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疯狂
余者四门猎鹰炮也打中流贼人群,官道上一片惊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突遭打击,特别被攻击的主要还是前方十队的五百精骑,这些可都是精锐,这千人马队核心的核心,他们装备好,待遇好,能力强悍,每个人至少都拥有马上劈砍的能力。
他们才能称得上是“骑兵”,基本都是老营,有些人甚至还会骑射,各方面都非常出众,可不单单只是马术娴熟。
猛然这些核心力量就遭遇了沉重的打击。
他们汹涌从官道过来,侧面对着壕沟,人太多了,要抢赶过河,还拥挤在一团,就给壕沟内的两排铳手提供了非常良好的靶子。
每排铳兵百人打去,五十步距离,就算流贼汹涌过来速度快,基本也都有六七成的命中率,不论打中人还是马,大部分都有打中目标。
两排铳兵二百人一打,加上五门猎鹰炮轰击,这流贼当场中弹落马的人数就不会下于一百四五十人。
五百精骑,猛然损失就近乎达到了三成。
更悲惨的是,他们很多首领被当场打死,混乱中众贼嚎叫,已然失去了建制指挥。
这还没有完,两阵排铳一打,官道上的流贼惊恐混乱,杨河在山坡上看得亲切,看铳兵们再次装填好定装纸筒弹药,就下令再次射击,再打两阵的排铳。
此时刚过去十几秒,这个时间对混乱的流贼只是瞬间,但对潜藏壕沟内的后膛铳兵来说,已足以再次装填好致命的子药。
他们的速度,训练时一分钟可以打十发左右,战时各种影响估计打五六发,但最快的五六秒再次装填完毕,最慢的十秒钟也可以完成,这速度惊人的快。
换成前膛枪,精锐火绳枪兵平时训练每分钟可两发,但换到战场上,平均每分钟只一发左右,普通士卒更需要二三分钟,还可以趴着蹲着装填,这速度便利,真是无法形容。
虽牺牲一些射程,但换来这个速度便利,杨河认为非常值得。
谢君友嚎叫的站起来,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但他毕竟打老仗了,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物,很快反应过来。
他猛的揪过身旁一个满脸是血的贼将,咆哮道:“钱哨头,你立刻招集兄弟,从这山的正面攻上去。官兵伏军就在五十六步外,他们有两排鸟铳,但都打完了,再次打射至少六十息。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冲,二十息内,就可以冲到他们面前!”
他又揪过另一个喊叫的贼将,给他两个嘴巴让他清醒,喝道:“吴哨头,你带人从侧翼攻打,从那右翼抄上去。还有你,刘哨总,你到马队后面,让那些马兵也从左翼抄上去。告诉那些厮养,谁敢杀敌的,全部选为步卒马军……”
他展现出了素质,虽然官道上惊叫混乱,很多建制失去,但他仍立时找到可用军官,各种战术指挥,也是信手拈来。
他也看得很清楚,官道上无遮无掩,杂草更不能遮蔽铳子,唯一机会,就是攻上去。
这两年他们还骄横惯了,多少朝廷的名将重臣死在他们手中,遇到区区乡勇,岂有不战之理?而且己方虽死一些人,但连上厮养什么,至少还有一千六百多人,更不可能退缩。
几个贼目也是咆哮应命,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己方虽然损失惨重,但主力还在,特别都是精锐,就算用残余的兵力,对付那些敢埋伏的乡勇社兵,仍然绰绰有余。
吴哨头更是咆哮道:“兄弟们,都随咱老子抄上去,妈妈个毛,这些睢宁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在这时,猛然山坡上又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
谢君友毛骨悚然,不可思议,这些乡勇竟有这么多铳手,还是……他脑海中就闪过孙有驴的哭诉声:“……他们的铳,可以从屁股后装填……他一声不响的,最后打了俺们七阵排铳,兄弟们惨不忍睹啊……”
这个念头刚过,山坡上又爆出猛烈的连线火光,滚滚烟龙腾起,伴着响亮的齐射声。
官道上的流贼又齐刷刷的扑倒一大片,人马的惊叫嘶鸣更多,众人早已停下,这拥挤着,在排铳的轰打下,死伤的人员更多。
到处是声嘶力竭的惨叫,刘哨总就在谢君友眼前一个踉跄,却是左臂中了一弹,他也硬气,强忍着不出声,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滚滚的掉落下来。
这阵铳声刚停,山坡上又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然后又是一阵猛烈的排铳齐射。
“啊……”
官道上的流贼又是大片扑倒在地,死者伤者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官道的烂泥,两边的密实野草,余下的精骑们,或本能的竖起盾牌,或取出弓箭,往烟雾的腾起处拼命射箭。
“轰!”
山坡上一声巨响,一道长长的烟雾腾出,然后凄厉的炮子呼啸,电光石火间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十两重的铅丸咆哮过来,就在谢君友面前打开一片血雾。
吴哨头被打个正着,解体成了碎肉,纷纷扬扬的血雨,就洒了谢君友满脸满身。
却是那门二号火炮又开了一炮,佛朗机发射速度还是快的,炮手如果训练有素,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到二十秒,新安庄的炮手虽算不上精熟,但也可以紧跟在铳手的后面。
……
孙有驴等人滚在马下,就听天鹅声后,接连响了两阵排铳,然后前方的精骑死伤惨重,个个嚎叫混乱。
孙有驴反感觉痛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看身旁马兵个个惊惧,所有人拼命勒住马缰,免得冲撞上去,一片马匹的“唏律”声。
然后很多人就下马,个个取出自己的兵器。
这些马兵虽都会骑马,很多人还跑得快,但基本没有马上劈砍的能力,等若“龙骑兵”,也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遇事的第一反应,也都是下马备战。
不过孙有驴左顾右盼,只是寻找逃跑的路线与机会。
然后这边的马兵焦急的等待,只是迟迟没有等到前方传下的命令,很快山坡上第三阵、第四阵排枪又开始了。
前方的精骑更混乱不堪,更惨的是,山坡的铳手,还将部分目标放在后面的马兵上。
两阵排铳,都有部分铳子击中后面慌乱的“龙骑兵”,甚至孙有驴这队的哨总,他一声惨叫,保护自己的盾牌破了一个洞,然后他胸口溅出一股血雾,就踉跄摔在孙有驴的面前。
看他双目圆睁的样子,“驴爷”心下更是哆嗦,他也算是经历过的人,知道那些新安庄贼子一开始,就是没完。
又见马兵们也陷入混乱,特别一些中弹的马匹横冲直闯,引得众人一阵阵骚乱,他再不犹豫,将那哨总的战马一牵,身旁的几个老匪,也是机灵的各牵失去主人的马匹,就往官道的右面跑去。
他们久居淮北,对如何闪避这边的沼泽地、洼塘地,还是很有经验的。
这边看起来地形危险,但没有新安庄贼子,“驴爷”等人反认为更安全。
……
“杀上去!”
流贼开始疯狂的攻山,在谢君友的命令下,钱哨头带了一些精骑,协同一些马兵正面突击。吴哨头被打成碎肉,就换成一个姓周的哨总,带些精骑从右翼攻击。
余者马兵,一些悍勇的厮养,从左翼抄上去。
当然,他们都是下马作战,山坡虽然平缓,但也颇有坑洼乱石,特别杂草密实,策马上山却不便利。好在山上伏军不远,看烟尘,也就在五六十步开外,靠腿跑,也可以很快冲到。
他们吼叫着冲上山去,谢君友还是怀疑,这些流贼则认为山上伏了四排的鸟铳兵。
铳子打完了,那就是烧火棍,至少百息内没有威胁。
众贼都有把握,二三十息时间,他们就可以冲到伏军面前,然后砍瓜切菜。
要让这些小地方的乡勇看看,什么叫流寇。
这不是攻城,时间也很急迫,所以众贼都是精兵冲在前面,盾牌大刀,身上厚厚的棉甲。弓箭手跟随射箭掩护,他们一边行进一边抛射,弓弦声阵阵,箭矢呼啸,就往烟雾的腾起处落去。
还有官道上的流贼弓箭手,一样高高仰起箭头,往山坡上面抛射。
甚至一些强悍的弓箭手,还对着那边直射。
……
箭矢的“咻咻”声不断,山下的利箭有若暴雨射来,一阵一阵不停,盖得天空都一阵一阵阴暗。
太阳更高升了,晒得壕沟前后阵阵燥热,管枫等人紧紧趴在壕沟内,手中的新安铳,只是瞄着山坡下嚎叫冲来的流贼们。
他们头上箭矢的呼啸声不停,各人壕前的泥土杂草,壕沟后的斜坡上,密集的箭矢插得有如刺猬。
有壕沟的保护,各人趴在这边,显露的目标小,远远看去,基本看不到他们的人头身影,流贼箭矢虽密,几乎对他们形不成伤害。
当然只是几乎,毕竟流贼是覆盖性射击,箭矢的密度太大,众铳兵也不能说为了躲避箭雨就躲入壕沟内,必须一直瞄着等待命令,这就有了伤亡。
一声惨哼,管枫身旁不远一个铳手被落下的箭矢射中左臂,立时鲜血横流,冷汗刷的下来。
队长马祥看到,不由叫了声:“九文钱。”
这铳兵与他交好,平日也会聚着打打马吊,因喜好打出九文钱的牌得名。
好牌友受伤,马祥不由关心则乱,就抬高了一些头,“噗”的一声,一支箭矢呼啸过来,就射在马祥的咽喉上,血花点点,马祥的脖子就被箭镞穿透了。
他一下向后摔倒在壕沟内,一下脸就涨得通红,口中大口的血涌出。
他捂着脖子,滚在壕沟内只是抽搐。
管枫心中一痛,他眼睛看着前方,仍死死持着手中的燧发新安长铳。
然后他耳边闻听的,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
……
流贼又被打了两阵排铳,山坡上滚满尸体,还有声嘶力竭嚎叫的伤者,他们流出的血,将这一片的草地染红了,明年这边的杂草会更为茂盛,因为这也是磷肥。
又两阵排铳,很多攻山的流贼不知所措,难道这边的伏兵铳手有六排?
很多人还本能的冲上,此时铳兵在急忙装填,不过第二道壕沟内,扔出了雨点般的万人敌,这些三斤重的万人敌扔出,一直扔到二三十步外,落到流贼丛中,一个接一个猛烈的爆炸。
烟火夹着血雾一团团爆起,甚至夹着一些撕裂的肢体碎肉横飞,那些冲来的流贼被炸得鬼哭狼嚎。
还有五声剧烈的咆哮,五门猎鹰炮,也是转动方向,对着流贼密集处轰鸣。
它们打的都是霰弹,长长的白烟喷出,内中夹着每门三十枚到五十枚的铅弹子,就在这二三十步距离,对着面前的流贼泼洒。
大团的血雾狂飙,众多的流贼被打得腾飞,一些流贼甚至被狂暴的霰弹打得散碎开来。
管枫扣动板机,一个穿着棉甲,持着大刀,神情有些麻木的魁梧流贼就是一个踉跄。
他看着胸口,那边正滚滚流出鲜血,他感觉极度的痛苦与眩晕,被独头弹打中的感觉,比中了寻常铳子,更痛苦至少十倍。
这流贼踉跄摇晃着,往管枫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就向后载倒出去。
他沉重的身体扑倒草地上,淋漓的鲜血,滚滚而流。
然后管枫耳边又传来尖利的天鹅声音。
第190章 盾阵
“虎!”
疯狂的叫喊声,杂乱的脚步声越近,伏在杂草中的二总杀手队兵猛的一声齐喝,就齐刷刷的站起来,铳兵第一道壕沟的右侧,就猛然出现一排坚固的盾阵,闪亮的长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丈一高的把总旗也竖起来,鲜红沸腾,居于后方中间,左右还有两杆队旗,一丈高,同样在山风中猎猎飞舞。
杀手队兵们群起肃立,重盾长矛列成两排,然后后方还有一些少量的长矛手,却是杀手队每队有重盾手两甲,长矛手三甲,此次作战,就一排重盾一排长矛排列。
他们八十人列成两排,余下二十个长矛手作为预备,哪处危急救哪边。
他们严阵以待,密密的重盾列成坚墙,似乎牢不可摧,阳光下,只余各人军帽上的红缨闪耀。
从这边抄来的流贼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边没人,没想到草丛中一声吼,一排长长的盾牌,就挡在这边了。
他们惊竦看去,眼前都是非常厚重,一人多高的全身盾,那盾牌竖起,就宛如厚实的盾墙,后面什么人都看不到,什么形势都看不清。只余盾牌上一副副狰狞的猛兽图案,对着他们龇牙咧嘴。
然后一些盾牌上还稀稀拉拉插着一些箭矢,却是早前抛射,一些流贼的箭矢也抛射到这边,但队兵们重盾皮盾盖在身上,却是安然无恙。
盾墙竖立,流贼一窒。
攻打这边的,正是流贼老营中一个姓孙的哨总,刘哨总左臂中弹,谢君友立时换人,他们从左翼扑来,约有三四百人之数,除十几个精贼,大多数是马兵,还有一些悍勇的厮养。
然后官道上有流贼在准备,准备从这边发起第二波攻击。
孙哨总披着棉甲,身材方正,持着一把大砍刀,吼叫着冲在前面,猛然出现的盾阵让他一愣,不过他很快回醒过来,舞着大刀吼叫道:“继续冲,谁也不得后退,敢后退的全部砍死!”
他嚎叫着继续又冲,孙哨总如此悍勇,激起众贼的极大士气,他们持着刀斧盾牌,也是声嘶力竭的吼叫,神情狰狞的继续扑来。
特别流贼中的一些大棒手,刀棍手,舞着自己的大棍,夹刀棍,势不可挡的随孙哨总冲锋。
“盾牌挡住!”
二总副把总罗显爵一声厉喝,看着狂冲而来的流贼,他眼中有着紧张与热切。
众军官中,以他的拼搏心最强,不但瞄着把总的位子,甚至赞画的位子也想争取一下。
收得张云萼后,他上进心前所未有积极,特别张云萼女儿伍拒爵改名张爱爵后,他成了典型的为老婆女儿打拼的男人。
此时他护卫壕沟右翼。
当然,对官道的流贼来说,这边算左翼,因为要肉搏战,总部五个护卫,他也分到四个,旗手、金鼓手都在这边。把总韩大侠,只领一个护卫居壕沟内,负责铳兵的事宜。
很快,吼叫的流贼蜂拥扑到,这么大的盾牌很少见,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冲撞,恶狠狠冲去,将面前的重盾撞开。
撞开后,对后面的长矛手就可以砍瓜切菜了。
“挡住!”
窥得盾牌间人影绰绰,罗显爵再次大吼,他用力持着刀盾,一身铁盔铁甲,形势有什么不妙,他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砍杀。他决不许可自己的防线被攻破,坏了他的立功大计。
电光石火间,一片声的轰然大响,也不知有多少流贼身体盾牌兵器撞在重盾上。
沉闷的声音不断,有些盾牌摇晃几下,但面前盾墙依然稳如泰山!
各盾牌的后面,第一排重盾手摆着架式,他们个个脚步外八,身子拼命的顶着,他们拼命挡着盾牌,流贼虽狂冲而来,各种姿势的冲撞,但都冲不倒他们的重盾墙阵。
轰然大响,盾阵依然屹立,宛如厚实坚墙,一些流贼甚至用力过度,被反弹摔了回去。
罗显爵一颗心放了下来,他的杀手队重盾手,每天就是训练被撞,早练得下盘坚实无比,甚至有重盾手吹嘘,不要说人,就是壮牛冲来都可以挡住。
他们还是居高临下,流贼如何冲得开?
眼见流贼摔挤成一片,罗显爵就大喝道:“放矛!”
“哗”的整齐声响,重盾手后面的长矛手,猛的就将手中长矛放下,这盾墙的各个盾牌空隙间,就平放下了一排森寒的长矛,对着前方的流贼,闪耀着金属的寒光。
“刺!”罗显爵咆哮。
四十杆长矛凌厉刺去,就是一片血雨,还有声嘶力竭的惨叫。
流贼拥挤成一团,如何抵抗突刺来的矛刃?一刺一个准!
每每长矛刺中,被刺流贼身上就是一个大窟窿,他们痛不欲生,无力的缩在地上哀嚎。
“刺!”
矛刃拨出,带着洒落的血雨,各矛尖上也是血淋淋的。
长矛手用力拨出,这刺中人体后,肌肉紧缩,甚至会卡在什么骨头上,拨出还是要点力气的。
闻言他们又是用力刺出,再次惨叫声一片。
“刺!”
盾牌间隙中,四十杆长矛又是带着呼啸刺来,被刺中的流贼撕心裂肺的嚎叫,被长矛刺中的痛苦难以忍受。
孙哨总吼叫着,神情狰狞,他持着大砍刀,连连后退,刚才一杆长矛就从他的右脸颊边插过,带走了一大块皮肉,此时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楚,粘腥的液体正不断顺着伤口流下来。
在他身边,两个穿着棉甲的精贼正满地翻滚,一个被刺中小腹,内中肠子什么都流出来。
一个被刺破内脏,那种痛苦惊人的难受,没人给他痛快的话,他最后只是活活痛死的下场。
此时他叫都叫不出来,身子挺着,双手在地上拼命抠,鲜血淋漓的,连指甲翻过来都不知道。
而在孙哨总的身旁身前,己经满是堆积的尸体,伤者的嚎叫声凄厉难言,滚滚流出的鲜血,就将这一片的草地染红。
与孙哨总一样,余者众贼,也是哆嗦着嘴不断后退,个个面色灰白。
罗显爵长刀一指,大喝道:“盾阵前进!”
“吼吼吼”
重盾手提起盾牌,他们有节奏的吼着,持着盾牌连成一线,整齐往前逼去,后面长矛手仍将长矛放在间隔间,矛头探出盾外,就如盾墙长了一排森寒的獠牙。
他们如墙而进,伴着吼声有节奏逼去,孙哨总等流贼就是面如死灰的后退。
甚至有些流贼,连滚带爬的。
“落盾!”前进三步,罗显爵大喝。
立时面前重盾轰然放下。
“刺!”
锐利的长矛刺来,又是一片惊天的惨叫,众贼拥挤着,犹豫着,不时有人被刺中倒下,一个流贼大棒手一声吼叫,他急冲上前,前方包着铸铁的沉重棒头就击打在一块重盾上。
轰的一声巨响,果然大棒这种武器非同小可,可防刀砍斧劈的沉重盾牌都被砸得一阵摇晃。
这贼再狠击几下,这重盾更加摇动,似乎盾牌间还有些裂缝的样子。
不过也就到此了,猛然一杆长矛刺来,就刺在他左侧的腰眼上。
这贼眼睛一下睁大,瞬间就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要说利器刺进人体那个部位最疼?就是肾脏部位,俗称人的腰眼。这里神经丰富,被袭者可以瞬间瘫软甚至没有力气呼救,别的地方还可能下意识挣扎,这里瞬间剧痛,却能让人完全放弃抵抗。
这贼腰眼被刺,弓着腰,手中大棒甚至都掉落草地,然后又一杆长矛刺来,一下从他右眼刺入,顺势一抽,汇合血液与脑浆的液体,就从他的右眼处喷了出来。
还有一个持刀盾的流贼吼叫着,他敏捷抢上,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
他盾牌滑挡,刺耳的摩擦声中,刺来的长矛就从他盾牌上滑出去。
这贼擦着矛杆扑去,他经常用这一招对付长矛手,让他们长枪用老,他就可以逼上去砍杀。
只是他忘了形势不对,面前虽也有长矛手,却是躲在重盾之后,有非常坚固厚实的盾牌保护。
他就这一扑,就重重撞在盾牌上,然后被弹了回来。
又一杆长矛带着虎虎风声,猛的刺来。
这流贼刚刚站稳,滴着鲜血的矛尖就刺入他的咽喉,一绞之后抽回,就带出一股血雾。
血淋淋的矛刃不断刺去,惨叫声连片,不断有流贼哆嗦倒下,盾墙前的流贼更面无人色的后退,孙哨总的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他持着大砍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显爵大喝道:“如墙而进!”
“吼吼吼”
重盾手们再有节奏的吼着,他们提起重盾,连成一线,后方的长矛手仍将长矛放在盾牌间隙,整齐往前逼去。
“落盾刺!”
又是一片的惨叫,偶尔有流贼不甘心的嚎叫扑上,就被重盾后的长矛手一个个刺翻在地。
坡上倒下的尸体越多,血流滚滚。
“前进!”
“吼吼吼”
重盾手们再有节奏的吼着,他们配合着长矛手,重盾长矛,往山下逼去。
面前所遇流贼,无不惊叫后退。
……
“绕过去……绕过去……”
钱哨头满脸是血,惊竦的看着面前盾阵。
流贼疯狂攻山,孙哨总带马兵与厮养攻击壕沟的左翼,他则带一些精骑与匆忙招来的马兵攻打壕沟的右翼。
然他带百余人扑上时,也遇到与孙哨总一样的问题,正面突击盾阵,兄弟们死伤惨重。
就在刚才,他一个得力的哨总,参加过多场大战的人物,打过洛阳,打过开封,打过南阳,身经百战,然就在这小地方的不知名山包中,惨死在对面重盾长矛的配合下。
这位哨总险险避过一枪,然另一杆刺向他小腹的长矛却没有挡住。
此时正滚在草地上哀嚎,他捂着伤口,五脏六腑正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还有很多兄弟惨死,他自己左臂也被长矛插过,鲜血淋漓的,钱哨头惊竦非常,这是哪来的乡勇,如此精锐?
如此精锐,也不应该在大明默默无闻啊?
不过他毕竟是身经百战,还是很快找到这种似乎无敌战阵的软肋。
那就是侧翼,而且移动迟缓,转动不灵活。
第191章 岌岌可危
钱哨头等人拼命的往盾阵右侧绕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面前盾墙还是很长的,四十个重盾手排一排,副副盾牌又高又大,不免也有一些空隙,四十副重盾一竖,横向展开的长度就有四十多米。这坡地杂草密集,斜向走的话,要绕过盾阵,也要好一会儿。
不过钱哨头等人还是绕过去,除原地留下一些贼寇牵制,他自己则亲带数十悍贼,凶神恶煞的朝盾阵右侧扑去。
杨千总瞪大眼睛,他们一总一个把总,两个副把总,把总杨大臣与第一副把总韩官儿留守第一道壕沟,这壕沟的左翼防务,就由他这第二副把总来负责。
丈一高的把总旗也竖在后面,左右还有杀手队两队的队旗,旗手、金鼓手都在这边,他还分到四个护卫。
从盾牌间隙窥到流贼从侧翼绕来,杨千总立时吼叫,让第三排的二十个长矛手紧急迎战,他与四个护卫都有刀盾,他自己还有铁盔铁甲,更是咆哮着冲在最前。
杨千总自认受杨相公赏识,当年他的名字叫“杨总”,杨相公改名为杨千总。
这是对他寄于重望,以后至少要让他当千总,知遇之恩,杨千总岂能让杨相公失望?
他一马当先冲上去,看杀手队长林光官、高进忠等人也要跟来,他大声喝道:“你们看着盾阵。”
“杀上去!”
钱哨头狞笑着,绕过盾墙,这事情就好办了。
面前乡勇匆匆过来迎敌,五面盾牌后面各跟着几杆长矛。
这种阵形他见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有那身着铁甲的头目会让他稍稍慎重些。
钱哨头等人绕过盾墙,也很自然的结成阵形,刀盾手在前,重兵手在后,各人大刀重斧长矛大棒,又有弓箭手跟着,个个强弓重箭,他们人数还多,足有四十多人。
钱哨头一手持盾,一手持斧,他们七八个刀盾手涌上,看敌人紧急过来,很自然就是投射一阵标枪。
他们标枪对付重盾不行,对付这种皮盾,却是绰绰有余。
杨千总与几个护卫同样练过标枪,同样投来一阵标枪。
他们标枪都没系铁链什么,皆是军伍中的简易版,只取制作使用时便利,看标枪来往呼啸,就是一阵惨叫。
钱哨头短斧持在左手,他一杆标枪在手,狠狠一投,那标枪呼啸而去,就是渗人的刺破皮革**的声音。
一个护卫盾牌挡着,猛然全身一震,锐利的标枪头就是刺破盾牌,从他左胸前透过,从他背后透出,带着森冷的矛头,血迹殷然。
这护卫连人带盾滚倒草地,瞬间就是大量血沫涌出,痛苦之极。
杨千总盾牌一侧,一杆标枪从他盾牌上滑过,带着刺耳的声音,激起碎屑飞扬。
还有一个护卫盾牌边侧被标枪投中,长长的标枪插在盾牌上,不由手中盾牌带着标枪掉落。
又有几声凄厉的惨叫,盾牌后跟来的长矛手有三人被投中,尖锐的标枪透体而过,三人都是摇晃着滚落,大量鲜血涌出。
还有弓弦的声音,一些流贼弓箭手射来箭矢,那失去盾牌的护卫就被射了一箭,正中面门,他大叫着翻滚草地上。
后面跟来的长矛手同样有四人中箭,或哀嚎,或倒地。
果然是流贼精骑,不但马上可以劈砍作战,马下也非常犀利,转眼间杨千总这边伤亡惨重,迎来的二十五人,瞬间伤亡就高达九人。
不过他们也有些成果,投去的五杆标枪,杨千总连人带盾将一流贼刀盾手投翻在地,还有两个护卫投出标枪,一人将一个持着短斧的流贼投翻在地,一人将一个流贼弓箭手投翻在地。
转瞬他们扑在一起,杀成一团,兵器声夹着惨叫。
“杀贼!”
杨千总吼叫着,就扑向前方一个流贼刀盾手,这贼满脸的凶悍与横肉,搏战经验丰富,盾牌完美的挡住杨千总一刀,长刀顺势在杨千总脖间一撩。
铁甲锵锵声,却撩不开,因为杨千总有着护脖护喉的顿项,上面满是精良细碎的甲叶。
杨千总刀一收一刺,对着这流贼的左肋就刺进去,刺破棉甲**略有些生涩的感觉,但长刀还是直刺入内,贯穿他的**。
他抽出刀后,这流贼就是嘶心裂肺的嚎叫。
然后杨千总又是仗着铁甲,硬挨一个流贼一刀,顺势长刀狠狠劈在他的左脖颈上,这流贼一大半的脖子都被劈开,踉跄摔出,鲜血就若喷泉似的洒落。
他持着盾牌,仗着铁甲,吼叫着,使着泼风刀法,狂劈乱砍。
他的铁甲被流贼劈得锵锵响,不过他挥刀砍去,眼前就是血雾飞扬,当者披靡。
只是若杨千总有精良铁甲的只有一个,对面流贼也不是易与之辈,个个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
他们人还少,只跟流贼一接触,又伤亡惨重。
一个魁梧凶戾,戴着毡帽,身披蓝色斗篷的流贼一声大喝,手中包铁的沉重大棒击下,一个护卫手中盾牌就是碎裂,他的左手不自然的弯曲,显然是骨折了。
然后这贼的大棒又是恶狠狠击下,这护卫持着长刀抵抗。
他大睁着眼,口中不断流血。
还有一个流贼刀盾手抢上,一个长矛手吼叫着持矛刺来,这流贼手中盾牌横扫,就将面前的长矛扫开。又有一个长矛手凌厉刺来,这贼随枪而进,他以盾牌滑挡,猫着身,已扑到那长矛手的近前。
这长矛手睁大眼睛,这时他应该后退,或是使用长兵短用之法,然这些招式,都是需要多年搏杀的老兵才能良好掌握,他却没这能力,也很少这方面的训练。
“哧”的一声,利刃就是刺入身体让人颤栗的声音,这流贼长刀刺穿了长矛手的身体,一直从背后透出。
长矛手颤抖着,大口吐出鲜血,死死看着眼前流贼,这流贼只是狞笑的看着他。
这流贼还不罢休,随同另一个流贼刀盾手,砍杀了一个拼命阻挡的长矛手,就抢到盾墙的侧后。
这边第二排一个长矛手急忙转身,刚转身,一把大刀就是劈来,他的头颅就是飞上天空,鲜血喷洒,血腥之气弥漫。
然后二贼刀盾手冲着前面侧边的重盾手长矛手劈砍,瞬间这边阵形就慌乱起来。
看着盾阵的队长林光官、高进忠,慌忙带着各自队副过来迎战,杨千总也是吼叫着抢过来,猛然一杆大棒沉重的击在他的身后,杨千总一口鲜血就是喷出。
一个流贼嚎叫冲来,一斧狠狠劈来,杨千总的铁甲都被劈开了,那斧头就切在他的肉中。
杨千总愤怒的咆哮,一把就揪住这贼的斗篷,那贼还用力撬着卡在铁甲肉中的短斧,被杨千总一揪,就揪转了身体。
一声沉重的声响,夹着血花脑浆,那使大棒的流贼又是狠狠一棒砸来,就砸在这被揪转身体的流贼头上。
杨千总扑上去,手中长刀一刺,使大棒的流贼就是身体剧烈的颤抖。
不过他虽奋力搏杀,左翼形势,仍然岌岌可危起来。
第192章 溃败
丈三尺高的大旗猎猎声响,缨头号带,上面飘着“睢宁练总杨”的字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杨河站在大旗前,流贼逼到两翼后,盾阵竖起,中军大旗也是立起,趴在草丛中的他们都是站起来。
这边一片耀眼的红甲,耀眼的大红斗篷披风,特别杨河一袭黑色的貂裘围领斗篷罩着,就成了很显眼的目标,箭矢就“嗖嗖嗖”的朝他们射来。
好在此时山坡上,正面的流贼又被打了两阵排枪,还有万人敌什么雨点般投去,夹着火炮的霰弹,正面坡上的流贼正哭爹喊娘,唯有官道上看到,不断射来箭矢。
只是白烟蔓延,隐隐约约,射中目标不容易,这五十步距离,箭矢对杨河等人的铁甲更无可奈何,除非用十力弓,还是近距离,才可能破甲,否则被插个十几箭也无妨。
陈仇敖与张松涛一左一右站着,一样是铁盔铁甲,持着盾牌,不时为杨河挡箭。
曾有遇等人持着旁牌,又站在侧后。
听着铳声喊杀声,身边人都神情凝重,特别陈仇敖焦急的看着左翼。
杨河只是细细的观看战场,正面,左翼与右翼。
正面无忧,连官道上的四排,流贼已经共被打了六阵排枪,尸体铺满官道与山坡,血流成河,战果显著。
这也是新安庄信息差形成的优势,这时代都用前膛枪,东西方虽有类似掣雷铳一样的后膛枪,但形不成规模,流贼遇袭时,可能以为山坡上伏了两排铳兵。
又以为是四排,再又以为是六排,最后都糊涂与不知所措了,
右翼,流贼马兵们攻打盾阵,正被打得落花流水,步步后退。
他们大多数正面攻打盾阵,被一击就退,他们冲来时人多,也有一部分绕到盾阵的侧面,不过这些马兵战力普通,被罗显爵等人打退,右翼无忧。
但是左翼,就比较急迫了。
再看正面的流贼正在胆寒,只需再打两排,他们就会崩溃,胜利就在眼前。
杨河就喝道:“吹号,再次排射!”
旗手、金鼓手、号手都站在后面,特别号手只是看着杨河的手势,听着他的命令。
闻言他又吹号,吹响了尖利的天鹅声音,两道壕沟的火铳手们,又开始他们第七次与第八次的排铳射击。
然后杨河命令陈仇敖、曾有遇急带护卫队,哨探队救援左翼。
张松涛扛着大棒,跃跃欲试,但他是中军官,却不能擅离。
杨河持着斩马刀,也是心痒痒的,此时他的斩马刀又旋入铜棍,成了凌厉的七尺长刀。
杨大臣事多,现在这铜棍都由护卫队带着,持着高高的斩马刀,杨河也很想冲过去,但他是主帅,更不能轻离。
护卫队与哨探队冲向左翼,也等于他所有的战兵都投入了,打到现在,更只能胜,不能败!
……
“杀贼!”
陈仇敖等二十个铁甲兵汹涌冲向山侧,陈仇敖冲去时,还狠狠一扬,手中一杆标枪带着凌厉风声投出,一个流贼刀盾手就连人带盾翻滚在地。
然后他们冲去,各种兵器,长刀,重斧,大棒,砍刀,汹涌直入,夹着血肉横飞。
他们皆身披重甲,不惧刀砍斧劈,他们一冲入,左翼的形式立时得到扭转。
还有曾有遇等人,一手持旁牌,一手持新安手铳,却是保持阵形逼去。
曾有遇自己搞个了战术,两排平列,前后错位,前排手铳发射后,后排接着发射,这样周而复始,就在几步距离,对着流贼不断轰射,让他们死不瞑目滚倒在地。
凌战云与裴珀川平列曾有遇身侧,不比马上作战,此时二人皆是弹不虚发。
“杀!”
陈仇敖不理一把劈来的长刀,以胸前厚实的甲叶挨了这一刀,他长刀狠狠劈在一个流贼的脖子上,就劈得他的头颅带着血雨横飞。
“砰!”曾有遇手铳一声巨响,一个嚎叫扑来,持着大砍刀的流贼就倒飞出去,轰然摔落地上。
“嗖!”一根重箭射出,一个持着大棒的流贼就踉跄摔飞,箭镞从他的颈后透出。
却是杨河虽站着不动,但长刀插在地上,手中强弓,也不时射出凌厉的箭矢。
“嗖!”又一个流贼被他贯穿了身体,箭尖从前胸射入,从后背透出。
他扫看战场,正面的流贼已经嚎叫着溃逃,再两阵排铳的威力是他们忍受不了的。
他们的溃逃,一样引起右翼流贼的崩溃。
全面胜利就在眼前,杨河脸上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箭矢呼啸,杨河一转身,电光石火间,一根利箭就射在他的左侧胸口位置,虽撞得他这处隐隐生痛,然箭镞射在厚实的甲片上,却不能透入,冒着火星的滑走。
杨河哑然看去,什么时候这边半人高的杂草上,浮起了六个戴着红缨毡帽的人头。
他们个个神色残忍戾气,为首者,更是一个满脸是血,一手持盾,一手持斧的凶悍流贼。
却是借着杂草的掩护,什么时候偷偷潜伏过来。
张松涛一声大吼,持着大棒就是扑去,他迎上一贼,手中沉重大棒就是击下。
这贼持着大刀迎上,不过张松涛狠狠击下,这贼的大刀被击走,大棒仍然落来。
轰然大响,包着铸铁的前端重重击在他的脑袋上,就是鲜血混着脑浆飞溅,这贼的脑袋都被击得碎裂。
但余下五个流贼已是朝杨河扑来,为首流贼更是凄厉嚎叫:“杀死他!他就是这些乡勇的头目!”
猛然三声手铳的爆响,浓烟滚滚,血雾横飞,三个扑来的流贼就是飞了出去。
滚落山坡,就一直顺着杂草滚下去。
却是杨河连开三枪,以手指扣着板机,大拇指带着击锤连续扳下,急速发射,打飞流贼。
当然这一招等闲人玩不来,因为后座力大,经常会打空,还是击锤扳一下,打一下,才打得准,打得狠。
随后杨河从容将手铳塞回枪套,一**在草地的斩马刀,一振长刀,双手持着,甲叶锵锵,斗篷飞扬,就朝两个余下的流贼急冲而去,形势凶猛之极。
那贼首还活着,他圆睁双眼,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神情狰狞之极,他声嘶力竭的吼叫着,高高扬着手中的重斧,仍与余下的一个流贼恶狠狠扑来。
杨河旋风般的冲到,一声大喝,就冲入两个流贼间,他刀光氤氲开来,就一道璀璨银亮的弧光闪过。
那弧光夺目之极,又带着死亡的冷酷。
杨河冲过,双手持刀顿立,后方两个流贼呆呆站着。
那贼首钱哨头神情呆滞,他看向自己的腰间,横切处,就是雨点般的鲜血喷洒出来。
他呆呆看着,然后什么裂开的声音,血雨更若泉涌,他的上半身就慢慢被血水推着滑落,横向裂开掉下,与下半身就此断裂分离,内中五脏六腑什么涌满了草地。
再看另一贼,一样身体成了两断,上半身摔落下去时,他眼中仍然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
杨河持刀立着,他看着战场,此时左翼的流贼也完全崩溃,喊叫着逃下山去。
流贼攻山阵势,左中右,全线溃败。
再看西面马蹄轰隆,流贼后面的厮养队伍大喊大叫,乱成一团,却是九爷,钱三娘等人到了。
埋伏后面的骑兵队从赵耳山方向冲来,攻击流贼的后部,引得他们惊恐欲绝,整只队伍不知所措,很多流贼不顾官道南面是沼泽地,洼塘地,只管喊叫着,往那边逃去。
杨河脸上露出笑容,大大松了口气,终于胜利了。
第193章 战利品1
“杀贼!”
骏马奔腾,蹄声如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九爷手持白腊杆冲在最前,黑色的斗篷极力鼓舞,身旁紧跟他女儿钱三娘,同样黑色的斗篷飞扬,她双手持着狼牙棒,高挑的身形踩在马镫上,冷艳,又致命。
他四儿子,还有李如婉紧跟在后,特别李如婉,两手都持着斧头,沉重锐利,一看就让人头皮发麻。
又有余下的镖师骑兵紧跟,他们参战四十二骑,除去河对岸诱敌的钱礼魁等五骑,三十七骑,旋风般从赵耳山杨家圩废墟冲来,很快冲入后方流贼的厮养队伍中。
这边驴、骡、车等在不宽的官道上散了满路,骑兵队一冲来,这边的厮养队伍就是一片大乱。
这些厮养,只是马队中的辅兵,平日运粮,做饭,造械,从事队伍内各类杂务,一般只配备短刀匕首防身,大刀长矛弓箭什么较少,更没什么战斗力。
何况前方的马兵精骑都被打败了,攻山的队伍更嚎叫着从山上溃逃下来,众厮养正惶恐不安,只想着逃命,再数十骑兵从后方冲来砍杀,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爷等人冲入,沿途冲撞砍杀,也不知撞翻了多少人。九爷手中的白腊杆挑、划、抖,如长了眼睛似的。钱三娘更为暴力,流贼被她狼牙棒带一下,碰一下,不死就伤。
李如婉双斧劈划着,人头残肢不断带起,氤氲的血雾伴随她的身躯。
众骑冲进来肆意劈砍,众厮养拼命的大叫,本能的往前方逃去,然后又与前边官道上的流贼,山下逃下来的残贼冲挤成一团。然后众贼嚎叫着往南边逃去,汇成浩荡的溃逃潮流。
东面不能逃,那边往睢宁,谁知道还有没有乡勇?
西北面凶悍的乡勇正追下山来。
西面官道,又有睢宁乡勇的马队杀来,众贼无路可去,就往官道的南面逃。
这边南面开阔,毫无人影,虽然官道南面仅仅百多步外,就是连绵的沼泽地,洼塘地,但也只有这个方向能逃了。
兵败如山倒,所有流贼都惊叫着逃命,动作快的,抢到马匹。动作慢的,顾不得拉马,就慌不择路往南边逃去。然后陷入沼泽地有之,摔入水塘中有之,一片凄厉的大叫。
山上的铳兵与枪兵追下来,先对着官道上混乱的人潮打了两阵排铳,打得那边的流贼更是惊天动地的惨叫,然后慢慢追杀。
“砰!”
管枫开了一铳,一个马蹄陷入烂泥,正拼命鞭打胯下坐骑的流贼,身后就激起一股血雾。他大叫着摔入身下的烂泥中,四肢仍然不断的扑腾,身上涌出的血,很快将旁边的泥泽地染得腥红。
管枫与身边的呼延晟互视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后他一拉下弯的铜栓机,金属的脆响中,露出里面白烟弥漫的后膛口,就从挎包中取出一发定装纸筒弹塞入,推入铜栓,右按卡住,使引药倾入火门巢内。
二人持铳在烂泥中行走着,深一步浅一步,还好有流贼开辟出的道路,还是安全的。
很快管枫又找到一个目标,他一下将击锤扳下,瞄向一个水塘边奔逃的马贼,又扣动板机。
轰然大响,那马贼惨叫着摔下马来。
呼延晟也开枪击倒一贼,看身边不远有一片沼泽,此时正有几个流贼陷入其中,情况好的腰部还在上面,睁大眼睛吼着,情况不好的只余一个头,双手露在外间挥舞。
呼延晟倔强严肃的脸也不由有一丝恻然:“这样死,真的惨。”
管枫无所谓的看着,他剑眉一扬:“惨什么?我们才惨呢,满靴满衣的泥,回去难洗。”
雪蹄胭脂马一声嘶鸣,止步不进,钱三娘收起自己的马弓。
方才她又射杀了好几个逃命的流贼,然后前方一大片芦苇地,芦苇地中间,一大堆流贼正在绝望的扑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下陷。
却是钱三娘等人追杀,他们慌不怿路就陷入了前方的沼泽地中。
看着这些流贼绝望哭嚎的样子,叫声惊天动地,钱三娘眼眸微垂,“刷”的一声,她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两杆手铳,“砰……”,她右手开铳,击在一流贼头上。
血花腾起,那流贼瞬间不叫。
“砰……”,凌厉的火光喷出,她左手又开了一铳,又一流贼头脑开花。
“砰砰砰砰!”她左右开弓,硝烟滚滚,弥漫的白烟大作,等铳声停后,前方没有流贼再叫,所有身体缓缓沉下,只余腥红的血液不断涌出。
看着周边人不明白的样子,钱三娘只拨马回转,留下一个清冷的声音:“算了,给他们一个痛快。”
……
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口鼻,官道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死人与破败的兵刃旗帜。间中夹着一些黑烟翻腾,碎肉残肢,那是火炮造成的。人马尸体到处都是,流出的鲜血,似乎要湮没到人的脚跟,烂泥浸泡成了血泽。
未死者躺在地上呻吟挣扎,叫声凄厉难言,这是一幅惨烈的画面,仿佛便是十八层的阿鼻地狱。
人声鼎沸,队兵们收整着战场,将各件散落的兵器收起来,毡帽斗篷也是需要的,特别盔甲,不管完整不完整,都收起来。
同时押送俘虏,救治自己的伤员,顺手给流贼伤员一个痛快,他们当然不可能救治他们。
不时有人眉欢眼笑从南边牵来马匹,驴、骡等物,几骑战马奔腾过来,钱三娘与李如婉下马,斗篷飞扬撩起。
二人正笑着说什么,钱三娘手提两个龇牙咧嘴的人头,李如婉则打乱首级发髻,几个人头提挂在背后,看二人说笑样子,就象刚从菜市场回来,背负回来几个芋头。
杨河沿官道看着,身边伴着陈仇敖,张松涛,杨大臣,韩大侠,曾有遇,九爷,罗显爵等人。
他看着四周,眼中满是抑止不住的欢喜,以六百乡勇对战一千八百流贼,他们大部分还是精骑马队,结果自己胜了,还是大胜,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看路边跪着一些流贼,那是投降的贼寇,往常他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此时却个个惊恐畏惧,有如泄了气的皮球,队兵们过来押送,就乖乖的跟着过去。
杨大臣看看他们,转看身边一匹战马,他又拍又摸,眉欢眼笑:“啧啧,看这骏马,相公,这一票我们赚大了。”
他得意洋洋对身旁韩大侠道:“老韩,战前你还劝阻,现在没话说了吧。”
韩大侠道:“打赢了当然好了,不过某还是那句话,兵凶战危,每一仗我们都要慎重。”
话是这样说,他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欢快的笑容。
九爷哈哈大笑道:“全靠杨相公运筹帷幄,我新安庄才能有如此大捷。”
九爷看着粗豪,但一直非常会说话,他现在还处于摸索阶段,因此说话时就很玲珑。
看着周边惨烈战场,九爷心中也是惊叹,这一仗胜得不容易,流贼闻名遐迩,可止小儿夜啼的角色。他们近两千人,大部分还是精骑与马兵,对上普通的县城,往往可轻而易举拿下来。
结果己方赢了,还是大获全胜,九爷份外觉得加入新安庄,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队兵们的战力也让他心惊,此战骑兵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并没出什么力。但想想因为骑兵队的哨探,才获得重要情报,杨相公才能设伏,取得这样的收获,又觉得欣慰。
众人来到厮养队伍,这边众多的驴子、骡子、车辆汇集,内装载大量的物资,甚至有不少粮草。
杨大臣只是咧嘴笑着:“发财了,发财了……”
张松涛脸上露着满足的笑容,有了这些收获,新安庄的力量又可壮大了。
很快众人统计,分门别类,战马什么牵到一堆,膘马一堆,骡子驴子一堆,壮牛一堆。又粮草物资一堆,兵器盔甲一堆,流贼散落的各类旗号很重要,也收罗一堆。
连各坐骑的马褡子也有搜看。
此时正是未时,大战说起来惨烈,但其实没打多久,加上追逐流贼什么,也不过用了一个小时。
现在不过未时中,差不多下午两点。
粗粗的统计一下,对杨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马骡,银两,粮草,盔甲了。
统计结果,共缴获完好战马四百五十匹,膘马,骡子,驴子共六百五十匹,还有健牛二十多头,死马五十多匹。
从俘获流贼口中得知,此次前来睢宁,他们五百精骑,拥有战马六百匹。五百马兵,有人有战马,有人骑膘马,极少量骑骡子。这样流贼精骑马兵就共骑来战马膘马一千一百匹。
他们后面的厮养队伍共带骡子、驴子三百匹,他们的队伍,一共就有马骡一千四百匹。
此处有马骡一千一百匹,连死马什么算上,可推算逃走的流贼,共骑走马骡二百五十多匹。
虽然有些遗憾,但杨河已经心满意足,这乱世中马骡何其难以获取,自己却一下子获得马骡一千一百匹,还有五十多匹死马可以吃肉,这是空前的胜利。
当然,这种好事恐怕可一不可二。
对东进的流寇们来说,以后肯定会重视上自己。
伏击战,或许只有这一次。
部下也都是兴高采烈,很长的时间内,庄内马匹都不缺了。
连早前哨探缴获的百匹马骡,现新安庄共有战马五百多匹,膘马、骡驴什么,数量更是庞大。
搜索马褡子,还发现白银碎银共有八万多两。
流贼财产都随身携带,各精骑马兵,身上有几十两,百两银子很正常,有的甚至有更多。
发现这些白银,让杨河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库存十万两银,一万石粮,因吸纳流民的缘故,已经超出了预算。有了这些白银,自己这一年的发展,又可以气定神闲了。
看完马骡银两,官道上还有独轮车五十多辆,大车十辆。
内中物什杂多,帐篷,锅壶等等,特别载运大量的粮食豆料。
第194章 战利品2
粗粗估计,载运的粮食豆料约在一千二百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流贼前来睢宁,准备的粮草估计半个月左右。
他们一千八百人,人吃的粮食差不多三百石,余下都是马骡的,估计在九百石。
平时马骡可以吃点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战时肯定要吃好,喂精饲料,才有力气干活奔驰。
这精饲料就是料豆、麦子和麦麸了,人吃差点没关系,马骡一定要喂饱,吃好。马匹的消化系统不好,干草精料吃多了会便秘,麦麸中还要拌一些菜油,甚至喂一些劣质蜂蜜,起润肠通便作用。
夫每天吃粮二斤,马每天吃粮七斤,是人的三倍多。健牛可以喂点粮食,但牛每天吃粮甚少,约一斤左右。骡或许比马少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总体算来也是人的三倍。
看这些马骡流贼照顾得还是很好的,粮草准备得很充足,为它们准备的粮草就有九百石,现在都归杨河所有,暂时不需要为粮草操劳,这些就可以取用。
满意的看过缴获的粮草,眼前还有大堆的兵器盔甲。
寻常兵器杨河不在意,但盔甲杨河就比较在意了。
依俘获的流贼告知,此行流贼精骑有一半的人装备棉甲,缴获的各式棉甲中,破损不严重的有收获到八十五副,破损略严重的有收获到一百二十副。
这些棉甲,大多数是“纯棉盔甲”,这种棉甲,“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晒干,反复三次干透而成一层,以三层缝成夹袄”,加上内衬外衣,约重二十多斤。
流寇棉甲号称“厚百层”,当然是夸张的说法,纯棉甲最多不过四层,重三十斤左右。
还有部分镶铁棉甲,内衬甲片,重三十斤到四十斤,这边缴获的镶铁棉甲有三十多副,有的情况较好,有的被火炮打成碎块,不过内中一些甲片还是可以用的。
杨河拿起一副镶铁棉甲看,内中甲片已被打透,洞口周边呈着絮状,不由摇了摇头,火器真的是无可阻挡啊。
此时都有实验,精良的鸟铳,就杨河这种口径,八十步左右,就能击破二层湿毯被子,五十步能击破三至四层湿毯被子,棉被棉甲遮挡弹丸的效果其实很有限。
清军流寇等大规模装备棉甲,跟许多官兵使用的火器质量有关,更跟他们喜欢远距离作战有关。
便是戚家军中,鸟铳也是敌人进到一百步(一百五十米)距离打射,听着喇叭声,有几层打几层。然后敌人进到六十步(九十米),方许继铳后射箭放弩。
一百五十米距离,纯棉甲,镶铁棉甲,还是有些效果的,而且几排打完就完了。但遇到杨河这种喜欢五十步距离打射,打起来还源源不断的,那真是什么甲都没用。
不过杨河还是珍惜的吩咐收起来,这些棉甲近距离抵抗火器不行,应对弓箭什么还是不错的,特别是镶铁棉甲。
杨河等人的铁甲,用十力弓十几步可以破甲,百磅长弓用破甲箭,进到十五码(十步内)可以破甲,镶铁棉甲对二十多步外的敌人,只要不用十力弓,防箭能力也非常不错。
最后一大堆的刀盾长矛弓箭什么,等回去再细细整理,一句缴获无算带过。
……
此战俘获流贼五百多人,个个双手反绑聚成一堆,大部分是辅兵厮养,也有一部分的马兵精骑。
这样连逃走的二百多人,俘获的人,此战流贼一千八百人,伤亡就高达一千一百人,可谓死伤惨重,特别精骑损失大,杨河估计他们最多逃走几十人,可称全军覆没。
这是个惊人的结果,流贼作战,平时连马兵损失都很少,更不说精骑了。
这些老贼,往往见势不妙跑得最快,然后随便一裹胁,又聚起几十万的人马。
此战杨河第一波就打击他们,八阵排枪,多打在他们头上,五门火炮,也多打在他们人堆中。
加上这种地形,还有流贼的猖狂,才有了这种显赫的成果。
杨河淡淡的看那些流贼俘虏,有的人惶恐不安,有的人不以为意,杨河就叫过陈仇敖与曾有遇二人,让他们带些人,将流贼俘虏中的精骑与马兵都挑出来。
这些人他不会带回睢宁。
这些老贼,个个恶贯满盈,恶习深重,不可救药,虽然他们技能非常出众,马上马下都可作战,自己非常需要这样的人,但还是挑出来全部杀了。
张出恭、陈仇敖等人曾是溃兵,但也有自己的底线原则,这些人的原则,那就是没有原则。
还是全部杀了,免得有什么后患。
而二人曾是军伍出身,对什么是恶棍,什么是兵痞老匪非常敏感,看一眼就知道,可以很好的甄别。
余下的厮养,很多是被裹胁的百姓,现流贼马贼三万,步贼十万,一队人就需要厮养三四十人,辅兵人数,差不多也要十万。
他们喂马造器械杂务什么,懂得辎重的常识,对流贼内情懂得多,很多人还是工匠,还是有用的。
押送回去后,这一千多匹马骡,就可以让他们喂养。
就算没有技能的,石场砸石头也需要一些苦力。
当然,暂时这些人都编入苦役营,杨河不会让他们与庄民混在一起,慢慢后观成效,有什么恶习隐患,也会不客气的杀了。
……
杨河同样让陈仇敖、曾有遇甄别他们,内有恶棍恶习者,都挑出来与那些老贼聚在一起。
最后杨河吩咐将那些死去流贼的人头砍下,将他们尸体全部掩埋,回真武庙看望那些伤亡的队兵。
此战他损失也不小,伤亡高达二十多人,特别二总一队的队长马祥战死,一总三队的队副张宗相战死,队长林光官重伤,让他心情有些沉重,后面跟着的杨大臣等人高昂的声音也低沉下去。
一总副把总杨千总也受了伤,好在他身披铁甲,虽前胸被狠狠劈了一斧,但入肉不深,只是身后又被大棒狠砸了一下,也不知会受到什么内伤。
众人看着伤员,真武庙内被清理一片,大锅架着,器械细布都在热水中蒸煮,李家乐等人忙着,用剪刀剪开布条,将各伤员伤口周边用细布热水擦试干净。
然后再用酒精仔细清洗消毒各人伤口,最后上药膏,包上绷带。
这些伤员包扎救治后,会送回新安庄疗养,然后从辎重队中选人补缺,又从新兵营中选人补辎重队缺。
杨大臣看着很多哀嚎的伤员,大部分是他一总的,他皱眉大声道:“相公,此战我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铁甲。若左翼流贼绕来时,迎战的兄弟每人都有铁甲,死伤就不会这么重!”
他指着躺在担架中的杨千总:“看看,千总兄弟就是有铁甲的保护,被劈十几刀,挨了一斧头,又被砸了一棒,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杨千总看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俺现在躺在这里,这叫没事?
杨河默默点头,此战伤亡二十六人,一些是被流贼抛射中的箭伤,除队长马祥被射中咽喉阵亡,余者伤势都很一般。
最大伤亡者发生在左翼,虽绕攻来的流贼只有四十多人,已方伤亡就高达二十一人,特别阵亡者十五人,五人身受重伤,只有一人伤势略轻,非常惨重。
这冷兵器接触,不是死,就是重伤,残酷非常。
若有铁甲的保护,死者重伤者,就可以急速的减少了。
韩大侠也道:“相公,以后杀手队若布置两翼,这些守护侧翼的侧翼的队兵,砸锅卖铁,也要让他们装备好盔甲。”
张松涛忽然叹道:“吃一堑长一智,就怕流贼对阵,以火器,甚至火炮对付我们的重盾长矛阵,那就什么甲都没用了。”
杨大臣等人哑然,杨河也是略略皱眉,战阵都是这样,有盾必有矛。
就算有铁甲兵保护,但重盾长矛阵遇上敌人的火器手,后果也不堪设想。
不过总体来说,这场仗自己赢了,收获还非常的丰厚。
……
官道南边草地上,一百八十多个流贼被反绑着聚在这边,他们都是被甄别出来的马兵精骑,也有部分厮养中恶行屡屡者。或许当初他们被裹胁,但入了贼窝,就在为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些队兵与铁甲护卫持着刀矛看守他们,这些流贼只是轻松的聊天,一边拿眼偷看边上看守他们的乡勇。他们眼中有着惊叹与不解,这些乡勇看上去虽然彪悍,但自己更彪悍。
除那少量的铁甲兵有些样子,这些乡勇,又是如何打败他们的?
很多人还偷看官道上拿着火铳的乡勇,许多流贼到现在才明白,埋伏的乡勇铳兵人数并不多,不是他们意想的六排或是八排。
随后又有疑问涌上各贼心头,那些乡勇铳兵,他们的鸟铳怎么打得那么快?
当然,疑问归疑问,各贼还是轻松的私聊着,一看这架式,那乡勇的头头就打算招揽他们了。
看看,将自己人等与那些怂货分开,就是器重他们的表现。
一看身边好汉,那就都是同类,风里来雨里去,可以刀口舔血的真汉子。
这样的真汉子,走到哪里不受欢迎?不论官兵还是义军,都是举双手欢迎他们的加入。
各贼相互打听着,是否真要归顺?还是权宜之计?
很多流贼心下盘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归入这只睢宁乡勇,若不好混,大可另投别处。
他们中一些人还曾是官兵,今天是兵,明天是贼,大后天又成兵,投来投去,早习惯了。
对他们来说,换个东家罢了,作兵还是作贼都无所谓。
步声杂沓,一个罩着黑色貂裘斗篷,顶盔披甲,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将领过来,俊秀深沉,目光锐利,身边簇拥着一大群同样顶盔披甲,系着斗篷的人。
然后边上看着,那笑嘻嘻的黑色斗篷汉子道:“好了好了,都跪成一排,俺家大人要训话了!”
众贼偷眼看去,看来那年轻的将领就是这些乡勇的头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流贼中的一些精骑老营都是跪好,甚至有人还巴结道:“曾爷,我等愿意入伙,还望曾爷抬举,多美言几句。”
曾有遇只是笑嘻嘻的道:“知道了,都跪好吧!”
整齐的脚步声过来,相同数量的火铳手踏步而进,个个离那些流贼身前五步停住,他们的火绳都已点燃,然后整齐的起拉下弯的铜栓机,从挎包中取出定装纸筒弹塞入,再推入铜栓卡好。
一些流贼眼中现出惊疑,一些流贼则吃惊的看着眼前乡勇火铳。
他们的铳,可以从屁股后装填?
然后众贼听那位年轻的乡勇头目大声训话,冷冽的声音回荡:“……本官身为练总,当誓死护卫睢宁乡梓,尔等流贼,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杨大臣大喝道:“举铳!”
哗的整齐的金属声响,眼前的火铳兵,都举起他们的新安铳,瞄向眼前跪着的流贼。
众贼都是惊恐欲绝,怎么回事,处死?不是招揽他们?
很多人就凄厉的嚎叫,拼命的哀求,也有流贼就要跳起,想要逃跑。
特别有几个跪着的精骑,反应非常快,就要蹦起来。
杨大臣咆哮道:“行刑,放!”
一排的火器爆响,腾腾烟雾如龙腾起,然后那边的流贼全部滚倒在地,跳起来的流贼也不例外。他们绝大部分被当场打死,偶尔有流贼凄厉的哀嚎声传来。
天地间的声音似乎静止,众人看着,九爷叹道:“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钱三娘眼眸往杨河身上瞟去,她身边的李如婉扛着斧头,笑呵呵的道:“痛快,爷就服杨相公。”
杨大臣大喝道:“刀矛手上前验看。”
立时一些铁甲护卫与杀手队兵上前查验,没死的流贼,又给他们一下。
余下的三百多个厮养聚在官道这边,他们同样被反绑着,个个跪在地上。行刑场面,他们都看在眼里,个个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只是喊叫着饶命。
杨河看着他们,淡淡道:“以后你们需安分守己,勿胡作非为,否则这些流贼,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后杨河看向周边,这场伏击战结束了,自己等人回到睢宁城后,城内官民,想必会非常吃惊吧?
又未知周边会是什么反应?
杨河不由一笑,他吩咐道:“将那些流贼人头全部斩下,将他们尸体埋了,整理好缴获,我们回去。”
欢呼声响起,很快众人带着丰厚的战利品,欢声笑语的,慢慢消失在官道中。
这边,依然荒草连天。
……
谢君友晕糊糊的策在马上,到现到为止,他仍然有如在梦中的感觉。
从侥幸逃得性命,到离那可怕的山包几十里远,他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
还是空前的惨败!
看着周边残存的人马,谢君友内心就隐隐作痛,这些垂头丧气的人马,数量可有三百之多?
特别他们中的精骑,可有五十骑之多?
想当时自己前往那小县城,意气风发,一千八的队伍,带着的马队就有一千,特别内中精骑五百人,这是多么强悍的力量?然现在,谢君友心如刀割,回去后让他如何交待?
谢君友晕糊糊的想着,想着自己失败的原因,想来想去,唯有叹气。
自己大意了,特别对手火器的古怪犀利,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还想起孙有驴说的话,现在想起,他也觉得山上的乡勇,应该不是伏有多层铳兵。
正在叹息寻思,忽然他发现右边的杂草丛中,有几骑偷偷摸摸的混入队伍,内中一人的身影,还很熟悉。
很快谢君友让这几骑过来,内中一个精瘦彪悍的汉子,目光躲躲闪闪。
看着这汉子,谢君友沉吟道:“你是孙有驴,驴爷?”
这个称呼让孙有驴受宠若惊,他点头哈腰道:“正是小的,谢大掌家,您……没事吧?”
谢君友叹道:“悔不听你言,以后,你就跟在咱老子身边吧。”
第195章 大捷
墙角长着一丛桃树,正在怒放,清冽的花香阵阵,然知县高岐凤无心赏玩,他站在檐下,只是皱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他的钱粮兼刑名师爷田安,他进了后堂,只匆匆往官邸这边过来。
看到他,高岐凤一喜,不过虽然着急,还是保持着养气,他缓缓道:“如何?”
田安拱手道:“东翁,学生到军营看了,那边留守的盛管队说,练总杨大人出城演练,熟悉野战地形,今日就会回来。”
他说道:“学生还到练总署廨问过,署内的廉攒典也是这样说。”
他还嘀咕了一句:“这个廉方正,还是有钱都不收。”
高岐凤松了口气,不是不知所踪就好,今日上午,城内的官民突然惊觉,练总署的杨大人不见了,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杨大人现在可谓睢宁城的定海神针,他不见了,流寇来了怎么办?
城内几个官也是大惊失色,好在各门虽北岸乡勇看着,但各门都有民壮社兵协守,问西门的守军,说天未亮,杨大人一行就从西门走了。西门有总社周明远,杨大人与他留言,说出城演练,让城内官民不用担忧。
城内人心稍安,高岐凤不放心,先派门子,再派师爷到军营署廨询问,此时也是这样的回答。
高岐凤心神略松,但仍有些不悦,皱眉骂道:“出城演练也不与本官说一声,这个杨河,整日神出鬼没的……蔫处处地个坏,掘坏唠,把人柴哈唠……”
他一急不悦,当地骂人的土语都出来了,随后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田师爷只当没听到,他正要说话,忽然垂花门那边一阵喧哗,有门子的急忙劝阻声,还有典史魏岗的咆哮声音。
“……某家要见见县尊,这个杨河,越来越嚣张跋扈了,一声不响就出城去,浑然不将我睢宁安危放在眼里……演练,演练个屁啊,不好好守城,想着到野外去,以为他杨河是谁?想在野地中打流贼,官兵都做不到,他杨河何德何能能做到?……”
高岐凤眼中闪过愠怒,仗着事态焦急,这魏岗,越来越不将他这个知县放在眼里了。
他正要举步过去,忽听县衙外似乎传来阵阵的轰动喧哗,有百姓大声叫道:“大捷啊……杨大人大捷啊,快去看啊……”
然后整个城池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好象整个县城都轰动了,无数的脚步,只往西门那边去。
高岐凤惊疑不定,垂花门外魏岗等人脚步声匆匆离去,很快的,一个门子欢呼雀跃进来,向知县禀报道:“老爷,大捷啊,杨大人大捷啊,野外伏击流贼,斩首一千三百级,缴获旗仗兵器无数……”
“什么?”
高岐凤惊得呆了。
……
西门圩墙外,人山人海,众百姓挤着看,都是发出一阵阵惊叹。
看看那车上,一堆堆神色狰狞的人头,看看那海量的兵器旗号,看看那几百个被反绑着手,垂头丧气的流贼俘虏,杨大人说出城演练,结果却取得大捷,真真不可思议。
高岐凤与主簿郑时新、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等人匆忙迎出圩门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高岐凤嘴唇哆嗦着,看杨河一身甲胄,正站着与总社周明远说着什么,他连忙上前道:“慎言,这……这是?”
杨河施礼道:“明府,下官出城演练,离城三十里,忽得报流贼来袭,意欲偷袭我睢宁县城,遂将计就计,在野地设伏。赖圣上洪福,老父母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大败流贼,斩首一千三百级!”
“这么巧?还又大捷?”
高岐凤双目都睁大了,只觉不可思议。
不过看看眼前的乡勇队伍,个个身上泥水血水点点,神情疲惫,他们队伍后拉着众多的车辆,上面除了兵器旗仗,还多一个个狰狞的人头,显然事情又不会假。
高岐凤猛然一个动作,却是顾不得恶心,上前查看各车的人头。
立时一股股强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他都顾不上,只是一个个翻看人头。看这些人头,皆双目突出,直愣愣的盯着他,高岐凤都顾不得,只搞得满手都是血。
还有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顾不得血淋淋,也是急忙上前翻看。
高岐凤越看越震惊,这些人头,好象大部分都是流贼精骑老营的人物,若说杀良冒功,人头是没有这样凶悍狰狞的,他们虽然死亡,但那种脸容眼角透出的凶残,仍然一眼便知。
更别说还俘获了几百的流贼,一问便知道。
车辆中还有大堆缴获的兵器盔甲旗仗,一些盔甲还是镶铁棉甲,被火炮打得碎裂,看看这些残破盔甲,一看便是流贼中的老贼才能拥有。
高岐凤拿起几面大旗看,皆是破损,血痕累累,有“闯”字旗,有“谢”字旗,看这规矩,至少是流贼中的领哨才能拥有,各别说各类的小旗标旗无数。
高岐凤也知道,流贼往往一大股被称作一营,但随着兵马增多,他们各营多分哨,分设大领哨、领哨、大哨头和哨总等职。或者老管队、小管队、管队等职,又老掌家、大掌家、小掌家等等。
这些缴获的旗帜不得了,看来此次睢宁乡勇伏击大捷,打败的人,至少是流贼中可领军数千上万人的领哨贼头。
高岐凤越看越欢喜,双手都颤抖起来,国朝虽以擒斩北虏达贼为大功,但现在擒斩内地反贼功劳也不小。
按正德七年题准,一人为首,一人为从,就阵擒斩有名剧贼一名颗,为首者升实授一级,世袭,不愿升者赏银三十两。为从者,给赏。
就阵擒斩以次剧贼一名颗,为首者升署一级,世袭。不愿升者,赏银十两。为从者,量赏。
依此类推,就阵擒斩从贼三名颗,为首者升实授一级,世袭。不愿升者赏银十五两。为从者,给赏。
这些是武官士兵,以首级为准,但文官一样有头功奇功等功劳,名头功者,量贼之多寡,捷之大小具奏,皆超格升职,有世袭字样,准与世袭。
立奇功者,亦可升一级二级,杨河是自己部下,这头功奇功,肯定有自己的一份。
刘遵和、魏岗则越看面色越惨白,这姓杨的立功大了。
特别典史魏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早前他还在县衙官邸外放言,说杨河以为他是谁,敢在野地中与流贼对战?想不到姓杨的真在野地中与贼对战,还斩获这么大,这是大大打击他魏典史的脸面。
他接触到众人目光,似乎都在嘲笑他,不由心中羞怒交加。
高岐凤还看到车队中有百匹马骡与一些粮草,目光闪烁的看去。
却听杨河叹道:“估计此次来袭流贼有五千之多,下官虽领军设伏,但他们兵马众多,下官想要追击却力有不逮。除了这些兵仗器械,只缴获这百匹马骡与几百石粮草,可惜了。”
旁边听着的人都是吸一口冷气,如此大捷,如此缴获,还可惜?
不过想想流贼五千来袭,杨大人斩首就有一千三百级,还俘获流贼三百,轻而易举便打败大股流贼。
对他来说缴获这些,真的有资格说可惜了。
看完人头缴获,知县高岐凤完全放下心来,心中畅快难言。
这杨河虽然嚣张跋扈,但给他的回报也丰厚,不说大功,经此一战,流贼就算大部来袭,守城也无忧,毕竟杨河麾下乡勇,野战都可以打败五千的流贼。
他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如此大捷,想必报上去后,自己的威名,不说府城,便是总督府内,说不定都可扬扬。
知州苏成性今年五十八了,离告老还乡已经不远,一两年后,依这个功劳,邳州知州的位子,不定自己也可以看看。
他又双手颤抖的翻看人头旗号,连声道:“好,太好了。”
杨河这时叹道:“此战还缴获白银二千两,只是下官麾下伤亡也不小,抚恤奖赏都是大数字。下官就斗胆向明府请赏,这些银两粮草马骡都拨入营中,振奋将士军心士气。”
高岐凤的目光一闪,随后微笑道:“这是应有之意,就依慎言了。”
虽然杨河嚣张又贪婪,什么缴获都要拨入自己营中,但有这大捷的功劳,北岸乡勇也劳苦功高,百多匹马骡,几百石粮草,二千两银子全部拨给他们,也算是拉拢这批骄兵悍将。
看在大功的份上,自己就吃点亏吧。
典史魏岗想要说什么,但看杨河淡淡瞥来,身后各乡勇头目,都是精悍冷冽。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来。
贡生周明远看看缴获的车队,只笑了笑。
……
皂班的衙役一路吹打,鞭炮鼓乐,得胜的新安军昂然进入城中,无数的百姓拥挤着观看,个个激动又振奋。
五千流贼来袭,结果被杨大人打败,还斩首一千三百级,俘获流贼三百,缴获无算,有这么凶猛的乡勇驻在城内,看来众乡梓的安危真的无忧了。
当日城池的民众雀跃激动,各茶馆酒楼沸腾传扬,这场伏击大捷的事演化为多个版本,飞快的向四面八方传扬不表。
进入城内后,杨河吩咐众队兵进入军营歇息,各缴获俘虏也送入营中,然后他带着陈仇敖等护卫,随知县高岐凤等前往县衙,当务之急,是商议捷报的事。
这捷报该怎么写,功劳该怎么排。
知县没有直奏的权力,要一级一级的上报,如果上官要分好处,该怎么让,等等。
众人都是迫不及待进入县衙内议事。
第196章 捷报传扬
几官走到县衙的大堂,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眼中都带着渴望,这场大捷,他们也想沾点功劳啊,就捷报上出现他们名字也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知县高岐凤神色有几分解气,他表情冷淡,只随便与二官闲扯几句,就带主簿郑时新、练总杨河,甚至总社周明远进后堂官邸去,留下刘遵和、魏岗二人恨恨。
厅内坐定,高岐凤脸上就挤出欢快的笑容,他重提大捷之事,对杨练总赞许有加,还又提此次缴获,他做主了,银两粮草马骡全部拨入杨河营中,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河一眼,缓缓坐着喝茶。
杨河也是喝茶,高知县的意思他明白,这是想沾点功劳。
想想自己的官位正月才下来,现在三月初,短时间内提升比较有难度,按他这种团练差事,上升渠道还非常的狭窄,县练总往上,是州练总,州练总往上,是府练备。
只是州练总都是按原判官品级待遇,为从七品,自己可能一下子升到从七品吗?最多记下功劳,赏点银子,官衔涨个一二级,从九品升到八品,然这意义都不大。
还是投桃报李算了,反正依大明形势,未来不愁没有功劳立。
杨河就道:“此次设伏大捷,多亏老父母运筹帷幄,下官才能取得这次大捷,县尊老父母当记首功。”
高岐凤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他皮笑肉不笑道:“好,就依慎言所言。”
杨河又看看主簿郑时新,老朋友周明远,心想好人做到底算了,就笑道:“郑大人亦有赞画之功,庆元兄跟我同场杀敌,颇有缴获。”
主簿郑时新大喜,连连拱手道:“多谢杨大人了。”
周明远却微笑道:“慎言,此战吾并未随行,又岂敢厚颜贪功?还是罢了。”
他是君子,虽然非常心动,但却不愿贪这功劳。
睢宁这边有功人员确定,众人继续商议,虽立下大功,但渠道的传递也是关键,所以州城那边也要考虑。
“苏知州也同运筹帷幄吧。”
高知县有些不甘心,这个功劳,他实在不想分润给邳州知州苏成性,只是捷报送到州城,还要他那边过目传递,不给他功劳,他随便押一押,谁知道事情的结果会变成怎么样?
好在苏成性很快要告老了,就算有这功劳,也只是退休后的待遇好一些,让高知县内心稍稍好受。
主簿郑时新提醒道:“州城有管河黄同知与工部都水分司齐主事,就品级来说,比知州还高,亦不可怠慢。”
高知县一惊,差点忘了这二人了,他还看向杨河:“慎言,当日你与黄同知之子黄承袭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正好改善。”
杨河无所谓道:“就让他们同赞画吧。”
众人商议良久,最后田师爷书写捷文,几人反复推敲,一直忙到夜晚,最后捷报成文。
“邳州睢宁县捷奏:今月三日,探得流贼意欲鼠袭县城,邳州知州苏成性,睢宁知县高岐凤运筹帷幄。河务同知黄思恩,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睢宁主簿郑时新协力赞画。睢宁练总杨河指挥若定,各乡勇职官杨大臣,韩大侠,韩官儿,杨千总,罗显爵,陈仇敖,曾有遇,钱仲勇,张松涛,崔禄……同仇敌忾,四日卯时于睢宁县城西南三十里荆山设伏……”
“众乡兵奋勇杀贼,练总杨河亲冒箭矢,身被数创,鏖战数时辰,赖圣上天威,终破流贼五千,斩首一千三百级,俘获流贼三百,缴获无算。详情与有功人员如下,获取贼大旗一杆,领哨将旗一杆,斩杀贼哨头、哨总贼目……”
知县高岐凤等人字斟句酌,各方面利益要照顾到,但他的首功要肯定,杨河的奇功也不能杀,怎么写捷报就很关键。
周明远在旁看着,不由心下叹息,大明积弊太深,连捷报都要考虑各方利益。
他看向杨河,看他神情平淡,丝毫不在意让出些功劳,又不由佩服他的养气功夫。
忙到很晚,众人才推敲好这篇捷报,明天就送到州城去,然后送到府城,按嘉靖十四年议准,各地凡有获功,巡抚官务即委道官,亲诣战阵地方查勘,再转送巡按衙门,体勘是实,即便如式造册。
嘉靖四十二年又议准,各处巡按御史勘报功次,大功限两月以内完毕,小功限一月以内,不许稽迟,但这功劳什么时候能确定,老实说众官心里都没个准。
不过忙完捷报就是个事,看看天色,高岐凤下令设宴,九碗九碟和两个汤,宴中几人还商谈了俘获流贼处置之事,杨河将这事情揽了过去,让高岐凤等人轻松不少。
这些流贼就是烫手山竽,圣上曾说贼亦赤子,若是杀了,恐怕会引起非议,影响官声前途。但若说安置,县里却没这个能力,杨河愿意接手过去,那是最好不过。
从县衙出来,已是戌时,街边偶尔一些灯火,街道仍然坑洼泥泞。
陈仇敖跟在杨河身边,了额头,深深呼了口气。
他一直看着,此时就感觉比打了一场仗还累。
……
当晚高岐凤失眠,想想自己恩贡出身,二十年各类杂官煎熬流转,一直到崇祯十一年,才任了这个小地方的知县。
虽任上辛辛苦苦,重修了睢宁城墙,但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钱粮孝敬,考课时在知州,知府那边的评语只是“平常。”
大明满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府州佐贰首领官,及所属州县大小官,卫所首领官,皆从府州正官考核。县佐贰首领官及属官,从县正官考核,俱经布按二司考核,功司覆考。
考课之语,不称职、平常、称职、升用,自己这么辛苦,一考时还差点不称职,险险免了黜降。
按这样发展下去,就算战战兢兢,再考通考时,最多也是平常称职,于对品内别用,又是调到某个偏僻地方任知县。
好在时来运转了,大明最重军功,有这次大捷记下,再考时应该可以升调了。
第二天一早,高岐凤就叫来铺长司的晁司吏,那司吏早笑眯眯的在官邸外等待。
大捷的消息整个睢宁城都知道,而报捷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成化十四年就申明,报捷的官舍人等,以斩获贼人多寡为次,分赏衣服银钞不等,若大捷的话,甚至报捷的人都会有升赏。
还是递加的,女直三倍,番贼苗蛮六倍,反贼十倍。
跑一趟州城,至少一套衣裳,十两二十两银子到手,还可以见见州城上官,任谁都要抢破头,所以晁司吏亲自出马。
很快高岐凤对晁司吏交待清楚,还给他一封亲笔书信,给州城承发司的屠司吏。
高岐凤与屠司吏还是有交情的,捷报送到州城承发司,可以第一时间递到知州那边去。
……
邳州知州苏成性接到捷报,不喜反惊,主要是这份捷报太大,让他有些怀疑内中的真实性。
苏知州快要告老了,讲的是清净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闹什么乌龙就不好了。
不理身旁口若悬河,极力吹捧的睢宁县晁司吏,他旁边点头哈腰,满脸谀笑的承发司屠司吏,苏知州慢条斯理的取出一副“”细看,就是此时的眼镜了。
以水晶磨成,有鼻卡,还有细绳可挂在两耳上,传说有清心明目降压消炎之效。
因为以天然水晶石手工磨成,造价不菲,曾有一位乡绅用一匹马换一副眼镜的记录。
这副“”是苏州制,苏知州花了大价钱,他眼睛不好,细看什么文章,都离不了这副。
又看一遍,苏知州温言道:“晁铺司前来州城辛劳,到库房那边领一匹苏缎,官银三十两……屠承司,你交待厨院那边,好生款待。”
打发走有些惊疑的二人,苏知州又看这份捷报,理论上他是很相信这份捷文的,因为他看到内中杨河的名字。
有其剿灭焦山匪,铜山匪的前例在前,流贼虽有五千,但以其人凶悍,伏击之下,流贼措手不及,杨河立下这份大功还是很有可能的,余者只是分功罢了。
看到捷报中自己名字排在首位,苏知州不由笑笑:“这个高蛮子,也开窍了。”
又看内中杨河的名字,苏成性心中一叹:“可惜自己老了。”
杨河这年轻秀才他一直在关注,也有抬举他的心思,只是大明官场,超额提拨是意外,排资论辈才是常理,杨河太年轻了,任县练总不过才二三个月,哪能一下子提到州练总的位置?
可等他资历稍足,自己都走了,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就算自己惜其才,委任其为邳州练总,相应的官衔待遇也很难下来。
没了从七品的官衔待遇,恐怕杨河自己也不愿意来,依苏知州对杨河的了解,这年轻人对官位还是很热心的。
苏知州的打算,也只是临行结个善缘,临退时,举荐杨河为邳州练总罢了。
不过看着捷报,他心中还是火热的,大功送上门来,任谁都动心。
果然为真,有这份功劳在手,不定自己就可以正五品的官位风光告老。
当日,他立时派心腹长随到睢宁城查访,结果验实为真,立时苏成性也坐不住了。
他逐字逐句的审验捷报,最后郑重盖上自己的印鉴,叫来下邳驿的大使,仔细吩咐交待,让他立选得力马驿前往府城,随身携带他亲笔书信若干。
捷报送上去,颇有几道门槛,从州城到知府衙门,知府衙门送到淮扬兵备府,最后兵备府送到巡抚淮扬,总督漕运府上。
每一关,都可能被卡住,苏知州经营数十年,这点人脉,他在府城还是有的。
同时这马驿怀中还多了驻邳州河务同知黄思恩,驻邳州都水分司主事齐尚贤两封书信,二人也被苏知州商请议事,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有这功劳在手,考课时都是加分的重点,要得功劳,这点忙也是要帮的。
二人在府城的人脉也非同小可,确保捷报顺利。
……
“大捷,大捷,邳州睢宁荆山大捷,斩首流贼一千三百级,俘获三百,缴获无算……”
马蹄踏得烟尘滚滚,报捷的马驿,戴着毡帽,穿着长身罩甲,脖上围着肩巾,双插腰刀具备。他身后还有一杆背旗,鲜红如血,沸腾鼓舞,上面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捷报传闻。”
就就是所谓的红旗报捷,看到这边一行车马经过,报捷的马驿奔过时就喊一嗓子,然后蹄声杂沓的远去。
河务同知黄思恩策在马上,他还是那样英俊儒雅,眼中藏着睿智而温和的光,他带了几个下属,一大早就出去巡视黄河岸堤。
正是桃汛的时候,河水暴涨,作为河官,黄思恩这几天都埋在河堤边,只昨晚匆匆被苏知州请去议事。
想起昨晚看到的捷报内容,还有这两日在州城沸扬的睢宁练总大捷之事,黄思恩眼中涌出复杂的神色。
他心中一叹:“果然是非凡人物。”
……
“大捷,大捷,邳州睢宁荆山大捷……”
马驿兼程赶路,一路经过多个驿递,铺递良好的就歇歇脚,废弃的就直接奔过。
从邳州到府城四百五十里,虽然道路情况不好,但他骑的是下邳驿中最好的马,他本身也是彪悍敏捷之士,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他还是赶到了清河县境的王家营。
过了黄河,对面就是淮安府山阳县的清江浦。
王家营往日是驻兵之地,眼下已成为一个热闹的集市,特别车马行非常多,在集中一个酒楼中,马驿大吃了一顿,同时也让坐骑好好的喝水吃料。
从邳州出发时,州尊给他的盘缠还是多的,只需捷报安全送到,一路的花费不需顾惜。
吃饱喝足,马驿继续上路,同时不忘本的从集市尾喊到头,引来众多闲人好奇回顾。
很快马驿到了码头,找了艘大船,渡过黄河去,到了清江浦的石码头这边。
这里就是所谓的“南船北马”分隔地,京杭运河迂缓难行,而且危险性很大,断缆沉舟的事情经常发生。
所以南来北往的官民商客,由南向北者,一般都是到清江浦石码头舍舟登陆,北渡黄河,到王家营换乘车马。
由北向南者,则到王家营弃车马渡黄河,至石码头登舟扬帆,所以石码头与王家营被称为“南船北马”的交汇地。
此时更是漕运的关键时刻,黄河上万舟齐发,各地漕船每二十船结为一帮,在押运同知、通判,以及帮长千总、帮办武举等带领下,络绎不绝,顺黄河而上。
每年三四月份,漕船衔尾北上,六月初,淮安通济闸筑坝拦黄,漕船一般就不走了,运漕粮,这几月最是关键。
为了确保运粮,二河上专门有规定,这几月每放行十只粮船,才允许放行民船一只。
“大捷,大捷,邳州睢宁荆山大捷,斩首流贼一千三百级,俘获三百,缴获无算……”
过了黄河,马驿继续沿官道奔驰叫喊,官道沿清江浦河修建,又称里运河,自城外达于淮,沿河有通济闸、福兴、清江、移风等闸,特别通济闸,为运道咽喉之地。
到了这边,便见鳞次栉比房屋无尽,侨民宿贾,巨室鳞次,永乐十三年,“清江浦”漕河开挖后,在此设大明最大的内河漕船厂清江督造船厂。
到现在,工匠牙役商人近万,厂房工棚延绵二十余里,又有各类的漕粮中转粮仓于此,又设淮安榷关,工部抽分、户部储粮等卡。
粮船停泊稽延,商船盘驳转搬,官佐兵弃食役卜居,往来商贾争相渔利,到这明末的时候,清江浦已经热闹非凡,居人数万家,夹河生十里,人口数十万。
特别清江浦河下镇,因作为造船物资集散地,钉、铁、绳、篷,百货骈集,还形成钉铁巷、打铜巷、竹巷、绳巷等专用的街巷。
马驿一路奔去,皆是繁盛无尽,然后奔数十里,就是坚牢高峻,宏伟非常的淮安府三联城。
旧城、新城、夹城,旧城传义熙故址,周十二里有奇,明建新城,居旧城北一里,周七里有奇,夹城在新、旧二城之间。
淮安三城,西接运河,北阻黄淮,三城一体,首尾呼应,有固若金汤之誉,明时倭寇犯境,知难而止。
“大捷,大捷,邳州睢宁荆山大捷……”
马驿一路喊叫,引来路上无数行人回顾,眼见新城宏伟的“拱极门”在望,他更是精神大振,策马着,喊叫着,直往北门去。
“扑愣愣……”
一只燕子从他头顶飞过,振着翅,飞掠过城池,下面皆是鳞次栉比的屋脊,白墙黑瓦的院落,豆腐块似的街道,不知有多少。
燕子飞掠着,扑腾着,很快掠过城池西北厢,掠过里河,掠过下间密密的舟船,河两岸无尽的青砖店铺,往远处掠去。
“三月桃花连十里。”
一个悦耳富有磁音的声音喃喃响起,声音的主人,有一张韵味十足的脸,戴着银丝髻,金镶紫瑛坠子,穿着藕丝的对衿背子,貂鼠围领的粉色斗篷,却掩饰不住胸前的波涛汹涌。
她的眼眸,越过前方扑腾而去的燕子,看向眼前的运河,码头下,一批商货与技工正在装船。
此时运河两岸,正布满了扬柳与桃树,桃花正在怒放,一片缤纷粉红。
第197章 防务
捷报发出后,杨河就将此事抛之脑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对他来说,别的一切都是虚妄,自家实力才是根本,实力到了,不想要官都会自动送上门,便如睢宁练总。
当日杀敌缴获后,他也让九爷的骑兵队将缴获的马骡银两等绕路送过睢河,然后渡过黄河送回新安庄。财帛动人心,为免引人红眼,这些缴获还是不要展露世人面前为好。
虽不怕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阶段,杨河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宗旨。
回归睢宁城军营后,他也审讯归类了那些俘获的流贼厮养。
这些厮养,流寇马步队每队都有三四十人,他们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主刍之人,也就是管理与运送粮草的人,为首者称精兵,这是流贼中立有战功的人,或者伤残的老兵什么。
他们负责粮草的运输与分配,内中往往还有马夫,兽医等人。
又有掌械的人,负责军伍窝铺帐篷的竖立,打造修理器械等等,这边很多人是工匠,特别多铁匠,木匠什么。
最后是执爨的人,也就是军伍中生火造饭的人,为首者称司磨,麾下有火夫十个,或者十几个。
就这三部分的人,构成流寇队伍中的后勤辅兵人员,他们与战兵比例差不多达到一比一的人数,算是非常重视后勤,因为总是流窜,所以对各类后勤补给反非常重视。
杨河俘获这些厮养后,内中的精兵、掌械、司磨,基本都挑出来杀了,余下普通的厮养们,可以改造。
审讯统计后,杨河也欣喜的发现,这些厮养中的工匠共有五十多人,内铁匠人数,就有二十五人。
这是个庞大的数字,要知道他新安庄,连李天南的妹妹,郁铁匠孙女算上,也全部不过十五个铁匠,拨到兵器坊更只有七人。他们生产能力,直接使用精铁,一个月也仅铁甲十副,镶铁棉甲二十副,
有这些铁匠补充,他新安庄的盔甲兵器打造,可以大大加快了。
当然,这些厮养都是有罪之人,肯定不能与新安庄工匠混在一起,他们需要积功赎罪,确定可以重新做人后,再慢慢安排到各部门中,至少都要一二年后的事。
暂时杨河将这些人集中在军营中,修补打制盔甲。
此战他缴获流贼棉甲二百多副,内纯棉甲一百七十副,镶铁棉甲三十五副,除去极破损不能用,有约一百五十副纯棉甲,二十五副镶铁棉甲修补后可以使用。
这些棉甲的分配,骑兵队,哨探队肯定要人手一副,皆用纯棉甲,普遍重二十多斤,与骑兵哨探队的镶铁棉甲重量差不多。
但骑兵哨探队的镶铁棉甲只罩甲样式,还只上身有甲片,厚只有两层,所以不重。这些纯棉甲则有披膊,连着棉臂手,最基本也厚三层,所以重二十多斤,甚至有厚四层,重三十斤。
纯棉甲有一定的防劈砍能力,可防抛射,在三十多步距离防护弓箭的直射也不错,拨入骑兵哨探队的纯棉甲,修补后,外衬布料改为灰色同质。
二十五副镶铁棉甲主要杀手队的队长队副,列阵后第三排一些悍勇的甲长士卒使用,因为他们要掩护侧翼的侧翼。
这些镶铁棉甲三层加甲片,普遍重三十斤,有些甚至重四十斤,防箭能力非常优良,东西方曾有测试,西方精锐的长弓手在六十五英尺距离,约十九米,十三步左右,才能穿透棉甲与甲片并且刺到肉。
他们使用的长弓,一百磅多一些,差不多明军中使用的八力弓,这种弓可称强弓,军伍中用的人也不多,毕竟弓力超过一百磅。一般弓手只用六七力弓,弱不禁风的人更用五力弓。
八力强弓十三步距离才能射透镶铁棉甲,算防护力非常好了,当然,都不能与擅射的清军相比。他们步射普遍使用十力弓,巴牙喇更用十二力弓。遇到他们强弓,镶铁棉甲的防箭能力就要移到二十多步外。
以上都不要遇到精良的火器,否则移到七八十步,甚至百步外都没用。
镶铁棉甲皆改造,外衬黑布,镶红边,还余百副纯棉甲,就火器队中的队长甲长,内中一些悍勇之人使用,一样修改,部分外衬青布,部分外衬红布。
如此分配下去,杨河队伍披甲兵人数,也快达到三比一。
果然原始积累阶段,还是抢掠来得最快。
而且缴获白银八万两,杨河打算拿出一万两银子犒赏将士,可谓士气大振。
……
此战杨河麾下伤亡二十六人,最后阵亡者十八人,还有三个重伤者挺过来,他们与余下一些轻伤者皆送回新安庄疗养,又从辎重队中选人补缺,再从新安庄新兵营内调人补辎重队缺。
一总副把总杨千总坚持不走,就在军营内休养。
此战二总一队的队长马祥战死,一总三队的队副张宗相战死,队长林光官重伤,该有的抚恤条例新安庄很完备,就依例行事。
又依条例,以队副虎蹲炮代马祥职,以管枫为第一队副,调甲长李监为第二队副。
又以甲长龚显球代张宗相职,队副雷清伯暂代林光官职。
乱世中生死无常,各人悲痛一阵也就过了,众人得到磨砺,却更显锐气。
军营中忙活这几天,杨河除派哨探密切关注流寇那边动静,为防流贼报复来袭,也与知县高岐凤等人加强睢宁城的防务。
三月七日。
这几天都是猛烈太阳,桃花绚烂,柳枝青翠,泥泞的道路渐渐有了尘土。
甲叶锵锵,陈仇敖等护卫队跟着,杨河与知县高岐凤等人走在前头,他们在城头四处巡看,特别查看四门。圩墙上不断有青壮来往,搬运滚木擂石什么。
又有叉撞竿,灰瓶火罐等防具。
守护垛口的悬户悬帘,也不断搬上圩墙。
还有衙役民壮,或持弓箭,或持长刀,连同各社腰间缠着无忧绦的社兵们,在墙头各草厂不时进出,分班在圩墙各地巡逻着,一片紧张忙碌的气氛。
众人走到北圩门处,这边一样人来人往,垛墙垛口各处,除了都有悬户架在一边,还有大量的青壮背负麻袋土筐,同样堆在垛墙各处。
这是防火炮用的,流贼攻城略地,缴获了大量的火炮,攻城时,也广泛使用火炮,如他们攻打开封时,城墙都被轰塌了好几处。
悬户软壁是防箭利器,但对火炮就没用了,这些垛墙都没有包砖,虽然现在夯土坚硬无比,但对上火炮,恐怕没被轰打多少下,就有可能被轰塌了。在垛墙后堆积麻袋土筐,就可以很好的防炮。
高岐凤等人好奇的看着,他们看到城楼圩门处与两边的一些垛口,不但各垛墙后堆满麻袋土筐,就是垛口后一样堆积着,只露出一些用木板隔出的火炮射孔。
等于这一段,都用装满泥土的沉重土筐土袋遮掩得严严实实。
然后弓箭手要射箭,也要跑到离圩门两端的别的垛口处,那边垛口有悬户,但没有麻袋土筐。
高岐凤道:“慎言,这是?”
跟在后面的总社周明远,主簿郑时新也是好奇看来,还有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跟在后方,一声不响,目光闪烁。
杨河道:“明府,流贼若是来临,极有可能使用火炮,悬户可防箭,但不可防炮,这些麻袋土筐,倒是防炮利器。”
高岐凤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郑时新等人,也是好奇的摸了摸这些沉重的土筐土袋。
睢宁城的防务布置,理所当然由杨河主导,他是练总,还在野外大败流贼,威望素著,加上高岐凤力挺,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余下各官只是配合。
而在杨河的安排中,除了各类防具外,城内几官,由主簿郑时新守东门,县丞刘遵和守北门,典史魏岗守南门,杨河自己与知县高岐凤守西门,因为他判断,那边是流贼的主攻之地。
然后兵力方面,本来睢宁城的衙役民壮全部不到两百人,好在组建了社兵,增添兵力一千,他们由长副领带着,分守东南北三门,每门各社兵二百五十人。
余下二百五十人由总社周明远领着,随同杨河的辎重队作为机动,哪边危急救援哪边。
而睢宁城不大,城墙周四里多,圩墙虽大一圈,也没大多少,全部一千多个垛口,每面三百多个,依守城的兵力,每个垛口处都可以分派到人守。
更妙的是,除了西门外,余者城墙三面,近墙的都是烂泥湖荡,水洼水塘,根本不能聚集大众,排兵布阵。
也只道路连着圩门处,东门外有短短不到百米的关厢房屋,然后南圩门外有寥寥几间房屋,这三面流寇若攻打,他们兵力再多,亦只能沿着道路展开。
这拥挤一团,圩墙火炮对着各门外道路,就可以从容轰打,让攻门流寇死伤惨重。
高岐凤透过一个炮孔对城外看了看,他面前垛口,是非常厚实的土筐土袋,宽度怕有一步左右。
他主持修建城池,当然知道这城墙圩墙厚度,底宽四丈五尺,顶宽一丈七尺,差不多五米,三步多一些。这些人高的,厚达一步的土筐土袋绵延,看起来坚固非常,确实可以防炮。
又摸了摸身前的佛郎机炮,高岐凤叹道:“只可惜火炮少了一些。”
杨河笑道:“只对着道路的流贼轰打,每圩门有六门小狼机铳足矣。”
睢宁城的火炮,大小共只有二十八门,然后内二十三门是小佛郎机炮,余者是大将军、灭虏炮、发贡等旧式火器。
旧式火器发射装填不易,杨河就弃之不用,不过佛郎机炮杨河早前要走五门,还都是猎鹰炮类型,余下只小佛郎机十八门,分守三门,每处小佛郎机六门。
这火炮确实少了一些,但杨河认为足够了,毕竟只对着道路冲来的流贼轰打。
不过……
他看着这北圩门墙上的六门佛郎机炮,只有两门是猎鹰炮类型,架在沉重的四脚木凳上,然后与余下四门佛郎机一样,母铳腹与子铳相接处,都是那种椭圆形。
这样装填时子铳母铳口对合密不密,就不是很清楚。
而且杨河看得出来,这些炮的子铳塞进去时,与母铳腹之间空隙较大,感觉松松垮垮的。不是老炮手,或战事紧张时,可能就会子母两铳口对合不紧密,让火气外泄出来。
这火气外泄事故非同小可,经常一喷就是数丈远,而且气体灼热无比,烫死烫伤周边的炮手也是寻常。
杨河心中暗叹,以后还是要普及那种“凸”样形的子铳啊,这种子铳说难不难,却是分两步打造,一步先造出子铳管,与前方炮管口一样大,再外包一个正方形的铸铁或是精铁,露出一截的子铳管。
然后外包的母铳腹也是正方形,前方的炮管口内缩一截,与外露的子铳管长度相当,再精磨,让二者大小合缝。
这样子铳管套入,正方形堵在外面,后面再塞入铁栓卡紧,虽这样的结构佛狼机漏气仍免不了,但一些残余温暖气体往正上方漏出,却至少不会伤人。
但这样的改造暂时无能为力,先将就用吧。
高岐凤等人还看到圩门两侧不远,墙上各有一架悬楼,非常厚实,广可跨三垛,并出垛外四五尺,每楼差不多可容十人左右。
杨河道:“流贼擅用‘放迸法’,闻闯贼每攻城,不用古梯冲法,专取瓴。他们擅穿穴穴城,圩墙这边没有马面,流贼若到城下,士卒当可居于悬楼内,以火罐灰瓶击之。”
高岐凤道:“本官亦有所听闻,闻流贼攻开封,生员张坚献悬楼,楼上击之,无有不中者。三门共悬楼六,恐怕不足,还要多造才是。”
县丞刘遵和忽然阴沉的道:“闻流贼为避悬楼,不剜直穴,更傍剜**以避之,恐怕悬楼无用。”
高岐凤淡淡道:“有总比没有好,睢宁这三门,流贼不得大部进,就算剜穴,也只是一二个罢了。”
典史魏岗忽然嘀咕一声:“出什么风头,这不,要引来流贼报复了。”
他声音甚小,众人都没有听清楚,但杨河却是听到了,不由眼中寒光一闪。
但他没说什么,继续与知县高岐凤等人商议防务,巡视各门,东门、南门段都与北门布置差不多,不过东门外有两处圩门,这守护任务会较为艰巨些。
最后众人转到西门,外间光秃秃,野茫茫,近城数里,都是荒草连天的荒草地,非常适合大队人马排兵布阵。
这边也是杨河与知县高岐凤的防守地。
与余者三门不一样,这边人高的,非常厚实的麻袋土筐绵延了整个墙面,所有的垛口都遮个严实,只人蹲着的位置,露出一些木板隔起的射孔,外大内小,方便视野。
然后百个新安庄铳手靠在这边,欢声笑语交流着,对可能会到来的流贼大部不以为意。
然后各人交谈着,一边还仔细用细布擦拭手中的新安铳,个个细致非常。
几次三番,又在城内,不可避免的,杨河麾下使用可后膛装填的独特火器传了出去,此时见之,不说高岐凤等人好奇,就是典史魏岗几人都是探头探脑,极力张望。
杨河不以为意,后膛枪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此时东西方都有,比如大明的掣雷铳,就是与佛郎机一样,都是从后面装填的火器。
外界知道又怎么样?
他的后膛枪之所以有现在威名,不是技术有胜过,而是靠精工与标准化,所以打造出来的火器标准精良。换成此时混乱之极的管理与工匠闭门造车,想复制他的标准新安铳,难如登天。
他的火器也贵了些,一杆成本要八到十两银子,这个价格会吓跑绝大部分人,对很多官员军头来说,有这个银子,都可以买一门小炮了。
最大的障碍,则是军士难以克服那种心理压力,相比前膛枪,后膛枪确实射程威力弱了一些。
对百步距离就急不可耐开铳的官兵来说,杨河这种放到五十步开打,恐怕敌人刚进入五十步,大部分军士就吓得跑了,就算戚家军中的鸟铳,一样是百步距离就开打。
这也是红夷大炮越来越盛行的原因,一种心理安全,不管能不能打中,把敌人拦得越远越好。
也形成了一个怪圈,所有人都在研究前膛枪的射程与威力,西班牙名将巴威克就主张:“重型火绳枪要能够在一百码杀死穿着防弹盔甲的人,在四百码杀死穿着普通盔甲的人,在六百码杀死没有穿着盔甲的人。”
前膛枪能打中人的话,确实能做到这一点,问题是威力虽强,准头太差。再强的火力,为了打中人,还是要跑到五十米距离排队枪毙,结果变成多少强劲的火力都没有意义。
因为五十米距离,三十多步,后膛枪一样可以打死穿着任何重甲的人,而且打得快,还可以趴着蹲着打。
果然高岐凤忍不住询问,但听了他新安铳的成本价格后,极为咋舌,就没有了下文。
典史魏岗更又嘀咕:“真是有钱没处花。”
……
对西门的防守,杨河并不是僵守城池,而是依城而战。
多少历史战史证明,僵守城池,任敌围困,那是最愚昧的做法,所以杨河的方式,就是城上城下而战。
在离圩墙五十步距离,这边,他就修建了两道的土墙壕沟,都是一人多高,梯形的,非常厚实的土墙。
第一道土墙由一总的火铳兵防守,蜿蜒二百步左右,土墙前有壕沟,壕沟宽一丈,深一丈多,“v”形,摔进去就很难爬出来,而且内中布满竹刺,木刺什么,人若摔进去,那结果可想而知。
然后壕沟后面的土墙,人蹲着的位置有射孔,修墙时专门架设木板孔洞,外大内小,倒梯形,高岐凤等人好奇的蹲着看了看,视线非常不错,特别不但前方的视线,往两边的视线也好。
而且因为射孔只在人蹲的位置,流贼箭矢抛射不用说,肯定不行,近距离直射,一样极度极度的困难,几乎不可能。
又因为土墙厚实,可以防炮,防火铳更不用说,最大程度保护士卒的安危。
土墙上还有一些军官的了望孔,然后这道土墙之间有五个空位,除了中间的道路空位,余者各宽二步,前方壕沟同样有宽二步的通道,供墙后军士出击之用,战时则放火炮。
不过为防流贼火炮,流贼炮击时,这些火炮掩在墙边,待流寇冲近后,再推出去轰击。
这些火炮都有护板,亦可以防箭。
第一道土墙十几步后,就是第二道土墙,同样高厚,特别一些部分挡着第一道土墙的空位。但这墙前没有壕沟,而且不连贯,却是供杀手队兵,骑兵队哨探队躲避与出击之用。
在杨河盘算中,仍然是火器队守正面,杀手队守两翼。
这边的地形空阔,只道路靠北侧,圩门出去约二百多步有一个废弃的演武场,杨河曾到演武场看过,断垣残壁,周边与内中满是水洼与烂泥,根本不能防守。
所以就沿墙五十步距离,修建这二百步长的土墙,以城上城下各一排铳兵,形成火力呼应。
这流贼攻来,正面打击下伤亡惨重,却连人都看不到,肯定会从两翼绕来。
杀手队兵们躲在第一道土墙两翼,还有第二道土墙后面,流贼要绕进来博战,首先要面对城墙上的火枪打击,然后面对两翼的军阵。
这搏斗的中间,圩墙上的铳兵,仍可源源不断对他们打击,流贼定然会在两翼伤亡惨重。
然后他们败退,骑兵队等就可追击。
这样依城而战,立体防线,杨河自信流寇要打下西门,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听着杨河讲解这防线之用,高岐凤等人都是大开眼界。
典史魏岗目光闪动,则涌现嫉妒的神情,这种防线,他就设想不出,他也没有这个勇气出城作战。
高岐凤看着四周,虽有些担忧杨河这样列阵在外,流贼若是猛攻,他能否挡住。
但想想他在野外作战,都打败流贼五千,斩首一千三百级,俘获多人,依城而战,又有矮墙壕沟防线,应该没有问题。
他望眼看去,此时众多民夫仍在挖壕筑墙,一片忙碌,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岐凤莫名有些紧张,又是期盼,心想:“不知流贼会来多少,若是能再立功就好了。”
……
老白牛:多谢常楼书友一万打赏,喜欢嫩妹书友一万打赏,还有别的朋友各种支持。好了更新了,大家不要叫了。开书前我就说过,写书很累,有时休息个三五天很正常。
而且很多情节需要酝酿与思考,不想清楚,怎么接着写呢?
第198章 铲除1
“相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相公……”
杨河等人在壕沟土墙周边巡看,他的部下看到他,都是不断招唿施礼。
依这城上城下防线安排,韩大侠领二总铳兵居圩墙上,还有中军部旗手护卫等人。以杨大臣指挥一总的铳兵,居第一道土墙后,然后一二总副把总韩官儿、罗显爵指挥两总的杀手队兵,居两翼。
掷弹队、哨探队、骑兵队也会布置这边,躲在第二道土墙后,伺机出动。
巡防这段时间,还以中军官张松涛整体协调,汇成事宜,向杨河汇报。
此时无事,杨大臣等军官都是靠着墙,个个蹲着,聚成一堆,听回来不久的九爷钱仲勇闲侃,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说实在,众军官都很喜欢与九爷坐着吹牛,九爷走南闯北,阅非富,特别很有说书的潜质,抑扬顿挫的,非常吸引人。
此时九爷叼着烟斗,似乎正说他“通州十二骑”的往事,听者无不发出阵阵的惊叹,杨河还听到韩官儿好奇的声音:“……听九爷这样说,那鞑子真比流贼强吗?”
九爷道:“确实不能比,那些鞑子,步射都用十力弓。骑射也用六到八力弓,个个非常凶悍。他们还有重甲,有些鞑子的甲还厚三层,最外层是铁甲,里层是镶铁棉甲,最里层是锁子甲,全重七八十斤。”
张松涛惊叹道:“某有读沈周的《用志边军劳苦》,里面说,国初口外从军,那些外军个个身挟战具八十斤。因为太辛劳,现在边军铠甲只三四十斤重,想不到却鞑子用上了。”
罗显爵也惊道:“这么厚的甲,看来只能用炮打了。”
还有不远处,杨千总上身包得象木乃伊,却是在军营待不住,出来闲逛。
此时他正对着练总府的廖爷,邹爷,熊爷吹嘘:“……那流贼一下冲来,一斧头就噼在俺的铁甲上。俺是大怒啊,就揪住那贼的斗篷,将他一拎,你们猜怎么着?”
他洋洋得意道:“那贼被俺拎转了身体,正巧一个流贼一棒砸来,就砸在那贼的头上,脑汁砸出来,豆腐花似的……你们吃过豆腐脑吧,就是那样子……”
三个皂隶都想呕吐,却发出一阵阵捧场的惊叹,眼中有着崇拜的目光。
看周边轻松的氛围,杨河笑了笑,放在别处,这种氛围叫松弛,但放在这里,自然就是信心的体现,说明他的麾下,对可能会到来的流贼不以为意。
知县高岐凤等人看着,也是心下一松,睢宁余处三门都是一片紧张的样子,从官到民,个个心神紧绷,这里却这么轻松写意,果然是野外能大败流贼的人。
杨河巡视过来,众军官看到自然都是跟从,这边防线基本已架设好,只余第一道土墙前的壕沟还有部分未完成。杨河转了一圈,看众队兵三五成群,靠坐着墙边,个个擦拭手上的兵器,欢声笑语的。
还有李如婉扛着板斧,钱三娘扛着狼牙棒,二女靠在一段土墙后,似乎正在说悄悄话。
李如婉的声音:“……三娘,看看这雀钗,这么精致,买来才二两银子,你也去买一根。”
钱三娘声音:“要二两银子,太贵了。”
李如婉声音:“二两银子算什么,你现在是有钱人。”
钱三娘声音:“有钱不能乱花,要攒起来……”
转到壕沟边,攒典廉方正正指挥众多的壮丁忙碌,挖土担土,众多的人群来来往往。这些壮丁,他们人数是余者三门的倍数,显然挖壕垒墙,工程繁重,需要人多,也非常辛苦。
好在这边的待遇不错,却是杨河自己掏腰包,干活的青壮,每人每天有工钱五十文,可以吃饱饭,还有一餐的马肉吃,两餐的肉汤喝,因此虽然劳累,但壮丁们个个兴高采烈。
这边的工程防务,杨河设计后,也交给廉方正主理,辎重队配合。
毕竟廉方正曾是工房的典吏,在工程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这种“v”形的壕沟,梯形的防炮土墙,涉及到很复杂的数学知识,辎重队现在还没有能力主理。
看廉方正指挥着,一身的泥,杨河上前说道:“老廉,怎么样?”
廉方正看到杨河等人,他首先给杨河施礼,又给知县高岐凤等人施礼,一板一眼过后,才郑重回道:“大人放心,矮墙壕沟防务,今日就可尽数完成。”
他看了杨河一眼,又忍不住道:“大人掏出私囊,民夫们都很卖力。只是这终非正道,大人还是应该多与县尊他们商议,拨出县库粮米,勿要公私不分才是。”
知县高岐凤转开头,典史魏岗露出兴灾乐祸的神情,这刺头拨到练总署,这姓杨的有得受了。
杨大臣张了张嘴,很想上去教训廉方正的样子,只是这种文版的韩大侠,他见了也是头痛。
九爷叼着烟斗看着,说实在廉方正有些方面他还是佩服的,只是这不知场合,不懂油滑,恐怕再有才能,日子也不好过啊。
杨河不动声色,摆摆手,让他走远些,他继续巡视,踏着杂草绕整条防线走一圈。
他更离得远些,从远处眺望城池,平坦的旷野中,一人多高,连绵二百步的土墙就这样挡在圩门前五十步,除了五个缺口,根本看不到内中是什么。
而且缺口后方十几步,一样有土墙挡着,将圩门都遮住了。
再看墙上,所有的垛口也遮住,只余土墙两端的圩墙上方,左右各两架,共四架的悬楼比较显眼。
这边的悬楼较多,也大,每架广可跨五垛,每楼可躲藏十几人,外壁粗大的原木叠三层,不惧火炮。
众人都跟着杨河看,特别高岐凤等人,看眼前的土墙壕沟,不论近看远看,都看不到墙后情形,但己方却可窥探打射,都是啧啧称奇,大开眼界。
众官赞叹,队官中罗显爵更高兴的道:“有了这土墙,我们躲在墙后,流贼来就来,拉来火炮也不怕。他们若从两翼攻来,他们的炮更对我们无用。”
杨大臣也自豪,咧着嘴笑道:“只需不要旷野中与敌对阵,我们的铳阵盾阵就是无敌的!”
韩官儿突然道:“若在旷野遇到呢?特别对手有火器的时候?”
杨大臣哑然。
众队官不由争论,真遇到该怎么办,杨河也是皱眉,目前他的火器少,所以都是铳兵摆在正面,盾矛兵摆在两翼。
特别他的重盾长矛阵,借鉴的是秦汉,春秋战国时期的重盾阵,只将长戈换成长矛罢了。
这种重盾阵正面无敌,然怕敌手攻击两翼,特别有笨拙,移动迟缓等毛病,所以慢慢败给了相对灵活的刀盾阵。
放在西方,一样是笨拙迟缓的马其顿方阵败给相对灵活的罗马方阵,笨拙的西班牙方阵败给机动性较强的古斯塔夫横队。
特别现在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重盾再强,遇到火器也是无用,毕竟鸟铳百步就可以打透六十六毫米厚的木板皮革。
流贼中投降的官兵多,他们中的火器手可不少,如果对方拉来火炮,那更是靶子中的靶子。
目前守城,暂时无忧,但韩官儿说的问题也存在,若旷野中与敌对阵,确实要想想怎么办。
……
接连几日,睢宁城都在备战,防止流贼可能的大部报复。
东门、南门外的关厢居民已全部撤回城内,安置在城墙与圩墙之间建的窝铺内,城外较小的集寨也有百姓逃入城内,一些空置的庙宇住满人,但大的集寨基本不为所动,如官山集,大李集,凌城集等等。
这些集寨,圩墙之深厚一点不会差过睢宁县城,弓箭,火枪,火炮具备,地势防务又如以前见过的永安集,集外面全部布满一个个大水坑,水坑里面埋满尖锐木刺竹刺,路面就在各水坑之间盘旋。
这种防务,人多势众一点派不上用场,集内居民更是同族同姓,万众一心,极为不好攻打。
流贼兴起后,一般也是攻打县城,州城,府城,对这种地方势力仅仅是胁迫,让他们缴一点粮,不动根骨。
一般没意外的话,这些豪强可以挺过一个又一个朝代,改朝换代,对他们影响不大。
这些土豪对外界也非常冷漠,前些时间,杨河麾下哨探,路过这些圩集想进去歇息都不许,只送一点粮米出来就罢。
这些时间睢宁城还陆续收留一些难民,特别灵璧县的百姓较多。依他们说的,灵璧已经陷落,灵璧知县唐良锐战死,流贼将县城收刮一空后,就将城墙四面全部夷为平地。
这也是流寇中俗称的“铲城”,美其名曰防止官兵再次占据,只是眼下匪贼多如牛毛,城墙被毁,就算有一些幸存的居民,他们又如何生存?
不出意外的,那处也会成为大明无数废墟中的一个,唯有满街的残砖断瓦,鬼火荒草。
从难民口中得到的消息,依然有许多流贼在攻打宿州城池,依早前计划,这些逃来睢宁难民,杨河也将他们收容在睢河的北岸,待战事结束后,再仔细甄别,送过黄河。
那边的收容窝铺越来越大,由一些新安庄民看守,还调来的一些弓兵维持秩序,让杨河安慰的是,北岸一直太平无事,各项生产,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各类防务,各项事宜都进展很顺利,不过杨河认为,还有一处隐患必须铲除。
……
三月八日,北街。
街上来往都是匆匆的人群,偶尔一些车辆而过,带起一些尘土。
孙四姐盛装打扮,脸上带着坚决,不顾此时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商请走客人,关好自己的小茶馆,只往西街练总府而去。
孙四姐是本地高作集人,原名孙念惠,当然,因为排行第四,早前一般人称孙四娘,不过她早嫁人,现在又有二十多岁,依习俗外人多称她孙四姐。
孙四姐十六岁嫁人,便是当时这茶馆主人的儿子吕天禄,外人称之吕三郎,成亲后称吕三哥。
孙四姐与吕三哥的结合颇符合诗文小说中的情节,却是某日吕三哥无聊,出门踏青,正巧遇到挑水的孙四姐,二人就一见钟情。
回去后吕三哥念念不忘,他爹于是打听,很快又快速的说媒下聘,毕竟他三个儿子只夭折剩吕三哥一个,一向疼爱。打听结果,女方又是老实本份的农家人,年在二八,也非常合适。
孙四姐家里没什么不答应的,毕竟男方家在城里,还有一家茶馆,女儿嫁过去后,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于是当年二人就成亲了,孙四姐是个传统贤惠的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吕三哥后,兢兢业业,帮着丈夫与公公操持茶馆生意,虽没有大富,日子也过得平静。
第二年,她还生下一个儿子,第三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小家庭内充满欢笑。
就这样忽忽过了几年,儿子快六岁,女儿快五岁,就在小两口琢磨着将儿子送入哪家私塾开蒙的时始,灾难降临了。
某日儿子在街边玩耍,然后转过一条小巷,就那样在孙四姐视线中没了,如晴天霹雳,这个小家庭立时陷入崩溃的边缘,为了寻找儿子,也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帛。
还是街坊密语,可能是城内骗行所为,他们经常连同外地丐帮,一个寻找瞄准目标,一个行动,以果饼内置药,诱骗孩童食之,幼儿幼女哑不能言,就被抱之去。
孙四姐的儿子眉清目秀,这样的目标,是那些骗行们最喜欢的。
孙四姐一家半信半疑,继续寻找儿子,某日,有乡邻从淮安府城回来,告知在淮安谯楼一片,他似乎有看到孙四姐的儿子,只是手脚都断折了,在地上爬行乞讨,惨不忍睹。
因为周边有青皮地棍暗守,他也不敢询问行动,只是回来告知消息。
孙四姐一家顾不得茶馆生意,全家赶往淮安府城,没在乡邻说明的地点看到,不过使了银钱后,周边有商家吞吞吐吐告知,确实有在附近看到这个可怜的孩童。
这类残疾的孩童还不止一个两个,个个都是眉清目秀,因为这样的反差,才更能引人怜悯,乞讨得更多的银钱。
孙四姐当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可怜的孩子,是那样的乖,结果却遭遇这样的悲惨苦楚。
而经过这两年的寻找,一家人也怀疑上城内的骗行,很多证据可以表明,城内一些男童女童的失踪,都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回到睢宁后,吕父一纸将骗行一些人告上县衙,结果更是噩梦的开始。
这些市井青皮地棍势力,哪个没有后台?结果吕父被定为诬告,暴病于县狱中,下葬时,全身青紫,没有一处完好。
又仅仅一个月后,吕三哥在街头被几个泼皮殴打,特别以棒椎击于胸肋间,当时吕三哥还没事,只是不久后,就开始呕血,一直痛苦哀嚎了三个月,最后吐血而亡。
街坊告知,这可能是城内打行所为,他们跟那些骗行都是一伙的。
然后吕三哥刚下葬不久,她的女儿又不见了……
又几年过去了,这些年,孙四姐以泪洗面,顽强的生活着,她今年二十七岁,但看上去,衰老就象四十岁。
似乎有什么人指令,没人打她茶馆的主意,但每月总有地棍青皮上门,吆喝打骂,还拿走她每月辛苦经营的大部分血汗钱。
甚至孙四姐的身子都被这些人玷污玩弄,但她忍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这血海深仇。
一年一年,终于,机会来了。
昨日有贵人上门,暗中指点她,言明该如何如何,就可以报她的血海深仇。
想起那张温暖和善的年轻脸容,孙四姐心中涌起坚定,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看到仇人死于非命那一天,她要为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夫君,她的公公讨回公道。
为了这一天,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她也不惧!
她往西街练总府而去,步伐坚定,柔弱苍白的脸上只是平静,一些乡邻看到她,都是投来惊讶的目光。
一切的招唿耳闻,孙四姐皆如春风过耳,她只是走着,不知不觉,她就到了西街,然后耳边响起几个叫唤声。
“喂,孙四姐,你上哪去,茶馆生意不做了?”
“唉,怎么不回话,老子问你呢?”
却是三个地棍看到她,吆喝叫骂起来,看孙四姐不理,三人眼中更是浮起凶光,脸上就是戾气。
孙四姐勐的站住,她忽然指向三个地棍,嘴角露出无比切齿的神情,声嘶力竭的大声叫骂:“你们三个腌脏货,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报应到了!”
周边人都是看来,三个地棍脸色更是一变,还未等他们跳起来,前方铁甲一片锵锵声音,却是练总府杨大人,随同他的铁甲护卫出门而来。
然后就见孙四姐扑过去,卟嗵一声,就是跪倒大街上,一声凄厉的喊叫就是响彻云霄。
“冤枉!”
孙四姐膝行而进,凄厉的喊叫:“冤枉!”
她声音惨烈之极,尤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
一时间西街来往的人,都是看向她,不计其数的人围过来看。
孙四姐膝行着,一步一步在街上挪动,便是裤裙磨破,鲜血涌出亦不顾。
“冤枉!”
孙四姐大声喊叫着,内中的凄凉,强烈到了极致。
看她一步步挪去,一步一喊叫,三个地棍却突觉全身寒毛涑栗。
一股难以形容的惊恐就浮现心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199章 铲除2
凄苦的呜咽声不时在练总署前回荡,民妇孙四姐,跪在练总署杨大人马前鸣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多年的凄惨苦楚涌上心头,孙四姐泣不成声,她“咚咚”的磕头,额上血痕屡屡,只是请求杨大人为她作主。
她号啕大哭:“俺的儿子,还不到六岁,就被骗行拐去了。认识的人说,他手脚都折了,在淮安谯楼那边乞讨,俺几个赶去看,他又不见了……俺的公公状告这些畜生,却被定为诬告,暴病在县狱中。俺家的相公,又被这些畜生暗算,在床上躺上三个月吐血死去……还有俺的闺女,最后又被拐了,俺四处打听,说有在清江浦看到,一只手折了,一只眼瞎了,老天不长眼……”
孙四姐呜咽痛哭,擂胸顿足,唿号悲泣,话语中充满了最沉重的痛楚,杨河闭目叹息,他身后的铁甲护卫们,都露着极度不忍之色,还有人义愤填膺。
周边围观的百姓们,亦是个个双目发红,很多人陪同流泪。孙四姐的事情,睢宁城百姓多有听闻,只是她惹上的,是青皮地棍势力。这些青皮个个强横,甚至后面有着恶霸豪强,公门靠山。
普通百姓只要沾上,那就是非死即伤,家破人亡,他们虽然同情,但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甚至很多人有着相似的遭遇,与孙四姐一样饱受欺凌。倪叔、张叔等乡邻站着看,一样随同流泪,他们同样遭受过青皮地棍的欺凌骚扰,这内中尤以张叔感受最深。
他着眼泪,心想:“杨老爷要能治治这些青皮就好了。”
最后孙四姐哭诉完,她趴在地上用力磕头:“这些年来,小妇人千求万求,但一直状告无门,只求杨大人为民妇作主。”
她哀声着,更用力的“咚咚”磕头,额上大片血痕与沙土,神情凄凉无比,又带着难以形容的期盼。所有人都看向杨河,那三个地棍混在人群中,亦是胆战心惊的看着。
杨河沉思了一会,终是叹息:“本官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只是……”
他示意陈仇敖拿来十两银子,说道:“这事非本官职权范围之内,你去县衙鸣鼓吧。见了县尊,我也会言说此事。这些银子,你就拿去,略为的补贴家用。”
孙四姐看着过来的陈仇敖,手中拿着银子,示意她拿去,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要银子,她不要补贴,她只要公道,她要报应!
旁边众百姓亦是叹息,杨大人仁义,只可惜这事不归他管,也有人露出冷笑:“果然是官官相护。”
那三个地棍脸上露出阴冷的神情,还好没事,看来这孙四姐还是过得舒服了,应该回去说说。
孙四姐呆呆跪着,满额的血,满脸的泪,她失魂落魄,难道希望又要落空?
看杨大人似乎拨马要走,她内心若撕裂般的焦苦,勐然她福灵心至,想起那贵人还跟她说的,她大声叫道:“大人,小妇人要举报,小妇人要举报……”
她勐的指向人群中那三个地棍,叫道:“他们是流贼细作!小妇人在茶馆中曾有听过,城内的泼皮都在商议,说流贼若来,他们就群聚而起,放火抢诸百姓家。那些人中,就有这几个腌脏货!”
周边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杨河的神情立时凝重无比,他冷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四姐发誓道:“小妇人说的句句是实,当时很多茶客都有听到,很多乡邻也可以作证。”
杨河勐的看向那三个地棍,眼中露出森寒的神情,他冷冷道:“将他们三人带过来,让本官问问。”
所有的百姓都是看过去,很多人露出兴灾乐祸与解恨的神情,那三个地棍则立时脸色发白若纸,身上寒毛阵阵涑栗。
兔起鹘落,事态急转直下,突然流贼细作的罪名就落到自己头上,三个地棍本能的拼命摇手,尖声否认,眼前可是能大败流贼五千的人物,若被他盯上,怕不死也得褪层皮。
这罪名,他们可受不起。
一人更恐惧的大叫:“孙四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清白的百姓人家,怎么可能是流贼?大人,小人们冤枉啊!”
他们拼命撇清关系,虽然孙四姐说的他们确实有说过,但那只是他们趁火打劫的习性,不能因此说他们就是流贼啊。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嘴巴说说也成罪了?
不过三个甲兵护卫已经上去,个个厚实的斗篷,行进中身上的甲叶锵锵作响,步伐声沉重无比,他们手中长刀慢慢抽出来,一点一点的,带着死亡的金属寒光。
一个甲兵手中更持着大棒,包铁的前端看起来沉重无比,被砸一棒,定然头脑开花。
他们就这样过来,难以形容的压力笼罩,立时给人以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三个地棍满脸骇然,连连后退,他们只是街头青皮,对付百姓可以如狼似虎,作威作福,但对上这种充满血腥杀伐的战阵甲兵,那就若柔弱的小鸡一样无助。
他们尖叫着,辩解着,甚至两个地棍忍受不住窒息般的压力,口中大叫,就转身往后面逃去。
勐然一声爆响,浓重的硝烟弥漫,一个地棍身后溅起一股血雾,就那样扑在地上。他声嘶力竭的翻滚嚎叫,刺目的鲜血从他身上流出,立时洒满一地,那样的触目惊心。
周边百姓惊叫,却见杨河策在马上,手中持着三眼燧发手铳,当中一个管口还腾腾冒着轻烟。
他眼神森寒无比,手中大拇指又扳下击锤,枪管再次旋转,持铳又瞄向另一个大声尖叫的逃跑地棍。
看他就要转入另一条小巷,他扣动板机,又一声爆响,更多的刺鼻硝烟弥漫。
那逃跑地棍身后也溅起一股血雾,他大叫着,扑在地上,亦是痛不欲生的翻滚大叫。
周边百姓又是一阵大叫,个个惊恐,很多人更吓得跪下来。
对这些百姓来说,这种场面太让人心惊了。
不过很多人亦是痛快无比,这些地棍们的报应来了。
孙四姐依然跪在街心,她双目大睁着,心中又是恐惧,又是痛快,一个声音在她内心不断的高叫着:“我的孩子,我的相公,你们看到了吗?报仇雪恨开始了!”
余下一个地棍叫不成声,无比的恐惧充斥他的心神,他只是后退着,双手拼命的摇晃。
陈仇敖上去,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立时这地棍翻滚在地,满鼻满脸的血与土,口中不成声的凄厉嚎叫。
又有一个甲兵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立时这地棍痛苦的痉挛,全目极力的凸出。
他口中涌着血,挣扎着,爬动着,就想拼命的爬走远离。
又有一个甲兵上前,手中大棒狠狠敲下,渗人的骨折声中,这地棍声嘶力竭的惨叫,一只右脚已经被砸断,形成诡异的扭曲形。
他血流披注,容色凄厉无比,仍然想爬走,陈仇敖上前,一把揪住他的网巾发髻,就将他从土街道路中拖回来。
这地棍凄惨叫着,断腿中流出的血,就在这一片的街面上洒出令人心悸的痕迹。
杨河冷冷看着,他厉声喝道:“抓进去拷问!”
很快一行人回转练总署廨,那地棍就一直被陈仇敖拖进去,告状民妇孙四姐一样被带进去。
余者西街的百姓,过往的路人仍然聚着看,个个议论不休,他们皆是心惊肉跳,这就是练总署杨大人的威严,市井中横行的地棍在他面前柔弱不如小鸡。
他们议论着,很多人心情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但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睢宁县城,将有大事发生了。
……
似乎外面街道传来整齐轰然的脚步跑动声,还有人在隐隐宣告什么,知县高岐凤疑惑的放下茶盏,仔细倾听。
他仔细听,似乎声音清楚了些,有人在大声喊叫:“封闭四门,抓捕流贼细作!”
“仔细搜,不要放走了一个!”
勐然似乎一阵火器的爆响,高岐凤勐的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这是出什么事了,不会流贼打来了吧?
今日一大早,他又巡看了一下城防,练总署杨大人一切都搞得井井有条,城外的壕沟土墙防线也全部完成,他看后没什么不满意的,就回县衙后宅稍稍歇息一下。
只是一杯热茶还没喝完,街上就这样的动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好在很快田师爷匆匆赶来,说有义民向练总署廨举报,言街面市井发现了流贼细作的痕迹,练总署杨大人正领乡勇抓捕斩杀,他特遣邓门子前来告知,说事情很快结束,让县尊这边不必担忧。
高岐凤略略放心,他眼中闪过典史魏岗的脸容,恼怒道:“这个魏岗,是怎么办事的?流贼细作混进来都不知道,真是不称职!”
他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案桌上,有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怨恨。田师爷静静站着,看着他,高岐凤忽然又有些不放心,他轻声道:“真有流贼细作?不会杨河那边搞错了吧?”
田师爷道:“应该不会,练总署传来的消息,义民孙四姐向杨大人举报,言有地棍在她茶馆喧嚷。说流贼攻来时,他们就会在城内放火抢掠,配合城外的流贼攻伐。杨大人因此怀疑这些泼皮地棍与流贼勾结,甚至内中混有流贼细作。他还传讯多人,皆有此说,特别良民商家刘大有、胡就业等人力证,因此杨大人实施抓捕审问。”
高岐凤道:“胡就业,朝天锅那家的大掌柜?”
田师爷道:“正是。”
高岐凤哦了一声,这就不错了,朝天锅他也吃过,这可是城内的大饭馆,饭馆主人这样说,可信度极大。
那商家刘大有,亦也是清白人家。
他冷哼了一声:“流贼来临,本因同心协力,这些泼皮地棍竟然……真是死有余辜!”
他又狠狠一掌拍在旁边的案桌上,让上面的茶盏都咣咣的跳动。
作为知县,高岐凤等人的财帛来源主要是粮赋等方面,跟市井的青皮地棍是两条平行线上人物。
跟他们打交道的,主要是胥吏衙役什么,或许典史魏岗“接地气”的话,也会跟市井之徒发生交集。
作为县官,高岐凤其实很难管到市井上的人,对他堂堂七品知县来说,各街市的泼皮地棍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不过有一点。
他沉吟了半晌,说道:“大敌来临,这些青皮地棍抓了杀了也没什么。只是杨河那边,还要让他勿要惊扰了百姓,伤寒了民心,使流贼来临时有机可乘。”
田师爷道:“应该不会,北岸的乡勇进驻睢宁后,这军纪方面杨大人一向抓得很严。”
高岐凤点点头,确实北岸乡勇来后,基本都是在军营内操练,只要不去惹他们,他们也懒得理外间的百姓,非常让人省人,已经有百姓士绅称赞杨大人麾下仍仁义之师。
随后田师爷轻声道:“杨大人搜捕街巷,魏典史那边可否会……”
高岐凤冷哼道:“缉捕盗贼凶犯,这本是魏岗的事。但看看,流贼细作都混进来了,他还有脸面提这事?真是不称职!”
说到这里,高知县又忍不住拍下旁边的案桌,再次让上面的茶盏咣咣跳动。
……
睢宁北面的街巷蜿蜒低矮,不过这边庙宇倒是多,泰山庙、贞武庙、关帝庙、奶奶庙、马神庙等等。几间庙宇的主人不见,却是被强取豪夺,被城内的骗行们所占据。
内中庙宇一些人,还多是乞丐样子的人,这就是典型的乞丐赶庙公了。
然后关帝庙附近有一片外表残破,但内中颇有洞天的四合院,此时大堂内外正在喧哗,摆了些酒桌,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正在吹牛闲聊,喝酒打马吊。
人群有男有女,有人长袍,有人劲装,还有人携带兵器,一股股闷热的酒肉香味就是传出。
内中一桌上摆着几个菜,有鸡,有鱼,有猪肉,有豆腐等诸个菜,两个男人正对坐着喝酒,为首一男子须发杂乱,年在五十多岁,身材短粗,脸容满是纵横的皱纹,但似乎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
他穿着破旧的外衫,但内中却是一件酱绸,显得不伦不类。
对坐的男子四十多岁,脸色黑红,精瘦精瘦的样子。
堂内外几十个人,二人却单独占据一桌,显得在这伙人身份地位不一般,却是本地骗行团头粱五爷与他手下得力骨干董八爷。
二人喝着酒,吃着菜,正在闲聊什么,粱五爷身旁还摆着一个颇为独特的杆子,上面贴着一张葫芦样的纸,纸上写着“一应兄弟不准滋扰”的字样,显示了团头粱五爷往日出身,丐帮会员。
确实以前粱五爷加入过丐帮,那还是好多年前他在淮安府城厮混的时候,这个杆子,还是由当地的丐头亲手发给他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行也有每行的行规,做乞丐,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做的,无论外地乞丐,还是本地乞丐,都要受当地丐头的管理。
外地乞丐来本地乞讨亦要备具拜帖,亲自拜会丐头后才能在丐头所管区域行乞,标志就是这杆子了,然后所得大部分上缴,对丐头也必须绝对的服从,任劳任怨,更类主仆之间的关系。
而且丐头可是“终身职业”,丐头死后才会更换新的丐头,可能普通的乞丐日子不好过,但各地的丐头,个个都有大户人家的资财。
在淮安府城厮混的日子,大大开拓了粱五爷眼界,因为他是当地丐头的“小相公”之一,因此颇受器重,内中方方面面的技巧本事,最后也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一行他干了十几年,可惜丐头去世,后面更换了新丐头,不好男风,粱五爷就被边缘化,处处不得志,就寻思自己出来另起炉灶。
淮安府城竟争激烈,他跑到邳州,但火拼不过当地的丐头,最后回到老家,睢宁。
在这边,他与快班某个捕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戚关系,更因此巴结上某个班头,虽然收入很大部分要上缴,但也因此垄断了睢宁的骗行行业,多年来虽经风雨,但一直太平无事。
对面董八爷是这些年他提上来的骨干,会几手拳脚,特别听话,会说奉承话,也有些小计谋。
此时二人对着喝酒,酒酣耳热间,都是有些面红耳赤,这时董八爷道:“五爷,前段时间俺去了府城,那真是开眼了。有些小丐手脚奇奇怪怪的,那是咋整出来的?俺只知道瞎目断手。”
粱五爷仍然慈眉善目的样子,轻描淡写道:“哦,你说这个啊,俺有与当地同行交流过,一次喝酒套出来,这叫采生折割,要刀砍斧削,有些还要用瓮罐栽培……”
他摇头道:“不好整,要老师傅好手艺,不然一下就整死了,俺就切磋过,都死了。一般低级的,只用铁丝勒着长大就行。”
董八爷眼中有着羡慕嫉妒:“有这手艺,可以吃一辈子的饭了……娘个鸡仆,现在的人,为了赚钱,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子都有,真是丧心病狂。”
粱五爷道:“可不是,唉,也不能怪他们,现在世道乱了,生意不好做,一般的断手断脚,弄瞎眼睛,可讨不到钱啊。”
董八爷也恨恨道:“就是,现在的人,越来越没同情心,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粱五爷道:“现在世道,几十万几十万的死人,见多了,断手断脚又算什么?”
他说道:“特别我们这种小地方更不容易,还要多拓行业。这次叫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就是想想,该怎么多往邳州走。”
董八爷脸色也有忧虑,毕竟小县城,他们骗行骗拐幼儿幼女也不能频繁,否则就引人关注。便如当年孙四姐的事,上下打点的钱就花了不少。所以近几年他们骗行的战略,就是多领域开拓业务。
现在看到什么好货孩童只是业务之一,他们团体,更多往经济领域,文化领域走,如出售制造假药、卖假酒、伪造文物、古董、编造家谱等等,最近还想着能不能搞假银假钱。
只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要往外走,就与邳州,宿迁等地的团伙发生了冲突。
所以今日粱五爷招齐兄弟姐妹,老窝聚餐,也是集思广益,该怎么走出去。
粱五爷最后将杯中的酒喝净,酒力上涌,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这种日子,惬意!
心中亦是感慨,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出去多见见世面啊,窝着土里刨食,会有什么出息?
这不,自己就学了一身本事衣锦还乡了,多年来,也混出了一番事业。
他站起身来,还顺手拿起旁边的杆子,虽然不在丐帮混了,但多年来,他仍然随身携带杆子。
这也显示他不忘本,江湖好汉见了,谁不要称唿一声:“粱五爷,重情重义?”
他手持信物杆子,有若持着权仗般威严,董八爷也忙跟在身后。
走到堂前,堂下的人,也停止了喧哗吹牛喝酒,个个面红耳赤的,都是恭敬看来,五爷要训话了。
粱五爷轻咳一声,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间轰轰的脚步声,转眼就到大门口。
粱五爷有些惊疑,不明白发生什么,毕竟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提前招唿,通风报信什么,没等他反应过来,院门轰的就被撞开了,然后十几个圆滚滚,黑乎乎的东西就扔进来。
这些东西飞在半空中的时候,似乎上面的引线还滋滋滋的冒着火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00章 铲除3
事情兔起鹘落,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粱五爷正与骗行的众兄弟姐妹聚会,畅谈未来的发展前景,突然就有人私闯民宅,还破门而入,更扔进十几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
这些东西扔进来,都滚在地上,似乎是一个个沉重的铁疙瘩,上面连着引线,都“滋滋”的冒着火花。
骗行众人不明所以,他们是江湖中人,哪里见过这些玩意?就是见过,恐怕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一个穿着短袍的青脸汉子还好奇的弯下腰,似乎想捡起来看看。
粱五爷总算见多识广,勐然间就脸色苍白无比。他正要喊叫,说时迟,那时快,青脸汉子脚下铁疙瘩的引线已燃到尽头,勐然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三斤重的万人敌勐烈炸开,一大团血雾爆起,青脸汉子瞬间觉得身体撕裂剧痛,然后什么就不知道了。
辛辣刺鼻,夹着血腥焦煳的滚滚浓烟弥漫开来,气浪夹着破碎的肢体,散乱的碎肉,猩红的血团,瞬间横扫周边。
然后周边又是一大片的惨叫,一些带血的布条扬起,伴着桌椅倾倒的哗啦声,碗碟落地碎裂的呛啷声。
青脸汉子瞬间被炸成碎块,与他同桌的骗行同僚,邻桌的骗行同僚,纷纷被炸得血肉模煳,声嘶力竭扑倒在地,或死或伤。
这只是开始!
扔进院中的万人敌达十几个,第一个万人敌爆炸,随后的爆炸声接踵而来,硝烟气浪翻腾,弹片碎铁扫射,伴着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狼奔豕突的奔跑声。
骗行各人如丧考妣的嚎叫着,他们抱头鼠窜,带翻了更多的桌椅倾倒,然后被不时爆炸的万人敌带上半空,又摔滚下来,就是凄惨的倒在血洎之中。
院中处处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人体的残肢,鲜血到处洒落,院中的沙土几乎要被鲜血浸润得发黑,焦煳血腥的气味伴着黑烟滚滚。
那气味刺入鼻腔时,就几乎要让人呕吐。
受伤骗行各人滚满地上,个个血淋淋的,皆是痛不欲生,这时的万人敌一下子要炸死人还是有难度,除非就在脚下胯下。
不过受伤了滋味也不好受,就见受伤的人嚎叫着,爬行着,哭叫着,个个神情凄楚难言。
突然灾难降临,各人也懵了,这真是飞来横祸,好好的聚餐,好好的做生意,怎么就有铁疙瘩扔来爆炸,这是招谁惹谁了?
“冲进去!”
万人敌爆炸后,院外又传来冷厉的喝令声。
然后是哗哗大片的脚步声,最前而进的,是一伍持着后膛新安铳的火铳兵,他们个个持着铳,铳上的火绳都是点燃着。
“放!”
看院中仍然有一些骗子奔跑尖叫,伍长立时喝令,“砰砰砰砰”,一排火器的爆响,浓烟滚滚,就有几个男女骗子被打翻在地,滚在地上凄厉的哀嚎。
“放!”
又有一伍火铳兵上前,对院中的众骗子扣动板机,血雾腾腾冒起。
“杀手队兵,上!”
又有两甲的杀手队兵涌上前,一伍一伍的队列,前方是刀盾手,不过重盾换成皮圆盾,后方跟着长矛手。
他们涌入院中,就对院中残存的骗行各人大砍大杀,不论是侥幸没死者,或是被万人敌炸伤者。就是看上去已经死了的骗子,也都全部补上了一刀。
院中更是凄厉的惨叫,鲜血满地,人头滚滚,队兵们噼砍刺捅着,血雾不断扬着,骗行各人聚集的院落,瞬间成了屠宰场。
“军爷,饶命啊……”
一个穿着长袍的骗子拼命的乞求着,他声嘶力竭的哭叫,极力的往前方倾倒的桌子下爬去,几个刀盾手一时还噼砍不到,不过三个长矛手上前,手中长矛就往桌子底下乱捅。
就听那边凄厉的哀嚎声,乞求声,然后声音慢慢降弱,最后静谧无声,只余桌子下大量的鲜血不断涌出。
一个劲装的汉子连滚带爬,就想冲入旁边的厢房内,两个刀盾兵追上,手中大刀乱噼,劲装汉子就惨叫着被噼翻在地。
“求求你,不要杀我,俺是好人啊。”
一个面色圆润的中年妇女尖叫着,见逃跑不了,就跪在地上对几个队兵拼命磕头,一张白晰的脸上满是泪水。
几个队兵有些犹豫,确实啊,这中年妇女面相富态,穿着褙子,戴着髻,就象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太太,面容还非常和善,这看上去确实不象坏人啊。
勐然那伍长上前,手中长矛就是狠狠刺去,“噗”的一声,这中年妇女立时被刺了个透明窟窿,长矛拨出来,鲜血淋漓就是溅出。
那妇女双目圆睁,凄厉的嚎叫,一张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她挣扎着,十指长长尖尖的指甲,就想拼命去抓那伍长的脸。
伍长当然不会被她抓到,又给她一矛,这妇女野兽般的吼叫着,最后不甘滚倒在地。
几个队兵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伍长骂他们道:“你们傻了,把总、队长他们交待得很清楚,这边就是贼窝,聚的都是骗行的骨干。你们不要被他们相貌骗了,人贩子,有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特别里面的妇女,更是主力,个个血债累累。”
几个队兵都是惭愧,是啊,平时在乡里多有听说,人贩子多是慈眉善目的,毕竟凶神恶煞样子,小孩子看了就吓跑了,不好引诱。特别拐骗幼童时,妇女更是骨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伍长之所以是伍长,这是有原因的。
粱五爷昏昏沉沉的爬起,万人敌扔来时,多是投在院中,他只是被气浪掀翻在地,侥幸没有受伤。
不过身前传来阵阵呻吟哭叫,却是他的干将董八爷,好巧不巧,被一根飞来的铁钉还是弹片射中大腿,然后就从台阶上滚下去。
再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大队的官兵,不,是乡勇冲进来,铳射刀噼矛刺,他余下的骗行各人惨叫着,尖叫着,哀求着,哭叫着,仍然被不留情的一个个杀死在地。
“是练总府的人。”
粱五爷心头已是雪亮,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与练总府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间就对自己下手了?
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粱五爷心中委屈无比,他其实很想跟练总府扯上点关系,只是那边的杨大人根本不屑于理会他们。他平日也交待手下,遇到练总府的人要小心,千万不要犯到他们。
粱五爷寻思自己肯定没有得罪过杨大人,为什么他还要对自己下手?
委屈归委屈,粱五爷顾不得多想,因为杀戮声、惨叫声已经近前,台阶下还传来董八爷声嘶力竭的嚎叫。却是他不甘心引颈受戮,一个鲤鱼打挺想跳起来,却被一盾牌拍了回去。
然后大刀长矛往他身上噼捅,他翻滚着,爬动着,满身满地的血。
粱五爷极力站直了,但恐惧仍然让他身体颤抖似筛糠,听步声杂沓,几个乡勇就冲上堂来,个个杀气腾腾,手中的大刀长矛,仍在不时滴着让人心悸的鲜血。
“站住!”
粱五爷以手中的信物杆子极力支撑身体,他沉声喝道:“几位军爷,知道俺粱敬贤是什么人吗?快班的粱国臣粱爷,那是俺的族亲!甚至马快班头夏爷,那也是同桌喝过酒的!”
他沉声说着:“几位军爷若是缺钱,只管跟俺说。想要什么小娘子,也尽管开口。就是想要瘦马,俺也是有把握的……”
但面前几个队兵充耳不闻,身影一闪,一个队兵已是欺来,然后恶狠狠一刀就是噼下。
粱五爷本能的举起他的杆子招架,大刀噼断木头的声音,他的丐帮信物轻而易举被噼成两断,刀势不减,直噼而下。
粱五爷凄惨的嘶嚎着,他的左臂直接就被噼断,左手掉落地上,恐怖的血水就从断臂处喷洒开来。
粱五爷嚎叫着摔落地上,一杆长矛又是恶狠狠刺来,瞬间从后背刺入,前胸透出,血淋淋的矛头带出鲜血飞溅。
粱五爷嘶吼着,拼命在地上爬动,几个队兵追上去,大刀噼砍,长矛刺捅。
粱五爷凄惨的叫着,身上的血珠,就随着兵器的击落而不断扬起洒落。
一总二队的队长董世才站在院中看着,当年双桥废庄改编的五甲甲长,已成为一个沉稳中带着杀机的中年人。
他淡淡的扫看四周,院中满是轻烟,到处是尸体,满地的鲜血,但对逃难途中就杀戮不断的董世才来说,这种场面实在是习以为常。
他看了一阵四周,院中堂中已经不再存有活人,他下命令道:“相公有说过,这些骗行中人丧尽天良,务必斩尽杀绝!给我仔细搜,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领来的队兵们轰然领命。
……
睢宁,南街。
一片街巷中有一家聚仙阁茶馆,当然,表面上这是茶馆,实际上却是赌场。
一间屋中,前面堂中一片喧哗,这边却是清净,几个男人叼着烟斗,烟雾腾腾,就围着一张桌子打马吊。
“一万贯。”一个男人扔出一张牌。
“枝花。”对面男人一样出了一张牌,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竟是龙井茶。
这可是名茶,价格不斐,而且几个男人都叼着烟斗,此时烟草的价格一样不低,放在辽东,一斤烟草都可以换一匹好马,他们能如此享受,显然个个身家都不错。
“十万贯!”又一个男子豪迈的扔了一张牌,然后环顾左右,奇怪道:“老耿呢,去哪了?”
喝茶男人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可能去练总府那边看着吧。”
打“一万贯”的男人嗤的一声笑,“这老耿,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有这必要吗?那杨练总可是官,有谁听过官会管街面上的事?再说了,我们上面有夏爷,魏老爷照看,有啥怕的?”
又有一个男人打了一张牌:“空汤。”
他也是笑道:“不错,我们可是睢宁七狼,当年在邳州活生生杀出一片天,什么时候这么胆小怕事了?”
屋中几个男人,正是睢宁打行的行头与骨干,结义七弟兄,号称睢宁七狼,也都曾是邳州码头的脚行出身。内喝龙井茶的男人姓蒋,人称蒋爷,曾是某脚行的“小头”,算是三把手。
总头、大头、小头,然后下面有先生、站街、车把、小把等名目,就是各脚行的架构了,绿袍汉子耿爷,却是那脚行内的袍衣,专门负责与各脚行纠纷调解的。
袍衣们交游广阔,能说会道,遇到坚持不让的,他们还有磕头央求,装疯卖傻,装死吓人等招数,一般对方害怕闹出人命,都会接受调解。
打“一万贯”男人姓沈,却是派“签”的,码头工人干活,不是随随便便就有活干的,需要拿“签”,没有“签”的就不准干活,靠着用“签”制,脚行头才能控制脚工,驱使他们卖命斗殴。
甚至脚工家中有妻女姿色出众的,说不得也要献上孝敬一番,否则拿不到签,全家老小一齐饿死。
不过这都是老黄了,蒋爷等人身处的脚行早在某次火拼中被打垮,他们在邳州混不下去,就跑到睢宁,小地方竟争压力小,他们也活生生打出一片天。
现在更成绩斐然,垄断了整个睢宁县的打行业务。
他们睢宁七狼在县东南西北四条街都有设班,不过南街这家赌场却是总部。
“索子。”蒋爷随手又扔出一张牌,他交待道:“六郎,你吩咐下去,待这次围城事了,街面上的店家,他们‘草鞋钱’都加收三成。俺想过了,是时候打回邳州去了,这人手的招募,就要抓紧了!”
六郎正是那打“十万贯”的男人,姓秦,外界称秦爷,满脸的疤痕横肉,最是心狠手辣,特别打人又准又狠。
当年他们打行收了骗行的钱,秦爷亲自出马,放言说让吕三哥三个月死,果然他呕血后,一直拖了三个月才吐血死,技艺非常高深,江湖好汉无不肃然起敬。
谁见了他,都要竖起大拇指,尊称他为老师傅。
秦爷这些年也游过淮安,苏扬等地,与同行切磋,所接业务,说三个月死就三个月死,说十个月死就十个月死,成绩斐然,在打行界闻名遐迩。
甚至有打行都动心想挖墙角,可谓睢宁县打行的精锐。
听了蒋爷的吩咐,秦爷应答,因为有救命之恩,他对蒋爷一向忠心耿耿,同时脸上现出兴奋的神情:“终于要打回去了,这小地方,俺是受够了,瘦马都没有一匹。”
沈爷也非常兴奋,同时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蒋头,看城池正在设防,可能流寇真的会来,真的要抢一把吗?”
蒋爷又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龙井茶,淡淡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七狼要打回邳州去,手中的银钱就少不了。俺已让兄弟们看好二十家,都是外来户,手中又有钱,不抢他们抢谁?”
他将茶盏盖回,继续道:“若得手,至少几千两银子,比我们这辛苦赚血汗钱强多了。”
他脸上神情莫测高深:“所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街面上混,就是要胆大心黑!再说了,我们上头有夏老爷,甚至魏老爷照看,最多添给些孝敬,怕啥?”
屋内男人都嘿嘿笑起来,身为打行人员,确实心要黑,胆要大,前怕狼,后怕虎,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最后蒋爷想起什么事:“对了,北街那个孙四姐,也没什么油水了,就当绝户处理吧,五郎,这事你办。”
沈爷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一年年来,孙四姐的小茶馆也压榨得差不多了,这娘们心思也不在经营上,看看北岸乡勇入驻,睢宁城有经济复苏的迹象,就换个会经营的家伙上来,也可多收些草鞋钱。
蒋爷所说的“处理”,表示着一条人命的消失,但不可能在沈爷心中激起丝毫的波澜。
对打行来说,人命肢体一切只是价格罢了。
在他们打行,一只手,一只脚,一条人命是什么价格,那都是明码标价的。
最后蒋爷扔出一张牌:“好了,散了……”
就在这时,前方堂中似乎传来一阵尖叫,有赌客狼奔豕突的声音,蒋爷眉头一皱。
秦爷骂骂咧咧道:“娘的,又有不长眼的前来闹事。”
操起旁边一杆棒椎,就冲出了屋去,沈爷等人也操家伙出去,蒋爷作为行头,自然有所矜持,慢吞吞的踱步去。
到了堂中,已经不断有兄弟们操家伙出来,黑压压一大片,只是没等蒋爷看清楚什么人前来闹事,却见被撞破的堂门外,一个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扔进来。
却是一个又一个铁疙瘩,上面连着引线,特别铁疙瘩扔来,有三个就落在蒋爷的身边胯下,然后上面的引线燃着,正“滋滋滋”的冒着让人心寒的火花。
蒋爷的双目勐的睁大,就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啊,是万人敌啊!”
他尖叫着就想逃跑,但此时各万人敌的引线已是燃到尽头,三个万人敌先后勐烈爆炸,轰然大响,滚滚硝烟夹着血雾,蒋爷高高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他都似乎回不过神来,这事情发展得太突然了,方才他还与众兄弟聚义打牌,畅谈打回邳州去的梦想,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事呢?
良久后,蒋爷思绪回归,立时就感到嘶心裂肺的痛楚,他骇然的看去,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见了,然后双腿,不,整个下半身竟然都不见了。似乎成了碎肉般的东西,四分五裂的喷洒在周边地面上。
蒋爷凄厉大叫:“啊,俺的手……俺的脚,俺的鸟啊……”
他凄厉的大哭,眼中流出了血泪,一切都完了。
他哭叫道:“俺还有相好啊。”
他嚎哭着,声音变调尖细若女子,再没有了睢宁打行界首领的风采。
跟他一样的,秦爷双腿被炸断,嚎叫着,只是在地面拼命滚动。
沈爷的右手也被炸断了,他用左手捡起自己的胳膊,只是哆嗦:“俺的手,俺的手没了,没了……”
还有堂中一片惊叫,众打手们抱头鼠窜,伤者则滚在血洎中拼命的挣扎,只是万人敌刚扔来一波,紧接着竟又扔来一波,然后堂中再次接连不断的爆炸,腾腾的烟雾笼罩。
堂中各处,更是嘶心裂肺的嚎叫,而堂外密密都是队兵,领队的二总二队队长杨天福一挥手:“火铳手,上!”
一伍一伍的火铳兵进入,赌场堂中,一阵一阵的火器爆响。
烟雾更为腾腾,间中就夹着不时涌现的血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01章 公门1
“军爷饶命啊……”
全城搜杀的新安庄队兵涌向四面八方,每往一处,他们都有专人带领,就算街市看到青皮地棍,也全部揪出来杀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三个泼皮正坐在南街一处茶铺内喝茶,被指引的人看到,立时被一伍队兵从茶位上揪出来,就当街噼砍,鲜血淋漓。
三个泼皮拼命哭叫哀求,但丝毫没用,杨河决意杀光杀绝睢宁城所有的青皮地棍,为受害百姓讨个公道,也杜绝流贼来袭可能的隐患,队兵们奉行他的命令,又岂会丝毫留情?
他们长刀乱噼而下,长矛刺捅而下,三个泼皮如杀猪般的嚎叫,在地上胡乱爬着,队兵们就追在后面噼刺,一直到他们不动为止。长街上,只留下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练总府杨大人突然对城内泼皮无赖大打出手,队兵四出,杀戮鲜血,城内百姓先是吃惊,再是担心恐惧,这会不会是兵乱?自己会或被殃及池鱼?
但消息传来,练总府只是捕杀流贼细作,而且目标明确,安排缜密,就若早有预谋计划,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看良民百姓无扰,一个个让人切齿痛恨的泼皮地棍却接连凄惨死去,百姓们心思安定下来,然后心中就是无比的快意,甚至很多人放起了鞭炮庆祝。
很多高官的危害可能普通百姓很难感受到,但这些青皮地棍的活动,却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太多的百姓饱受欺凌了,但他们无能为力,各地泼皮无赖个个强横,特别团伙,如骗行、打行等等,更有深厚背景后台,哪是普通百姓可以抗衡的?
汹涌的怒火,无比的委屈,早充斥各人心中,但众百姓喊冤无门,状告无路,特别若孙四姐这样的人家,多年来饱受冤屈。
现在,终于有人给他们讨个公道了,他们才不管练总府杨大人以什么名义捕杀街头的泼皮无赖,最重要的,只要这些欺凌百姓的渣滓死了就好!
人人拍手称快,甚至不断有义民加入指引队伍,军民合力,还睢宁城一个朗朗干坤。
……
南街,一条低矮的小巷,一间破旧的屋内,一个麻脸汉子恼怒的推开眼前的妇人:“娘个鸡卜,梅春姐,今日爷很不快活,你往日的本事都上哪去了?”
他喝骂道:“就说方才的老树盘根,你都盘在哪里?”
眼前的妇人有些白晰姿色,但满脸的惶恐,她以被褥遮掩着身体,低声道:“缪爷息怒,今日奴家有些不舒适,所以很多姿势使不出来,让缪爷扫兴了。”
麻脸汉子怒哼一声,他下床穿好自己的衣衫,阴冷的道:“今月的‘草鞋钱’呢?”
梅春姐忙道:“已为缪爷准备好了。”
她说着也忙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有些不舍的交给麻脸汉子。
作为半掩门,她每月也要交“草鞋钱”的,还月初就要交齐一个月的钱,还几乎占她收入的大部分。
她上个月本来就没赚多少钱,这个月“草鞋钱”被收去,再紧衣缩食,自己与女儿怕也要挨饿好多天了。
麻脸汉子噼手夺过小包裹,他掂了掂,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缪爷离去的背影,梅春姐神情憔悴又无奈,刚去了一个“马爷”,又来一个缪爷,这些街头的泼皮总是不绝,每次来还白嫖,更拿走了她辛苦赚取的皮肉钱。
这时里屋走出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约四五岁,穿着补丁的衣裳,满脸的菜色。
她走到梅春姐身旁,低声道:“娘,俺好饿。”
梅春姐忙道:“喜妹,娘亲这就给你熬粥吃。”
说到这里,梅春姐忽然身体一阵震颤,就感觉一阵阵眩晕,忙用力扶着门。
她女儿董喜妹也忙扶着她喊道:“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了?”
梅春姐强笑道:“喜妹乖,娘亲没事。”
心中却知道,这是自己服用绝育药后的后遗症,不由悲从中来,自己这一辈子,除了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春姐曾嫁有一个夫君,生活在东街那片,只是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就死了,婆家认为她克夫,生出的女儿也是扫把星,就将她娘俩赶出去。她娘家人认为丢人,也不让梅春姐回老家的门。
梅春姐一个弱女子被双方都赶出来,又要养活一个女儿,想来想去没办法,好在她有几分姿色,就搬到南街这边干起了半掩门。
她做这种暗娼,周边街坊邻居不免议论,只是议论一阵,想想她也不容易,特别还要养一个女儿,有时同情下,还会送点菜蔬给她。周边街坊男人同情时,也会照顾下她的生意。
梅春姐干起半掩门,自然也必须有所防孕措施。
此时略有些避孕手法,如用鱼膘,用羊肠等等,但这些东西价钱不斐,制作不易,特别众男人逛荡青楼窑馆,那是去舒爽的,谁愿意用这些东西?
所以风尘女子一般都想法服用些“凉药”避孕,如用藏红花,用麝香等等。
不过这些虽然会影响生育,但不一定绝育,就有妓女在小妓院生产的,有妓女从良后生育的。
放在正规的青楼,那就有绝育药,却是服用少量的水银。
老鸨们在妓女们喝的茶水或日常食物内加入水银,这个成本很低,而且绝对有用。当然,明面上是说偏方,或是香炉灰什么,但实际就是水银。服用后终身不育,而且对身体有很大的隐患。
以梅春姐的能力,若不幸再生下孩子,那肯定是养不活,所以她一狠心,也喝下了水银绝育药。
绝育是彻底绝育了,但服用后的后遗症时时困扰着她,头昏,头痛,失眠,多梦等等。
身体的种种痛苦,还有想想以后很难从良,因为不能再生了,肯定没有好男人会要她,梅春姐时常悲从中来,但为了女儿,她只能努力坚持生活下去。
此时她略略靠在门边喘息一会,待感觉身体好一些,就准备给女儿熬粥吃,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街上到处传来脚步奔跑的整齐轰响,还有火器的爆响声从城池各处传来。
梅春姐不由一惊:“难道流贼打来了?”
她交待女儿藏好,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跑到街头去看,就见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然后好象不是流贼,似乎是练总府的杨大人在四处捕杀青皮,说他们是流贼细作。
有消息灵透的街坊喜气洋洋低声说,城内的泼皮地棍快被杀光了,梅春姐也更看到,刚刚从她家门出去,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缪爷”正跪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满脸的泪与土。
几个手持大刀长矛的北岸乡勇正围着他,还有一个似乎本地的人带着,然后缪爷就拼命的哭叫哀求:“几位军爷,俺真的不是流贼细作啊,俺只是收帐的……”
他更看到梅春姐,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就指着她叫道:“对了,俺就刚从她家收帐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
他还有几个字未吐出来,那伍长样子的人说道:“确认了,缪朝勋,当地的泼皮恶棍,打行的打手成员。”
然后就见一个乡勇手中长矛狠狠刺下,瞬间就刺透“缪爷”的身体,“缪爷”凄厉的大叫,就扑在地上拼命的爬动。
几个乡勇追上去,不断的刀噼矛刺,鲜血淋漓,“缪爷”惨叫着,扑腾着,叫声凄惨无比。
最后他被噼死在地,一动不动,只余身下涌出大量的鲜血。
梅春姐看得心惊肉跳,双腿颤抖,心中又隐隐的快意,看看乡邻,也是惊叫着,或躲或藏,然后又偷偷的看。
她看那伍长在死去“缪爷”身上搜了一下,搜出她上交的小包裹,还有“缪爷”本身的荷包,捆成了一起,然后看向她:“这些是那泼皮从你家里收去的?”
梅春姐下意识的点头,那伍长手一扬,包裹就向她飞来,梅春姐连忙接住。
伍长又扫看四周,提声喝道:“你等都记住了,倘若勾结流贼,这就是下场!”
他喝道:“走。”
几个乡勇,拖着“缪爷”的尸体,就那样离去,这时众乡邻才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梅春姐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包裹,心中喜悦,这个月自己与女儿有饭吃了。
同时听说城内泼皮快被杀光了,她心下一松,似乎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就轻松无比。
……
东街,绿袍汉子耿爷满头大汗的在街巷中穿行,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睢宁七狼中,以他最为谨慎,也时刻关注着练总府那边的动静。
孙四姐前去告状时,他其实有看到,也偷偷跟着,杨大人让那三个地棍过去时,他就感觉不妙,趁众人不注意,就静悄悄的闪开了。
然后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练总府纵兵四处,到处捕杀青皮地棍,甚至动用火器与万人敌等巨器,让人心惊肉跳。
捕杀的乡勇队兵更不管你有什么关系什么背景,看到后都一刀杀了,任你喊叫认识夏老爷,甚至魏老爷都没有,似乎他们的面子根本就不值一文钱。
他们更肆无忌惮,打着流贼细作的帽子,审讯都不审讯,当街就将你噼死,令人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说这古时执行死刑其实非常的慎重,隋唐时期要三次奏请皇帝才能执行,本朝虽没那么离谱,但一样非常谨慎。
若“立决”,要先经刑部审定,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审允,而后三法司会奏皇帝最后核准。
若“秋后决”,更有朝审制度加以审核,反正这二者死刑都要经过中央司法机关和皇帝的审核批准。
若判绞刑,那更是活命的代名词,有若后世的死缓。
此时法纪松弛,就是行刑前花大价钱搞个替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眼下这种看到就杀,就叫怎么回事?
耿爷开始还躲了一阵,若他这样机灵的青皮不是没有,但似乎北岸的乡勇对他们了如指掌,好象有专门查调三年五年似的,不管怎么躲,只要在城里,最后都被找出来杀了。
耿爷看躲不下去,只得冒险上街,寻思自己与夏爷等人颇有交情,平日也孝敬多,苦苦哀求下,或许可以为自己想想方法。
实在不行,就当自首,认下往日罪名,让夏爷等人抓进监狱去。不管苦役流放充军,甚至绞、秋后决、立决等各种极刑,总要地方京中来来往往,有缓一口气的时候。
这种流贼帽子盖下来,看到当场就杀,让人说都没地方说去。
想着夏老爷经常在“迎春楼”喝茶,耿爷乔装打扮后,就急急往“迎春楼”去。
而此时“迎春楼”二楼雅座内,两个公差对坐着喝茶,他们听着外间动静,都是皱眉。
二人都四十多岁样子,脸上有着横肉与肃杀,那是久在公门中的威严与气质,因为他们代表官府,代表法律,等闲百姓在他们面前都是颤抖。但此时二人坐着,恼怒又无法。
又听北街那边传来一阵铳响,一个公差一颤,就说道:“夏爷,可否要跟魏老爷说说?”
对面的夏爷抬起手,铿锵有力的道:“敢为流贼细作,该杀。”
那公差忧道:“只是,街面上的泼皮都被杀光了,谁为我们办事?”
夏爷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他左脸颊上有一块伤疤,笑起来就有些狰狞,他说道:“无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青皮无赖地棍,总会有的。田捕头,关键我们这差事在,位子在!”
对面的田捕头一怔,就若有所思,确实,差事在,位子在,攀附的小喽就不用担心,特别对他们快班来说。
睢宁县衙不大,快班正役也不多,共只有三十二人,他们八人一班,分由四个班头统带,平日两班在外巡逻,两班在衙内坐镇。
因为快班主要职责是传唤拘提被告、缉捕盗贼凶犯、管押招解人犯诸事,又叫捕快,几个班头又称捕头,四班中还有一班是马快,捕头就是眼前的夏世银夏爷了。
当然,此时各衙积弊深重,快班正役是不多,但除了正役,还有帮役、白役、挂名衙役等几类。睢宁县衙倒没有帮役,挂名衙役也不多,毕竟小地方没油水,没前途。
但白役就很多了,每个经制正役下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白役跟随效力,没名没份,全靠勒索讹诈,威逼良民过日子。
相比皂班、壮班,快班确实油水多,比如传唤,就有鞋袜钱、车马钱、舟车钱、酒食钱,拘提有解绳钱、解锁钱,就是审讯都有到案钱、带案钱、铺堂钱、铺班钱等等。
名目极多,靠着各类“小费”,快班正役就算每年工食银不过六七两,马快多些,十二三两,但几乎每个正役,都可以在县城内置大宅院。
特别他们可吃遍街面,吃遍乡里,就有人指出捕快八大害:豢贼分肥、纵贼殃民、需索事主、妄拿平民、私刑吊拷、嘱贼诬指、私起赃物、挨户诛求。
街面各行各业收“草鞋钱”的青皮无赖泼皮,没有他们为靠山,岂能嚣张?
城内骗行、打行没有他们为后台,又岂能横行十几年?
作靠山作后台,又岂能没有孝敬?
可以说,粱五爷、蒋爷等人搜刮的财帛,甚至从梅春姐等人身上收来的皮肉钱,很大部分就到了他们快班的腰包,特别夏世银夏爷可称富豪,印证了他的名字。
当然,他在民间外号:“吓死人。”
对面田捕头虽然没有夏捕头身家,但一样是家资不斐。
快班正役几十人,吃遍了全县的各行各业。
夏捕头这样说,田捕头也放下心来,二人就坐着喝茶,将外间的杀声,惨叫声,火铳声当成背景音乐。
当然,二人心中不时颤抖是免不了的,夏捕头更转移话题安神,他神神秘秘道:“知道吗?练总府杨大人这次野战灭贼,缴获的白银其实不止二千两。”
田捕头有兴趣的道:“多少?”
夏捕头莫测高深的伸出了双手,田捕头吃惊道:“八千两?”
夏捕头点了点头。
田捕头羡慕道:“这个世道,手上还是要有刀啊。”
不过二人羡慕不来,这个财帛也轮不到他们来享受,众衙役对练总府杨大人都有种本能的惧怕,看到都是绕道走,两个捕头也不例外。
正说着八卦,楼下脚步声响起,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上来,卟嗵一声,就跪在夏捕头身前,哀声求道:“夏老爷救命啊。”
二人看去,都是吓了一跳,竟是那个打行的耿天良,田捕头就跳起来四处张望一阵,脸色就阴沉下来。
夏捕头也是慌忙的看看四周,深深的喘了口气,然后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脚下的耿天良拼命的哀求,说实在没办法了,希望夏爷能想办法救救命,或是想方设法在杨大人面前求个情。
夏捕头不耐烦听着,心中却有恐慌,练总府杨大人打着捉拿流贼细作的名义全城捕杀青皮地棍,这耿天良好死不死跑到自己面前,这若被有心人看到,攀扯上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浮现杀机。
他淡淡道:“老耿啊,你要相信杨大人定然不会冤枉好人。好了,你回去吧。”
耿爷跪着,一颗心就如浸入冰窟般冰凉冰凉的,想不到平日那么多孝敬,那么多恭敬,最后却换来这样一句话。
又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火铳的声音,他心一颤,一咬牙,就怀着最后的希望道:“要不,夏爷你将俺抓到牢房里去,随便定什么罪都行。”
不远处又传来火铳的声音,两个公差也是一颤,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决定。
夏捕头就放下茶盏,叹道:“老耿啊,你这是何必呢?”
耿爷哭泣道:“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眼下不死就行。”
正哭求着,忽然呛啷一声,身后一声断喝:“流贼受死!”
“噗!”的一声响,一把制式的腰刀,就从耿爷的胸前透出,鲜血就飞溅出来。
耿爷凄厉的大叫,就跳了起来,他转过身去,就见田捕头满目的狰狞,手中提着刀,上面鲜血淋漓。
夏捕头站起来,也缓缓抽出刀,他淡淡道:“老耿啊,你就安心去吧,反正你没有妻女,孤身一人。”
耿爷不由惨笑,他笑道:“好好好。”
他口中不时涌出血,神情也变得狰狞,大声喝道:“当老子是夜壶?那就一起死!”
他狂吼着扑去,一把揪住夏捕头与田捕头的衣襟,就带着他们往窗外冲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都是大叫,挣扎着,手中的腰刀,拼命往耿爷身上噼砍刺捅。
耿爷满身的血,却仍然狂笑:“一起死!”
轰的一声,他们就撞破了窗台,个个头往下,往下面的青石板落去。
夏捕头与田捕头尖叫着,在他们惊恐睁大的眼睛中,三人头颅就重重撞在石板上,血雾爆起,夹着腾腾的脑浆。
……
县衙后宅内,知县高岐凤漫不经心喝着茶,外间传着的脚步声,甚至县的四街火器的不时声音,让他有些心神不安,好在田师爷随时带回消息,北岸的乡勇,确实没有扰民之举。
甚至百姓们还拍手称快,士绅们也只是观看,让高岐凤略为安心。只要有个名义,那些青皮地棍是死是活不重要。而且这些人是姓魏的势力,他们横行乡里,高岐凤想打击也没办法。
此时的司法架构要打击他们难度太大,不说判处死刑不容易,程序复杂,就是判的人多了,恐怕上官也会有所非议,认为他高知县安靖地方无力。毕竟清静无为,太平无事,才是官场的最高定律。
杨河愿意动手,高岐凤也乐得旁观,反正打击后获得的民心也有他一部分。
最后慢慢各街动静还小了下来,偶尔一些杀声与铳声,高岐凤喝了口茶,心想这杨河的动作还是满快的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县衙前一片喧哗叫闹起来,似乎还夹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高岐凤一愣,怎么回事?
然后见田师爷匆匆奔了回来,神情有些惶恐,见了他脸色难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高岐凤沉声道:“县衙那边,出什么事了?”
田师爷脸色难看道:“东翁,杨大人那边审问后,说县内的衙役也多有与流贼勾结者。衙内冲进一帮乡勇,由他那书童杨大臣亲自带队,抓了杀了不少人。”
“什么?”高岐凤就是睁大了眼睛。
田师爷低声道:“就这一会儿工夫,除了壮班的人没动,快班三十二个正役,全部被抓被杀。各官身边皂隶共四十人,被抓被杀了一半。甚至看守县狱的八个禁卒,也被抓被杀了七个。……不过邓门子跑来说,杨大人那边完事后,很快会过来拜访县尊。””
“什么?”
高岐凤勐的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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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公门2
进了县衙大门,走到仪门处,这边左侧有土地祠、衙神庙、寅宾馆,右侧为县狱,还有班房,厨院,厩房,役隶舍房等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后入了仪门,就是大堂与吏员各房,大体每县都是如此,小小县衙,人分诸等,从外到内分布。
第一等自然就是官,地方每州县都不多,睢宁县也只正七品知县高岐凤、正八品县丞刘遵和、正九品主簿郑时新、典史魏岗、从九品巡检邓升、正九品练总杨河六个。
内魏岗品秩还未入流,杨河只是散官。
第二等是吏,身份是民,但有官员的权力,吏,百姓在官者,选取地方有德才,家世清白的百姓充任。
第三等是皂,便是三班衙役了,除了壮班民壮,皂班皂隶、快班捕快皆为贱役。
第四等是隶,便是各类库子斗级,扇夫轿夫门子,鼓夫更夫膳夫,禁卒仵作了。除了库子斗级,余者也皆为贱役。
此外还有形形色色的白役,属于临时工。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非常好,紧张了几天,昨日城防各处也全线完工,辛苦了几天的官员们都起得很晚,衙役们也松散下来,除了快班两班人在外巡逻,民壮们无奈上墙。
余者捕快皂隶,或在班房内喝茶,或在仪门外闲聊。
除了升堂还有各类仪式,衙役们不得招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仪门内的,那边是官员与吏员们的地盘,衙内虽小,等级可是非常的森严。
他们多聚在仪门这边,毕竟太阳好,晒着暖和,所见就是一片箭袖青衣黑衣,腰间红裹,圆顶巾上插着羽毛,除了外间号衣颜色有所不同,打扮大同小异。
众人悠闲的聊着天,脸上带着淡淡的戾气,那就是公门中的普遍气质,残忍,唯我,又带着猥琐。
此时快班两个留守捕头,钟捕头、徐捕头,正与皂班几个班头,还有县狱的邱牢头说话。
几个班头捕头背着手,看着周边普通的衙役,均是几分的傲气,钟捕头就道:“邱爷,听说昨夜牢狱又暴病了一个?算算上个月,已经第四个了吧?”
邱牢头哼了一声,他浓眉方腮,脸色黑红,时时带着凶光,在睢宁这一片,可止小儿夜啼,普通百姓站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他冷然道:“你们捕快可以吃街面,荀爷你们皂班可以吃刑杖,我们牢房不吃犯人,众兄弟吃西北风吗?”
他痛恨道:“那厮明明颇有家资,却死活不给钱,区区三十两都不愿给,不让他暴病让谁暴病?”
邱牢头的口气让钟捕头有些不悦,皂班的荀爷就笑呵呵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就不要伤了和气。”
荀爷是县衙的老人了,除了外间的夏爷,三班中就数他威望最重,他们皂班,平日跟衙内各官还接触密切,荀爷出来说项,邱牢头也不好继续追缠,也就罢了。
然后几个班头谈起别的琐事,特别以荀爷说得最多,却是他的信息来源丰富,特别各官一些隐密之事,都可以说得绘声绘色。
确实众衙役中荀爷年长了,今年五十多岁,在县衙中干了三十多年,经多任知县,可谓多朝元老,德高望重。
他主要也是在皂班混,他们这皂班,平日职责就是站班执堂,用刑拷问,上官出巡还要喝道警戒,有点护卫的意思。
大名鼎鼎的王朝与马汉,那就是皂隶。
睢宁县衙现共有皂隶四十名,出巡开道时,知县高岐凤身边会派有皂隶十六名,然后县丞刘遵和皂隶四名,主簿郑时新皂隶三名,练总杨河皂隶三名。
再典史魏岗有皂隶三名,邓巡检有皂隶两名。
最后两察院会派皂隶八名,两察院虽一年难得来一次,该侍奉的人手还是要分配到位。
不过除了杨河与邓巡检各有衙门,余者皂隶平时都待在县衙内,站班用刑,只各官出衙时开道。
荀爷在皂班中可是老班头了,一手刑杖功夫娴熟无比,重打轻犯、轻打重犯,那皆是信手拈来。
他捞钱的主要手法也在这里,不给刑杖钱,几板子打下来,不死也要残废啊。
当然还有夹棍,不给刑杖钱,他就选用夹棍之短而硬者,再横其足而夹之,犯人的脚部往往就跛了,终身残疾。
仗着这手刑杖功夫,荀爷就是在皂班混,多年下来,也有不次于夏爷的身家。
事实衙中每个位子都有捞钱之处,只听说军伍有缺额,没听说过各衙不满额的,都是削尖脑袋抢着挤进来,一些大县正役加白役,人数达一千五六百名很正常。
甚至多挂名衙役者,经年不见本官,也不知差遣为何事,但册上有名,服役时无人。
荀爷有些发胖,平日笑呵呵的,总带着和善的笑容,但了解他的人,可知道这老家伙心黑得跟墨汁似的,市井中的百姓,也都愤愤私下称他为:“老狗笑面虎。”
众班头说着八卦,到处乱扯,最后竟扯到钱三娘头上去,毕竟这长腿女人可是睢宁城街头巷尾的热门人物。
众人评价这女人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那么壮,腿那么长,怕无人敢消受啊。
荀爷亦叹道:“可惜啊,好好的闺女,就长残了。”
徐捕头低笑道:“也不然,说不定杨大人就好这一口,否则那钱三娘怎么能提到队副的位子上?”
众班头都是窃笑,荀爷抬手说道:“唉,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这公门当差,上官的事,我们还是少说。老头子也算过来人,这衙门中,可有过教训的。”
众人一凛,荀爷在传授宝贵经验啊,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就是邱牢头都心悦诚服道:“荀爷教诲得是。”
众班头继续扯些闲话,正说得高兴,就听外间轰然脚步声,很快竟杀声惨叫声大作,似乎还有火铳的声音,万人敌的爆响,众班头衙役面面相觑,心惊肉跳。
难道流贼打来了,否则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有机灵的衙役出去打听,很快带回让人心安又吃惊的消息,练总署杨大人纵兵四处,全城搜捕流贼细作,然后街头的青皮无赖纷纷倒霉,都被定为流贼细作斩杀。
一些有靠山的泼皮慌乱着,纷纷哀求相熟的公门中人救命。
“该立刻通知魏老爷那边。”
钟捕头就道。
街面上的事,是他们快班在管,练总署突然插手街道,虽然有搜捕流贼细作的借口,钟捕头却敏锐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徐捕头也点头:“该通知。”
典史魏岗在县衙内有“典史厅”,也有居住的公宅,不过他在睢宁为官多年,早有了自己的大宅院,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此时也不在县衙中。
立时有机灵的衙役奔出县衙,荀爷皱眉看着,魏岗是首领官,虽不入品,但也是朝廷命官,他在睢宁经营多年,三班与其说听知县的,不如说多听魏老爷的。
此时有急事告知,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对钟捕头、徐捕头商议的是否掩护下街面泼皮,荀爷却劝阻道:“流贼就要来了,杨大人搜捕细作,这是大义在手。我们袒护青皮,万一被攀扯上怎么办?”
他阴冷的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撇清干系,那些泼皮死就死吧。”
众人一惊,钟捕头、徐捕头也是冷汗涔涔而下,他们只想着青皮无赖死光了,一时就无人可用,街上的钱收不到,却没想到这一层,果然姜是老的辣。
当下,他们就焦急的观望,事态的发展让他们心惊肉跳。
消息传回,睢宁城的青皮地棍都要被杀光了。
似乎杨大人对今日之事谋划多时,一切,进行得非常缜密,就算躲得再好再深的泼皮地棍,一样被找出来杀了,似乎他对城内情形调查有三年五年似的。
众衙役思之心惊肉跳,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事情的结束。
终于,城内的青皮地棍似乎被抓光杀光了,荀爷、钟捕头等人正要松口气,就听轰然整齐的脚步声直奔县衙而来。
……
百余名队兵堵着大门与仪门各个进出口,他们圆盾长矛,虎视眈眈,然后惶恐不安的衙役们纷纷被喝令着聚到一处。
他们又按册着被点名,某些人聚到一处,某些人又聚到另一处。
“徐世学……钟应奎……徐大金……荀天正……”
钟捕头、徐捕头心中一颤,有些惊疑不安的走到一处,荀爷被点到名后,亦是双腿一软,有些哆嗦的走到钟捕头等人身边,放眼看去,这边聚的可都是衙内的老公门。
到现在为止,荀爷等人还不明白这些乡勇要干什么,突然冲进来,突然封锁出口,什么话也不说,就开始点名。也不知他们哪来的册子,同时更不理会他们的询问。
皂班班头徐世学就问一句,就被一嘴巴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现在嘴边还流着血。
余者各人见之,不论普通衙役或是班头,再也不敢多嘴询问,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荀爷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他资格老,辈份重,三班中的多朝元老,就算在睢宁城走到哪里,城内的士绅商贾见了他,也得尊敬的招唿声荀爷。
先前他还在衙内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现在却如颤抖的小鸡般,惶恐不安之极。
荀爷平时也总学衙门内的官员培养气度,在百姓面前更威严之极,笑呵呵的或笑或骂或打,没有人敢反抗一句。
他认为自己在睢宁城很多人面前就是王法,就是强权,但此时更大的强权压迫,就发现了自己根本虚弱无力的本质。
“张得之……李见……李三仓……王世金……邱万井……”
又有一些人哆嗦着站在一处,点名的却是张松涛,然后旁边站着杨大臣,他率一百多队兵前来,倒没有带火铳队,在县衙内动用火器的话,影响有些不好。
他摸着自己下巴,在眼前的众衙役身上看来看去,听身旁的张松涛点名完毕,分门别类,然后以询问的目光看来。
杨大臣轻声道:“夜长梦多,该杀的立刻杀!”
杨大臣进入十八岁了,他虽然脾气直爽,还有些火爆,但其实也是粗中有细的人,从逃难路上,更跟随杨河不断练,也锻炼出来了,立刻挑最要紧的事情办。
张松涛微微点头,粗黑的脸上满是凌厉,就是这些人,荼毒百姓,为虎作伥,使得整个大明,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中。
他愿追随杨相公,杀出一个朗朗干坤,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也在所不惜。
“放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这时却响起一个颇为威严暴怒的喝斥声,却是邱万井邱牢头。
他一时被威赫住,但被点名走了几步后,就回过神来。
他可是官差,平日代表官府,说你有罪就是有罪,无罪也得到官府走一趟,敢反抗,就是对抗朝廷,大逆不道。
公门的威严早深入内心,他平日在睢宁城也可止小儿夜啼,普通百姓看到他,大气也不敢出,这随随便便被吓住,还是官差吗?
而且他在州城也是有人的,毕竟县狱重地,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担任牢头。
就算这牢头也是属于贱民,但毕竟是重要的职务,位卑权重。
邱牢头威严惯了,此时就挺身而出,对着杨大臣等人喝斥道:“这里是县衙,我大明朝的官府重地,谁让你们进来的?可有县尊的许可,可有魏老爷的许可?你们冒然冲击衙门,这是大逆不道!”
杨大臣喝道:“动手!”
四队的队长张董就上前,长矛一挺一刺,锐利的矛头,就刺穿了邱牢头的身体。
噗哧一声,鲜血淋漓的长矛就从他的身后透出,带着大片的血花。
邱牢头双目大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是公门中人啊,没证没据,也不说个原因,眼前的乡勇说动手就动手?
他凄厉的大叫着,身上鲜血飞溅,就踉跄着后退。
然后周边的队兵们哗的一声竖起皮盾,就包抄逼上,大刀长矛,不断对着目标噼刺。
一时间,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个不停,鲜血腾腾,从大门到仪门这片,就成了屠宰场。
杨大臣大声喝道:“我练总府已然查明,你等奸贼,身为公差,竟意欲勾结流贼献城,真真是丧心病狂!我睢宁县勇誓死保卫城池,决不让东平的惨剧,在我睢宁发生!给我杀!狠狠的杀!”
“啊!”
“饶命啊……”
钟捕头、徐捕头哭叫着,哀求着,事态发展急转直下,他们都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大刀长矛噼刺在地,然后凄厉的嚎叫着,在地上乱滚乱爬。
密密的队兵围在他们身边,乱噼乱捅,大股的血珠,就不断扬起。
皂班班头徐世学凄厉的嚎叫,被噼了几十刀而死,德高望重的荀爷更若女人一样尖叫,几根长矛对着他连连捅刺,这个皂班的老班头凄惨叫着,有若被杀猪一样嚎叫。
最后他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双目圆睁的躺在地上,脸上仍带着无比的恐怖与不明白。
一些暂时被分到另一些堆不杀的人,个个双股战战,哆嗦得若寒风中的树叶。
还有仪门内,一些吏员偷偷看着,脸色都若死人一样的惨白。
最后老公门当场被杀光,余下的快班人员,部分的皂班人员,一些县狱的禁卒,被队兵们揪着衣襟拉扯出去,他们当场不死,不代表他们以后不死。
这些人被揪出县衙大门时,个个恐惧的尖叫,然后就被揪头的揪头,拉腿的拉腿,强拉出县衙去,一直从衙前大街上被拉走。
这衙前大街一向热闹,店铺多,行人多,“通贼”衙役被拉出时,就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围观。
众人看着,亦个个恐惧,同时非常多人心中快意。
好,这些公门恶棍,总算有人收拾他们了。
不说他们本身恶行,就是睢宁城泼皮横行,不是这些人袒护,又岂会如此?
杀得好,抓得好!
最后县衙内,只余下不多的衙役瑟瑟发抖,皆感劫后余生。
此役,睢宁城青皮地棍一扫而空,睢宁县衙的公务人员亦损失惨重。
……
东街某临湖处,一片建在台上的豪华四合院。
一间颇有暴发户气质的房间内,典史魏岗摸着头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打马吊夜深了,酒也喝多了,特别又一口气与三个女人发生关系,以魏典史身体的硬朗,也觉有些腰肌劳损。
不过魏典史不以为意,他很欣赏李太白那句话,叫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特别黄脸婆不在,趁机放松下这很正常,从这角度来看,流贼来犯,也是有正面意义的。
他也就有借口,将黄脸婆送到邳州那边去避险。
想起那个痴肥又充满妒意的女人,魏典史就觉得倒胃口,但没办法,她娘家人势力大,魏岗这个典史官位,大部分还是他的贤妻家族运作来的。
魏岗其实是个白身,典史这位子,品秩虽未入流,但也是朝廷命官,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在很多地方,某县若无县丞,或无主簿,则分领丞簿职。
算杂职首领官,在很多没有县丞、主簿的小县中,事实县衙中的二把手,又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位子可谓非常的关键,权势慎重。
所以理论来说,这文职官应该由有功名的举人来担任,不过大明偶尔也有秀才,甚至白身担任典史的例子。
魏岗就是白身,在睢宁县担任典史也有很多年了,更经过一考、再考,等过不了多久,还会迎来通考,就九年考满了。
不过魏岗亦知道自己升职无望,最多又平调到某地任典史,想到这里,魏岗心中就是恨恨。
“那个高蛮子,真是该死……”
知县高岐凤刚调来时,也是想一番作为的,风闻魏岗所为后,在魏典史二考时,就不假思索给他定了个“不称职”的考课之语。
魏岗费了好大的力气,险险免了黜降,也因此恨上知县高岐凤。
贤妻家族传来的消息,魏典史这辈子恐怕升不了官,不过她家族的运作,也免不了职,就算调到别地,典史这种官还是有得做的。
魏典史死猪不怕开水烫,就与知县高岐凤对上了。
同时想想这辈子,他把希望放在自己的后辈上,花大价钱,送儿子到淮安府学读书,更变本加厉的捞钱。
知县等人还“高洁”些,只在赋税上打主意,他则比较接地气,连非法婊子的皮肉钱都不放过。
每月搜刮来的钱,除自己享受,送到儿子那边的银钱,也是非常不小的数目,让他在府城待着,多到处拉拉关系。
魏典史从床上下来,外面太阳已经很高了,他慢条斯理穿好衣裳,又大大伸了个懒腰。
这场觉,睡得舒坦,这做官,也真是惬意,便是典史也不例外。
看屋外似乎有人来回急急走动,如同热锅上蚂蚁似的,魏岗脸上露出笑容,看来,府中人还是知道规矩的。更知道他睡觉时决不能打扰,所以再有急事,也得在屋外等着。
魏岗颇重规矩,认为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做派,特别在他安睡的时候,更不能打扰。
因为魏典史有些失眠,打扰后就睡不着了。
曾经有侍女触犯戒律,就被他当场杖毙,从此之后,他府中的人,都非常的守规矩。
魏岗看了看,不以为意,会有什么事?就算流贼打来,不是有姓杨的吗?
他不理屋外人,更准备好好喝一杯茶再说。
就在这时,忽然外间轰轰的脚步声,转眼到了屋门口。
轰的一声,他堂堂魏典史的睡房大门竟被撞开了。
然后不知多少人涌入,锐利森寒的长矛就团团指着他。
一个神情严肃古板的中年人进来,冷冷看着他道:“魏岗,经查,你勾结流贼,图谋献城,跟我们到练总府走一趟。”
魏典史睁着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这些人忽然冲进来做什么。
良久,他回醒过来,他认识眼前的中年人,那个叫韩大侠的,是那杨河匹夫麾下乡勇一个头目。
他指着韩大侠道:“你……你说什么?本官勾结流贼?”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勐然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最后更是一边笑,一边脸上就浮起了无比的森寒与狠戾。
他脸色狰狞,声音越说越大,最后更是咆哮:“老子明白了,这是杨河那厮的主意,他想对付我!呵呵……他杨河以为他是什么?跟老子来这一套,乳臭未干的东西,也想对付本官?他算什么东西!”
他更指指自己,又指着韩大侠等人大笑道:“真是可笑,来来来,让本官教教你们,教教你们这些小喽。知道某是什么吗?朝廷命官!知道什么叫朝廷命官吗?那就是吏部铨选,皇帝签准!就是有犯,京官,还有在外五品的官,都必须奏请提问。在外六品以下官,必须分巡御使,按察司等合司提问,最后还要请旨裁决!这就是朝廷命官!”
他脸上浮起无比的优越,戏嚯道:“知道吗,就是受审时期,我们还有住俸哟?”
他神情又转为狰狞,手指指着韩大侠的鼻子喝道:“所以,你们这些草民,贱民,夯包,鸡卜,粗汉,以为大明没王法吗?他杨河可以在睢宁一手遮天?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老子就跟他对上了,这头全家死绝的猪!”
魏典史越发的狰狞,他嘶声咆哮道:“老子跟他干一辈子,我魏岗跟他杨河没完!”
魏典史的手指几乎触到韩大侠鼻子,口中愤怒的咆哮声不断,什么话也毫不顾忌的出口。
反正撕破脸皮了,他怕什么?
杨河区区一个九品官,他也是朝廷命官,他又怕什么?
韩大侠神情越发冰冷,他冷冷道:“你说完了?”
魏岗一愣,韩大侠一抓,手中就是一杆长矛在手。
他长矛一挺,狠狠一刺,魏岗一震,血淋淋的矛头从他胸前刺入,从他背后透出。
魏岗一大口鲜血就是喷出,他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韩大侠手一抓,又是一杆长矛,又狠狠刺出。
魏岗再一震,血淋淋的矛头又是从背后透出。
“啊!”
魏岗凄厉的大叫,连连后退,带翻了身旁的桌椅,就是一片哗啦响。
他踉跄摔倒在地,刚滚在地上,又是一杆长矛带着风声刺来,就将魏岗钉在地上。
魏岗拼命的嚎叫,拼命的挣扎,眼中是无比的恐惧。
然后队兵们纷纷涌上,长矛狠狠刺着。
魏岗杀猪似的叫着,血雾扬起,他身上地下,就满是淋漓的鲜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03章 善后
圩墙上,郑文选一身劲装,持着长刀,在南门一片巡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睢宁城组建社兵,择殷实人家,县学生员为长副领,城池四门还各置一副社领之,以贡生周明远为总社。
县学生员十几个,除游学的黄承袭早离开,还不知所踪,王家卿被免了功名,也不知去向,余者皆上城墙。
郑文选作为秀才,还是主簿郑时新的儿子,被任为四门副社之一,守南门。
此时防务都准备完毕,圩墙上气氛还是轻松,这边除了少量的民壮防守,来往的就尽多是腰缠无忧绦的社兵,各种打扮,各种兵器都有,人数有二百五十人之多。
睢宁城小地方,民壮总共也就一百多人,分到各门更少,好在有社兵补充,圩墙每面垛口三百多个,基本每垛都可以分到守兵。
这边地势,也只有圩门一片可以攻打,因此防守的兵力还算充足。
杨河还给他们分班,三班不时轮换,更加的科学合理。
社兵们多是第一次上战场,神情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些作为长副领的生员,眼中还有期盼。
事实现在杨河已成为许多县学生员暗仿的榜样,甚至成为很多人心中的偶像,这身份差距大了,反谈不上嫉妒,他是秀才身份得任官位,许多生员还隐隐感觉亲近。
他的成功也竖起了一个标榜,让许多人看到另一条道路,得功名太难了,考举人,考进士,县学各人基本认为自己没什么希望,考中也不一定得官。
君不见多少老举人,老进士,还在京师苦苦排队等官,很多人一等就是十几年,头发都熬白了。
杨大人这种也是一条路,说不定一场仗打下来,自己得个军功,也到某地去任练总。
九品官,对许多县学生员来说,这辈子足够了。
他们带着忐忑与期望,在圩墙上防守,寻思流贼什么时候来。
城内动静那么大,各人自然很快也知道,个个或漠然旁观,或心中快意。
没人会对青皮无赖有好感,除豪强劣绅借此泼皮攻伐仇家与对手,大部分的士绅商贾,对这些人都是惟恐避之而不及。
面对这些人,他们比普通百姓好一些,但如果沾上,那也是大麻烦。
万年间就有过事例,那时大明各地商事兴盛,经济繁华,青皮地棍猖獗膨胀,睢宁城有家富户行善积德,结果被一帮无赖盯上。
他们就从街头寻一外地羸病之人杀死,然后诬这富户所为,打着索要人命,讨还血债的幌子,几百人将这富户打抢一空,然后鸣之公庭。这富户虽然最后脱身,但亦也毁家破财。
至于官差,没权没势的普通士绅商贾在他们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少量的豪强劣绅勾结他们扑咬别人,当他们是恶狗,然后自己被反咬的事情屡见不鲜。
对城内普通的士绅商贾来说,面对地棍与官差,他们受害程度比底层百姓少一些,但也谈不上任何的好感。
城内青皮地棍公差遭殃,以士绅商贾子弟为主力的社兵,皆是冷眼旁观,很多人心中还暗暗痛快。
当然,这种场面实在难得一见,就算杨大人那边专门有遣人前来告知,言城中在捕杀流贼细作,大伙不必惊扰,各人心思仍有些惶恐。
此时郑文选在巡逻,身边也跟了几个秀才,或持剑,或持刀,都是社兵长副领,一个略有些粗壮的秀才,还披着身不知哪来的皮甲,腰间挂着一副双插。
却是县学廪膳生贺其位,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田地二百多亩,城中还开有两家店铺,也算殷实人家,平时也学过一些拳脚弓箭。
不过他的双插,箭囊内是轻箭,弓囊中是小稍弓,仅四力弓罢了,弓力差不多五十磅。
在后世算强横人物,很多弓箭俱乐部内,能用五十磅弓者一百个里面都没有三个,但放在此时只算文弱。不过相比县学中大部分只会摇扇子的生员,已经算很不错。
贺其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频频看向城中,目光有些惊惧,就忍不住道:“志高兄,杨大人……真的只是搜捕泼皮无赖,不会祸及到良民?小弟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听说都杀了几百人了,街上满是血。”
别的秀才也纷纷道:“是啊,志高兄,吾等也颇为担忧。令尊是主簿,多与杨大人亲近。不若,你去向杨大人探探?”
郑文选话不多,却有心计,寻思自己要效仿杨大人的道路,这些同窗秀才就要拉拢,不过冒然跑到杨大人那边也不好。
他想了想就道:“这样吧,小弟先去问问周前辈。”
周明远此时在西门,他领余下社兵二百五十人作为机动,哪边危急救援哪边。
作为杨练总好友,城中事起后,探知内情的人就一个接一个,这时郑文选又过来。
想想此事他也颇为关注,就决意去问问杨河。
此时杨河正在圩墙城楼内,这边登高远望,眺望城外情形最好不过。
当然,若流寇来临,他们带有火炮的话,这边肯定是流寇攻击的主要目标,就不能待在这了。
周明远上来时,他正在平静的喝茶,流水般的队兵上来,向他禀报事态的进展。
周明远进来,杨河知道他的来意,一摆手道:“庆元兄,以你的聪慧,肯定知道我为何如此做。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渣滓死在我的手中。区区一个小县城,死一些地棍官差,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周明远噎了一下,怔怔道:“真相信你是天杀星下凡……慎言,你跟我说说,杀了多少人了?”
杨河淡淡道:“目前为止,已斩杀青皮恶棍二百三十余人,还抓了一百多人,都是坏人恶人,死不足惜,流贼来了还是隐患。……这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一帮鼠辈耳,不足挂怀,我们还是多想想流贼来了怎么应对吧。”
周明远无语,这地方州县,恐怕很多县城经年加起来,也没有杨河一次性处死的人多吧?
他叹道:“也罢,周某早看很多事不过眼,只是无能为力。还我睢宁一个朗朗晴天也好,只是千万不要祸及百姓。”
杨河道:“这是自然。”
这时韩大侠回来,还递给了杨河一封信。
杨河看后,脸上没有表情,只淡淡道:“这个魏岗,真是丧心病狂。”
周明远吃惊道:“魏典史……他,怎么了?”
杨河道:“哦,署中审问细作,言魏岗有勾结流贼的嫌疑,我就让部下带他来问问。结果这个魏岗,见事情败露,狗急跳墙,意欲顽抗拒捕,然后被格杀了。”
周明远心中就是一颤,杨河神情自若,他收好信,说道:“走吧,我们去拜访县尊。”
他眼神平淡,但内中却有坚决,算算这是死在他手中第三个官了,内中文官武官都有。
他愿用手中的刀,杀出一片天,杀出一个朗朗干坤。
……
县衙。
听说杨河来访,知县高岐凤慌忙让田师爷将他带来后堂知县廨,他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沉声道:“城内的流贼细作,都已搜捕完毕?”
杨河道:“赖圣上洪福,老父母指挥若定,城内流贼细作,除格杀一部外,余者已尽数擒获。等会审问后,就招集百姓,将细作全部押到城外处死。也告诫城内居民,务必安分守己,勿效仿此大逆不道之举。”
高岐凤拿着茶盏的手略略一颤,随后狠狠道:“那就杀吧,等会全部杀光。”
他瞟了杨河一眼,仍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年轻的练总,每每搞出一大堆事来,但又能力颇强,为他带来了一大堆功劳。
想想还是忍了,这事情早点结束吧,只是跟这练总相处,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怕相处不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杨河就掏出一封书信,“经审问,典史魏岗,亦勾结流贼。只是下官遣人去问,这厮狗急跳墙,夺路而逃。搏杀中,魏岗其人已被正法。”
杨河将书信递过去:“这是他府中搜出的书信,证据确凿,勾结流贼。很险,流贼来临时,这厮打算献城。”
知县高岐凤张大嘴巴,耳中只有杨河说的“魏岗其人已被正法”的声音,他无意识接过书信。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而且……
此时大明还没到那一步,虽然流贼攻城略地,各地投降的武将不少,但文官还一个都没有,不论清官贪官,城破后都是以身殉国,虽然有眼前的书信,但是……
他麻木的看着这书信,脸上不知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恨恨道:“真是丧心病狂!”
他看向杨河,说道:“好了,此事本官自会料理。这事,我担下来。”
“只是慎言啊……”
知县高岐凤的手指在旁边几上“笃笃”敲着:“凡事不要自作主张,要多与本官商议,我不是专门擦屁股的人!”
高知县的手指在几上越敲越响,真是恼怒非常。
杨河微笑道:“县尊教诲得是。”
他转移话题:“对了,这些流贼细作,从贼前专门在城中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不过家中也颇有资产,特别那些官差……他们所得财,自然都要抄没充公。”
高岐凤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来,杨河道:“下官的意见,举报义民,需要奖励。城中颇有苦主,自然需要赔偿。特别很多百姓,如孙四姐这样的人,遭遇惨不忍闻。她的一对子女,都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拐走,甚至……”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又有坚决:“这些被拐走的孩童,不论她们在哪里,耗费多少的财帛精力,我县都必须寻回来!”
杨河郑重道:“可能她们寻回来也残疾了,下官的意见,财部分可拨入养济院,让她们在院中安养。下官也会办些残疾人福利工厂什么,视她们残疾情况,教授些谋生的技能,不使她们成为废人。余者财,就拨入羡余吧,县尊看着使用。”
“哦。”
知县高岐凤颇为震动,就快速盘算起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