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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续南明txt下载     续南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7章 来投2

    入目是两个小山似的汉子,膀大腰圆,外观非常彪悍,站在那边,似熊怪似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杨河估计这二人身高至少都有一米八五,放在这时代确实非常高了。

    远望二人已经开始表演,一人舞起沉重的关公刀,刀柄粗壮如小儿臂膀,但他舞起来却虎虎生风,还发出“刺棱刺棱”的破风声,足以让人观之头皮发麻。

    另一人则是耍起两杆九股钢叉,不断沿身体上下滚动,看那钢叉一样非常沉重,上有铁环,耍动时,那铁环就“哗楞楞”的响,威势极为骇人。

    杨河看二人还时常把手中的家伙抛的老高,然后巧妙的用手臂脖子等部位轻轻一担,就化解了重物下落的强大力道,然后家伙又继续回到二人掌控中。

    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挤越多,妹妹瑛儿趴在窗边,不断的拍手叫好,还有陈仇敖等人都忍不住过来看。

    再看两个汉子表演已经进入**,持钢叉汉子一声大喝,一钢叉飞出,直挺挺贯入旁边一颗柳树,叉头竟透树而出,引起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这汉子又一声大喝,另一钢叉也应声而出,同样将柳树贯穿,场中更是彩声雷动。

    那耍大刀的汉子也使出手段,手中大刀高高举起,一声大喝,斜斜就将一事先摆好的木桩一分为二,再喝,剩下一节又斜斜切开,切口如打磨过般工整。

    围观人群再次叫好,陈仇敖也露出凝重的神情,说道:“好力气,好眼力。”

    两个汉子做了个漂亮的收招还礼,关刀大汉“咣铛”一声将手中家伙惯在地上,向周围团团作揖。钢叉汉子则是连忙拿出一个铜盘,就向围观的人群收钱。

    然耍把式就是这样,看的人多,等收钱的时候,人就跑了。

    转眼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一轰而散,有些人过意不去,给了一些钱,然远远看去,铜盘上的铜钱还是寥寥。

    看那两个汉子扰着头,颇有黯然之色,又是一天的微薄收入,进集来,不论摆摊卖艺,那都是要缴纳场地费的,还要住店,吃饭,这一点点钱,可是远远不够啊。

    杨河笑了笑,他坐回位子,对陈仇敖道:“将那两个汉子带上来。”

    妹妹瑛儿这时也道:“仇敖哥哥,你将这银子给那两个黑哥哥。”

    说着她从兜中掏出一钱银子给陈仇敖,弟弟妹妹现在每月也有五钱的月例银,但妹妹瑛儿一出手就是一钱银子,也可以看出她本性是很豪爽的。

    陈仇敖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带着两个护卫就锵锵下楼去。

    他仍然一身甲胄,系着大红的斗篷,行进中甲叶就不断响。

    杨河看两个汉子收拾东西,陈仇敖走过去,就对二人说什么,又递给他们银子。

    两个汉子就往楼这边看来,妹妹瑛儿对他们挥手,随后二人很快收拾一下,就随陈仇敖过来。

    杨河慢慢喝了口酒,这二人出来耍把式,也不知哪的人,看他们身体熊怪似的,体力武力都有保证,如果本性不错的话,不是不可以收入护卫队中。

    他目光敏锐,看二人并无杀气,显然未有经历战阵,不过没关系,身体底子在,只要调教调教,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好苗子。

    特别二人高大威猛,拉出去很有气势与威赫力,让人想起曹操身旁的典韦与许褚,门神似的,看起来颇为拉风。

    正想着,很快“咯吱咯吱”的楼板被践踏声音,似乎猛兽上来,厚实的楼板都承受不了压力,看伙计们围观着,然后又吓得闪开。

    邓巡检好奇看去,也吓了一跳,杨河看去,就见陈仇敖带着,两个铁塔似的大汉过来,相貌长得很是凶恶。

    特别二人面如黑炭,头发蓬乱,须发茂盛,直从两鬓延伸到脖子衣领里面,让人想起半兽人,那外观真是彪悍无比。

    不过杨河也看出来,这二人虽相貌高大丑陋凶恶,但其实都很年轻,估计年纪都不超过二十岁。

    看二人一身江湖人士短打,衣衫非常的破旧,模样似一对兄弟,前方是关刀大汉,空着手,后方是钢叉汉子,扛着包裹,关刀钢叉等等都在内中。

    这汉子上来后,只是滴溜溜的扫视眼前景象,看到杨河等人的羊肉,就垂涎欲滴的样子。

    关刀大汉好象也不断的吞着口水,他搓着手,对杨河施礼,又瓮声瓮气对瑛儿道:“多谢这位小姐给俺兄弟银子。”

    杨河看二人腰间都挂着临时腰牌,除了神情惴惴外,就是偷窥自己桌上的烤全羊,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他笑了笑,这二人第一印象凶恶,但其实就是傻大个啊。

    他说道:“你二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为何前来新安集?”

    关刀大汉说了,原来二人是山东济宁的一对兄弟,大哥蒋震,二哥蒋擎,确实年岁都不大,哥哥十九岁,弟弟更只十七岁。

    因自幼家贫,家中子女多父母难以周全,二人又身具异相,自幼比同龄人高壮许多,就被杂耍戏班班头看中,拜师入杂耍戏班作了学徒,从此走南闯北,杂耍扮演力士为生。

    但因为三年奇旱,杂耍戏班生意逐年不济,又因戏班巡演遭遇山贼,二兄弟就与戏班失散沦为流民。

    他们一路南下,看到新安集,乱世中竟有如此勃勃生机,就想再用杂耍手艺混口饭吃,没想到……

    钢叉汉子蒋擎这时委屈的道:“俺们耍了半天了,这里的人都不给钱。”

    他说着,委屈的似乎要掉下泪来,又直愣愣看着杨河桌上的烤全羊,只强忍着口水不流出来。

    杨河不由哈哈大笑,邓巡检也是笑嘻嘻,弟弟杨谦坐在旁边,他打量着二人,小小年纪,眼中就有一种智慧的光。

    陈仇敖等护卫也是笑,杨河笑道:“我新安庄这边的民众,刚刚吃上饭。若说吃的,穿的,他们舍得花些钱。若这些戏耍玩乐的东西,他们很多人就舍不得掏钱了。”

    关刀大汉蒋震扰头忧苦道:“乍办啊,俺看来看去,只有这地方太平了,也没帮行的人。”

    他弟弟蒋擎就哭起来:“没饭吃了,俺好久好久没吃饱过了。”

第248章 来投3

    杨河慢条斯理用小刀切下一片羊肉,又慢条斯理塞入口中,兄弟二人不由自主,目光就随着杨河动作而转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杨河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早年在戏班,东家不见了,再找一个就是……不若跟着我吧,天天给你们饱饭吃,时时有肉,这种烤全羊,也不是没有机会吃上,怎么样?”

    他话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兄弟二人都是心动,钢叉汉子蒋擎喜道:“真能吃饱饭?你不是在糊弄俺?”

    关刀大汉蒋震扰头道:“不隐瞒相公,俺兄弟从戏班失散后,也投过别的东家,但后来都被赶跑了,说俺兄弟吃得多。相公说收留俺们,真不是在糊弄俺?”

    杨河道:“你乍这么芋头呢?我这样子,会信人么?”

    蒋震看面前的杨河,戴宝蓝色的软脚幞头,穿酱紫色的茧绸罩甲衣,披着黑色的斗篷,英气勃勃,气势不凡,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再看身旁还有着一个个铁甲护卫,个个精锐彪炳,又或许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子弟。

    这样的人,确实不必要骗他们。

    蒋擎则喜道:“你是俺济宁人?”

    杨河道:“俺不是。”

    他说道:“怎么样?若答应,现在就给你们羊肉吃。”

    他说着,又慢条斯理吃起羊肉来。

    妹妹瑛儿这时也道:“两位大哥哥,羊肉很好吃呢。”

    她也有滋有味吃着羊肉,机灵中就带了一些狡黠。

    她看出来了,哥哥似乎想招募这二人,她就帮着自家哥哥。

    二人大口吞咽着口水,羊肉的味道,真香啊。

    弟弟轻声道:“哥,有肉吃啊。”

    哥哥道:“怕没几日,又被赶跑了。”

    弟弟道:“管他呢,也吃到了。”

    不过关刀大汉蒋震还是道:“不知相公收留俺兄弟后,干啥事?”

    杨河道:“就是护卫,保护杨某的安危,以后说不定也要打仗,杀贼,杀鞑子。”

    蒋震就有些犹豫,要杀人啊,他兄弟二人面目凶恶,然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也不欺负别人。只有别人欺负弟弟了,他作哥哥的,才会咆哮发怒,但就未杀过人。

    现在却要……

    不过这时他弟弟蒋擎已眼巴巴的道:“相公说的,现在就能吃肉?”

    杨河微笑道:“当然。”

    他手一挥,巴掌柜带着众伙计,又抬一只热腾腾的烤全羊过来,还有一坛的花雕酒。

    蒋震还未说话,蒋擎已是扑过去,手脚麻利的用刀切了两大块羊肉,一块劈面塞在他怀中,一块自己抓着,就大口啃噬起来。看弟弟吃,蒋震不由自主也吃起来。

    杨河喝了一口竹叶青酒,笑问道:“好吃吗?”

    “呜。”兄弟二人埋头苦吃,只是含糊不清的应着。

    杨河道:“跟着我,以后有你们肉吃。”

    “嗯。”兄弟二人继续苦吃,头都顾不得抬起来。

    邓巡检笑道:“恭喜大人,得了两位悍勇壮士。”

    杨河摇头道:“他们还是未雕琢过的璞玉,需好好调教。”

    这时一个护卫上楼,禀报了几句,杨河喜道:“康老他们来了?”

    他正考虑船队水师的事情,康有银等人来得正是时候啊。

    想起去年在黄河边的事,他说道:“我等去码头迎接。”

    他看了看身旁的弟弟妹妹,二人都是乖巧,妹妹瑛儿更道:“哥哥要办事,就去,瑛儿回庄子读书了。”

    杨河笑着亲了亲妹妹,看蒋震兄弟依然苦吃,就让陈仇敖给了酒肉钱,留两个护卫这边,带弟弟妹妹回庄,同时待蒋震兄弟吃完,带他们一起回去。

    然后众人下了楼,杨河对陈仇敖笑道:“老陈,以后这对兄弟归你管,找两身铁甲给他们穿上,让他们少说话。”

    陈仇敖也是见猎心喜,他舔了舔嘴唇,说道:“相公放心,某会调教他们的。”

    杨河哈哈一笑,就骑上了马。

    ……

    “踏踏……”

    马蹄踏出,一片的杂沓之声。

    蹄声踏破官道的宁静,正是峄县境内,刚过十里泉铺不久。

    二十多骑奔驰在县城往台庄的官道上,马上众人一色的兜鍪与长身罩甲,然后一水的铁臂手。甲胄挺刮,却是那种内镶甲叶的暗甲。红棉布的甲面上,就布满了粗大的铜钉。

    红缨飘扬,铁质的头盔闪着寒光,马蹄沉重,马上骑士策在马上,亘古似的冰冷与肃然。

    细看这些人才发现,这些人的衣甲上满是斑驳血迹,他们神情很憔悴,眼神很冷漠,衣袍很肮脏,很多时候,他们暗甲上的铜钉都不再反射金属的寒光。

    更奇特的是,这些人不类普通明军的马队精骑,除了刀矛,个个带的却是火器。

    他们背着铳袋,内中火铳很长很重,不类军伍中使用的鸟铳,却是鲁密铳。

    为首一人,一身铁甲,除了弓箭长刀,一样携带鲁密铳,他似乎很年轻,又似乎很苍老,但目光却是非常的冰寒锐利。

    他的头盔上,甲衣上,臂手上,也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刀斧箭矢印痕,每一道痕迹都触目惊心,他骑在马上,只是在思索什么,良久,他轻吟:“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他喃喃道:“这杨河,值不值投奔呢?……兄弟们不多了……”

    ……

    蹄声如雷,徐州往睢宁的官道上,奔来了约五十骑的马队,马上骑士个个粗豪,他们或长袍,或劲装,个个骑术娴熟之极,顾盼自雄,神情中满是桀骜。

    为首一人非常魁梧,肩宽背阔,满脸虬髯,罩着一袭深红的斗篷,又带着强弓与长枪,气概极为不凡。

    然后身旁有几骑,亦是精悍人物,很多人身上都带着血腥与杀气,举止中,都是豪气万丈样子。

    看看已奔过房村集,魁梧汉子就道:“颜爷,张爷,韩爷,过了房村集,就离睢宁县不远。再过几个铺递,就到辛安铺,我们坐船过黄河,很快就到新安庄。杨大人看到你们,定是欢喜。”

    “哈哈,早闻睢宁练总杨大人名声,韩某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这个人。”

    魁梧汉子正是九爷钱仲勇,身旁几个粗豪骑士,却是徐州境内的几个知名人物,颜斌、张胆、韩尚亮、韩尚义兄弟,还有韩尚亮侄子韩元朗。

    这些人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声,刚才说话的正是韩尚亮,字继川,少有勇力,善骑射,有盗犯寨,纠义勇六十人,破贼五百余人,保全乡里,让人称赞。

    张胆更是崇祯六年的武举人,当年考试骑射十中八箭,更为评为了一等。

    骑射不容易,武举考试也是以三十五步为准,十中四为及格,十中五为次一等,十中八为一等。

    张胆能取得这个成绩,可以看出他的武力。

    还有颜斌,也是徐州当地豪强,少好技击,粗治章句,每以将帅自许。

    历史上这些人都随清军南下,或投多铎,或投马得功,最后积功参将、副将、总兵等,打仗有一手。

    此时清军未南下,他们都是闲在当地,在九爷游说下,心中热切,便打算去新安庄看看。

第249章 来投4

    崇祯十五年五月初一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日,孙传庭斩贺人龙。

    正是峄县地界,离台庄镇不远官道。

    台庄靠运河,水路非常繁华,但陆路就萧条,这兵荒马乱的,连路上走的行人商客都不多。

    此时蹄声杂沓,沿着拐弯处,就走来了一大片的人马,似乎将官道都塞满了。

    这些人马颇为奇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铁甲锵锵的骑士。当中十几个灰毡斗篷骑马的人,正是出哨归来的钱三娘等人。

    然后上次从县城奔往台庄,那一色兜鍪与红罩甲的骑兵也在,身边还牵着一大群的马。不过此时他们更森冷了,衣甲上更多血斑,那种铁血与肃杀的气息越加强烈。

    最后是咋咋呼呼的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人数有二百多人。约四十多个青壮男人骑着健马,都是粗布箭衣打扮,脚上绑着行缠,头戴毡帽或是裹着头巾。

    这些人都有马刀弓箭等武器,个个罩着大红的斗篷,就显得剽悍矫捷。看他们弓的稍身很大,显然不是小稍弓,而是北直知名的槽稍、槽灞等弓,这些弓的弓力至少都在八力,甚至九力。

    他们马刀的刀柄也一色缠着红绸,就有一种威武与气势。

    他们单手持着缰绳,举重若轻,显然马术都非常精熟,若从小生长在马背上似的。

    然后身后就有众多马匹,骡子,驴子,载运着大量的铺盖,被褥,锅碗什么。

    很多骡驴的两端还有箩筐,内中装满了一些年纪较小的孩童,男童女童都有。个个戴着帷帽遮挡灰尘,稚嫩的眼睛好奇看着四周。很多孩童还拍打着边篓,吵吵闹闹。

    最后是妇女与老人,还有未到十六岁,或是十五岁的少男少女,但都娴熟的骑在缴获的马匹上,或自家寨子的骡驴上,兴致勃勃,喧闹一路,李如婉也在内中。

    钱三娘回头看了看,此时她策马前面,身边是裴珀川与凌战云,还有一个冷峻的铁甲骑士。万叔、谭哥儿等人跟着,又有那二十几个肃杀的鲁密铳骑兵,个个眼神冷漠而警惕。

    似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第一时间就可做好一切的战斗准备。

    “刘队官,前面是台庄,等会我们到庄中吃饭,然后过河,走百里左右,就到新安庄了。杨相公看到你们,定是欢喜。”

    钱三娘的声音依然清冷,若冰雪清泉,但她双目注视时,又有一股威严。

    入骑兵队后,每每大捷,钱三娘在队中威望与日俱增,或许,她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

    “某很期待。”说话的正是身边那个冷峻的铁甲骑士,他盔上红缨与大红的披风在马上拂起,身上气质如刀,语气也是冰冷,给人一种利刃扫过喉咙的感觉。

    他看着前方,淡淡道:“崇祯十二年卢督战死,某与众兄弟随波逐流,投过很多人。但他们皆是军阀兵痞,杀良冒功,祸害百姓,与奴与贼何异?某不屑为之!果然杨练总报国护民,某刘七郎何吝报效?只望不要让某失望!”

    他淡淡说着,目光如剑,语气森森,就有一股煞气,那是百战沙场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味道。

    但他的语气让钱三娘有些不悦,这是对杨相公怀疑?

    她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还不客气道:“还有你死不要紧,但你要为你的兄弟前程安危考虑。你说巨鹿之战后你身边有六十多人,现在连你只剩二十五个,你是怎么带兵的?”

    唰的一声,那冷峻骑士刘七郎身后众骑都是看来,他们策在马上身材挺拔,如刀如剑,此时眼中都现出杀气。

    然刘七郎未号令,个个也未有动作,显然都听从号令,唯刘七郎此人马首是瞻。

    看到他们动作,裴珀川、凌战云、万叔等人,都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手铳。

    刘七郎脸色反柔和些,他说道:“杨练总麾下有钱队长这样的巾帼英雄,某反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说道:“如你说的,某是死是活不要紧,但确实要考虑兄弟们的前程安危。”

    说到这里,他凝望着什么,似乎就看到种种让他铭心刻骨的画面。

    钱三娘脸色也和缓些,说道:“你不会失望的。”

    她拙于言辞,但其实也很希望刘七郎这帮人投入新安庄,增加庄子的骑卒战力。

    她与刘七郎等人相遇,也是几天前离这边不远的一处官道,当时二者差点冲突,事后说清身份来意才罢。

    刘七郎等人有意投奔练总杨河,认为也必须带个见面礼,就转头与钱三娘等人随同哨探。

    他们深入鲁南山头,很快就摸清了青山残贼的老巢,然后悄悄退了回来。

    不过归途路上遇到某股马贼,刘七郎等人以骑兵冲锋,他们长矛在前,马刀在后,仅一个冲锋,百余马贼就崩溃了,让钱三娘等人看得大开眼界。

    九爷等人入新安庄后,其实还未有骑阵训练,钱三娘看到真正的骑兵打仗也是第一次。

    他们还举重若轻,虽然起步不一,从山坡冲下时队形散乱,但自然而然的,奔驰途中就转换为非常紧密的冲击战队。

    他们武器运用也很精妙,刘七郎等人冲在前面,个个使用长矛,后面的人使用马刀。

    厚背马刀,很沉很重,专门对付重甲之用。

    按刘七郎说的,若与鞑子作战,厚背马刀是必备。

    他们皆是重甲,那种轻灵的马刀对付重甲兵,肯定是一刀两断。

    刀断。

    他们凶猛的冲击而下,前面长矛骑兵很快破开口子,马贼们个个翻滚地上的尸体皆是长矛透体而入。

    然后他们使用厚背马刀劈砍,借着马力,翻滚马下的马贼们几乎都被劈成两半。

    瞬间他们死伤数十人,尖叫而逃,刘七郎等人追杀,很轻松就缴获了三十多匹马贼们的马骡。

    钱三娘等人看着,都是赞叹不止,怪不得刘泽清都能轻松击败李青山,正规骑兵的杀伤力太大了。

    刘七郎等人对钱三娘一行同样好奇佩服,特别对她们的骑用翼虎铳,三眼燧发手铳很有兴趣。

    不过钱三娘认为,刘七郎等人还未正式加入,没有成为自己人,却不能给他们看。

    然后他们深入鲁南,有路过李如婉的寨子,李如婉就说服村民与她的义父,全寨二百多人,全体搬迁投靠新安庄。

    此时李如婉策马这群人中,身旁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穿着淡蓝的袍子,花白的头发戴个懒收巾。

    他身材很高,很精瘦,但似乎身体不好,虽极力在身上挺直,但仍不时的咳嗽几声。

    这群人从峄县县城过来,就咋咋呼呼了一路,兴高采烈若春游。

    当然,他们所有人的声音,加起来都没有李如婉的嗓门大。

    此时她得意洋洋骑在马上,就说道:“好了,过了那个台庄,再走百里就到新安庄。爷丑话说在前头,到了庄子,都要守规矩,不能丢爷的脸面。否则爷就把他脑袋拧下来,知道吗?”

    身边都是粗壮的汉子,妇女老弱不算,连她,连她义父霍五爷共四十六骑。

    他们结寨自保,成员都是附近的马户,很多人弓马娴熟,能马上劈砍的就有二十五骑。

    就算在新安庄,这些人也能称精骑。

    余者虽奔骑如飞,但马上劈砍不怎么样,只能称马兵。

    不过在他们山寨,便是村中少男少女,从小熏陶下,个个都能娴熟的骑马。

    李如婉回到山寨后,就决定全体搬迁,这几年寨主霍五爷身体不好,村寨的事她管理,威望颇重。

    因此决定后,众人都是跟来,特别她义父霍五爷很支持。

    此时这些汉子就一片声的道:“都听李爷的,李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爷衣锦还乡,还不忘众兄弟,兄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啊。”

    “是啊,李爷富贵不忘乡亲,带我们过好日子,小弟佩服。”

    “谢李爷,兄弟们出山,有好日子过了,比缩在山沟沟内有出息。”

    寨中各汉子都被李如婉打服了,此时也是争先恐后的巴结。

    不过也有老人妇女迟疑的道:“李姐儿,到了那新安庄,真的有好日子过?俺们只会养马种地,到了那边,真的可以糊口?”

    又有人道:“唉,搬是可以,缓缓就好了,寨中几百亩地都快收了。”

    李如婉道:“各位叔娘不用怕,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到新安庄你们就知道,有吃有住有活干。想种地就去种地,想养马?那更好,就是杨相公说的‘高级技术人才’,每月都是一两银子起步。依我看,介时你们都去养马,我跟杨相公他说说。我李如婉在新安庄也有些日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她说道:“现在新安庄形式很好,打败流贼后,兵马越强。我们早点去,也是元老,不比耕那几百亩破地强?那些麦子就送给唐家寨好了,就当结个善缘。”

    众人听后都是放心,纷纷道:“李姐儿果然是一言九鼎的,为乡邻们着想。”

    众青壮听着也是心热,家中老少解决了,他们也可以跟着李爷出去哨探收获。

    李爷回来的收获他们都看在眼里,那么多银子,还有村寨搬迁一路的吃喝也让众人感慨。

    往年在寨中,逢年过节都很难吃到这么多肉。

    一个叫汤河图的小伙就叫道:“反正俺是跟着李爷走。”

    他巴结道:“李爷,俺送给你的钗子怎么样?”

    李如婉骂道:“不怎么样,我送给杨姐儿了。你这个烧包,爷是有男人的,怎能收你的钗子,知道什么叫贞节?”

    她还骂道:“就你这豆芽菜,也敢挑逗我,信不信爷一只手就能打趴你?”

    众人皆是狂笑,一片乐轰轰的气氛,边上的霍五爷含笑看着,他一直没有子女,老了收李如婉这个义女。

    虽然她性格豪迈,打打杀杀,但总比弱不禁风好。

    在霍五爷看来,乱世中,山里人粗壮点更好。

    刘七郎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柔和,那边的气氛,让他心中浮起一种自在的感觉。

    同时他心中更好奇,那杨练总麾下,有钱三娘这样的人物,又有李如婉这样的人物,他真人如何,他刘七郎很想见见。

第250章 献贼1

    很快前面是台庄,人烟辐辏,鳞次栉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过钱三娘等人虽打算在庄中吃午饭,然后过河,但却不打算进庄深处,主要是避免麻烦。

    那运河进入台庄段,一直到临清近千里,河道水源主要来自微山湖与山东诸泉,这边水流急,落差大,为免费力积聚的水源走失,就必须多建造闸坝。

    从台庄镇到夏镇,沿途就设有台庄闸、侯迁闸、顿庄闸、丁庙闸、万年闸、张庄闸、德胜闸、韩庄闸等八闸,每闸皆有闸官一人,闸夫三十人。

    这些闸官多驻台庄,他们手下闸夫若浅夫一样,也是有武力的。

    台庄这边还有巡检司,领弓兵一百,直隶于济宁兵备道。又因地点重要,这边还有总河部院、东兖道、河厅、峄汛、台庄闸等各级管河机构公署。

    还设有烟墩,一有警报,消息就可直传管河兵巡道那边。

    这时代兵马名声不好,边上走走还好,深入庄子,恐怕会引起庄民商贾惊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这次出哨任务完成了,吃饭过河,早点回庄。

    当下众人从小彭河进入庄子范围,台庄多桥,石桥,木桥,浮桥都有,人称一百二十八座桥,光光这条小彭河,沿途就有桥梁十四座,过河进庄非常便利。

    特别不远处还有马公桥,跨越整个运河,供两岸民众来往,当时钱三娘等北上,也是走这桥。

    却是天启元年峄县知县马希曾所建的竹木桥,当地百姓尊称为马公桥,一直非常坚固,清以后改名为步云桥。

    此处为台庄西侧,暂时这边未建城,历史上也是清顺治四年才建土城,咸丰七年筑砖墙,但作为运河要地,南下进庄之道,这边已经非常繁华。

    特别沿着小彭河两岸,一直到运河,满是各种各样的店铺街巷,顺河而建,参差蜿蜒。

    钱三娘等人顺驳岸走,很快来到五行亭附近,那亭双层五角,金光熠熠,不远处是马公桥。桥上有廊,造型奇物的大拱桥,顺桥走,就到运河的南岸。

    五行亭附近还有五行码头,舟橹遍布,不时听到船工号子,非常热闹。

    看着这一切,刘七郎目光微微闪动,李如婉寨中的民众则是拘束,昨日他们到峄县县城,已如乡下人进城,想不到这台庄更繁华,更热闹,都有目不暇接之感。

    此时台庄官方已有“台儿庄”的叫法,庄内约有户二千多,又有各类商贾、驻军、纤夫、脚工,种种讨生活的人,人口已经超过三万。

    加上万历三十八年后,河完全取代黄河运道,成为经济命脉与黄金水道,台庄居要道,就处处繁盛,“商贾迤逦、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

    这里光码头就有十多个,沿运河处,更有许多的私人码头。

    猛然看到这样的繁华,众乡民仓促不安可以理解。

    不过钱三娘、李如婉等人不以为意,几天前她们已经见识过了。

    很快她们来到一座大酒楼之前,这边离五行码头不远,道路一色的青石铺着鹅卵石镶边,街边重楼叠院,马头墙高低错落,庭院店面都朝着运河开,方便实用。

    钱三娘与李如婉低语几声,就决定在这边大吃一顿。

    这边大,二百多人都塞得下。

    她们公费还余很多,可以放心大胆的消费。

    这些琐事裴珀川与凌战云是不理的,二人只是不时拿眼看刘七郎与他的骑兵们,特别凌战云跃跃欲试,显然很想与刘七郎或他麾下较量一番的样子。

    刘七郎冷峻的脸上有些迟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多年了,他一直是囊中羞涩,就算有些银子,基本上也要留着添置马料,省给马匹吃。

    这酒楼一看就是高消费,吃得起么?还是一路都让钱队长她们请客?刘七郎猛然发现手中没钱是如此的尴尬。

    他身后的火器骑兵也是默声不响,有些人带着渴望,但看看刘七郎,没说什么。不扰民违法,是他们这帮人遵循的原则,也因此在这个世道处处混不下去,更为众军头所不喜。

    不提他们想法,其实一大帮人进庄后,行人商贾都是惴惴,哪来的一帮兵?内中还好多精骑的样子,个个杀气腾腾的,一看就让人胆寒,希望这帮人不要闹事才好。

    那酒楼掌柜更是暗叫倒霉,怎么这帮军爷就选择了自己的店了,吃饭不给钱只是小事,闹起事来酒楼砸了,倒霉的只是自己。

    而且这么早来吃午饭?

    却不料钱三娘等人选择他的酒楼,选择这个时候,一是大,二是此时刚巳时正点(上午十点),这个时候没客人好,否则客人多了就没位子了。

    李如婉江湖经验丰富,一路众骑的吃饭住宿多是她安排,她昂然走进去,看楼酒掌柜哭丧着脸,刚娶了老婆的样子。

    她一瞪眼,说道:“怎么,丧着个脸,以为爷是穷鬼,没钱吃饭?”

    一声巨响,她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整个酒楼都在摇晃。

    白花花的竟是二十两银子,那酒楼掌柜一下眼就睁大了。

    李如婉斜眼相睨:“以为爷没钱?看清楚这些银子,够不够?”

    酒楼掌柜笑得象花一样,连声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李如婉道:“好酒好肉只管上,马骡什么也要侍候好了。”

    酒楼掌柜连声答应,让众伙计赶紧招呼众客官进店就座,一时整个酒楼上下二层挤得满满的。

    钱三娘安排人轮流看顾马匹,看刘七郎那边,一样安排了人员轮流看顾。

    “对了。”李如婉拉住酒楼掌柜,“这边有唱小曲的吧,叫些姑娘来助兴。”

    ……

    “哈哈哈,吃吃吃,喝喝喝……”

    钱三娘,李如婉众骑,寨中青壮,还有刘七郎等骑都在楼上,老弱妇女孩童在楼下。

    坐在楼上,可以看到下边街巷蜿蜒错落,外面的运河景色,还有对岸大片大片的村寨,但相比北岸,南岸多是草屋茅舍、泥墙草顶,很多是纤夫所居。

    流水般的酒菜已经上来,初吃糁汤与石头大饼填填肚子,再有老鳖靠河沿等汤,也是一种面饼,汤水加入鱼肉鸡与素菜一起荟饨,菜汤的滋味就随着水分浸入面饼,本地颇为知名。

    然后各种大菜,鱼,羊肉,鸡鸭等,又有山东名酒兰陵美酒享用,众人都非常痛快。

    特别李如婉寨中人等,男女老少,都是狼吞虎咽,个个非常满意,出寨之后,李爷每餐都安排酒肉,这样的日子太爽快了。

    不过刘七郎这边各骑虽然享用,也非常满意,但都有所节制,各人吃喝很沉默,而且依然警惕。

    掌柜的果然还找来唱小曲的人,一个戏班子,内中姑娘是知趣的人,先对唱喜闻乐见的曲儿调剂气氛。

    内中两个姑娘对唱《姐姓齐》。

    “郎姓齐,姐姓齐,赠嫁个丫头也姓齐。齐家囡儿嫁来齐家去,半夜**身齐对齐。郎姓毛,姐姓毛,赠嫁个丫头也姓毛。毛家囡儿嫁来毛家去,半夜**身毛对毛,半夜**身毛对毛。”

    众人轰然叫好,连孩童们都是用力拍手,李如婉与钱礼爵更用力拍桌子。

    戏楼姑娘又唱两首鲁南小曲“姐儿妞”,又唱了梆子,最后还是转到大明流行的曲儿,转为深情。

    明时小曲极盛,初兴锁南枝、山坡羊等曲,后又有打枣杆、挂枝儿等曲,不问南北,不问男女,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人人喜听之。

    戏班姑娘就唱《同心》。

    “眉儿来,眼儿去,我和你一齐看上,不知几百世修下来,与你恩爱这一场。便道更有个妙人儿,你我也插他不上,人看着你是男我是女,怎知我二人合一个心肠。若将我二人上一上天平也,你半斤我八两,这天平欺头否,不然二人定为情死。”

    曲调婉转动听,内中歌声大胆深情,钱三娘,李如婉、裴珀川、刘七郎等人听着,不知想起什么,神情都有些痴了。

    最后戏班姑娘更唱《泥人》。

    “泥人儿,好一似咱两个。捻一个你,塑一个我,看两下里如何。将他来揉和了重新做,重捻一个你,重塑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也,你身上有了我。”

    酒足饭饱后,众人出了楼,很快踏上马公桥,河对岸就是南直隶淮安府邳州地界,钱三娘策在马上,身后是杂沓跟随的众骑,还有村寨几百的男女老少。

    河风拂得她的斗篷猎猎声响,她耳边仍回盈方才的曲声。

    心想:“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这恩爱一场,真要修几百世么?”

    又想:“他若不要我……就一剑杀了他,来世再修。”

    她想着,胯下的雪蹄胭脂马就撒欢的过桥,蹄声杂杂,运河就在脚下。

    ……

    “唏律律”战马一声嘶鸣,接着蹄声如雷。

    灵璧县城东面的鹿鸣门外,奔驰而来八匹健马,马蹄踏在黄土官道上,若密雨击窗,大股大股的尘土腾起。

    八骑一色红衣,戴着毡帽,罩着粗毡的斗篷,个个快刀劲马,精壮彪悍。为首一个骑士,肩宽背厚,眼神凶戾,举止中,就有一种暴虐无情的味道。

    他首先从倒塌的城门进入,这边被李过等闯营流寇攻陷后,因为“铲城”,四面城墙已经不见,再者居民被裹胁走,仅仅两月,若大的县城就快速荒废下来。

    满目疮痍,处处是烧焦的墙壁,拆掉的门窗,街上甚至出现荒草,不时出现几具倒卧的尸骨。

    整个县城已经面目全非,房屋建筑基本倒塌完了,到处是厚厚的灰尘。死寂,荒凉,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偶尔看到一些破碎的,沾染血迹的布料被风吹来吹去。

    没有人烟!

    失去城墙保护的地方,不说居民,连土匪都不愿居住。

    流寇经过后,整个灵璧县都完了,特别县城更是如此。

    为首骑士带着众骑在县城废墟行走,他们从东面鹿鸣门转到南面望荆门,又转到西面凤仪门,最后转到北面来璧门,但皆是野草丛生,白骨堆堆,就是没有一个活人。

    他带众骑进入一些类富室人家,看看有什么遗留的财宝。

    他们营伍有妙法,见富室取油烛之,遇有藏金,则火辄灭。又以水沃寝室,速燥者,其下有金,取无遗策。如此地主富户,他们金银财宝藏得再密,此二法下也皆尽取之。

    然走了几家,显然闯营人马知道得比他们多,到处光光,没有丝毫银钱样子。

    “表孙揍得。”这骑士不由骂道,“听说这灵璧县被一只虎带人攻过?你个大大,这闯瞎子的营伍搜得真干净。”

    八骑立于荒街,一股说不出的腐臭味充斥口鼻。

    仍然死寂,荒凉,满目疮痍!

    已是五月四日,这里是灵璧县城废墟。

    八骑张献忠麾下,进入这边哨探。

第251章 献贼2

    八骑流贼看过灵璧县城,一无所获,看看时近中午,便找家有水井的宅院生火造饭,然后准备东北去睢宁看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作为哨骑,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他们找的宅院建在台上,几进几出,墙体建筑损坏得不是很厉害,而且还有暗井,可以提供饮水。

    大堂墙体倒了一边,余处还有几个破洞,四下敞亮,但一些桌椅还在,都是红木家具。

    为首骑士安排着,此时献营革左等也是以哨分伍,十人队总,五十人哨总,三五百人哨头,千人领哨,万人大领哨。

    这骑士却是献营老营内的一个哨总,姓武,凤阳府人氏,曾经是刘良佐麾下家丁。

    去年的五月,袁时中二十万人马窥凤泗,被总督朱大典击败,刘良佐等人追杀五十里,虽大获全胜,然自己的兵马一样散了不少。这些兵马各寻出路,很多人就纷纷投了张献忠,革左等人。

    此时武哨总安排着,他们八人,他分了三人放哨,然后二人喂马,最后他与二人生火造饭。

    武哨总老侦察员了,三言两语安排完毕,众哨骑纷纷忙开,放哨的人掩到四周,一暗哨,二明哨。

    喂马的人从马上取下豆料,又提来水让马匹喝。

    武哨总三人则从马褡子内取出铁锅铁壶,干粮肉干等物,又快手快脚劈了家具,在堂内了一个火塘。架上铁锅,装入水,待水开后,就将一些肉干扔了进去。

    又有肉饼放在火上烤,慢慢各种香气就出现了。

    武哨总等人还取出酒壶,内有米酒,等会饼热肉熟,就可以享用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香气慢慢弥漫,火塘中的柴木“噼啪”的燃烧得越旺。

    “等会就可以吃了。”

    两明哨的哨骑回头看了看,继续闲话:“你是善心,那厮干猴斤似的,还是步兵,若对我不敬,老子一个巴就能呼死他。”

    “唉,那厮立了功,快成马兵了,上头又有人,想想还是算了。”

    “人善被人欺,做人不能包衣,孬儿八轰的人也欺上来,若是老子……”

    两哨骑一人持刀一人持弓,他们站在一处残墙边,这边视野很好,墙壁倒塌形成高处,然后断墙附近还有一堆森白的人类残骨,但二人不以为意,只是兴致勃勃的闲话。

    那持刀之人说到兴处,还下意识的举起了刀。

    也就在这时。

    “嗖!”

    一根利箭的呼啸声凄厉传来。

    持刀贼骑脸色大变,但来不及反应,“哧”的一声,一根重箭就射穿了他的脖颈。

    这贼就是滚倒在地,捂着咽喉拼命挣扎,大口的血沫从他口中喷出。

    持弓箭的贼骑一惊,正要喊叫示警,忽听侧后有脚步声传来,脚步轻盈敏捷若猎豹。

    他刚要回头,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就捂住他的嘴巴,这贼身上寒毛阵阵涑栗,知道面临死生关头。

    然那手非常有力,他挣扎不开,而且嘴巴刚被捂住,一把寒光闪闪的解首刀就是伸来,然后在他的咽喉一划。

    立时鲜血似喷泉似的洒开,这贼眼睛睁到最大,身体拼命的抖动。

    他的喉管被割开,不能呼吸,嘴巴又被死死捂住,一张脸成了猪肝色,身体只是疯狂的颤抖。

    他的喉间喷涌着鲜血,开始量很大,慢慢滴滴落,最后他的身体被放下,只是无力的瘫在地上抽搐。

    还有那暗哨,他掩在一处废墟间,台下景色历历在目,在这里,也可以清楚的看到两个明哨那边的情况。

    忽然他脸色一变,就要尖声呼哨,猛然风声传来,一把解首刀就狠狠刺入他右侧的腰眼内。

    “哧”的一声,刀身尽没,暗哨瞬间就瘫软在地,失去了任何的力气与反应。

    腰眼这边是肾脏部位,神经最为丰富,这里被袭,被袭者瞬间就会失去任何反应,一丝动静都没有。

    刺在别的地方,被袭者虽然剧痛,但其实还可以高喊厉叫,引起注意。

    武哨总三人仍在火塘前忙活,都脱了毡帽,神情轻松,忽然武哨总毛骨悚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那动静声音虽然轻微,但他军伍多年,感觉非常敏锐,却是听到了。

    那是箭矢与刀枪入肉,还有鲜血喷洒的声音,若细雨似的。

    他探头一看,也正巧看到喂马的两个人扑倒在地,内中一个人的脚还在自己视野中拼命的抽动。

    武哨总一把抄起放在旁边的刀盾,就习惯的喊道:“有贼!”

    “嗖!”一根重箭劲射而来。

    武哨总盾牌一挡,“笃”的一声响,重箭被皮盾挡住,箭羽在上面轻颤。

    余下两个哨骑反应也非常快,就要去抄放在身旁兵器。

    然此时周边、墙壁破洞处,已有几个身影吼叫扑来,速度飞快。

    特别一杆钩镰枪对着一贼骑就是重重刺来,这哨贼根本来不及反应,“噗哧”一声,钩镰枪凶狠的贯入他的左眼,直接从他的脑后穿出来,枪头一直没到倒钩处为止。

    这贼鲜血混着脑浆溅得身后红白一片,在枪头抽出后,就是无力的滑倒,咕咚的摔落地上。

    另一哨骑一把抄起旁边斧头,但敌人来得太快,一个身影已到近前,手持一杆沉重的大棒,棒头还包裹着厚厚结实的铸铁,上面加装着短刃。

    这身影冲到,手中大棒击来,沉重的棒头重重敲在这哨骑的头上,这贼的脑壳就若被敲开的西瓜,红的白的碎裂扬起,甚至头皮头发血浆都沾满了这人的棒头。

    这贼就扑倒在地,当场毙命。

    武哨总一声怒吼,手中盾牌一举,就同时挡住了重重劈来的两刀,然后他连人带盾撞去,一个身影就口喷鲜血的飞走。

    武哨总吼叫着扑去,一是从这边突围走,二也是决心杀死一人。

    他一瞥间,已看出眼前是官兵的夜不收,原以为现在官兵只敢谨守城池,龟缩不动,野外已是他们义军的天下。未想还有人敢主动出击,更杀死了他身旁多个兄弟。

    武哨总怒火直冲脑门,临走不杀死一人念头不通达。

    他追着那摔飞的人去,追上手中的大刀就要劈下,但“当”的响,金铁交击,现出火花,一把沉重锋利的短斧挡住他,然后对面略有些古怪的盾牌狠狠一扫。

    武哨总眼前金星直冒,一口腥甜的液体就是涌到嘴边,他踉跄后退。

    旁边又有一人盾牌重重击来,武哨总鲜血喷出,再次脚步踉跄。

    然后又有一人一声吼叫,手中大棒重重击下,就砸在武哨总的后背上。

    武哨总再一大口鲜血喷出,就觉自己被铁锤砸一下似的,整个后背都麻了,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天旋地转就翻滚在地。

    又有一人扑上,同样举着大棒,狠狠击在武哨总的右脚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武哨总长声嘶叫,惨叫声凄厉无比。

    这一棒砸来,武哨总被砸中的地方,已经粉碎性骨折了。

    无比的疼痛让他凄厉的哀嚎,猛然又有几人扑来,就扭住他的双手臂,然后又有一块什么烂布就堵在武哨总的嘴上,让他的惨叫变得闷响,只余下身体不断的哆嗦。

第252章 献贼3

    “日嫩管管,这贼太凶悍了,差点就砍了俺一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围着武哨总的有十几人,内三人灰毡棉甲黑色斗篷,二男一女,却是裴珀川、凌战云、李如婉三人。

    余下则是李如婉原霍家寨的人,此次一些人随同出哨,但他们还是原来红缨毡帽、粗布箭衣打扮。只不过有些人兵器换了,如喜欢用重兵的就从武库中挑选了大棒。

    看着这悍贼被捆好,那被撞飞还差点挨刀的马户心有余悸,巴结的对李如婉道:“还多亏李爷,救了俺的性命。”

    余者各人也纷纷道:“是啊,多亏李爷,俺们十几人,才能不伤亡一个消灭七个流贼,还抓了一个。”

    “果然见世面了,这流贼就是跟山沟沟的马贼不同,太凶悍了。”

    “刺激啊,俺感觉热血沸腾。”

    霍家寨的人七嘴八舌的讨好,看着他们,裴珀川面无表情,凌战云则神情似笑非笑。

    李如婉摆摆手:“爷的功劳是有,但裴队长跟凌队长的功劳也很大,这点还是要说清楚的。”

    她说道:“好了,收拾一下就走,这灵璧县的流贼马队越来越多,不要被他们遇上了。”

    很快众人收拾,散落的流贼弓箭兵器收好,特别他们哨骑的八匹战马,李如婉翻了翻,就发现马褡子内有不少的金银。

    霍家寨的人都是双眼冒光,果然李爷说的哨探丰富不假啊。这平均起来,每个流贼哨骑有五十两的银子,八人就是四百两,他们这边十几个人随便分分也不少了。

    果然李爷没骗人,兄弟们好日子来了。

    献营曾有规定,小卒掠得金银,悉献主将,不许私匿,如藏银三两,即杀之,恐有金银而逃跑。

    但这规定其实从崇祯十五年下半年才开始,也就是张献忠克六安州后,建号“天命”政权,正式确立中老营、前营、中营、后营四大营的事了。

    现在营伍还很混乱,很多小兵有钱后,偷偷摸摸就逃跑了。

    连马兵有钱跑了的都不少。

    “走,跟三娘她们汇合。”

    收拾好后,将俘虏的武哨总捆绑在马匹上,众人快速出了这宅院,转过几条街巷,到了一处废宅内,找到各人潜藏好的马匹,有三个人在这边看守。

    各马蹄还都裹上了布,马嘴上了嚼子,不出任何声响。

    很快众人骑上马,悄无声息的往城北而去,这灵璧县城西北五里有凤凰山,北向不远则有龙车山,山麓有浏清、坛西,白莲等湖,众人北出来璧门,很快到了龙车山上。

    这边树林同样潜藏有十几个骑士。

    为首一人黑色斗篷罩着,英姿飒爽,魔鬼身材凹凸有致,她专注看着山下,按着重剑,正是钱三娘。

    初一日傍晚钱三娘等人哨探归来,二日休息一日,此时惊闻献贼北犯虹县之事,随时都会攻打睢宁,于是初三日,钱三娘等人又奉命哨探,渡过黄河,初四日更深入灵璧县境内。

    却是听说虹县境内流贼遍地,特别马队哨骑四出,于是她们迂回侧翼,从灵璧县这边,偷偷窥探虹县那边的动静。

    她们潜藏在龙车山上,居高临下,眺望四野,武哨总八骑进入县城时,就被她们看到了。

    于是钱三娘决定抓个活口,李如婉等人自告奋勇,就消灭了这几骑,还抓到一个活口。

    看到李如婉等人得胜归来,钱三娘很高兴,说道:“如婉姐,裴队长、凌队长你们辛苦了,这些缴获的银子,就你们分了。”

    她眼中颇有神采,却是哨探归来,得知了青山残贼老巢消息,路上又收拢刘七郎等人来归,杨相公非常高兴,对她大大表扬一番。

    钱三娘就觉整个世界都温暖了,天空都无比的明媚,一路南下,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百倍。

    众人在龙车山上眺望,周边都是平原,略有矮山丘陵,县城废墟就在南面,更南有汴河流过,东北面又有潼河。离城东约十五里,与虹县接界处有虞姬墓。

    此时原野的东面,北面,不时有见股股烟尘,似是流贼马队奔过,凄厉啸声,时有耳闻。

    这也是李如婉等人在县城内不敢用火铳的原因,灵璧县的流贼哨骑已经越来越多,怕铳声传出去,吸引来大股的敌人。

    忽然众人神情一凛,似乎东面靠汴河处,一个小村寨上空浓烟滚滚,隐隐哭声传来。

    然后约十骑流贼奔出,持着刀矛在前方奔驰,数百名乡民老少跌跌撞撞,跟在身后。

    然后乡民们左右两侧,又有各十骑持着刀矛催督,最后是精骑十人押后,每有乡民奔行缓慢,就持刀矛杀之,众乡民哭声一片,但都随着众贼奔跑,人人不敢懈怠。

    山上众人看得恨恨,钱三娘也是凝视那边,讲武堂上课时,她有听过杨相公讲的各流贼作战方式。

    如献贼治军:“每安营,即发拨马,四路侦探。一里一拨,直至二百里外,有警即知。”

    他们驱掠之法,也是以精锐十人孰戈前率,使所掠之民随行,又以武士十人押后,复令骑兵十人左右分列,操刀催督,苟前者已过,后或不续,即杀之,众惧疾行。

    驱至近城,解入老营,虽千百人,不过三十骑督趱。

    看流贼攻打村寨,显然是虹县战事紧,使偏裨分掠乡民充军攻城。

    钱三娘寻思着,她领军出哨时,其实杨相公他们也在渡黄河,打算在官山集一片设立防线。

    却是睢宁县城正在建城修路,不方便依城而战,就准备在龙头山一带与流寇野战。

    献贼等人现攻打虹县,却不知会不会北上攻打睢宁,虽抓到一个活口,还是要探得更多消息才是。

    钱三娘就道:“留下一人看守这个活口,余下的随我出战,击溃那三十骑,再抓几个活口。”

    “速战速决,用火箭,骑铳,手铳!”

    ……

    一声战马的嘶鸣,几骑奔上龙头山,此处距离睢宁县城仅二十五里,山下不远就是官道,睢宁县往灵璧县的官道。

    一般走官道,就是从虹县到睢宁,也要走大李集,然后经过龙头山下这条官道。

    不过若笔直上来,从虹县到官山集倒有一条小道,就从官山集寨的东面经过,最后也在龙头山下与官道汇合。

    只是这时代官道都不好走,乡间小道更不用说了,除了人马走,很多辎重大车是不好通行的。

    龙头山东南二里是官山,官山集在山的东南,然后龙头山东面不远有小湖山,其实都是些小山包。

    龙头山在这一片算高了,但海拔也不过五十五米,若放在长江的南面,这个山只能称丘陵了。

    龙头山东西较长,顶上有红土堆,有石鼓寺、青云寺,西北面有龙头集,此时几骑奔上,个个毡帽红衣斗篷,身手矫健,眼神锐利,为首一人,目光似鸷鹰般锐利。

    他们策马奔上山坡,这边的地势,东面,东北面很平缓,此时不知如何,这边的山坡光秃秃一片,不说树木,连杂草都没有一根,看坡上草灰痕迹,似乎不久前被放火烧过。

    这群骑士早前看过龙头山的西南面,那边有称白马河的河水流过,使得山的下面满是湖荡水塘,烂泥沼泽,从那边通行是不容易的。

    然后山的西北下有个大寨子,背靠的坡若悬崖似的陡峭,寨的北面,西面,又满是烂泥水塘,只余东面干燥有路,但整个寨的外面,挖得坑坑洼洼,只余一条蜿蜒的小泥路出行。

    又是一个豪强聚集的寨子,就若东南不远处那个靠着山的大寨子一样。

    几骑奔来后,绕这边走了一圈,就从这东面登上,打算再好好看一看。

    他们奔上山坡,山不高,似乎从官道到山顶,其实也不过百步多一些。

    然后众骑发现什么?

    远看不显眼,近看才知道,离山顶约二十步处,这边坡上筑了一道蜿蜒很长的,从东面延伸到山东北面、西北面的土墙。

    土墙很厚,高也有一人半左右,两端似乎一头快接到那寨子的寨墙上,一端则是越过西南面的湖荡水塘,一直到那边不能有人爬上山为止。

    为首哨骑还以为这边有人要建寨,所以设了一道土墙,虽然这墙实在太矮。

    建寨墙,怎么高也得有一丈吗,这么矮,能抵什么用?

    而且让人哑然失笑的是,这墙还不是连成一片的,慢慢向内弯曲,东、北、南各有一道很大的缺口,按一人一步算,至少可以并排排站十个人了。

    墙这样建,闲死得不够快,想引狼入室吗?

    除此贻笑大方之举外,众骑倒发现这墙有些奇怪,上面蔓延了一个个孔洞,不知拿来打铳还是放箭的。

    再看下去,这些洞下面竟还有一个个洞,但只在人蹲立的位置上。

    一些地方还有大洞,也不知要放什么。

    然后这墙前还有两道壕沟,墙下一道,“v”形,与墙形成很大的斜坡不说,摔进去还很难爬出来。

    特别内中布满尖刺,让人感觉很恶毒。

    然后隔五步外,又有一道壕沟,也是相同的如此结构,下面的尖锐木刺让人观之心惊。

    不过为首哨骑仍然摇头,有这三个大缺口在,这墙跟壕沟也是白建白挖了。

    他眺望山顶,那边顶上一个寺庙,颇为残破,此时也是静悄悄的无声,显然没有人烟居民。

    也不知当初建墙的人为何莫名其妙筑墙挖壕,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放弃。

    还是去看看吧,眺望周边,随着官道北上,二十多里后就是睢宁县城,不知能不能看到。

    而且众骑到这龙头山下时,还有一批间谍伪为僧道、游客、商贾、饥民随行,他们往官道继续走,往睢宁县城去,希望介时内应,更结纳市民开门献城。

    他们皆是步行,也不知走到哪里了。

    ……

    老白牛:多谢痴心狂想书友一万打赏,看贴子说正在打工,虽很感谢,但仍然要说,量力而为,不要影响自己生活。

第253章 献贼4

    当下为首哨骑一声喝令,从正东土墙缺口奔入,余者五骑也是跃马奔腾,鱼贯跟随而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众人均不以为意,不认为会遇到什么危险。

    虽然不久前他们才连营趋颍州,报寿州之役失败的大仇,结果又被颍州参将李栩打得大败。

    但那至少是营兵,步兵犀利,更有二千精骑在内,睢宁这种小地方,最多一些乡勇罢了,他们从虹县往睢宁的小道奔来,一路就没有威胁他们的力量。

    众人大摇大摆奔入,为首哨骑骨骼粗壮,沉着冷静,举止中满是精悍,却是左金王贺锦麾下,也是一个哨总,同样姓贺。

    这次渡淮北上打颍州,也是左金王撺唆,回革,张献忠等人捧场,结果又在城南樊家店被打得大败,只好东掠蒙、宿、灵、虹等地弥补损失。

    很快他们进入土墙内,前方寺庙越近,贺哨总直奔往寺,同时嘴上喝道:“两骑跟着来,余下到处看看,在山上搜一搜。”

    身后五骑轰然领命,他们正要分开,忽听寺庙内有人大喊:“都瞄好了,射击!”

    然后就是火器的轰然大响,硝烟弥漫。

    贺哨总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心中只在想:“怎么会有埋伏?他们还有火器?”

    他要反应,但已经来不及了,就觉那边烟雾弥漫中,胸口重重一痛,就腾云驾雾似的飞起,一直从马上向后飞走,然后飞翔途中胸口还“滋滋滋”的冒着血雾。

    这瞬间世界似乎静止,贺哨总的思维闪得飞快,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无数的往事从大脑中回响,最后定格在娘亲花白的头发,忧愁的脸容上。

    还有她的唉声叹气:“你要去做贼,你真想好了么?”

    “轰!”血花飞溅,贺哨总重重摔在地上,咕噜噜从山坡滚下。

    眼角余光,他只看到身旁兄弟身上一道道喷出的血雾,马匹的惊恐嘶鸣,还有铳弹击打在土墙上的火星与烟雾。

    他最后吐出一口气,一切就陷入黑暗。

    ……

    龙头山东北去五里有桥,称吴桥,是一座当地人建的木桥,跨越白塘河两岸。

    桥的北岸有铺递,称吴桥铺,此时桥边已经设卡,盾车立着,拒马架着,密密都是斗篷青衣,他们火铳上的火绳点燃,刀矛的寒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远处又有收容营,内中布满了窝铺。

    “又有人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英气勃勃,锐目剑眉的年轻军官,双目颇有神采,却是六总一队新任火器队队长管枫。

    看他持着燧发长铳,插着背旗,那是队长标志,也算混出头了。

    从初入新安庄的小兵,到现在一队的队长,这官算升得飞快。而且最近管枫与庄内一罗姓工匠之女打得火热,已经发展到眉来眼去的局面。爱情事业双丰收,他最近就一直精神抖擞,连走路都带风的。

    然后管枫旁边还有一个军官,冬毡斗篷,穿着红衣,持着刀盾,眼中有一股煞气,却是六总三队队长李监,任杀手队的队长。

    他同样插着背旗,与管枫队中皆持后膛火绳枪,两个队副与护卫还持翼虎铳不同,他们队中皆持刀盾与长矛。

    “注意戒备。”一个沉稳中带着杀机的中年军官吩咐,却是新任的六总副把总董世才。

    他也看到桥上过来一群人,当下就命令管枫与李监,又看向旁边一个紫袍大汉,懒洋洋的神情,身后还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站着,面善貌端,脸上一直带着温暖的笑容。

    李监道:“胡爷,等会这群人来,内中是不是有流贼的细作,就要靠胡爷来分辩了。”

    紫袍大汉正是胡就业,他懒洋洋道:“董把总放心好了,这做贼的,身上都有一股味,某闻一闻,看一看,就能让他们现出原形。”

    董世才笑道:“胡爷真是火眼金睛。”

    或许胡就业生平经验丰富,官兵,流寇,匪贼阵营都加入过,所以对一些同类的气息非常敏感。

    这些人不论如何装扮,或商贾,或难民,或僧道,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到这些人是良民还是贼寇。

    就是孩童中的剪毛贼,他看一眼也能分辩出来,那种经验很难用言语表达,就是一种感觉。

    昨日设卡起,目前为止,董世才等人已经击杀了好几波的流寇细作,铺递后面挖了一个大坑,内中横七竖八的抛入数十具细作尸体。可谓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群死一群。

    “都戒备了,都看好了,决不许一个流寇,进入我们身后一步!”

    看对面的人快到,董世才厉声喝道。

    与钱三娘等人差不多南下,董世才从把总张松涛那边得令,率一队铳兵,一队冷兵急速南下,在吴桥铺这边设卡。不论流寇哨骑或是细作,他都不充许他们跨过白塘河一步。

    他目光望向桥对面,又似乎穿透数十里之地,看到七十里外的虹县县城。

    听说献贼大部正在围打虹县,他们会北上吗?

    ……

    虹县,古为夏邱,后世又称泗县。

    此城颇为独特,却是跨汴河而建,且河上多桥,有彰善桥、太平桥、三思桥、文渊桥、旌德桥、东水关桥等六座桥梁连接南北,但都在城池内部。

    然后城北还有屏山,依山跨水,属理想之地。

    此时虹县城四面密密皆是营帐窝铺,上面飘扬的旗号各异,但离着北面迎恩门几里外的营地,上面飘扬的却皆是张字的大旗。

    蹄声急促,又有数十骑押着乡民奔来,数百乡民嚎叫哭泣,个个放足疾行。稍有不力不支,众骑就毫不客气的刀矛齐下,不论男女老少孩童皆杀之。

    放眼营帐四周,皆是源源不断的乡民驱来,送入营地,要让他们攻城填壕,充为炮灰。

    就闻惊叫嚎哭之声,惊天动地。

    不过这些乡民皆要先送入老营,由八大王亲自审问清楚,特别内中文人要留下,云:“岂有文人无用之理,用一人即破一城。”

    这数十骑驱乡民往老营去,张献忠营地颇为独特,老营居中,各哨营驻外,若鼎足似的环护老营。

    同时他老营又分五层,所宿之外第一层以所掠文士旋绕居之,呼为相公。第二层令女子居之,呼为美人。第三层使医士居之,呼为大夫。第四层书吏等居之。

    第五层,以勇士固守营门,层层环绕,张献忠的大帐居于正中间。

    众乡民被驱入时,营地这边正有一场血腥的搏杀,一方是十个精骑,一方则是十个步兵。

    却是张献忠率军,平居无事,就练习士卒,每每以十骑兵与十步兵对战搏杀。

    步兵若能击杀马兵,即以所乘之马赏之。

    这不是演习,而是真刀真枪的干。

    此时地上鲜血淋漓,已有八个步兵被斩杀。

封推感言

    几天前接到封推的通知,这里多谢主编锐利,多谢责编徐徐,还有多谢书友们的支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目前的局面,主角快对上张献忠阵营,然后离第三卷结束也不远。

    本书设定共十卷,写了快三卷,心中欢喜,历史画卷在这里慢慢揭开。

    一直想写南明的事,当中很多璀璨的人物,优秀的东西,那崩溃的过程也让人心痛。

    吾不才,想写一些自己对历史的感受,可歌可泣英豪的展现,还有南明为何崩盘。那开局比南宋还好一些,却为何一个接一个的失败,一直到灭亡为止。

    当然,比起失败原因,其实我更想展现内中的精神与闪光点,一些有魅力的人物,一些优秀的东西。

    我认为,失败很正常,就没有不失败过的文明跟民族,有些甚至失败一次,就烟消云散,从此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

    我们这个文明,已经非常不错了,几次扑倒也能爬起,有一种非常优秀的核心在。

    所以有时看到书评区一些书友对祖先思想文明诟病时,我是不赞成的,我认为这种想法是“历史啃老族”,一切过错推给别人,特别是祖宗,就不反思自己。

    便若社会上某些风气,“为什么我没有有钱的爹,如果我爹有钱有权,我我我就怎么样怎么样。”

    都是些不成熟的思想。

    我认为祖先已经非常不错了,创造了灿烂的文明,强盛的国力,有责任的人是后人。

    就算一些思想不合时宜,与时俱进便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特别我要指出一点,有些弊病其实是人类的通病,不单我们这个文明才有。

    便如悲天悯人这点,我认为这是一种富裕病,文明若达到富裕成熟时,定然会出现,就如西方很泛滥的白左圣母现象,那些人可没接受过儒家思想的教育。

    但展现的弊端是一样的,让人的感受也是一样的。

    历史往往很讽刺,每每立国初期,民众很野蛮的时候,很粗鲁的时候,国家反越强大,但似乎越文明,就越离灭亡不远。

    看看历史,这种例子太多了,可能天下不单只有文明人,也充斥满了野蛮人吧。

    本质上,人类还是个丛林社会,国力不同,教育不同,思想程度也不同。

    有感而发,写了这么多,好了,诸君与我一同进入那个璀璨的历史画卷中吧。

    谢谢,老白牛于2017年6月5日18时18分!

第254章 献贼5

    几具尸体倒在地上,或身体被斩开,或身上被刺了一个大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余下两个步卒一人脸色苍白如纸,带着无比的绝望,一人则紧咬着牙,手中狠狠握着自己长矛。

    在他们对面,十个精骑策马立着,个个脸上带着冷酷的笑,各人手中握着刀矛,很多人的兵器上,仍源源滴落着鲜血。

    猛然战马的嘶鸣,当中二骑策马奔来,手中马刀闪亮,霸道凶猛,就要将余下两个步卒劈成两半。

    十骑中,只有他二人没有成果,看着身旁兄弟戏谑的眼神,特别八大王在旁看着,不斩杀二人,事后他们如何收场?

    战马腾腾,烟尘滚滚,马刀闪亮,转眼就冲到近前,一个步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噗!”血光溅起,随后鲜血冲得老高,带起人头也是高高飞起,随后头颅咕噜噜滚到地上。

    另一骑也是冲到,狞笑着,露着黄呼呼的牙齿,手中马刀就要劈下。

    也是“噗!”的一声,大片血花腾起,这精骑脸上残忍的笑容凝固,一杆长矛刺在他身上,带得他摔落马下。

    然后滚在地上,只是大口的吐血,显然活不成了。

    场中一静,随后叫好声四起。

    “好!”一阵大笑响起,声若洪钟,“好,驴球子,这一矛刺得好,这马就赏你了,哈哈哈哈。”

    说话的人被众星捧月,身材高大,气质彪悍,特别一脸黄色的络腮胡子很吸引人注意。他的胡子很长,从嘴边两腮一直垂下来,怕有两尺之长。然后面皮也是黄黄的,虎颔长身,颇有气势。

    他约四十多岁,戴着毡帽,身穿酱色潞绸箭衣,左脸颊有一条刀痕,同时右眉心还有一处箭疤。双目炯炯,但眼睛一眨一眨,显示这人是个狡黠多疑,心机非常重的人。

    此时他狂笑着,对麾下步卒斩杀精骑非常欢喜,正是张献忠此人,自号“西营八大王”,流寇们又称之“黄虎”,但民间称“八贼”,官方则称“献贼”。

    沙土地上有虎皮大椅,此时张献忠坐着,周边精骑环绕,或裹头巾,或戴毡帽,双目幽幽,身上带着浓烈的杀气。

    然后更身旁又有颇多精壮的汉子,皆毡帽红衣,粗毡的斗篷,身上满是杀气与戾气,却是他手下大将王尚礼,王定国,冯双礼,马元利,刘进忠等人。

    还有些精干的年轻人站在旁边,多二十多岁,却是张献忠的义子们,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艾能奇、张化龙,张君用等等。

    当然,此时他们都姓张。

    古时官将多家族式管理,喜收义子监督部下,张献忠同样如此。他收养众义子率领精骑老营,押阵督战,内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较出名。

    然张献忠义子很多,至少十二个之多。

    张可旺(孙可望),张玉儿(李定国),张文秀(刘文秀),张能奇(艾能奇),张惠儿,张可继,张国兴(王国兴),张四虎,张化龙,张君用,张广才,张能第。

    众义子中,现张惠儿、张可继、张国兴已死,历史上余下几人,也会在后面几年中相继死去。

    事实上张献忠众义子的命运都不怎么好,结局无一不凄凉悲苦,特别张君用,时任神策营都督的他,直接死于内部清洗,临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此时众义子也是高声的鼓掌叫好。

    特别艾能奇,众义子中打仗最勇猛,看到勇士,就是见猎心喜。

    他旁边一个英武的年轻人,可能只二十岁,长身玉立,身材挺拔,微笑的鼓掌,却是“小柴王”李定国。

    再他旁边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精壮汉子,站姿沉稳,虎背熊腰,轻拍着手,举止中颇有深沉的味道,却是众义子之长孙可望。

    孙可望被张献忠收养最早,又会识文断字,打仗也骁勇,号一堵墙,最受张献忠信任。他年纪也最大,忝为众义子之长,此时却称李可旺,原名孙可旺。

    李定国也一样,此时叫张玉儿,小名一纯。

    他们皆簇拥张献忠身旁,显示与众将的亲疏关系。

    毕竟是儿子,在张献忠心目中地位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张献忠将那精骑的马匹赏给那步兵,拍着扶手道,“咱老子心情好,就来断案,将那些抓来的乡民都带到老子身边来,让咱老子来问问。”

    很快,被掳来的乡民男女都带到场地上,个个惶恐不安,这边可是流贼的老营营地,不比外营的窝铺,皆是深壕厚栅,还设有箭楼,环视的皆是虎狼。

    被抓入老营,那就不要想着逃跑。

    特别眼前这个是谁,杀人不眨眼的八贼。

    张献忠只是笑着,很耐心细致的将各男女分类,让各人报数,都按身材容貌分成了上、中、下三等。特别女人,分好后各站一队,每队前还都插上了一面旗帜。

    最后张献忠问这些男女,有没有愿意回家的?愿意回家的可以站到一边,自成一队。

    被掳获的乡民犹豫着,面面相觑,但还是有人忍不住站出来。

    看他们出来,越来越多的乡民站出来。

    张献忠也不阻挡,只是嘿嘿笑着。

    献营一些将官有些着急,兄弟们好容易抓来乡民填壕攻城,八大王一句话就将他们放了?

    就有他手下刘进忠道:“大王,现小寨子不多了,兄弟们攻打各个村寨,好容易抓到这些人,若是放了……”

    猛然他住口,就感觉毛骨悚然,就见张献忠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眼神凶光闪闪,似要择人而食。随后听八大王骂道:“你妈妈个毛,你要拦着老子?还是你是大王,咱老子是小兵兵?”

    刘进忠吓得跪下,余者各人也是大气不敢出,连身旁的众义子都是噤若寒蝉。

    他们与义父接触多了,就知道他真是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动不动就被责打军棍,让众人皆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他身旁众将一样如此,很多人跟着多年了,也皆摸不清八大王的脾气,生气时骂人,高兴时也骂人,还不知道他骂人时语气是真还是假。

    对张献忠的脾气,曾跟张献忠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神父利类思与安文思总结:“天姿英敏,智足多谋,决断过人,但过分敏感,神经仿佛有些毛病。”

    这总结很到位,喜怒无常,疑神疑鬼,充满神经质。

    此时八大王又发怒了,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忽然张献忠怒意一收,又哈哈大笑道:“驴球子,逗你两句,看你吓得跟鹌鹑似的。”

    他若无其事又开始办事,刘进忠满头大汗的起来,这时才发现,一身的衣衫都湿透了。

    很快被掳获的乡民皆分好队,想回家的人,皆站出来了,看着他们,张献忠嘿嘿笑着,他吩咐义子张君用:“用儿,送他们回家。”

    他在“回家”二字上加重口气,张君用领会,应道:“是,大王。”

    率着一些精骑,就将这些男女乡民驱赶出营,众将皆是狞笑,他们明白了八大王“回家”是什么意思。

    艾能奇、刘文秀张了张嘴,李定国有些犹豫,还是叹了口气,孙可望淡淡看着,只是面无表情。

    很快外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要回家的乡民们,不论男女老少,皆尽被斩杀在壕沟之中。

    余下乡民瑟瑟发抖,又是庆幸自己没有站出。

    最后张献忠竟是拉郎配,他宣布,余下的男女皆尽配对:“上等男配上等女,中等男配中等女,下等男配下等女。本老爷做主,让你们都配成夫妻,哈哈哈哈。”

    一场荒唐的事情结束,张献忠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又考较营中的孩儿兵,问他们今日杀人几块?

    有答九块,有答十二块,孩儿兵杀人,横竖劈成四块,就是三人或四人。

    张献忠就大喜,或赏马,或赏银。

    也有人答一块都没劈到,张献忠就大怒,让拖下去,责打二十军棍。

    不过虽在营中折腾,张献忠却心下忧虑,他与革左等合兵共三万人,攻打虹县几天了。他也打西门与小西门,但营中士卒死伤众多,抓来攻城的乡民尸体遍布城外,但那城池依然巍峨耸立。

    “驴球子,这城不好打啊。”

    张献忠皱着眉头,虹县很坚固,万历二十三年就建砖城,城垣五里十三步,高一丈九尺,敌台垛口众多,坚实巩固。特别五门皆引汴河水为城壕环绕。水门还多,足有四个。

    这里军民也很同心,毕竟出过开国元勋邓愈、胡大海的地方,军民引以为豪,又恶八贼等人残忍,皆是拼死抵抗。

    听说几月前闯瞎子的营伍曾打过虹县城,但一样讨不了好处。

    “咱老子的兵不能折在这里,不能打就走,不啃硬骨头。”

    与众义子将领商议时,张献忠这样说。

    与革左一样,他们兵很多,但其实都不精悍,长于偷袭而不善于攻城野战。

    一般硬打硬攻城,张献忠等人其实没攻下几个。

    此时就有退却之人,更换目标的打算。

    然后这时,哨骑带回很多情报,说最近灵璧县、虹县的百姓都往北面睢宁县跑。说那边的县官正在城内城外修路,似乎油水很多的样子。周边都在传,睢宁县富足,百姓们可以活命糊口。

    张献忠眼睛就是一亮:“修路?这睢宁人有钱哪。”

    他其实打算去运河边看看,本来虹县东去也可以到运河边,现在睢宁县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往北面去运河边也行,再顺路将那睢宁县城攻下了。

    他是个决断力很强的人,心思定后,就派人去请左金王贺锦等人,请他们来自己帐中议事。

    看是不是合兵北上,去将那睢宁县城打下来。

第255章 何足道哉?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大帐外阳光越发耀眼,帐内却是清凉,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张献忠仍戴毡帽,身着锦胡桃花衣,脚穿平底软靴,就在毯上席地而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身旁两个美人,持着白绫,不时为他擦拭眉间的脓水。

    然天气热了,那脓水才拭拂不久,眉心复湿,地上丢弃的白绫已经一堆。

    却是那年张献忠被左良玉射了一箭,劈了一刀,三年过去了,左脸颊留下的刀疤好说,眉心的箭疮却时时迸裂。为患时就出脓水,无一日间,让张献忠苦不堪言。

    不过此时他却是欢笑,极力的招呼身旁的革里眼、左金王等人。

    帐中同样数十壮汉席地而坐,当中几人精悍,举止中颇有颐指气使的味道,正是革里眼贺一龙,老回回马守应,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等人。

    又有各营部将,张献忠义子等人,佩刀随护,碗酒大肉,席地传饮。

    此时气氛融洽,不但有如水般的酒肉呈上来,还有抢来的戏班美人歌舞助乐,侑觞三阕,第一演关公五关斩六将,第二演韩世忠勤王,第三演尉迟恭三鞭换两锏。

    三奏既毕,八音复举,美人歌舞,赏心悦目。

    欢饮移时,美人退走,说起正事,这虹县还打不打,特别张献忠倡议北上攻打睢宁。

    “北上?”革里眼贺一龙一瞪眼,“黄虎,咱老子也听说了,那睢宁县的守将有些能耐,三月时一只虎等人也打过睢宁县城,似乎吃了亏。怎么吃的亏,咱老子还没弄清楚。”

    “而且各营哨骑也说了,虹县北上的路不好走,路况很糟糕。要走大路,就要往西面转向灵璧,再从灵璧东面转向睢宁。你妈妈个毛,这要走多少冤枉路?特别辎重车辆难走,冒冒然北上,老子认为不讨好。”

    贺一龙是个壮汉,体壮力粗,性格还有些暴躁,他乃是陕西总兵贺人龙的族弟,向来骁勇善战,心机也灵敏,外粗内细。

    但眼神有些不好,有些近视眼,却是陕北延绥有一种小兽,鼠目寸光,一尺以外它就看不清楚东西,当地人俗称革里。贺一龙乃延绥人,就获得了革里眼的外号。

    他大大咧咧说着,语气中对张献忠就有些不客气。

    他乃革左之首,兵马战力不会差过献营,不必对他讨好。而且他们是盟友,各营之间都是平等的,不论大小,那都是平起平坐的战友关系,没有谁可以命令谁。

    有什么事情,各营素来都是好好坐下来商量,张献忠可以对部下喜怒无常,呼来喝去,但贺一龙等人却不必鸟他。

    贺一龙认为,闯瞎子的队伍为何在睢宁城下碰壁?那里有什么玄机,有什么鬼怪?

    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冒冒然动作的好。他们革、左五营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谨慎!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硬骨头从来不啃,柿子只捡软的捏。

    老回回马守应淡淡道:“虹县不好打,若贺爷说的,北上情况也不清。眼下五月了,天气就要炎热,咱们该回英、霍山避暑了,待秋高气爽,草长马肥再出来吧。”

    马守应镇兵出身,部下多夷汉降兵,他擅和稀泥,因年纪大,与贺一龙同尊为革左之首。

    但心中他是不想北上的,而且天气就要热了,他们革、左诸贼,每年五六月就避入英、霍诸山中,倚林樾度夏,秋爽复出,岁以为常。

    马守应认为该回家了,虹县不好打就不要打,至于那个睢宁,一直在那也跑不了,什么时候去打都行,不必急于一时。

    张献忠脸色有些阴沉,没想到革左两个首领如此不给他脸面,与革左合兵来,深感各方掣肘太多,遂有独走之心。

    而对贺一龙等人来说,张献忠此人凶暴成性,傲慢桀骜,与兄弟们的脾气禀性大不相同,越发对他不耐,遂埋下分道扬镳的伏笔。

    只有左金王贺锦迟疑,此次渡淮北上,是他在寿州吃了颍州参将李栩的亏,就说动诸营兄弟北上报复李栩的家乡。

    没想到还是大败,革左诸营都有损伤,不好交待。

    八大王此次也出兵捧场,他提议北上,于情于理,自己都必须回捧,否则这道义上说不过去。

    他就说道:“大哥二哥担忧有道理,但八大王的提议也有道理。那睢宁在修路,又靠近运河,市集多,肯定很有油水。我们多派哨骑,果然县城好打,我们就将城池打下来。不好打,就掳获乡里,那县城区区乡勇,还敢出城与我等野战不成?”

    众人心中一动,是这个理,贺锦继续道:“睢宁离虹县也不远,也就是百里路,咱们可以快去快回。至于路不好走,就少带辎重,多以马队精骑。虹县这边也不要停,没事就打着。”

    众人都是点头,张献忠更哈哈大笑道:“左金王说得好啊,咱老子也是这样想。那边能修路,肯定县城地方都很富裕,如果县城不好打,咱就不打,抢掠地方。如果是软柿子,就把县城打下来。”

    他狂笑道:“那县官肯修路,也不算贪官,咱老子就给他留一个全尸,哈哈哈哈。”

    众贼都是决断之人,当下就这样决定,又商议出兵的人数。

    他们兵马不少,各营都有二三千的精骑,几万的马队步卒,当然不可能都带出老巢。

    他们合兵渡过淮河时,共出动精骑五千,还有一万五千的马兵步兵,再厮养队伍一万多人,余者留守在英、霍山中。

    不过颍州一战,精骑马队还好,步卒与厮养损失了好几千人,东掠蒙、宿、灵、虹等地后,现在补充得差不多,特别厮养又多几千人。

    就决定带精骑三千北上,六营各五百骑,又有马兵步兵七千人,一万厮养队伍,合计共二万人。

    余者二千精骑,八千马步,还有几千的厮养继续留在虹县这边,以大将看着,继续打,不要停。

    不类李闯,革左、张献忠等人基本不用火铳火炮,但火药是有携带的,攻城时以铁锹钢钎在墙上凿出大洞,将几百斤火药放置其中,扯开绸子做成引信,长几十丈。

    又用劈开的大毛竹合住,上面覆盖厚厚一层土,最后点燃,往往半面城墙都会飞上天空。

    金银布帛也要带的,未虑胜先虑败,不论革左还是张献忠等人这点都做得非常好。

    他们作战风格,如果要逃跑了,虑追兵蹑至,多以金帛遗地,兵利其以有,亦不穷追。

    或者望劲兵至,佯弃辎重走,民兵嗜利争取之,就杀个回马枪,往往大胜。

    所以该带的金银财宝要带着,以防万一。

    又定出兵的日子,就是明天一早。

    众剧贼商议着,各人部将义子在旁听着,这种军略大事,素来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特别对张献忠部下来说,凡一切侦查、扎营、布阵、出兵事宜,很多都是八大王自己安排。不说营中高级将领,便是他的义子们,往往都只有听令的份。

    孙可望在旁安静坐着,听诸大王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战略走向,数万兵马的去向动静,那种威风,那种权势,不由让他心生向往,若有一日,自己也能这样……

    李定国则想起北上的哨骑也不少,但他们往往很难传回睢宁境内的消息,这种情况在近几年很少见。听说那睢宁县没有营兵驻守,只有一个练总,还是秀才。

    此人有如此能耐,不由让他心生好奇。

    ……

    革里眼等人散后,张献忠也在营中安排,他留下大将马元利,刘进忠等人在虹县看守主要辎重,这西门没事也打打,不过不必认真,在张献忠看来,这虹县是打不下的。

    众义子中,张四虎,张化龙,张君用等人留下,率领马兵精骑押阵看守,余者孙可望、李定国、张文秀、艾能奇几人随他北上。

    在张献忠看来,众义子中,这四人最为出众,猛、力、智、双,可以好好栽培。

    大将王尚礼,王定国,冯双礼也随着,率领部分的马兵与步兵。

    他告戒众人,这一刻起,须戒须慎,特别晚间勿纵饮误了大事,款嘱再三。

    众人皆道:“敢不如命?”

    尽一揖而退,张献忠自留老营中心,并选美人绝色者二人侍寝。

    不过到了三更,他忽然又惊醒,裹甲微行,携刀巡视,这已是他的习惯了,经常夜不能寐,提刀就出自己帐篷,往往左右亲卫亦不知所在。

    此时张献忠又在营中走着,营地皆是篝火,来往巡逻的老营不断,走到营边,约二百步外,左右前后皆是外营,一样密集的篝火,与天上的繁星照印,似乎天地旋转,不知哪个是哪个。

    张献忠裹紧自己的斗篷,呼了口气:“你妈妈个毛,咱老子总梦到有人偷营,砍去咱老子的脑袋。”

    很快他回到自己帐篷中安睡,猛然惊醒,天已微亮。

    他起了身,就见昨晚那两个美人已是跪在床榻边,看着他,哀求的眼神。

    一人还泪眼婆娑,眼中噙满泪水,就若那小鹿临死前的眼睛。

    张献忠面无表情,猛然就抽剑刺去,“噗噗”两声,带起大片的血花,二女惨叫着,就被刺死在地。

    张献忠每到一地,所掳女子,都会选绝色二人侍寝,将去,所幸美人悉手刃之。

    及柢他邑,所掠美人,亦复如前,他自造反起,手刃美人不知有多少,杀死她们就若杀鸡,或是踏死几只蚂蚁,不会有一丝的感觉。

    这也是他张献忠喜欢造反做贼的原因之一,如果愿招安,官府已经对他们进行多少次,然从良哪有做贼舒坦?就说这掳获美人,如果是官方身份,恐怕就引人非议。

    然以流寇的身份,所干种种,就理所当然。

    当然,造反也是高风险行业,他疑神疑鬼,经常失眠,就是后遗症之一。

    几个亲卫轻车熟路将两个美人抬下去掩埋,不管怎么说,毕竟八大王幸过的女人,一个坟墓还是要的。

    孙可望、李定国、张文秀、艾能奇四人早起,皆站在帐篷外,看着被抬走的美人尸体,李定国只是沉默,艾能奇咋咋嘴:“可惜了,如花的美人,搞过一次就死了。”

    张文秀若有所思,孙可望则不以为意:“区区美人,何足道哉?有兵马在手,美人要多少有多少。”

第256章 如山1

    初五日,革左与献营二万人北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们辰时出发,当头是各营精骑,红衣斗篷,或戴毡帽,或裹头巾,个个杀气腾腾,马上骑术娴熟无比。

    他们策马奔驰,最前或三骑,或五骑,众多人呼啸在数里、十数里之前,为后方的大军开路,沿路就是阵阵野兽般凄厉的嚎叫。

    然后是马兵,这些人是“龙骑兵”,很多人马术很好,但不会劈砍,仍然不能算入骑兵的行列。

    张献忠等人合兵北上,这些骑马步兵也有三千人左右。

    当然,他们的坐骑不能与精骑相比,有些人甚至骑骡或是骑驴。

    最后是步兵与厮养,一万四千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北上,携带的辎重无数,因为虹县往睢宁小道不好走,推独轮车都困难,尽肩挑人扛,骡驴驮运。

    虽张献忠等人习惯,到地方抢掠供给粮草,但初到一个地方,至少十天的米麦豆料还是要携带的。万一抢不到怎么办,这事情不是没有经历过。

    二万人,内快有一半是马骡畜生,它们平均吃的是人三倍多,人马一天消耗的粮草就是五百石,十天就是五千石。

    光挑运这些粮草,不知要耗费多少人手畜生,还有别的物资,就见运送辎重的人马,在小道上蜿蜒了十数里。

    张献忠、革里眼等人皆在精骑位置,身边各色旗号招展一片。

    各人感觉,这路确实不好走,越近睢宁,黄河决口带来的影响越大。水塘湖荡,烂泥沼泽,沙壤地,盐碱地,洼塘地,还有数不胜数的小河大河。小道在内中蜿蜒绕来绕去。

    这样的路,人马都走得非常疲累,更别说车辆了。

    “驴球子,当地的官也不说修一条直往睢宁的官道,真该杀头。”

    张献忠等人都是骂骂咧咧。

    总体而言,看着身边前进的洪流,浩荡的大军,张献忠等人心情还是愉快的。

    因路不好走,辎重更拖累速度,天气热了,人马也容易疲累。不比官道,沿途会种植柳树,这种小道,树木都没有几颗,除了还是野草还是野草,人马在太阳下行军极为辛苦。

    张献忠沿路就不但出汗,泡湿了衣衫,更是眉间源源不断出脓,自己拿着白绫拭了一路。

    这天他们只走几十里,傍晚酉时堪堪到渭河边,好在河的对岸就是睢宁县。

    ……

    张献忠等人都对睢宁县充满好奇与期待,但站在河边上看,却与虹县境内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萧条,除了荒草就是废墟,举目看去,似乎就没有看到过任何有人烟的痕迹。

    渭河不宽,小道上还有廊匾称“许庙桥”的当地小木桥可以过河。哨骑的精骑称,他们北面走了十几里,这片村落基本荒废,小寨子没有,大寨子倒有看到几个。

    但与虹县境内的圩寨一样,这些大寨子都是地形恶心,有山的建山边,没山的就耸立在烂泥水塘之中,只留下蜿蜒的小泥路出行,显然是本地的豪强土霸。

    他们义军过去,基本上态度都非常的冷漠,就是想“借粮”,可能难度都非常大。

    除非真金白银,五倍十倍的价格购买。

    张献忠等人除了皱眉也没有别的办法,对这种大寨子,与闯营一样,他们基本也是不打的。

    周边烂泥水塘,挑土去填吗?要填到什么时候?

    攻打?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泥路,恐怕兵马去多少死多少。

    特别这些结寨自保的豪强,那都是当地的宗族力量,上下一心,非常的团结,内应这种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对豪强,张献忠等人都是无视,当他们不存在。偶尔“借”到点粮,或是用金银向他们购买到一些粮草物资。

    “难道传言有误,这睢宁县的人是穷鬼?”

    张献忠等人信心有些动摇,不会白跑一趟吧?

    当晚就在渭河边扎营,第二天一早,革左与献营大军再次出发。

    约走快二十里,哨骑忽然来报,前方官山桥对岸出现官兵的哨骑,张献忠等人还隐隐听到火器的声音。

    张献忠等剧贼皆是惊讶,他们在精骑的簇拥下前往,果然对岸有数十骑哨探奔腾,个个灰毡斗篷棉甲,灰黑一片,与义军这边的精骑颇为不同。

    特别他们马上用一种火铳,似乎是三眼的,还不需要火绳,己方精骑逼去,远远的,就被他们火器打翻在地。

    他们的精骑会劈砍,个个马术非常娴熟,搏杀非常犀利,但却根本近不了那些官兵哨骑的身旁。

    各营有一些骁骑,不但会马上劈斩,还会骑射,他们逼去,然骑弓对对面威胁不大,而他们的火铳犀利,只要被他们铳弹打中,非死便伤。

    一时间,己方哨骑纷纷惶恐,都不敢逼近那些官兵哨探的身旁,似乎己方的大军,就被对面几十骑压制住一样。

    张献忠等人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喝令更多的精骑上去,数面包抄。

    果然人多了,对面的官兵哨探就跑了,他们人人一人三马,加上骑术精湛,又熟悉本地的地形,很快就跑个没影,义军哨探追之不及。

    “怎么回事,不是说睢宁只有乡勇,他们怎么会有马队?”

    革里眼贺一龙眼睛不行,但耳朵非常灵,他就怒喝道:“还有这种古怪犀利的火器?”

    他瞪着眼道:“老子以前也缴获过一只不用火绳的自来火铳,打五下,至少有三下不响,对面的火铳怎么响个不停?”

    众剧贼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从官山桥过白马河,西北三里有大寨子,依山面水,小道从寨东面一里外北上,似乎离这边四里处汇入灵璧往睢宁的官道。

    此时追击的哨骑有人回报,离此五里又有山岭,就在官道的西侧,山上已有官兵列阵等待,他们窥到“睢宁练总杨”的旗号。

    还有人回报,从那处山头东北去五里,白塘河边本有桥,但现在桥撤了,大军无法过河。

    因为那白塘河似乎从黄河边流来,河内淤积非常严重,人马会陷进河内,特别挑扛粮草辎重的厮养队伍更不用说。

    张献忠等人更不可思议,官兵列阵等待?这些乡勇,是要与我大军在那山头处野战?

    他们不知该说什么,纷纷策马在小道上奔驰,往那处山头而去。

    途中他们看了近边那大寨子一眼,又是背后有山,周边湖荡水塘的结构。

    张献忠等人宁打州城县城,也不打这种乡间土豪。

    很快他们奔到官道,再奔一里多,果然官道西侧不远就有一座山,远看山上有红土堆,似乎还有寺庙。

    因为早前数十骑就在山坡上,张献忠等人也不敢冒冒然站在官道上看。看官道东侧是大片的盐碱地,干硬结实,长满荒草。离官道二百步左右,还有一个隆起的小山包。

    众人就奔到那个山包上看。

    举目看去,果然对面山顶上,一杆鲜红的大旗飘扬。

    顶上还站着一些披着红斗篷的铁甲兵,就让张献忠等人心中一颤。

    好在这类铁甲兵不多,张献忠等人看到的人数只有几十个。

    离山顶约二十步的山坡处有一道土墙,远远看去非常不显眼,张献忠等人估计还没有一丈高。

    让人感觉奇怪的是,土墙东、北、南三面似各有一道缺口,恐怕宽有十步之多,一些穿青衣的人影此时坐在缺口处,拿着盾牌长矛等兵器。内夹一些穿着红衣的人影,可能是军官头目什么。

    张献忠等细算他们的人数,三个缺口估计各坐五十人左右,再他们后面的山坡又坐四堆这样的人。

    左金王贺锦沉声道:“三个口,有六百人。”

    精骑奔腾,源源传来对面的具体情报,那土墙前有壕沟,似乎有两道,墙下一道,隔五步外又有一道。

    但他们虽然传来消息,具体壕沟样子却是不清。

    坡上有官兵哨骑,他们有犀利的火器,缺口后还有弓箭手,他们骑在马上与步弓对射,那是找死。所以基本上也是在官道看着,最多往山坡上跑个几步。

    他们传来消息,土墙上有孔洞,可能是架设鸟铳什么之用。

    张献忠等人又看这山的左右,西北有寨子,土墙基本接到寨墙上。

    西南有河流,沿河边布满了湖荡水塘,一直到山边。

    众贼目光深沉,老回回慢条斯理道:“咱估计他们人数不到两千,官兵的军伍老子清楚,最多一半火器一半刀盾长矛。他们一些鸟铳兵可能掩在墙后,但人数不可能超过六百。坡上顶上一些马队,最多也就是一百多骑。”

    张献忠喃喃道:“他们开这三个口,什么意思?”

    他性情多疑,寻常人一见哑然失笑的设置,他反感觉诡异,疑神疑鬼起来。

    众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对面练总脑缺,但他敢出城野战,明显又是有备而来,就不可能犯这等低级的失误。

    众贼都是皱着眉想着,张献忠看身旁李定国眺望那边,似乎若有所思,心中一动,哈哈笑道:“玉儿看出什么?说出来给咱老子们听听。”

    众人都是看来,李定国抱拳道:“孩儿领命。”

    他策在马上,身材挺拔,腰间挂着双插,左弓右箭,鞍后的插筒上还插着一杆马槊,就颇为威武,与众不同。

    他对众人道:“诸位大王,末将以为,对面的官兵定然认为自己火器犀利。虽开有三个口,但我义军若是攻打,他们墙后鸟铳或是三眼铳轰射,可能未冲到缺口处就死伤惨重。就算余下一些人冲到口处,他们盾牌长矛竖起,也足以挡住我义军的攻击。”

    众人点头,唯有这个说法解释得通了,张献忠哈哈大笑道:“驴球子,看来就是这样了。”

    革里眼贺一龙的侄子贺勇策马边上,看诸大王皆对那“张玉儿”赞许,就有些嫉妒。

    他不服的道:“官兵的火器咱老子也见识过,乱打一气,劲头也小。老子营中有藤牌,用油浸过,五十步就可以挡住他们鸟铳的铳弹,三眼铳更不用说。”

    李定国微笑道:“或许这帮官兵不一般,早前兄弟们也见识了,他们的火铳不用火绳,每一发打出去还不会哑火。”

    贺勇还要争辩,贺一龙抬手止住他,他粗中有细,特别谨慎,李定国这个看法说到他心里,侄儿贺勇区区脸面丢失,那就不足挂齿了。

    他说道:“哨骑说那墙上只三个口,一个口只能站十人,兄弟们若打,就不能都往缺口冲,免得堵在那边。要冲墙,一要有木板梯子,二如何挡他们鸟铳的铳弹。”

    他说道:“咱老子就认对面火器很厉害,营中藤牌都不能挡住。他们鸟铳兵估算六百人,分三层,每层打来兄弟们都要死伤不少,就该如何挡他们的铳弹?”

    众贼又是沉思,他们纵横大明多年,遇到的火铳手多了,基本鸟铳都很低劣,然偶尔也有遇过精良犀利的。

    那种三阵排铳打后,兄弟们的死伤往往惨不忍睹,对面火器若也这样精良犀利……

    一般遇到这样对手,革左献营等人或以饥民充为肉盾,或到处去找门板,特别那种很厚的,厚七八寸的。

    这样就算官兵鸟铳精良,还用柳木灰火药,百步只能打透二寸厚的木板,五十步打透四五寸,但到这距离,他们无论站几排也打完了,再次装填好不知什么时候,兄弟们就可以趁机冲上去。

    然现在情况,他们每打一地,都是当地掳获乡民,这到处荒野废墟,哪里去找乡民?

    这么厚的门板也恐怕一些寺庙中才有,放眼这一片,恐怕是寻找不到了。

    众贼又是皱眉深思,孙可望看着众人:“某倒有一个想法。”

    张献忠哈哈大笑:“旺儿也有想法?说来听听。”

    今天他几个义子表现不错,一个接一个,接连在众贼王面前给他长脸。

    孙可望道:“法子也很简单,派一些人出去,走在众兄弟前面。让他们引诱对面官兵开铳,待他们打完装填,兄弟们就可以冲上去了。”

    众贼一致认为这法子非常好,往常他们对阵官兵,不用引诱,也不到百步距离,对面已经打得咣咣响。

    看山上的乡勇似乎不一般,就用这个法子吧,吸引他们远距离开火,然后趁机抵近攻击。

    最后一个问题,打不打。

    “驴球子,肯定要打!”左金王贺锦说道,“都走到这边了,离县城都不远了,哪能就这样回去?”

    他更说道:“我两万大军北上,对上不到二千的乡勇,一箭不发就走,以后说出去,咱老子等的脸面何在?”

    众人都是点头,有应对火器之法,他们两万大军列阵,区区不到二千乡勇,一个小山头,一道矮墙,人潮人海也堆死他们了。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选择,不理这些人,想法子架桥,继续北上。

    然那是不可能的,留这些人在身后,张献忠等人肯定不会安心。

    他们在颍州之所以失败,就是参将李栩伏步兵于城东南二十里处,然后骑兵迎击,双方大战于城南的樊家店。

    打得正激烈的时候,伏兵突然绕到后面,突击他们的厮养与步兵队伍,造成他们的混乱大败。

    从此后,张献忠等人就对后路非常敏感。

    留这些乡勇在身后,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万一对着他们屁股来一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第257章 如山2

    看过形势,张献忠等人扎营,就在小山包后二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边大片都是盐碱地,干硬结实,很适合扎营。位置也好,北往白塘河,南往白马河都不远,取水饮水非常便利。

    此时也早,刚巳时,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各营厮养源源不断到达,掌械之人忙着竖立帐篷,挖掘窝铺壕沟。司磨准备生火造饭,去河边挑水,供大军人马饮用。

    主刍之人则肩挑人扛,驱赶畜生,不断运来粮草豆料,汇集到老营中。

    大体上革左献营的厮养队伍与闯营差不多。

    还有许多厮养在马队保护下,到处搜索废庄,拆来屋板,砍伐树木,制作踏板短梯等等。

    麾下忙活,张献忠等人继续观察,哨骑来报,睢宁比虹县更荒凉,这两河之间,东西十几里皆无人烟,无处掳获乡民,只有那边山下两个大寨子。

    看路边的石牌,一个叫“官山集”,一个叫“龙头集。”

    特别那“龙头集”,似乎那些乡勇的饮水吃饭什么,都从寨**给。

    张献忠等人当然注意到这两个豪强寨子,他们倒不在意。

    豪强们守寨有余,然说起野战,那就是来一群死一群。

    睢宁乡勇勇气可嘉,但只要在野地打败他们,就算残兵逃入龙头集,亦不足为道。

    只敢守寨守城的官兵,没有任何威胁。

    午时时分,革左与献营摆开了军阵。

    六营一万多人马汇集在湖山包的前后左右,浩浩荡荡,各色旗号有若海洋,对着龙头山方向排列。

    基本各营前方是步营,后面些是马兵,最后精骑押阵。左右与后方的大阵营地范围,还有众多的马队呼啸,奔腾巡弋。他们守护大军的侧翼与后方,随时侦察禀报各方出现的情报。

    阳光越发猛烈,晒得各地的杂草都是垂头丧气,没有风,就感觉阵阵燥热。

    “哗、哗……”一个个褡裢提来解开,内中白花花的银锭倾倒出来,阳光下是如此的炫人眼目。

    又有一匹匹神骏的战马牵来,还有酒肉,美人等,越发吸引人心。

    却是各营在动员,大量的金帛、良马、甚至美女被摆到阵前,押阵的精骑告诉众人,此战若胜,这些财帛美人良马就用来奖赏,特别奖赏内中的勇士。

    他们还在挑选“领头子”率队冲锋。

    “哪些兄弟愿为领头子的?只要活着回来,厮养成步兵,步兵成马兵,马兵成精骑。而且赏银一百两,战马美人任挑选!”

    众精骑大声鼓动着,并以炯炯的目光扫视阵前神情各异的步兵与马兵们。

    献营革左等作战,每战必有动员,以财帛美人诱惑士卒。又必挑选“领头子”,冲锋时冲在最前,大队随之跟进。“领头子”冲在哪里,大队人马就跟在哪里。

    但“领头子”只能进不能退,如果后退不前,押阵的精骑就可将他斩了。“领头子”如果受伤或死亡,以马兵充任的“游骑兵”立刻报告,立即换人。

    一般所有“领头子”都换了几次,前方仍然攻打不下,主将便会鸣金收兵,主动撤退,保存实力。正式作战,各营挑选的“领头子”也不会超过十人。

    此时献营阵地,一堆堆人站着,前方步兵,后方马兵,都是眼热的看着那些财帛美人战马。

    他们相互窃语,按堆分布,基本没什么阵列,但以哨队旗作为标志。哨总管五十人,哨头管三五百人,皆有旗,行军或作战时,全队全哨皆随着执旗手走。

    放眼看去,张献忠这边阵地基本也是红旗,一色的红,临近的革里眼贺一龙阵地则一色的黑。

    现官兵都很难以旗号旌鼓掌控军伍阵地,流寇更不用说,麾下旗号鼓点什么都是越简单越好。

    各营旗号基本一色,或红或黑或白或蓝,又再有三个声鼓,出营汇集用螺号牛角,出阵打仗用大鼓,最后一个铜锣鸣金收兵,都非常的简单直接。

    “哪些兄弟愿为领头子?财帛美人战马任你取!”

    各精骑仍在鼓动,张献忠义子艾能奇策在马上,旁边王定国,冯双礼等将跟着,都以期盼的目光看着面前兵马。

    领头子可以指定,但若他们自己愿出来,那作战士气肯定就不一样。

    “妈个**,老子来。”

    可能认为己方人多势众,前方山头区区少量乡勇,又有各类财帛美人等诱惑占了上风,就有人出来了。

    却是一个马兵,干猴斤似的,人精瘦,但很年轻,裹着头巾,脸上带着阴沉与杀气。却是那日马步对搏,一矛刺死精骑的那个步兵。他被八大王赏赐了死去精骑的坐骑,成为了马兵的一员。

    此时又站出来了,豪气万丈。

    看着他,艾能奇赞赏的点了点头,当日,他就对此人颇为欣赏。

    “你个大大,老子也来。”一个粗豪的步兵也站了出来。

    “区区乡勇,也敢挡老子等去路,嫩你妈,今日就教他们做人!”又有好汉昂然出来。

    “不错,一帮孬儿八轰的乡勇,老子一个巴就能呼死他们!奶奶个比,他们是不想活了!”继续有好汉昂然出来,还是厮养。献营等这点好,不论步兵、马兵、厮养皆可成领头子,给敢拼搏的好汉们一个机会。

    在他们的鼓舞下,不断有人昂然站出,个个豪情万丈的吼叫:“头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好汉。”

    “区区乡勇,敢挡义军去路,不可饶恕!”

    众“领头子”选定,皆被捆上插筒,内中插上一杆鲜艳的背旗,证明他们“领头子”的身份。

    不过从这一刻起,除非他们死伤,否则未鸣金收兵,他们不得后退。

    敢后退者,押阵的精骑必不留情的将他们斩杀在当场。

    众“领头子”插上背旗后,就可以享用酒肉,在众人羡慕目光中,他们乐滋滋的喝酒吃肉,说着豪气万丈的话,很多人目光还在摆到阵前的金帛、良马或是美人身上打转。

    特别押来的十几个美人吸引众“领头子”最多目光。

    这些美人都是上品,个个娇小柔弱,憔悴可怜,几乎可以与“扬州瘦马”相媲美,往日只有八大王等人可以享用,现在自己也可以,只需作战后能活着回来。

    众“领头子”恶狼似的目光投去,那些美人只是颤抖,心中又满是悲凉。

    自己不幸,遇到了流贼,现在被掳来当货物,生死更由不得她们掌控。

    特别那个马兵,目光阴沉狠戾,他的目光投来,内中充满怨恨与残酷,有若钢刀刮过,让人不寒而栗。

    这边挑选“领头子”,张献忠等人则在山包上排兵布阵,安排营次。

    排各营协商,前方三个口,每二营打两个口,不过墙不长,全长三四百步,这冷兵器时代作战,一人占一步都闲挤,一般拼杀时,都是人占地二步,马四步。

    六营若是一窝蜂拥上,都没地方挤去,各营决定分波次攻打,源源不断,充分施展他们的人海战术。

    如张献忠这边,他北上共带精骑五百,马兵五百,步兵一千,厮养二千,全部四千人。此时他步营一千人就分两个波次攻打,马兵也是排为两个波次。

    精骑在后督战,厮养一般不作战,但此时也有部分人被驱来扛板抬梯。

    也就是说,仅张献忠这边,步营每波次就有五百人到七百人进攻。

    革左献营等六个营,每次就是三千到四千人。

    午时三刻,各营准备完毕。

    众剧贼皆聚在山包上,安排中,张献忠与革里眼贺一龙打正面的东口。老回回马守应与左金王贺锦打北口。改世王刘希尧与乱世王蔺养成打南口。

    但此时不但八大王、革里眼,老回回,左金王等人皆在,此处站得高,可以看得远。

    而在山包下,除了密密的精骑,就是一排的大鼓摆着,鼓手个个赤着上身,露着黑毛熊熊的胸口。

    “擂鼓!”贺一龙意气风发的下令。

    “咚!”

    一声激昂的战鼓声响起,就让人心中一颤。

    “咚!咚!咚!”

    战鼓声声,让人心神直跳,传扬四野。

    “杀官兵!”

    从北到东到南,围着龙头山二百步外,黑压压如潮般的流贼猛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然后前方第一波流贼个个两目血红,挥舞着兵器,就往前方不高的山头涌去。

    “杀官兵!”

    众贼震天的嚎叫着,走在前方的,就是各营部率队冲锋的“领头子”,个个身上的背旗非常的醒目。

    同时马蹄轰隆,烟尘滚滚,部分精骑马兵也离开大阵,往山头的两边后方抄去。

    众剧贼老于战事,虽让步兵们主攻正面的矮墙壕沟,但他们认为,别的地方也可以试试,特别看看能否从山的后面爬上山头袭击。

    “杀官兵!”

    潮水般的流贼只是往前涌动,形成了一个非常宽广的弧线,特别因为三四千人攻打只有三四百步的矮墙,横排的人排不了多少,他们就纵深拉得非常长。

    看他们亢奋的嚎叫着,大步流星,往前方的大地涌去。

    人潮,似乎要淹没一切。

    旌旗,黑压压若乌云。

    看着这种壮观的景色,不但张献忠等剧贼胸中豪情荡漾不休,便是各人身后站的众部将、义子,也忍不住有仰天长啸的感觉。

    艾能奇率数十精骑跟着去督战,刘文秀率五十骑随兄弟阵营的精骑去山头后面袭击,孙可望与李定国并辔而立,也策马山包上。

    看着前方,李定国只是眺望,孙可望则神情向往,喃喃道:“何时,咱老子也能指挥这么多兵马呢?”

第258章 如山3

    “杀官兵!”

    鼓点声还不急,第一波逼去的流贼仍然快走,个个大步流星,精神矍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众领头子走在前面,基本提着刀盾,他们身后,又是一队队人,随着旗帜在走。

    当然,这些人也分若干个兵种层次,如献营北上步卒一千人,内刀盾手约有二成,二百人左右。他们分两个波次进攻,每波次就出动刀盾手一百人。

    再有步卒中弓箭手占三成,约有三百人左右,这些人大部分用五六力弓,少部分用七八力强弓。他们每个波次都要上,但大多数人只在后面抛射,唯少量用七八力弓的强弓手会跟在刀盾手后面直射。

    最后是长矛手,比例约在四成,四百人左右,每波次出动二百人。

    还有少量用别的兵器者,如持大棒、钯、钩镰枪等的人,这些人也是精兵,分二批跟在刀盾手后面作战。

    最后是督战的精骑,此时前方还皆有各营挑选出来的厮养一二百,抬着踏板短梯等。等会冲上去,将踏板短梯架在壕沟矮墙上,兄弟们就可以冲入墙内了。

    人潮中还奔腾着一些“游骑兵”,以马术娴熟的马兵充任,这些人报告作战情况,特别“领头子”的作战情况,他们如果受伤或死亡,后方的“领头子”立即上去换人。

    与往日不同,此时各营攻打的人潮前方,还走着一些稀稀拉拉的人。

    他们走在大阵的几十步前,却是诱兵,大部分是厮养,少量步卒马兵,引诱对面的火铳开铳。

    这些人少部分是自愿,大部分是被强迫出来,特别那些厮养们。

    鼓声响着,很快各营第一波攻打的流贼就离官道不远,只有几十步,前面山头不高,从官道到山顶,也不过百步多一些。

    围着矮墙的山坡平缓,上面满是被焚烧过的黑灰痕迹,阳光下更觉燥热。

    厮养步卒诱兵已经跨过官道,但内中马兵们却在官道前不远停留下来,他们取出自己弓箭,却是准备抛射。

    他们马兵,大部分是弓箭手与刀盾手,少量长矛或别的兵器。特别献营五百马兵,内中就约三成刀盾手,五成弓箭手。很多弓箭手还用七八力弓,少部分用五六力弓。

    这些引诱的马兵,就是用五六力弓,马上用得轻松,而且论抛射的话,就是五六力弓,也可以轻松射出达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抛射准确度、杀伤力难说,但抛射覆盖本就不讲精度与杀伤力,而是为了引起对方混乱,打乱对方阵形。

    作为诱兵,更引诱对面开铳就好。

    而在这时,对面一直没有动静的山上,就响起了一个厉喝声音:“准备作战!”

    “虎!”

    如山雄伟的齐呼声吓了官道前的流贼一跳,就见土墙缺口处原本坐着的乡勇猛然起立,厚实的盾牌立时将整个缺口堵得严严实实,盾牌后面什么都看不到,只余一排排寒光闪闪的长矛。

    还有一杆杆鲜红的大旗竖起,在阳光下如火如血。

    众贼心中掠过寒意,山上的乡勇们不简单,一些准备抛射的马兵更是一个哆嗦,差点抓不牢手中的弓箭。

    看后面的大队人马仍如潮而来,他们定了定神,调好弓弦,张弓箭,就对着山坡,山顶上抛射。

    弓弦一片振动的声响,夹着山上“举盾”的声音,掩在土墙后的铳手看不到,就见前方缺口乡勇大盾仍然竖着,但后面一个个皮盾举起。

    每个缺口处五十人一队的队列,就成了一个个四方方的盾阵,前面上方盖个严实。

    箭矢咻咻的声响,轻箭初速每秒七八十米,很快呼啸而到,前方的土墙上,山坡上,立时长了一片杂草似的。

    当然,抛射的准头实在太差,大部分箭矢射在空地,一些射中盾阵,发出箭镞击打在盾牌上的沉闷声响,但伤不了人。

    更只有如此了,众贼六营一百多个引诱的马兵射了一阵又一阵,射了一千多只箭矢,对面仍然毫无动静。

    作为合格的弓箭手,他们一分钟可射十七箭,急促连射十二箭,但他们射了十几箭,似乎对对面毫无影响,该不动还是不动,他们白白引诱了。

    一些马兵猛然发现,对面刀盾枪兵有盾牌不说,他们铳兵躲在土墙后,己方的箭矢不是射在墙上就是飞过墙后,对他们铳兵的影响比刀盾枪兵还小。

    若是自己也这样安全躲着,就是人潮涌来,恐怕自己也可以忍住火铳发射的**。

    众马兵皱着眉头,怎么办,难道要继续往前引诱?

    只是作为马兵,性命宝贵,他们是不会冒险进入百步之内的。

    山包上,孙可望神情颇有些阴沉,诱兵的方案是他提出的,然看那些马兵们个个射了十几箭,那山上却仍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一根火铳都没有放。

    那些乡勇太沉得住气了,怕自己的方案要失败,影响他在义父与众王面前的声望。

    或许要再近些。

    他目光越过引诱的马兵,投向更前方,看那些厮养与步卒了。

    众营引诱的步兵厮养也有一百多人,他们或持刀盾,或持长矛,一些步卒配有弓箭。

    众诱兵尽量分开,东一个西一个,有些胆战心惊的越过官道,登上山坡,特别步兵们更尽量以前方的厮养们作为肉盾。

    箭矢呼啸,不时往头顶高处越过,官道那边的马兵开始射箭引诱了,众步卒厮养又是期盼,又是害怕。

    他们心中也说不清楚,对面乡勇的铳手是开铳好,还是不开铳好。

    然担惊受怕了半天,众马兵射了一千多只箭,对面墙后仍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这下他们也忍耐不住了。

    一些诱兵步卒弓箭手,也开始取出弓箭射箭诱敌。

    他们登上山坡,距离前方土墙约八十步距离,缺口处有大盾牌挡着,看土墙上虽有射孔,但这个距离,也别想射进去。

    他们一样是抛射,箭矢高高飞起,在空中划了大大的抛物线,往土墙盾阵那边落去,然后取得的成果跟官道那边的马兵差不多,对面墙后依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众诱兵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对面的火铳怎么不打?

    他们中一些人不是没跟官兵打过仗,没到百步,或是最多百步距离,对面的火器已经打得惊天动地了。

    这些人太会忍了,怎么挑逗都不动。

    他们缓慢前进,尽量分开些,又前进十几步,猛然墙后山坡上,一些箭矢凌厉射来。

    “嗖嗖!”

    一个持着长矛的厮养猛然就惨叫着翻滚在地,一根重箭射穿了他的左眼,利箭瞬间刺破他的眼球,再深深刺入脑内,鲜血脑浆飞溅。

    这厮养大叫着,手中长矛高高抛了出去。

    “砰!”一声铳响,一个正在抛射的步卒诱兵猛然头脑开花,头上的毡帽飞了出去,连着骨碎脑浆飞扬。

    一个步卒诱兵恐惧的一声叫,就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在身前,却是藤牌,以油浸过,对上官兵一些不犀利的火器,甚至五十步距离都可以挡住铳子。

    然这时又“砰”的一声铳响,对面又有一铳击来,就打穿了他的藤牌,然后这步卒诱兵胸口就腾起一股血雾,惨叫着摔倒在地,就是声嘶力竭的哀嚎。

    惊恐喊叫声一片,不时有诱兵步卒厮养被呼啸而来的箭矢射翻在地。

    更有火铳声此起彼落,铳铳又准又狠,打得还远。就见百多个步卒厮养诱兵一个接一个被打翻在地,他们引以为防护的皮盾,藤牌,丝毫作用都没有。

    “砰!”

    对面又一声爆雷似的铳响,一个步卒下意识举起皮盾挡着,然转眼盾牌就被破开大洞,他胸前更绽开大团血光,然后身后又是喷出血雾,一个扭曲洞口出现在他后背,样式有若花朵。

    这步卒应声而倒,滚在地上,双目睁得大大。

    一个掩在他盾牌旁射箭的步卒诱兵双目睁得更大,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惧,还有点点同伴中弹时溅在上面的血花。

    猛然这弓手惊叫道:“啊,鲁密铳!”

    他声嘶力竭的尖叫,转身就跑。

    与他一样,余下的步卒厮养们也是惊叫着回逃。

    他们确实引诱来对面开铳了,然这结果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山包上,孙可望正要欢叫,对面果然开铳了,他的诱兵之计起效了,然他的叫声还未出口,转眼就没在咽喉间戛然而止。

    对面是开铳,但不是土墙后的铳兵,看腾起的烟雾,似乎是从山顶上发射,他们也有散兵应付这种场面,自己的诱兵之计仍然未起作用。

    他下意识看向边上的张献忠,看义父的脸色非常难看,眉间脓水源源流出仍然不知,只是喃喃骂道:“驴球子,老子要折兵了。”

    ……

    “后退者死!”

    回逃的步卒厮养正喊叫着逃下山坡,然迎接他们的不是安全之地,而是一阵箭雨。

    引诱的马兵虽然不敢过官道,但对付这些逃跑的步卒们却是手到擒来,张弓箭,就将他们射翻在地。

    偶尔有漏网之鱼,就迎上了后面在鼓点声中黑压压而来的进攻大阵们。

    “邱哥儿饶命啊……”

    一个侥幸逃过马兵箭矢的厮养正要松口气,当头就被一个大步走在前面的“领头子”砍翻在地。

    他凄厉的惨叫着,大声求饶,叫声中,似乎这厮养还与这“领头子”是相识。但这领头子只是不理,刀刀毫不留情。血珠飞洒,这厮养叫声慢慢低沉,最后躺在地上不动,双目圆睁,大摊的鲜血流出。

    ……

    老白牛:十二点后还有一章。

第259章 如山4

    “敢后退的,敢逃跑的死!妈个**,想跑?问问老子手上的刀!”

    领头子神情狰狞,一手刀,一手藤牌,手中长刀尤在不断滴落着鲜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人长得精瘦,很年轻,可能只二十一二岁,但脸上满是戾气与不甘,带着愤世嫉俗,似乎谁欠他一大笔钱不还似的。

    却是献营那日马步对搏,一矛刺死精骑的那个步兵,名叫邱世卿便是,事后被赏赐坐骑为马兵,此次大战,又为第一波攻打的“领头子”之一。

    邱世卿裹着头巾,穿着红衣,披着肮脏的斗篷,脸上满是凶残与杀气。就算身后众贼皆是步营悍匪,个个死人堆中爬出来,但看邱世卿那有些发绿的眼睛,手中带血的大刀,个个都是有些畏惧的转开了头。

    看众人神情,邱世卿心中浮起快意,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本凤阳府滁州人氏,一个大寨子的村民,家人给他取名世卿,也是意图他邱家人以后可以世代公卿。

    邱世卿从小心气也很高,然怎么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混到十八岁,仍然是庄寨中不起眼的一员,平凡得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全靠做白日梦与幻想过日子。

    换句通俗的话说,邱世卿就是大明朝的吊丝,除了精神上的腾飞就没别的优点了。

    唯一可以说道的,十八岁那年,他成为庄丁的一份子,与众青壮一样保护庄寨。

    如果这样,他会一直平凡下去,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该年的五月,某日庄中最美的小娘子与他相遇在小巷子,对他甜甜一笑。

    邱世卿当时就痴了,其实作为同村人,这小娘子只是单纯礼貌对他笑笑罢了,邱世卿却认为该小娘子对他有意思。那种幻想的世界更是打开,甚至想:“若自己与她成亲,她不要聘礼就好了。”

    仅仅一个月后,邱世卿的美梦就破裂了,最美小娘子成亲了,嫁的人不是他,而是庄中大户的儿子。

    邱世卿深入骨髓的痛恨,认为此为夺妻之恨,男子汉大丈夫的奇耻大辱。

    但他恨归恨,却无可奈何,他区区一个庄丁罢了,一家几口人一样普通,想报仇,都无处报起。

    几个月后,邱世卿消失了,然后他居住的庄寨迎来了几次匪贼,甚至流寇的攻打,其实这些人都是邱世卿引来的。

    从这点看,邱世卿就算是大明朝的吊丝,也是吊丝中的上品,毕竟他还算有行动能力。

    他所作所为就是要报复,他恨庄中大户,他要引来祸水毁灭庄寨,他要看到那个贱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除了孽种摔死外,他会原谅她,让她做自己的小妾。

    只是,他的想法很美妙,现实很残酷,他所在的庄寨是个豪强大寨,这样的寨子,以后他跟随八大王就知道了。

    他恨土豪大户,然加入献营多年,就没杀个几个土豪。土豪大户居住的高墙深寨,八大王等人一样无可奈何。

    每当路过,看到这样的大寨子,他们只当没看到,就如此次北上看到的那些豪强大寨一样。

    土豪大户越难杀,邱世卿的心灵就越扭曲,每当遇到小寨子,他下手是最狠的,男人老人不说,对妇女小孩,他手中长矛大刀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刺下劈下。

    他杀气越重,手段越来越残酷,却在献营中地位越来越高,越多的人敬重他的血勇,连王定国,冯双礼等大将都对他颇为欣赏。

    久之,邱世卿就迷上了这种感觉,似乎大地就在脚下,天空,就在头顶。

    他喜欢攻下城池或寨子时,那些男人女人,老弱小孩在自己面前颤抖的感觉。

    对他们自己想杀就杀,他们的性命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就如面前这个厮养,说砍死就砍死,好不快哉。

    至于厮养是他的同乡算什么,他连自己的老家都想血洗毁灭。

    很快,邱世卿等领头子就将那些漏网之鱼消灭殆尽,此时他们也逼到官道边,黑压压环绕山头,密密麻麻就是人头。

    中军的鼓点放缓,显然见诱兵不成,唯有最后一搏,希望可以引起对方混乱,引诱他们开铳乱了阵形。

    就见精骑们喊叫着,然后献营步卒三百弓手,连同周边革左诸营,他们第一波攻打的弓手共约一千六七,都停下了脚步,个个取出了自己的弓,上了箭。

    弓胎被拉得咯吱咯吱的声音,密密森寒的箭镞,只是对着龙头山那边。

    “放箭!”

    一片声的弓弦振动声响,若秋风拂过那白桦之林,密密箭矢飞上天空,发出咻咻的破空声音,然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呼啸,似乎阳光都被箭矢遮挡了,天空就是一暗。

    箭矢呼啸着,落往龙头山的土墙,山顶,盾阵等处,那边有若杂草凭空长起,似乎盾阵中一些盾牌倾倒了,随后又被补上。

    “放箭!”

    天空又是一暗,空中满是箭矢抛射时的呼啸声音。

    “放箭!”

    又是一片声的弓弦振动,箭矢若蜂群呼啸而出,又如轰炸机似的俯冲落下。

    “放箭!”

    天空再次黑暗,唯有箭矢飞行时的咻咻声音。

    五箭之后,中军大阵鼓点急促敲起,“咚咚咚”震人心魄。

    “杀啊!”

    整个流寇阵线,从北到东,又到南,全线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嚎叫声。

    “杀官兵!”

    所有流寇,皆是亢奋嚎叫,邱世卿双目血红,舞着自己大刀,凄厉的吼道:“杀上山去,鸡犬不留!”

    他一马当先,冲过官道,冲上山坡,在他背旗的指引下,献营一队队人跟随,皆是疯狂挥舞自己兵器。

    潮水般的流贼涌上山坡,有若非州疯牛群,腾腾带起大股或黄或黑的烟尘,他们皆震天的喊叫着,在各自领头子带领下,疯狂往山坡土墙扑去。

    远远看去,人潮涌上,若凹凸不平的浪潮,而这一刻,他们没有生死的考虑,集体陷入了疯狂,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上山去,冲过土墙,砍死对面的乡勇。

    连那些厮养都是陷入亢奋,抬着踏板短梯,跟随大军,拼命冲锋。

    而在他们身后,弓弦仍一阵阵的响动,天空忽明忽暗,大量的箭矢呼啸往前。

    众弓箭手跟随前进,边走边射,他们的目标在高上方,虽然前方士卒冲锋,并不妨碍他们射箭。

    “杀啊!”

    邱世卿嚎叫着,持着藤牌,拼命往土墙扑去,大地又在脚下,似乎还有一道道白灰,随处可见一堆堆洒上白灰的石头。

    邱世卿也是打老仗了,感觉这是对面乡勇设立的射界标志,但他顾不得多想,只是狰狞着脸拼命冲锋。

    他下意识计算距离,冲上山坡,约离土墙八十步,但对面不动。

    很快冲入七十步,对面仍不动。

    又近了,虽是山坡,但邱世卿感觉自己一息可以跑两步,几息之后,又入六十步了。

    对面仍然不动。

    邱世卿有些奇怪,本能的握紧手中的藤牌。

    这藤牌上过油,对一些不劲的官兵铳子,百步不说,五十步距离也有挡住的把握。虽说早前诱兵一些人吃了鲁密铳弹,但邱世卿认为,对面的鲁密铳不可能这么多。

    虽然越近,对面仍不开铳,让他不安。

    但邱世卿也认为,这是好事,一般入了五十步后,对面铳兵发挥的余地也越小了。

    又越近,邱世卿感觉大汗淋漓,脚下腾起的黑灰沾满他的脸蛋,在阳光暴晒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冲上去就好!”邱世卿安慰自己。

    头上的箭矢仍然呼啸而过,一阵接一阵,映得天空忽明忽暗,他听到对面盾阵暴雨似的响,不论前方的大盾,或是顶上的皮盾,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得已经如刺猬。

    “义军的弓箭手就是多,射得对面的乡勇若孙子。”

    邱世卿心中涌起自豪,但他心中也有怪异的感觉,似乎对面的阵列仍然如山般巍峨,不是己方区区弓箭就可以憾动的。

    不过此时顾不得多想,因为转瞬间,冲入五十步了。

    邱世卿回头吼叫:“官兵要崩溃了,杀上去!踏板短梯快抬着来……”

    “杀啊!”

    “冲上山去,鸡犬不留!”

    蔓延上山的流寇皆是亢奋的嚎叫,那些厮养们也是鼓起力气,拼命抬着踏板短梯而来。

    “杀……”邱世卿大刀前指,指向山去,然刚看向山,猛然山顶上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响遏行云,就将他邱世卿的声音完全盖下了,也将所有流寇冲锋嚎叫的声音盖下了。

    邱世卿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然后见一直没有动静的土墙下方爆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

    那边的孔洞探着一根根铳管,此时爆出连片的凌厉火光,随后见大股大股浓密的硝烟爆出,转眼间,就在墙外汇成了一片烟龙。

    然后邱世卿就见身边左右血雾连片,齐刷刷就是一大片**扑倒地面的声音,惨叫声一片,这阵猛然的,非常整齐的排铳打击,似乎让冲上山的前排兄弟都空了一大片了。

    邱世卿感觉嗡嗡的耳鸣,似乎半天头脑都一片空白。对面的排铳太猛烈了,他邱世卿混在现在,对阵过的官兵也不少见,见识过的火铳也多了,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整齐又凶猛的。

    对面那些人,真的是乡勇?

    他更看到许多豪气万丈的兄弟扑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嚎叫,他们滚在血泊中痛不欲生,似乎对面打中他们的铳子,让他们忍受不了,只恨不得能当场死去。

    邱世卿更看到原来哨中一个兄弟,他滚在地上,拼命捂着肚子嚎叫,那边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流出来了。

    他嚎哭着,涕泪直流,手中藤牌扔在旁边,上面破了一个大洞,然后铳弹透过藤牌打中他的肚子,就将他的内脏都打出来了。

    ……

    “你妈妈个毛。”

    凶猛整齐的排铳声音让张献忠差点惊得落下马匹。

    革里眼贺一龙脸色阴沉不定,无意识的喝骂:“驴球子。”

    他虽近视眼看不清楚,但耳朵灵活,又是打老仗,只一听这阵排铳,就知道兄弟们损失不少。

    余者老回回、左金王、改世王、乱世王等人也是吸着气,左金王贺锦喃喃道:“难道,对面不是乡勇?”

    随后他又是摇头:“便是九边的镇军,似乎也没打过这么猛,这么齐的排铳。”

    李定国眺望那边,面有忧色,说道:“这次攻山,兄弟们怕要损失惨重。”

    孙可望咳嗽一声,诱兵之策失败,让他有些脸上无光,但此时又恢复了从容,淡淡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说道:“只要忍住这三层排铳,兄弟们就可以攻上山了。”

    李定国定定看着龙头山,只是感觉不对。

    ……

    “啊!”

    “救命啊!”

    大片的死者伤者扑倒在地,嚎哭声一片,邱世卿脑子仍然空白,只本能的往前冲。

    然刚举步走了几步,山顶上又是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

    邱世卿就觉毛骨悚然,然后又见对面墙上方,烟雾仍弥漫处,又是猛然的排铳声音,然后汹涌的火光再次连成一片。

    又是大片**扑倒地面声音,周边的嚎叫声更为凄厉,一道道血雾在周边飑出,一具具尸体或伤者扑倒在地黑灰发烫的坡地上。

    鲜红的血从他们伤口处流出,在阳光的暴晒下,转眼从艳红变为黑褐。

    哭叫声再次一片,而神奇的,到目前为止,邱世卿等诸营的领头子一个都没有死,他们继续往前冲,而攻山的流寇们,继续随着他们的背旗身影,往土墙或缺口处扑去。

    对面的土墙看起来并不远,上面的两排射孔看得更清楚,就见每个洞口处,都探着一杆杆黑沉沉的鸟铳。

    似乎那黑乎乎的洞口处,还腾腾的冒着硝烟。

    也似乎那些射孔处,那些鸟铳一直探着,并不抽回装填。

    似乎邱世卿等人还听到一些奇怪的金属声音,那是整齐的呛啷声。

    似乎什么抽出又塞入。

第260章 如山5

    身边的哀嚎声让邱世卿头皮阵阵发麻,两阵排枪过后,山坡上滚满伤者与尸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就算他们纵深拉得很长,横排的人数不是那么多那么密,但至少也有四百多人滚倒在血泊之中挣扎。

    山坡上瞬间满坡的血,在阳光下发出冲天的味道,伤者滚在坡上,发着声嘶力竭的嚎叫,个个痛不欲生的翻滚。

    攻山流寇嚣张的气焰为之熄灭,对面的火器太猛了,这瞬间的打击太可怕了,兄弟们的死伤转眼就达到一成。特别很多死去滚倒的还多是各营最强悍的刀盾手,这无论如何是众人难以忍受的。

    很多人面如土色就要停下,更多人不知所措,也不知是该继续往上攻,还是说转身逃跑。

    似乎中军那边也呆了,急促的鼓点声仍然敲个不停,半响都没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

    邱世卿心中也现出犹豫,不过他毕竟是老兵,敏锐的察觉到,对面的火铳似乎停了,好多息后都没有动静。

    攻山前营中有说,对面山墙后可能有铳手六百人,一般是分三层打射,但他自己感觉,对面一层的发射,人数应该远不止二百人,他估计在三百人上下。

    “难道对面分二层打射,他们打完了?”邱世卿心中浮现这个念头。

    立时他的精气神又回来了,嚎叫道:“对面的铳打完了,冲上去!”

    不单是他,更多的流寇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情况,个个大吼:“官兵的铳打完了,全部冲上去!”

    “杀啊!”邱世卿举着藤牌,持着大刀,又继续冲锋,身后众贼一样涌现神色,个个大吼呼唤跟随。

    放眼整个山坡阵地,再次涌现非州疯牛群的景色,潮水般的流贼蔓延涌上,这次还更疯狂。

    因为被打了两阵排铳,又未鸣金收兵,为免再次挨铳,唯有在他们再次装填好前冲到,将对面的乡勇消灭。

    不过众贼很有信心,对面火铳是很可怕,但打完了,至少百息,甚至一百二十息内没有威胁。

    而眼下距离土墙不过四十多步,他们一息可以冲两步,只需二十息,就可以冲到墙前。

    然后爬进去,砍死对面的乡勇小儿。

    “杀啊……”众贼吼叫着冲锋,很多精明的老贼还驱赶厮养上去,让他们抬着踏板短梯走在前面。

    黑压压的流贼嚎叫着,冲在前面的,仍然是各营领头子。

    很快他们冲入四十步内,对面墙上仍然没有动静。

    转眼,人潮就涌入三十步内。

    也就在这时,山顶上再次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

    邱世卿一个哆嗦,现在他对这声音太敏感了,随后心中竟有释然:“果然还有一阵,就说火铳手怎么可能只分两层打射。”

    这个念头刚起,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对面土墙下方再次爆出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那边孔洞探出的铳管火光连片,滚滚烟雾再次汇成烟龙。

    一股股血箭喷溅,黑压压攻山的流贼们,他们从北到东到南,对着土墙的前方人潮,就是此起彼落的人群翻滚扑落。血雾片片,若风吹麦浪似的倾倒,夹着大量踏板短梯摔落,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彻一片。

    邱世卿身上又溅上旁边中弹人的血花,无比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仍未中弹,但他有个感觉,他与附近领头子们现在还未被打中,是对面故意放着他们不打,好让他们继续领头去冲锋,以此来打死更多的人。

    他阵阵寒毛涑栗,又是神情狰狞无比,吼叫道:“对面三层铳全部打完了,冲上去!”

    然刚冲出数步,对面山顶上,又响起一声尖利的天鹅声音。

    ……

    邱世卿早前的感觉,山包上众剧贼也有。

    他们也感觉对面的铳声多了一些,应该不止一层二百人,可能分二层,每层三百人打射。

    但老回回言可能人数估算错误,他们应该还是分三层,但他们铳手人数应该不止六百,而是九百人。

    果然只过十息后,对面又打射了,确实是三层。最后一层隔十息才打射,可能对手要离近些打得更准些。

    孙可望呼了口气,对面的排铳,便是这么远听到,都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说道:“好,他们三排铳都打完了,兄弟们可以冲上去了。”

    旁边李定国点了点头,看着山坡战场,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虽刚二十岁,但战场经验也有十年了,什么战阵都经历过。大部分一窝蜂,双方你来我往,杀了几个时辰,也死不了多少人。

    便是遇到火器,基本也是隔着百步乱打一气,损失惨重的时候很少,若这种威猛的排铳射击,如此犀利,整齐,凶狠,造成死伤这么多,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今日,他才遇到真正的军队,还是一只乡勇部队。

    张献忠骑在马上,咬牙切齿:“驴球子,兄弟们死伤不少,好在他们肯定没铳了……”

    他话音刚落,对面山顶上,又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然后又是猛烈的排铳齐射。

    便是山包这边,都可以看到攻山的兄弟又被打翻一大片,惨呼声惊天动地。

    张献忠怒吼道:“驴球子,他们有多少铳?”

    ……

    红旗在山顶上翻滚,阳光下,如火如血。

    几杆大旗猎猎声响,除了中军大旗,便是各队的队旗。

    骑兵队队旗前,刘七郎策马钱三娘、李如婉等人旁边,他神情依然冷峻,但双目看着山下,却是隐现激动,这是他要的军队。

    看着土墙后犀利整齐的排铳打射,他眼中有着惊叹,他在督标营多年,老实说很少见过如此整齐凶猛的排铳。

    天雄军敢杀敢拼,血勇与装备超过眼前的乡勇部队,但似乎也没有如此的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更别说打散流浪后投过的各个军头,那就是军阀与兵痞的汇合体。

    杨大人是怎样训练的?眼前还是乡勇吗?

    刘七郎策在马上,依然气质如刀,他身后策马立着二十四骑,一色兜鍪与红罩甲,森寒铁臂手,亦是个个肃杀森冷,充满铁血之气。但他们看着山下,眼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刘七郎二十五骑随钱三娘、李如婉到新安庄后,杨河非常重视,立授他骑兵队队副的职务,归属在九爷的麾下指挥。

    对官职大小,刘七郎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投效的主人如何,可否让兄弟们实现抱负。

    新安庄的一切确实让他感到新奇,特别好奇的是杨河这个生员练总,所作所为,都与旁人不同。

    当年巨鹿之战后,刘七郎等人走马灯似的换了不少东家,投了不少路官兵,那些军头确实对他们很重视,每去皆极力以金钱、美人、地位相拉拢。

    杨练总给他骑兵队队副的职务只是寻常,金钱美人更是没有,不过在安置上与众不同,让兄弟们无后顾之忧。

    特别看到他们使用鲁密铳,二话不说,全部换上了钢片燧石打火,使他兄弟战力更上一层楼。这点上,刘七郎就感觉杨练总不是来虚的,而是真心诚意的对待。

    特别很快面临这场战事,看着眼前军队号令如山,令行禁止,虽然只是乡勇,但架子已经在,只需打过几场恶战,补足血勇之气,就能成为真正的强军。

    甚至未来对战鞑子,自己也可以杀奴报仇!

    刘七郎看着山下,二十步外就是蜿蜒的土墙,从山的北面一直连到南面。

    两排铳兵一站一蹲,皆是蹑在厚实土墙之后,严守号令,从容打射。

    他们使用的火铳也让刘七郎新奇,但倒不大惊小怪,因为天雄军中,各镇边军也有人使用掣雷铳等类似的后膛铳,各镇中后膛打射的佛狼机火炮更不知有多少。

    只不过掣雷铳射程与威力差过鸟铳很多,又有漏气等毛病,军中用得不多。

    刘七郎惊奇的是,新安军内,后膛打射的火铳如此大规模使用。

    看他们掩在土墙后,五十步发射,确实打得飞快。

    但刘七郎也沉思,掩在安全的土墙后当然没问题,但若在野地猝然相遇强敌马队,没有土墙壕沟等防护的时候。

    以战马的速度,一息接近十步,百步距离不过十四五息就可以冲到,若五十步打射,这后膛铳速度快可以再打一轮,已经非常急迫,基本冲到鼻子前了。

    速度不快,二三层打完就打完,跟鸟铳差不多。

    但如果那样也能打胜,猝不及防,正面相遇,战而胜之,强军就成了。

    颜斌、张胆、韩尚亮兄弟等策马九爷旁边,看着山下,眼中也有着震撼,他们身后皆是顾盼自雄的大汉,个个粗豪桀骜,此时却张着嘴,人人有目瞪口呆的神情。

    甚至有人嘀咕:“吊舍,若老子们遇上这样的火铳,一下不就死完了?”

    九爷策在马上,眼中极有自豪,他旁边与他一样魁梧的徐州武举人张胆叹道:“九爷说得不错,杨大人有这样的兵马,这世道确实可以横着走了。”

    身旁韩尚亮兄弟连连点头,眼中有着兴奋的光,他侄子韩元朗更是跃跃欲试,很想策马下去杀敌的样子。

    颜斌凝神看着山下,目光又扫过那边的杨河,眼中微不可察的有一丝嫉妒。

    他从小以将帅自许,梦想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犀利军队,但活到快三十岁,仍只是徐州本地一个土豪,在自己寨中称王罢了。

    而那个秀才,早将他梦想的一切实现了,现在更与可止小儿夜啼的流寇对着干,让他有种自己奋斗的一切都没意义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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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介绍: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
……
老白牛第三本历史大作,敬请期待!
已有完本作品《回到明朝做千户》,《明末边军一小兵》。续南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续南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续南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