力,使附近的村民多了许多活路,便若现在新安庄附近一样。

    再各乡堡的基础建设,水利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手原料,都会让邳州许多百姓有活干。

    利国驿那边的矿山开发,也是一条出路。

    甚至杨河很想修建从邳州到海州的道路,使那边丰富的海产品直达。倘若海州真的开发起来,这一片的百姓根本不愁没活干。各类鱼类加工,海带加工,紫菜加工,造船业等等,都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

    然这只是想一想,目前杨河可没这个财力,慢慢再说吧,长安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

    六月二十八日,杨河麾下兵分二路出击。

    杨大臣、罗显爵负责地方匪情事,他们留一队人,与联防队继续剿杀城内外的青皮无赖,余者出击,追杀剿灭马嬷嬷这伙人。

    曾有遇的哨探队随行,还有崔禄的火炮队,携带十门三号小佛郎机,每炮重一百多斤,打五两的弹丸,算是轻便。

    掷弹队,锐兵队也有部分人同行,总兵力约五百多人,都归杨大臣节制。

    他们不携带辎重,粮草由地方村寨供给。

    张松涛与韩官儿负责青山残贼事,全员出击,直奔抱犊崮。为了行动快速,还全部骑马。钱三娘的骑兵队随行,又有张出敬余下锐兵队,常如松余下掷弹队等。

    因深入外境,机动飞速,他们也不携带粮草,仅每人马匹携带飧饭肉干,还有战马所需的豆料等。

    他们总兵力约七百多人,归张松涛节制。

    各人完成自己任务后,又汇集合兵,仔细清理邳州各地的匪贼,直到将他们杀光为止。

    一大早,邳州卫的一百多艘浅船就将他们载入运河,在沂河与运河交汇处他们分道扬镳,张松涛等人继续北上,他们会在禹王寨附近下船,然后策马直击。

    杨大臣等人则顺沂河而上,一直到授贤集下船。

    当天中午,杨大臣肃整军伍一行就到了授贤集码头的外面。而在这里,联防队长冯希懋早在岸上等待。同时还有密集的,奉命前来,自带干粮的各村寨联防队员们。

    ……

    二十九日,山东郯城,杨庄寺。

    几骑奔出,顺着黄泥沟边奔跑,此河勾通武河与沂河,交汇处被称邳州八景之一。

    太阳高升,越发炎热,映目尽是黄土荒草,非常的荒凉。

    几骑奔驰着,顺河边往南,个个裹着头巾,身着劲装,非常的彪悍。

    特别领头一人,相貌粗豪,满脸的冷酷,正是马嬷嬷麾下悍将戴许保戴爷。

    虽各积匪合兵近千,但马队却没多少,几个大当家合起来不过几十骑,特别精骑很少。

    戴爷就是精骑之一,他不但骑术娴熟,还能劈砍,一向非常受嬷嬷的器重。

    此次更被委以重任出哨。

    却是消息传来,邳州乡兵出动围剿了,似乎州城那边也有不妙的事情发生,马嬷嬷忧虑,就派人到邳州境看一看,特别看看那边乡兵会不会越境围剿。

    对她的担心,各当家是不以为然的,就连蔡春都道:“他们是邳州乡兵,怎么会跑到山东来?果然如此,那不是国之不国?”

    不过想想,他还是同意马嬷嬷的忧虑,派人看看也没什么,他总觉得那姓杨的做事出人意表,还是稳妥点好。

    戴爷等人旋风似的奔驰着,很快奔了二十多里,毒辣辣的太阳晒来,似乎要把人给烤糊了,众人更是汗流浃背,胯下的马匹似乎也受不了。

    看周边光秃秃尽是荒草,只有不远处有个山包,有一些树木在,戴爷就吩咐到那边去歇歇。

    他们五骑往山包奔去,猛然戴爷一惊,就见那边槐树下策立一骑,戴着毡帽,系着斗篷,似乎还身着棉甲。

    他毡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脸容,但看他的衣着打扮,戴爷就知道对方身份了。

    他叫道:“是官兵,抓个活口。”

    他呛啷一声就抽出马刀,余者也是纷纷抽出自己兵器,他们杀气腾腾,呈扇形的奔驰过去。

    却见那骑并不惊慌,只从腰间抽出什么,毡帽下的眼睛盯着他们。

    然后奔到二十步内,戴爷也看清那骑持的是什么了。

    “手铳?”戴爷心中想,然此时他的马匹已经奔上去了,转眼二人只离十数步。

    然后戴爷听到“砰!”的一声响,那骑铳口冒出凶猛的火焰,转而充斥了他整个视线。

    戴爷只觉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就飞腾起来,半空中,他的鲜血有若泉涌,他重重摔滚在地上,眼前就一片黑暗。

    马匹嘶鸣,余下几贼一惊,却见那骑又在击锤连续扳拂两下,接连的铳响,白烟弥漫中,又有二人身上爆开血雾,不敢相信的滚落马下。

    余下二贼拼命勒转马匹逃跑,却见那骑从容不迫,他将手铳轻灵的转塞入右侧的枪套,然后又抽出别在身体左侧,套口朝右的手铳。

    他按下击锤,瞄着一贼“砰”的又是一铳,弥漫的烟雾中,那贼就大叫着滚落马下。

    余下一贼拼命拍马,那骑并不理会,却此时山包侧边呼啸冲出几骑,然后一骑手上套马绳“忽忽”转动着。他一甩,套马绳鬼魅似的飞来,就套在了奔跑那贼的头上。

    只瞬间,就将他拉扯下马来。

    然后几骑上去,围住了他,这贼嚎叫着,还想跳起来。

    一骑手中的钩镰枪就是重重刺来,“噗哧”一声,就是刺入他的大腿,枪头没到倒钩处,就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那贼嚎叫着,痛不欲生,几骑淡淡看着他,眼中只带着残忍。

    用手铳那骑从山包下去,来到众人面前,对内二人施礼:“裴队长,凌队长。”

    二人点头,那凌队长笑道:“汤兄弟,你的铳法绝了,我们哨探队中,你的铳术当可与曾队长相提并论。”

    那汤兄弟道:“凌队长抬举了,俺哪敢跟曾队长相比。”

    这骑样貌年轻,眼神灵活,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正是霍家寨的汤河图。

    他在寨中虽马术娴熟,但劈砍不行,未能选入骑兵队中。

    不过他也有天赋,就是玩手铳颇为犀利,乃哨探队有名的神射手。

    那裴队长则看着被捕获的马贼道:“行了,将这贼带回去,将他细细审问,当可知马嬷嬷那帮匪贼的下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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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匪尽2

    三十日,一骑急急奔入杨庄寺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地为二省三州县交界处,相传隋朝便有寺庙,有杨姓迁此寺旁建庄,得名杨庄寺。

    此时寺庙村寨早被土匪占据,到处的断垣残壁,满目荒凉。一般省界州县交界处官府力量薄弱,土匪最喜欢,匪盗肆行,居住在这些地方的百姓不是死就是逃。

    看杨庄寺废弃很久的样子,也不知百姓全死了,还是逃哪里去了。

    此时寨内乱糟糟的,到处是形形色色的土匪,他们或坐或站,或躺或靠,个个喧闹说笑着,毫无纪律可言。他们武器装备也是多种多样,有大刀,有长矛,有短斧,有棍棒等等,甚至有人提着粪叉镗钯。

    不过这些普通的匪徒中也有精锐,如他们中的弓箭手,刀盾手,大棒手等等,能用这些武器的都是老贼,人数超过二百人。

    特别内中还有几十骑的马贼,那更是精悍老匪,这年头,能骑马的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不论从贼老贼,这些土匪相同的特色就是残忍,个个举手投足间都满是戾气与凶残之气。

    便是往日在乡间看起来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的暗匪,此时也毫不掩饰自己气质了。

    看那骑急冲冲进来,各匪相顾疑惑:“庞二爷怎么了,气急冲冲的,出什么事了?”

    而那骑不停,快马加鞭,往寨中一所宅院而去。

    “什么?”

    当这骑进入宅中禀报的时候,堂中有些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惊叫出声。

    此时这有些垮塌的四合院大堂内坐满人,为首者是一个年约五十多,还有些风韵,扎着帕巾,系着粉色披风的女人。

    她有双单凤眼,看人时总似在勾人,然眼眸中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丝阴狠。看她身着劲装,别着马刀,携带有双插,似乎马上马下颇为彪悍的样子。正是赵高堂的老娘,邳州有名的恶匪马嬷嬷。

    她为邳州本地一姓马的积匪家族出身,从小就饱受熏陶,在杀人绑架等事务上极有天赋。

    她十二岁就开始杀人了,还喜欢“放天花”,喜欢人票被铁镐击打颅顶时,那种血花脑浆冲得高高的感觉。

    因家族的关系,她从小也下苦功练习武艺,弓马娴熟,能劈会砍,还会骑射。

    她十四岁嫁人,也是当地一土匪家族,然直到十六岁,她的肚皮都没有动静,夫家就要休她。

    她岂能气得过,一把火放下,她夫家全家老小几十口人全部化为灰烬。

    然后当年她又嫁给另一个积匪家族子弟,也就是赵高堂的父亲赵宗义,却是被她的眼睛迷上,不顾她是寡妇,一定要聚了她。

    然后第二年生下赵高堂,也不知怎的,生下赵高堂不久,赵宗义就在一次犯案中不慎摔下悬崖,就那样摔死了。

    此后马嬷嬷就抚养赵高堂长大,她虽是女流,但心狠手辣,狡诈凶残,很快赵家的事务就由她作主。

    她还善于看风向,看当时世道环境,就对儿子赵高堂大力进行培养,竟让他考中了一个秀才。

    她们母子一明一暗,赵家飞快成为邳州城有名的大家族,马嬷嬷暗地掌控的土匪也越来越多。到孙子赵还禄诞生,更又成为让人仰慕的廪膳生员后,赵家的发达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马嬷嬷不是普通人,不是甘于在家含饴弄孙之辈,山寨,荒岭,野地,血火,惨叫,才是她的最爱,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州城,也不在人前现身。

    所以她名气虽大,大部分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普通人更不知她与赵家之间的关系。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她也从马姐儿变成了马嬷嬷,眼下更五十多岁了。

    “李家庄惨案”只是她犯下无数恶行中的一个,犯案后,她就熟练的往外境跑。这也是他们家族经验,官兵东追他们则西窜,南捕则北逃,潜藏段时间,又出来剽劫。

    此时跨境剿匪,协调还极为困难,各地巡捕官多推调观望,不肯协力,也使得他们这些积匪可以潜藏复起,壮大生存。

    然后她的下首是积匪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人,又有她堂口的军师、管帐,巡查,指挥,哨探等等。

    进来禀报的正是她哨探堂下的精锐庞万敖庞二爷,一身骑术出众,可鞍不离马,他大声说官兵来了,离杨庄寺已经不远,看他们旗号,正是那邳州练总杨河麾下。

    堂内骚动,众匪闻言第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南直隶淮安府邳州的乡兵竟跑到山东来,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还有,戴许保他们去哪了,为何没有传来官兵消息,难道他们……

    再想想官兵直逼前来,看来戴许保等人凶多吉少,这伙官兵也颇为彪悍。

    蔡春就神情恨恨,他颤声道:“这大明怎么了,邳州乡兵都跑到山东来?擅越边境,真是国之不国!”

    张有情追问:“他们人数有多少,可有马队精骑?”

    庞二爷道:“他们有马队拦截,俺没看清,估计有几百人。除了乡兵,还有地方上的新建联防。”

    众人皱眉,这情报太模糊了,章大个子吼道:“官兵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打过,跟他们拼了。”

    他浓眉大眼,膀子粗大,两腿滚圆,特别颧骨非常高,看上去长得非常凶恶,又因为人高马大,本名章其蕴倒被人忘了,人人称他为章大个子。

    他弟弟章其猷也是魁伟,与哥哥外貌相似,但嘴巴更大,嘴唇更厚,下巴铲出,更有凶像,被称章二个子。

    二人家族熏陶,也从小杀人,此次的李家庄惨案,他们手下穷凶极恶,除糟蹋了很多妇女,还将一少女剖腹,填入石头。那些婴儿们,他们则兴致勃勃放入石辊下,碾成了肉泥。

    虽积匪生涯中,他们很大部分在逃,但遇到弱小的官兵,他们不是没打过。

    听庞二爷说这伙乡兵人数不到一千,他们就觉得可以打一打。

    这时蔡春回过神来,他建议立刻逃跑,那杨河曾大败八大王、闯王等人麾下,斩首数千,岂是非同小可?遇到这样的人,不可力敌,只可转进。

    章大个人等人不同意,如果跑了,辎重怎么办?那杨河兵马传得神乎其神,但实际怎样,却不知晓,不如打打,不成再说。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都看向马嬷嬷,看她怎么说。

    马嬷嬷也是沉吟,几百官兵不多,还是乡兵,按理说他们上千人不该畏惧。然那杨河确实威名赫赫,不可小视。马嬷嬷为匪几十年,到现在还活蹦乱跳,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她沉吟道:“先去看看,看他们成色如何。”

    ……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马嬷嬷等人的意料之外,哨探堂的庞二爷才禀报邳州乡兵离得不远,他们上残破的寨墙看,就看到他说的乡兵竟已到了一里之外,离村寨不远了。

    特别庞二爷说的他们马队,果然有好几十骑的样子,个个灰毡斗篷快马,轰隆隆奔腾而来,欢呼怪叫,举手投足间皆极为彪悍,甚至有些人看起来马术很好。

    然后马队后面是步卒,远远看去,只看到他们红色的鸳鸯战袄,青色的罩甲衣,还有红笠军帽与红色肩巾,杀气腾腾,精神气十足。

    马嬷嬷等人脸色难看,对面邳州乡兵步卒精悍,马队精良,他们想逃跑都不行了?毕竟双方马队都有几十骑,你追我逃,能否逃得生天实在难说。而且一逃,各人麾下步众可能就存活不了几个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马嬷嬷等人心惊,便是她派哨探堂的富五爷领几个人过去看看,近距离的窥探这伙人详情。

    富五爷乃哨探堂的老人,一身骑术精湛之极,他不但能劈会砍,还可以在马上射箭,乃他们伍中除马嬷嬷外唯二骁骑。

    不料富五爷领几骑过去,那边也出来几骑,他们并不近距离作战,只绕着富五爷等人奔跑,双方离了约有十几步。

    然后对面几骑似乎掏出手铳,就在马上轰射,可怜这边几人连他们马毛都没摸到,就那样骑在马上被一一轰打下去。

    富五爷毕竟是骁骑,并非全然没有反抗之力,他也在马上射了几箭,然对面几骑人人有旁牌,射去的箭矢都被他们旁牌挡住了。

    他们用手铳对着富五爷轰射,可怜富五爷一身本事,却眼睁睁看着挨打。他甚至扔了弓箭,挥舞马刀,想去劈砍对面马兵,他们只是转绕奔逃,不跟他接触。

    最后富五爷被几铳解决了。

    寨墙上的马嬷嬷等人更是面色发白,对面用的是什么火器,什么手铳,竟不需火绳?

    似乎还可以连打三发?这样一杆铳等于三杆铳。

    倘若携带二杆铳,岂不是等于六杆铳?

    而且一手持缰,一手打铳总比双手射箭来得便利准确,只会劈砍之人对上他们更是全无还手之力?

    这还怎么打?

    但不打却不行了,马嬷嬷等人毕竟是积匪,岂有坐以待毙之理?

    此时看得清楚了,对面有六七百人,这边有近千人,他们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虽说对面乡兵精悍,那姓杨的也威名赫赫,但未打过,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

    崇祯十五年六月三十日,巳时,杨庄寺外。

    杨大臣率领的新安军七百人,对战恶匪马嬷嬷等约一千人。

    此战,杨大臣方约有战兵五百人,内二总盾兵七十人,铳兵一百四十人,长矛兵一百四十人。他们皆花队编制,盾兵站一排,铳兵长矛兵各站两排。列成长七十人,宽五人的阵列。

    阵列后面是各队的队长队副,旗手护旗手,随后是各总把总副把总,旗手金鼓手,护卫们。

    崔禄火炮队出动五十人左右,他们排在阵列之后,十门三号小佛郎机一字排开,等会推上去作战。

    此战,掷弹队,锐兵队出动二十五人左右,杨大臣军阵沿黄泥沟河边排开,左边是河,前方是大阵,他们就立在右边,后方又有曾有遇的哨探队。

    因为各联防队被召集,杨大臣精选了二百人作为辎重队,一半是弓箭手,余下刀盾手,一样聚在大阵的右边,在最前方。

    而马嬷嬷方面,他们倾巢而出,毕竟杨庄寺寨残破不可守,唯有野地浪战,博得一条生路。他们列阵,则是从匪在前,老匪在后,又马队押阵,特别选择“有苦的”当头作战。

    ……

    鼓点声中,对面军阵徐徐而来,他们一面面大盾牌竖着,很高很大,后面什么人都看不到。唯见那竖着的,长矛与火铳的金属寒光,还有那矛头上若火焰般跳动的如血红缨。

    看着他们如墙而来,带着山岳般压迫的气势,一个“有苦的”吞咽了下口水,这是土匪的黑话,即最有胆量匪徒的意思。

    他们被马嬷嬷等挑选出来,被承诺了大量赏赐,同时承诺以后打开村寨,各色妇女会任由他们挑选。

    这方排兵布阵后,他们也拼命鼓动:“兄弟们,老话说得好,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想我等何等快活,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想搞女人就女人!这是什么?神仙般的日子!”

    “邳州不幸,来了杨河这个贼子大煞星,想断我们的路。我们凭本事挣的钱,凭本事玩的女人,为何要让姓杨的断了?小鸡不日的,我们江湖豪杰就不人,就不要快活了?”

    众“有苦的”拼命鼓动,让众匪都是义愤填膺,脸色涨得通红。

    高彦舞着大刀,同样愤怒得不能自己,前方那詹爷说的话,可说到他心里去了。加入队伍后的这些日子,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凭什么要让那个新安庄贼子断了?

    那“有苦的”詹爷继续鼓动:“他们一排的盾牌,一排的鸟铳,打一阵就歇菜,我们冲上去,将他们盾牌掀了,砍瓜切菜。让这些邳州乡兵知道,这天,翻不了!邳州,永远是我们的天下!”

    吼声如雷而起,后方大鼓震天的响,上千名匪徒,黑压压就是冲去。

    他们“有苦的”冲在最前,个个持盾牌大刀短斧,余者匪徒刀盾手夹着从匪们,又有一些弓箭手跟随。

    最后一层弓箭手,一层刀盾手,马队骑马在最后,由此看来,马嬷嬷等人还是有一些军事能力的。

    看这方冲去,那方军阵的脚步声停止,他们“虎”的一声大吼,盾牌落地,七十杆黑压压的鸟铳就探了出来。

    而这边众匪徒继续冲锋,从二百多步就开始冲,一直冲入百步之内。不过众匪也多个心眼,以他们的视角,众村寨联防队弓箭手刀盾手聚在大阵左边,弯弓搭箭,只对着他们,所以下意识往右边靠些。

    特别他们弓箭手进入百步后,一声号令,二百多人全部射箭,弓弦振动中,呼啸箭雨就是掠向高空,往前方大阵落去。他们射了一阵又一阵,箭矢有如暴雨。

    那方联防队弓手也射箭还击,弓弦声一阵接着一阵。箭矢嗖嗖落下,冲锋的匪贼有人用盾牌挡住箭,也有人中箭惨叫倒下。但这种伤亡他们可以忍受,众匪嚎叫着,只往前方盾阵扑去。

    他们越来越近,转眼就冲入五十步之内。

    高彦嚎叫着,他持着大刀,看着前方黑压压人头,亢奋得不能自己。

    看身旁高浚大哥,同样尖声怪叫,神情极度的狰狞。

    猛然,就听对面响起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随后一片震耳欲聋的爆响,滚滚白烟,就笼罩了前方盾阵。

    高彦就听前方一阵声嘶力竭的大叫,血雾丛丛,众多兄弟就翻滚在地。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前方再次火铳爆响,白色的烟雾散开有若飞龙,耀眼的焰火中,血花点点,就若那艳丽又转瞬而逝的花朵。

    众多兄弟再次翻滚在地,他们捂着中弹的部位,痛不欲生就是哀嚎。

    而冲到这个位置,高彦也看到一个中弹的兄弟,竟是“有苦的”詹爷,他的肠子都被打出来了,花花绿绿的流了一地。

    他翻滚着,嚎叫着,就若他最鄙视的妇人一样大哭,他用力塞着自己的肠子,凄厉难言,似乎所有的刚强血勇在中弹后全没有了。

    高彦全身哆嗦起来,方才的豪情气势全部化为乌有,他看身旁的高浚大哥,前方众兄弟们,也是嘴唇颤动,脸色苍白,他们个个脚步,也是犹豫不决起来。

    而此时前方传来惊恐欲绝的尖叫,高彦也看得清楚,前方仍笼罩在白烟中的盾阵移开,然后出现一个个黑洞洞的巨大铳口,看那样式,竟是火炮?

    他脑中一片空白,未等他决定是进是逃,就听“嘭嘭嘭嘭嘭”的连续凌厉炮响,前方各炮炮口皆喷出长长凌厉火光,伴着长长浓密烟雾。然后火光烟雾中,大片细碎红光,带着白色烟雾轨迹,就劈头盖脸的扫来。

    大阵前方似乎都笼罩在了霰弹子的威力之下,冲锋的匪徒身上暴起点点血雾,割麦子似的成片滚下。

    五十步内霰弹子的威力何等强劲?很多重叠的目标都被前后打透。一些人手脚被打中的,当场就是肢体断裂的下场。脑袋被打中的,更若鸡蛋西瓜碎裂一样,各样血花脑浆就是爆得老高与老远。

    转瞬间,凄厉的尖叫哀嚎就是此起彼伏。

    “我的手,我的手……”高浚大哥捡起自己被打断的左手,哭泣道,“一定要安上,一定要安上……”

    高彦躺在地上,他看着自己被打断的右小腿,那里只剩一点点皮肉相连,白森森的骨头外露着,触目惊心。

    他哆嗦着,颤抖着,脸色发白若死人。

    完了,他所有雄心,所有豪情,都成为过去。

    很多事情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

    惨叫声惊天动地,冲锋的众匪崩溃了,他们嚎叫着回逃,冲散了后面的弓箭手与刀盾手,甚至将押阵的马队都冲得七零八落。

    看大势以去,马嬷嬷等人只得拨马奔逃,杨大臣哈哈大笑:“这帮匪贼真是不堪一击!”

    他下令全线追击,杀尽捕绝土匪,特别有名的那几个悍匪积匪,或捕或杀,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们追杀了几个时辰,好消息不断传来,积匪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人都被抓住了。因这些人是杨相公点名要的人,为防意外,杨大臣下令用大棒全部砸断他们的手脚。

    最后,最大的好消息传来,旷野上惊天动地的欢呼:“抓到匪首马嬷嬷了!”

    杨大臣振奋看去,就见曾有遇等奔腾回来,他们马匹后有着套马绳,此时绳索后面拖着一人,正若野兽那样的挣扎嚎叫,正是那“李家庄惨案”的罪魁祸首,邳州积匪首领马嬷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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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匪尽3

    六月三十日的杨庄寺之战,杨大臣率领的新安军大破匪贼,当场生擒匪首马嬷嬷与一干积匪头目骨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消息传回,邳州城轰动,百姓无不振奋。

    当然,对外的宣称,战场则在李家庄附近,离省界州界地不远。

    而此次作战,兵分二路,当杨大臣等人顺沂河而上的时候,张松涛等人也顺运河继续北上。

    午时,他们在禹王山附近下船,这边正在规划建筑城寨,张松涛等人未惊动任何人,他们自己架起铁锅铁壶,简单用了些飧饭肉汤,然后全体上马,急速北上。

    骑兵队早哨探了道路,他们主要顺陶沟河边走,北上进沂蒙山,按此时的小道路程,从禹王寨到抱犊崮匪巢约有二百里。

    他们在荒野上奔驰着,沿途寂静荒凉,很少见人烟。偶尔看到村寨,都是破败凄凉,百姓耕种近寨边田地,个个警惕,有如惊弓之鸟。沿河边田地很多,但现在大多荒芜,除了荒草还是荒草。

    山东这边匪盗兵乱,又连年大旱,今年虽好些,但各地早回天乏术。各人就看到,沿途很多原本繁华的村落都废弃了,触目所见,尽是断垣残壁。

    有时也可看到流民,但个个形容枯槁,面黄肌瘦,看到大军,很远时就慌忙避开。

    所见所闻,让很多人想起自己逃难时的情形。

    傍晚,他们快进入沂蒙山区,当晚,就在白马山下歇息。第二天大早,他们继续赶路,约行二十里,前方是狮子山,再进去,就是连绵的丘陵山头了。

    蹄声轰隆,数千只马蹄踏在黄土地面上,激起的尘土飞扬,有若沙尘暴似的蔓延。太阳慢慢高升,人与马都快速闷热起来,特别尘土弥漫过来,就是让各人灰头土脸。

    好在前面就是一片山岭,山边多扬树、松树、柏树等,看上去就是一片清凉。

    有哨探的骑兵奔了回来,林子没问题,中军还传来休整号令。

    众人松了口气,皆到林边下马,歇息喝水,整理装备。

    “呼,热死俺了,这山东不是靠北么,怎么比俺灵璧县还热呢?”六总一队二甲的火铳兵马小保一屁股坐下来,从杂物包边取出竹筒水壶,咕噜噜就是喝水。

    他了额头,看满手泥尘汗水,就是无语。

    “这热不热,跟靠不靠北可没关系。”身旁战友孔万财也取出水壶,也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又倒了些在脸上,一边摸了摸自己屁股,皱眉,“骑了一天马,俺的屁股好痛。”

    “快到了。”同甲的曹景兴笑嘻嘻道,“抱犊崮离这边不远了。”

    他喝了水,惬意的将竹筒塞回杂物包侧边口袋,从背下取下火铳,掏出细布,习惯性的就是擦拭。

    看他打扮,红笠军帽,红色的鸳鸯战袄,外层青色罩甲衣,红色肩巾,背负油布皮革的杂物袋与子药袋,又捆着带,别着解首刀,就显得威武与精锐。

    放眼这边火铳兵皆是如此,个个精神气十足。

    他们装备也与以前略有不同,就是每人多了个杂物袋,各兵种都有,除装用各类私用之物外,侧边还有口子,可以塞入竹筒水壶等,此时火铳兵都在左边的背着。

    因全部骑马,各人还都有马褡子,内装载各种各样的野外出行之物,马匹食用的豆料,喝水的小桶等等。一些人的马褡子内,还有铁锅铁壶,更多的飧饭干肉等。

    曹景兴等人三月参军,训练同时还要练习骑马,照料马匹,几个月过去了,骑术虽不是很精熟,但野外乘骑不是问题。

    他也是个清爽的小伙子,父亲曹子贵,母亲徐贞娘,睢宁北岸人。身旁马小保、孔万财等人则是灵璧县人,与一甲的孔万金,四甲的谷子贵、吴六斤等等,都是灵璧县东北面潼郡集一片的人。

    三月的扩军中,很多灵璧县的难民加入了军队,成为普通士兵一员。他们甲长刘治平、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则是睢宁北岸占城集人。

    一队队副俞玉桂、黄守义也是睢宁北岸人,但队长管枫听说是湖广荆州人。他们六总的副把总黎萼、董世才,把总张松涛则是宿州、亳州等地的人氏。

    眼下新安军的构成,便是总级军官多为杜圩编伍之人,多亳州、宿州、归德府等地人氏。副把总,队长级的军官,则多河神庙编伍时人,也多亳州、宿州等地人氏。

    此外睢宁人大量进入队长,队副,甲长等级职务,新招来的灵璧县等地难民,则多是普通的士兵了。

    不过他们刚训练成就经历连场恶战,特别与献贼等人的大战,早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满是锐气。虽很快要面临与青山残贼的大战,却个个不以为意。

    曹景兴擦拭着自己火器,将外面的尘灰都用细布擦了,还取出铜栓,得闪闪发亮的。又用小细棒通了火门孔眼,将铜栓推进按下,再将金属片拨到右边,一切程序完成,轻声吹了声口哨。

    手中新安铳火器让曹景兴非常的喜爱,每天擦了又擦,唯一遗憾的是,这火铳还用火绳,略显麻烦。听说军需所在打制二式,皆自生样式,不用火绳,希望能尽早换了。

    此时新安军皆用新子药,破甲威力提高到七十步,但因进程问题,要到年底才全部更换燧发式的二式新安铳,使用独头弹等。

    曹景兴收好武器,又背到身后,放眼这边战友,皆在习惯性的保养自己武器。

    这方面新安军抓得很严,武器有损,不洁,生锈等等,如果查到,不但士兵,甲长、队长都要受到重责。闲时保养武器,已成为各人下意识的动作。

    这时甲长刘治平与伍长兼甲副赵彦和,伍长贾朋党也提着水桶过来,骑兵队很久前就哨探过,此次行军路线也是由他们规划,知道哪处可以走,哪处有山泉,可以让人马补充用水等。

    众人忙将自己竹筒灌满,又取下小桶装水,让自己的坐骑喝。

    他们行军每数十里休息一刻钟,马喝水比人久一些,但这时间也够了。

    刘治平巡视着,他是个很严肃的人,今年二十多岁,在甲中一色十几岁的小伙中算年纪大的。他也总爱皱着眉,听说因家中是破落的小财主,父母对他期盼很大,造成他压力很大。

    他做事有强迫症,追求完美,每每让众人苦不堪言,伍长兼甲副赵彦和本性格豪爽,都被他折腾得有些忧郁。

    伍长贾朋党倒是和气的人,他人如其名,擅长交际,甲中兄弟都议论他很会拍马屁,总讨队长管枫的欢心。

    刘治平带赵彦和与贾朋党看了一圈,这时队长管枫也来了,穿着军官服,红色的罩甲衣,青色肩巾,身后还有背旗。队副俞玉桂、黄守义跟着,还有两个护卫,人人持着翼虎铳。

    管枫是个眼神很锐利的年青人,曹景兴很佩服管队长,听说他今年才十八岁,仅比自己大一岁,就是队长了,他的经历还很传奇。

    不过新安军是只年轻化的军队,若管枫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便若三总把总韩官儿,他比管枫还年轻,就已经是把总了。

    很快管枫看了一圈,特别检查了几人的武器装备,这时中军号令传来,收拾好什物,全体上马,继继前进。

    众人纷纷上马,口口相传着,因行军偷袭,就不用喇叭。曹景兴早整理完毕,收拾好马匹喝水的小桶,又看过鞍具等,就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背。

    很快众人开动,按行军队列,从慢步慢慢加速到快步,很快山道这边又是蹄声大作,尘土飞扬。

    曹景兴策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有节奏的起伏,免得铲了自己的屁股。

    他看向前方,烟尘中密密的马匹人头,武器寒光若隐若现。他们行军队列按两列展开,每甲两伍纵队并行,五甲前方,是各队的队长。队长后面又两队副并行,两护卫并行。

    曹景兴属于二甲,他们前方是一甲的大盾兵,个个盾牌放在马鞍后,又最前队长管枫等人。后面是三甲的火铳兵,四甲五甲长矛兵,个个长矛插在马鞍后的插筒内,还背着圆盾。

    太阳越发炎热,很快汗水泡湿众人军衣,靴子内都是滑腻腻的,好在进入了山地丘陵地带,清凉的地方随处可见。

    再行一会,前面是龟山,离抱犊崮更近了,这边多窝泉,龟山蛇山间汇有湖泊。

    到这边,骑兵队的战友奔腾更急了,他们娴熟的在山道上奔驰,跃马如飞,来来去去的勘探与禀报情报。

    正转过山道,忽听湖旁山脚边有喊叫声,还有兵器的撞击声,接着是几声尖锐的哨箭声音。

    而这个声音后,凌厉的手铳声就是响起。

    曹景兴等人一惊,新安军中没有这样的哨箭,难道匪贼发现了?

    他踩在马镫上看,前方是中军,还有走在中军前面的三总战士,随着手铳声,就见几骑从山边窜出来,个个裹着头巾,披着斗篷,非常的彪悍,骑术更是非常的精湛。

    他们斜斜奔腾着,眼见就要跳跃逃窜离开,这时一骑追着出来,灰毡斗篷快马,毡帽下,一双非常冰寒的眼睛。

    她手铳一举,“砰”的大响,一贼一声大叫,就是从马上翻滚下去。

    她持着缰绳,拨下击锤后,瞄着一贼又是一铳,曹景兴等人就见铳焰大作,那贼身后冒出血雾,也是惨叫着翻滚马下去。

    然后一些骑兵追来,个个持手铳发射,将余下匪贼哨探一一打死。

    身旁的马小保惊叹:“钱小娘子真犀利啊,弹无虚发……特别这马术绝了。”

    曹景兴也是赞叹,手铳虽可单手持着稳些,但在马上发射也不容易,与骑射一样,有非常多的不稳定因素。对他们来说,这马都骑得不利落,要在马上打铳,不知要什么时候。

    不过他也有忧虑,遇到匪贼哨探了,特别哨箭传递回消息,看来抱犊崮的青山残贼会有准备了。

    不过他也不惧,暗袭不成,就明战好了。

    果然,中军那边传下命令,急速前进,他们更不掩盖了,使用传递号令的喇叭声。

    曹景兴等人急急前进,山道上蹄声一片。

    曹景兴觉得,这样多奔袭几次,恐怕自己马术会更上一层楼。

    而他们到抱犊崮山下时,这边匪贼已经惊动,气势汹汹,倾巢出来作战,中军号令,各总立刻准备作战。他们占据崮前西南处一座山头,立刻开始排兵布阵。

    抱犊崮地势,周边峰头林立,然后群山中一峰突起,顶端若圆柱形的石台,这种形状山头称“崮”。因抱犊崮雄伟,周边山头最高,此时官方名又叫“君山”。

    抱犊崮西南麓有深涧大壑,涧东侧为清华观与巢云观,然后山坡处多树木,山脚下有庄子。

    此时庄子、清华观、巢云观皆被匪贼占据,闻知有官兵来剿,特别打到自己老巢来,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大怒,在哨骑回报后,立刻召集兵马迎战。

    他们不知这些官兵何来,因为什么旗号都没有,看他们一色马兵也有些心惊,但别人都摸到自己家门口来了,岂有龟缩逃窜之理?

    而且他们虽正月逃到这里,但四处抢掠,大量粮草辎重银两都储藏在庄子与巢云观等处,这些都不要了?

    看官兵虽然精锐,但人太少,自己几千人,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他们沿庄前与东南山头排布,几千人分为几股,左中右三翼,立刻向新安军的阵地发起进攻。

    ……

    “准备作战!”中军传下命令。

    队长管枫、队副俞玉桂、黄守义等人就叫:“准备作战,铳兵都点上火绳!注意避箭”

    曹景兴掏出了自己火摺子,就塞在子药袋侧边的铁筒子内,作为铳兵这是必备。

    他甩亮火种,将自己火绳点燃,塞放好火摺子后,就抽出火铳后下弯的铜栓机,塞入一发定装纸筒弹药,一推,一卡,就准备完毕。

    然后他就蹲到大盾牌后面,前方持盾手是一甲的邢义真,一个神情总是冷冷的年轻人,有妻姜子贞,似乎是归德府夏邑人,说得一口很醇厚的中原官话商阜片。

    邢义真话不多,队中兄弟都很好奇他的额头,因为那边有一片很明显的伤痕,就跟二郎神似的。众兄弟都是好奇,邢兄弟给谁磕头啊,这么用力,将头都磕破了。

    邢义真身边是孔万金,乃孔万财的哥哥。与孔万财有些狡黠的性情不同,孔万金是个很憨厚的人,孔武有力,就充为大盾手。然后他还有弟弟孔万银,在炮队做事。有弟弟孔万宝,因识点字,被充为书办。

    曹景兴静静蹲着等待命令,身边是马小保与孔万财,他们听对面青山残贼已经发动进攻,大鼓声中,尖声怪啸声不绝,似乎正潮水般的涌来,但盾牌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大盾牌就这点不好,很影响视线,而且笨重了些,但未装备盔甲,这种盾牌却是必须的。

    他们身后还有三甲的火铳兵们,他们成排蹲在后面,也是静静等待命令。

    “注意避箭!”猛然各队军官此起彼伏的喝令,曹景兴等人都往盾牌那边缩一点,前方邢义真持着的大盾牌也斜斜内倾。

    就听对面弓弦振动,咻咻的声音中,天空都惚若一暗,几百根凌厉的箭矢就是疾射而来,然后前方邢义真、孔万金等人的大盾牌就“笃笃”的响,暴雨似的。

    一些箭矢还从大盾牌上空飞过,火铳兵后面,几步之外,是四甲五甲的长矛兵兄弟,他们已将背着的盾牌持到手中,此时挡箭,各人皮盾也是箭落声不停。

    好在各人有盾牌挡箭,却是无碍,曹景兴听对面弓手射了几阵,外间匪贼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猛然有军官传令,队长管枫也是大喝:“火铳兵准备作战!”

    曹景兴“虎”的一声大吼,与身旁马小保、孔万财同时站起,就是持铳来到盾牌空隙间,将手中火铳探了出去。

    他看外间匪贼黑压压的,也不知多少人,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持着兵器只是吼叫,已经进入百步之内。果然这帮匪贼非同小可,仅比以前打过的献贼差一点点。

    但曹景兴早非菜鸟,一瞥之下,就锁定一个“领头子”一样的匪贼,持铳的手稳如泰山。

    身旁马小保、孔万财等人一样如此,经过血火的锻炼,他们已经成为合格的精锐战士。

    他们一杆杆鸟铳探着,八十杆黑压压的鸟铳,就是冷冷对着前方嚎叫冲来的青山残贼们。

    而他们军阵,三总在左,六总在右,一总四队,二总八队,就是八十面大盾牌,一百六十名铳兵分二列作战。铳兵们后面,一百六十名长矛兵同样分二列作战。

    又此次有骑兵队、部分锐兵队、部分掷弹队随同作战,此时他们列阵,就骑兵队一百五十骑列在军阵的右边,锐兵队掷弹队一百二十多人列在军阵左边,各人马匹则移到山头后面去。

    面对青山残贼潮水般的进攻,军阵依然静悄悄,若急浪中礁石,岿然不动。

    曹景兴持铳瞄着,不时有箭矢从头上飞过,他动也不动。

    猛然,他听到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不假思索,就是扣动板机,龙头的火绳下落,他铳托重重一撞,汹涌的硝烟白雾就是弥漫。

    曹景兴看到那“领头子”一样的匪贼胸前腾起血雾,他神情有些呆滞,就翻滚出去,同时前方左右一片的惨叫。

    曹景兴顾不得多看,就持铳后退,来到大盾牌后面蹲下装弹,同时三甲火铳兵右移上前,来到盾牌空隙间,持铳瞄准等待命令。

    曹景兴蹲着,他起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里面烟雾腾腾,冒着热气。

    他吹了吹,掏出一发纸筒弹药塞了进去,又一推一卡,看火绳没问题,就作好了再次的发射准备。

    这时他听尖利的天鹅声音,头上一阵凌厉整齐的排铳声音,前方惨叫声更多,似乎那边匪徒有些混乱,同时汹涌的硝烟更加弥漫开来,笼罩了他的前后左右。

    这时三甲兄弟退下装弹,他持铳上前,又来到盾牌空隙间,持铳瞄向外间。

    烟雾中,看盾牌外面很多匪贼在惊叫着,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似乎被两阵排铳打懵了,不过也有很多人大吼大叫,喝令继续上前。还有人大叫:“娘里个腿,他们铳打完了,赶紧冲!”

    曹景兴脸上露出笑容,用这种后膛的铳,经常会有匪徒判断失误,他喜欢他们这样子。

    看他们冲入四十步,身后又有尖利的天鹅声音响起,曹景兴瞄着一贼,就是狠狠扣动板机。

    曹景兴前后打了三发,二排铳兵就是六阵排铳,外面的叫声惨绝人寰,山脚下,密密都是中弹的尸体伤者。

    但匪贼可能人多,又第一次面对这种后膛枪,几乎是懵然的直冲上来,黑压压就是逼近盾阵。

    曹景兴等人后退,持装填好子药的火铳等待命令,后面的长矛手们则是上前,还有前方的大盾手们摆好了架式。

    猛然轰然作响,无数的匪贼撞击在大盾牌之上,邢义真等人咬着牙,狠狠顶住了。

    伴随撞击声的,还有刀砍斧劈的声音,猛然一只手从盾牌边探进来,就想把邢义真的盾牌掀开了。

    邢义真哼了一声,大刀狠狠劈去,盾牌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一只血淋淋的左手就是掉了下来。

    这时队长管枫命令:“落矛!”

    四甲甲长李大银放下长矛,身边谷子贵、吴六斤等人同样如此,长矛放下的声音整齐凌厉。他们前后二排,森寒的长矛从各盾牌空隙间探出,就如獠牙那样狰狞。

    “刺!”

    谷子贵等人用力刺去,前方血雨洒落,带着声嘶力竭的哀嚎。

    各匪贼身上冒出的鲜血,将各大盾牌渲染得一片艳丽。

    “刺!”

    谷子贵看着前方一个匪贼,又是狠狠刺去,锐利的矛头,从他的嘴巴内直刺进去。

    “如墙而进!”队长管枫又是命令,与他同样的,还有各队长此起彼伏的喝令。

    邢义真用力提起盾牌,谷子贵等人长矛仍然探着,他们有节奏的吼叫,森寒的盾阵就是逼去。

    而透过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那边连滚带爬的匪贼们。

    “火铳手上前!”队长管枫又命令。

    曹景兴等人正持铳等待,闻听立刻上前,邢义真等人的盾阵也让开口子,让曹景兴等人出去。

    曹景兴出了盾阵,立刻视线好多了,眼前无数面如土色的匪徒们,看到他们出来,个个更是尖叫。

    “射击!”

    一排的火铳兵对眼前的匪贼扣动板机,一线凌厉的火光爆开,眼前就是鲜血的雾潮,惨叫声惊天动地。

    “射击!”

    三甲的火铳兵越过曹景兴等人,他们汇集六总共八十名铳兵,又是对眼前的匪贼们轰射,让尸体与鲜血更成为这边的主题。

    “盾阵上前!”

    立刻邢义真等人又上前,密密的盾阵又是将曹景兴等人掩护在后,谷子贵等人长矛放下,又成为两排森寒的獠牙。

    “如墙而进!”

    “吼吼吼”

    邢义真等人提着盾,谷子贵等人持着矛,他们有节奏的吼叫,矛盾相间,森寒的盾阵又是逼去。

    他们配合默契,当他们刺杀时,探出的长矛便如沾着血滴的刺猬,当他们射击时,眼前又似乎弥漫开一条烟龙。

    他们如墙而进,火铳,长矛,盾牌相间,只是向前,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敌人!

    ……

    战斗进行到午时,伪元帅冯茂宏、李明祥不得不承认失败,从巳时开始,他们就对那片阵地发动了多次的进攻,但每次都是惨败而回。

    尝试从两翼进攻,更惨,他们以步队进攻骑阵,当场进攻者被他们凶悍的精骑战阵踏成碎肉。

    下血本以马队攻击他们精骑,他们竟出动手铳骑兵,这兵好怪,打手铳不用火绳,还可连续打三下。二百骑对战他们五十骑,被他们放风筝绕圈子,以手铳在马上轰射,已方伤亡过半,却大多连他们马毛都没摸到。

    正慌乱间,他们山头余下马队趁机冲来,长矛马刀,勇不可挡,最后己方逃回的马兵仅十数骑。冯茂宏等人全部马队不过四百多骑,这下损失近半,再也不敢动了。

    还有攻击他们另一翼,人人持着盾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什么兵种,大军不论步骑逼去,就潮水般的扔来万人敌,当场炸得他们魂飞魄散。甚至趁机反突,从他们进攻的中阵腰部攻入,让那一阵的攻击大军无奈溃败。

    最后冯茂宏、李明祥等人绝望,退回庄寨固守,不料对手以盾牌掩护,火铳齐射,万人敌猛扔,又有精兵以铁钩扔上寨墙攀爬,并无战心的残兵们一刻钟就溃败了。

    这下溃败,就代表冯茂宏、李明祥等青山残贼的彻底失败,他们退向清华观与巢云观,但对手急攻而来,不到一刻钟,他们又狼狈逃出寺院,继续奔逃。

    对面官兵紧追不放,追击战持续到六月三十日,“元帅”冯茂宏、李明祥被斩杀,他们麾下十几个“将军”同样被杀。

    而临死之前,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对面官兵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跟他们有什么冤仇。

    此战还俘获匪贼一千多人,张松涛早得杨河之令,下令尽杀之。

    最后青山残贼骨干皆死,四百马队,三千多步卒基本被灭,余下寥寥漏网之鱼,已经形不成威胁。

    而此战除了杀敌,收获也不小,如缴获马骡一千多匹,内有战马健马五百匹,骡子驴子七百多头,又有大量的牛羊鸡鸭等。

    除此,还缴获匪贼库存白银约十万两,米面豆料一万石,可供匪贼数千人马食用半年之久,这下全归新安军所有。

    七月一日,张松涛等人浩浩荡荡搬师回归,再次得到胜利的消息,杨河心中喜悦,不论邳州积匪,还是外间的流匪,终于都消灭干净,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专注自己的事务了。

    不过对此次的胜利,他对外界宣称:“青山残贼犯我邳州,乡兵于长沟附近将其击退,然残贼大部仍在,诸寨建设不可迟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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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铡刀

    七月一日时,匪首马嬷嬷与蔡春、章大个子、章二个子,张有情、张有义等众积匪骨干头目押送到邳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邳州城轰动,百姓人山人海,只是围观这些被押解来的恶贼剧盗们。

    “李家庄惨案”消息早传得街知巷闻,多少年来,邳州城百姓也深受匪盗之苦,此时见众剧盗被擒,人人无不拍手称快。他们也强烈希望,将这些恶贼们全部千刀万剐。

    对一干积匪头目,还有赵高堂父子处置等,杨河移交给了州衙方面处理。

    这些人需明正典刑,公告天下,这就需要知州苏成性出面。巡捕局也不可能将所有司法权力都抓走,很多民事,经济方面的纠纷,还是必须移交给州衙。

    知州苏成性也非常乐于接收处置这些恶贼剧盗头目。

    “李家庄”一役,邳州积匪一扫而空,州境内外,前所未有的清明,这都是受上官与地方士绅肯定的事。加上之前一系列运筹帷幄,剿灭流贼的功劳,他致仕后获得四品的官位待遇已不是问题。

    他雷厉风行审理,不论赵高堂等人以前在邳州多么的显赫,现在他们早成死老虎,苏知州痛打落水狗。他们罪行累累,铁证如山,也没有免罪的理由,生员的身份更不值一提。

    大明又对叛逆匪盗素为严厉,匪盗处置非与普通民事同,很快苏知州审理出来:

    积匪马妙仪、赵高堂、赵还禄、章其蕴、章其猷、蔡春、张有情、张有义、郭一跃、杨自劝、龚尚宾等十七名匪首剧盗,附逆有迹者被判“立决”之刑,拟合凌迟处死。

    上报刑部后,核定下来,邳州地方证据充分,审理无误,维持原判,就在本年秋后,积匪马妙仪等十七人全部被剐于市。特别马嬷嬷祖孙父子三人同剐,这个罪恶滔天的积匪家族,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

    此战杨大人还捕获从匪甚多,但对他们的处置,苏知州上报得很含糊。此时大明现状,对首恶很严厉,对从犯又很宽容,还有一系列的舆论,安置等现实问题。

    便如正月李青山被擒时,以太监刘元斌,总兵刘泽清的权威,都只敢上疏说“……不敢根株支蔓,惟条奏首恶……”事后崇祯皇帝也下旨,青山余部皆抚之,令各归本土,务农耕作,还发帑银二万以赈之。

    这种情况下,难道苏知州上奏说:“我邳州有练总杨河,捕获的匪贼乱民皆杀之?”

    这个舆论压力他就承受不了,因此含糊过去。

    但苏知州归苏知州,对匪盗的处理,杨河自己进行。

    他早就决定,要铲除邳州境内的匪徒土壤,那些捕获的匪徒,抓获的积匪眷属,抓获的土匪眷属都不能放过。

    马嬷嬷等人明正典刑,凌迟处死,这些有罪的匪眷匪徒又岂能不死?

    他们虽是从匪,又比那些积匪头目好到那去?

    那些土匪们的家属,岂又不知自家男人在做什么?她们心安理得享受染血的好处,甚至自己就在助桀为虐。享受好处同时,就必须承受罪孽!

    这些人,全部都要处决!

    依杨河早前的决定,积匪家族,不论男女,十五岁到八十九岁全部处死,余者押到苦役营去。

    普通的土匪家属,有罪者,不论男女,十五岁到八十九岁者全部处死,余者押到苦役营去。

    以后仍保持高压态势,每村每户的扫,一直将邳州土匪全部杀光为止!

    ……

    七月六日,羊山大堤附近。

    万历中,总河潘季驯于羊山、龟山相接处筑数十里长堤,以防大河泛溢。此时这条数十里的横堤上面,早人山人海,特别靠近官道的位置两边,更黑压压挤满了人。

    州城百姓,倾城出动,四郊居民,如潮云集,他们汇集了多少万人,只是观看练总杨大人处决铡杀那些灭绝人性的土匪们。

    知州苏成性还在审理各积匪头目,但杨河对捕获匪贼的处决已经开始。

    “杨庄寺”之战,杨大臣等人俘获土匪们约有三百多,他们有些人不算头目,够不上匪首的称呼,但同样恶贯满盈,罪恶滔天。

    如这些人攻入李家庄,就使用极残酷的手段杀害村民,残害妇女婴儿等,种种罪行,罄竹难书。这些恶匪与众骨干一起,杨河全部判处他们腰斩之刑,使用铡刀铡下。

    这些人约有二百多人,皆尽腰斩,余下一百多土匪,全部用铡刀铡头。

    白幡如林,向阳的坡地上,密密的灵牌摆放,灵前有各香火供品等。

    在这些李家庄村民的灵位前面,一块块桐油板摆着,此时各桐油板上方,正伏着一具具只有半截身体的土匪,个个痛不欲生的哀嚎厉叫,形状凄惨之极。

    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他们被腰斩后仍然神志清醒,要过很长时间才会断气。

    因为杨河痛恨这些土匪,所以依他吩咐,每个刽子手腰斩土匪时,皆从他们下面一些的部位动刀。腰斩之后,这些土匪们还全部被移到桐油板之上,使血出不得,更延缓他们死去的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措施,被腰斩之人可以多延续二三个时辰不死,这多出的时间,最是他们痛不欲生的时候。

    一个个被腰斩的土匪嚎叫着,听着他们的哀嚎,旁边众百姓又是快意,又是个个面色苍白之极。

    “下一批处决人犯,高浚、高彦、艾得之、于世金、米大福……提人!”

    二十个新安军乡兵大步过来,高彦的身体如筛糠似的颤抖起来,看旁边的高浚大哥,一样目光发直,全身哆嗦个不停。还有余者八个恶匪,一样颤抖着,哆嗦着,个个脸色惨白若死人。

    若放在最开始时,他们可能还会唱几句戏曲,高喊几句台词:“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但一个个兄弟被腰斩,那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他们唯一念头就是害怕,就是想哀求饶命。二十个新安军过来拉扯他们时候,他们皆有若杀猪似的惨叫,哭嚎道:“饶了我……不想死啊……”

    他们被强拉而去,有若拖死狗似的拖扯到铡刀边。

    高彦只感晕晕沉沉,一直被拖拉而去,几天前的大战中,他的右小腿被打断了,虽战后被医治了一下,却行动不便,而且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

    他看前方,并列着十把狗头铡,长长榆木料子,中间空槽,一边带着柄的锋利铡刀。此时各铡床上满是血,已经流满地上了,血腥味扑鼻而来,在阳光的暴晒下中人欲吐。

    而十把狗头铡前方,摆着一块块桐油板,众多被铡的兄弟伏在上面,个个身体只有半截,血却不能大出。他们对着李家庄死难者的灵位,哀嚎着,厉叫着,个个泣不成声,似乎这就是刀山地狱的报应。

    高彦全身颤抖得厉害,由不得他多想,他就被按在一架铡床上。他的上衣早被脱光了,露出了光溜的腰部,此时伏在榆木铡床上,血渍渍的,让他想起砧板上的肉,便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旁边高浚等人同样如此,高浚左手断了,更是丝毫挣扎不得。他们都被按在铡床上,身体对着李家庄死难者的灵位。每铡刀皆两个新安军,一个刽子手,州衙那边调来使用。

    各土匪人犯被调整着位置,使铡刀更好的铡下,然后各两个新安军按好他们,行刑的队长看向杨相公那边,看他一个手势,他就喝道:“行刑!”

    挣扎哀求声惊天响起,高彦一个激灵,这一刻,一幕幕往事闪过他的脑海。

    从小流浪,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过,做过乞丐,做过骗子,做过打郎,杀过人,打残过人。为了生存,什么黑心事都干,他也从来不觉有什么不对。

    特别前些时间入伙,高彦更觉得这是他生平最快活的日子。肆无忌惮,绑架杀人,高彦非常享受这种生活,每当铁椎落下,人票血花脑浆高高冲起,他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若那掌控众生的老天爷。

    攻入李家庄时,他更亲手用棒椎打断那联防队长的全身骨头,摔死他家的婴儿,看着众兄弟敬佩的样子,那一刻高彦才觉得自己活得象个人,而不是以前那个被人轻贱,被人鄙视的高哥儿。

    高彦甚至有时在幻想,什么时候能若马嬷嬷那样,一呼百应,高高在上?那时自己才是真的有出息,他高家的祖坟冒青烟。

    只是他所有的豪情,所有雄心,在几天前的大战后突然烟消云散了。

    但他心中,为什么隐隐就是不甘?

    他总觉得,他高彦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为什么就这样结束?

    “我不服……”

    高彦凄厉的嚎叫出来,也就在这一刻,带血的铡刀铡下,一刀两断!

    高彦张开了嘴,声嘶力竭的哀嚎,他的嚎叫声凄楚难言,似乎整个灵魂都在尖叫。

    腰斩的痛苦实在难以形容,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楚无法用语言描绘,高彦除了叫,就是叫。

    听旁边高浚大哥等人,一样除了叫,就是叫!

    然后无意识中,高彦觉得自己上半身被抬起,放在了前方一块桐油板之上,他伏在那边,正对着的,就是前方一块写着什么的牌位。此时牌位前方摆着案桌,香火袅袅。

    高彦识字不多,也不能说他就完全是个文盲,毕竟他虽然连名字都不会写,但至少会写一个字。

    那个字,也是督促他拼命生存下去的动力。

    极度的痛苦中,高彦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就手指熬了一些流出的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拼命写了起来。

    这天,杨河下令处决了三百多个匪贼,二百多人腰斩,一百多人斩头。

    那些被腰斩之人,因为处斩位置靠下,又被放置桐油板之上,所以基本都延续二三个时辰不死。他们痛不欲生,潜意识手指活动,用血水在地上,在桐油板上,写满了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字。

    大多是“惨惨惨……痛痛痛……悔悔悔”等字样。

    但有一个叫高彦的恶匪与众不同,他生命力顽强,竟坚持了快四个时辰方死。

    他留下来的血字也与别人不同,却是“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九个恨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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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总感觉右手很无力,睡觉也总是惊醒跳起,似乎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一样。这让我对寿命的预估降低到不到五十岁,希望死之前能将本书写完吧。昨晚去看了药神,很感慨,如果活成那样,我希望还是早点死,死得干脆利落些。

第312章 清平

    七月六日,杨河处决了所有俘获的土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只是开始。

    张松涛等人已经搬师回来,运回大量白银、粮米、骡马等缴获。他们回归后,与杨大臣等人合兵,仔细清理邳州各地的匪贼。他们每天都有收获,每天都有大量的土匪及眷属被押送前来。

    每一天,羊山大堤这边的刑场都在铡人,真是血流成河。

    百姓振奋,匪贼丧胆,大小土匪纷纷逃离邳州境内,加上巡捕局与联防队还在仔细清理城内外的青皮光棍,似乎转瞬间,邳州境内就前所未有清明起来。

    此情此景,每每百姓谈起,都恍若隔世。

    而邳州的事,也终于传到淮安那边,坊间震动,“秀才与妇人当街斗殴,反被打翻”,这事太骇人听闻,由不得众乡梓父老津津乐道。有府学生员喧嚣,扬言练总杨河辱没斯文,弹压功名士子,他们要上告总督府署或巡按府署。

    不过最终他们偃旗息鼓,因为很快邳州“李家庄惨案”的消息传来,当地匪贼丧尽天良,以种种骇人听闻的手段杀害庄民。听闻当地官员勃然大怒,练总杨河更立誓要杀尽土匪。

    果然他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大开杀戒,当地土匪,与土匪勾结之辈纷纷遭殃,几天之内,邳州内外血流成河。

    府城生员已经不知该如何评价杨河此人,传来消息说,此次杨河不是当街殴打秀才那么简单,而是当街杀戮,什么士绅豪强秀才,只要与匪徒有勾结的,统统被他杀光。

    他手段残酷之极,一天下来,就是超过千计人头落地,被杀者遍及三教九流,让人深深认识到他的“肃烈”之名。相较之下,他唆使妇人殴打秀才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大义在手,行动合理合法,毕竟这些人与土匪相勾结,他们被杀纯属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不可避免的,杨河再次走进很多人的视线,早前因他大败流寇,就引起很多人的兴趣,此次肃清匪贼,更让人深深认识到他的另一面。

    众人言说纷纭,评价不一,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抨击,言其手段过于残暴,“酷吏”之名,同样在各地传扬。

    众人观望官方的反应,邳州官府有上了一道公文,总督漕运,巡抚淮扬史可法批复,“着地方妥善处理”。

    很快,江阴学政衙署还发了公文,剥夺郭文纪、钟良猷、刘希佐三人的生员功名,还对余者闹事秀才进行喝斥,摆明上头对杨练总的支持态度。

    还有巡按御史那边,一样对此事不闻不问,这让淮安府学很多生员的心冷了下去。

    他们也听说了,史督臣对那杨练总颇为器重,此事传开,他对麾下幕僚阎尔梅言:“青皮地棍匪盗横行,本督早有所闻。杨慎言乃真正读书人,他如此不计毁誉,不顾身后,吾辈又岂能坐视?只要他在淮安一天,本督就要保他一天。”

    虽然他私下忧虑,杨河如此刚硬行事,早晚会有大祸,自己不能护他一辈子。

    但他通过幕僚传出去的话,他史可法乃淮扬当地国柱重臣,学政衙门,巡按御史,岂能不考虑到他的态度?区区几个生员,如何与史相公表态相比,何况他们勾结匪贼,死得还让人无法喊冤。

    很快,郭文纪、钟良猷、刘希佐三人被罢免功名的公文到达,杨河对此回应,将这三人全拉到刑场铡了。

    与三个被免生员同铡的,还有州衙被捕衙役们,如快班班头牛学浚、牛学洙兄弟,快班班头赖先,壮班班头齐玄马等等七十多人,又有白役二百多人。

    他们作为众青皮光棍的后台,同样死有余辜。

    羊山大堤刑场每天都在铡人,仅仅七月这一个月,就铡了一千多人。

    邳州当地,唯有颤栗,宵小远遁之。

    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已经离开了邳州城,他已经得到消息,杨河匹夫在收罗罪证材料,移交给总督府,史可法那厮正准备弹劾他。

    这厮也不是好角色,上任后就弹劾罢免多个官员,内中督粮道就有三个,他齐尚贤虽是五品京官,但恐怕也挡不住地方重臣大员一劾,每每思之,此事因杨河而起,就是又悔又怒。

    ……

    七月十五日,羊山刑场仍在铡人,众宵小狼奔豕突,杨练总威名,震于州境内外。

    这天,离台庄镇不远,运河边上。

    刚下了一场雨,运河水量眼见就暴涨起来。

    北岸不远处,一座小山包上,一些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骑士正在眺望。

    内中一人极力看着南岸,眼神凄迷,最终化为一叹:“邳州的山和水啊,看来是回不去了。”

    他叹息说着,话语中颇有凄凉之意。

    看他身材壮健,单手持缰绳,却是马嬷嬷麾下精锐,哨探堂的庞万敖庞二爷。

    他骑术精熟,鞍不离马,当日一战,却让他逃走了,此时出现在运河边上。

    “娘里个腿,老子这两日才知道,原来那日偷偷来袭的官兵是那姓杨的麾下!”庞二爷身边几骑彪悍的骑士,内中一人满脸煞气,脸颊边还有着刀痕,此时恨恨骂着,咬牙切齿。

    “我日嫩管管,邳州乡兵跑到山东来,这大明我看要完。”这骑士身边都是精壮冷血的汉子,此时也一个个破口大骂。

    这些人正是青山残贼的漏网之鱼,以伪将军韩保寇为主,青山残贼“元帅”二个,“将军”几十个,逃脱的漏网之鱼不在少数。

    他们这些人东躲西窜,近两日无意遇到同样逃窜的庞二爷等人,也才知道原来那天攻打他们的官兵是邳州练总杨河麾下,这跨境剿匪,真是无法无天。

    韩保寇韩将军更恨恨道:“姓杨的还不要脸说在边境击败我等,老子们什么时候去长沟了?”

    他们恨恨大骂一阵,又无可奈何,姓杨的麾下精骑仍在追剿他们,他们手铳犀利无比,不用火绳,连打三发,兄弟们皆是闻风丧胆。不说邳州,衮州这一片都不能待了。

    韩保寇就看向庞万敖:“接下来去哪,庞二爷可有方略妙计?”

    庞万敖仍看着南岸,他一字一顿道:“杨贼鱼肉百姓,罄竹难书,这日子不能过了,听说闯王正在围打开封,不如去投义军吧。”

    韩保寇点头:“投义军是一条路。”

    他喝道:“走,咱投闯王去。”

    战马阵阵嘶鸣,蹄声杂沓,很快他们踏着满是泥水的地面去了。

    很快雨水又淅淅沥沥落下,转而变大,天地复见茫茫一片。

    ……

    七月十六日,南集。

    近来邳州发生之事让人目不暇接,这不,青皮光棍土匪刚遭殃,前两天练总府署又招开牙人大会,规范了牙行种种权限资格。

    如,要获牙贴,必须“家道殷实,品行素为商贾所信服”,“严禁衙门胥吏或有功名的缙绅士人充当牙人”等等。

    牙行还不再有评定物价的功能,牙行不得垄断经营,“倘若不令客人与铺户三面议价,立定合同限帖”立捕之巡捕局。

    也就是这次大会后,邳州牙行基本回归中介的功能,部分代理的功能。特别“全托”牙行禁止赊账,要不依市价,你全款购买行商货物,要不你牵线搭桥,收一些佣钱。同时鼓励商人自己兴建仓库塌房。

    暂时杨河无意取消牙行,因为他没那么多商业管理人才,此时牙行又是不可缺乏,杨河打击的,就是那种赤手拿鱼,空手套白狼的行为。将那种寄生的食利团体消除,将依附其下的青皮恶棍消除。

    这种牙行制度改良,当然获得行商们的一致叫好,本地牙人颇有怨言,但在杨河淫威之下,他们不敢反对。

    但也有一些大商人兴奋,杨练总这种制度设计,其实是有利于他们。

    比如“全托”牙行,现在禁止空手套白狼,就需要非常雄厚的实力,减少了竟争。而且外地客商若有好的产品货物,他们依市价全款买来,再发卖给本地的商客,这中间价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中小些的牙人不是没有生存空间,外地客商真有好的产品,你将他们与本地商客牵线搭桥,生意若成,客商必须支付牙行足够的银钱。按此时“成三破二”的规矩,买卖双方共提取百分之五的佣金,也足够他们生存下去。

    这是对大牙人,对本地的小商人摊贩来说,各类私牙尽除,某些牙行也只剩下中介功能,比如你找房子,肯定需要专门的中介。你找活干,需要中介。百姓购买牛马骡驴,也需要专业的牙人。

    他们都依附城池四郊设立的集市生存。

    十六日这天,龚七姑又挑一担蒲鞋前往市集,上月底开始,南集约关闭了半个月时间,听说里面在修整,但今天开放了。

    这对龚七姑等人来说是好事,虽这段时间乱卖,她们很是过了几天自由奔放的日子,但集市就是集市,客流量集中,买卖便利,这是沿街乱卖所取代不了的。

    南集在下邳驿、乡约所附近,离养济院与漏泽园也不远,当初这边只是一片荒地,后来被齐良筹等私牙圈占,里面脏乱差,特别一下雨,到处污水横流,客人商贩在里面绝不舒适。

    一大早龚七姑到了集市门口,发现整个集市已经焕然一新,筑了围墙,修了大门,看那围墙蔓延,似乎规模非常大。

    龚七姑听旁边人说,新的南集周遭达六里,列了四门,两门进,两门出。她此时在西门外,就见黑压压的都是进集人群,然后门口处有收税的人员,还有维护治安的巡捕局巡捕。

    龚七姑就看了看,发现集市大门旁竖有木板,上面贴有告示,有识字的人大声读着,龚七姑就挤过去听。

    “……本集依税务所令,标准一统,度量衡一统,凡斛,斗、秤、尺皆如式,敢有违者,将会遭受如下惩罚:一,警告。二罚款。三苦役……”

    “……本集依税务所令,物价一统,凡商人物价,皆受税务所指导,敢有违者,私自乱提物价者,将会遭受如下惩罚:一,警告。二罚款。三苦役……”

    “依杨相公令,税务所大力鼓励交易,扶持中小商人,凡各集自产农产杂货,一年买价不及六十两者,仅需缴纳市场使用费,市场清洁费,免营业税、免交易税。”

    “凡大宗商品,烟、酒、醋、牲畜、棉花、粮食、药材……买方需缴交易税,卖方需缴营业税,各货品税率如下……”

    零零总总,告示上写满了,旁边众人议论纷纷,龚七姑关心自己的蒲鞋。听告示上说,她这蒲鞋属“低价值物品”,还属于“自产农产杂货”,只需缴纳市场使用费与清洁费。

    这边有三个档次,她这属于低档的,好象市场使用费三文钱,清洁费两文钱,共计五文钱。

    果然如此,那就好了,情着忐忑的心情,龚七姑挑着蒲鞋往大门去,这边有栅栏,有两个口,一口供百姓通行,一口供担货商贩通行,有书办打扮的人坐着,有巡捕局的人虎视眈眈,让人不敢造次。

    龚七姑看前方一个卖菜的,那书办扫了他的菜担一眼,说道:“低价值物品,进集贩卖,需缴纳市场使用费、清洁费,合计五文。”

    那卖菜的欢喜又惊讶,忙将手中早准备的五文钱恭敬递过去,那书办看看手中粗劣的小平钱,摇摇头,将铜钱扔进脚边一个木桶,铜钱扔进去的声音丁当作响。

    然后书办从身旁桌上一木盒内取出一根竹签,似乎灰色的,递给卖菜的,说道:“买卖后从北门出,竹签需归还。”

    卖菜的欢喜进集了,龚七姑忙挑着蒲鞋上去,那书办同样扫了她的蒲鞋担一眼,说道:“低价值物品,进集贩卖,需缴纳市场使用费、清洁费,合计五文。”

    龚七姑也忙将准备好的五文钱恭敬递过去,书办收了钱,同样递给她一根灰色竹签,交待:“买卖后从北门出,竹签需归还。”

    龚七姑挑着蒲鞋担进了栅栏去,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样就完了?

    但随后醒觉,做买卖要紧。

    她环顾市集,里面同样焕然一新,地面平整过,铺了细沙,挖有排水沟,虽昨日下了大雨,地面却不会泥泞。

    然后里面熙熙攘攘,很多摊位商店立着,卖什么都有,吃的用的,琳琅满目。赶集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集市摊位若一条条长龙,蜿蜒向远方,笑声与买卖声,真是充满了生气与活力。

    龚七姑颇为羡慕那些有摊位的人,占的尽是好位置,她左看右看,就选了处略偏僻,但客流量也算大的地方。

    她放下担子,一时间还有些茫然,很久了,各集市都不许自相交易,买卖双方皆由牙人说了算。

    她好久没自己亲卖蒲鞋了,不过商贩的本事还在,很快,在客人的问价中,她就口齿便给起来:“这位姐儿,俺的蒲鞋五分银一双……不贵,俺家蒲鞋用曼湖边的蒲草编织,结实好用,清凉爽快,夏天穿最是舒适……姐儿是买给你相好吧?选俺家的蒲鞋是选对了。”

    “……这位哥儿,草鞋是三分银不错,但这是蒲鞋啊?比草鞋更结实细密,穿出去还体面。看您也是气派的人,肯定也知道,很多有钱的人,读书的人,夏日都穿蒲鞋,图的就是清凉、爽快!特别蒲鞋结实,比草鞋耐用多了。”

    “这位小娘子……”

    事实证明,龚七姑的蒲鞋确实不错,在这一片很有名声,而且她卖的是良心价,她们家祖传编织蒲草手艺,万历年间卖五分银一两蒲鞋,眼下别的物价都涨几倍了,她们家仍然不动。

    夏日穿蒲草也确实舒服,比布鞋清凉,比草鞋有档次,不说小家小户,就是读书人都喜欢。

    很快,龚七姑挑来的二十双蒲鞋都卖完了,五分银一双,约获一两的细碎银子与铜钱。

    数着荷包中沉甸甸的银子与铜钱,龚七姑的眼中唯有满足。

    蒲草编织不易,她日夜穷织,一天下来,一般一双多,最多两双,以一双五分银子计,按市价,她每月原可获二两多的银子。但杀千刀的齐良筹等私牙把持集市,每每将她蒲鞋夺走,最后给她的货价,一月竟不到一两!

    而龚七姑家中,现有大小五口,薄田十亩,每年收获不到十石。这十石米粮,大部分要缴纳各种赋役,余下寥寥。

    而她们家吃食,两大口,三小口,却是半大孩子,吃得比大人多,就算省吃俭用,一年十三、四石是要的。

    这样十亩薄田根本养活不了一家大小,一般在北方五口之家,没有三十亩到五十亩地,其实也是活得不踏实的。

    余下的缺口是怎么补呢,靠她丈夫做些木匠活,她自己编织蒲草补贴。

    她编织的蒲草畅销,若都能按市价收获,每月二两多的银子,就算现在粮价二两多,每月也可买米面一石。

    她丈夫闲余制的木匠器皿,其实也颇受乡邻好评,没病之前,一年收获也在十几二十两,家用堪称富饶。

    也是分家之后,她们家快速崛起,还盖了砖瓦房的原因。

    按大明律规定,祖父母,父母在世时,子孙不能分家,不能存私房钱,否则要被治罪。

    龚七姑与她丈夫蒋二哥是在公婆去世第二年分的家,虽说大明律规定财产分割采取的是“长幼无别,诸子均分”的原则,嫡长子只继承身份地位,财产方面并无特殊。

    但实际上与哥嫂分家时,财产方面,他们还是占了大头,但龚七姑等人不以为意,他们相信,靠自己的双手,他们可以活得更好。

    本来是这样的,没预料的是,蒋二哥病了,不但田地,甚至木匠器皿活都不能多干。

    家里顶梁柱就去了一根,然后私牙猖狂,夺去龚七姑大部分劳动所得,她们家日子,眼见就衰败下来。

    为照顾丈夫,为照顾孩子,龚七姑日夜不停穷织,为让男人与孩子吃饱,她本人经常半饥半饱,面容憔悴。

    就这样,这样的生活都不能维持,眼见她的家彻底要败了。

    好在……

    又数了一遍荷包中的碎银与铜钱,龚七姑笑眯眯将荷包收好。

    她盘算买些米面肉菜回去,还有孩子最喜欢的糖果。

    她举步迈了两步,却忽然一阵酸楚,就落下泪来。

    她喃喃道:“有好日子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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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灵明天台”等书友建议,还是要振作,我也打算看看养生功法与瑜伽之类。

    本书情节进行到这里,也离疾风暴雨,抗击清军不远了。

第313章 坩埚钢

    从七月开始,杨河又陷入繁忙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本月初时,他开始招募流民难民,沿新安庄往上,徐州与邳州交界两边,一直到不老河,设立八义乡与大许乡,总面积四百多平方公里。

    又从新安庄西去,跨内白马河,一直到吕梁洪,加外白马河之地,共约二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设立白马乡。

    除此三乡,又在邳州运河东西岸,分设乡屯堡,先占了土地,慢慢充实人口户数。

    总计从七月开始,他约设立四乡之地,按每乡千户计算,新增人口二万左右。

    从匪盗奸贼处抄来的财产给了他底气。

    按杨河给乡民的待遇,青壮年每天供应米面二斤,妇孺一斤多,平均值为一斤半,每人每年消耗粮食约在二石八斗。四个乡两万人,一年就需要粮米约五万六千石。

    按此时市价,一石粮食一百八十八斤约要白银二两,五万六千石就是白银十一万两左右。

    流民难民皆一无所有,招入屯堡后,开垦、训练又尽是重活,不吃饱怎么行?

    不过与新安乡的老庄民相比,他们第一年没有工钱,只年底发个红包便罢。以后杨河也不打算给他们盖房子,每户给基宅地一亩就算,但免契税。

    不过他们衣裳被褥还是要的,男女老少各二身冬服夏装,毛毯冬被等,平均每人三两左右,二万人就是白银六万两。

    又有四乡水利,要发展,要种地,水利不可少,按新安庄例子,平均每乡要耗费白银一万多两。

    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杨河新设四乡之地,本年就要耗费白银二十万两。然后从明年开始,每年要支出这些人口粮五万六千石,工钱十二万两左右。

    而他们生产,一庄保百户,开垦土地五六千亩,一乡十保,开垦土地五六万亩,四乡开垦土地二十多万亩。到明年秋播前,这些土地要开垦好,相应的水利要修建好,然后后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夏天会有收获。

    所以此时发展很慢,在杨河计划中,新开垦的土地亩产也必须达到一石。他相信有良好的水利,加上大量肥料投入,田地这个产量是可以达到的。

    这还远远不足,亩产一石,四乡二十多万亩地收入支出才勉强持平,不能为他创造利润,需提高生产力。

    在杨河计划中,这些田地耕种几年后,麦田需达到亩产二石多,稻谷需达到亩产三石多,也就是二百公斤与三百公斤。

    杨河认为这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开渠筑堤,勤种勤粪,耕作环境改善,土地有了肥力,这个收获就有了可能。

    而小麦亩产达到二石,他就大赚了,便如新设四乡之地,土地二十多万亩,收获产量就是四十多万石,扣除口粮支出五万六千石,工钱十二万两,他的利润仍有倍数。

    而且那时他们食量还会减少,口粮不需要那么多,就算提高乡民一些福利待遇也值,或者干脆纯以工钱计。

    说白了,杨河实行的就是大农场计划,这些人就是杨河的农场工人。

    在各农场中,他实行良好的福利保障,类似终身雇佣的制度,又有现代的考核、奖励、惩罚制度随行,累进工资制设立,庄民们的忠诚与干劲没有问题。

    以后在各庄保中,他可以培育好的种子,大量的使用机械,这样富余下很多人口就可以发展畜牧业,养殖业,各农产品加工等,最大化的提高生产力。

    这些直属的各庄保中,杨河并不打算分田分地,历史证明了,小农经济,分田分地,对生产力的提高并没什么效用。几千年前汉唐时期,小麦的亩产不到一石,到了明清时期,小麦的亩产仍然不到一石,这几千年时间都白废了。他们开国初期,可都是分田分地的,而且分得彻底,田地私人所有,世世代代传家。

    分田分地唯一作用就是稳定社会,这个稳定期还不长,小农社会,任何的灾害,水灾,旱灾,蝗灾,小地主与自耕农立马变赤贫人口,然后土地兼并就开始了。

    当然,因为有收买人心,稳定社会的作用,未来杨河也会搞搞分田分地,但不在直属庄,而在附属庄。每户分田三十亩到五十亩,收取田赋,租借给他们口粮、耕牛,农具等等。

    杨河也不看好各附属庄的发展,相比农场的大规模组织,小农结构的农民对抗灾害的能力太弱了,随便风吹草动就纷纷破产。杨河可以想象,不消多久,各附属庄的破产农民与土地兼并又将成为普遍现象。

    他们生产力还极度低下,就算五口之家耕种三十亩地,但每亩产量不到一石,除了各人口粮吃食,又有多少余粮可以出售?遇到灾年更不用说,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更甚者颗粒无收还要他倒贴,纯属负资产。

    直属庄大农场,附属庄分田分地,两种制度并列,杨河也让老百姓看看,哪种制度更优越,介时他们就会作出选择。

    当然,农民破产,土地兼并有个过程,分田分地在初期是有意义的,在这基础上,杨河可以设立如西汉的“都试之制”,唐朝的府兵制度,最大程度的开拓兵源。

    但他最大的希望还是放在自己的直属庄上,他事实建立的是工人集团,生活劳动都纪律化,军事化,在这基础上,他可以开拓各种大团体,如军人集团,农业集团,军工集团,重工集团等等。

    他以后要发展利益集团,建立政党等,这些直属庄民也会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

    本月初,杨河还开始扩军。

    目前他兵力六个总,连上中军直属的各队,计有二千五百人。

    计划再招募二千人,使总兵力扩充到四千五百人。

    内战兵从六总扩为十二个总,兵力约在三千人。

    中军各队中,医护队扩为一百人,掷弹队扩为一百人,哨探队扩为一百人,骑兵队扩为三百人,锐兵队扩为三百人。加上护卫队、炮队、辎重队等等,中军部兵力约在一千五百人。

    兵员的招募在睢宁、邳州二地进行,新安军的威力早在这二地闻名遐迩,军队的待遇也让各人眼热,特别伤亡、残疾、抚恤、退伍等方面让人心动。

    说起来新安军月饷不高,普通士兵每月只有五钱银,但隐性福利高。包吃住,有住房,伤亡有抚恤,家属有安置。三年后若退伍,军中还会分给一套房子,四合院,宅地一亩大小。

    虽从本月开始,普通庄民不盖房只给宅地,但军人会盖房子。对杨河来说,这些退伍士兵在军中锻炼几年,个个能写会算,又有一身技能,还对他忠诚,是最优良的基层人员,他们待遇自然要好一些。

    种种诱人福利待遇,就算明面上军饷不高,杨河给每个士兵的安家银也降到十两,但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希望应募的人群还是如潮。

    仍按戚家军标准,每个应募的士兵都严格挑选考核,非良家子,身强力壮,老实本份者不要。

    新兵的事,就交给兵务堂处理了。

    议事堂下六堂,吏务、户务、兵务、工务、礼务、刑务诸堂,慢慢都走上轨道,不需要杨河亲力亲为。议事堂下民政堂专门培养民务要员,也充实了各屯堡的屯官吏员。

    新兵在兵务堂操备所训练三个月后,慢慢会补充入各总之内,杨河“看不见师”制度,早已储备了六个新总的军官骨干人选,介时各总扩开,分甲乙二等。

    甲等总一般每甲六七个老兵,三四个新兵,装备也较好,都有铁甲。

    乙等总每甲三个老兵,七个新兵,只老兵有铁甲,新兵使用纯棉甲。

    军需所到枯水期前只能打制铁甲二千副,就算一些缴获的流寇棉甲在内,也不过二千多副盔甲,但士兵需要装备,暂时就用纯棉甲。

    纯棉甲相对简单,“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晒干,反复三次干透而成一层,以三层缝成夹袄”,又加外衬铜钉就成了,总重不过二十多斤。

    此时棉花一斤六七分银,二十多斤棉花,又外衬铜钉等,一套纯棉甲不过二两多银子,可以大规模生产装备。

    纯棉甲也有一定的防护力,五十步外可防抛射,敌人进入五十步内直射不会大伤,不说乙等总士兵,暂时庄民都可用这种。

    ……

    杨河扩军之事轰轰烈烈,州城各人看到只当没看到。

    早前杀戮吓坏各人,摆明总督史可法等人也对杨河支持,他们何必多事?

    此时私兵泛滥,各地乡勇层出不穷,各地官府又哪管得过来了?

    知州苏成性等人猜测杨河要走状元公沈坤的道路,练强兵保境安民,或许会有后患,但他早致仕了,几年后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苏成性来说,反正他咬死七百个“佥练”乡兵名额,府城可能也会咬死给杨河一千个兵额。一千七百个“佥练”乡兵,多出来也是杨河自己养,跟他无关了。

    目前局面,州城这边已经太平,苏知州安安稳稳等着退休就是。

    七月中的时候,州衙方面给了杨河五千两的银子,这是七百佥练乡兵半年的工食银。

    杨河淫威仍在,州衙给的银子倒是实数,不敢克扣。

    府城那边也拨下半年的乡兵钱粮,马三步七,一千兵额,约工食银八千多两,米二千多石。

    按早前计算,府城那边拨下的粮饷装备,半年约有银一万一千四百两,米三千石,竟被克扣了快三成。这还是总督府千叮咛万嘱咐,杨河也越发威名赫赫情况下。

    还有三次大捷的斩首赏银,六千级按理说会有三万两的赏银,但从兵部支发,层层克扣下来,到杨河手中,竟然只有五千两。

    杨河没说什么,但他暗暗记住了,敢贪他的钱,以后要这些人好看!

    总督府还拨下三百马队的盔甲装备,倒还不错,皆是镶铁棉甲,鲜红长身罩甲型,铜钉又大又重,又有臂手,还有比较传统的兜鍪铁盔,全重约在三十多斤。

    有了这批盔甲,连上的年底制成的铁甲,缴获的镶铁棉甲等,杨河麾下重甲约有二千五百副。他四千五百人的兵力,重甲普及率已经超过一半,年底对抗清军更有把握了。

    ……

    七月十八日,新安庄训练场,楼山附近。

    正是酷暑,但各样训练仍热火朝天,现新安庄训练基地更加浩大,从北山向北一直到锅山,东去又到三山、四山、五山等地,规模达到五六平方公里左右。

    楼山就在这训练基地之内,不大的山包,附近有着河流,山下一些大小铁炉,正是杨河为坩埚炼钢选定的场地。

    筹备到现在,杨河的坩埚炼钢已经进入实质,以粘土烧制耐火砖,砌成炼铁炉。

    以黑铅,也就是石墨烧制成坩埚,并让包添甫等人多次实验,他们先小后大,已成功冶炼几次五斤份量的坩埚钢铁。今天要挑战的,则是五十斤份量的坩埚钢。

    烈日下,前方一座炼铁炉威严耸立,约有两米多高,直径也快有两米,整个外形胖胖嘟嘟,顶上还有一个沉重厚实的炉盖,就若锅盖似的将炉子盖得严严实实。

    坩埚炼钢本质就若一个高压锅,高温熔炼铁水,密闭高炉内部必须承受极高温度,所以此炉耐火砖皆以高铝粘土烧制而成。

    还砌得极厚,炉壁厚达半米多,外面以厚厚的盐泥,周遭用粗藤包裹,硬木支撑。炉盖同样如此,以厚实的耐火砖制成,外面包裹着生铁与硬木。

    然后附近一些小铁炉,高一米多,却是新安庄工匠实验五斤份量的坩埚钢炉。

    此时杨河站在大铁炉不远处,身旁有着镇守新安庄,兵务堂总管韩大侠,军需所主管张出逊,原冶炼坊工匠包添甫等人。

    这些工匠个个全副武装,都穿着石棉服,衣裳、鞋子、手套、帽子、口罩具备,石棉具有高度耐火性与绝热性,早在商周时期就有火浣布之称,马可波罗也说石棉被鞑靼人用来制作防火服。

    杨河手下工人都是宝贵的,有这条件,该有的装备自然要具备。

    他看了看,这次实验冶炼坩埚钢五十斤,希望能成功,他说道:“开始吧。”

    包添甫高声应是,他手下工人有十个,一声令下,纷纷行动。

    炼铁炉不远有棚屋,里面摆着一个个石墨坩埚,大小都有,又有大量的焦炭堆积,还有生铁熟铁、石灰萤石等原料。

    就有工人抬来坩埚,形状若“u”形,整个颜色黑漆漆的,这是杨河拟定配方,最后烧制成的石墨坩埚,大致石墨占五五,耐火粘土占四十,一些骨料占五。

    这些坩埚不便宜,此时石墨价格,也就是黑铅每百斤要银三两三钱三分,而且不耐用,使用几次就有炸裂的危险。

    包添甫等人已经实验过,每个坩埚只能使用三次,别看棚屋内坩埚多,但都是消耗品,每个使用一两天就要废弃。

    包添甫吩咐往坩埚里面装熟铁,份量约在五十斤,混合一定比例的石灰石、萤石、河沙等,这是为了造渣,去除铁水中的磷与硫等杂质。

    坩埚炼钢有多种方法,可用熟铁,也可用生铁加废钢,或用生铁加熟铁。

    但此时大明不存在废钢说法,每块钢都被仔细反复使用。生铁与熟铁比例也需要仔细实验,生熟混合,很难说出来什么钢,甚至有时低碳钢也说不定。

    暂时就用熟铁,高温下吸收石墨坩埚里的碳元素,一般可顺利得到高碳钢,几次实验也证明这一点。

    众工人忙碌着,这边取坩埚装铁,那边有工人以铁钩拉起炉盖,往里面装填焦炭。

    铁炉旁有着半环形的土台,与炉顶齐平,可站在上面忙活,他们装填的也是上好焦炭,每斤达到五文钱。

    要知道寻常焦炭每斤不过二三文,此时宫中使用的,最好的白炭也只一分银一斤,平常的黑炭更只三四文钱一斤。

    很快他们装填了足够的焦炭,约六十斤左右,这些上好焦炭的热量,燃料六十斤足够了。

    杨河早为各流程定了手册,众工人进行实验多次,也早熟悉了,他们有条不紊动作,很快准备完毕。

    看一切妥当,包添甫下令点火,将引火条从出渣孔探进去。

    这坩埚炉最下为空,有吹风孔、出渣孔两个孔洞,上有炉桥,一样以耐火砖砌成,网状结构,与烧饭的灶台差不多。焦炭堆在炉桥上面,最下为干燥木材,引火之用。

    总体简单,与此时炼铁炉区别不大,没有热鼓风,也没有蓄热室。石墨坩埚的特性,很容易使坩埚内部温度超过一千六百度,并不需要蓄热室进行加温。

    很快木材点燃,几个工匠使劲推拉人力风箱,往里面鼓风,逐渐将焦炭烧着了。

    烟雾不多,杨河使用的焦炭基本算无烟煤,烟雾少,热量高。

    众人等待着,石墨坩埚并不急着放进去,约等两刻钟左右,看里面焦炭全烧着了,就有两个工匠用专门的坩埚钳钳着,将石墨坩埚放了进去,并关上炉盖,用铁栓锁好。

    包添甫让人力风箱更用劲鼓风,他登上土台观察情况。炉盖上有观察孔,可看里面铁水情况,同时可用长长的铁钎探进去,搅拌坩埚里的铁水。

    包添甫观察坩埚内的铁水情况,并依手册,不停报着内中温度与火焰颜色。

    “火焰橘红,温度一千度。”包添甫大声道,“继续鼓风。”

    杨河走近了一些看,烈日下,铁炉附近温度出奇的高,他身旁各人跟着,一样期盼看着那边。

    不久包添甫又报:“火焰青色,温度一千二百度。”

    杨河看他神情专注,穿着石棉服,戴着口罩,汗水不时沁出来,不由微微点头。

    此时没有温度计,但观测“火候”之法倒也有,比如最早就在商周盛行的“目测法”,有个成语叫“炉火纯青”,就是古人观察火候的标准之一。

    何等火焰何等温度,是工匠中的不传之密,很多人靠此吃饭,甚至很多釉窑老师傅看一次火,就要二十两到五十两银子。又有火照法,吐痰法等种种掌控温度变化的手法。

    包添甫身为冶坊主,观察火候的本事也是有的,但形不成逻辑与体系,也没有手册写的这么清楚明白。

    他从观察孔仔细看着,看坩埚内温度越高,慢慢里面熟铁熔化沸腾,冒出蓝色的火焰,他叫道:“温度一千五百度,打开炉盖。”

    他声音中带着激动,虽说有些窑温可以达到一千三百度,但在高温下看到这种熔点,包添甫不由感慨杨相公之能。

    一直以为姓包的出类拔萃,到了新安庄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闻种种,便若新世界的大门打开。

    其实铁的熔点为一千五百度,按理说此时炼铁是不能得到液态生铁的,但此时铁中含有大量的硫磷硅锰等杂质,使熔点降低到一千一百度左右。若有合适的器皿与工艺,倒也可以得到液态铁水,但当然不能与正牌的铁料熔化相比。

    随着他的喝令,几个工匠上前,一人抽去铁栓,一人用铁钩拉着,很快沉重的炉盖拉开,立时滚滚热浪汹涌而来,便在这边,杨河都感觉到了灼人的热意。

    杨河看着,看一人穿着厚厚石棉服,拿着长长的勺子,将石墨坩埚内一些东西捞出来。

    这是杂渣,放入的石灰石、萤石、河沙等与铁水中的硫磷等元素反应生成,去除这些杂质,铁水质量才会好。

    杂渣捞了后,又有一人用长长的铁钎探进去,搅拌坩埚内的铁水,加快硫磷等杂质燃烧去除。

    很快杂渣捞出,炉盖又关上,留下一工匠在旁不时搅拌铁水,包添甫继续观察火候。看坩埚内火焰转为白亮,温度达到手册说的一千六百度,他神情更变为激动。

    这种火焰他实验时看过几次,每次都是这么美妙。

    时间过去,慢慢坩埚内火舌由长变短,碳花也变得稀疏,内中熟铁已成为钢,包添甫下令停止鼓风,将石墨坩埚钳出来。

    炉盖打开,两个工匠上前,小心用坩埚钳将石墨坩埚钳了出来,这坩埚已烧得通红,热腾腾的钢水飞溅。

    铁炉不远处有砖砌的流道,流道尽头是模槽,可以将钢水浇筑成自己需要的钢锭模具等。两个工匠钳着,将那钢水倒入模槽中,然后有工匠按手册往钢水上面铺石灰与木炭,防止钢水氧化。

    天气太热,杨河已坐回棚屋内,此时他站了起来,看身旁沙漏,从点火到停风,约两个半小时左右。

    他暗暗点头,只要有原料的话,一天两炉钢很轻松,坩埚炉一般也可以连续工作十天,然后歇一段时间的炉。这还只是实验,以后在这一片可以多建几个坩埚炉炼钢。

    不久钢锭冷却,众人兴奋的检查钢质。

    张出逊算老手,他拿起一块钢锭,轻轻敲着,清秀的脸上满是迷醉赞叹:“好钢啊,如此细密匀称,这钢质竟比苏钢还佳!他们可是千锤百炼出来,需耗费多少精气神?我们直接炉内冶炼,以后不愁没有好钢了。”

    身旁工匠兴奋议论,包添甫手上拿着一块钢锭,也是颤抖的摸着,这锅五十斤左右的钢,如此的精妙,没有任何泡面,没有筋带,没有接缝,均质如一,简直完美!

    得到杨相公命令后,他与众工匠建了几个小小的坩埚炉,每锅五斤的实验。但以前出炉几锅,有的与苏钢差不多,有的比苏钢还差,眼下这一炉有若神助,真是完美。

    包添甫验看一块块钢锭,神情陶醉,在他眼中,这些精钢简直比天下最美的女人还美。

    韩大侠也是高兴的道:“有了这些好钢,兵再多,也不需火绳了。”

    杨河满意的看着手中一块钢,手中这钢,已经是非常优良的高碳钢,比苏钢好了很多,特别质地如一,这也是坩埚钢的优点。

    此时苏钢一斤六七两银子,他这钢一斤十两不愁卖,成本还低,连熟铁料,石墨坩埚耗费,焦炭花费,人工等等,一炉成本不到十两。但按市价,他这锅坩埚钢最少价值五百两。

    当然这钢他不会卖,不说优质钢要垄断在手中,便是他以后用钢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兴奋的放下钢锭,杨河下令奖励包添甫等人,让他们再接再厉,继续实验,建造更高更大的坩埚炉。一埚炉只炼钢五十斤太少,怎么着也得多放几个锅,至少提升到二百斤吧?

    坩埚炉还可多种实验,不单用熟铁,还可生铁加熟铁,或熟铁与各类碳系化合物混合,慢慢炼制自己希望的碳钢,各类工具钢、特殊钢、合金模具钢等等。

    还有,他们冶炼时需继续按手册,培养大批的熟练工人,而不是少数人垄断的秘籍。

    目前来说,新安庄工匠少,特别熟练工人少,待未来大批的熟练工人培养出来,他就可以建高炉,使用搅拌炼铁法,直接由生铁炼成熟铁,这样他使用钢铁就不用愁了。

    当然,为防止技术流失,这些工人是不能离开新安庄的,他的炼铁炉也是建在训练场中,保护得严严实实。

    ……

    心情愉快的回到新安庄,督促了弟弟妹妹的学业,第二天,他又回到邳州城。

    这期邸报已到达,但随着王奉送来报纸,杨河看后却心情大坏,他扔下邸报,恨恨道:“左良玉这个畜生!”

    邸报上刊载了朱仙镇之事,与历史发展一样,官兵大败,李自成复围开封。

    其实这场战事,如果不是左良玉逃跑,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五月时,李自成第三次围打开封,崇桢皇帝令各路援军星夜驰援,援军以督师丁启睿为首,保定总督杨文岳副之,又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安国、姜名武等各路总兵二十万,号四十万人,浩浩荡荡救援。

    双方在朱仙镇对峙,李自成、罗汝才联军号百万人,占据地势较高的西南位置,并沿洧水挖掘壕沟,深宽余,环绕百里。官军则在东北,双方大战了一个多月,彼此间都伤亡惨重。

    到本月初一日时,官兵形式不妙,伤亡大,又缺粮断水,但李自成方一样死伤惨重,几乎难以继续支持,已经开始谋划撤兵。“矢石竭,人人惴恐,营中老幼日数惊奔窜,虽斩之,不能定也。”

    只要坚持下去,谁胜谁负,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然就在督师丁启睿主张第二天决战时,当晚左良玉却率部鼓噪奔逃,同时冲击友军营地,抢夺他们骡马,造成各军混乱,最后全线崩溃。

    然后左良玉逃跑也没获得好处,此战李自成重点打击的就是左良玉部,而且看准他的心态,料定他会逃跑,在他必经之地挖掘壕沟。

    果然左良玉逃跑,在壕沟前混乱一片,李自成掩后追杀,左良玉精锐部队损失大半,骡马、器械损失无数,最后逃往襄阳。

    左良玉逃跑行为连累官兵大败,二十万军队损失殆尽,李自成更获降卒数万,马骡万匹,军械火器不计其数,复围开封。

    朱仙镇大败后,李自成在战略上已处于主动地位,形势越发恶化,对杨河影响其实也非常大。

    比如湖广很快不太平,除了煤铁,杨河还有许多物资需要进口,如铜、黑铅、白铅、铅料等等,很多产于西南,以汉口为重要的中转码头。

    按历史不妙发展,李自成、张献忠、左良玉等人接连祸乱湖广,还有周边省份,自己很多进口渠道会失去。

    若辗转别的地方,成本就高了,而且以后形式,天下会越来越不太平。

    愤怒过后,杨河叹了口气,目前他很弱小,天下大势他影响不了,唯有不断壮大自己。但他相信,未来他建立的展览馆,剥皮实草后的左良玉会位列其中的。

    还有,眼下不论新安庄或是邳州都局势稳定,各项发展有条不紊,他的个人之事该考虑了。

    部下不断提到他的子嗣问题,便如昨日回新安庄,齐友信等人就或明或暗提到这一点。

    整个大明,自己唯有喜欢两个女子,钱鼓瑟、王琼娥。

    正好这两个女子都在邳州,选择哪个为妻子,自己该下一个决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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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锻炼了几天,希望身体能慢慢好起来。

第314章 选择

    七月中时,王琼娥从利国驿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段时间她都待在韩庄镇附近,此处靠微山湖,边上有德胜、韩庄诸闸,离利国驿并不远。

    她与黄管事等考察矿事,利国驿周边诸山都走个遍,果然如杨相公所言,不但发现颇多煤苗,还捡拾铁石多块。

    她让人拿去熔验,熔验结果,头号铁石含铁近八成,余者净铁也有七成,果然都是富铁矿石,炼之即可获利。

    虽只是初步看看,余下还要请精熟匠人勘探,但结果不言而喻,利国驿这一片有宝,地下多铁矿煤矿,只不过矿层藏得深一些。

    十六日,她回到邳州,按理说她要办的事都办完了,也该回淮安了,但她一直待在邳州,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回到邳州,她也听闻杨河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她并不意外,对身边人道:“杨相公做这些事不出奇,他就是这样的奇男子。”

    她待在邳州,常与杨大人见面,坊间颇有议论。管事黄文远默默看着,对王琼娥他当女儿一样看待,王琼娥的一切他都支持。只希望这个精明的女子不要受到伤害。

    二十五日,新安庄重要管事,杨大人心腹孙招弟拜访,挑明了一些事情,猛的让王琼娥惊醒,一些事情不能再含糊下去,终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王琼娥醒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孙招弟拜访,言奉杨相公之令,询问王琼娥你,可愿为杨大人妻室?如果愿意,他会遣人到淮安提亲。而且之前,他会想方设法,让阎府签“休妻书”或是“放妻书”!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这让王琼娥心乱如麻,感情上,她想一口答应。但理智上,她又犹豫了。

    她虽未有男女之事,但也不是二八单纯少女,她今年二十二岁,身体上,思想上都成熟了,又为王阎二府大掌柜,经历多,阅历多,考虑问题早不会那么幼稚。

    现在的她,一身关系淮安府两大家族,有太多方面要顾虑了。

    婚姻不是单人的事,果然闹开了,她知道阎府势力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能会连累到杨相公,对他仕途名声造成阻碍。而且,也不可避免会连累到自己父母,自己怎么忍心?

    只是,就这样放弃吗?王琼娥醒觉,杨相公确实是自己喜欢的男子,但,家人又怎么办?

    况且,正是她事业蒸蒸日上,大展宏图的时候,就这样毁了吗?

    或许杨相公会为她安排新事业,但这是自己想要的吗?骨子里,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思前想后,王琼娥只觉心乱,她仍住王记米铺内,这边有小院,绿树浓荫,虽外间酷热,这边却是凉爽。

    她在屋内画画,与金玉笙学了细笔画后,闲着没事,她也会画两笔。

    此时她在纸上画着一个人,侍女王钿儿在旁摇着芭蕉扇儿,良久,王琼娥叹了口气,放下画笔。

    她看着窗外,一手支颐,喃喃道:“钿儿,你说……杨相公他,好么?”

    王钿儿在旁道:“当然好了。”

    看她样子,王琼娥不由笑问:“好在哪里?”

    王钿儿睁大眼睛道:“没有婆婆呀。”

    王琼娥不由莞尔一笑。

    ……

    七月二十日,九爷回来了。

    他奉杨河之令,到处招募精骑,足迹甚至到了登州府,莱州府等地。

    此次他回来,带回上千人口,还有一百五十人的精骑,皆骑术精熟,能劈会砍,有些人甚至会骑射。

    山东响马多,会骑马的人遍地都是,但九爷不是什么人都要,一些马贼灭绝人性,九爷恨不能杀之,自然不会招募。

    却是他寻觅到了“通州十二骑”中的三骑,按排行,分别是十爷,十一爷,十二爷,当年他们十二人以年纪论排位,九爷排在第九。

    然十二骑已是崇祯二年的事,十几年过去,各人际遇大不同。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得好,有的人活得惨。九爷在徐州开镖局,十爷,十一爷,十二爷则在山东种田。

    严格说是结寨自保,若霍家寨一样,有时也黑吃黑,但打家劫舍的事,他们是不干的,否则九爷也不会招募他们。

    兄弟相见,自然欢喜,九爷言说自己的事,商请他们到新安庄共聚。此时杨河之事其实也传到山东,便是三位爷隐居状态,也隐隐听说新安军之事。

    他们欣然同意,举寨搬迁,每寨几百人,又各数十精骑马队。

    对他们到来,杨河非常的欢喜,三位爷立被任命为骑兵队队副,余者若霍家寨一样安置。青壮男子,会骑马但不会劈砍的,选入哨探队。会骑马又会劈砍的,选入骑兵队。

    余者妇女老弱,皆被选去养马,按“高级技术人才”处理,每月一两银子起步。

    众人皆大欢喜,因为他们到来,杨河骑兵队三百人也满了,哨探队一百人满了,而且他骑兵队,哨探队都装备燧发三眼手铳,并不是单纯的骑兵马队。

    此时战力标准,会骑马不会劈砍属马兵,会骑马又会劈砍属精骑,会骑马会劈砍又会骑射属骁骑。杨河骑兵哨探队装备手铳,战力更增,如虎添翼,隐隐有骁骑之势。

    虽说马上打铳,命中率不怎么样,但马上射箭,命中率也不怎么样。他的骑士装备远程武器,相比单纯冲来劈砍的骑兵,武力方面更高了一层。此次对战邳州积匪,青山残贼马队,就体现出了优势。

    安置了九爷带回的兄弟诸人,接下来是杨河与他女儿的事。

    也是在二十五日,齐友信往九爷处,奉命询问,可愿你女儿钱鼓瑟为杨相公妻室?

    九爷钱仲勇当然一百个愿意,但他也知道,杨相公人选犹豫未定,似乎他也派孙招弟前往那阎府女子处。

    这让他有些忐忑,女儿愁嫁,一直是他的心病,她已经十八岁了,明年更十八周岁,老姑娘了,所以今年必须嫁了。

    只是多少年来,连上门的媒婆都没有,九爷择婿标准一降再降,最后只要求良家子,对女儿好就行。

    还有一条,不能为妾!

    正在痛苦女儿的事,天上掉馅饼,杨相公对自己女儿很有意思,若女儿能嫁给杨相公,这个归宿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怕鸡飞蛋打,最终女儿没有归宿着落啊。

    九爷左看右看,也不知女儿好在哪里,杨相公看中她哪一点,所以他很忐忑。

    齐友信也偷偷跟他说,其实庄中很多兄弟是支持他的,但他们不能,也不敢干涉杨相公的决定,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此事暗流涌动,王琼娥心乱,钱三娘也烦恼,她当然知道这个事,感觉自己优势不大,有些自卑自怜。

    她总觉那大胸脯有财有势,又骚骚媚媚,懂得体贴照顾人,或许杨相公更喜欢这类女子。

    她的好姐妹李如婉劝慰她,大胸脯虽然优势多,但三娘你不是没有机会。

    她为钱三娘分析利弊,大胸脯有财,但三娘你有刀剑,乱世中,这才是唯一。便如杨相公向大胸脯购买商货,没有兄弟们血战,用刀剑掠来银子,大胸脯再多的商货卖给谁?

    现世道越乱,手上没有刀,她保得住自己财帛吗?

    这是第一点,三娘刀剑对抗大胸脯财势。

    至于王琼娥风情,三娘你不必跟她比骚媚,你也有自己气质,看看这腿,看看这身姿,身上这劲道,这英姿飒爽的风姿,大家春兰秋菊,各擅其场,谁也不虚过谁!

    李如婉向她保证,杨相公是欣赏你的,“他看你的眼中都有光。”李如婉这样说。

    至于照顾人,不是有丫鬟婆子吗?又不是平头百姓要自己奶孩子,你是他的伴侣,不是奶婆。你是他的妻子,他的红颜,你要做的,是他的平阳公主,夫妻并肩作战,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

    而这方面,是大胸脯比不了的。

    钱三娘被她说得恍然大悟,是啊,没想到自己这么多优势。

    最后李如婉还说钱三娘最大优势,家世简单,哪象大胸脯,家中一片乱糟糟,杨相公若娶她,不知闹出什么事,不象你,清静。

    她建议钱三娘不要干坐着,主动出击,去找王琼娥摊牌,否则尘埃落定,杨相公未选她,哭也来不及了。

    钱三娘有些犹豫,良久低声道:“其实琼娥姐姐也挺可怜。”

    李如婉叹道:“三娘,抢男人,这事可礼让不得,干系到你一辈子啊。”

    钱三娘沉默下来,是啊,她的心思简单,就是与杨相公一起过,为他生儿育女,就这样看着他,想着他。

    想想如果失去他,她的心就象刀割一样,这不能接受。

    又想起在台庄镇酒楼时,听戏班姑娘唱《同心》、《泥人》,过马公桥时,她曾发下心愿,杨相公若不要她,就一剑杀了他,再自尽徇情,二人来世再修。

    只是……

    想着钱三娘下了决定。

    ……

    二十六日,邳州朝天锅酒楼。

    酒楼离十字街不远,正处繁华地段,有二层,顶楼为雅座。

    朝天锅主菜为煮全猪,但大堂也有薄饼、呱嗒、水煎包、甏肉干饭等小食,有钱没钱都可尝尝,因此生意很好。

    临街旁一窗边雅座,钱三娘与王琼娥坐着,桌上摆着煮全猪,一坛竹叶青酒。然后离这边几个座位,李如婉与王钿儿也在一窗边雅座坐着,也是一桌煮全猪,桌上摆着花雕酒。

    此时李如婉一手酒杯,一手猪头肉,吃得不亦乐乎,对面王钿儿吃惊的看着她。

    却是钱三娘宴请王琼娥。

    她二人对坐,看得出来,二人都精心打扮过,王琼娥穿了淡青的窄袖褙子,挽了鹅胆心髻,插着玉簪,显得淡素高雅干练。

    钱三娘则包着帕巾,穿着淡绿的紧身劲衫,脚踏长靴,别着重剑,英姿飒爽又带着冷艳。

    确实两种不同的风情。

    二人彼此看着,眼神都有着复杂,想当初飞云镖局时候,二女可是有如姐妹的。

    “姐姐,吃啊。”钱三娘说道,夹起一块肥猪肉,就大口咬下去,又喝一口酒,连连点头。

    煮全猪当然不是整头猪摆这边,而是分解切割,摆成一盘一盘,中间又有鸡肉、驴肉煨成汤料,加之不同调料配菜,与火锅类似。

    看钱三娘吃得津津有味,王琼娥笑了笑,也夹了一块猪肺,斯文的吃起来。

    “姐姐,我敬你,多谢你这几年对飞云镖局的照料。”钱三娘又举起酒杯。

    王琼娥含笑道:“妹妹客气了,我诸多商货,也多亏了飞云镖局的护送。”

    二女对饮一杯,脸色都有了些红晕。

    放下酒杯,钱三娘似无意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淮安去?”

    王琼娥袖中抽出绢巾,点了点自己唇角,说道:“哦,快了,利国驿那边有矿,杨相公交待的商货也要置办。现虽是炎夏,然离冬日也没几个月,他冬用之物,我也要在淮安,甚至苏扬等地看看。”

    钱三娘眼眸微垂:“姐姐真是辛苦了,羡慕姐姐有财有帛,只是现世道混乱,家中有财,也得保得住,姐姐该多招护卫才是。”

    王琼娥瞟了钱三娘一眼,缓缓靠向自己椅子:“妹妹说得是。”

    气氛有些尴尬,钱三娘看王琼娥,看她落落大方,风韵楚楚,便是坐在位上都掩不住那对大胸脯,不由咬了咬牙。

    王琼娥看钱三娘,看她曲线玲珑,身材凹凸修长,别着重剑又显英气,当日镖局的女子,已然拥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气质,也是下意识用绢巾点点下唇。

    “姐姐你爱他吗?”猛然钱三娘幽幽的问,王琼娥吃惊的看向她,脸颊立时绯红。

    “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吗?”钱三娘盯着王琼娥,竟有一种气势,“还是单纯看到一个好男人不舍?”

    钱三娘道:“我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不论生还是死,你可以吗?”

    王琼娥道:“我……”她脸色白了下来,目光有些迷茫,心神有些混乱。

    她爱杨河吗?是的,但能为他不顾一切吗?她不敢肯定。

    她有自己的家人与事业,若双方有冲突,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钱三娘单刀直入,击中她的软肋,王琼娥不知该如何应答。

    钱三娘续道:“我是个简单的人,只愿跟他在一起,我的家人也很简单,姐姐你呢?”

    她看着王琼娥:“杨相公不可能娶有夫之妇,便是名义上的。你若要嫁他,需阎府与你和离,签个放妻书,你婆家会放吗?还是你愿意你婆家与娘家闹个鸡飞狗跳?杨相公只在邳州有势力,你娘家婆家在淮安,如果娶来,他后宅会安宁吗?”

    王琼娥没有出声,身体微微颤抖,这是她最大的恐惧,随着钱三娘一条一条道来,她的眼泪也在眶中打滚,再没有坚强的外表,精英女性的样貌。

    她泪眼盈盈,看着对面的女子,这瞬间,她颇为羡慕她,简简单单的人,简简单单喜欢一个人,不似自己,太多的牵扯了。

    看她样子,钱三娘不忍,但想起如婉姐姐的话,“抢男人,这事礼让不得”,她续道:“但杨相公若娶我,家宅内肯定宁静,我也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我钱鼓瑟没有钱,但我有剑,他要多少财,我就为他抢多少回来!”

    王琼娥泪水扑赖簌的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与杨相公确实不可能,想到要离开这个男人,她的心有如刀割。

    她喃喃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看向钱三娘,泪水一直滴下来,滴到唇边,有点苦,有点涩。

    她哽咽道:“妹妹,你代我照顾他吧。”

    钱三娘一阵恍惚,这是赢了?

    她郑重站起身来,向王琼娥施礼:“多谢姐姐成全,三娘必有厚报!”

    八月初一日,王琼娥离开邳州,她甚至未向杨河拜别,只留书而走。

    对此杨河有些遗憾,他已经明白她的选择,然大时代中个人之事不值一提,自己有太多事务要顾及,既命运选择了钱三娘为正妻,就将精力投注在这边。

    王琼娥的事,日后再说吧。

第315章 婚事

    八月,新安庄诸人商议杨相公与钱小娘子的婚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若皇帝大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杨河婚事,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

    现在的杨河,手握数千重兵,麾下百姓数万,田地几万亩,都是他的私产私兵,还是朝廷正七品的官员,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他的婚事草率,不是他一个人没面子,而是数万军民集体丢脸,等闲轻视不得。

    由议事堂主理,杨河好友周明远也加入进来,严格按照程序,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此时婚礼,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此为六礼。又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书。

    婚礼程序繁冗而复杂,全套下来估计要大半年,但又是必要的,“三书六礼”不全,就不算“明媒正娶”,被人指责不说,还会向外界释放错误信号,认为他杨河对妻室不喜,鄙夷轻视。

    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认知风气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便如所谓正妻与平妻,此时就不认可,不论户律或是世人眼光,都认为平妻还是妾,除非所谓平妻一辈子不入宗族,不回祖宅,否则想认祖归宗,回家就得执妾礼。

    议事堂选定的“亲迎”时间为明年春天,州以农立,适逢农闲,丰收为是,正好婚配。

    杨河觉得不错,三月十六日,季春时节,春暖花开,很多事情也告一段落,正好快快乐乐的迎亲洞房。

    九爷那边也没意见,虽说过了年,他女儿十八周岁,十九虚岁,但纳吉过后,三娘已算杨相公未过门的妻子,木已成舟,“亲迎”时间早点晚点都没关系。

    就这样吧,各方没意见,杨河就定下了日子。

    总体婚事虽然繁冗,但因为都是部下操办,杨河还是轻松的,只纳采、纳吉、请期时需用大雁,还要活的,还要成双的,还要亲自去抓,耗费了杨河一些精力。

    还有纳征时,杨河在聘书内除了常规聘礼,还给了九爷新安集一成股为聘仪,又私人给钱三娘一成股,算是独特。

    早前新安集十成股,邓巡检占一成,当地各人占一成,杨河占八成,此次婚礼,算给岳父妻子两成股,诚意很足了。

    也算杨河给妻子的一些私房钱。

    此时有七出之罪,内一条盗窃,“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便是嫁妆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不经丈夫同意,私借、私与他人,就构成“窃盗罪”,可以休之。

    此时皇后都是领月例,财产支配权在皇帝手中,放在民间,财产支配也是男人,但杨河认为自己的妻子可以拥有一定的经济自主权。

    男人没有经济自主权痛苦,女人没有一样痛苦,她们需要自由与喘息的空间,有自己的交游,自己的宴饮,赏赐麾下等,但手上没钱,处处仰人鼻息,就会凋零枯萎。

    所以杨河给钱三娘一成股作私房钱,随她取用,现新安集发展越来越好,一成股的钱财,可以过得很潇洒了。

    除此,杨河还修整自己的居所为婚房,他住邳州练总府署,建筑面积近三千平方米,住得还是舒服的,歇息的私邸上房也是大大的四合院,还有幽雅的后花园,就作为婚房吧。

    上房内部基本不变,但某些地方需要改造一下。

    “三娘你看,西梢间这边开个门,通到西耳房。耳房这边改一改,一半浴室,一半厕所。这样,室内就不用马桶浴桶了。东梢间也是,同样开个门,通到耳房内,耳房改建为厕所浴室。”

    杨河对身边钱三娘道,她在新安庄有房子,但在邳州住军营,杨河经常叫她来,阐述自己的装修布局,作为妻子,她同样可以提供一些装修建议。

    若杨河这样的官员居所,正房寝室一般面阔五间,坐北朝南,最中间称明间,一般布置为大客厅。

    东西两边往内,分称次间、梢间,布局如此“西梢间西次间明间东次间东梢间”,以屏风或纱橱隔断,又可设曲尺门什么。

    一般人睡觉在西梢间,外面西次间设成小厅,南窗、北窗下可设炕,可吃饭可歇息。东次间、东梢间作为书房,也可摆设自己收集来的宝贝,同时可设炕,累时歇息。

    杨河原来屋内布局大体如此,现在也不变,只一些家具换新,还有从铜山匪处抢来的,高两米,重一吨的犀牛望月镜抬来。最重要的是,就是厕所、浴室布局的改变。

    原来杨河一个人,要上厕所了,就去院子西南角的茅房,但现在成亲了,这个问题必须重视。

    他也很讨厌马桶摆在卧室内,正好四合院正房两边都有耳房,一间深或两间深,一般为仓库、厨房、或佣人居住。

    但杨河人不多,上房又很大的四合院,护卫婆子什么,可以住在东西厢房或南房内。这耳房一直空着,还都是两间深,就改为厕所与浴室吧。

    “这么大的厕所?”钱三娘站在杨河身边,眼睛都有光,神采奕奕,“还有浴室,都一间房大了。”

    杨河笑道:“厕所大、浴室大才舒适,没事我们也可在里面洗个鸳鸯浴什么的。”

    钱三娘脸一红,随后眼眸弯起,她偷看身边的男子,只觉眼前世界明媚又温暖。

    杨河则是沉思,自己与三娘作卧室的西梢间开个门到西耳房,两间深的大屋,部分以屏风隔为厕所,建成“厕”型,以硬木中间凿空为马桶状,方便人坐着。

    厕旁有扶手,可以放置纸与书画什么。再旁边有水缸,可冲可涮。厕外是漏井,在墙壁外,以矮墙围成,方便清理。当然这活就不需要他与三娘干了。

    又砌个台池作浴池,周边有着台桌与屏风。

    大体风格比较现代,当然与后世的抽水马桶是有区别的,倒不是不可以山寨,而是没意义。

    没有“雨污分流”,完善专业的下水道系统,抽水马桶带来的只是灾难。

    英国人最初发明抽水马桶,污物先是堆积在化粪池里,造成严重的土壤污染,后来排到街上,情形不忍卒睹。

    后各街道铺设排水沟,污物污水排到河里,更是灾难的降临。各条河都成了粪河,奇臭无比,整个城市被臭气包围。而且饮水靠河流,水厂将有毒的河水输送到千家万户,对居民的健康构成严重的威胁。

    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伦敦、巴黎、纽约等城市,平均十个孩子就有八个夭折,就是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死掉。

    看似清洁的抽水马桶带来严重的灾难,唯一的方法,就是完善下水道,特别“雨污分流”,雨水可排到河里,但污水粪便,必须专门管道,远离城市,还要有相应的处理厂。

    这投入是很大的,便如当年德国人在青岛,他们聚集区采用“雨污分流”模式,为省成本,雨水污水就排到华人聚集区去。

    造成两种现象,德国人聚居的地方干净整洁,华人住的地方臭气熏天,瘟疫横行。居民们被德国人排泄的污水粪便包围了几十年,根本没法住人。

    所以邳州就算了,这种老城区根本改造不得,杨河新建运河镇,已经在建下水道系统,“雨污分流”,雨水污水排泄各有体系,特别污水粪便流得远远的,有专门处理地方。

    与西方不同,在东方,粪便是非常良好的资源,未来也是一个大财源。

    除此,杨河还带钱三娘到处看,他准备在西花厅建暖阁,两种形式,一类地暖,汉唐时较流行,后世在韩国各地居多,整个地面设置烟道,上面铺木板,进门可席地而坐,拉开被子可就地睡觉。

    寒冬腊月,在暖阁内是很舒服的,因为灶口设在外面,暖阁内没有一丝烟气,清静优雅。主要杨河用来招待一些比较高雅的人,大冬天也可席地而坐,谈诗词,谈乐曲。

    还有一种暖阁烧柴木,也就是壁炉烟囱样式了,设桌子,设椅子,上铺皮毛软垫什么,备有毛毯,杨河的狼皮大椅也放这边。

    主要招待一些比较粗鲁的人,有时也与部下聚会,喝酒吃肉闲聊,定然气氛很好。

    钱三娘对地暖阁没有兴趣,但听了壁炉式的暖阁则双目发光,想想自己若有一个,大冬天的在屋内烤着火,一边与如婉姐姐等人喝酒吃肉闲聊,多么的舒爽?

    看她样子,杨河一笑,大方的道:“行,我在东花厅给你建一个壁炉式的暖阁。”

    ……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八月九月这两个月,杨河不时邀请钱三娘外出,逛街购物什么的。

    九月这天,他又邀请钱三娘到城西迎翠坊走走,此时天气凉爽了一些,田野镀金,菊花开放。走在街上,也明显看出这邳州的街巷多了生气与活力,百姓脸上有一种宁静,还有希望的笑容。

    近来杨大人与钱小娘子不时在各街巷出现,肩并肩言笑晏晏,众人早见怪不怪,只恭敬又不失尊敬的施礼,然后二人过去,留下羡慕议论的声音。

    街市百姓如此,杨河心中也是欢喜,他带钱三娘随意逛着,不时指点说笑,陈仇敖等人跟在后面,若即若离,即不失戒备护卫意义,又不会做电灯泡。

    “三娘,我们到那边看看。”杨河指着一家银饰店说道,城西这边为邳州景致之地,卖的商货也多是精致之物,金银饰店很多。

    钱三娘乖巧的应了一声,柔柔顺顺的,这些时间她心都是飘的,心中只有欢喜与幸福,这样与杨相公出来逛街购物,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他们进了去,掌柜的忙迎了出来,殷勤接待,杨河看一根雀钗与手镯不错,拿了起来,问道:“三娘,这镯子与钗子喜欢吗?”

    钱三娘眼眸弯起,有如弯月,说道:“喜欢。”

    那掌柜的看着,忙道:“杨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银镯与银钗,就当小的送给大人与夫人了。”

    说到这里,他真诚的道:“大人为邳州百姓做了这么多,小人等无以为报,只有这点心意了。”

    杨河听得出他情真意切,旁边伙计也是真诚仰慕,心中欣慰,但笑道:“买东西岂能不给钱?本官更需以身作则。”

    他一挥手,陈仇敖忙上前付款,掌柜的高声道:“谢大人赏!”

    他们出来,钱三娘喜滋滋拿着银镯与银钗,脸色晕红晕红的,其实杨河从匪贼处缴获财宝甚多,不乏好的金银首饰,但出来购物,图的就是喜欢。

    在钱三娘心中,以前缴获的金银财宝,自然不能与相公亲手买给自己的镯子钗子好。

    二人在街上走着,一个英气勃勃,一个冷艳高挑,又配着武器,斩马刀,重剑,还都有手铳,一种与此时不同的风味。他们并肩走着,说说笑笑,真是让人羡慕。

    其实二人初出来逛街时,州城百姓大惊小怪,也觉得钱小娘子太高了,现在看多了,却觉得般配。

    很快二人离“通沂门”不远,正准备去留侯庙走走,忽然杨河咦了一声:“大臣?”

    最近杨大臣神出鬼没的,总是请假。

    按杨河定的军律,军官士兵都待在军营内,内总级军官每十天可以休假一天,向中军官请假外出。普通士兵一个月可以休假一天,向总级军官请准。

    不论军官士兵,晚饭前都必须归队,不能在外过夜。

    不过每年他们有假期,士兵军官,每年三十天到四十天不等,但家人有事可以随时请假探望。

    近来杨大臣每到休假日必请假,杨河听中军官张出恭说,似乎他谈了一个女子,好象是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家的小女儿,官名叫“孔德仪”什么的。

    杨河对杨大臣自然关心,虽是书童,其实当他若弟弟一样看待,也不遗余力的培养他。

    此时看他似乎跟一个女的在一起,自然要好好瞧瞧。

    他拿眼看去,就见一家首饰店前,杨大臣正与一少女说着什么,看到那女子,杨河不由暗赞一声:“好一个豪杰女子。”

    就见这少女穿着襦裙,梳着双丫髻,虽然只十六七岁样子,但竟比李如婉还粗壮两倍,果然是指挥使的后代,就是豪迈不凡。

    但她身姿虽然不凡,却很温顺的样子,此时话声传来:“大臣哥哥,你看这雀钗精致,买下来好不好?”

    杨大臣的声音:“你就知道买,很贵的知道吗?”

    那少女:“大臣哥哥,我有银钱。”

    杨大臣:“有钱也不能乱花,要节俭。”

    那少女温顺应是,恋恋不舍的将雀钗递了回去。

    杨河与钱三娘互视一眼,都是很有兴趣的过去。

    杨大臣正要带那少女走,忽然看到杨河二人,闹个大红脸,期期艾艾的道:“少……少爷……夫人……”

    杨河看向那少女,含笑道:“大臣,这位是?”

    杨大臣低声道:“少爷,她叫孔德仪,是孔指挥使家的女儿。”

    他催促那少女:“阿仪,快见过我家少爷。”

    那少女孔德仪忙裣衽万福,低声向杨河施礼,又向钱三娘施礼,非常的乖巧。

    杨河看这二人,杨大臣一直想找个粗壮的女子,终于找到了,而且这性格也挺好,不由为他欢喜。他满意看着二人:“不错不错,郎才女貌,非常的般配。”

    孔德仪娇羞的低下头,又偷偷看杨大臣,眼中满是柔情。

    杨大臣裂着大嘴直笑,也看孔德仪,任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幸福与满意。

    杨河更是点头,他吩咐店家将方才那雀钗包上,递给杨大臣,让他送给孔德仪,并教训他:“大臣啊,该花的钱就要花,知道吗?”

    杨大臣连连应是,杨河道:“行,你们逛吧。”

    他对钱三娘笑道:“那边景致不错,我们去走走。”

    ……

    不久后,杨大臣与孔德仪的事也定了,“亲迎”时间一样定在明年春季三月,但晚杨河十天。

    对这对主仆的婚事,州城百姓祝福,也有人说闲话,言其一个喜欢竹竿,一个喜欢水桶,都是怪人。

    但当事人乐意,他们也管不着。

第316章 黄崖口

    八月九月大体平静,八月下时,巡按御史出巡地方,但只是例行公事,到邳州也没有针对杨河,让很多人失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九月初时,工部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被总督漕运、巡抚淮扬史可法弹劾下马,更让众人悚然而惊,仔细审视杨河大人能量。

    然邳州虽然平静,外界却风起云涌,有消息传来,八月十五日时,张献忠复陷六安,尽断州民一臂,男左女右,并正式建立政权,建号“天命”。

    随即,张献忠又取得夹山岭反围攻大捷,“江南大震”,张献忠回师舒城,设中老营、前、中、后四大营,连营数十里,并于巢湖以西的三河创建了水师营,水陆俱集于皖口。

    此时朱仙镇大败,李自成百万兵围打开封,又有张献忠僭号改元,横行江北,越发让人感觉大明形式不妙。

    大厦将倾的感觉越重,乱世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不知不觉,亲近杨河的人越多了。

    九月下时,陈新甲被诛,此时也到了小麦栽种,水稻收获的季节。

    邳州是淮安府重要的水稻产地,年初时,杨河在新安乡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建立圩墙涵洞等,共约开垦了一万亩左右的水稻田。其中焦山庄这边的五千亩水稻田丰收希望最大,因为这里的水田地抛荒还不到两年。

    五月中下,一万亩水稻田都栽种下去,现在到收获季节了。

    早在七八月,各田的水稻长势喜人,各庄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进入九月,各田地金黄稻穗随风摇曳,有若金色的波浪。眼见丰收在望,众庄民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公屯所的杨纯良等人整日泡在田中,个个乐得见牙不见眼的。他们估计各稻田收获,以焦山庄这边最佳,估计亩产可达到一石六斗左右。余者庄子的水稻田差一些,但基本收获也有一石三四斗。

    最终结果也基本如此,收获上来后,公屯所统计,一万亩水稻田,平均亩产在一石五斗左右,这个产量震动了周边附属庄的庄民,便是许多附近的邳州乡民们,隐隐都有听说此事。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成就,要知道放在邳州各地,稻米亩产一石八斗为上田,这是很多年的熟田,一石五斗为中田,一石为下田。新安乡这边水稻田,平均亩产竟达到一石五斗,他们仅仅是第一年开垦的田地啊。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成绩,除了良好的水利,听说是杨相公施了肥料的缘故,叫什么磷肥,可谓宝贝,可以大大提升田地的肥力。

    但众人只是听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云山雾罩,因为新安乡各直属庄自成封闭世界,严禁外人进入。便在乡内,直属庄民可以去附属庄地界,但附属庄民严禁去直属庄地界。

    杨河设立各庄各保,表面不成体系,保长对外称庄主,似乎一个个没有关联,唯有在新安庄管理体系中,才知道他们之间联系,如寿山庄,杨河手中册帐名称:新安乡寿山保九保。

    水稻田的丰收,极大振奋了杨河治下的军民们,杨河喜悦之余,也坚定了他继续兴建水利,施加各类肥料的思路。

    除水稻田,新安乡还有大量的麦田,一般杨河治下一个标准庄保,会有五六千亩地,他新安乡十五个直属庄,秋播前共约开垦了八万多亩的田地,内水稻田一万亩,麦田七万多亩。

    水稻丰收,麦田也到了播种的时候。

    这七万多亩麦地,早前一些还种了豆料,除了收获豆子,翻在地上还有肥田之用。

    新安乡各庄民忙碌着,收稻谷的收稻谷,收播的秋播,他们深耕翻地,造墒播种,又施磷肥。

    磷肥的威力在稻谷上已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当然要用,各麦田按亩产一石,也就是一百八十八斤的量来施用,希望到明年夏天可以丰收,让各麦地平均产量达到一石。

    播种收获,新安乡各地一片繁忙,早前杨河新设四乡之地,同样在轰轰烈烈的开垦土地,兴修水利,希望到明年秋播前可以开垦土地二十万亩,这样后年夏天会有收获。

    如此循环,一步步发展,杨河治下一片充满希望的忙碌。

    最近还有好消息传来,总兵黄得功与刘良佐合击张献忠于鲍家岭,张献忠大败,奔逃六十里,被斩首万级,夺驿马万匹。

    似乎大明情况有所好转,然杨河巡视各地,总有忧虑在心头。

    ……

    进入九月时,不时有秋雨落下,特别到九月下,更是多雨。

    好在水稻田都收了,没有造成大的影响。麦子可以适当晚播,俗话说“寒露油菜,霜降麦”,“霜降到立冬,种麦莫放松”,到立冬前还有时间,七万多亩麦地可以秋播完。

    九月二十七日,已是深秋,天气颇有凉意,特别早晚寒风飒飒,军民百姓,都纷纷换上厚厚的冬装。

    这天又落下蒙蒙细雨,杨河从新设的八义乡巡视回来,雨水打在他的大帽油衣上,冒着寒气,身后陈仇敖等人则个个雨帽毡衣,满身的泥浆。

    八义乡等地还未修路,土路上满是烂泥,走路深一脚浅一脚,骑马一样不好受。

    正从“镇北门”转入十字街,杨河打算回他的练总府署,到新盖好的西花厅壁炉暖阁坐坐,这时一骑留守护卫急急奔来,向杨河禀报什么。

    杨河听了脸色一变,喃喃道:“还是发生了。”

    他不回府邸,领陈仇敖等人直奔大河渡码头,一路过南关,迎恩街等地,看见众多百姓围着议论,人人惶恐叹息,皆道:“听说开封决河了,黄河上满是尸体,惨不忍睹。”

    杨河沉着脸,快马加鞭,很快过泗水渡桥,羊山大堤,然后就到了码头集镇这边。

    秋雨下,码头街道一片忙碌,到处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浅夫、堤夫往来不停。

    他们有人挑着柳梢、秫秸、芦荻、碎石、土料等各样防河之物上堤。有人口鼻蒙布,竟抬着尸体下来,尸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具具浮肿发胀,皮肉发白,都是淹死的。

    看他们将尸体抬到象山的西北处,似乎那边正在挖掘墓坑,掩埋尸身。众多码头巡捕领着联防队员,商户百姓们帮忙,或蓑衣斗笠,或大帽油衣,个个神情沉重。

    杨河咬了咬牙,策马直奔大堤,堤下更多浅夫堤夫忙碌,还有埽工,正在合力捆按卷埽。

    以柳梢、秫秸、芦荻等软料分层铺匀,再分层压上碎石和土料,穿上大绳,象卷帘子一样推卷成捆。可以护岸、堵口,特别在临时抢险及堵口截流中颇为有效。

    在这里,杨河遇到乘轿到达的知州苏成性、同知张奎祥、吏目陈泰安三人。判官宋治圆因为管河,此时又是秋汛,一直与河务同知黄思恩在大堤上。

    几人遇到,顾不得寒暄,都上了堤去,吼声如雷,眼前浩荡的黄河水,浊流汹涌奔腾,正在拼命咆哮着。

    浊浪腾腾,宽十几里的大河水高悬,汹涌澎湃,不断冲击高高的河堤,然后河堤两边,就是各州县的平原、城池、村镇。

    怒涛汹涌,大河之威,让人颤栗不止。

    此时黄河水席卷着,然后河水中,惨不忍睹!

    尸体密密麻麻漂浮,就若翻白死去的鱼,夹着树木,泥沙,器物,家具等半浮半沉,半隐半现,顺激流而下,转眼就远去了。

    也有一些尸体器物冲到主堤外的月堤、缕堤边,就在那边沉沉浮浮,来去反复,景象真是骇人之极。

    “这是……”杨河听到知州苏成性声音颤抖,“这么多人淹死,怕有几十万,这真是开封河决了么?”

    身边人也都是呆呆看着,神情颤栗,满河密密麻麻的死人,太触目惊心了。

    杨河咬牙,看堤上更多人忙碌,同知黄思恩大帽油衣,满身泥水,正在指挥,除加固河堤,还让人用竹竿等物将河边尸体捞上去,等会抬到象山那边的墓坑去掩埋。

    就见一具具尸体捞上,在堤上摆满了,然岸边有更多的尸体等着打捞。

    杨河对身旁陈仇敖道:“你让人回去通知,所有乡兵全部来河堤,还有巡捕,联防队人等。再调运口罩,抬架,石灰等物,码头这边,全部要用石灰消毒处理。”

    陈仇敖应了,立派人回去通知,这时黄思恩过来,神情疲倦,眼中满是血丝,他身后幕僚贾叔翁,邳州管河判官宋治圆等人跟着,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

    黄思恩朝杨河点点头,显然听到他的话。

    知州苏成性上去,迫不及待的道:“黄大人,真是开封河决了么?”

    黄思恩叹息道:“从捞起的器物看,确是开封百姓之物。”

    他叹道:“开封河堤坚固,不知为何会决口了。”

    吏目陈泰安恨恨道:“定是流贼,他们围困多时,打不下城池,就挖开河堤灌城!”

    同知张奎祥咬牙切齿:“真是丧尽天良,开封百姓上百万,他们也下得了手。”

    黄思恩叹道:“当务之急,是加固河堤,打捞岸边尸体,让他们入土为安。”

    知州苏成性道:“黄大人宅心仁厚,正该如此。”

    杨河默默听着,看河堤上一具具尸体,都是普通百姓样子,他们并卧着,静悄无声,具具面目全非,浮肿发胀,有人眼睛还睁着,死鱼似的,恐怖又诡异。

    杨河的心颤抖着,他虽然见多残酷场面,但此情此景,仍然有阵阵寒毛涑栗之感。

    众蓑衣斗笠的浅夫堤夫抬着,将死难的人抬下河堤,然后又有尸体打捞上来,将河堤铺满。

    众人默默看着,这些可怜的人,何其无辜,要葬身水腹?

    忽然杨河听到啊的一声,什么东西断了,然后一个什么滚到杨河脚下。

    杨河看去,心中一颤,却是一个人头,依稀年轻妇人样子,眼珠暴突着,十分吓人。那边一个年轻浅夫正手足无措,他连声道:“都泡烂了,一抬就散了。”

    他面前一个无头妇人尸体,此时头断了,正流着血水,她怀里一个死去的婴儿,被河水泡得惨白惨白,还残留有河泥。婴儿头朝她怀抱,被她紧紧搂在怀里,似乎任何力量也无法将她母子分开。

    年轻浅夫哆嗦着嘴,与他同抬的老浅夫道:“快把头捡来,接起来。”

    年轻浅夫慌忙过来捡头,随后惊慌叫道:“接不上……俺接不上……”

    他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接不上。”

    他呜呜哭起来:“俺不是故意的,姐儿你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他最后号啕大哭起来,引得周边呜咽声一片。

    杨河看这妇人,嘴巴大张着,满是河泥,与头断开的尸身处,仍紧紧搂着自己孩子。

    她身旁河堤,密密麻麻的尸体,大堤下面的河水中,无穷无尽的尸体,随着河水奔腾咆哮。

    此情此景,不忍卒睹,听周边呜咽声越发凄厉,杨河猛的鼻头一酸,就落下泪来。

    可怜的人,这是大明的浩劫,然更大的浩劫在后头。

    ……

    崇祯十五年十月初十日,黄崖口。

    这是蓟镇北面雄关,相传始建于北齐时期,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明代又包砖大修,建黄崖关城,戚继光主持蓟镇时,更对黄崖口长城进行加高加固。

    加固后的黄崖口长城以关城为中心,向河两崖延伸,东至半拉缸山,西抵王峁顶山,皆有悬崖峭壁为倚持。又有水口、东西稍城、凤凰楼、寡妇楼、太平寨等诸多堡墙城寨为护,雄关险隘,坚固之极。

    黄崖关建成后,一直护佑身后的大明腹地,然岁月流失,当年雄军不再,关城也有墙台倒塌,渐失雄奇磅礴之势。

    正是凌晨快要五更,已过立冬,寒风呼啸而来,就让人唇青脸肿,身体哆嗦发抖。特别这北地关城的夜,更是冰寒刺骨,冷风劈面过来,真真有刺人肌骨的感觉。

    城墙上密密的火把灯笼迎风摇曳,还有一些篝火点着,一些守夜军士靠着篝火睡得正香。

    夜不收来报,于河外哨见鞑子哨骑出没,恐奴进犯,禀请关城守备严加戒备。于是黄崖口的守备就增加了守夜的人选,但此时凌晨快五更,人人困意上涌,又天寒地冻的,很多人就不管睡了。

    一个队总靠着城墙睡得正香,猛然被惊醒,似乎,他听到什么动静?

    那是铁钩抛上城墙,轻击砖石的声音。

    队总毛骨悚然,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他哆嗦从墙垛处探出去,赫然见城墙下,一个个矫健的黑影正顺绳猱升而上。

    借着身边摇曳的火把,他还看到下边不远处,一个魁伟的身形正快速猱升,这身形穿着非常精良厚实的铁甲,火光摇曳下闪着幽幽的金属寒光,背后又插着一杆斜尖的如火小旗。

    此时这身形正抬起头来,对上这队总的目光,无比凶残暴戾的眼神,让人全身发冷的野蛮气息。特别他未着头盔,头皮青惨惨的,周边光溜溜的,仅脑后有着一撮金钱般大小的头发,结成发辫,非常非常的细小,垂在他脑后,就尤如一根长长的老鼠尾巴。

    队总全身尤如浸入冰窟,冰寒彻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金钱鼠尾,是鞑子,鞑子又入寇了。”

    看那身形加快猱升,似乎还对他低吼,露着森森的牙齿,还有唇两边的鼠须,队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凄厉的尖叫:“鞑子,有鞑子!有鞑子!”

    这时下间阴影处,铁甲的锵锵声音,似乎什么被拉开,接着弓弦的绷响,一根重箭鬼魅似的呼啸过来,噗哧一声,队总如被标枪投中,他的镶铁棉甲被射穿,瞬间就失去力气,踉跄几步,就是坐在了地上。

    这却是清军近射用的月牙披箭,箭身粗,重量大,箭镞宽,形状如同一个大大的凿子,重量超过一百二十克,若被射中,除非立刻处理伤口,否则很快会鲜血流失死亡。

    队总坐在地上,转眼间已是无力瘫躺地上,连处理伤口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此时他的喊声已震动关城,整个城池都骚动起来,外间也越多黑影抛上铁钩,猱升而上。猛然间,河西岸关城前,山与河之间,还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影影绰绰,似乎绵延到山与水的尽头。

    从空中望下去,河岸边若出现一条极长的火龙,蜿蜒曲折,又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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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入寇

    崇祯十五年十月,清兵第五次入寇。www.uu234.net

    十月初,黄台吉以贝勒阿巴泰为奉命大将军,图尔格为扬武大将军,率八旗满洲、蒙古、汉军之半,会合外藩蒙古喀喇沁等部,共八万余骑,又包衣杂役二万多人,计十万上下,第五次入关袭扰。

    清兵分两翼入关,左翼破抚宁北面之界岭口,右翼破蓟州北面之黄崖口。十日,右翼兵偷袭黄崖口得手后,两翼合围蓟州,并击败明总兵白腾蛟、白广恩部。

    此时首辅为周延儒,对初十日北兵进口之说,延儒初不信,曰旁塞将佐为粮储劫司农常套也。十一、十二两日,果寂然。十三日早,有蓟州难民踉跄而来,言小保定告陷,大队清兵南下矣。

    果扬其刃者驰南,畿辅左右兽骇禽飞,上震怒,谓边将不足恃,旁抚无可依,更恨邮牒无闻,塘报不发,两抚一镇,悉逮而系之狱诛之。

    清军大举入塞,连克蓟州、迁安、三河,分趋通州、津城等地。京师戒严,崇祯帝急召各地兵来援,又以勋臣分守九门,以太监王承恩提督城守。

    十一月,清兵深入腹地,连克霸州、文安等处,直线往山东进发。

    消息传开,人心震恐,军民百姓,无不东西逃窜。

    十万清军再次入寇,勾起了许多百姓惨痛的回忆。

    也就在几年前,十万清军浩浩荡荡入寇大明,屠杀之惨,三年之后,仍旧触目惊心。特别清军杀掳山东时,臭气道路,血积盈衢,号泣之声,令人潸然。

    现在鞑子兵又来了,所过之处,只留下片片兵燹狼烟,哀鸿遍野。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血海滔滔,虽清军未到山东,但邳州等地,已可见南下逃亡之难民。

    且清军攻掠速度极快,日将二百里,身不解甲,鞍不离马,一日曾陷二十六名城,按这速度,恐怕十一月,闰十一月就能打到山东。

    随着清兵越近,不说山东百姓已出现难民潮,便是远在南直,很多人亦是心下惴惴。

    杨河密切关注清兵入寇的消息,为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十月时候,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告一段落,此时武器生产,二式新安铳也打制了一千八百杆,杨河就将新兵补充入各总之内,并将二式新安铳装备。

    十月十日,十二个总,甲乙二等军,又开始为期两个月的剿匪练兵实战。他们轮训轮休,足迹遍布邳州、海州、徐州,甚至山东一些地方,打得土匪们苦不堪言。

    杨河计划中,这是让麾下新兵进行一些低烈度的实战锻炼,让他们见见血,并习惯后膛燧发枪的使用。剿匪实战,清除匪患的同时,也可以掠获一些财帛补充军用。

    除了新兵实战锻炼,杨河还对自己关心的军寨进行巡视,最大程度的保障未来对清战事的进行。

    十一月初五日,宿迁境内。

    正是风雪交加的时候,一队骑兵乘漕船从骆马湖过来,又从堰头这边进入墨河,航行一段距离后,在一处码头弃船上岸,沿小路急往钟吾寨而去。

    这行人约有五六十骑,个个披着厚厚的斗篷,内中穿了铁甲,甲片臂手皆涂红漆,显得非常的精神。

    他们还戴八瓣帽儿铁尖盔,盔有顿项,内为厚绒,外为精铁碎甲,保暖又防护。每人抓着缰绳的手还有手套,端口处为厚厚羊毛。脸上又戴着口罩,有若大暖耳罩在脸上,真是独特又精悍,与此时人别有不同。

    一行人在旷野上旋风似的奔驰着,为首者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一样的盔甲装备,但外间罩的斗篷为貂裘黑色,口罩外透露的眼神深沉,显示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正是前往钟吾寨巡视的杨河。

    廉方正报,他负责的几个军寨,如钟吾寨、禹王山寨、马陵山天月寨等基本完工,杨河就领了自己护卫,还有总队一些轮休军官前往巡视。

    他们从邳州西门乘船出发,顺沂河往北,到了运河镇,又顺运河转南,一路南下到骆马湖,再转向东北到墨河。

    此时“新戴运河”未开挖,原来的墨河未被截断,仍从堰头这边汇入骆马湖。此河水算深算大,可以乘船从河口到后世被截断的地方,这里建了个码头,有小路到新建的钟吾寨,走十几里就到。或者在骆马湖边嶂山码头下船,顺官道北上,也可以到达钟吾寨。

    然乘船到达只是这段时间,眼下河水与湖水已有冰凌,再过一段时间,或月底,或闰月初,河水与湖水就会彻底封冻,就不能乘船了。

    众人沿着满是冰雪的小道奔驰,寒风呼啸,凌冽的西北风夹着鹅毛雪花席卷,各人满身满盔的雪,就是抓着缰绳的手套都落了厚厚一层白。快腊月了,这天气越发的冷。四野寂静无人,大寒的天气,几乎没人外出,天地间白茫茫,远处的村寨身影也观之不到。

    又往东奔了一会,就见前面是官道,那条从淮安、宿迁往京师的通京大道,哗哗大雪下,官道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宛如蜿蜒的白色长龙。官道东侧不远,也就是一百多步外,就见一个似山包,又似寨子的军寨笼罩风雪中,猛一眼看上去,非常的不起眼,正是杨河设立的军寨之一,就在沭河边上的钟吾寨。

    众人策马上了官道,虽然哗哗雪花不断落在他们身上,斗篷上,但却个个神情沉稳,精悍沉着,显示出了强大的纪律性。

    杨河望去,当初他吩咐廉方正勘测地点,廉方正勘测周边后选择此地,再依二人设计稿图修筑。

    此时钟吾寨就修建在河岸边一处土台山包上,那土台高只有二三丈,坡略缓,顶部平坦广袤,正好合适。整个军寨呈长方形,南北长约一百步,东西宽约六十步,也就是南北长一百五十米,东西宽九十米,面积约有二十亩。军寨设二门,西门与东门,西门离官道不远,东门就在沭河边,整个军寨离刘家庄巡检司约有三里左右。

    杨河仔细看,他这个角度主要看西门这边,南北这端的西墙,就见这方较为独特,两边寨墙却是往内斜,外表看去,就象一个“八”字形。然后中间一个口子道路,宽有二十步左右,到了这个口子处,两边寨墙就往内探,道路随寨墙形状弯曲,一直进去约十五步,最里面才是寨子西门。就若“凹”样形,寨门在凹内。

    同时这边寨墙分两道,坡上一道,不远后的顶上一道,寨墙不高,只是胸墙,似乎就在坡上顶上挖掘堆垒而成。

    看坡上寨墙,连斜坡带胸墙只高一丈多,顶上寨墙,约高两丈多。顺着两道寨墙顶上,都堆了两层的麻袋,有点后世工事的味道。但此时坡上顶上,两道墙白皑皑满是积雪,却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除此,斜坡下还挖有壕沟,似乎是几道,从沭河内引水,环绕寨子几道,只在西门这边留了二十步宽的道路,需要走近些才能看清。

    各部下策马杨河身旁,也是不断看,此次随杨河前来,除了一队护卫与队长陈仇敖,还有中军官张出恭,甲等军把总杨大臣、罗显爵、张松涛等人。各总队轮流训练作战,这几天却轮到他们值守歇息,杨河就带来一起巡视。

    这时一人掀开口罩,若医护口罩似的挂在脖子前,却是杨大臣,他兴致勃勃道:“看这寨墙,似乎有点类似当初在荆山伏击战的壕沟,也是上下两道……这边更多了胸墙,若布置两层铳兵,以我新安军火铳的犀利……嘿嘿,若贼人来攻,就有好戏看了。”

    他旁边是罗显爵,他仍戴着口罩,凝望寨子,瓮声瓮气道:“不单如此,这边坡下还有壕沟,除了门前,别处都不能走,若有贼人来攻,只能走这个口子道路……看这口只有二十步,并排通行只能十几人,真是挤得一团。他们进了口子,还得弯弯曲曲进去,寨墙两边都可以打他们!某想起闯贼部下攻打睢宁时,相公在城门内设伏墙,流贼进去后,上面扔灰瓶,扔万人敌,打火铳,贼子光挨打不能还手,惨啊,真若瓮中捉鳖一般!”

    二人讨论着,他们加入新安军一年多,也锻炼出来了,一眼就看出这钟吾寨的利处。

    身旁张出恭与张松涛也是窃窃私语,他们看眼前寨子似乎不起眼,但总觉这种外形弯曲,上下两道寨墙的寨体,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乎集结了“荆山伏击战”、“睢宁内伏墙”的优点。而且不单如此,有什么玄机,还需细细看过。

    张松涛更想:“两边墙为内斜八字形,上下两层铳兵可以侧射,让敌防不胜防,两个夹角处还可以布置火炮。”

    陈仇敖吩咐一个护卫先去通知,众人下了官道往寨子去,离了约五十步左右,果然看这边布置有壕沟,很深很宽,约深一丈,宽一丈,上宽下窄,呈“v”形。壕沟连接了河水,从东西两端绕来,内中颇有尖利木刺,前端皆用火烤过,非常坚硬,让人望之生畏。

    看这类壕沟有五道,差不多每隔十步就有一道,每道皆连通河水,从东西两边绕来西门这边,只留下中间二十步宽的道路。每道壕沟之间的空地还堆着土,高低不平,行走非常不便。特别现在下了雪,若浇上水结成冰,更是滑溜无比,不能行动。否则摔入壕沟内,被木刺串在上面,那真是痛不欲生,渗人之极。

    最后看里面为大壕沟,宽一丈多,深一丈多,不单沟内,坡下壕沟边皆放置了层层拒马鹿砦,沿着弯曲寨墙一直通往寨门处,拒马鹿砦尖利,仿佛要择人而噬。

    众人看着,不由自主都想:“听说这寨子是杨相公设计?果然阴……不,险恶!”

第318章 堡垒

    离“八”字口不远,廉方正迎了出来,身边跟着几个睢宁工房,邳州工房的人。顶 点 X 23 U S

    一段时间不见,他更黑更瘦了,人显得更高,不变的是依然挺直的身体,颇为严肃的神情。

    他依然穿着青衣,戴着吏巾,未戴暖耳,寒风中手与脸唇都冻得青紫,风雪中一身素白,特别肩上巾上满是冰碴霜雪。

    他身后各工房的人倒没有他这种挺拔的身形,严肃的姿态,个个在白皑皑的雪中不是搓手就是跺脚,人人脸冻得通红,看向杨河的眼神中也满是畏惧。杨河在睢宁与邳州二地大开杀戒,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仍然心有余悸,敬畏在心。

    廉方正对杨河见了礼,随后严肃看着他:“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众人都看向廉方正,杨大臣撇撇嘴,张出恭微微摇头,但内心中,他是有几分佩服廉方正此人的。

    杨河从两耳摘下口罩,挂在脖上,立时兜面就是一阵寒气,风雪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放马踏死廉方正的冲动,马鞭一指:“走!”

    他拨马就走,众骑默默跟随。

    从通道口子进去,是道路与两边寨墙的夹道,弯曲延伸,不能直接看到寨门。

    这边道路是在坡上开辟切削,这处也没有两道寨墙,路与坡之间较高较陡,约高有两丈多,六七米的样子。看路与坡之间是大壕沟,壕沟边多拒马鹿砦,一直蜿蜒往寨门。

    这种结松,就是内瓮城了,敌人进来,除了面对两个夹角首先攻击,入“瓮城”内,还要面对两边寨墙的打击。

    杨河策马道上走,道路蜿蜒上升,有若“s”形,到了寨门前,这里有壕沟,有吊桥。此时吊桥放下,看那寨门,皆用大石碎石砌成,顶上垒成胸墙,也有两层麻袋放置。

    杨河点点头,很满意,这种设置,基本达到他心中要求了。

    “内瓮城”,这是三面打击!同时“s”形道路,可大大延缓敌人的冲击。他们就算有火炮,其实也很难直接打到寨门,因为被两边坡地寨墙挡住了。

    杨河进了寨门去,里面宽广,南北两端都是石木结构的营舍,往东西方向延伸了好几排,尽朝内开口。各营舍顶上,靠西面墙位置还堆了很多的土袋,这是防炮之用。

    除此中间是平场,铺着沙石,这是防止雨雪天泥泞,此时地上雪不多,似乎铲过,颇为的整洁。

    看内中有一些民夫,但不多,看来这钟吾寨基本完工了。

    杨河下了马,身旁众人也纷纷下马,各护卫更娴熟的散往四周,或戒备,或将各人马匹拉往马厩。

    陈仇敖习惯性的离众人不远,按刃顾盼,酷冷寡言。张出恭则来到杨河右下首,随时准备听从吩咐,这是他作为中军官养出的习惯。余者杨大臣等人则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时廉方正也赶了来,他神情依旧,只有身后各工房的人颇有不安埋怨,似乎怪他不会说话。

    难得的,廉方正问了一句:“大人可否要先歇息?天寒地冻,属下这就让人准备热汤热水。”

    杨河淡淡道:“不必多礼了,先四处看看吧。”

    廉方正也就作罢,他为杨河介绍,依图纸上的规划,钟吾寨大体完工,很多民夫都遣往天月寨。而本寨内建筑,也共有将兵的营房、食堂、澡堂、厕所、识字堂、医舍、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厩等等。

    内营房主要集中在寨西北、西南位置,粮仓、草料场等集中在寨东北、东南位置。这是依杨河的吩咐,未来寨子可能要防止火炮的缘故。敌人从河那边进攻困难,寨内关键建筑,主要就集中在靠东面。

    而钟吾寨面积,周三百二十步,最多可驻扎五百人,内中粮仓草料场若囤积粮草,也可供五百人食用半年。

    杨河点头,他四下看,特别走到西面这边的寨墙眺望。

    居高临下,就算风雪中视线也很远,看眼前的顶部寨墙都为胸墙,正好在架铳位置高度,胸墙前部为土坡,斜斜往下,陡缓不一,一直延伸到下面坡地寨墙处。

    不过这寨墙内层倒用石料砌成,石料坚固,可以使寨墙的寿命更久远。也因为石料砌在内端,就算敌人使用火炮,也只能打在外端土坡上,打不到这个内端石料面。

    看寨墙整体为梯形的矮墙类结构,上面还叠了两层两道的麻袋,一直蜿蜒。此时麻袋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杨河伸手摸了摸,袋子里都是沙子,点了点头。

    这是他专门吩咐过的,沙子为颗粒状,每粒沙子间都有间隙,特性松散不规则,不说弓箭,就是子弹对沙袋的穿透效果都很差,缓冲作用好,后世好多工事和街垒,都用沙袋来当步兵掩体。

    他走到“八”字口一处夹角,杨大臣道:“咦,这里可放置火炮,两边各一门,贼人若从道路来攻,火炮对他们轰打就是。”

    众人都觉可以,杨河也点头,这边确实可以放火炮,对冲过来的敌人实行实弹或是霰弹的轰击。特别清兵若进攻,他们攻城或是野战都喜用盾车,可以在这边用火炮对他们进行轰射。

    他探头看了看,这边为半圆凸形,外面是泥斜坡、壕沟与道路,下面没有坡地寨墙。不过边上附近,就有一条小道通到下面的山坡寨墙处,两道寨墙间相距约一丈。

    事实上,钟吾寨的西墙这方,口两边共有六条小道通往山坡寨墙处。

    杨河顺边上小道下去看,众人也跟随下去。

    小道弯曲,略有些“s”形,这是防止敌人用火炮,炮弹打到道上,跳到上面来。

    到了下面,就见这边又一道寨墙,与顶部寨墙差不多,也是胸墙样式,外间为土坡,内层为碎石砌成,麻袋放在墙顶上,叠了两层两道,寨墙与身后斜坡宽度距离为一丈左右。

    不过与顶部地面略有不同,这边地上不是铺沙石,而是铺木板,木板下为暗沟,用来防水排水之用。

    身后斜坡处,下方位置也是用木板与竹篱笆坚固,这是防止滑坡。

    除此,这寨墙内还有几处掩体,以碎石木料堆砌而成,顶上外端皆覆以麻袋沙包,一个掩体约可躲避十人。

    这是防止敌人弓箭,更重要是防火炮。敌人火炮打来,士兵们可以躲藏内中。无事时,也可以在里面休息,烤烤火什么。基本上,杨河仿造了一些一战壕沟的设想。

    众人好奇看了看,各掩体两端透风,倒不气闷。因为朝后方斜坡挖掘洞口进去,也显得宽敞。

    其实杨河最初只想建一道寨墙,搞封闭似的木屋石屋,上下两层,也可以形成两排轮射效果。

    但考虑到黑火时代,硝烟弥漫,士兵们打射后很影响视线。二这种结构,其实敌方若用火炮轰击,还是容易垮塌,最后还是露天似的矮墙壕沟,反正有盔甲,不惧怕敌人的弓箭。若敌人用火炮,躲避到掩护内便是。

    众人在胸墙内走动,都很有兴致,这边虽没有顶部高,但视野也可以。

    罗显爵听着廉方正介绍,又看外边的土坡壕沟,忽然道:“廉先生,为何外层不用石砌,这样更坚固?以后雨水来了,这道土坡其实很容易滑坡毁坏的。”

    廉方正冷着脸道:“这是杨大人吩咐,学生也想用石砌的。”

    杨河看着旷野,不知在想什么,张松涛插口道:“主要是防炮,若外面也用石砌,砖石飞溅,就会伤了士卒。现在都是泥土,贼寇若有火炮也不怕。便若闯贼麾下攻打睢宁,杨相公吩咐用麻袋土筐装土防护垛墙,保护了士卒。眼下用土坡也是此理,否则用石砌,外间还要再堆几层麻袋上去。”

    罗显爵道:“这边主要对付匪徒,他们会有火炮?”

    张松涛笑了笑,杨大臣道:“说不定要打鞑子呢?也不知有没有炮。听说鞑子是有炮的。就算没有,也防患于未然。”

    众人略有些沉默,鞑子……听说一直在南下,他们会打到这边来吗?

    罗显爵咳嗽一声,说道:“用土坡也好,这天气,泼上水,就成了冰坡,硬得不得了,还滑不溜丢的,贼人来攻肯定遭殃,就若当时焦山匪攻打新安庄一样。”

    ……

    看过坡上寨墙,众人上了去,沿西墙、北墙走到东墙。

    这钟吾寨除了西墙,余者都是普通单道胸墙,外土内石,形状也较平直,但因为外有五道壕沟保护,敌人攻打不易,却也不怕。

    走到东墙这边,胸墙土坡下不远就是沭河,河水宽阔,从北面浩浩荡荡来,河中岸边颇有冰排冰凌,但离彻底封冻还有一段时间。

    军寨在这边设有东门,也类“凹形”,离河水只有几步路罢了。这边是军寨的取水饮水之地,外面还可以停船,见势不妙,将士们可以从这边撤退逃跑。

    不过这边也可能是敌人的攻打所在,特别河水结冰的时候。

    杨河估计月底沭河就会彻底封冻,眼下小冰河时期天气寒冷,结冰厚度普遍在二十几厘米,局部区域甚至更厚,人与马都可以很轻松的在冰面上行走。

    如此,敌人从这边进攻的可能性不小。特别杨河知道清兵冬日喜穿鞋,那鞋乃用厚厚牛皮缝制,鞋面有均匀的褶儿,凸起的舌头,适合在冰面上行走,防滑效果极佳。

    清兵还习惯在鞋内塞满以草榔头反复颠砸变得柔软的草,保暖效果非常好,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在外面活动一天也不会冻脚,温暖舒适,这也是满洲人习惯冬日出来劫掠的原因之一。

    钟吾寨卡在通京大道上,与清兵交火的可能性不小,除了西门,就要防止他们从冰面进攻东门。

    说起这事,众人均是皱眉,张松涛道:“如果有敌攻打东门,敌众我寡,最好凿冰。只是天寒地冻,凿冰就难了。”

    杨大臣不同意:“为何要凿冰?取些火药,炸冰就是。”

    罗显爵道:“炸冰前一样要凿。”

    看他们争论,杨河笑道:“其实这事也容易,不需要凿冰,介时在冰面上倾洒煤灰便可。煤灰吸收日光,热量就会融化河冰,就算到时又冻上,但冰层厚度不一,人马走在上面可是危险之极。”

    众人哦了一声,虽不明白,不过杨相公说的,肯定就不会错了。

    杨大臣兴奋的道:“那正好,贼人若来,真求之不得。宁走横冰一寸,不走竖冰一尺,这冰化了后冻,有厚有薄,他们若来攻,人马掉入水中就好笑了。”

    他们兴奋讨论起这个,杨河则看向张松涛,微笑道:“忠忱兄,若你来守钟吾寨,你有把握吗?”

    众人目光看来,张松涛慎重抱拳:“回相公,若属下防守,虽一总之兵,匪徒数千人,属下也不惧。”

    杨河道:“若鞑子呢?”

    张松涛沉思,罗显爵嘀咕一句:“听九爷说,鞑子可非同小可。”

    张松涛郑重开口:“属下虽未与鞑虏交过手,但若他们几百人来攻,属下可以守住。”

    他问道:“相公,鞑子会南下吗?”

    众人都是看来,钟吾寨原本设立是为了对付匪徒,没想到竟要对抗鞑子?几年前鞑子曾攻入山东,所到之处,腥风血雨,难道这次又要攻来山东,甚至到南直隶来?

    他们默然无语,廉方正站在一边,亦面有忧色,远远跟着的睢宁工房,邳州工房人等更面如土色。

    杨河看众人神情都颇为紧张,毕竟清兵凶名赫赫,几十年打出的威名,各人心有忧虑正常。

    他叹道:“很难说,所以我们要多作准备。”

    他看着河水陷入沉思,按历史来说,本年清兵入寇后,会在闰十一月攻入山东,特别在十二月初九日陷沭阳,哨探兵锋凌于宿迁城下。十二月中陷赣榆,明年正月初二日更破海州,兵锋止于南直隶一带。

    而自己堵塞在这边,几个军寨挡住南下清军抢掠之路,一场场恶战不可避免。

    虽然他竭尽全力,但以初成之军,对付百战精兵,凶名赫赫的鞑子,有没有把握,他实在是心中没底。

    然不管怎么说,这仗还是要打的,现在不拼命,不锻炼士卒,以后清兵越发势大,自己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沉思着,哗哗的雪花继续落在他的盔上,斗篷上,一片雪白。

第319章 同往

    十一月初六日,杨河又巡视马陵山天月寨,这近半年间,他一共建立四寨二码头。www.uu234.net

    禹王山寨、运河镇、钟吾寨、马岭山天月寨、墨河码头、嶂山码头。待下月各河流彻底封冻后,还要修一条从运河镇到钟吾寨的小道,可谓时间紧任务重,钱粮的耗费更是不计其数。

    不过别寨好说,运河镇乃是他欲建立的新城,以后邳州的势力中心,除了部分建筑外,暂时还在规划。

    而与钟吾寨一样,天月寨基本完工,一样建在山上,北东南上下两道寨墙蜿蜒,一个半圆形,将整座天月山都包进去,一直蜿蜒到黄巢湖的两端。冈陵间,湖水边,密密麻麻都是营房仓库,足以驻扎三四千人在里面。

    这也是杨河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若有清军从官道南下,就以钟吾寨为前锋,挫其锐气,伺机断其后路。自己则率大军驻守天月寨,在此与敌大战,至少侵犯沭阳那股敌人,自己要狠狠给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新安军的威名。

    至于犯赣榆、海州的清军,杨河不明白他们是否与犯沭阳敌人同一股,或不同一股,而且从别的道路走,毕竟走赣榆、海州,郯城那边也有小道可走。

    介时见机行事好了,好在有心算无心,自己又设据点在此,各方面都从容多了。

    他给自己的目标,十二月起的战事中,沭阳、赣榆、海州三城不能失陷。

    ……

    十一月底,杨河麾下的剿匪练兵告一段落,各新兵见了血,都显出了锐气。

    剿匪练兵结束后,杨河也放了士兵们十天假,让他们见见家人,与亲人父老团聚。他心中知道,不久后与清兵的战事,这些人中,恐怕有一些再也见不到了。

    杨河紧锣密鼓准备中,那方清兵继续南下,其势汹汹,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闰十一月初,又有消息传来,清兵围攻河间府,八镇兵皆拥兵壁旁县,慑不敢近。阿巴泰遣将袭总兵薛敌忠营,诸援师悉溃。阿巴泰攻河间越急,破其城,参议赵、知府颜胤等死之。

    清兵所向无敌,明军闻风溃逃,力莫能支。

    内忧外患中,大明内部形势也不乐观,十月二十四日,孙传庭兵败郏县。十一月初一日,援汴总兵刘超据永城反。闰十一月十四日,李自成陷汝宁,总兵虎大威、前总督侍郎杨文岳等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官员百姓相对哀叹无奈,杨河除了叹息,也只能加紧布防,继续运送粮草器械往钟吾寨等。

    闰十一月中,又有惊人消息传来,清兵攻入山东,并攻占漕运重镇临清!

    ……

    闰十一月初,因河水封冻,军需所的水力锤打制停止,好在杨河要求的目标基本达到,六月起到闰十一月初,军需所共打制后膛新安铳三千杆,连上原有火铳,计有四千杆。

    因现在新安庄出产坩埚钢,优质的弹簧钢得到满足,所有这些的后膛新安铳,都配成了燧发的样式,也就是暂不带铳剑的二式新安铳,至少满足现有铳兵那是绰绰有余。

    这些暂不带铳剑的二式新安铳都配独头弹,新子药,使铳兵们的战力如虎添翼。

    除此,军需所还打制士卒铁甲等二千副,连上原有铁甲,总督府拨下盔甲,他麾下重甲达到二千五百副之多,重甲普及率超过一半。

    军需所还制作纯棉甲,长身罩甲型,厚三层,重二十多斤,钉嵌铜钉,五十步外可防抛射,五十步内直射不会大伤,一套成本仅二两多银子。军需所制作了五千副,除装备没有铁甲的士兵,还可以装备庄丁巡捕。

    也因此放假结束后,杨河给麾下全面换装。

    闰十一月十五日,新安庄训练基地,北山脚下。

    一个个军阵排列,按总队列成方阵,在风雪中植立不动。

    他们全部着甲,肃杀、飞扬,如火如血,铁面罩下露的眼神只透着坚毅!

    杨河已给他们全部换装,甲等军皆配铁甲,内队长级军官配将校甲,普通士兵配士卒甲。

    那将校甲全重四十斤,前后有护心镜,有护喉顿项,护裆甲,胫甲等,与杨河原来穿着的盔甲差不多。

    士卒甲则重三十多斤,甲片集中在上半身,前后有护心镜,以方盾兵、火铳兵、长矛兵等区别略有不同,但皆铁甲厚实,特别都有保护咽喉的护喉甲,保护面部的铁面罩。

    他们全部有斗篷,颜色深红,粗毡面料,羊毛围领。内军官斗篷长度到小腿,士兵斗篷长度到膝盖。此时寒风猎猎,他们的红缨与斗篷,只在风雪中飞舞。

    甲等军旁边是乙等军六个方阵,军官老兵配铁盔铁甲,新兵配纯棉甲,又有冬毡。不论新兵老兵,他们也皆有深红斗篷,显示出精悍、肃杀。

    与甲等军略有不同,乙等军的盾牌手仍使用高过人头的大盾牌,也使用原来的战阵。

    又旁边是中军部的队总,炮队、掷弹队、骑兵队、哨探队、锐兵队、辎重队、医护队,也皆甲胄鲜明,酷寒的天气中一动不动。

    旌旗猎猎,斗篷飞扬,长矛火铳,尽显雄壮力量。

    杨河有遗憾,士兵们不能百分百披挂铁甲,唯有铁甲在身,方最显强军风姿!

    他又满意,眼前耀眼红光,铁甲连绵,片片盔甲与兵器的寒光,这是自己的力量,铿锵向前的力量!

    他站在军阵前,喝问自己的战士:“诸君,倘若我带你们击杀鞑虏,可愿随我杀敌?”

    下方的齐喝声:“愿随相公同往杀奴!”

    积雪嗍嗍,声震四野。

    杨河心中涌出豪情,这就是自己的军队,乱世中的依靠!

    ……

    杨河关注清兵南下的消息,其实与他同关注的,还有州城的官员百姓们。

    闰月初时,杨河议请设立收容所,设在州北,收容那些南逃来的山东难民们,知州苏成性顺理成章的将此事交由杨河办理。

    杨河也不推辞,此事他轻车熟路了,交由议事堂民政所办理便可。本年七月时,他设立四乡,招募难民流民充实人口,到目前为止,还差一些户口,正好充实。

    难民南逃,还带来许多传言与流言,如清兵攻占临清后,就传言纷纷,言鞑子兵在临清屠城。

    那临清原系漕运咽喉,临城周匝逾三十里,绅士商民近百万口,全部被鞑子杀掳几尽,尸骸如山,官衙民舍尽皆焚毁,形状之惨,难以形容。

    又说鞑子兵攻占临清后,又兵分五路,四处攻掠各城池。

    更有难民言有鞑子南下兖州,看他们兵锋,甚至可能会一直攻到南直隶来。

    种种消息传闻让邳州城的百姓一日三惊,知州苏成性坐立不安,连日召州城的官将议事,特别练总杨河。

    对苏成性等人来说,什么民壮卫所兵不可依仗,邳州能依靠的也只有杨河这只乡兵了。这只强军曾几次大败流寇,斩首几千级,若鞑虏来临,希望这只大军也能靠得住。

    杨河提议,邳州城的防守不能只靠乡兵,城内军民也要组织起来,如当时流寇攻打睢宁,睢宁曾建社兵,希望在邳州城也能实行。

    他言,城内与四面关厢居民数十社,每社皆可建社兵五十名,以联防队为骨干、巡捕局为首领,整个城池内外可得社兵三千员。

    这是只强大的力量,他们的钱缗米饼供给则由士绅商贾负担,有事登陴守御,无事团练习艺,三千员不饷之兵定可护卫城池周全。

    同时他建议,即日起,在邳州城开始戒严,闭门清道,严查奸细,任何擅自通行者、动摇军心者、散布谣言者,杀!

    又令富户不能出城逃亡,否则抄没其家产财帛,供应社兵。

    苏成性许可,其实建社兵,何尝不是每个知县、知州的渴望,只是一般境内乡绅商贾势力大,阳奉阴违,没有非凡威望者难以实施。

    但天杀星杨河就不同了,此人好杀,不分青红皂白,寻常士绅商贾见他,如老鼠见了猫,有他出面,再好不过。

    果然杨大人出面组建社兵的消息传出,士绅商贾一片赞扬景从之声,他们踊跃出钱,百姓踊跃出力,再有联防巡捕为骨干,邳州城建立社兵之事极为顺利。

    杨河也未放过邳州卫的漕运旗军,他们虽战斗力不行,但也有近千人数,也将他们编入城守的力量中。

    对此,邳州卫指挥使孔传游向杨河亲切表示,誓与社兵兄弟一起,与邳州城共存亡。

    他的小女儿孔德仪与杨大人视若亲弟的书童杨大臣定了亲,二者隐隐有亲家之意,这几个月来,孔传游一直在着力亲近杨河。

    如此,邳州城的守卫兵力就多了四千人,加上戒严令颁布,不再流言纷纷,人心更定。

    当然,对邳州可能的战事防守,杨河大人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

    闰十一月二十七日,州衙二堂,会文馆内。

    “下官以为,不能干守城池,当御敌于国门之外!”

    会文馆内,杨河与知州苏成性、同知张奎祥、判官宋治圆、吏目陈泰安等人相坐。

    风上挂着地图,杨河指着地图道:“年中时,下官建禹王山诸寨,扼守匪贼南下之路。倘若鞑虏真的南下,便可与当时断贼寇南下之路一样,在此将鞑子挡住,免得进入州境,生灵涂炭!”

    众人沉默,知州苏成性道:“杨大人认为,丑虏真的会南下?”

    杨河道:“很难说,有难民言,鞑虏占临清后,兵分五路,一路更南下兖州。倘若如此,他们顺着官道,可能还会攻占邹县,滕县,峄县等地。邳州就在峄县边上,很难说鞑虏占峄县后,会顺势进入邳州地界!”

    众人神情凝重,杨河继续道:“所以下官认为,在禹王山寨与运河寨设防,挡住鞑虏兵锋,免得地方遭受荼毒。邳州乃漕运之地,河网密布,往昔通行都是行船,现在虽是封冻结冰,然水流不一,冰层有厚有薄,扼守要道后,鞑虏还能一路踏冰过来不成?”

    苏成性等人仍是沉默,杨河说的道理他们也明白,邳州虽是漕运重地,但不是交通要地,通京大道走的是宿迁、郯城线,往日驿站也是坐船,现在河水结冰了,更无路可走。

    鞑子可能南下,唯一道路就是走河堤,还走得艰难,杨河扼守禹王山寨与运河寨,确实可将鞑子挡在城池之外,只是……

    同知张奎祥与吏目陈泰安都呆坐着,他们对军事了解不多,没什么发言权,判官宋治圆犹豫半响,则是道:“兵凶战危,下官认为,还是依城墙而守吧?”

    “那城外的百姓怎么办?”杨河看了他一眼,“倘若只守邳州城池,不说各村各寨生灵涂炭,便是鞑虏长驱直入,进到城下,城外关厢都要毁于一旦!就算守住城池,四郊一片废墟,州衙有这个财力安置百姓么?”

    宋治圆不语,苏成性皱着眉头,杨河瞟了他们一眼,他明白他们的心思,只要邳州城守住,他们管城外的百姓去死,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罢了。

    而杨河也有自己的打算,依历史,清兵攻打邳州城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小股的清兵哨骑,禹王山寨也足以挡住。特别这边到处河网湖泊,没有南北交通陆路官道,冬天各河还结了冰。

    这冰层与水的盐度及凝结核含量有关,各地冰层厚薄不一,说清兵在某地渡过冰河可以,一直踏冰南下,那是在找死。所以对邳州城的安全,杨河是很放心的。

    就算有个万一,他在禹王山寨与运河寨布置兵力,介时阻挡救援也容易。他要的是一个借口,一个野外乱跑的借口,此次作战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的大部分兵力不可能放在邳州城。

    会文馆内一片难堪的沉默,良久苏成性道:“杨大人有把握在野外挡住鞑虏吗?”

    他揉着自己额头,只觉头痛欲裂,清军可能南下邳州的阴影笼罩心头,让他内心沉甸甸的。

    这不比流寇,这是凶名赫赫的鞑子,从边镇破口后,一直南下攻掠数千里,再一次打到山东,多少雄伟巨城,精兵强将不可挡。还不是第一次了,崇祯十二年时,清军就入济南,一省之城都被攻破,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等被俘。

    所以杨河说要在野外阻挡清兵,年轻人勇气可嘉,但苏知州这心中,七上八下,丝毫把握也没有。

    杨河道:“下官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看众人神情,安慰道:“其实老父母大可不必忧心,我邳州城有四千社兵旗军,防守力量充足,下官亦有数千兵马!反观鞑子,听说只一路南下兖州,又要分兵劫掠,就算他们入邳州,至多千余人,我众敌寡。就算丑虏凶悍,见势不妙,下官跑回城还是可以的。但能否在野外拒敌,为了邳州城的百姓,下官总要试试。”

    苏成性叹息一声,杨河说的都是大义,他也不好阻挡,而且他说的有道理,清兵就算南下邳州,人数也不会多,不试试,怎么知挡得住挡不住?特别在杨河几次大败流寇,年轻气盛的情况下。

    苏知州心中也有侥幸,希望杨河能在野外挡住,否则清兵打到城下,就算守住城池,关厢四郊一片废土,他苏成**后也要焦头烂额。

    他叹息说道:“就依杨大人方略,倘若事不可为,应及早回师,以州城百姓安危为上!”

    杨河郑重应了,张奎祥、陈泰安仍不语,唯有宋治圆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兵凶战危,特别野外凶险,杨大人最好依城墙而守。”

    杨河长笑起身:“生死有命,怕有什么用?兵凶战危、野外凶险,若怕,引颈受戮好了。”

    他对苏成性作了一个揖:“下官这就去布置了。”

    他扬长而去,望着杨河背影,众人都有些出神。

    看杨河洒脱的样子,一时间知州苏成性竟有些羡慕,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

    说服了苏成性,杨河知道自己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

    此时他早准备完毕,特别进入闰月后,他趁各地结冰,让辎重队勘修了从运河镇到钟吾寨的小道,在可以走人的冰河上铺设茅草与木板,几个军寨还运送了充足的粮草器械,最后余下的,只是将领人员的安排。

    除此倒还有一事,历史上一笔带过,但其实也很重要的史事。

    那就是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小袁营的袁时中扬言相救鲁王,率兵东进凤皖至睢宁的事。

    这当然是借口,小袁营活跃于豫东南、皖北一带,他们要去山东救鲁王,直接渡黄河就是,甚至从徐州走都非常近,绕个大圈子跑睢宁、宿迁作甚?所以打清兵救鲁王是假,率兵东进抢掠是真。

    也因此到睢宁时,驻守宿迁县城的护漕防河参将古道行、总兵戴国柱战死凌城庙。

    杨河很关注此事,他就要迎战清兵了,当然不希望后院着火。

    好在哨探得知,凤阳府一带没有动静,未见袁时中兵马有东来迹象。

    或许是睢宁几场大战,李过,张献忠等人大败消息传到袁时中耳中,东进有拦路虎,他就取消了绕个大圈子,跑到睢宁、宿迁一片“相救鲁王”的动作。

    这让杨河放心不小,当然他不会掉以轻心,除了睢宁有社兵,他在新安庄会留有兵马,此时黄河封冻,过河支援也容易。

第320章 安排

    闰十一月二十八日。www.uu234.net

    韩大侠与杨千总顶着风雪进入邳州练总府署内,寒风呼啸,二人衣帽斗篷上满是厚厚的落雪,口罩外面露的眉眼亦凝着层层的霜花,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

    这天气实在太冷,滴水成冰,二人一路从新安庄来,真是冻得够呛。

    却是此次的剿匪练兵中,二人的二总与五总被安排往徐州一片打,实战锻炼后,二人的部总也被留守在新安庄一片,换装阅兵后同样如此。

    不过昨日接到赞画堂命令,让二人前来练总府署议事,他们就急冲冲赶来了。

    这一年多杨千总成熟不少,但仍有年轻人的心性,天气太冷,他斗篷裹得紧紧的,用力跺着脚,几乎是跳着进入宅院。

    韩大侠却仍然一板一眼,极讲究军姿军礼,大寒天气泰然自若,看杨千总样子,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杨千总只好规矩些。

    二人护卫马匹留在大堂外,自有府署护卫照料。他们一路进去,看二堂、后堂大门都有铁甲护卫守护,他们在风雪中站得笔直,积雪也在他们盔甲斗篷上积得老厚。

    很快,二人到了西花厅暖阁外,这暖阁是杨相公近几月新建,与府署建筑略有不同,屋顶上一个高高的烟囱,此时烟囱口浓烟滚滚,冒着火光,带着温暖。

    暖阁门口站着几个铁甲护卫,大红斗篷,手持长矛,精锐冷肃,陈仇敖也在这边,看见二人,他招呼一声:“快进去吧,就等你们了。”

    二人进去,立时一股温暖热浪迎面而来,二人身上寒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暖洋洋的全身舒服。

    就见里面颇为宽敞,摆着很多桌椅,椅上铺设皮毛软垫,备有毛毯,显得温煦舒适。正中靠墙处,一个大大的,很象炉灶,杨相公说是“壁炉”的东西。

    此时“壁炉”里面熊熊大火,很多柴木在“噼啪”燃烧着,化为温暖的热浪弥漫。暖阁的侧面两边墙上,还各有一个高高的通风口,似乎是对流换气,保持通风之用。

    此时里面熙熙攘攘,各总军官,中军部各将都到了,他们三五聚着,或在壁炉旁,或待在屋子左侧。那边一个石砌火塘,众多人围着火塘,正烤着全羊,旁边一个炉中还烫着酒。

    美酒美食传递,众人大快朵颐,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喧哗,肉香酒香,更显热腾。

    杨千总不由赞了声:“这暖阁舒坦,还不怕烟气。”

    他舒服的吐了口气,见墙这边有实木架子,一长排的,挂了很多斗篷帽子,便也脱去自己冬毡斗篷口罩手套,抖去积雪挂上。

    韩大侠也取下口罩等物,举目扫了一圈,就见杨相公狼皮大椅摆在壁炉侧近,面前一张案桌,正坐着书写什么,身旁站着张出恭、张出敬与张松涛等人,端着酒杯,小声议论什么。

    钱三娘坐在他身旁,头发用帕巾包着,穿着长身罩甲军服,面前摆着烤羊肉与美酒,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焦黄嫩滋的肉块,喂到他嘴巴,听到动静,眼眸向二人瞟来。

    二人过去拜见,又对钱三娘见礼,称夫人。

    钱三娘点头,杨河咀嚼着羊肉,笑道:“你们来了,那边有酒有肉,自己动手。”

    杨千总立时过去,韩大侠冲张松涛等人拱拱手,也跟着过去。

    就见这边闹腾,有坚石砌成火塘,柴木熊熊,上有烤架,一头羯羊架在架上,九爷持着架手,正不断调整火势。杨大臣拿个刷子,不时刷油。此时这羊已被烤得金黄油亮,滋滋冒油滴到火堆。

    又在旁边,曾有遇叼着烟斗,衣袖圈得老高,手执尖刀,麻利的将烤好的羊肉切下来,韩官儿端着盘子接过,放在旁边案上,撒上料粉葱花等物,烤肉的香味勾人口涎。

    很多人围着等吃,不远处还有炉,铁皿烧着热水,皿中放着温酒壶,黄酒的芳香飘摇,显然内中烫着酒。

    看到二人过来,众人招呼,杨大臣抬头叫道:“老韩老杨来了,快快,喝口酒吃口肉,暖暖身子。”

    韩官儿端了盘羊肉给父亲,又用温酒壶给他倒了杯温热的黄酒,韩大侠喝了一口,就觉胃中暖暖的。又咬了口羊肉,焦香流油,肉质脆嫩,烫乎乎的,又有着香料的味道,一股舒适就涌上心头。

    杨千总也迫不及待抢了块肉,又倒了杯酒,大快朵颐,颇感惬意。

    正吃得痛快,就听杨相公的拍手声音:“好,人到齐了,开始议事吧。”

    ……

    众人围到“壁炉”前,此时聚在暖阁内的都是把总级的人物,甲等总,一总把总杨大臣,二总把总韩大侠,三总把总韩官儿,四总把总罗显爵,五总把总杨千总,六总把总张松涛。

    又有乙等总,新任的七总把总董世才,八总把总杨天福,九总把总林光官,十总把总张董,十一总把总杨汉,十二总把总杨祖文等。

    中军部各将也在,如炮队队长崔禄,掷弹队队长常如松,哨探队队长曾有遇,辎重队队长盛三堂,医护队队长李家乐,锐兵队队长张出敬,骑兵队队长钱仲勇等人。

    内中只有钱三娘是骑兵队队副,不是把总级,但她是杨河夫人,身份地位不一般,一样位列阁中。

    护卫抬来风,上面挂着一面大大的地图,描绘着邳州、睢宁、沭阳、海州,甚至山东一部分的地势地理。却是杨河依据后世地图,还有此时侦测到的山川水土情况,自己慢慢画出的一副地图,相比此时的地图,算是精确了许多。

    不过精确归精确,他的地图测绘一直很慢,却是他虽有骑兵哨探队管测绘,但地形学、测绘学涉及很多,甚至要知道比例尺、纬度等等学识。他的队员还在学习基础数学,侦测地形,大多只能靠常识经验,并不能准确的描绘,很多时候要靠杨河自己上。

    起身走到大地图前,在山东临清位置有一个大大红圈,指着红圈,杨河说道:“十月时,鞑子第五次入寇,本月中,更打到山东来,攻占了临清。传言鞑子兵分五路劫掠,我们不知道是哪五路,但有一路可以肯定,就是往东南走!”

    指着兖州位置,这边也圈了一个大大红圈,杨河说道:“已有难民言有鞑子南下兖州,兖州往东南走,顺官道是邹县、滕县、峄县,而峄县往南,就是邳州了。”

    众人一惊,难道鞑子会打到邳州来?

    清兵的事,众人当然知道,最初觉得这事遥远,未想他们边镇破口,势如破竹,竟一直打到山东。众人也不觉得兖州、邹县、滕县、峄县诸城可以挡住凶名赫赫的鞑子。

    同时很多人心想,杨相公一早让九爷,刘七郎等人在讲武堂讲述鞑子的战术战法,难道早料到这么一天了?

    看众人神情,杨河说道:“不过鞑子入邳州可能性不大,因为峄县与邳州二地没有官道相连,往常靠的是水运,此时河流结冰,行走不便。最有可能的,是鞑子占峄县后,继续顺官道往东南攻打沂州与郯城,然后占郯城后,顺通京大道进入南直地界。”

    他叹道:“倘若鞑子进入南直,那宿迁、沭阳、海州就要遭殃了!”

    暖阁内一片安静,众人内心沉甸甸的,特别张出恭兄弟,曾有遇几人面色沉重,他们是山东人,此时家乡正在遭殃,自然心头恨恨。

    良久,张松涛道:“相公的意思是?”

    杨河缓缓道:“我的意思,还是要与鞑子打一打,不论他们会不会打到邳州,早晚都会交手,晚打不如早打!”

    杨大臣叫道:“不错,这死鞑子,一次打得比一次往南,早晚会与我新安军对上,晚打不如早打!”

    罗显爵也道:“确实,不与鞑子交手,怎么知他们斤两?当初打流贼,他们吹得神乎其神,打了之后,就知道流贼不外如此,鞑子也一样!”

    杨千总道:“打!人说鞑子三头六臂的,俺就不信了,当初九爷通州十二骑,不是打得几百鞑子兵抱头鼠窜么?”

    暖阁内一片叫打之声,除了杨河叫打,他们顺从口气,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意。这只军队从崇祯十四年起就血战不断,一年多打的仗比别人一辈子还多,从来不畏惧战争,甚至闻战而喜。

    九爷钱仲勇呵呵笑道:“鞑子确实不是三头六臂,只要敢打,没什么好怕的。不过他们兵精甲厚,战技出众,远非流贼可比,对上他们,倒不可大意。”

    他叼着烟斗,缓缓说着,顺从众人之意,也有自己见解。他女儿钱三娘嫁给杨河,地位抬升不少,反而小心谨慎起来,说话行动,阐述了什么叫住三思而后行。

    看众人跃跃欲试,不惧战,不畏战,杨河心头满意,当年他刚穿越,除了弟弟妹妹,只有杨大臣共四人,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多骁勇的手下,庞大的基业。

    他说道:“九爷说得对,鞑子凶悍,否则不会有五次入寇破口。但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否则通州十二骑不会打得几百鞑子兵抱头鼠窜。他们是强盗,更怕死,倘若我们不怕死,他们就怕死了!”

    指着地图,杨河说道:“况且鞑子占临清后,又兵分五路,一路虽顺官道南下兖州等地,但人不会太多,又长途跋涉,我们有心算无心,是以逸待劳,以众击寡!”

    杨大臣欢喜道:“所以,钟吾寨、天月寨等寨就可派上用场了。”

    杨千总眉飞色舞:“寇可往,我亦可往,他们从通京大道南下,我们就在路上等着他们。他们分兵各城,每一条路人不多,这是添油战术,我们舒服待在军寨,找机会一股股吃掉他们!”

    众人看着地图,都有古怪的感觉,似乎杨相公早料到要与鞑子交手,特地修了这些军寨一样。杨千总的话也引起他们共鸣,以逸待劳,在自己据点与敌作战,这是最优战术。

    罗显爵看了杨千总一眼,内心有点危机感。几个甲等军把总中,杨大臣不用说,韩大侠父子根本是对牛弹琴。张松涛以前是读书人,还是讲武堂副山长,唯有杨千总是他竟争对手。

    张松涛谨慎道:“若往钟吾寨、天月寨,就要离开邳州了,苏知州他们同意了吗?”

    张出恭也看着地图:“鞑子若攻占峄县,往南就是邳州。虽现在河水结冰,但鞑子会否南下,也不可不防。”

    杨河点头:“邳州是我们老巢,自然要安排,使大军作战,无后顾之忧。”

    他环顾众人:“我已说服苏知州,许可我大军便宜行事。现州城有社兵,有漕运旗军四千人,防守兵力充足。而在城外,有几处需要布置,一是我们新安庄,我决意七总把总董世才留守,还有原来二总与五总的炮队、辎重队等也留下来,归董把总指挥节制。”

    董世才忙出列领命:“属下遵命,定为相公守好新安庄。”

    杨河点点头,董世才是杜圩编伍时的老人,又为人沉稳,他虽领乙等军一总留守,还是让他放心的。

    而且原来韩大侠与杨千总镇守新安庄与睢宁城,他们属于镇守总,总内还设置有炮队,辎重队,掷弹队,锐兵队,马队等等,此时都归董世才节制指挥,让他战斗力如虎添翼。

    杨河交待他,虽镇守新安庄周边,但也要关注睢宁城那边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过河支援。

    “二是禹王山寨。”杨河指着地图道,“此寨建设,原本是扼守匪贼南下之路,如果鞑子南下,此寨也是首当其冲。守住这里,就可切断鞑子入邳之路,不使邳州生灵涂炭!”

    他环视众人,看很多人都露出期盼的神情,他说道:“以十总把总张董留守。”

    张董出列,高声领命,身旁杨天福、林光官看了他一眼,都是羡慕。

    守留一地,这是一种器重,还有信任。同时二人内心有些焦虑,身在伍中,不进则退,当年杜圩编伍,青壮男丁十七人,马祥、蔡大秦战死,余者有平步青云者,如韩大侠父子、杨千总等。

    有四平八稳者,如崔禄、董世才等人。有成就普通者,如林光官、杨天福他们两个,身为把总,却岌岌可危,越发被年轻人赶上。现新任的十一总把总杨汉,十二总把总杨祖文,就是类杨千总那样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还是河神庙编伍时的新进。

    甚至有跟不上脚步者,如高进忠、米大谷、杨马哥、李薛义等等,干脆掉到总副、庄主的位置去了。

    “还有运河镇。”杨河道,“以辎重队盛三堂留守待命,随时机动!”

    七月时杨河扩军,分甲等总、乙等总,一共十二个总,又有中军各队,计四千五百人兵力。

    这次扩军中,甲等总每甲六七个老兵,三四个新兵。乙等总每甲三个老兵,七个新兵。又中军各队分配后,余下新兵不少,全塞入辎重队内,使辎重队人数达到六百多人。

    近几个月辎重队不断往各军寨运粮运物,各军寨粮草器械充足,战事便起,动用辎重队的地方也不多,大可驻守在运河镇,作为禹王山寨的梯队支援,大军伤亡人员的预备补充。

    盛三堂出列领命,他虽年轻,却与董世才一样是个沉稳的人,还懂得计算,辎重队副杨马哥、李薛义虽是杜圩编伍时的老人,却不能取代他的位置。

    他为人也更沉默寡言,左眼还曾中箭瞎了,当初他与罗显爵等八个青壮入伍,现在只余他跟罗显爵二人,新安军成军之初淘汰率可谓极高。

    几处要点布置完,众将看着地图,均觉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出外打仗。

    接下来是重头戏,罗显爵跃跃欲试,却听杨河道:“鞑子若进南直,走通京大道,钟吾寨这处就很关键,可以试探其战力,挫其锐气,亦可以伺机断其后路,很重要。”

    他沉吟一阵,说道:“以六总把总张松涛留守。”

    张松涛肃然出列领命,杨河交待他,还是以稳妥为上,视敌众寡,若鞑子兵力超过一个牛录,就谨守寨堡,不要冒然出外作战。

    张松涛郑重应着,粗黑的四方脸膛透着红光,显是激动的。罗显爵看着,心下有些羡慕,也有些失望,心想:还是读书人吃香啊。不过看杨千总也没捞到任务,心下会安慰些。

    “余下诸将,都随我往天月寨,伺机与敌大战!”看着余下诸人,杨河轻喝一声。

    众人轰然响应:“愿随杨相公前往!”

    他们杀气腾腾,显示出此时军伍所难得的一股豪迈,他们虽然还比较稚嫩,却有慷慨悲歌的剑击之气。

    那是先祖烙印在他们基因中的豪迈、任侠、武勇、鲜血、热情,虽帝国老迈,军队腐朽,但他们的火热不会消失。

    阁外大雪,壁炉中柴木“噼啪”燃烧,熊熊火焰,映红了杨河的脸,看着众人,他心头激动。他也知道,此去通京大道,去天月寨,定然伴随着鲜血与尸体,有人会受伤,有人会死亡,很多熟悉的人再也见不到。

    但他必须去,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拼命,以后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也知道,他会面对一个凶残的敌人,一个挟着锐气,拥有数十年战无不胜所带来优越感的新兴强盗集团。

    这个集团,虽然只能欺负下老迈的帝国,放在明初就不够看,甚至在李成梁的威压下都不敢动弹,但此时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五次入寇,多少精兵强将不可挡。

    但他不能退,因为有时候一步退了,就再也没有前进的机会了!

    ……

    接下来众人还商议很多,几处留守军寨,除了粮草,还需器械,近几月辎重队倒运送了许多。

    如钟吾寨内,就准备了大量的灰瓶与新万人敌,还有两门二号小佛郎机炮。打十两的铅丸,子铳三十斤,猎鹰炮样式,可上下左右的调整,更各配有五十发数量的相应子药。

    却是当初对战流寇时,杨河敲诈来八十门火炮,这些火炮除部分选入炮队,余下颇多,近几个月慢慢改造,一些佛郎机改成猎鹰炮样式,不论守城还是野战,都颇为灵活。

    就选了一些,放入钟吾寨等军寨内,随之有相应的炮手与弹药车。

    而按杨河编制安排,新安军每门火炮,二号火炮者,每炮配五人,三号配四人,子铳都有五个,各有一匹骡子拉炮。又有弹药车,每车放子铳与定装纸筒弹药五十发,也各有一匹骡子拉车。

    这些新万人敌与火炮都用新火药,威力强劲,介时用之,定让鞑子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飞雷只随在中军,归在掷弹队内,由杨河亲自指挥使用。

    出战会有伤亡,各留守军寨也配有相应的医护队人员。虽类后世的抗菌消炎,止痛止血的药品还在研究,但近几月来,杨河也招募了一些医士。使用的器械,纱布绷带等更加精良,每个军医还拥有专门的救护箱,助手们的担架也更加正规。至少比起此时的官兵,此时的鞑子,新安军的受伤将士们,将得到更良好的救治与医护。

    还有哨探的问题,骑兵队与哨探队需出击了,以钟吾寨为后勤基地,哨探山东境内,主要侦探清楚,鞑子兵分五路,是哪五路,每路兵力与统帅如何。特别南下兖州这路,更要侦哨分明,最好抓一些鞑子活口。

    侦哨的事,自然交给曾有遇与九爷钱仲勇等人,九爷虽是自己岳父,但大敌当前,也要拼命。

    他的部下钱三娘等人,虽是他女儿,自己妻子,也一样要拼命。

    此战,从杨河这个统帅起,没有人可以例外。

    各种安排,各种商议,一直入了夜,众将才匆匆告辞而去,雪花仍在飞舞,冬夜冰寒,外间传来刁斗的声音,一片肃杀。

    戒严令颁布后,宵鸣刁斗以戒严,夜间,就没有行走的行人了,否则就是敌间细作,轻则抓捕,重则格杀。

    杨河送钱三娘出府,雪随风而落,沙沙声响,更增静谧。

    杨河交待了她许多,钱三娘不断点头,听身旁男子温言说话,只盼望一直这样走下去。

    又看他看着天空,若有所思样子,忍不住问:“相公在想什么?”

    杨河目光看去,似乎透过雪花,看到浩瀚的星空,万千的银河。

    他微笑道:“我总在想,宇宙外面是什么。”

    钱三娘也看去,就见大雪飞舞,若一片片大鹅毛,灯火一映,冰晶似的,一时有些痴了。

    ……

    老白牛:新一年到了,祝大家猪年快乐。断了一段时间,主要是近几月身体实在不好,进了好几次医院,一次甚至救护车拉去。医生检查,除了颈椎病,还严重神经衰弱,又有抑郁症,胃病等等,最近还脑鸣,整天脑子嗡嗡叫个不停,蝉鸣似的,烦!

    在医生建议下,出去散心了几月,到北方很多省市走了走,宁夏、甘肃、陕西、河南,山西等等,看看苍茫大地,心情确实好了很多。说也奇怪,在外面玩的时候,爬华山,爬黄土高坡,健步如飞,一回到家里,又病痛不断,难道我是天生只能玩耍,不能工作的人?

    开个玩笑,想想自己只是普通人,但人来到世上,总要留下点什么,自己能留下的只有作品了,所以我的小说都会写完的。

    年节事多,先更新几章,恢复正常更新要在正月初几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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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介绍: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
……
老白牛第三本历史大作,敬请期待!
已有完本作品《回到明朝做千户》,《明末边军一小兵》。续南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续南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续南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