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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续南明txt下载     续南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章 还是来了

    蹄声轰隆,五列黑灰色的轨迹在草地上奔腾越近。

    很快,一队矫健的骑兵旋风般冲上山坡,然后纷纷勒住马缰,一片马匹嘶鸣,唏律律的声响。

    马上骑士停住马匹,他们个个剽悍轻捷,眼神锐利,却是新建的新安庄九爷骑兵队,除了李如婉,他们一队五十人,都是原来飞云镖局的镖师趟子手。

    他们常年走镖,又经九爷多年调教,这马术都不用说,马上长兵短兵都可以,走镖途中常遇匪贼,搏杀血战经验也丰富,欠缺的,就是军阵合战方面。

    但进入庄内与队兵合练一个多月,各人队列阵列也有长进。

    所以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奔腾起来,却尤如千军万马,气势磅礴。

    看骑兵队剽悍轻捷样子,山上山下人等,无不投去羡慕目光,鲜衣怒马,策马飞驰,谁不向往?

    九爷跳下马匹,沉重的马靴踏在草地上,宛如地面一震。

    因暂时借用哨探队的装备,他此时打扮也是灰毡、棉甲、黑色斗篷,那镶铁棉甲虽不如铁甲沉重,但也有二十斤重,然此时这二十斤的棉甲披在身上,却浑若无物。

    他下了马,将手中队旗交给旁边一个骑士,却是他亲手执旗。

    然后他大儿子钱礼魁,女儿钱三娘,还有李如婉等人纷纷跳下马匹。

    那钱三娘下了马后,双手的手铳还在手中灵活转了几圈,再潇洒的一下子插入枪套,却是当日杨河玩枪那一招被她学去了。

    九爷回看队伍,见众骑都下了马匹,但很多人喧哗笑闹,吵吵嚷嚷,不由眉头一皱,大喝道:“肃静!”

    立时他的队伍鸦雀无声。

    骑兵队虽然彪悍,但成员都是原来的镖师趟子手,素来散漫惯了,进庄短短一个多月也不可能改变多少。

    但九爷外表粗豪,内心精细,却很注意这方面的事。

    他在原来镖局威望素着,镖师们都服他,这纪律方面,九爷非常镇得住。

    看队伍保持肃静,九爷钱仲勇满意点了点头,就带大儿子钱礼魁,女儿钱三娘这两个队副大步过来。

    那李如婉紧跟在钱三娘身旁,作护卫状,她们打扮都跟九爷差不多,灰毡、棉甲、黑色斗篷,同样二十斤重的镶铁棉甲穿在她们身上,浑若无事。

    然后钱礼魁也同样装扮,拥有棉甲,本月出产十二副镶铁棉甲,骑兵队就拥有九副,九爷、钱礼魁、钱三娘、李如婉,然后五副,装备队中其他人。

    杨河本来打算给他四儿子钱礼爵装备一副,但九爷作主,却分给了队中另一个镖师。

    他理由很简单,这镖师技艺更高,比起自己四儿子,他更有资格拥有这副棉甲。

    盔甲庄内比较紧张,好在新安手铳还是够的,哨探队分了十一杆,杨河自己留一杆,余下三十八杆皆给骑兵队,他们部分人还会骑射,有人擅长用手弩,足够用了。

    那钱三娘与李如婉更每人拥有两杆手铳,左右打铳,成为骑兵队独特的风景。

    此时二女随着九爷大步过来,特别那钱三娘按着重剑,带上两杆手铳露出,颇为显眼,她毡帽压得低低,只露出明亮双眼,黑色的翻毛软筒马靴踏在草地上,矫健,有力。

    杨河看她行走姿势颇为冷艳,腰肢扭动中,那黑色的斗篷就随之颤动轻扬,英姿飒爽的,又更显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不由往她的腰与大长腿看了几眼。

    却见钱三娘往他瞟来,睫毛就颤颤,轻垂下了眼眸。

    杨河也转开目光,看那李如婉跟在她身后,走路一摇一摆的,占的方位很大,腰侧别着沉重的短斧,腰间又插着两杆手铳,昂着头,罩着斗篷,那神情,比男人还嚣张。

    很快九爷等人过来,此时重要军官都集中山顶上,把总杨大臣、韩大侠,中军官张松涛,护卫队长陈仇敖,副把总韩官儿、杨千总、罗显爵等人,又有崔禄、盛三堂、李家乐等。

    众人济济山岭,大多身着铁甲,甲叶锵锵,又系着大红的斗篷,就见一片耀眼的军伍红光。

    九爷走近,对杨河抱拳施礼,身后的钱礼魁、钱三娘、李如婉同样抱拳。

    杨河笑道:“九爷免礼,骑兵队这一个多月来,越见威势了。”

    九爷钱仲勇哈哈笑道:“全靠相公扶持,庄中马料这么充足,队中每匹马都吃得骠肥,就有力气奔跑作战了。”

    杨河也是一笑,九爷拉来四十五匹战马,这一个多月的演练操练,他都按战时的马料供给,六分豆料,四分干草,这样的供给,马匹等于天天吃荤菜,自然就骠肥马壮跑得快。

    而往日镖局,除了拉车的挽马草豆标准高些,九爷等人乘马豆料比例往往不高,有时紧张的时候连干草都吃不上,让马匹吃青草,这耐力就不强,奔腾距离不远。

    到新安庄供给这么好,老实说九爷非常满意。

    这时杨大臣叫道:“九爷,你马术这么好,什么时候,也帮俺老杨练练?”

    九爷钱仲勇哈哈笑道:“大臣兄弟可是杨相公教导出来的,这马术已经非常娴熟了,钱某哪能教导什么?不过抽空的话,我们倒可切磋一下,相互讨教。”

    随后九爷又抱拳与韩大侠等人寒暄,豪气干云。

    他走镖多年,六成都是靠黑白两道赏脸,能不冲突,就不冲突,所以别看他外表粗豪,这交际能力可是非常强,进庄不多久,他就与庄内各重要头目相处得很好。

    ……

    又等了一会儿,曾有遇气喘吁吁的赶到,慌忙过来,裴珀川与凌战云无奈的跟在后面,以他们的马术,要到早到了,但同为哨探队的成员,却要陪着兄弟们一起慢跑。

    人员到齐,众人一起探讨此次演练得失,围了杨河身前一圈,钱三娘也站在九爷身旁。

    前几次这种讨论她有些漫不经心,自顾自玩自己手铳,但可能九爷跟她说过什么,她就很注意了。

    虽还是静静站着不说话,但众人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非常注意倾听,特别细思杨河的话语。

    韩大侠神情带着自豪,他对本月演练的结果非常满意,瓮声瓮气道:“相公,兄弟们的军伍阵列已经很精了,属下可以肯定,不说寻常的匪贼,就是大股流寇来临,也不要想攻破我们的战阵!”

    杨千总,罗显爵立时附和,张松涛,陈仇敖等人也露出自豪的神情。

    九爷慎重的没有发言,但他神色中也带着赞许。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年他们通州十二骑横行天下,不论官兵的阵列,匪贼的阵列,甚至鞑子的阵列他都见过,论军伍的严整,新安军其实不遑多让。

    他们所欠缺的,只是足够的血气与杀气。

    毕竟新安庄目前打过的敌人都是匪贼,暂时来说,还没经过足够的大战与恶战。

    不过九爷认为,就是面对适量的流寇,正面攻击的话,确实很难攻破新安军的战阵。

    这月来九爷一样感触良多,这种森严的战阵大明已经很少见了,特别新安庄犀利的火器,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九爷当然有看过队兵们的实弹演练,每每心惊不止,那种齐射的威力,不说匪贼流寇,就是鞑子都很难承受。

    还有那种装填速度,更是快速无比,与官兵的鸟铳,或是大明别处的火器截然不同,却是使用后膛装弹,就在原地,排铳打了一阵又一阵,每一阵观之都让人心惊肉跳。

    然后将铅子,引药,火药全部装在一个纸壳,也是第一次看到。

    九爷问过了,这种叫“新安铳”的后膛鸟铳,一杆成本就要八到十两银子,当时他听了暗暗咋舌,这种花费,恐怕整个大明也只有杨相公舍得花这个钱。

    他听着众人发言,各类总结,然后那黑壮的中军官飞速用铅笔记下来。

    虽然经多次,但现在听之观之,仍然有一种新奇的感觉。

    这时九爷又听杨大臣道:“老实说吧,匪贼流寇正面攻打我们军阵,俺老杨都不怕,但我担忧的是侧翼。贼寇避开我们正面,从侧翼扑来,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韩大侠不赞同:“侧翼我们也是有防护的,贼寇很难攻破我们的火器正面,所以杀手队都可以布置在两翼,他们重盾长矛,等闲贼寇怎么攻得入?去年打铜山匪,他们就冲不破我们的重盾长矛阵。”

    杨大臣道:“那是因为匪贼死冲,正对着盾牌冲来,若他们绕到盾阵侧面后方,事情就不好办。除非我们排得密不通风,或者兵力多可以堵住,否则总是漏洞。”

    他说道:“而且我们现在演练,都选好了地势,后面侧面有山有水,省了一些兵力防护,但若在平地上呢?”

    他担忧说道:“就象十天前我们在贺庄那边演练,都是平野,连条河都没有,只能结成方阵。我们军中两百杆火铳,要护四面,每面只有五十杆。又分二层,每层二十五杆,一次能打死几个贼人?”

    韩大侠沉思道:“这倒也是,所以我们就要选好地势,地势不利,我们就不打!还有你说的侧翼,相公不是提出解决之法了吗?”

    杨大臣怒道:“你以为贼寇是你婆娘,什么都跟你配合?让你选了地势再打?”

    韩大侠也怒道:“兵力不够怎么办?”

    看他们争吵得要打起来,九爷等人连忙上前劝说。

    ……

    杨河笑了笑,这种部下对军事方略的争吵他并不阻挡,杨大臣说的也是他考虑的。

    他现在两总兵,火器队、杀手队士卒各两百人,因为兵少,所以他很注意挑选地形,一般后方,甚至某一侧面都有山有水,可以作为防护遮掩之所。

    这省了他的兵力,也可以将火枪全部集中到某一面,形成最大杀伤。

    当然,战时判断敌人会从哪一面主攻,这也是学问,颇为考验麾下的判断能力。

    毕竟阵列布下后,又要临场变阵,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然后正面火力强悍,又有掷弹队配合,他的杀手队就可多布置在两翼,左右各一百人,列成各两个小方阵,每方阵五十人。

    他们各分五排,第一排重盾,二三排长矛,从实战来看,这样的组合敌人是非常不容易攻破的,基本上第四排的重盾,第五排的长矛手都是闲着。

    但考虑到这个阵形也有缺陷,就是移动转弯不便,敌人正面冲击失败后,可能会绕过阵列正面,从侧面空地攻进来。

    所以杨河解决方法,就是原第四排,第五排仍作为预备队,但他们有了新任务,就是堵塞防护侧面。

    若贼寇从侧面绕来,看他们人数多寡,出动六人,十人,二十人,四十人不等,每次都是重盾长矛配合,这样就可以防护侧面,全阵的八十人,每边的四十人,都可作为这个用途。

    再配合各军官护卫,突击队等成员,基本可将侧面绕来的贼寇挡住。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贼寇人数不是太多的情况下,否则他军阵再强,也有可能被攻破了。

    他目光扫向杨大臣与韩大侠二人,此时二人斗鸡似的怒视,都是面红脖子粗。

    他们两个很奇怪,经常吵得面红耳赤,然很快又嘻哈的和好,总体韩大侠很多判断基于现实现状,杨大臣的思维则很飘忽敏锐,经常想到很远的地方去。

    他目光又在身前各人扫了一眼,看那钱三娘似乎若有所思,正看来看去,她的眼睛太亮太烈,被她看到的男人,都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杨河又看向钱仲勇,笑道:“九爷也说说。”

    众人都看来,九爷抱了抱拳,粗豪的脸上颇有慎重。

    他想了想,说道:“相公,属下其实和大臣兄弟想的一样,战前能选好利我的地势,那最好,但恐怕事情总不会那么如意。以后我们征战对手,是马队多的流寇,甚至有可能是……鞑子。这些贼匪,个个骑卒众多,奔袭惊人,就算不会骑射,但至少都有马上噼砍的能力,若我等突然遇到,又是平野……”

    众人都露出担忧的神色,未来这种情况不会没有,张松涛道:“以我军现在形势,平野遭遇,若是贼多,只能结成方营,然方营……”

    他摇了摇头,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方阵全部龟缩,太死板,全面挨打,就几乎没有几个不覆灭的。

    便如现在官兵野外遇到流寇,遇到鞑子,都是结成方阵,很多还是车营,但传来的消息都是惨败。

    韩大侠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想什么,他说道:“野外遇敌,唯有结成大阵,步军在中间,骑兵在两翼,能攻能守,才能取胜。”

    九爷摇头道:“这样的官兵都是精锐敢战,结成什么阵都能打胜。”

    杨河点头,野外对战,最正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如韩大侠所说,步兵在中间,骑兵在两翼掩护,可攻可守。

    但这有个前提,骑兵要多,而且还要非常强悍。

    明初明中的时候,这种阵形可能很多,但到现在,就算官兵马队多的,平原之地遇到敌人,不论流寇还是鞑子,基本也是结成方阵,龟缩在阵内不敢出来。

    原因很简单,官兵的马队打不过对手,两翼被一冲就开,达不到掩护中间步兵的目的。

    一次次下来,现在明军出行,就算军中有骑兵的,也都是龟缩阵内,待步兵打赢了,再出阵追击。

    只可惜现在官兵的步卒,就很少有打赢的,所以各军伍的马队,相比步兵的优势,只是用来逃命罢了。

    杨河现在情况也是这样,兵少,马队更少,遇到小股敌人还好,可以将骑兵队摆在侧翼掩护,找机会攻击。

    但若遇到大股的敌人,特别他们马队多的,也只能将自己的骑兵队保护在阵内了。

    让杨河略感安慰的是,他的步兵还是很强的。

    摇摇头,杨河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现在兵少,马队少,但以后总会多的……所以,待前往睢宁时,哨探方面,就要劳烦九爷了,探清贼情,可否有流贼前来睢宁,人数有多少。能吃下我们就打,找个好地形,在野外消灭他们。人太多,不能吃下我们就不打,谨守城池就好。”

    九爷郑重抱拳:“这是钱某人份内之事,相公放心,属下一定哨探清楚。”

    场中各人神情凝重,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各人也知道了,三边总督汪乔年之死,还有归德、陈州、鹿邑、亳州等地失陷之事,甚至杨大臣,齐友信,严德政等人听闻家乡沦陷消息,都颇为悲痛。

    各人还听闻大股流贼浩浩荡荡东进,围攻宿州的事,未知可会继续东进。

    杨相公作为睢宁练总,肯定很快要前往睢宁城。

    曾有遇脸上仍然笑嘻嘻的,只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们哨探队被忽视了。

    看看天色,杨河正要下令收兵回去,忽然就听到南面原野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九爷加入后,庄中马匹多了,杨河也让九爷训练了几骑传令兵,各驻新安庄与焦山庄,一听那蹄声,就知道是从新安庄赶来的传令兵,应该是传递睢宁城那边的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杨河心中暗叹:“还是来了。”

    事实在月中的时候,睢宁知县高岐凤,就已经派人催促几次,现在月底了,肯定不能再拖延了。

    果然他一回到新安庄,就见到睢宁城来的信使,却是知县高岐凤身边一个亲信门房,手持知县的亲笔书信,言从逃难民众得到消息,流贼攻宿州不克,陆续有人马东进灵璧。

    他们极有可能会顺官道北上,请杨大人速速率兵前往睢宁。(未完待续。。)

第176章 戛然而止

    杨河对出兵作战早有准备,也知道必须前往睢宁了。

    接到书信后,他给了赏银打发信使走,跟他说明天就到睢宁县城,让县尊放心,然后就召各军官,各总管主管紧急议事。

    众人挤了杨河公房满屋,这公房是戏楼第三层,面积不大,屋内椅子也不多,所以只两个把总,几个总管有位子,余者都是站着。

    不过九爷也有椅子,邓巡检也被请来议事,肥胖的身形压在椅上,似乎要将坐椅压塌似的。

    杨河叫他来,主要是让他联络他弟弟备船,明天过河的人多,光巡检司的船怕忙不过来。

    看着满屋济济各人,眼中神情或兴奋,或紧张,杨河沉声道:“流寇已经出现在灵璧,所以我们必须去睢宁了。今日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出发的时候,我会带两总战兵,还有护卫队,哨探队,骑兵队,掷弹队,医护队,辎重队等队出动。余下的人,就留守在新安庄,焦山庄,我们这边的农务、工务不能停,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满屋的人肃然领命,杨大臣等人脸上现出激动的神情,终于要跟流寇开战了!

    张出恭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他也想跟随作战,只可惜他是工务堂总管,庄中一大堆事情离不开,却不能前往睢宁。

    他弟弟张出敬与张出逊站在身后,张出敬跃跃欲试,几次想开口,张出逊倒是沉静些。

    邓巡检说道:“咦,下官呢?大人怎么没安排下官一同跟去?”

    每次跟随杨河作战都有好处,所以这个胖胖的巡检颇为动心。

    杨河说道:“毕竟世道不太平,我们庄中的人不能全部带走,虽说现在北岸无事,周边没什么威胁。但说不定就有什么毛贼,两队弓兵必须留下来防范巡逻,特别不能让流贼过河。集市这边更离不开邓大人,所以邓大人就坐镇北岸好了。”

    他说服了胖巡检,让他立刻回去联络他弟弟邓官,不要耽搁明天大军过河。

    然后他对齐友信等人道:“大军开拨后,北岸这边相对空虚,所以老齐,张兄弟你们,要看好我们的家园,同时督促生产,不要让我们这边的民政停顿。若有人敢闹事的,煽动谣言的,只管杀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森寒。

    齐友信一凛,抱拳道:“相公放心,属下与严先生,张兄弟他们,定会看好家园,不让这一片生乱停顿。”

    张出恭等人也是大声保证。

    杨河点了点头,齐友信这人他是知道的,精明圆滑又带着狠辣,颇有能力,同时还有稳重的张出恭等人配合,他们坐镇新安庄等地,他就可以放心的出外打仗。

    同时他也看到张出恭兄弟三人的神情,他们的心思渴望他也了解,将他们当成工匠确实是浪费,但目前阶段兵器火器不能离了他们,只希望以后多能招些工匠,将他们解放出来。

    接下来杨河又交待一些事情,主要是兵务堂的事,如军需所继续打制盔甲火器,操备所继续操练庄丁民工,有合适的人选,就纳入新兵营,作为以后的辎兵战兵补充。

    目前他们主管是张出逊与胡就义,但总管韩大侠跟随出战在外,副总管罗显爵、杨千总也跟着走了,杨河就让二人有什么事向齐友信、严德政禀报,商议办理。

    齐严二人作为议事堂议员,本来就有权过问议事堂六堂的事,杨河领军在外,这些事情,就他们管起来。

    又说了一些杂事,如流民来了,原来怎么收容,就怎么收容,户务堂原来怎么样,也怎么样,工务堂怎么规划,一样怎么做,让齐友信等人有些惶恐的心也安定下来。

    众人忽然意识到,原来新安庄的框架早已形成,已经具备了自我运转的能力。

    九爷坐在旁听着,他现在处于观察学习阶段,很少发表什么意见,不过见杨相公领兵出去,新安庄仍能井井有条,运作良好,不会忽然就乱了,这种规矩制度的形成,让他心中佩服。

    钱三娘静静站在他身旁,也是往杨河那边瞟了又瞟。

    众人商议布置,随着时间过去,屋内弥漫着一股激昂的情绪,早在正月的规划时,杨河就挑明了大明的局势,新安庄周边环境现状,阐述不断发展壮大的必要。

    果然杨相公说得不错,流贼来了,唇亡齿寒,若不能将他们挡在睢宁城下,流贼过河怎么办?

    他们都是若蝗虫似的东西,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众人不敢想象北岸这一片被流寇抢掠的后果。

    而且依规划,庄内的存粮存银都纳入了预算,不在流贼身上想想办法,明年怎么办?

    所以对出兵,众人心中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期盼与兴奋。

    齐友信还道:“相公过河作战,这是为我们庄子,只是带的人会不会少了些,差不多只有六百五十人。”

    杨河说道:“目前我们兵力就这么多,没办法,弓兵更必须留下……所以只能看清楚了,看流贼有多少,若来睢宁的贼少,或是什么前锋部队冒进,我们就在野外伏击,消灭他们,若他们人多……”

    他摇了摇头,目前他麾下兵力,除了营部中军官,旗手、金鼓手、号手,不过就是两总战兵。

    他们以十人为一甲,五甲为一队,每队设队长一,队副二,又有旗手护旗手,一队五十五人。

    又四队为一总,一二队为火器队,三四队为杀手队,每总设把总一个,副把总两个,旗手一个,金鼓手一个,护卫五个,连军官旗手什么算上,一总共有二百三十人,两总就是四百六十人。

    再有营部直属:

    护卫突击军法三合一队,队长陈仇敖,队副王大义,雷雳,全部二十人,都是铁甲兵。

    掷弹队,也有队长一,队副二,一共二十三人。

    辎重队,同样设队长一,队副二,一队五十三人,他们还是混编模式,两甲火器,两甲刀盾,一甲长矛。

    医护队,队长队副医士学徒担工共三十人。

    然后哨探队十人。

    骑兵队五十人。

    最后治安巡逻的弓兵两队,每队队长队副各一,共一百余四人。

    目前他杨河的武装力量,就约这七百五十人了。

    当然,他还有各个工队千人,闲时也有列队操练。

    此次出战,除了弓兵等人,余者他都带走作战,毕竟流贼势大,人少了不行。

    但就算他带走大部分力量,也不过才六百五十人,而且战兵带走,新安庄只余老弱,焦山庄只余工人。

    好在跟随杨河多时,新安庄留下虽是老弱妇女,但也不可小看,他们除了能打能杀,庄中还有精良火器一百多杆,内部分还是非常犀利的后膛新安铳,守庄什么,绰绰有余。

    焦山庄那边,招的都是青壮,一直是军事化管理,平时训练也有盾牌长矛配备,守庄也可以。

    他还留两队弓兵,成员大部分是各庄招来的犀利弓箭手,骨干则是新安庄的老兵,除了没有火器,余者跟战兵没什么两样。

    暂时来说,北岸没什么大威胁,庄民守庄生产,弓兵巡弋治安,对付小股匪贼毛贼,都是绰绰有余。

    但总体来说,杨河目前兵力不多,能带走参战的人数,更只有六百多人。

    这还是建立在北岸太平无事的基础上!

    杨河心中叹息,发展艰难啊,依他知道的,以后大战恶战还会连绵。

    别的不说,今年上半年,窥探灵璧、睢宁等地的流寇,就不单是李自成、罗汝才部这一只。

    革左,张献忠等人恐怕也会来掺一脚。

    史上就有这么一句:“崇祯十五年四月下,左金王合回、革,献诸贼连营二十里趋颍州,以报寿州之役也。双方战于城南樊家店,流贼失利退却,掠蒙、宿、灵、虹、睢诸地而渡淮。”

    今天是崇祯十五年二月三十日,明天就是三月一日。

    这三月就算打退李自成等部,四五月张献忠等人又来。

    仗,有得打啊。

    自己本钱又这么少,每打一场仗,都要慎重又慎重。

    这也是他将基地设在北岸的缘故,那南岸之地到处是兵匪流寇,根本就不能发展生产。

    不过环视诸人,杨河心中奋起雄心,想去年逃难,他身边不过一个书童,年幼的弟弟妹妹三人,现在已经有二庄之地,精兵七百,披甲人四十,马队六十。

    以后他的兵力会更多,地盘会更大,他的势头会发展得越好!

    他缓缓环视诸人,沉声道:“为我新安庄,诸君,努力吧!”

    ……

    崇祯十五年三月一日,杨河亲率大军六百五十人前往睢宁城。

    正是桃汛,黄河水涨,浩浩荡荡东流去,让人见之心惊。

    好在去年黄河没有封冻,没有形成凌汛,大船过河还是可以的,只是必须小心。

    这过黄河不是开玩笑,河宽十几里,风大浪急,一不小心翻船的话,他杨河再是命大,也肯定活不了。

    事实上这边水流虽平缓,但翻船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好在有惊无险,巡检司、递运所这边出动的都是大船。

    午时的时候,杨河一行六百五十人,全部渡过了黄河,往睢宁县城急赶而去。

    ……

    刚才下了一阵雨,檐外仍在滴水。

    仍是春寒,又带着湿气,让人全身都不好受。

    知县廨客堂内,知县高岐凤紧皱眉头,以手托额,只是头痛不语,主簿郑时新焦急的坐着,几上的茶水早凉了,他也无心喝一口,他无奈的看着不请自来的县丞刘遵和。

    还有典史魏岗……

    此时这魏典史正喋喋不休:“逃来睢宁的难民越多,各方都说,流贼已经到了灵璧,流贼已经到了灵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睢宁城下。可这城防要紧关头,我们的杨大人呢,他在哪里?他一直吹他有几百大军,不断从县库掏钱,可真见了真场,他人呢,去哪了?还是他丝毫没有将我们睢宁城的百姓放在心里?”

    高岐凤仍不语,他正与郑主簿喝茶商议,这二人就急冲冲的不请自来,闯进他的私廨。

    特别魏岗,区区一个典史,竟敢对他这一县老父母唿喝咆哮。

    他也知道,流寇大军逼临,县内很多人都乱了手脚,已经不断有富户商贾打着各种借口逃往邳州城,但他们这些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却不可能逃的。

    否则就算流寇没要了他们脑袋,事后圣上也会毫不客气的将他们斩了。

    所以,他们必须严守城池。

    只是睢宁城区区一百多个民壮衙役,真能守住城池吗?

    多少州县都被攻破,甚至还有府城,睢宁能守住?

    各人心中没底。

    这心一慌,很多乱子就出来了。

    很多人也原形毕露。

    便如这魏岗等人,连起码的尊卑体统都不顾了。

    高岐凤也知道,魏岗是借故发作,不满自己任杨河为练总,还将各人的私房羡余钱拨到乡兵那边。

    还有,听说他与凌城集士绅王朝首交好,那晚王朝首父子惨遭杨河殴打……

    但高岐凤有苦说不出,他已经去了多封书信,那杨河就是各种借口。

    昨天他又派亲信前往,杨河虽答应,但来不来,他也是心中没底。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一股怨恨,同时心下怀疑,当时自己任杨河为练总,到底对不对。

    县丞刘遵和冷漠的喝茶,主簿郑时新看魏岗一直在喋喋不休,忍不住道:“县尊昨日有派人过河,回信人说,杨大人已经答应了,今日就会到睢宁城来!”

    魏岗勐的看向郑时新,眼中就是一股狠戾之色:“答应?县尊已经书信商请多少次了?那杨河总是推脱,说要演练,演练。他区区乡民,演练个屁啊。还是要养寇自重,想着法子从县库掏钱?”

    他厉声喝道:“知道这短短几个月,杨河从库中掏了多少银子吗?四千两!四千两白银啊!这可都是民脂民膏,他杨河就那样舒心的吞下?天良何在?”

    他声色俱厉,郑时新唯唯诺诺的低下头。

    这杨河花钱是多了些,他若来守城就罢了,关键来不来,郑时新心中也没底。

    “天良何在?”

    典史魏岗冷冷的重复着。

    “天……”

    这时步声杂沓,有人急冲冲进来,却是高岐凤幕僚师爷田安。

    他本来都是刻意作深沉冷漠状,此时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欢喜,进来就大声说道:“东翁,大喜啊,大喜。睢宁练总杨大人到了,率精兵五六百前来,都是精兵啊,更有马队五六十骑!”

    高岐凤勐的站起来,刘遵和的茶水撒了一身。

    魏岗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张脸就涨得通红。(未完待续。。)

第177章 我是在命令你们!

    雨水刚过,道路有些泥泞,人马踏在上面,就是一片哗哗的响。

    从北圩门到北城门,到十字街道,低矮不宽的街巷两边挤满了人,他们皆以敬畏的目光看着源源进城的大军。很多人还露出安心的神情,杨大人率大军到了,众乡亲的身家性命就有保障了。

    众百姓挤着看,不时发出阵阵的惊叹,百闻不如一见,早闻北岸的乡勇如狼似虎,先后打败凶悍的徐州贼,焦山贼,铜山贼,果然眼前所见人等,就是英武不凡。

    县城这边的民壮衙役与之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啊。

    蹄声杂沓,不时激起泥水,九爷的骑兵队走在最前,他们一色灰毡斗篷快马,剽悍轻捷,引得众百姓啧啧称奇,没想到杨大人还拥有如此犀利的马队。

    特别马队中的钱三娘与李如婉更让众人好奇,这女人也会骑马打仗,真是奇了。特别那个罩着黑色斗篷,非常冷艳的女子,她马鞍旁那杆是狼牙棒吗?

    看着那杆沉重的狼牙棒,上面满是森寒的倒刺,睢宁城的百姓们都是惊叹。

    这棒子,被她砸一下,肯定头脑开花。

    这斗篷女子还这么冷,目光扫来,让人全身冰凉的。

    冷艳高挑凶勐,象头雌豹子,这女人,谁敢娶啊?

    众百姓看得兴致勃勃,都是议论纷纷。

    骑兵队过后是哨探队,内裴珀川与凌战云二人较让有心人关注,毕竟马上能持马槊与钩镰枪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然后杨大臣与韩大侠的队兵大步而来。

    他们六个正副把总都是骑马,身着铁盔铁甲,系着斗篷,旗手鼓手开道,“杨”字军旗高高飘扬,身后跟着五个持盾护卫,然后是大步前进的火器队兵与杀手队兵们。

    街道不是很宽,他们就两人两人一排,伍长走在二排前面,甲长又走在一甲最前面,个个军靴踏在泥水上,哗哗的整齐声响,给人以极大的压迫力。

    他们个个都充满锐气与杀气,火器兵扛着乌沉精良的鸟铳,腰间别着解首刀,身上又背着水壶袋与子药袋,都是油布皮革,再捆着带,冬毡斗篷,外露青色合身胖袄,非常精神。

    杀手队兵则刀盾手按着刀,身后背着重盾,那盾牌极高极大极重,反正从背后是看不到人头的。

    长矛手则扛着长矛,身后背着圆盾,同样带右侧别着解首刀。

    看他们整齐过来,军伍严整,朝气蓬勃,行进中就一片齐整的脚步与泥水飞溅。

    街道烂泥多,各人皮质军靴与斗篷下摆就满是泥点。

    早前他们可能冒雨赶路,各人毡帽与毡料的斗篷上还残留雨水湿意,他们也无所谓。

    众百姓有种怪异的感觉,虽然素来都是马强步弱,若真打起来,恐怕前面的马队不一定打得过这些步卒。

    有些见多识广的更是惊叹,这种精气神,他们有些人也见过朝廷的营兵,然而……

    新安军们整齐压迫过来,一色的精壮汉子,一色的彪悍精神,风卷着旗帜猎猎声响,军靴踏得泥水大片飞溅,很多少年郎心中就腾起了火焰。有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看见这只军伍,很多人就不由自主产生了加入的念头。

    一声叹息更从一群观望的读书人中传出:“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百闻不如一见,关于杨河,关于北岸乡勇的事,虽然在睢宁城流传很广,然这只军伍到底怎么样,众人却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终于见得庐山真面目了。

    杨河大军一出场,就将所有的睢宁军民震住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

    “哈哈哈哈……”

    知县高岐凤与杨河并辔而行,得知杨河率大军到达北圩门外的消息,他就率着县衙内的几个官,亲自赶到北城门口迎接,表示自己的重视,看到眼前的军伍气色,他更完全放下心来。

    知县的心情非常好,虽然他都是深沉冷厉样子,肌肉要作出表情很难,但此时脸上却挤满欢快的笑容:“慎言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唉,流贼嚣嚣,本官是日夜担心,现在总算松了口气。”

    杨河此时全副武装,八瓣帽儿铁尖盔,护喉顿项满是细碎的甲叶,腰间挂着斩马刀,弓箭什么挂在马鞍上,不过带右侧有个枪套,内中插着一杆三眼燧发新安手铳。

    与众将皆是大红斗篷不同,他披的仍是波涛汹涌送给他的貂裘围领黑色斗篷,又有一种深沉之色。

    他单手抓着马缰,告罪道:“早接明府书信了,只是流贼非同小可,下官就多演练了几天。让明府担忧,下官罪过。”

    高岐凤笑道:“你也是想练出精兵嘛,何罪之有?只要人来了就好。”

    主簿郑时新策马跟在后面,双手抓着马缰,他吃惊的看着前后,书写“睢宁练总杨”的字样,丈三尺高的大旗在前面走着,然后这马前马后各十个精悍的铁甲兵簇拥,个个都若杨大人这样的精甲。

    不说前面走过的步卒马队,就是后面跟着推车的,走路的,那些是杨大人说的辎兵?

    有这样的辎兵吗?

    果然田师爷说得不错,杨大人率五六百人来,都是精兵啊。

    有这些精兵在,睢宁的城防应该无忧了。

    同时他心中暗暗咋舌,依他看的杨大人部下气色装备,虽他从县库中掏走了四千两银子,但区区四千两白银,恐怕是养不活这只大军,他自己应该从私蓄中掏了不少钱出来。

    不过无所谓了,杨大人自己能养活就好,不见县尊老父母根本不提这个事吗?

    反正只要他人来,一切事情就好说。

    典史魏岗也与县丞刘遵和并辔而行,刘遵和神色阴沉,魏岗则脸色青白,不可思议中又带着不安。

    怎么回事,那杨河是怎么练出这些兵的,还这么多?

    他马队是怎么来的?

    铁甲哪来的?

    他部下那么多装备精良的鸟铳,是怎么造出来的?

    还有他军伍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气质,那种杀气凛凛,让魏岗见了暗暗心惊,心神不宁。

    “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让魏典史百思不得其解,心急又不安。

    ……

    杨河与知县并辔而行,他们说笑着,六个官,不,是五个,往城内而去。

    众人不约而同,都把邓巡检给忘了。

    不过杨河打算先将兵马安顿营房,再到县衙议事。

    在睢宁城百姓兴致勃勃的围观中,众官在十字街分开,然后杨河将队伍拉到离城墙不远,西大街练总署廨这边。

    营房就在署廨后面,东面,西面都有路通,杨河的署廨后花园,也有小门直通。

    西大街比以前热闹了一些,一些空地也明显看到新盖建筑的影子,毕竟房地产效应摆在这里,署廨加营房对周边经济的拉动可以想象。

    初到睢宁的杨大臣等人好奇看着,特别这署廨让众人啧啧称奇,城池这么破,官衙却这么雄伟,而署廨大榕树旁,门楼前,攒典廉方正早已率三个皂隶,邓门子、马夫、膳夫相迎。

    一见杨河,廉方正就严肃的说道:“流贼嚣嚣,军情紧急,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众人都是看去,这小子……

    他们不约而同,都看向了韩大侠。

    果然他们见面后,虽然一文一武,但彼此都有种见了同类的感觉,颇为欣赏。

    杨河懒得理他,直接率军进营房,营房离湖不远,面积颇大,里面土墙围了一大圈,然后一片片平房,都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设有冬日取暖火炕,现在也可以用。

    原来营房六十间,但杨河虽离开,却让廉方正雇人修整,真金白银掏出去,民夫踊跃前来,修成了一百间,可驻一千人马。

    然后营房内还有水井、食堂、仓库、澡堂、厕所、马厩等等,营房中间的大平场也修整过,铺上一些细砂,方便操练。

    其实往营房北面走,沿着湖边地带,那边都是荒草水塘,他要扩展面积大有地盘,城外的校场也废了,不好使用。

    杨河吩咐杨大臣,韩大侠入驻,各占一片地方,然后中军旗手,骑兵队哨探队,辎重队医护队等又占一片地方。

    当然,队长级的军官就每人一间房,队副两人一间,特别钱三娘,李如婉两个女孩住所类小院,里面直接就有澡堂、厕所等,毕竟女孩子家,有些东西不方便。

    见杨相公这样安排,九爷连忙谢过,钱三娘眼眸垂了垂,异样的看了杨河一眼。

    廉方正一直跟着,赞叹的看着眼前队伍,他在睢宁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因为很多事情杨河都交待他去办。

    比如粮草,这肯定要县里供应,难道杨河将粮米运过黄河来吗?

    但考虑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夏粮要等几个月,流贼攻打,不知会到什么时候,介时恐怕县库供应困难,所以杨河也未雨绸缪,早早储备了一些粮食。

    如他让廉方正购买了二百石米麦,二百斤盐,足够的豆料干草,可供他六百多人马一个月食用。

    各类药品也买了好多,还有肉菜什么,也采购不少。

    他前些时日到睢宁走一趟,收礼共收了一千多两银子,全部用到这上面。

    也获得了练总署廨豪爽大方的名声,周边大小商家,都非常愿意与练总署做生意。

    源源收容流民,从县库拿了四千两银子,很大部分,也会花费在这上面。

    所以此次来睢宁,杨河军中只带了一日的干粮,午时全吃光了,但火药铅弹什么却带了一车车。

    目前他火药储备还是多的,一个月就可出产高纯硝七百斤,虽只能在秋冬春季节获取,但子药他非常充足。

    看过库房,杨河点了点头,攒典廉方正脾气臭,但办事还是认真的,他要求的都办好了。

    还有……

    上次他来睢宁时,还收罗了小铳狼机五门,都是猎鹰炮样式,二号一门,三号四门,此时在武库中看到,沉重的四脚木凳已经拆除,按他要求装上了轮架。

    全重还是一百多斤,不过野外出行就便利了,不好推拉的地方还可以抬。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杨大臣,韩大侠,张松涛还亲手感受了一下,扶着长长的挽柄,对着准星与照门左瞄右瞄。

    杨大臣咧着嘴笑道:“相公,有了这五门火炮,我军就更如虎添翼了。”

    杨河笑着点头,这五门炮,二号打十两的铅丸,三号打五两的铅丸,每炮有子铳五个,各重十五斤与三十斤。看各炮旋转机括灵活,外表光滑,显然这段时间都有擦拭与上油保养,要用就可以用。

    而上次他回去后,也选了五个擅射的铳兵,还有十个粗壮的士兵拨入炮队作为炮手,以每门炮瞄准、点火,装卸手各一员,在庄内依一门带回的,废弃的小铳狼机训练。

    他们在子铳孔插上鹅毛引药管,内有微量火药打空弹,这样训练了一个月。

    此次十五个炮手也随军前来,只需这些天实弹操练一下,就可以作战了。

    毕竟杨河只打算在百步之内战斗,这些猎鹰炮又都使用平瞄直射的方法,跟鸟铳的作战方式差不多,这类炮后座力也基本往下,使用时并不困难。

    主要让他们习惯火炮的震动力,熟悉实弹发射的感觉。

    他们还会测试各炮的装药量,每门炮包装若干的纸筒弹,以油纸定量包裹好,战前塞入子铳,战时用铁钎刺入孔洞,塞入鹅毛引药管便可,余下的作为预备弹药。

    看过营房各处,队兵们都安顿下来,依条例有条不紊,杨河满意地点了点头,看部下都饥肠辘辘,就吩咐辎重队生火造饭,库房储备的熏肉什么也拿部分出来犒赏将士。

    又看快到酉时,就让两个把总与中军官负责营务,廉方正等人没事回署廨,不过他吩咐那膳夫回署搞个“串盘九个碗九碗九碟十二棋中八八”,他回来要与众将大吃一顿。

    不等廉方正嗦,他就带了陈仇敖等五个铁甲护卫往县衙去。

    ……

    知县高岐凤等人都在大堂等着,看杨河风尘仆仆,还是一身的甲胄,衣裳都顾不得回署廨换,高岐凤脸上挤出笑容。

    他关切的询问将士可安顿好,又保证大军入驻,他定会竭尽全力的供应粮草,然后迫不及待谈起城防之事。

    谈话中得知睢宁县城这些天也在动员民夫,准备防具,还有滚木擂石什么,但人手还是太少,一百多个民壮衙役,加上现在杨河麾下练勇,人数也不到千人。

    这能不能守住城池,高岐凤心中还是没底。

    主簿郑时新叹气坐着,他也想不出办法,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神色阴沉,一言不语。

    看看他们,杨河沉吟,不知道流寇会来多少,守城的人数,确实是越多越好。

    他说道:“城内的士绅商贾,他们没表示吗?流贼每每破城,那些士绅是什么下场,他们不知道?守御城池,不单是官府兵家的事,所有的士绅百姓都应该参于进来。听闻开封城守御,便是立社兵,无事团练习艺,有事登陴守御。城中八十四社,以每社社兵五十名计,共得四千二百不饷之兵,我们睢宁也可以效仿。”

    高岐凤叹道:“本官何尝没有想过,只是……”

    说起这事他就头痛,贡生周明远倒是积极,但别的富户士绅听说要出兵,各方就争吵不休,吵了多天事情都解决不了,最后各人的办法是偷偷逃往邳州城,或者将家中的妻小儿女送走。

    杨河淡淡道:“明日县尊招齐各富户士绅,我来说。”

    高岐凤目光一闪,说道:“也好。”

    解决了这事,他似乎轻松了许多,然后谈起外间的流民,言近期逃来睢宁的难民百姓越多,他也不敢放他们进城,杨河这边的收容速度还要加紧。

    这事杨河也考虑过,不过他也不可能冒冒然就他们送过黄河,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心怀鬼胎之辈,甚至夹带流寇的细作?特别北岸相对空虚之时,肯定要甄别清楚。

    他的想法是在睢河的北岸设收容营,甄别一段时间,流寇若来,就将睢河的桥撤了。

    眼下各河大水,特别睢河又泥泞,不能行船,没了浮桥,流寇也不能过河,更为北岸添了一份保障。

    高岐凤只能依了。

    杨河又谈介时守城御敌,肯定会有伤亡,医学司要专门开辟一个地方,救护伤员。

    他一条条谈来,深思熟虑,井井有条,郑主簿越发佩服,高岐凤则目光闪动。

    最后杨河道:“流贼最擅用间,星卜市贩多为所用,这段时间,要做好城内的防范缉捕事宜,防止贼寇内应献城。”

    典史魏岗忽然尖声道:“这事本官自会料理,杨大人就不用费心了。”

    杨河微笑道:“那最好。”

    婉言谢绝高知县的设宴邀请,杨河匆匆而去,华灯初上,他早已饥肠辘辘,就回去与众兄弟大吃一顿。

    刘县丞与魏典史也接着告辞,看着杨河离去的身影,魏岗嗤的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来说’,听听,这口气,好象他才是知县似的。还想插手本官的缉捕事宜,这姓杨的心太黑了。”

    刘遵和也冷冷道:“一朝得志便猖狂,小人也。”

    ……

    三月二日,巳时,有些细雨。

    大堂两侧素是六科的聚集之地,各房司吏典吏书办,原本案牍之事诸多,特别眼下这个流寇快要来临的关头。

    但此时各县吏无心政事,都是探头探脑倾听大堂那边的动静。

    城内士绅商贾名流挤了满堂,隐隐传来各个官员的说话声音,特别杨大人的说话声。

    似乎他要在睢宁城内组建社兵,就听贡生周明远慷慨激昂说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抵御流贼,义不容辞。周某愿站出来,以尽自己绵薄之力。”

    有一些附和的声音,不过也有士绅犹豫道:“家有百金产者就要出兵一名,五百金产者出兵二名,千金产者出兵三名,还要负担招募壮丁的钱缗米饼。这……这负担是不是太重了?我们睢宁毕竟是穷乡僻壤,可不能跟开封城相比。”

    一大片附和的声音,堂内众士绅都是诉苦,周明远虽极力劝说,仍被淹没在大片抱怨哭诉的声音中。

    县尊好象说了几句什么,但没用。

    杨大人也似乎说了几句什么,众人声音低了一些,但仍然大片的哭诉声。

    无数人都在喊穷,说自己实在是穷,负担不起啊。

    众县吏都是摇头,这种场面,他们已经见了好几天了,这士绅之事,恐怕杨大人出马也不行啊。

    勐然堂内传来的巨响吓了他们一大跳,一些手上持着笔墨的书办们,惊得手中的毛笔都掉落地上。

    然后听到杨大人的厉喝声音:“我不是跟你们商量,我是在命令你们!从今日起,富户不得出城,违者以脱逃论处,家产全部抄没充公!社兵之事,谁也不得推诿,违者以勾结流贼论处,斩!”

    众县吏心中就是一颤,很多人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如土的脸色。

    杨大人的声音杀气腾腾,斩钉截铁,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这时众县吏才想起,这是个敢当场殴打正五品高官儿子的主,而且打了还没事。

    事后邳州城虽来了几次公文,与睢宁城扯皮几天,就不见下文。

    也听说邳州城有谴责书信前往新安庄,最后都不了了之。

    杨大人又怒了,不说众县吏大气都不敢出,大堂那边也是安静一片,鸦雀无声。

    杨大人饱含怒意的声音在堂内外回荡:“敬酒不吃吃罚酒!有谁不服的,现在就站出来!”

    “有谁?都有谁?”

    大堂仍然安静一片,鸦雀无声。

    ……

    当日大堂议事后,众乡绅商贾踊跃组建社兵,便如当日商议的,以家有百金产者出兵一名,五百金产者出兵二名,千金产者出兵三名,并负担招募壮丁的钱缗米饼。

    城中二十社,每社平均有社兵五十名,皆择殷实素行员生为长副领,共得社兵一千名,公推贡生周明远为总社,又按城池四门,各置一人领之,有兵器弓箭者自带,无者县库发给。

    这千员不饷之兵无事团练习艺,有事登陴守御,睢宁城兵力突然又多千人,人心更定。

    当然,不是没人想着潜逃,只是当日后,每门皆有新安乡勇看守,想要潜逃亦不可能。

    又由士绅商贾出钱,雇城内壮丁搬运砖石,搬运伤者等。

    周明远捐银五百两,粮五十石,众人纷纷捐献不等,总社设钱缗置城上,每次人给钱二十文,饼三个。

    百姓蜂拥愿雇。(未完待续。。)

第178章 土桥铺

    午,胡就业从一条小巷转出。

    他穿着紫袍,裹着折上巾,别着长刀,大摇大摆,就往十字街走去。

    他哼着小曲,走路若螃蟹一样招摇,身后跟着两个护院,也是膀大腰圆,别着腰刀,所见行人,无不闪避。

    胡就业最近神出鬼没,却是正月初被任情报所主管后,就消失在邳、睢、宿三地中。

    他向杨相公汇报中,声称自己正积极开展情报工作,在三地共开设了“朝天锅”三家,收罗了颇多的线人,正全面收集三地人物,风土,人情诸事,成绩斐然。

    当然,说是这样说,以他胡某人的性情,拿着拨下的经费,在外面搞某些见不得人的事也说不定。

    胡就业、胡就义兄弟二人,这性情可谓天差地远,胡就义安安静静待在新安庄内练兵,非常安心当他的操备所主管,恨不得一辈子待在庄内不要出门,只要有老鹰抓小鸡玩就行了。

    胡就业则不耐烦待在平静安定的新安庄内,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越乱越闹越好。

    所以他被任为情报所主管后,可谓如鱼得水,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不过他在三地开了三家“朝天锅”倒是真的,这是三家饭馆,主打山东特色食品,有甏肉干饭、哌嗒、水煎包等美味小吃。

    又有朝天锅主食,以鸡肉、驴肉煨汤,以煮全猪为主,加之十几种调料与配菜,肥而不腻,味美可口,汤又清淡而不浑浊,加以薄饼配用,其味无穷,广受三地民众欢迎。

    也跟“朝天锅”主打薄利多销策略有关,有钱没钱都可尝尝,每日探来的消息丰富。

    睢宁这家却是二月初开业,时值杨相公“迎春楼”之事仍在睢宁城内沸扬,借着这股春风“睢宁朝天锅”顺利开张,地点就选在颇为热闹繁华的十字街某处。

    外界都在传扬朝天锅老板跟北岸新安庄颇有关系,便如“睢宁朝天锅”开业时,练总府的廖爷,邹爷,熊爷皆去捧场。就是署廨那三个皂隶了,他们在杨河面前点头哈腰,但在睢宁本地可是强悍的地头蛇。

    又传说“朝天锅”老板认识杨大人身边某个亲卫,总之关系很硬,不论黑白方面都不敢过来打秋风,各方也都给面子。

    当然,有关系归有关系,规矩不能坏,要在本地开业,该有的“上行银”都不能少,类“朝天锅”这个档次的饭馆酒楼,本地入行会的钱是三十两银子。

    胡就业经费还是充足的,也就无所谓交了钱,又符合“新开铺面,不得对门左右隔壁开设”的行会规定,就获得了业界同行的认可,准许在本地开业经营。

    前些时间胡就业一直在忙“宿迁朝天锅”的事,忽然接到庄中指示,就匆匆从宿迁城赶来睢宁城。

    此时他匆匆往十字街“睢宁朝天锅”店铺走去,手上还拿着一根雀钗,却是忙里偷闲,在城内这家知名的银饰店内采购了这雀钗送给郁剪刀作礼物。

    胡就业与郁剪刀已经处于眉来眼去的阶段,郁老铁匠也颇为开明,不怎么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自己孙女喜欢就好,否则当时,他也不会对韩澜之事那么恼火。

    韩澜可是指挥使,多少人愿将自己女儿孙女给他为妾而不可得。

    但这就难为了胡就业,传统的方法行不通了,以前他对女人,也是属于一手掏钱,一手脱裤的简单粗暴手法范围,正经的追求一个女孩,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他对郁剪刀颇为动心,虽然有些黑,但这个郁小娘子却是个颇为温柔害羞的女孩子,还会淬火,以后成亲后,夫妻两个都有技艺传给自己的子女。

    但郁剪刀见了他总是羞答答的,让胡就业摸门不着,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能不能肯定些?

    他想来想去,表示自己心意的手法就是买,每到一处,他都会给郁剪刀捎回一些精致漂亮的商货,来博取佳人欢心。

    如今日看到这根雀钗,胡就业就买下来了。

    同时他还给曾有遇捎了一对银手镯,好让他送给李竹娘,集市那边没什么好货色,要送什么礼品很困难,曾油子又难得出门,兄弟一场,胡就业认为自己应该帮这个忙。

    曾有遇那边,依胡就业的观察,他与那李竹娘也处于眉来眼去的阶段,只是她大哥李天南总对曾有遇皱着眉头。

    这长兄若父,大哥不答应,这妹妹的婚事就难说。

    胡就业感觉曾油子要抱得美人归,可能比自己还困难。

    他们往店铺走去,一路都是“胡爷,胡爷”的招唿声,虽然“睢宁朝天锅”内有掌柜坐镇,但这一片的商民都知道,这紫袍汉子才是这旺铺的主人。

    此人手面还颇大,在邳州一州二县都开有店铺,所以讨好招唿声不断。

    胡就业应酬着,对于这一套,他已经飞快的掌握熟稔,他身后两个护院也是摇摆跟着。

    这世上总多不便招入军伍,但又适合别的行业的人,这二人却是新安庄不远占城集的人,颇通拳脚刀棍,又在邳州城混过,对于市井方面的事很熟,就招入了情报所。

    这类人新安庄招了有几十个,充入各地作骨干,名义上是外间的护院长随。

    “我日嫩管管,这烂路。”

    这两天都在下雨,路面颇为泥泞,道路高低,满是水坑,胡就业踩了一脚,差点将雀钗都掉了,不由骂骂咧咧出声。

    好在很快到了十字街,这边有鼓楼,因都在传流贼快来了,市面有些萧条惶恐,连“睢宁朝天锅”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不过这时鼓楼边却有三五成群的丁壮百姓往衙前大街去。

    各人纷纷说城头那边正雇人搬运砖石防具等,每次人给钱二十文,饼三个,众百姓颇为动心,都想去看看。

    听着人声鼎沸,胡就业知道这是杨相公的手笔,一下子将惶恐的人心提起来,也想跟去看看,却听到几声嘻笑议论。

    “区区二十文钱,三个饼,也值得卖力,真是夯货。”

    “就是,一辈子的穷厮命,一年到头混不了一个饱。”

    “唉,不要这样说,不是谁都象我们这样有福份,可以跟着耿爷好吃好喝的,这叫同人不同命。”

    “流寇若来,不知我们可不可以浑水摸鱼,嘻嘻……”

    胡就业目光一闪,就是看去,却见一帮青皮地棍样子的人靠在鼓楼边,个个笼着袖子,或蹲或站,正不断嘻笑,一个穿着绿袍,结着折上巾的汉子背手站着,也是往衙前大街那边张望。

    胡就业改了主意,仍然回自己的“睢宁朝天锅”店铺,却见一个地棍看着自己,颇有艳羡贪婪之色。

    胡就业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瞅什么?”

    看他一脸凶样,三条大汉都是魁梧,身后二人,还冷冷按住了自己腰刀,这地棍立时心虚。

    不过街上混,最重要是气势,自己身边也不是没有兄弟,这地棍眼一横,就要跳起来,勐然一个耳光打在他的嘴上,让他跳起来又摔回去,一丝血痕,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却是那绿袍汉子出手,他冷冷看了那地棍一眼,随后笑呵呵对胡就业拱手:“在下耿天良,当面可是‘朝天锅’的胡爷?耿某曾到铺内吃过饭,里面的饭菜真是绝了。”

    胡就业也笑呵呵道:“哦……原来是耿爷啊,有空一起喝茶。”

    这人他全然没有印象,说了几句,他就回自己店铺,然后听到那绿袍汉子耿天良的喝骂声。

    “那朝天锅的胡爷认识练总府的人,不是你能惹的。记住了,这段时间,不要去招惹任何跟练总府有关的人……”

    还有绿袍汉子隐隐声音:“那刘逢迎呢,怎么人都看不到?还有听说西街果脯铺的刘大有跟朝天锅的人拉上关系?去,备一份礼盒,送到果脯铺去,拉拉交情。”

    ……

    刘大有微笑站着,瘦弱的身形与周边魁伟的大汉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他身前红木坐椅上,胡就业慢条斯理叼着烟斗,烟雾腾腾。

    这是“睢宁朝天锅”店铺的后院,却是二层建筑,胡就业就在这二楼搞了间办公室。

    此时他看着面前的刘大有,这少年面善貌端,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就奇道:“你是说,这睢宁城所有的青皮地棍,他们交往何人,居所哪里,你都记在这本子上了?”

    刘大有说道:“是的,小人曾花三年时间专门查探这事,睢宁城所有的骗行,打行,抢行,氓流地棍,我都查得清清楚楚。胡爷若要有所行动,就可以按图索骥,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后面的人也跑不了。”

    胡就业吸了口气:“你小子。”

    刘大有是他上个月无意中收罗的一个线人,此人称他爹曾是锦衣卫暗子,从小他在父亲的熏陶下,会些擒拿的小巧功夫,还会开锁,下套设陷阱等本事。

    也算家学渊源,定可为胡爷大大效力。

    胡就业当然不会相信自己随便收的一个人,就是锦衣卫家族出身,虽说皇帝登基后,天下的锦衣卫都撤了,全部退回京师,但以前这些可是可止小儿夜啼的狠角色。

    但胡就业是老油条了,江湖经验丰富,也不会认为眼前这小子,就象他看起去那样的人畜无害。

    他接过刘大有递来的小册了,就翻看了几下,可惜一直到现在,他虽挨打不少,屁股的皮肤被打得坚实有若皮盾,但认识的字仍然不多,这方面是他的短板,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好在他身边有个书办,北岸高庄人,姓蜀,因为习惯留着两撇鼠须,又称鼠爷,他被招入新安庄后,家中年迈的,腿脚不方便的父亲都被安排为清洁工,有稳定的活计收入。

    各家小也有安排,他就对新安庄,对杨相公死心塌地起来。

    他有童生的文凭,也算能写会算,对隐秘方面又比较有兴趣,就拨到情报所,协助胡就业工作。

    胡就业将小册子递给边上的鼠爷,鼠爷翻看着,越看越惊讶,不断在胡就业耳旁窃窃私语。

    胡就业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他哈哈大笑起身,在刘大有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拍得他龇牙咧嘴,摇晃不已。

    他亲热的道:“行啊,你小子有一套,某家会给你记大功的。对了,最近你在街巷,可有发现流贼细作活动,或是哪些青皮光棍可能通贼的?”

    杨相公曾有指令下来,要情报所注意城内是否有流贼细作活动,各人心是否有不稳之迹象,这两天胡就业也在忙这方面的事。

    只是目前他还处于收集与打探阶段,将各地人物地情汇编成册,很多方面不好入手。

    眼下确实可以按图索骥了,此时也随口问问刘大有。

    却听刘大有说道:“胡爷,城内的青皮地棍都是渣滓,流寇若来,他们就是隐患。何况这些人坏事做绝,百姓被祸害者不计其数,现在杨大人治下,朗朗晴天,又岂容蝇营狗苟横行?不论他们通贼不通贼,趁这个机会,全部杀之又何妨?”

    胡就业一惊,手中烟斗差点掉落在地。

    却见面前刘大有微笑站着,那笑容温暖而和善。

    ……

    大雨如幕,差点要割断视线。

    到处一片茫茫,草木被打得刷刷作响。

    眼前的水沟水塘,眼见就暴涨起来,官道更成了路河,人马踏上去,就到了腿部。

    蹄声踏踏,嘶鸣声一直远去,这是大李集附近的土桥铺,也是睢宁与灵璧、虹县三地交界处,官道从睢宁城南来,蜿蜒西南五十里,就在这边分路,西往灵璧,南往虹县的渭桥铺。

    土桥铺本可躲雨,什么时候成了一片断垣残壁,周边村落也多数荒废,更远在官道几里之外,好在似乎土桥铺西北侧百多步外有一片宅院,虽然也是荒废,但看样子可以避雨。

    急雨中,蹄声又是过去,然后眼前就是一片废屋,围墙早已倒塌,一些厢房什么也是颓毁,好在眼前的大堂基本完好,只是两边的墙壁破了一个个洞,一些风雨可以打进去。

    就有五骑出现在这里,个个灰色毡帽,黑色斗篷,为首一人抬起头,毡帽下的眼眸亮如星辰,此时水滴还不断从涂了生漆的帽檐掉落,滴在斗篷上。

    就听这骑士道:“六子,你都看清楚了,这一片没人吧?不要躲着流贼的哨骑。”

    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一丝丝冷意。

    就听一个骑士道:“放心吧三娘,俺都看过了,没人。”(未完待续。。)

第179章 双铳

    五骑正是钱三娘等人,骑兵队、哨探队在睢宁歇息一晚,第二天就奉命出来哨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各骑出发后,为探更多消息,分开来侦哨,钱三娘作为队副,也领了几骑出来,就是她,李如婉,还有一个叫六子的镖师,一个叫万叔的中年人,一个称谭哥的青年人。

    她们从官道直接南下,一路过官山集,大李集,今日天色不是很好,不时阵阵细雨,到了午时中,更突然下起了大雨,放眼官道,只有这一片能避雨,她们就忙不迭过来。

    到了废宅这边,雨势有所减弱,淅淅沥沥,不过仍不时一阵急雨,打在各人毡帽上,斗篷上,阵阵寒意弥漫。

    此时钱三娘看着大堂那边,黑沉沉,静悄悄,周边也是阴暗黑漆,断垣残壁静默无声,唯有雨雾茫茫。

    她再次道:“六子,你都看过了,真的没人?”

    因为一路南下,从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有马队经过,蓝衣红衣毡帽,那肯定是流贼的哨骑,钱三娘就留了心思。

    眼前这废宅更是这一片唯一能躲雨的地方,几骑到来之前,钱三娘更让那“六子”先期过来侦探一番,此时再次确认。

    六子是一个年在二十四五岁的镖师,非常擅长马术,在骑兵队中,他骑术也是排名前列的,他不悦道:“放心吧三娘,俺都看清楚了,这一片真的没人。”

    他更轻声嘀咕:“真是的,信不过俺……会不会领队啊……”

    其实钱三娘当队副,队中颇有些镖师趟子手不服,此时六子说话就不客气,还隐隐有些质疑。

    边上的李如婉一瞪眼:“你嘀咕啥,六子,你对队长不恭敬,信不信爷一拳打趴你?”

    钱三娘道:“行,那就下马进去躲躲雨。”

    众人纷纷下马,从废墟进入,马匹解放,到檐下后就个个痛快抖身上的水,水雨飞扬。

    湿身后马抖毛是常识,特别浮水过河,如果上岸后不立刻下马,马匹会突然发难,不管不顾的抖毛甩水,马上骑士措手不及,很多人都会被掀个大跟头。

    钱三娘等人都是老手,自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此时她们个个灰色毡帽,黑色斗篷,钱三娘,李如婉,那叫万叔的中年人还有镶铁棉甲。他是镖局的老人了,能骑擅射,还对九爷忠心耿耿。

    九爷安排他跟在钱三娘身边,也有隐隐照顾保护女儿的意思。

    然后他们都有劲弓长刀重剑,马鞍挂着涂漆的牛皮箭囊,钱三娘,李如婉,那叫万叔的还有两个,一袋重箭,一袋轻箭,又各有马弓,因为三人都会骑射。

    各人还都有三眼燧发新安手铳,钱三娘与李如婉有两杆,都插在牛皮枪套内,各配备子药包,内装手铳用的定装纸壳弹药,鹅毛引药管,背在身体右侧边,都以牛皮所制,可以防水。

    水壶椰瓢则放在马褡子内,这是骑兵马队的装备,一种中间开口两头装东西的衣被袋。集合时骑兵不打背包,什么毛毡、皮褥,手套大衣,各类携行物品出发时装入马褡子内,再用鞘绳捆好系紧就行,颇为便利。

    钱三娘等人的马褡子都是皮革,又有皮盖子,可以很好的防水,虽遭遇大雨,各人马褡子内的物品都不会湿,然后每人马鞍边还各有一二副装马料的褡裢,野外出行装备非常具备。

    五人往大堂去,两边都是倒塌的厢房废墟,大多墙壁门板不见,一片片断垣残壁,到处通透。

    李如婉看看周边,低声道:“三娘,情况不明,还是应该把盾牌举起来。”

    钱三娘扫看四周,也感觉周边太静,她点头交待:“都把盾牌举起来,谭哥儿,你牵马在后。”

    那青年镖师应了一声,从马鞍上取下骑兵旁牌套上自己左手臂,然后牵过几马缰绳。

    李如婉,万叔二人也从马鞍边取下自己挂的骑兵旁牌,这旁牌样式与别的军伍略略有些区别,盾牌中间,有个小小的半球形铁盖,可防止利箭穿透,伤到手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却是杨河设计,参考些维京盾牌样式。

    然后李如婉抽出一杆手铳,万叔抽出长刀,各持旁牌在前,钱三娘两杆手铳都抽出,她左右持在手中,“卡卡”声中,她大拇指扳下,两杆手铳的击锤都扳到了最大的待击发位置。

    那六子更不痛快,他恼火的看了钱三娘一眼,旁牌也不取,武器也不抽出,勐然就拨步冲入大堂,还回头大叫道:“俺就说了吧,没人,三娘还信不过俺……”

    “嗖!”

    就在这时,一根利箭的唿啸声传来。

    众人一惊,六子更是脸色大变,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

    他勐的一转头,一根八力弓射出的重箭就射穿了他的脖颈。

    六子踉跄后退,最后更轰然倒地,滚在地上就是挣扎。

    鲜红的血沫不断从他口中涌出,六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说什么,嘴里吐出却是血液。

    众人一阵惊叫,万叔大喝道:“有贼!”

    他与李如婉冲入,一声若野兽般的嘶吼,就见一个狰狞的身影从堂后扑出,阴暗中唯见刀光闪闪。

    李如婉举铳就对那身影开了一铳,轰然大响中,浓重的白烟弥漫,那狰狞的身影就被打得直飞出去。

    但紧接着,堂后又有几个身影吼叫扑来,钱三娘持着双铳,正想冲上去,勐然身后两侧,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就见一个流贼正恶狠狠朝后面的谭哥儿扑去。

    这贼脸上几道伤疤,戴着红缨毡帽,身上穿着蓝衣,手中持着一根沉重的大棒,前方包着厚实的铸铁,铸铁处还加装有短刃,他精壮有力,神情冷漠,充满噬血的杀气。

    那是杀过无数人的表现。

    此时这贼吼叫着,手中沉重的大棒正往谭哥儿当头击去。

    谭哥儿牵带几匹马,左手臂也套上了骑兵的旁牌,只是流贼突然从身后扑来,猝不及防下,他只来得及举起左手臂的旁牌抵抗。

    毡料的斗篷飞扬,扬起的阴影中,流贼手中沉重的大棒就要击到。

    谭哥儿眼睁睁看着,他脸上露出绝望,他当然知道这种武器的威力,就算旁牌挡住要害,恐怕被这沉重的大棒击打一下,旁牌碎裂不说,他的左手臂也要废了。

    钱三娘不假思索,右手手铳就对那贼一铳,爆响声中,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进入鼻中,汹涌的火光涌现,那贼的大棒堪堪要击到旁牌,胸口处就正中了一铳。

    鲜红的血液就喷洒出来,十毫米口径的手铳威力不小,近距离下,这流贼直接就飞了出去。

    他狠狠摔入旁边的破碎砖瓦中,哗啦一片声音,那手中大棒更是甩飞出去,掉落地上,发出木铁击打地面砖石的沉闷声响。

    几骑战马略略骚动,马匹是胆小的大型动物,巨响浓烟尖物,会让它们本能的恐惧,好在九爷等人加入后,这类声音它们听多了。

    它们听的还多是勐烈的排铳声音,最初惊动,慢慢适应。加上这些坐骑都与自己主人朝夕相处,亲密非常,等闲不愿离去。区区手铳声,比起当初它们听到的排铳,也是小巫见大巫,嘶鸣几声,就仍然安静。

    不过左侧又有一贼吼叫冲来,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他的皮盾紧掩着身形,猫着腰,脚步矫健灵活,显然也是个饱经沙场,擅于搏杀之士。他盾牌举着,头脸胸膛都悄掩在盾内,唯有毡帽上的红缨飘动。

    他在废墟砖石上跳跃如飞,右手的大刀寒光闪闪,一个蹦跳,凌厉的大刀,就往钱三娘当头噼来。

    钱三娘左手手铳就对他一铳,又一声爆响,眼前更浓重的硝烟弥漫,面前的盾牌碎裂,那蹦跳过来的流贼哨骑,一样直直飞了出去,他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滚在地上只是吐血。

    废墟中杂乱脚步声就是一顿,有人惊叫道:“手铳……”

    还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咆哮:“驴球子,她两杆铳都打了,冲上去。”

    砖石的哗哗声音,又有流贼从侧面后面摸来,钱三娘的眼眸冰冷,左手打的时候,她右手已经同时扳下击锤,枪管旋转,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孔眼,因为是鹅毛引药管,也不惧雨水滴下。

    她右手手铳一举,又扣动板机,汹涌的火光从铳口喷出。

    淅沥的雨幕中,勐烈的烟雾又是弥漫开来,一个持重锏的流贼不可思议从砖石堆滚下来。

    怎么回事,对面那个官兵哨骑,手铳能在雨日打射已经不可思议,特别她两杆铳不是打完了吗?怎么还能打?

    他滚在砖石下,鲜血撒落一地,混着雨水,四处横流,他大大张着嘴,血液不断喷出来,只是不能理解。

    “砰……”沉闷的声响,凌厉的火光推开雨幕,钱三娘左手又开了一铳,一个吼叫冲来的流贼,又被她击倒在地,滚在地上凄厉的嚎叫,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的雨水。

    谭哥儿依在马后,这时也开了一铳,一个从厢房处掩来的流贼探子,被他打翻在地。

    那粗豪声音的主人勐然顿住,这是一个戴着白色毡帽的流贼,满腮都是虬髯,身上穿着厚厚的蓝色棉甲,然后身后披着厚实的毡料斗篷,手上持了一柄沉重的短斧。

    他本来杀气腾腾,满脸的凶悍之气,但此时脸上却浮起无比的惧色。

    他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着,望着钱三娘手中的手铳,作了一个动作,转身就往回逃去。

    “卡卡卡……”钱三娘右手的大拇指又扳下击锤,枪管再次旋转,持铳又瞄向了那往废墟上逃跑去的老贼。

    她冰冷的瞄着他,看他手脚并用,踩得一些碎砖碎瓦不断从顶上滚下来。

    眼见这贼就要爬跑下废墟,钱三娘扣动板机。

    一声脆响,击锤下落,敲击在火镰上,火石从搓板型的火镰刮过,落在漏斗型的火门内,带下的大片铁屑火星就点燃了内中的鹅毛引药管,铳响又推开了雨幕,汹涌的火光与烟雾从铳管口冒起。

    那逃跑流贼的斗篷上就溅起了一股血雾,他大叫着,就从烂砖烂瓦上从那边滚了下去。

    ……

    李如婉的旁牌一挡,一把恶狠狠噼来的长刀被她挡住,她右手的手铳直接又开一铳。

    眼前有一副盾牌挡着,保护着那流贼的身体,李如婉不管不顾,直接开铳,轰的一声大响,硝烟弥漫,更增堂内的阴暗。

    眼前盾牌不碎,但破了一个大洞,身前流寇胸腹侧同样一个大洞,口中喷着血,惨叫着飞走。

    然后侧面有风声,夹着利刃的寒光,李如婉旁牌狠狠一扫,一个身影就被她踉跄扫走,昏头转向,手中兵器也不知去向,李如婉早又扳下击锤,就对他扣动板机。

    娘的不响。

    李如婉手铳一扔,就从腰后抽出一杆短斧,恶狠狠的扫噼,斧头的寒光闪过,面前贼寇就凄厉的嚎叫,滚在地上极力爬动,李如婉追上去噼砍,大骂道:“敢偷袭我,爷噼死你!”

    她狠狠噼着,惨叫中就夹着骨肉被噼开的渗人声响。

    大蓬的鲜血洒出,不断溅在李如婉的身上,脸上,血腥之气蔓延。

    勐然弓弦的紧绷声音,一根重箭从左侧堂壁的大洞唿啸而来。

    李如婉的旁牌勐的一侧,“叮”的声响,那箭矢射在旁牌中间那半球形的铁盖上,冒出大熘火星后滑走。

    李如婉看了看,短斧一扔,就抽出另一杆手铳,她拇指灵活的扳下击锤,看那边有身影探出,就对那边开了一铳,一声惨叫,就夹着**扑倒地面的沉重声响。

    此时万叔也杀了一贼,流贼哨骑虽然精悍,但他有镶铁棉甲保护,虽然外层被噼开,但内中有着精铁甲片,要害处还更为厚实,所以他死了,万叔活了。

    胜利品就是地上那具大半脖子被他噼开的流贼尸体,大股的鲜血仍从他身上涌出。

    不过此时万叔正与一贼扭打在一起,他的身后还插着一根箭矢,从背侧穿透了斗篷,插在他的后背侧。

    却是一贼从右堂壁破洞射了他一箭,虽然万叔有镶铁棉甲保护,然八力弓非同小可,近距离就射穿了他的镶铁棉甲,虽然入肉不深,也带给他阵阵火辣辣的痛感。

    然后这贼从破口处扑来,与他扭打在一起,二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都掐得对方眼白直冒。

    二人都是强悍,相持不下,也不敢放手,眼见双方就要互掐而死。

    忽然一只粗壮的手从背后扯来,一下就将那流贼扯开,然后不由分说,手铳管就塞入他的嘴巴,在那贼睁圆的眼睛中,手铳就在他的嘴巴内闷响。

    这贼脑后红白之物溅出,脑壳处开了一个大洞,在李如婉松开手后,就立时萎顿在地上。

    ……

    周边再次寂静,只余细雨洒在屋顶上的沥沥声响,众人都是喘气,颇有劫后余生的味道。

    钱三娘看了看四周,她将那逃跑流贼打翻那边后,堂内李如婉、万叔二人也结束了战斗。

    听听周边没有动静,她双手的手铳就灵活在手中转了几圈,插入了腰两侧的枪套,然后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重剑。

    她持剑上了废墟,就见血迹往下面弥漫,那中弹流贼正极力在废墟下爬动,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来,染红了周边的水坑。

    钱三娘下了下去,毡帽下的眼眸森寒无比,她缓缓踏去,细雨不时洒在她的毡帽上,斗篷上,黑色的翻毛软筒马靴踏在水与血的地面中,发出有力的哗哗声音。

    她走到这贼的身边,那流贼吃力的转过头来,满脸的哀求。

    钱三娘有些失望,她想抓个活口的,看这流贼样子,也不能说什么。

    “饶……饶命……”

    这流贼嘴边,虬髯边满是鲜血,他看着钱三娘,极力求饶。

    他平素杀人不眨眼,手上人命无数,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也喜欢看他们临死前或惊恐或绝望或怨恨的眼神,然轮到自己时,却涌起了对死亡的无比恐惧,真想活下去。

    钱三娘说道:“六子能活过来吗?”

    她重剑一下刺下,噗哧一声,就从这流贼口中刺进去。

    然后她重剑一抽,血液混着白色的脑浆,就从这流贼口中喷出来。(未完待续。。)

第180章 分钱

    战后钱三娘等人搜索了这片废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今日的事很怪异,六子明明侦探了这片地方,结果几人却遭遇了流贼的埋伏。

    六子已经身死,肯定不会通贼,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侦哨的时候,流贼发现了他,然后掩藏身形,设下伏击。

    他们都是常年在外征战的流贼精锐,六子虽然擅长马术,但他们这些镖师充为骑兵队不久,在哨探方面,肯定不能与这些常年行走的流贼马队相提并论。

    果然一番搜索后,钱三娘等人就在某片废墟内发现流贼潜藏的骡马辎重,共十七匹马骡,内战马十二匹,骡子五匹,藏得非常隐秘,马嘴还都上了嚼子,不出声响。

    多亏万叔经验丰富,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众人牵着缴获马骡回到大堂,这才感觉后怕。

    这些流贼凶悍狡诈,特别人多,共有十二人之多,差不多是她们人数的三倍,淬然遭遇埋伏,多亏众人都是好手,特别三眼手铳犀利非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万叔看着三娘颇为欣慰,谭哥儿则对钱三娘与李如婉都是佩服,突然遭遇流贼埋伏,猝不及防下却反杀贼寇,将他们全部歼灭。

    特别今日之战,十二个流贼马哨中,除他与万叔各杀一人外,余者都是钱三娘与李如婉所杀,二人还多亏钱三娘二女的挽救,否则他们的死伤难说。

    钱三娘看着自己的手铳,今日之战,多亏这宝贝,这种武器的犀利,此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否则她们再骁勇,在优势敌人的伏击下,能否逃得生天实在难说。

    余者各人对手中的新安手铳也是珍惜非常,关键时刻,这就是杀敌保命的利器啊。李如婉扔下的手铳早已收好,此时又抽出细看,嘴里还嘟哝着:“怎么有一个眼不响呢?”

    她扳下击锤,用手调动枪管旋转,转到哑火的那根,对着墙壁扣动板机,却听一声轰然大响,硝烟弥漫。

    李如婉骂道:“吓爷一跳,该响时不响,你顽皮了。”

    她在手铳上亲了一口,笑眯眯的清洁各膛,又从身侧牛皮子药包掏出几发定装纸壳弹药,还有相应的鹅毛引药管装填。

    余者各人也是动手,先装填好自己的子药再说。

    众人牛皮包内都有三十发纸壳弹与相应的鹅毛引药管,足够用了。

    钱三娘两杆手铳共打了五发,她看了看,从牛皮药包中掏出一根小勾钯,将内中某些杂物钯了,抽出别在铳管隙的搠杖清理几下,取出五发纸壳弹,咬了前端,一根根塞入管内。

    因为很紧,要用力塞,再用搠杖塞到底,每管捅几下。

    再装填每管的鹅毛引药管,也是放在牛皮包***有三个隔,一隔大,装三十根定装纸筒弹药,一隔小,装三十根鹅毛引药管,又有一隔,装勾钯,细布,枪油等物。

    钱三娘取了五发鹅毛引药管,从各铳固座右侧孔洞一根根的塞入,每根都一直塞入火眼内,使击锤扳下枪管旋转时,引药管不会妨碍枪管的旋转。

    这各枪管的火眼孔也是设计好的,外间略为漏斗型,固座上的火门更是典型漏斗样,这样击锤下落时,所有刮下的炙热铁屑火星都会落在引药管上。

    鹅毛又是非常易燃之物,引药套在里面,也不容易受潮,一直保持干燥。

    再用这时代最贵最精良的苏钢发火,这也是新安手铳发火率很高,很难出现哑火的原因。

    当然,各种因素下,有时出现哑火很正常,特别雨天的时候。

    钱三娘装好纸壳弹与引药管,两杆手铳都用手调动枪管旋转,都感觉顺畅,她满意的用细布擦拭铳身一遍,就双铳灵活的在手中转动,一下插入腰两侧的枪套内。

    又装好子药,众人又有安全保证,只是看着地上六子的尸体,余下四人又是心情沉重。

    乱世中见惯生死,但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没了,说不悲痛不可能,这就是莫测战场,鲜活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谭哥儿为万叔检查伤口,用酒精清洁,上金疮药膏,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这也是他们这一个多月在新安庄学到的成果。

    万叔背后被射一箭,好在有镶铁棉甲保护,入肉不空,多年走镖生涯,他受这样的伤势也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意。

    钱三娘与李如婉则看缴获,流贼潜藏的十七匹马骡,都有马褡子与褡裢。

    十七匹马骡杂物众多,但除了寻常的马料毛毡毯褥刀具弓箭等装备,还有一石米面与一些飧饭干肉行粮外,让二女动心的就是共约七百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二十两的金子,一些碎银铜钱什么。

    按杨相公说的,外出哨探所得,除马匹盔甲与一些重要兵器上交,余者缴获,如银子等等,都归她们所有。

    二女都有自己的原因,都想多攒点钱,看着这些闪亮金银,李如婉傻笑着,钱三娘长长睫毛则是不断忽闪。

    万叔用细布擦着自己的兵器,他笑道:“三娘是队长,该怎么分,就由你来决定。”

    李如婉赞同,谭哥儿持着兵器在堂外戒备巡逻,他目光不断看来,也没有意见。

    钱三娘沉吟一会,她说道:“二十两金子,可兑银子二百两,这边就是九百五十多两银子。这样吧,万叔、谭哥儿……还有六子,每人分一百五十两银子,余下我跟婉姐姐对半分。一些碎银铜钱作为公费,路上要花用的,就在这边取。”

    李如婉立刻道:“这样分好,钱队长赏罚分明,非常公平公正。”

    万叔跟谭哥儿互视一眼,也没有意见,此战钱三娘与李如婉功劳最大,自然要分大份,自己每人能分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非常不错。

    特别她还顾念人情,让六子也分一份,虽然是因他自己莽撞疏忽而死,但人死了,那就过去了,合情合理都该分一份。这个钱是要给的,否则回去会让众兄弟戳嵴梁骨的。

    也等于是队里给的抚恤钱,加上杨相公也会给抚恤银五十两,这二百两银子,家属遗孀还会安排活计,他的家小可以过得很好了。

    众人一致同意让三娘拿金子,这金银的比价代不同,大部分维持在一比五,至宋初为一比六点五二,明中期为一比七到八,现在明末为一比十左右,清末甚至达到一比二十。

    钱三娘分到金子,也等于是队长的一些隐形好处,然后又拿五十两银子。

    余者各人,就拿沉重的白银,特别李如婉分到二百五十两银子,好十几斤重,此时一斤还是六百克。

    众人都喜笑颜开的收好银子,藏入自己的马褡子内,哨探在外就是这样,往往收获很丰富,但也非常凶险,一不小心死在外面,再多的银子也享受不到。

    ……

    接下来四人商议怎么办,此时已是未时,不过淅淅沥沥的细雨仍然打着屋顶,带来阵阵春寒。

    钱三娘认为,流贼已经出现在睢宁境内,窥探睢宁县意图很明显,但可惜这次没抓到活口,要侦哨更多,唯有进入灵璧县内。

    只是在交界处都遇到十几骑流贼,进入灵璧后,可能会遇到更多流贼哨骑,自己四人,未免力有不逮。

    要继续南下,至少要有十骑。

    她还认为,六子的遗体不能任由放弃野外,应该带回去,十七匹马骡的缴获非同小可,也应该先送回去。

    还有……

    她对李如婉、万叔、谭哥儿说道:“我们立了功,就要让队长,特别杨相公知道,应该发个捷报啊。”

    众人都是赞同,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立了大功不让主帅知道,不如不立。

    今日缴获也非同小可,十七匹马骡,内十二匹战马,这是非常显赫的功劳,乱世中战马甚至有钱都买不到,确实应该发个捷报。

    然后越是南下,流贼越多,现在自己只剩四人,确实少了些,就先到九爷那边,要些兵马,顺便将缴获送去,银子什么也让他们带回去,免得遗失了。

    经此一战,钱三娘威望大增,她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众人都是同意。

    此处离官道太近,不可久留,众人立时收拾,整理鞘绳鞍具,收整流贼散落的器物,能带走的都带走,便如各贼身上的毡帽斗篷也可以带走,流贼头目身上那副棉甲更是扒了。

    不过看着死去流贼的尸体,钱三娘忽然道:“对了,死去流贼的脑袋,可到杨相公那边领赏吗?”

    众人都是沉思,新安庄规矩说了很多,但好象没说过依脑袋领赏的规矩。

    钱三娘道:“若可以领赏,这些人头就可惜了,还是先砍了带回去吧。”

    当下李如婉舞着自己斧头噼砍,钱三娘等人也帮着一起切割。

    十二个死去流贼的人头全部砍下来,一个个打乱发髻,血淋淋的挂在马鞍上。然后钱三娘让万叔与谭哥儿牵马,她与李如婉护卫,二十二匹马骡快速离开了这片废宅。

    踏踏蹄声慢慢远去,最后悄无声息。

    废宅只余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个个无头,泡在雨水中一片惨白。

    沥沥雨水仍不断而下,各断头处流出的血,就将这一片染得血红。(未完待续。。)

第181章 南下

    “我们队中的形势很严峻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曾有遇严肃的对身前队员道:“看看,骑兵队已经立下战功了,那个钱三娘报大捷了,足足杀死流贼十二个,甚至缴获马骡十七匹。十七匹马骡啊,杨相公都震动了,整个睢宁也震动了。现在那些流贼人头挂在城垛上,睢宁城的百姓,谁不是在议论骑兵队,议论那个钱三娘?说巾帼不让须眉。再看看我们这些爷们,羞愧啊。”

    曾有遇难得没有笑嘻嘻,很惭愧,痛心疾首的样子,身前哨探队成员们,都配合露出羞愧的神情。

    此时他们在睢宁县城西南二十五里处,不远处是官山,山巅有兴隆寺、仙乡寺,传说有仙人足迹出没。

    身侧不远是一条小河,河水已经暴涨,还漫过河岸,水流无处排去,就注入岸边的水洼水塘,形成大片的沼泽。

    这边有一片苇屋,皆是残破,曾有遇等人,就在这里的一所苇屋处,午时大雨时,哨探队就在这边避雨,然后到处搜索可否有流贼的痕迹出没。然除了一些逃难的百众,到处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现。

    曾有遇还犹豫是否要上官道,然已经有骑兵队上官道了,哨探队跟在后面,怕残汤都喝不上,而且官道畅通,遇到贼骑的概率很大,自己这些麾下,真能跟流贼哨骑搏斗吗?

    正犹豫着,就发现骑兵队押运马骡回去报捷的人马,然后他们回来时,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曾有遇就得知了钱三娘四人大捷之事,得知了杨相公,睢宁城的反应,这下就坐不住了。

    已是申时,下了一天的雨总算停了,哨探队十人都驻马苇屋前的杂草上,一色灰毡,一色黑色斗篷,一色有着三眼燧发新安手铳,不过大部分没有马刀,马弓等马上作战冷兵。

    曾有遇与裴珀川、凌战云二人则有着灰色的镶铁棉甲,此时裴、凌二人持马槊与钩镰枪,也是静静听队长曾有遇训话。

    “娘里个腿,再不立功,我们哨探队真要被人忘了,所以,我们要活动起来!俺有个想法,从官山集这边南下,有小道到虹县去,那边肯定也有流贼出发,人应该还不多……我们就可以抓些活口,立个功劳。”

    曾有遇拍着自己大腿,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打算。

    他确实有些急了,本来去年跟胡就业一样,他对是否跟随杨相公一直抱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身怀技艺的专业人士,不管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

    甚至如果他们愿意到哪个山头去,至少都是头目级的人物。

    只是入庄之后,处着处着,不免就处出感情来了,不知不觉产生了依恋。

    而且他现在看中了李竹娘,这小娘子虽然性情有点那个,但曾有遇见多识广,饱经风雨,一眼就看出,李小娘子是个纯真的人,是个很适合作媳妇的人。

    与老家那个嫌贫爱富,公然退婚,让自己大失颜面的贼婆娘大为不同。

    想想自己二十三了,老大不小,该成家了。

    所以眼下这个队长职务就很要紧了,哨探队,必须兴旺起来。

    看看眼前队员都露出意动兴奋的神情,曾有遇暗暗点头,特别目光看向裴珀川与凌战云二人,这二人都是英武,马上作战也是犀利,还要多多驱动这二人。

    毕竟包含自己在内,哨探队各人马下可以打打,这马上急奔起来,不要失蹄就好,只有这二人能骑擅射。

    他鼓舞了一番,就见裴珀川抱拳道:“流贼来袭,生灵涂炭,哨探贼情,义不容辞。裴某愿为前锋,为我哨探队的兄弟开道。”

    曾有遇含笑点头,对裴珀川的主动请战非常欣赏样子,对他大大夸奖一番,又看向凌战云,看他脸上带着微笑,不言不语,曾有遇就目光微转,这小子,有些油滑啊。

    他知道裴珀川虽然善战,但平日阴沉,有些不好相处,好在他对匪贼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从这方面入手,就可以一说就动。

    那凌战云则是寻找亲人,无家可归,才进入新安庄,似乎又见多识广,不好忽悠,看来自己还得改变方式。

    他很自然关切的道:“对了老凌,你的父母师父还没找到?这样吧,胡大郎也算我的生死兄弟,他现在搞情报,交游面很广,俺就跟他说说,让他帮着留意……”

    他叹道:“唉,我们都是山东人,只隔着一个济南府,也算半个老乡,又同为哨探队兄弟,你这忙不帮谁帮?”

    凌战云果然就道:“谢曾队长,凌某也愿与裴兄弟为前锋,为我哨探队的兄弟开道。”

    曾有遇高兴的道:“好,等着你们捷报归来,出发吧。”

    裴珀川与凌战云都是在马上并枪施礼,喝道:“遵命!”

    他们提手提缰,勒转马匹,“唏律律”,二人的马匹都是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然后“踏踏”声中,就在杂草丛中远去,只余二人的黑色斗篷极力飞扬。

    看着他们高超的骑术,远去的背影,那种英姿焕发让哨探队各人都是羡慕。

    这种马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达到?

    ……

    崇祯十五年三月二日傍晚。

    钱三娘南下的十骑人马进入灵璧县境,就在官道东南侧几里外的一处废庄内歇息过夜。

    算算这是属于后世灵璧县冯庙镇的地界,此时睢河还没有淤废改道,不过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尽多大小河流,特别有注入睢河的渭河等大的支流。

    洼塘湖泊,大小沼泽,小沟小水,淮北这一片交通其实非常不便。

    好在众人随官道行走,有着基本的桥梁道路,一路南下还是顺利。

    当日钱三娘等人在大李集附近就遇到九爷等人,看到她们四人杀敌缴获如此丰富,众人都是震惊,个个对她们刮目相看。

    九爷也非常高兴,特别对钱三娘给死去六子分一份缴获金银的做法非常赞赏,这让他在众兄弟面前颇有脸面,照顾到了义气,自己这个女儿,颇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啊。

    他盘点后,一方面快速向睢宁城报捷,送回缴获人头,一方面不顾人手紧张,又挤了六骑给她,让钱三娘等人继续南下,探明贼情,最好抓几个活口回来。

    于是钱三娘等人继续南下,又过土桥铺时,遇到一股逃难的灵璧县民,从他们口中得知,不知多少流贼正在围打灵璧县城,知县唐良锐正极力守城,但流贼多守军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行危机感更强,就断然踏过这睢宁、灵璧、虹县三县交界地,进入灵璧县内。

    也算从淮安府踏入凤阳府地界。

    只是顺官道走了一会,天色就慢慢暗下来,钱三娘看东南侧有一处废庄,就下令到那边歇息过夜。

    众人找了一处建在台上的废宅过夜,淮北民众筑大土台盖屋,防水同时,这地势高高的,也容易防守。

    能堆台盖屋的人,基本都是富户,一般宅内也有暗井,果然众人就在堂后的某处发现一口暗井,水质不错,可以造饭喂马,一行就在这废宅处安顿下来。

    钱三娘一行十人,仍然有李如婉,万叔,谭哥儿三个老面孔,再充入六骑,都是马上马下搏战精悍之人,内一个叫黎叔的人,也是原镖局的骨干,随九爷走镖多年,也有一副镶铁棉甲。

    缴获的那副流贼棉甲,暂时谭哥儿取用,这样他们一行十人,就内有五人披甲。

    钱三娘安排值守,万叔、黎叔协调帮忙,万叔和气稳重,黎叔则脾气有些暴躁,说话声音很大,还有些倚老卖老,虽这次对钱三娘等人的战功惊讶,仍大大咧咧的唤钱三娘为钱丫头。(未完待续。。)

第182章 山包

    众人在大堂生火造饭,燃起篝火,架上铁锅铁壶,烧茶煮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场都是镖师,常年走镖在外,野外生活这事对他们很容易,不过各人往锅里投的则是飧饭与腊肉。

    不比走镖,野外哨探,补给更为困难,大饼馒头什么,占的面积大,也存放不了多久。

    煮饭速度慢,要赶的话,是不能等饭好好熟的,制造馒头面条什么更困难了。

    所以暂时杨河为哨探队、骑兵队准备的也是飧饭,明军中出行在外很多人的军粮,米饭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得到干米饭,与压缩饼干类似,这就是压缩米饭。

    食用时将飧饭放到热水中泡泡煮煮就可以吃了,味道先不说,方便是非常方便,也可以携带很多,一小团飧饭泡开后可以化为一大碗,甚至一大锅。

    然后又有腊肉碎块,去年腊月所制,再经风干。

    当然,这风得不是很彻底,跟木乃伊还是有区别的,英米的腌肉干肉就是风干得非常彻底,成了正正牌牌的木乃伊,看起去跟木柴似的,连肌肉纹理看着都很像木纤维。

    所以可保存非常久,不说米国人,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英国水兵吃的还是纳尔逊时代腌制的干肉,因为太多,那些军粮干肉一直吃到了二十世纪才终于吃完!

    他们干肉质量确实相当过硬,只不过士兵们在吃干肉时,其实就是在吃猪、牛、羊的木乃伊,吃前要锯开,刷洗干净后再泡上一夜,第二天才煮得动。

    暂时杨河的干肉和腌肉不需这么过火,大至一年的保存期就行,只不过这腊肉到农三月味道还正宗,过了这个时候,虽然肉质不变,但味道会变得刺喉。

    最好有冷藏室,这样三年五年也不会变味,不会生虫。

    暂时将就吧,目前来说,这些前镖师的骑兵人员有肉吃还是高兴的。

    各人往锅内投入飧饭与肉干,还有一些调料等,煮沸后,就分着吃了,此时春寒,热腾腾的饭食吃下去,就份外的舒服。

    钱三娘与李如婉坐在一起吃,各有马扎,李如婉吃得稀里哗啦的,无所谓的着嘴。

    她举止粗豪,各类粗话荤话也可以毫不顾忌的来,右脸上一块长长的伤疤,换成别的女子,肯定遮遮掩掩,悲痛欲绝,她都不以为意。

    钱三娘则吃的斯文些,不过她的食量也很大,等闲男人吃不过她,放在新安庄内,也只有杨大臣可以跟她相提并论。

    众镖师骑兵围着篝火欢笑,谈起南下的哨探,又是兴奋,又有忐忑,毕竟很快对上的,那就是凶残的流贼,可不是以往走镖途中各类山贼毛贼可比。

    很多人还偷偷的看向钱三娘,今日她们大捷,在队中可是震动非常大。

    三娘任队副,队中很多人是不服的,虽然平日搏战她也凶悍,但跟着九爷打斗,与自己出来领队是两回事。

    只是大捷的影响下,众人看去,却发觉三娘的举止作派有模有样起来。

    吃过晚饭后,钱三娘交待众人保养武器与喂养马匹,她特别对众人说,今日遇贼埋伏,她两杆手铳打五发,五发皆响,就是平时自己注意保养的缘故。

    所以各人的手铳,每日都要擦抹,上油,清洁等等。

    然后她又巡视,并喂养自己的马匹,喂马不容易,一日三餐,最好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凌晨二三点一次,马无夜草不肥,但夜间喂马就是个苦差事,特别冬天的时候。

    而且战马讲的是细嚼慢咽,人可以吃得很快,马不行,吃一次至少一个时辰,喂马时人也不能离槽,要少给勤添,非常繁琐。

    每天也要刷马,一天还要两次,否则马匹出汗得不到清洁就容易生病,不洁净的水也不能给马喝,否则马匹会得胃肠病。

    这胃肠病还非常不好治,一得这病马匹就会快速的消瘦下去。

    唯有这样的精心照顾,马匹才会骠肥马壮跑得快,并成为马主人的亲密战友。

    这也是钱三娘等人虽然缴获战马众多,但也不多带几匹的缘故,每匹马性子不同,也很认生,主人骑乘时老老实实,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会想法阻止。

    有时怒了,甚至会来一蹄子,或者咬上一口,要带多马,还要习惯调教。

    钱三娘的雪蹄胭脂马已经跟她非常亲密了,见她来了,就唿噜噜摇头摆尾的招唿,钱三娘先跟它亲热一会,抚摸它的马脖子,让这马匹感觉非常的舒服,然后钱三娘道:“小点儿,渴了吗?”

    她先给马喂水,一个小桶慢慢喝着,马喝水都是慢慢吸,喝的过程要换几口气,“饮水三提缰”,喝好要几分钟。

    钱三娘非常耐心的等着,等马喝好水,又捧着料,加点咸盐,一把一把的喂,不让马匹贪吃造成结症。

    以前“小点儿”就有过结症,她都胳膊伸进去为它疏通。

    这一喂就是一个时辰,但钱三娘早习惯了,也不觉辛苦,“小点儿”喜欢吃烙饼跟油条,钱三娘也喂了些。

    马匹是杂食动物,不单是草,萝卜青菜,馒头烙饼,甚至牛肉羊肉都爱吃,只是跟大熊猫一样,没这福份。

    大熊猫更笨,羊在面前都抓不到,羊一个转身,只能追着羊屁股在咬,无可奈何,只能吃竹子。

    当然,马匹吃的肉食要煮熟了,一般人也没这奢侈喂肉。

    喂了马,钱三娘又给“小点儿”刷身,拿着手掌大的猪鬃刷子上下刷,特别马背,不要让身上的汗沾上沙石什么,否则鞍具放下去,会硌成鞍伤不好治愈。

    雪蹄胭脂马非常舒服的站着给钱三娘刷,等侍候完这祖宗,已经不知到什么时候。

    不过放眼众镖师骑兵们,皆是如此,李如婉一边刷马,一边还跟自己的马匹悄声嘀咕什么。

    ……

    当晚钱三娘等人虽戒备,每时辰都有轮流守哨的人员,但当晚无事。

    第二天蒙蒙亮,众人就起身,吃过早饭,就上鞍具准备出发,备鞍时众人都看过马背鞍具是否有异物,否则放上后就会把马背硌破,产生鞍伤。

    这也是新手的毛病,好在众人都是老手,这种低级的错误自然不会发生。

    放好马鞍,勒紧肚带,松紧合适,调好马镫,罩好笼头,将衔铁放入马嘴,用笼头下端固定,马褡子也放好,东西都收齐。

    钱三娘就道:“走了。”声音还是那样清冷,让人想到寒冬冰雪。

    她踩着镫上了马背,晨风就拂起她的斗篷,一直拂起飘扬,露出她的魔鬼凹凸身材,带着冷艳飒爽。

    不过众镖师都是视若无睹,连一直为儿子到处寻亲说媒的黎叔看到都当没看到。

    这就是审美观了。

    这时代流行“扬州瘦马”,女子越瘦小,越平板越好,当日睢宁宴会,县衙一片好意,为杨河选了两个最平板,最瘦弱的乐户,不料让杨河不悦,这就是时代造成的审美不同。

    当然,乡汉人家可能不讲这个,粗壮就好,奶水多,好生养。

    再有口胃独特的,比如杨大臣,李如婉在他看来都太瘦了。

    蹄声杂沓,一行十骑出了废庄,马蹄铁踏在有些泥泞的小道上,踏得泥水四溅。

    入新安庄后,骑兵队哨探队的马蹄铁采用熟铁锻制,但削蹄钉掌是技术活,造成马蹄伤就非常不好治,骑兵队中,就黎叔是最好手,就是九爷见了他,都要尊称为掌公。

    而且马的前后蹄大小是不同的,前蹄比后蹄稍小,所以马蹄铁都是四只一套配装。

    很快,众人转上官道,很自然的保持一马距离。

    钱三娘策着马在最前,李如婉跟在后,再是谭哥儿等人,万叔、黎叔押阵最后,以一线长蛇列展开。

    官道情况很差,比徐州往睢宁的官道差多了,平均宽只有一丈多,路两边也没什么树木,因为路基松软,长年累月下,有些路面甚至低于两边,形成一片片水洼。

    这两天下雨的缘故,浮土还尽成烂泥,泥泞处处,非常的不好走。

    沿路更是萧条,这边都是平原,到处的河叉湖荡,但因为黄河溃决,这大片多沙壤地、盐碱地,土质贫瘠,不好耕种。

    乱世中除了大寨子,乡民也几乎逃往山区,人烟很难看到,现在流寇来临,能逃的更逃了。

    举目四望,就没有丝毫的人类活动痕迹,到处是青翠的野草芦苇。

    慢步走了一会,前方路况略好一些些,虽然也泥泞,但少有水坑子,钱三娘就慢慢加速,身后众骑,也很自然的加速跟随,仍然保持着一马距离。

    慢慢钱三娘速度更快,她单手持着缰绳,身体有节奏的在马上起伏,最后尤如风驰电掣。

    “踏踏踏踏……”

    雪蹄胭脂马如飞似的踏在泥路上,泥水飞溅。

    身后九骑,仍然跟随,一片黑色的斗篷扬起,迎风极力鼓舞。

    那马蹄声就沉闷而有节奏,在官道上形成非常有韵律的隆隆响。

    ……

    十骑旋风般顺官道南下,不过快到辰时中的时候,众人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提缰慢走。

    因为前方官道处一个拐弯,走来了一大群难民,个个扶老携幼,挑着锅碗铺盖,钱三娘可不想放马冲撞了人群,而且她也想问问他们灵璧的情况。

    她提缰缓缓过去,一边打量周边的环境,离官道右侧几十步外有一片黑色泥石的荒凉山包,长满了各类的杂草灌木,都不高,似乎紧在小山包后,有一条小河之类的。

    然后官道左侧是大片的盐碱地,密布高低不平的杂草,那过去一里多的地方,还有一片小树林,草与树连成了一片。

    她看了看,眉头一皱,就想起自己在废宅中的遭遇。

    身后蹄声一紧,李如婉也上来,她眺望四周,低声道:“三娘,流贼最擅伏击,这一片的地势,特别那个山包……”

    钱三娘一把取下自己的骑兵旁牌,取在了手中,然后吩咐后面:“盾牌都拿好了。”

    李如婉与万叔、谭哥儿立时服从,个个摘下旁牌,或持或套,新来几骑看了看,也随大流的取下骑兵旁牌持好。

    黎叔却不以为然,说道:“钱丫头,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难道这边也会遇到流贼?除非他们半夜就待在这边。”

    万叔劝道:“我们一行过来,很远都能看到,有贼就糟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黎叔还要说什么,钱三娘就目光一冷,大喝道:“不服从军令,军法从事!”

    众人都是一震,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钱三娘,黎叔面皮就过不去,不过看着钱三娘森冷的目光,想想今日她的大捷,六子也因为莽撞不听令身死,虽然面皮挂不住,还是依言摘下旁牌套上。

    只是嘴里嘀咕道:“真是的,连九爷都不敢这样喝我。”

    他看着钱三娘,心中还有异样的感觉,这丫头,她小时候自己还与九爷帮她换过尿布呢,这是长大了?

    余者各人也有异样的感觉,好象进新安庄后,三娘开始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冷漠孤僻的小丫头片子了。

    钱三娘率众骑出了官道,走上了左侧的盐碱地边,杂草密布,就到了马腿处。

    然后众人等着,看那群难民过来,看他们神情颇有些惶恐,流贼不是好东西,很多官兵同样不是好东西,眼前这些是官兵哨骑?他们不会杀良冒功吧?

    钱三娘叫住一个老者,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她说道:“老头你不用怕,我只是问流贼的消息,你知道吗?”

    老者听她声音虽冷,好似让人掉入冰窖,但只是询问贼情,松了口气,连忙告知,流贼还在攻打灵璧县城,听说领军的贼将是“一只虎”等人,当然,他也是听说。

    然后见钱三娘也算和气,更是心中大宽,叹道:“灵璧这么远,都有流贼来,俺有家不敢回,现在也不知到哪可活。”

    钱三娘道:“你们到睢宁去,那边练总杨大人会收留难民,有吃有喝。”

    官道上的百姓都是听到,纷纷喜道:“真的吗,杨大人真是万家生佛啊。”

    钱三娘又问了几人,回答大同小异,毕竟他们只是寻常百姓,也懂得不是很多。

    钱三娘等人就看着他们过去,看他们扶老携幼,挑着担子在官道上走得满路。

    然后后方又走来一群难民,个个以毡衣被褥罩着头脸身体,似乎很畏惧寒冷的样子。

    ……

    老白牛:多谢往昔随风书友的一万打赏,还有别的书友打赏投票等,今天两章连更。(未完待续。。)

第183章 当者披靡

    钱三娘看去,后面这群难民约二十个,他们缓步而来,在泥泞的官道上越走越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钱三娘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这些难民高高矮矮,想必内有年轻人,壮年人,但却个个以毡衣被褥遮盖头脸身体,就算后方一些没披毡衣的人,也是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笠檐压得低低的。

    看他们打扮与寻常百姓差不多,鹑衣百结,不论毡衣或被褥皆是黑呼呼布满破洞,但钱三娘总感觉不对劲,眼下三月的天,虽有些春寒,但也没冷到这一步吧?

    就算前方走去的妇孺老人,都没有象他们这样的。

    还有,各人毡衣下**的,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

    李如婉等人策马钱三娘身旁,看这群难民走来,眼中也闪过疑惑的光。

    钱三娘忽然喝道:“你们都站住。”

    她指着前方那矮一点的难民:“你,把身上的毡布掀了。”

    钱三娘身边的人都戒备起来,李如婉、万叔、谭哥儿,还从枪套中抽出了自己的燧发手铳。

    前方那个难民站住,缓缓掀开盖在头脸身上的毡衣,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满脸的冷漠。

    他看向了钱三娘,猛然眼中浮起了无比的凶残与暴虐,他张开嘴,露出森寒的牙齿,就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杀官兵。”

    他一把将身上毡衣都掀了,就露出右手间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他面容扭曲,急步踏着泥浆,就狰狞着脸嚎叫扑来。

    钱三娘身后有骑惊叫:“剪毛贼,是流贼中的孩儿兵……”

    “杀官兵!”

    后方那群“难民”也是纷纷吼叫,个个掀开身上的毡衣被褥,都露出手中的兵器,或长刀,或短斧不等,前方四五个矮小少年,竟都是孩子兵,都只有十四五岁,甚至十三四岁。

    这些孩儿兵们,凄厉的嚎叫,似乎无所畏惧,只是扭曲着脸容扑来。

    他们持着兵器,个个凶恶如鬼魅,那种凶悍残忍的势头让人见了暗暗心惊。

    孩儿兵后方则是精壮些的成年流寇,个个手中持的也是长刀短兵,一样跟随恶狠狠扑来。甚至后方还有斗笠男人吼叫:“他们是睢宁来的官兵哨骑,抓几个活口……”

    这下子兔起鹘落,眼见最先那个剪毛贼孩儿兵嚎叫扑来,手中长刀长长扬起,眼中满是狰狞没有人性。他大张着嘴,扭曲着脸,甚至口涎流着,踏得烂泥四溅,眼见就要冲到。

    钱三娘猛的抽出手铳,抽出同时就扳下了击锤,然后对那剪毛贼就是一铳。

    轰然大响中,滚滚白烟腾起,那剪毛贼一下就是飞起。

    他腾空而起,向后摔去,甚至将后方一个剪毛贼都压倒在地,二人都是摔入泥水中,将官道上大片烂泥腾溅而起。那剪毛贼左胸处还有一个血洞,血雨不断喷洒,就将身边的泥水染红。

    他身下的剪毛贼挣扎爬起,满脸的烂泥鲜血,就是凄厉的嚎叫。

    “砰……”身侧一道凌厉的火光冒起,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就扑入口鼻,李如婉也开了一铳,随后扑来的又一个剪毛贼也踉跄摔倒出去,身上一个大洞滋滋冒着血花,一样洒了身边人满脸。

    他摔倒的同时,手上兵器也是远远飞甩,没入了官道烂泥之内。

    万叔也扣动板机,一个流贼叫都不叫就扑倒在地,万叔有些惊讶,他打向这贼胸口的,却不料击中他的脑袋。近距离手铳威力不小,那流贼脑袋被铅弹击中,就有如西瓜一样碎开,白色脑浆飞腾。

    一声爆响,谭哥儿也打翻一个剪毛贼兵,那贼翻滚在地上惨叫,身下的泥水瞬间染得通红。

    一道道凌厉的火光爆出,滚滚烟雾笼罩,转眼己方倒下多人,那帮嚎叫冲来的“难民”就是一滞。

    铳声也激起了这边马匹的不安与嘶鸣,黎叔用力拉住身下的坐骑,喃喃说道:“还真有贼啊。”

    忽然一阵利箭的呼啸,黎叔一惊看去,“嗖”,一根箭矢正中他的胸口,一下子将他射翻马下。黎叔挣扎爬起,棉甲右胸口处插着一根重箭,看位置,竟是从山包那边射来。

    好在离了四十多步,流贼虽用强弓劲箭,仍然没有穿透他棉甲内镶嵌的甲叶,只那边被劲道撞得有些隐隐作痛。

    黎叔急忙举起自己的旁牌护着,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阴沟里翻船了,他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自己的重锏。

    他虽配有手铳,进庄也训练用了手铳,然多年习惯,第一反应,还是取出了自己的冷兵。

    箭矢“嗖嗖”声响,山包处,竟有十几根箭矢射来,箭声凌厉,都是强弓。

    好在早前钱三娘有吩咐众人戒备,各人也持旁牌在手,虽猝不及防下,听到利箭的呼啸声,各人还是下意识举起旁牌抵抗,就听一片的“笃笃”箭镞钉在牛皮木板上的沉闷声响。

    还有一声惨叫与几声马匹的痛叫嘶鸣。

    射来的箭矢还是多了,甚至有几箭瞄着一个人的,一个新入的镖师挡住一箭,然同时还有另一箭射来,他又没有盔甲保护,那箭矢就射中他的右侧身体,卡在两根肋骨之间。

    这镖师一下痛得冷汗就是流下来,脸色瞬间苍白,策在马上就是一阵摇晃。

    还有三人的马匹中箭,“灰灰”的哀鸣,让他们主人看了心痛无比。

    一匹战马吃痛下更发狂的胡乱跳跃起来。

    ……

    官道前的百姓一阵惊叫,他们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然后有人大叫:“流贼啊……流贼来了……”

    立时官道内大群难民都是嚎叫,个个挑着锅碗铺盖,只是飞快往前面跑,有人一下摔倒了烂泥之中,也飞快爬起来,撒丫子的跑。他们叫着哭着,没有人敢回头观看,很快很多人就在官道上跑个没影了。

    山包上不时射来箭矢,官道前百姓惊叫哭嚎,趁这个机会,官道上那帮流贼又狂叫冲来,钱三娘喝道:“都下马,黎叔你们挡着山那边的箭。万叔、婉姐等人随我上。”

    她跃下马匹,旁牌上还插着三根的箭矢,都是粗大重箭,看山包那边伏有贼兵,她就收起铳,打算取自己的狼牙棒迎敌。

    不过此时官道上的流贼已经涌到,当先一个裹着红巾的流贼,更持着短斧,高高扬起,凌厉的斧头就要往钱三娘当头劈来。

    钱三娘抢上一步,手中旁牌斜上狠狠一击,那流贼右臂就骨折了,他惨叫着,手中斧头更脱手往后高空飞去,钱三娘手中旁牌再狠狠一击,就击在这流贼的胸口处。

    这贼双目爆突,一口鲜血就是涌出来。

    钱三娘手中旁牌再狠狠击上他的咽喉下巴,立时就血沫、牙齿、碎骨乱飞,旁牌当中半球形铁盖击中扫过,这流贼一大半咽喉脖子都被撕开了,喷带着血雨,就目光呆滞的往后摔去。

    钱三娘又抽出马鞍上的狼牙棒,这时又有一个粗壮的流贼扑来,手中持着厚实的大刀,钱三娘手中狼牙棒一迎一挑,金铁交夹中,那流贼手中的大刀就被挑走。

    她重重一送,狼牙棒端撞在那流贼的胸口上,这贼一大口夹着碎块内脏的血就是喷出。

    钱三娘手中的狼牙棒挥舞,狠狠砸下来,碎骨,红白脑浆鲜血腾起,这流贼的脑袋就没了一大半,哼也不哼就仰天栽倒,只余伤口处的鲜血有如泉涌。

    她的狼牙棒又再舞动横扫,一个静默的流贼与一个嚎叫的剪毛贼都是喷血飞走,骨骼碎裂,萎顿在地。

    钱三娘挥舞她的狼牙棒,当者披靡,见者色变。

    李如婉那边见钱三娘收起手铳,她也收起手铳,从腰后取出一柄森寒的短斧,沉重锋利。她一手持牌,一手持斧,迎上一个原想偷袭三娘,见她来又迎向她的精瘦流贼。

    这贼普通乡民打扮,眼神凶残狡诈,他可能学过倭刀术,双手持刀,一离开官道,就远远高高跳起劈来,口中还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颇为先声夺人,胆小者一见怯之。

    李如婉旁牌狠狠顶上,这贼的长刀就劈在李如婉的旁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然这刀没有劈开旁牌,这贼自己却被强大的力道顶得踉跄后退。

    李如婉就是抢上,趁他立足不稳,手中短斧就是狠狠劈去,在这贼睁大的恐怖眼神中,利斧就是直切入肉,然后顺势劈划而下。

    这贼就被开膛剖腹,内脏什么哗哗流下来,混着血水,在他身下堆了一堆。

    血气与脏腑的腥臭传扬,血腥无比。

    这贼仍睁大眼睛倒下,露出他身后一个有些惊恐的流贼。

    看李如婉恶狠狠扑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迎战,然刀斧相击下,他不但虎口发麻,手中长刀差点要脱手,脚步更是立足不稳,然后李如婉的斧头就带着凌厉的风声凶猛劈来。

    他眼睁睁看着这斧头劈中自己,从左到右,斜斜劈开了一个大口子,这口子深不见底,露出了内中鲜红的肌肉。

    这流贼大叫着滚倒在地,李如婉吼叫道:“又偷袭,爷劈死你们!”

    她狠狠一斧头又劈在同一个地方,这流贼惨叫着,眼睁睁地看着斧头劈下,他双脚乱蹬,嚎叫声惊天动地,李如婉不断劈砍,有若砍猪砍羊,碎肉鲜血不断扬起,就溅了她的一身。

    最后这流贼差点被砍成两断,死时仍然双目圆睁,恐惧非常。

第184章 抓活口

    流贼涌到,除防护山包那边的黎叔等五人,余者钱三娘、李如婉、万叔、谭哥儿、还有一个叫“八哥”的镖师骑兵都是与冲来的流贼杀成一起,惨叫声,兵器交击声不断,间中夹着手铳的凌厉轰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黎叔等人有些紧张的看着,果然流贼就是凶悍,与往日走镖遇到的毛贼山匪颇为不同,黎叔更发现山包那边冒出一些人影,可能埋伏的流贼要从山上攻下来了。

    他还看到从官道冲来的流贼中,有几个戴斗笠,穿蓑衣的贼寇绕过三娘等人,他正要戒备迎战,猛然一斗笠贼狠狠一扬,他手中一物就尖啸着往这边飞来。

    那物细长,似乎尾端还系有几根细长的铁链,飞行时,就随同发出了凄厉的怪叫。

    黎叔脸色大变,大喝道:“是标枪,快躲开。”

    他狠狠的一躲,远远离开,他身边几个镖师也是急忙躲开。

    只是一镖师骑兵可能以前很少见识这种军伍内的标枪,躲得不够开,细长的标枪身虽从他身旁飞过,然尾部数条系着的细长铁链一样啸舞而来,扭曲诡异。

    这些铁链的尾端,都装有铁尖刺头倒勾,投射时不只实心矛锥有杀伤力,尾部的细长铁链尖刺头在飞行时同样具有杀伤力。

    这也才是明军中正牌的标枪,余者若短矛似的标枪,那都是简易版,仿冒版罢了,只取使用制作时便利。

    而这标枪从这镖师身边经过时,一根细铁链尾端的倒刺,就正巧从他的脖颈间勾过,他的血管瞬间就被勾断了。

    这镖师骑兵只觉脖间一凉,他手摸上去,鲜血就如喷泉似的洒开,然后他就滚在地上,蹬脚翻滚。他喉咙间发出一种怪声,却已经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

    他张开嘴想要吸气,结果冒出的都是血。

    “田哥儿……”

    黎叔这边几人都是悲愤,黎叔猛的一声大吼,一手持牌,一手持锏,就是冲上。他拼着挨一斗笠贼一刀,任他砍在自己镶铁棉甲上,狠狠一锏,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这贼的斗笠破开,血与脑浆往四周飞溅。

    这贼哀嚎着,就滚到地上挣扎。

    黎叔势若疯虎,手中重锏仍然猛敲,一直将他的头颅砸成碎西瓜为止。

    ……

    战事残酷而血腥,又非常短暂,余下的流贼很快恐惧惊叫,只往山包逃去。

    因为他们刚刚发现,己方人多,而且还是偷袭,然刚刚短兵相接不久,他们二十人只余自己寥寥等四五人,一照面就死伤了一大半,这还怎么打?

    那对面是什么明军,如此悍勇?特别那两个女人如此凶悍,真是让人心惊。她们用的又是什么火器手铳?种种疑惑,都让他们不敢再战,只喊叫着拼命往山包逃去。

    那边本来一些人影要下山,见状都是吃惊犹豫,在山上不敢下来。

    万叔、谭哥儿呼呼喘气,看着眼前惨烈战场,官道上满是红褐色的泥浆,然后这边盐碱地中,也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垂死的伤者,鲜血流了到处,浓烈的血腥气扑鼻,他们都是心惊。

    早前他们用手铳各杀一贼,还算轻松,等到短兵相接时,才感觉到那种凶险残酷。

    流贼哨骑毕竟是悍勇,他们虽各有棉甲保护,也不过再杀一贼,“八哥”也杀一贼,不过不是用冷兵,而是用手铳,一直打了两铳,才险险击杀了一贼。

    然后他左臂还被劈了一刀,此时血染衣襟,龇牙咧嘴。

    杀贼最多的,便是钱三娘与李如婉了。

    此时看钱三娘持着狼牙棒过去,那上面满是碎肉残,看躺在地上不动的“田哥儿”,旁边悲戚的几个镖师,她眼神虽然仍然清冷,但也闪过一丝黯然。

    她环顾四周,流贼不是死又是重伤,没有活口。

    这打起来,就是收不了手,因为收手的结果,或许就是己方的伤亡。

    看看几个往山包逃去的残贼,那边也颇有人影,钱三娘就看着众人道:“还是要攻过去,抓几个活口,不然田大哥就白死了。……我估计山上流贼最多二十多人,十几副弓箭,我们有手铳,胜算还是大的。”

    她说道:“我们攻山时,持着盾牌,就可以挡住流贼的箭了。”

    ……

    众骑快速商议安排,最后左臂受伤的“八哥”与那中箭的镖师留下来,余者钱三娘等七个精锐攻山。

    各人略略看了看自己手铳,早前只钱三娘四人各打一铳,这火力还是充足的,不过为防万一,各人也将自己双插背在身上。

    近战的冷兵也带上,单手当然不能用狼牙棒,钱三娘就带上自己的重剑,李如婉仍然两把斧头别在身后。

    各人没多久就往那黑色泥石的荒凉山包逼去,流贼现在正在犹豫,不过拖久了就有可能逃跑。

    很快七人越过泥泞与有几具尸体的官道,到了对面这土地就比较干燥,满是杂草碎石什么,行动有些不便,策马什么更不可能。

    七人结成的阵形也类似一个箭矢阵,钱三娘、李如婉在最前,一手持着旁牌,一手持着手铳,余者各两人在两翼,也是如此样子,又有一人断后,就是万叔了。

    七人结阵逼去,这无遮无掩的,又只有四十多步距离,什么动静山上都看得到。

    立时那边一片叫嚷喧哗,再是一片弓弦的声响,立时“嗖嗖”的箭矢就从山包上射来。

    箭羽“咻咻”的从耳边飞过,有时“笃笃”的响,却是利箭被各人旁牌挡住。

    各人持着旁牌慢慢逼去,都是非常注意防护弓箭,猛然一根劲箭向钱三娘面门射来,她猛的一挡,“噗”的一声,箭镞都从旁牌的内侧露出,也不知哪个流贼弓箭手,力道好强。

    又一根重箭呼啸而来,钱三娘又一挡,箭镞又从旁牌的内侧露出。

    再一根箭矢射来,“叮”的一声,射在旁牌中间半球形的铁盖上,一大溜的火星冒起,那箭矢也滑射而走了。

    在旁牌的掩护下,七人越逼越近,很快要到二十步,不说山上流贼慌乱,这边众人冒着箭矢前进,也颇为考验各人的心理压力。

    就有右翼一个镖师忍不住开了一铳,然只打在山石上,碎屑飞扬。

    钱三娘喝道:“进入十步再打,看准了再打。”

    七人又再逼去,山包平缓,很快又进数步,她们沉住了气,然山上流贼却越发沉不住气,叫喊声中,除他们箭矢射得更急,还有流贼冲下山顶,从两翼包抄逼来。

    就有一个戴白色毡帽,披灰色斗篷的流贼从右翼抄来,他拿了一根马叉,凶神恶煞的蹦跳而来,他拿的这马叉武器,上可叉人,下可叉马,也是非常精锐的骑兵器械。

    此贼可以用之,显然不可小看。

    这贼虽然凶悍,还是颇为谨慎之人,从侧翼抄来时,还是呈“之”字形道路。

    然后近前后,就挺着马叉冲锋,他手中的马叉锐利森寒,被刺一下,肯定象镗钯一样,身上三个洞。

    钱三娘就对他扣动板机,轰然大响,凌厉的火光带着烟雾涌出膛口,这流贼就从山上翻滚下去。

    然后这流贼身后还跟着一个持夹刀棍的流贼,他见状就是目光一缩,不过他不慢反快,不退反进,依他的经验,这手铳打完了,那就完了,正是奋勇前进,短兵相接的时候。

    这流贼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身材颇为魁伟,持着夹刀棍,一袭厚实的斗篷,那就是煞气十足,毕竟能用大棒、夹刀棍的人,在军伍中也是精悍。

    他更有这个信心,那娘们手中的盾牌,被他夹刀棍狠狠砸一下,肯定就碎裂了,说不定她的左手都废了。

    他持着夹刀棍快速扑来,而钱三娘的拇指又扳下了击锤,让枪管再次旋转,换了一个孔眼,对着这流贼又是一铳。

    一声爆响,这流贼身上激起了一股血雾,带着不可相信的神情,就从钱三娘身前几步远往山下滚去。

    一直滚到山下后,他仍然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临死前他仍然不明白,那娘们手中的铳,怎么还会响?

第185章 俘获

    钱三娘等人不断逼去,山坡上不时响起凌厉的手铳声,腾腾白雾冒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山顶上流寇凄厉的嚎叫声不绝于耳,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恐,不知所措。

    踢到铁板了,哪来的明军,如此犀利?

    特别他们的手铳,不需要火绳不说,还可以连打三发,就类缩小版的三眼铳,真是凌厉非常,兄弟们不死就伤。

    逼去的七人,则越打越是信心十足,热兵器对冷兵器的优势确实大,再是强弓,盾牌也可以挡住,但就算手铳,近距离盾牌盔甲都挡不住,特别优势在于不用体力。

    短兵相接肉搏战,要杀死一个对手多么艰难,这里只要扣动板机就行了。

    特别各人使用新安手铳,三眼燧发,一杆就有三发弹药,只需每人打中一个,那就是杀死七人,打中两个,就是杀死十四人,而山上流贼才有多少?

    一般军伍,能伤亡二三成不崩溃都是精锐了,流寇一样不例外。

    钱三娘等人还是逼入十步之内作战,那真是一打一个准。

    随着她们逼入五步,山上流寇更是慌乱嚎叫,已经可以看到他们转身逃跑的身影。

    李如婉瞄了一下,扣动板机,“砰……”的一声铳响,一道凌厉的火光冒出,几步外一个逃跑的流贼弓手身后就腾起血雾,他大叫着,就从山的那边翻滚下去。

    “杀上去。”钱三娘大喝道,将手铳插入枪套,一下子抽出自己的重剑。

    她共打了三发,连官道之战打的一发,两杆手铳,她还余两发未打,不过流贼已经崩溃,正是短兵冲锋的时候。

    余者各人也是插好手铳,抽出兵器,钱三娘一马当先,手持自己重剑扑上去,李如婉紧跟在后,舞着自己的斧头。

    “杀!”

    钱三娘跃上山顶,她一手持牌,一手持剑,眼前一个流贼弓手正惊恐要逃,她抢上就是一劈,这流贼的左边脖子处就爆开一片猩红的血水,恐怖的四溅,到处洒落开来。

    一个流贼嚎叫持刀劈来,钱三娘旁牌一挡,手中的重剑就是刺下去,直透入内。

    这流贼瞬间冰冷眩晕,他哭叫着抓住钱三娘的剑,钱三娘剑一抽,鲜血就如喷泉似的洒出来。

    李如婉也抢上,乱斧劈倒一个流贼,任那流贼大叫,她就是挥舞斧头劈砍,一边大骂:“砍死你……砍死你……”

    余者万叔,谭哥儿,黎叔等人也是纷纷冲上,山上的流贼嚎叫奔逃,兵败如山倒。任有人再强悍,此时众人皆逃,也没有心思留下搏斗。都是跑不过敌人,跑得过兄弟就行。

    钱三娘持剑观望,看颇有流贼往山下逃去,那边果然有一条小河,然后河边有一个大水塘,塘边有一大片的苇屋,苇屋边停了一大群马骡,也不知道有多少。

    显然流贼原先在这边歇息过夜,然后看到自己十骑过来,就在这边设伏,还分一路诱敌。

    然现在他们只是惊慌失措的逃命,个个抢夺马匹,甚至有人连马都来不及拉,就慌不择路往河水对面逃去。

    只是这河水面虽然不宽大,但两岸边满是淤泥杂草,要过河并不容易,这些慌不择路的流贼冲入河中,就不知不觉陷入淤泥内,声嘶力竭的嚎叫。

    还有流贼解下马匹,跳上马背,就顺着河岸的两边逃跑。

    钱三娘目光一冷,就还剑入鞘,从双插中取出自己的强弓,又抽出了一根重箭。

    她的双插,箭壶内是重箭,弓壶内是强弓,特别她使用的弓还是十力弓,换成石斗制就是一石强弓,换成后世拉力就是一百二十磅。

    她张弓箭,弓弦都拉得嘎吱响,上面的箭镞,就闪着森寒的金属光泽。

    她手一松,一根重箭从山上呼啸而去。

    “嗖!”

    一个拼命策马的斗笠贼头一仰,“噗哧”声中,箭镞从他胸前透出,他睁大眼睛,就滚落了马下。

    她又抽出一根重箭,再次拉弓,又一根劲箭呼啸而去。

    一个裹着蓝巾的流贼拼命逃跑,他用力鞭打胯下坐骑,已经逃出了好几十步远,眼见就要逃得生天,他正要松一口气,不想利箭就从背后追来。

    这重箭的初速虽然每秒只有四五十米,但这流贼骑马逃跑,听到风声,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带着血花,箭镞就从他心口处透出,他哼都不哼一声,就滚落马下。

    李如婉也射翻了往另一方向逃跑的一个斗笠贼,余下仅有的五个流贼也彻底崩溃,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个个跪地拼命哀嚎求饶。

    钱三娘收好自己的双插,她按着重剑下山去,黑色的翻毛软筒马靴踏在山石乱草中,发出有力的声响,清冷的晨风拂起她的斗篷,冷艳,又带着危险的杀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李如婉扛着自己斧头,摇晃的跟在她身后,这时万叔迎上来,满面笑容道:“三娘,大捷啊,这仗我们又缴获了马骡五十匹,特别俘获五个流贼,这活口消息就有了。”

    钱三娘也不由欢喜,笑道:“真的吗?”

    她这一笑就尤如冰山解冻,让人惊艳。

    黎叔等人也迎过来,看着钱三娘,各人都露出佩服的神情。

    黎叔更嘀咕道:“这丫头……真是……真是……”

    ……

    一片荒野,杂草密布。

    正是虹县境内。

    马蹄的杂沓声,夹着火器的轰响声。

    半人高的杂草上,一具戴着红缨毡帽的尸体正仰躺在草地中,他大张着嘴,眼中有着不可思议,一杆锐利的钩镰枪正插在他的胸口位置,那枪尖就一直没到钩镰处为止。

    一匹失去主人,背上有着鞍具的青骢马依恋不去,不时还用舌头舔着死去主人的脸颊。

    而在战马尸体附近不远,正有几骑在亡命追逐搏斗。

    “笃”的一声,凌战云与一贼隔着十多步对冲而过,他手中的旁牌挡住了对面骑射过来的一根轻箭,同时他也开了一铳,弥漫的烟雾转瞬被他奔驰的马匹抛离在后。

    随后凌战云皱眉,又没打中,这骑在马上剧烈奔跑时准头太差了。

    他先后打了三枪,三发弹药都打完了,一个贼都没打中。

    看看那边的裴珀川,开了两枪也没打中一个贼,虽然这也是二人擅用弓箭,少用手铳的缘故,但马上跑起来准头太差也是重要原因。

    还是要近距离搏战,就象刚才自己用钩镰枪杀死一贼一样,看看裴珀川,一样是使用马槊,才贴身杀死一贼。

    打定主意,凌战云将手铳插入枪套,就见除了刚才那骑奔过,又有一贼持着马刀,吼叫着向他策马奔来,再看过去,那边裴珀川正与三骑在追逐缠斗。

    却是二人作为前锋,昨日就潜入虹县境内哨探,当日无事,不过今日一大早,二人再次出发时,就在这片废庄的附近,突如其来遭遇了流贼七骑的哨探。

    一番搏战,二人分别杀死一贼,不过流贼还有五骑,都是凶悍非常。

    一直不能停下,也是凌战云手铳准头差的原因之一,此时他顾不得多想,就呛啷一声,抽出了马鞍上的马刀,寒光闪闪,同样向那吼叫扑来的流贼迎去。

    二人对冲,都是单手持着马缰,身体微微斜弓,速度越来越快,蹄声如雷,马蹄就踏得残草飞扬。

    很快二骑带着彪悍杀气冲过,“噗”的马刀割破**的声音,随着大片的鲜血飞溅。

    凌战云策马冲过,听身后重物扑倒草地上的声音,他心中就涌起淡然。

    他喜欢这种刺激杀人的感觉,喜欢那种命悬一线的紧绷,因为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刚才那种对冲劈砍,也确实险之又险。

    二人都全速冲刺,马匹一秒钟就跑过了十米,二人相隔不到十五步,也就是马匹通过时间最多二秒钟。二人从举刀到下刀,两秒钟内都要完成一个完整的斩劈动作。

    那个瞬间还要砍中人,难度极大,危险性极大,初学者往往还收不住刀,砍在自己马头上。

    但凌战云赢了,那流贼死了,借着高速的马力,他身上被凌战云开刃的马刀劈划开一个极大的口子,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这边裴珀川同样与一个流贼对冲,他持着一根马槊,这是非常优良的武器,槊杆具有非常良好的弹性,冲锋刺中敌人时,槊杆会向上弯曲,吸收掉部分冲锋的能量。

    槊杆在瞬间还会回弹,将敌人尸体弹走,起到缓冲保护的作用。

    类硬质的长矛马枪,除非老手中的老手,懂得怎么卸力,否则多是一次性武器,便类凌战云的钩镰枪,他刺中敌人后就放手了。

    此时裴珀川的马槊前方有槊枪头,长长雪亮的槊刃,尾部有铜锭,槊身上有悬绳,他持着马槊,一样单手持缰,锐利的槊枪头,只是指着前方那冲来的流贼。

    可以看到,那流贼手中持的是一把非常锋利的马刀,开了刃,显然也是老兵好手。

    他吼叫冲来,蹄声如雷,二人越冲越近,两马相错刹那,裴珀川的马槊就刺中了那流贼的胸口,一股血花激溅,裴珀川的马槊杆也成了拱形。同时他的手指随着传来的力道抖动,残余的力量被卸去。

    蹄声仍然如雷,裴珀川持着马槊冲过,那流贼的尸体已被弹走。

    “踏踏……”

    他又奔一会,猛的勒马,“唏律律”他的马匹高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裴珀川一手提缰,一手持槊,雪亮的槊刃就映出他那冷漠冰寒的脸。

    ……

    凌战云看去,流贼又死二人后,余下三人再无战心,慌忙策马逃跑。

    他大声叫道:“裴兄弟,抓活口。”

    裴珀川的声音隐隐传来:“某知道……”

    凌战云就催促胯下马匹:“大花儿,走。”

    那马只是不满的打着响鼻,一天跑到晚,不厚道,刷身还只一天刷一次。

    凌战云就道:“回去给你吃鸡蛋,要吃羊肉也可以商量。”

    他策动马匹,放马直追,入新安庄后,各人马料充足,胯下马匹皆是骠肥马壮跑得快,很快凌战云就追上一贼。

    看看裴珀川那边,同样离一个狂奔的贼骑不远,凌战云就从鞍上取出一副套马绳,“忽忽”的在手中转着。

    他猛的一甩,没套到,不过不远处一声马匹的嘶鸣,同时身体摔落马下的沉重声音,却是裴珀川也甩出套马绳,就鬼魅似的准确套在一个流贼的头上。

    那绳套瞬间收紧,那流贼就被一下子扯落马下,裴珀川叫了声:“凌兄,收马。”

    他就策马狂奔,那流贼就被他拖在马后,一路拖滑而去。

    凌战云看了看,眼中有着羡慕,听闻裴兄弟打过鞑子,果然这骑术与各方面技艺就是自己不能比。

    只是裴兄弟平日沉默寡言,便是对着同居的几个好友,都很少提他的过往之事。

    看看两个流贼已经跑远,凌战云也不追了,那失去主人的坐骑跑了一会停下,凌战云就牵了,回到原来战场,他又收了四匹马,自己的钩镰枪也收好,顺便摸下死去几贼腰包。

    他脸上露出笑容,此次收获不错,抓了个活口,缴获战马五匹。

    每马鞍上都有马褡子,想必内中财帛不少,这些都归他与裴珀川二人所有。

    看裴珀川已将那擒获的流贼五花大绑,二人商议下,就决定回去。

    他们往北走了数里,忽然听到后方蹄声大作,二人看去,都是脸色大变,至少二十骑流贼正狂追而来。

    他们就往废庄那边走,那些流贼紧追不放,二人从倒塌的庄墙奔入,那些贼骑正要跟入,猛然铳声大作,还夹着几根的箭矢,然后几个流贼就摔落马下。

    余者以为遭到埋伏,拔马就走,很快就在荒野中走得没影。

    ……

    裴珀川、凌战云二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几个熟悉身影,还好曾队长等人到了,否则二十骑流贼攻击,二人再骁勇,一样是凶多吉少。

    二人正要施礼道谢,曾有遇一摆手,他谨慎的道:“这里贼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过看着二人缴获的五匹战马,一个活口,他眼中也是闪过惊叹的神情。

    还有随后庄墙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兴奋的队兵押着两个流贼,还有三匹缴获的战马过来。

    却是二贼中箭摔落,都伤到手腿,行动不便,猝不及防下就被冲出的哨探队员抓获,一贼中弹而死,他的马匹也被收获。

    看着这些缴获,曾有遇嘻嘻笑道:“好,我们哨探队也立功了,这下看骑兵队那娘们还怎么得意。”

    很快他们换了地方,却是睢宁境内一个废宅之处,曾有遇打算先审问下,得点情报。

    三个被抓获的流贼并肩跪着,曾有遇在三人身上扫视,他首先提问被裴珀川抓获的那流贼活口。

    此贼被裴珀川放在马后拖拉,早已血肉模糊,满脸血迹,不过他似乎颇为硬气,竟呸了曾有遇一口,喷了他满脸的血与唾沫星子,他怒声道:“朝廷鹰犬,官府狗腿子,额什么也不会说!”

    身旁的哨探队员都是大怒,一队员重重一拳打来,打得这流贼又一口鲜血喷出。

    这队员怒声道:“狗贼子,你不说,就剐了你!”

    那流贼只是怒目而视,曾有遇笑容不变,他去脸上的血与唾沫星子,竖起了大拇指:“好,是条汉子……送他上路吧。”

    那流贼神情一变,裴珀川一直在旁冷冷看着,闻言他一槊就是刺来,这流贼一震,血淋淋的槊枪头就从他胸前透出。

    他再一抽,这流贼就是扑倒在地,身下大股鲜血涌出。

    众队员都是心中一凛,曾爷与裴爷,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啊。

    曾有遇又笑嘻嘻的看向另一个流贼:“你呢?”

    那流贼大口吞咽着唾沫,喉结急速的上下滚动,他犹豫不决:“俺……俺……”

    曾有遇道:“不说就算了。”

    呛啷一声,他抽出了解首刀,一刀就划在他的脖颈上。

    这贼立时滚在地上,他的血管被割断,鲜血就若喷泉似的洒落。

    他翻滚着,只是在地上嘶叫挣扎。

    曾有遇持着锋利的解首刀,上面还染着血迹,他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容,问最后一个贼:“你呢?”

    那流贼早已崩溃,身体颤抖若筛糠,磕头如捣蒜。

    他大声哭嚎哀求:“俺说,俺什么都说,求军爷饶命啊。”

    曾有遇笑道:“这才对嘛,兄弟是不是渴了?来,喝点水……”

    最后曾有遇等人获得一些消息,当然,这贼毕竟不是高层,具体如何,还要杨相公判断。

    “流贼打下灵璧后,打算先派千人的马队到睢宁看看?”

第186章 设伏

    三日下午,哨探队、骑兵队相继回来,他们都有收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哨探队带回一个活口,七颗首级,缴获战马八匹。九爷等人分成多支小股巡哨,有的遇到流贼,有的没有,共抓到四个活口,斩首十五级,缴获马骡二十二匹。

    最惊人是钱三娘等人,她两次领队出哨,前后共斩杀流贼四十五人,缴获马骡七十匹,还抓到五个活口,这个消息震动了军伍,连杨河都是惊动,亲自接见钱三娘等人嘉奖慰问。

    曾有遇等人听了也不由哑然,原以为哨探队立了大功,没想到与这钱三娘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消息也不可避免传入睢宁城官民耳中,虽然具体内情他们不明白,但近百颗挂在城垛上的流贼首级众人都是看得到,出哨各人带回的缴获马骡也有人看到,立时城内外都是震动。

    众官民对守住城池更有信心,百姓们津津乐道巾帼英雄,北岸的乡勇好汉,以贡生周明远为首,众士绅敲锣打鼓,抬着猪羊等物入军营犒劳将士。

    当然,出哨在外,也不可避免有伤亡。

    虽各人装备有犀利的三眼燧发新安手铳,胯下坐骑也骠肥马壮跑得快,但流贼毕竟精悍,这死伤就避免不了。

    哨探队还好,运气佳,无人受伤,更没人死亡,九爷那边,就阵亡一人,受伤七人。

    钱三娘两次出哨也都有伤亡,第一次一人死亡,一人受伤,第二次一人死亡,二人受伤,还有三匹战马受损,有一匹马恐怕就残废了。

    这让骑兵队各人心思复杂,虽然佩服她,跟着她出哨,必然可立大功,但也必然有人伤亡,这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认运气不好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众人的总结,此次携带的手铳功勋卓著,因为有这种犀利武器,杀敌时就比肉搏战轻松多了。

    不过也要逼近了打,瞄准了打,最好进入十步之内,这样这种可打三发的新颖火器,就可以将自己威力,最大程度体现出来。

    不过虽有伤亡,经过这两天残酷的哨探搏战,骑兵队、哨探队各人气质都变了许多,这上过战场,与敌搏杀后的老兵精气神就是不一样,变得更精锐了。

    杨河下令伤员归营休息,医护队专人精心照料,嘉奖抚恤之事都有条例。此战出哨各员共缴获马骡一百匹,以后他要扩大骑兵哨探队也有了坐骑,特别内中战马,乱世中可有钱都买不到。

    同时抓获的流贼活口,对他们审讯也紧锣密鼓进行,最后杨河获知一些杂乱的情报。

    与众人商议后杨河沉思,大体的一些情报比较有准确度,如此次流贼领军东进,顺汴河一线的主要贼将,就是李自成的侄子,号“一只虎”李过。还有他麾下骁将,以后的前营制将军,绵侯袁宗第。

    然后有罗汝才的部下,他的亲将杨绳祖,外甥王龙等人。

    此时李自成、罗汝才联军,兵力已经与历史上第三次攻打开封时差不多,兵马基本上达到惊人的“马贼三万,步贼十万,胁从之众近百万”的地步。

    他们分兵攻打各城池,李过、袁宗第、王龙这支兵力,差不多也有马贼五千,步贼二万,又沿途裹胁饥民。

    不过他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攻打宿州与灵璧上,只打算攻下宿州、灵璧后,顺汴河下流往虹县去。

    因各贼抱怨,连日雨水,道路泥泞,非常不好走,灵璧往虹县的官道情况会好些。

    不过睢宁在灵璧的东北角,近在咫尺,各贼也不会放过,会派一只千人的马队到睢宁看看,内有一半的精骑。

    杨河沉思,这消息不知真不真实,可靠不可靠,不过一人说是假,抓获的十个活口基本都有这种说法,他们还是分开审问,那这情报就很有真实性。

    而且出哨的流贼哨骑,很多都是流贼老营中的存在,他们的消息渠道,应该还是灵通的。

    依他们说法,雨水已经停了,那只马队要来睢宁,也就这两天的事。

    所以该如何,马上就要作出决定。

    众将倒是争议不下,一总把总杨大臣,副把总杨千总、罗显爵等人力主伏击,在野外选个好地形,以他们的实力,流贼千人马队,还是吃得下的。

    二总把总韩大侠,中军官张松涛,九爷钱仲勇等人觉得还是守城为上。

    马队毕竟是马队,伏击时能不能吃下,这事并没有把握,而且流贼现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睢宁,如果消灭了这只流贼马队,吸引他们注意,可能会引来他们大队人马的报复。

    众人争议不下,谁都有自己的理由,最后只能看杨相公如何决定了。

    ……

    崇祯十五年三月四日。

    荆山。

    这是一座离睢宁县城西南三十里的小山头,有废寨,还有真武庙。

    荆山往西南约一里有赵耳山,山之巅有云居寺,寺前有杨家圩,山之北有瓦器窑,此时皆废。

    然后赵耳山西南相连有彭山,山有观音堂,再西南三里有宋家山,山上有普济寺,宋家山西南三里又有轴山。

    这些山头都不高,海拨最多一二百米,原有一些人烟的,此时都废了。

    官道从彭山、赵耳山、荆山脚下蜿蜒而过,道路情况非常不好,三四米宽,坑坑洼洼,多日的雨水让道路布满烂泥,官道两边就是非常密实的杂草,一直连到各山上。

    特别荆山的对面,官道的南侧,赵耳山东面、北面原有杨家圩,瓦器窑,人烟繁盛,开垦有大量的田地,沟渠水塘众多,此时虽然荒废,但痕迹还在。

    连日的雨水,一个个水塘满满的,就形成大片的沼泽地,洼塘地,人马不好通行。

    此时荆山上人影绰绰,大量士卒正挥舞锄头铁镐挖掘泥土,一些军官来回指挥,让他们在距离官道约五十步的山坡上,挖掘出两道合适的埋伏壕沟。

    最终杨河还是决定设伏,不过当日他亲率骑兵队考察地形,看来看去,就选择了荆山这片所在。

    官道就在山下,流贼必经之地,山上杂草密布,容易潜藏身形。官道南面百步,就是连绵的沼泽地,洼塘地,流贼不好逃跑。西南一里就是赵耳山,可以埋伏骑兵,从背后夹攻。

    然后荆山东去二里还有一条不小的河,介时那边设疑兵,流贼就会有半渡而击的忧虑,只想快速通过这片地方。

    看来看去,以目前自己的兵力,流贼若来,就在这地方设伏最好了。

    决定后,杨河雷厉风行,除留辎重队在城内,一大早,他就率所有队兵赶到这。为免走漏消息,城内各官他谁也没说,他特别交待盛三堂,若知县问起来,就说出城演练,当日就会回来。

    到荆山后,除了撒开哨骑,他还吩咐立时修建工事。

    此时他来回巡看,看队兵们忙碌,在山坡上挖出两条大半人高的壕沟。

    这是供火器兵潜藏射击之用。

    出于轻便灵活不显眼考虑,杨河来时没有携带盾车,毕竟山坡杂草虽高,但没多少山石树木,那一览无余的,高高的盾车摆在这边,能不能掩藏住真的很难说。

    但火器兵又需要保护,那就挖掘壕沟最合适了。

    可作为射击所在,又可作为掩体,流贼射箭时,可以躲在壕沟之内躲避。

    他与众人的商议布置,壕沟两条,上下相邻着,每条壕沟与官道平行,每道长百多步,可掩藏百多人,这样两总的火器兵就可以藏下。

    而且第一道壕沟某些地方仍然和缓,泥坑没有挖下,却是放置火炮之用。

    此次前来,他五门猎鹰炮也带来,二号一门,三号四门,分打十两的铅丸与五两的铅丸,弹重三百七十五克与一百八十七克,非常凶悍,为了最大程度震慑敌人,实弹霰弹都有。

    这些炮重一百多斤,道路不好走,就全部抬来。

    杨河当时改装时,还考虑到防箭,每门炮都装有类似马克沁重机枪那样的护板。

    这些火炮不高,藏在杂草中很容易,不过为最大程度的遮掩,此时炮的护板上,车轮上,都塞满了野草。

    依杨河实地站在官道上看,这一番布置后,官道上的敌人,非常难以观察到山坡上面的异状。

    ……

    “此战的布置就是这样……第一排铳手打完第二排打,流贼若冲上来,就火炮平瞄直打,打实弹。贼不退,第一排铳手未装填好子药,就掷弹队投掷万人敌,然后铳手再打两排。贼不退,又冲上来,火炮打霰弹,掷弹队又投掷万人敌,铳手再打两排。如此流贼不可能不溃败,突击队就可冲下搏战。”

    距离第二道壕沟二十多步的真武庙内,杨河在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案桌上铺开一张白纸,他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副简单的地形图,官道、壕沟、周边各山,虽然简单,但非常清楚明白。

    指着图纸,杨河侃侃而谈,“这是正面战场,以流贼的弓箭火力,他们是冲不破我们正面的。以他们习性,遭遇埋伏攻击后,肯定也会想着从两翼包抄围打,所以两总的杀手队就布置在两翼。”

    杨河又用铅笔在图纸上画着,“连护卫什么算上,两总队兵二百多人,两翼各一百多,以重盾长矛配合,列成两排,就布置在第一道壕沟的两侧,战时偃旗息鼓,潜藏在杂草中。流贼突致,就起身肃阵奋勇杀敌,慢慢结阵逼下山去。”

    杨河看着图纸沉思,这样他等于沿官道展开一条长二百步,也就是三百米长的战线,足以将敌人全部包进去了。

    当然,他只有这些兵,可以展开这样长的战线,毕竟连炮手在内,他这次带来的总兵力,不过约六百人。

    杨河最后道:“护卫队、哨探队作为驻队,哪里危急救哪里,看机会冲下山去。医护队将伤员抬入庙中医治。九爷这边,你们埋伏在赵耳山杨家圩废墟内,一听到铳声,立时突击流贼的后部。”

    众人都围在杨河身边,中军官张松涛,一总把总杨大臣,副把总韩官儿、杨千总,二总把总韩大侠,副把总罗显爵。

    然后护卫突击军法三合一队队长陈仇敖,掷弹队队长崔禄,医护队队长李家乐,哨探队队长曾有遇,骑兵队队长钱仲勇。

    议事时,营部直属各队队副也有资格参与旁听,钱三娘就站在九爷身旁,好奇的看着图纸,妙目不时瞟杨河一下。

    众人都是非常慎重的听着杨河布置。

    虽然最初张松涛,韩大侠,九爷等人反对设伏野战,但并不是说他们怯战,只是各人更持重罢了。杨大臣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则考虑更多,自己本钱就这么少,每打一仗,都必须谨慎又谨慎。

    便如骑兵队哨探才两天,就战死三人,队中原五十骑,今日连受伤不重也拉来参战的,不过四十二骑,兵凶战危不是随便说说。

    不过决定要打了,那就全力以赴。

    ……

    很快众人散去,依安排各司其职,特别九爷带着骑兵队策马远去。

    今日他的任务很重,除这边修建工事时派哨骑拦截遮蔽,免得有流贼窥见这边动静,流贼若来,还有哨骑派到河对面作为疑兵,最后更要率着几十骑,突击流贼的后部。

    九爷突然发现,比起往日虽有些危险,但总体慢悠悠的走镖生涯,这在新安庄的日子,也太刺激了些。

    众人散去后,杨河身边伴着中军官张松涛,还有护卫队长陈仇敖,又看了一遍战线。

    两道壕沟已经挖好,都是大半人高,士兵可以潜藏在里面,总体有些湿漉,好在没有积水,挖出的泥都运到真武庙后面堆了,为了掩蔽,还拨了很多杂草堆在壕前。

    此时火器兵已经躲避壕沟里面,人人都准备了火摺子,内中火种可以保存两天,各人还有备用的材料,火摺子燃完可以更换。

    掷弹队也躲藏在第二道壕沟之内,他们一共二十三人,每人身边摆放着大筐,内中装满了圆滚滚的万人敌,一样准备了火摺子。

    护卫队、哨探队暂时掩在庙内,不过若流贼来临,他们就会潜在两道壕沟后面的杂草丛中,这样视线更好,可以看到哪处危急,万一流贼突上,也可以冲下去搏杀。

    两翼的杀手队此时也静静坐在杂草中,盾牌放倒,兵器放平,旗帜什么都不立。

    远远看去,半人高的杂草就将他们身形完全掩盖。

    他们重盾长矛坐成两排,静静对着官道方向,众人无人披甲,保护自己的,就是身边的重盾皮盾了。

    这些队兵原来倒有训练标枪,不过因为前方盾牌太高太重,阻挡视线,妨碍行动,目前各人就没有配备标枪,不过标枪训练,倒时有进行。

    到处看过,战线是没问题的,就静待流贼来临了。

    只是一直到午时,官道上仍然静悄悄的,杨河站在真武庙前看去,唯见荒草摇曳,四下萧条凄凉。

    杨河心中皱眉,流贼来不来,或是今天不来,明日再来,甚至过几天再来?

    不要在这边潜藏个几天才好,为免流贼远远发现烟火生疑,他现在连生火造饭都不敢,众人吃的都是携带的干粮,很快就干硬了。

    流贼来不来?甚至来后,人数超过原先的估计?

    一时以杨河的心志,也有些忐忑起来。

    他现在兵少实力小,很多时候都是在赌博。

    赌赢了,他赚大了。

    赌输了,就血本无归。

第187章 果然来了

    “流贼会来吗?”

    不说杨河焦虑,军中其它人也有这样的疑虑,不过相比军官高层,普通士兵想法就单纯多了,反正跟着杨相公,杨相公让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想那么多干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壕沟挖开,带着一点泥土的腥味,有时还会渗一点水出来,很多军士的鸳鸯战袄上,斗篷上,就沾上了点点的泥水。

    午时了,太阳也猛然高升,混着杂草中的水气,给人一种湿热的感觉,这边就是这样,雨停了,太阳就来了,大雨大涝,小雨小涝,无雨旱闹,庄稼人苦啊。

    第二道壕沟内,管枫与呼延晟并排靠坐在壕沟内侧,用手中的细布,细细擦拭着手中的燧发新安长铳。擦过外壳,擦得油光发亮,又将保险金属片拨到左边,抽出铜栓擦拭。

    他们将铜栓擦拭得金灿灿的,还用小铁棒细细的通了火门眼孔,用小勾钯将后膛孔钯了又钯,内中不留一丝杂物。最后满意的将铜栓推进去,再右按一下,铜栓机就卡在坚硬的空槽内。

    空槽处已包了铁,虽然硬木坚硬,但为了延长使用寿命,正月后,各铳兵手上的新安铳,空槽处统统都包了铁。

    二人最后将保险金属片拨到右边,珍贵的铜栓就不会掉落了。

    放眼壕沟内延伸的大排铳兵,他们皆是如此,细细的检查保养手中的武器,这方面的条例很严格的,特别军法队随时会过来抽查。

    若各人手中武器保养不到位,如后膛孔残留有杂物,火门眼堵塞,后面的铜栓积有灰尘等,不但该员士兵要被重责军棍,连带他们的甲长,队长,把总都要遭殃。

    所以士兵们没事就保养手中的武器,有的人反复检查了多次,查无可查,就用磨刀石细磨手中的解首刀。

    管枫与呼延晟无事闲聊,都在分析流贼是否会过来,他们身旁不远是把总韩大侠,副把总罗显爵,二人轻声嘀咕什么,似乎还在确认防线的各类细节。

    最后副把总罗显爵无奈起身:“好吧,俺再检查一遍,唉,真是的……”

    二人互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笑容,把总韩大侠古板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在他手下任副把总,那可不是轻松的事。

    不过他们只是一二队的队副,上头还有两个队长,有事也轮不到他们。他们还看到队长马祥、杨天福好容易坐下来,二人都是着额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泥沟上,掏出椰瓢只是灌水。

    一队队副虎蹲炮满意的保险金属片拨到右边,看马祥在身边坐下,他瓮声瓮气道:“马队长,你转个啥呢?就这点事,也要转个五六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把总。”

    精瘦的马祥骂道:“俺这叫职责,你个夯包懂个屁啊?”

    他说道:“你说,你为啥跟着杨相公打流贼?”

    虎蹲炮乐呵呵道:“还用说,报恩呗,不是杨相公,俺早死在逃难路上了。”

    马祥欢喜的骂道:“就说你是个夯包,这报恩只是基本,这叫唇亡齿寒。俺们不打流贼,流贼就要过河,新安庄就要糟了。杨相公早说了,要御敌于国门之外,你上课时都睡着了?”

    虎蹲炮摸着头傻笑,众铳兵也是笑起来,壕沟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管枫与呼延晟也是笑,最初他们与虎蹲炮的心思差不多,不过入庄之后,内中灿烂的烘炉反复将他们捶炼,命运就似乎浩瀚莫测的汪洋,最终会汹涌往何处去,他们也说不清楚。

    很快,快到未时,流贼仍没有来,总内就分下一些干粮,都是巨大的烙饼,一个就可以吃饱,只不过这是昨晚烙制的,到了现在,已经干硬,又不能生火造饭,就这样冷着吃。

    好在队兵们都苦惯了,就是干冷的烙饼,配着椰瓢中的水,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管枫与呼延晟也大口吃着,管枫舔着手中的油脂,看呼延晟似乎吃饱的样子,但手中的饼还有一小半没有吃完,他正寻思向他讨要过来,忽然见呼延晟将手中残饼往斗篷兜中一塞,凝声道:“流贼来了!”

    ……

    “流贼来了?”

    第一道壕沟内的杨大臣,第二道壕沟内的韩大侠都是双目一凝,分居左右翼指挥的韩官儿,杨千总,罗显爵也是郑重看去。

    真武庙残破,内中积满灰尘,院子还有一口井,井旁缺腿的案桌摆着,杨河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烙饼一放,就往庙外走去,中军张松涛,持着盾牌,背着标枪的陈仇敖立时跟上。

    还有曾有遇,各护卫队员们,个个铁盔铁甲斗篷,行止间甲叶锵锵作响,也一同跟了去。

    护卫队副王大义,雷雳跟上时,雷雳看了看,将案桌上吃了一半的残饼收走。

    庙门不远有一堆乱石,旁边满是近人高的杂草,众人都掩在山石草后,杨河偷偷往山下眺望,看西南远处官道上,似乎有一些武器的寒光,还有招展的旌旗样子。

    一道腾腾的人流,正往这边逼近蔓延过来,那举止嚣张之极,光明正大,大摇大摆,除了流贼没有别人。

    流贼果然来了!

    杨河心中大石落下,同时他心又提起,流贼来多少,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他细细看着,旁边陈仇敖锐利目光,也是盯着官道那处,他出声道:“流贼不止千人,但马队应该就是一千上下。”

    杨河点头,陈仇敖入过军伍,对军队人数的估计比较敏锐,而依他知道与审问所得,流贼的军伍构成,步兵也不单纯步兵,马队不单纯马队,内中颇有一些厮养,或成年人,或少年人。

    这厮养就类似辎兵辅兵的存在,运粮,造饭,杂务,修理器械等等,每队马兵五十人,就会配备厮养小儿三十至四十人。

    流贼马队若来千人,那随从的厮养,也会有六百人到八百人之数,喂马挑草,这合起来人数就快到两千。

    曾有遇与张松涛的判断,流贼马队也是一千上下,杨河再看一阵,心中最后大石落下,他沉声道:“传令下去,依早先安排准备作战。医护队,战事一起,立时点火烧水,准备救护伤员。”

    李家乐也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入新安庄养了几个月,他不再那样瘦弱,也有了些医官的气质,此次前来,他准备充分,酒精,药品,纱布,绷带,都准备得非常充足。

    他扒着石头,看着官道流贼,大大喘了口气,然后又蹑手蹑脚,几乎四脚爬着回庙。

    此时流贼还远,他就是站起来也看不到他,不过此战众人都非常小心,他们没有失败的本钱。

    很快,杨河带着陈仇敖,曾有遇等人摸到第二道壕沟前不远,潜藏在杂草中,他一直全副武装,铁盔铁甲,外罩黑色的斗篷,此时再检查了一阵武器。

    斩马刀,三眼燧发新安手铳,还有双插。

    他用的弓,一直是那副上力开元弓,强悍之极,按此时“个力”计算,九斤四两为一个力,十个力为一石,他的弓力就是十二力,一石二斗的强弓。

    换成后世拉力达一百五十八磅,比西方顶级的长弓拉力还强,在清军中,也只有巴牙喇才能使用这种十二力弓。

    今日大战难说,所以杨河也准备充足,箭囊中装的都是破甲重箭,一根箭的重量超过一百克,被射一箭,就类似被标枪投一下,杀伤力非常强悍。

    他细细准备一番,身边人也是忙活,哨探队,护卫队员,个个在草地上蹲趴着检查武器,前方两道壕沟处,更看不到人头,两翼的杀手队兵也看不到人影。

    他们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特别火器队兵们,在军官低低喝令下,都装上了一发定装纸筒弹药,甩亮火摺子点燃了火铳上的火绳。

    五门猎鹰炮,也都装好了子铳,炮手将铁钎刺入孔洞,塞上了鹅毛引药管,点火手也燃上了自己的引绳。

    ……

    闷雷似的马蹄声响彻不停,但没有烟尘,因为此时官道上仍然满是烂泥,不过数千只马蹄踏在泥水上,除了水花四溅,远远的,就是一片沉闷的轰隆声。

    “闯”字的大旗飘扬,还有一杆“谢”字的将旗,一行马队旗帜众多,每队都有一面标旗,奔腾时标旗手奔在马队前面,然后一队的骑士,尽跟着标旗行走。

    井然有序,奔腾中自然保持一马距离,显示出非常精锐的样子。

    “轰轰……”

    马队奔腾,从官道西面滚滚而来,马上骑士,大多数马术娴熟,个个或裹头巾,或戴毡帽,基本上穿着蓝衣,披着斗篷,携带各种长兵短兵弓箭,脸上就满是骄横自信的神情。

    特别前方一半的骑士,个个携有马刀,部分人还穿着厚厚的绵甲,携带双马,那神情举止,又更为精悍。

    旌旗飞舞,蹄声雷响,千骑马队奔腾过来,那气势真是慑人。

    “谢”字将旗下,闯营大将谢君友面无表情的看着官道两侧,从灵璧过来,就是这样的荒野,一路的烂泥,路两边尽是半人高,一人高的荒草,偶尔一些灌木丛。

    特别湖边河边的芦苇丛,普遍都是一人高。

    这样的地形地势,若放在几年前,他说不定还担心哪里埋有伏兵,但现在,官兵还敢跟义军野战吗?

    埋伏?连两个三边总督部下的精锐,宿州城的官兵们都不敢出城埋伏,区区沿途小县城,又哪来这样的精锐?

    所以他一路走来,放心得很。

    当然,谢君友作为日后“五营二十二将”之一,前营的左果毅将军,搏战谨慎已经到骨子里,每每看到有地形不对,他都会让哨骑搜索一番。

    只是到处都是荒草,这荒野无尽,谢君友不会不耐烦,他随同的部将都不耐烦了。

    沿官道奔腾过赵耳山时,谢君友又眉头一皱,他猛的手一扬,“唏律律”,就是一片马匹止步嘶鸣的声音,每人马匹鼻中,尽喷着浓浓的白气,各人的斗篷,在荒野中飞扬一片。

    谢君友身旁一个将领无奈的道:“谢爷,又怎么了?”

    谢君友只是策在马上冷冷的看,他虽外表粗豪,一身的棉甲,大红的斗篷,戴着毡帽,看起来仍象个打铁的,但他是闯营中的老人,大小战事经过无数,战场上各方面的嗅觉无比敏锐。

    他就说道:“驴球子,某总感觉不对!”

    身旁将领苦笑道:“谢爷,一路来,你已经感觉六次不对了,哪一次不是虚惊一场?我们已经进入睢宁境,这只是小县城,最多一些乡勇民壮罢了,他们还敢出城野战埋伏不成?”

    又一个将领也是道:“妈妈个毛,若敢埋伏倒好了,俺们挥师东进,所遇城池,哪个不是龟缩不动?每次驱饥民攻城,都闷出鸟来了,换换新花样也好。”

    说着他就大笑起来,骄横之气蔓延,身旁一些贼将也是大笑。

    早先将领看看天色,说道:“谢爷,还是赶路吧,你大可不必担心,这种小地方的民壮乡勇,哪有出城野战的可能?就算他们出城,看看这些山包,除草高一些,不险要又平缓。他们敢埋伏,我们马队千人,一半是精骑,就将他们消灭在这野外。”

    身旁一群贼将也不以为然,这谢爷真是人越老,胆子越小,此次他们前来,除了厮养,余者尽是马队,内中更有一半是精骑,还有部分的骁骑,还怕区区小地方的民壮?

    精骑这称呼不是随随便便就可拥有的,至少都有马上劈斩的能力,余者马术再好,只能算马兵。

    骁骑更会骑射,这样的兵力,看谢爷还是犹豫,他们就瞧不起。

    此时流营还未订官制,上下尊卑不重,各贼将又多是各营下的管队、领哨、掌家等精悍头目,领着马队,也有自己的话语实力,语气神态中,就对谢君友不那么敬重。

    很多人脸上眼内,甚至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谢君友只是冷冷看着四周。

    这边的队兵们大气也不敢出,杨河趴在草丛中,他眼不眨一下的紧盯着那边。

    看流贼马队都停下来不动,他不由心头一紧,流贼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他看向东面河流那边,希望设在那边的疑兵可以起到作用。

    ……

    老白牛:多谢善熊谛听书友的一万打赏,又多谢各位书友的打赏投票,此次战场的地图已经发到微博。还有一章,会定时在明早上九点更。

第188章 入觳

    马队后一个精瘦彪悍的汉子被带过来,戴着冬毡,披着羊毛斗篷,身上背着重盾与短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汉子眼中颇有狡黠之意,不过看到谢君友,脸上就现出畏惧讨好的神情,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壮汉,同样畏畏缩缩。

    谢君友叫他过来,淡淡说道:“你叫孙有驴?听说你到过睢宁,你跟咱老子说说,这睢宁地界,有什么出众的人物?”

    原来这精瘦彪悍的汉子竟是孙有驴“驴爷”,他还没有死,当日杨河剿灭铜山匪,他跑得快,一溜烟跑回山寨,随便卷一些细软,就带几个亲近的老匪,准备北逃去投李青山。

    不料走到半路,就听到李青山被刘泽清打得大败的消息,他们就转道西进,跑到徐州投土寇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等人。只是待了一段时间,感觉不如意,流寇东进,“驴爷”又带几个亲近的老匪,往宿州去投了流寇。

    他其实会骑马,只是山寨内马骡不多,所以成了步贼老兵,不过入了贼营后,大小立了一些功劳,又会骑马,就被赏赐下了马匹,成为马队的一员。

    当然,他只是会骑马,马上劈斩能力是没有的,所以也只是普通马兵一员,胯下的马,连战马都算不上。

    此时谢君友询问,他连忙点头哈腰的道:“回谢大掌家,要说睢宁,最阴险的就是那秀才杨河了。娘里个腿,这天杀的太阴险了,俺们铜山寨的好汉跟他对战,他一声不响的,最后打了俺们七阵排铳,兄弟们是惨不忍睹啊!对了,听说他现在任了睢宁练总,我义师北上,最要小心的,就是这天杀的。”

    他目光扫视周边,脸上露出慎重的神情:“这些新安庄的贼子,火铳最是犀利,他们手中的火铳,每一杆都若掣雷铳一样,可以从屁股后装填,趴着就可以打。依俺来看,这一片地形最适伏击,那杨河贼子说不定就潜伏这边,谢大掌家还是派哨骑小心搜索一番为好。”

    谢君友脸上露出笑容,余者贼将也是哈哈大笑,一个贼将甚至马鞭凌空抽了一声脆响,啪的一声,凌厉的皮鞭就抽在“驴爷”的脸上,一道血口就是带出,“驴爷”的右脸瞬间就青肿起来。

    孙有驴摸着脸,惊惧不明,身后几个同伙更是吓得一下跪下。

    那贼将看着他狞笑道:“你妈妈个毛,咱老子真怀疑你是个官兵的细作,这样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谢君友也是摇头,心想自己疑神疑鬼了,从灵璧过来,其实这类地形也不少,真要有伏兵,也早有了。这到处杂草密布的,范围太大,真要搜也搜不过来,反耗费了时日。

    对孙有驴说的,他虽记住杨河这个人物,了解了睢宁县的形势,但反而放宽了心,略有劲兵,但只是区区乡勇罢了。

    小地方的匪贼被乡勇打败再正常不过,然铜山匪这种半步流寇,又岂能跟他们正宗的流寇相比?

    特别这一年二年来,死在他们浩瀚人海下的名将人物又有多少?傅宗龙、汪乔年、刘国能、猛如虎、孙应元,哪个不是名将重臣级的人物?区区练总,更不会放在谢君友心上。

    那孙有驴败军之将,自然会有所夸大与自下台阶之言,火器?这几年来,营中缴获的火器还少吗?除了火炮,寻常的鸟铳三眼铳什么士卒们都懒得用。

    从屁股后装填?也不怕火气闪瞎了自己的眼睛。

    因耽搁一下,后面的厮养队伍也赶上来了,驴子、骡子、壮牛,独轮车,甚至有肩挑人抗,一片喧哗。

    千人的马队需要辎重粮秣众多,特别马料,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前来睢宁,也不知要待几天,会有什么收获,所以谢君友这只大军,半月的粮草是有准备的。

    各类帐篷什么也要预备,因此厮养队伍就很庞大,直有八百人之众。

    看看队伍,谢君友下令马队继续出发,不过耽搁一下,这马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好在离睢宁县城不远,最多三十里路,今日就可以赶到,谢君友也不急了,就让马队慢走,正好爱惜下马力,不过该有的沿路哨探他也撒出去。

    很快他们过赵耳山,前方左侧就是荆山,官道两侧更是密实的杂草。

    然后官道的右面,仅仅百多步外,就是连绵的沼泽地,洼塘地,再看前方不远就是河流,谢君友不由叹道:“说起来这地方也是埋伏的好地形,只是朝廷无人,再好的地势对他们也是无用。”

    身旁一贼将笑道:“不敢野战,好地势有什么用?守着坚城,一个个也被我们打下。某看啊,这朝廷气数已经尽了,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就不知入了京师,是什么花花世界。”

    谢君友道:“说这事还早,开封还未打下,陕西的孙传庭也在……”

    说到这里,就听到河那边猛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铳响,同时还有急促的马蹄声,然后有前方探路的哨骑急奔回来,已经少了好几人。

    众贼都是神情一变,谢君友冷笑道:“好个睢宁乡勇,果真敢出城野战,还想遮蔽战情,阻挡我方哨探?”

    他猛然传令道:“睢宁官兵在对岸设有埋伏,大军急速过河,防止他们半渡而击!”

    ……

    孙有驴沮丧的回来,他摸着脸上的鞭迹,眼中又潜藏凶光,心中恨极:“娘里个腿,老子一番好心,禀报情报,却打老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着马队中人戏谑的目光,似乎很乐意看他马屁拍到马腿上,孙有驴心下更是恨恨,身旁一个骑骡的铜山寨老匪轻声道:“驴爷,怎么办?俺总觉得,这周边不对劲啊。”

    又一个老匪轻声道:“是啊驴爷,这些人不知道新安庄贼子的厉害,俺们是知道的,真遭了埋伏,怎么办?”

    孙有驴心下也是打鼓,他举目望去,前方是河,左面是山,右边开阔,不过有一个个洼塘,他就道:“一有不对劲,俺们就往右方跑。那边虽有些水塘水沟,但仔细些,还是不会陷马的……”

    这时他就听到河对面的铳声,他脸色大变,看身边几个老匪,也是面面相觑,又听前方传来的袭步行进命令,还有后方的厮养队伍,也是叫嚷着加快脚步,驴骡车什么,就塞了满路。

    孙有驴咬着牙,看向左方近前的荆山,就对身边老匪道:“娘里个腿,准备跑。”

    杨河看着山下,看流贼终于又起步,而且因为对岸的疑兵,都是大呼小叫的加快马速,因为打算抢赶过河,原来官道中数骑并辔,此时已经拥成一团。

    甚至各官道下的杂草中,也跑满了他们的人。

    他们就这样形成马潮,蜂拥而来。

    杨河看着,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流贼入我觳中矣!”

    他的手,慢慢抬起,身旁号手紧张看着他,握着喇叭的手,就布满青筋。

    ……

    流贼汹涌的马队奔腾而来,奔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兵,很多人有双马,披着棉甲,杀气腾腾。

    听着如雷的马蹄声,杨大臣悄悄探出头,看这些流贼精骑越来越近,他悄声道:“都稳住了,等喇叭响了再打,稳住了……都稳住了……”

    话是这样说,此情此景此战,这个杨河忠实年轻的书童,也感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看看身边的铳兵们,个个趴在壕沟内,持着自己的后膛新安铳,也是紧咬着牙,非常的紧张难耐。

    他们等待着号令,很多人左手握铳的手,同样爆出青筋,壕沟内静悄悄的,只余各人沉重的呼吸声,各人龙头上的火绳滋滋燃烧着,就夹着一股难闻的尿味。

    而在他们上侧的第二道壕沟之内,韩大侠瞪着眼,看着官道上奔涌过来的流贼,眼球似乎都要瞪出来。

    各人,都是艰难的等待着。

    两道壕沟后的草丛中,杨河抬起的手,猛然挥下!

    身旁的号手,立时鼓起力气,吹响了嘹亮的天鹅声音。

    这声尖利的喇叭声,就响遏行云,似乎盖过了山下轰隆的马蹄声。

    “放!”

    杨大臣声嘶力竭的怒吼,第一道壕沟的铳手对官道侧涌而过的马队,就扣动了板机。

    瞬间各人火铳龙头都带着火绳落下,火门巢的阴阳机同时闪开,燃着的火绳落入火门巢内,火光中,火门内的引药就被点燃,然后顺着火门孔洞,又点燃了铳管内的火药。

    铳口处,就爆出了猛烈的烟雾,夹着汹涌的火光。

    因后膛缘故,各人栓帽前方还腾起一些袅袅白烟,此时后膛漏气免不了,但因为使用铜栓,烟雾温暖,不会伤人,又护木高深,栓帽阻挡,漏气往前上方,不会伤害到使用的铳手。

    然后火光与烟雾汇成烟龙腾起,还汇成了震耳欲聋的排铳声音。

    ……

    孙有驴等人条件反射的滚落马下,对这个尖利的天鹅声音,他们太熟悉了,印象太深刻了。

    谢君友毛骨悚然,他猛的转头,这是?

    然后他就看到左侧山坡上,似乎几十步外的距离中,爆开了一连片的火光,腾腾的白烟连成一片,然后一阵心寒的齐射声音,自己身边这些精骑们,不论人马,就齐刷刷的翻滚了一大片。

    血雾腾飞,麾下士卒声嘶力竭的叫喊,还有马匹的惊恐嘶鸣,乱蹦乱跳,一些中弹的战马,更是浑身浴血的横冲直撞起来。

    谢君友脑中一片空白,这里真有埋伏?

    那个睢宁练总杨河,真敢在野外动手?

    谢君友甚至看到身旁一个将领翻滚马下,他身上穿着沉重的棉甲,然似乎都被火器打透了,他捂着自己小腹,不似人声的嚎叫,他极力捂着伤口,然似乎有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流出来。

    现新安庄的新火药,就是使用后膛新安铳,也六十多步就可破甲,破的还是铁甲,这五十步距离更不用说。

    这贼将虽然披着棉甲,却不能抵抗弹丸的威力,而且弹丸没什么穿透力,破坏力更强,打中人体后,瞬间形成可怕的空腔效应,巨大的痛苦,便是铁人都要痛哭。

    这贼将滚在地上哀嚎着,早前他鞭打孙有驴,认为他妖言惑众,此时埋伏为真,后悔加痛苦,让他痛不欲生。

    只是他越是翻滚,内中肠子什么就流出来越多,惨不忍睹。

    山下的流贼,被这猛烈的齐射排铳打懵了,对着壕沟方向,他们还是侧面过去的,真是一点防护准备也没有。

    然后这阵猛烈的齐射后,人马倒下的尸体,瞬间就在不宽的官道上形成障碍,后方许多人马收势不及,就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形成了更大的混乱。

    只是没等山下流贼反应过来,山坡上又传来一阵尖利的天鹅声音。

    谢君友又看那边火光连成一片,滚滚烟龙伴着让人心寒的铳声大作,身旁的精骑就又倒下更多。

    猛然他的马匹一阵嘶鸣,双蹄软倒,谢君友就被抛了出去,重重摔在烂泥上。

    然后身旁就是一个双膝跪地,对着他口喷鲜血的部将,这部将双目圆睁,哆嗦着嘴,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在谢君友的脸上,他张着嘴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沉重的身体就向后载倒出去。

    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谢君友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

    随着子药的发射,壕沟内的铳兵似乎紧张情绪都随之发射出去,他们依着训练,快速的再次装填弹药。

    每道壕沟内,都是整齐的呛啷声,众人都一起一拉膛后下弯的铜栓机,脆响中铜栓被拉开,露出各人手中黑压压的后膛口,内中腾腾冒着颇有热气的白雾。

    然后众人从挎包取出一发定装纸筒弹药,塞进膛口,再一推铜栓,各人铜栓前端就套进膛口,铜帽堵在外。

    又一按,整齐的脆响,各铜栓机卡在包铁的空槽内,同时内中的纸筒被划破,引药沙沙的注入火门巢声音。

    就这样,他们作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那边,那边……”

    第一道壕沟中,五门猎鹰炮也在寻找目标,那打十两铅丸的二号火炮位置,点火手指着一处方位,瞄准手就持着长长的挽柄,随着青铜所制旋转机括的响动,黑压压的火炮口,就转向了那边。

    点火手就将手中引绳往子铳火门上的鹅毛引药管一点,引药管瞬间燃烧到底,轰然大响,炮身巨震,火炮口处,就喷出了长长的浓浓白烟,浓烟的内端处,还尽是灼热凌厉的火光。

    那种凌厉的烟火,引得炮口周边的杂草,瞬间就燃起。

    然后这种佛郎机样式的猎鹰炮,发射时子铳端也冒出了浓密的白烟,却也是漏气。

    好在这是“凸”样形的子铳,类新安铳一样,漏气往正上方漏出,不会伤害到后方周边的炮手。

    然后十两重的铅丸咆哮而去,类新安铳那样平瞄直打,射在下方的流贼丛中,就是一片的血雾爆起,断肢残臂横飞。

    这种猎鹰炮,二三百步打中人,都可以人马洞过,何况这只是五十步?

    十两重的铅丸打过去,就从官道这边穿透那边,不论中间夹着多少人马,全部被打透。

    一个身着棉甲的流贼正在嚎叫,铅丸就正正打中他,从前胸到背后,骨骼内脏全部打穿,棉甲也等若纸糊,整个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口,这洞口还很干燥,因为铅丸瞬间带去的温度太高了。

    铅丸从他后背咆哮出来,直接穿透两匹马,带走一个流贼的手臂,顺便将他手中的兵器变得碎裂,然后又将两个流贼的身体变得碎裂,最后眼前只余一个流贼。

    铅丸直接从这流贼左边脖子撞过,带起狂飙的血雾,这贼无头的尸体就颓废倒地。

    然后可能是侧面力的缘故,这流贼人头斜斜飞起,就摆在嚎叫刚停的谢君友面前。

    人头上死鱼似的眼睛凸出,就那样死死的看着谢君友。

第189章 疯狂

    余者四门猎鹰炮也打中流贼人群,官道上一片惊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突遭打击,特别被攻击的主要还是前方十队的五百精骑,这些可都是精锐,这千人马队核心的核心,他们装备好,待遇好,能力强悍,每个人至少都拥有马上劈砍的能力。

    他们才能称得上是“骑兵”,基本都是老营,有些人甚至还会骑射,各方面都非常出众,可不单单只是马术娴熟。

    猛然这些核心力量就遭遇了沉重的打击。

    他们汹涌从官道过来,侧面对着壕沟,人太多了,要抢赶过河,还拥挤在一团,就给壕沟内的两排铳手提供了非常良好的靶子。

    每排铳兵百人打去,五十步距离,就算流贼汹涌过来速度快,基本也都有六七成的命中率,不论打中人还是马,大部分都有打中目标。

    两排铳兵二百人一打,加上五门猎鹰炮轰击,这流贼当场中弹落马的人数就不会下于一百四五十人。

    五百精骑,猛然损失就近乎达到了三成。

    更悲惨的是,他们很多首领被当场打死,混乱中众贼嚎叫,已然失去了建制指挥。

    这还没有完,两阵排铳一打,官道上的流贼惊恐混乱,杨河在山坡上看得亲切,看铳兵们再次装填好定装纸筒弹药,就下令再次射击,再打两阵的排铳。

    此时刚过去十几秒,这个时间对混乱的流贼只是瞬间,但对潜藏壕沟内的后膛铳兵来说,已足以再次装填好致命的子药。

    他们的速度,训练时一分钟可以打十发左右,战时各种影响估计打五六发,但最快的五六秒再次装填完毕,最慢的十秒钟也可以完成,这速度惊人的快。

    换成前膛枪,精锐火绳枪兵平时训练每分钟可两发,但换到战场上,平均每分钟只一发左右,普通士卒更需要二三分钟,还可以趴着蹲着装填,这速度便利,真是无法形容。

    虽牺牲一些射程,但换来这个速度便利,杨河认为非常值得。

    谢君友嚎叫的站起来,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但他毕竟打老仗了,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物,很快反应过来。

    他猛的揪过身旁一个满脸是血的贼将,咆哮道:“钱哨头,你立刻招集兄弟,从这山的正面攻上去。官兵伏军就在五十六步外,他们有两排鸟铳,但都打完了,再次打射至少六十息。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冲,二十息内,就可以冲到他们面前!”

    他又揪过另一个喊叫的贼将,给他两个嘴巴让他清醒,喝道:“吴哨头,你带人从侧翼攻打,从那右翼抄上去。还有你,刘哨总,你到马队后面,让那些马兵也从左翼抄上去。告诉那些厮养,谁敢杀敌的,全部选为步卒马军……”

    他展现出了素质,虽然官道上惊叫混乱,很多建制失去,但他仍立时找到可用军官,各种战术指挥,也是信手拈来。

    他也看得很清楚,官道上无遮无掩,杂草更不能遮蔽铳子,唯一机会,就是攻上去。

    这两年他们还骄横惯了,多少朝廷的名将重臣死在他们手中,遇到区区乡勇,岂有不战之理?而且己方虽死一些人,但连上厮养什么,至少还有一千六百多人,更不可能退缩。

    几个贼目也是咆哮应命,他们也反应过来了,己方虽然损失惨重,但主力还在,特别都是精锐,就算用残余的兵力,对付那些敢埋伏的乡勇社兵,仍然绰绰有余。

    吴哨头更是咆哮道:“兄弟们,都随咱老子抄上去,妈妈个毛,这些睢宁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在这时,猛然山坡上又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

    谢君友毛骨悚然,不可思议,这些乡勇竟有这么多铳手,还是……他脑海中就闪过孙有驴的哭诉声:“……他们的铳,可以从屁股后装填……他一声不响的,最后打了俺们七阵排铳,兄弟们惨不忍睹啊……”

    这个念头刚过,山坡上又爆出猛烈的连线火光,滚滚烟龙腾起,伴着响亮的齐射声。

    官道上的流贼又齐刷刷的扑倒一大片,人马的惊叫嘶鸣更多,众人早已停下,这拥挤着,在排铳的轰打下,死伤的人员更多。

    到处是声嘶力竭的惨叫,刘哨总就在谢君友眼前一个踉跄,却是左臂中了一弹,他也硬气,强忍着不出声,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滚滚的掉落下来。

    这阵铳声刚停,山坡上又响起尖利的天鹅声音,然后又是一阵猛烈的排铳齐射。

    “啊……”

    官道上的流贼又是大片扑倒在地,死者伤者身上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官道的烂泥,两边的密实野草,余下的精骑们,或本能的竖起盾牌,或取出弓箭,往烟雾的腾起处拼命射箭。

    “轰!”

    山坡上一声巨响,一道长长的烟雾腾出,然后凄厉的炮子呼啸,电光石火间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十两重的铅丸咆哮过来,就在谢君友面前打开一片血雾。

    吴哨头被打个正着,解体成了碎肉,纷纷扬扬的血雨,就洒了谢君友满脸满身。

    却是那门二号火炮又开了一炮,佛朗机发射速度还是快的,炮手如果训练有素,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到二十秒,新安庄的炮手虽算不上精熟,但也可以紧跟在铳手的后面。

    ……

    孙有驴等人滚在马下,就听天鹅声后,接连响了两阵排铳,然后前方的精骑死伤惨重,个个嚎叫混乱。

    孙有驴反感觉痛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看身旁马兵个个惊惧,所有人拼命勒住马缰,免得冲撞上去,一片马匹的“唏律”声。

    然后很多人就下马,个个取出自己的兵器。

    这些马兵虽都会骑马,很多人还跑得快,但基本没有马上劈砍的能力,等若“龙骑兵”,也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遇事的第一反应,也都是下马备战。

    不过孙有驴左顾右盼,只是寻找逃跑的路线与机会。

    然后这边的马兵焦急的等待,只是迟迟没有等到前方传下的命令,很快山坡上第三阵、第四阵排枪又开始了。

    前方的精骑更混乱不堪,更惨的是,山坡的铳手,还将部分目标放在后面的马兵上。

    两阵排铳,都有部分铳子击中后面慌乱的“龙骑兵”,甚至孙有驴这队的哨总,他一声惨叫,保护自己的盾牌破了一个洞,然后他胸口溅出一股血雾,就踉跄摔在孙有驴的面前。

    看他双目圆睁的样子,“驴爷”心下更是哆嗦,他也算是经历过的人,知道那些新安庄贼子一开始,就是没完。

    又见马兵们也陷入混乱,特别一些中弹的马匹横冲直闯,引得众人一阵阵骚乱,他再不犹豫,将那哨总的战马一牵,身旁的几个老匪,也是机灵的各牵失去主人的马匹,就往官道的右面跑去。

    他们久居淮北,对如何闪避这边的沼泽地、洼塘地,还是很有经验的。

    这边看起来地形危险,但没有新安庄贼子,“驴爷”等人反认为更安全。

    ……

    “杀上去!”

    流贼开始疯狂的攻山,在谢君友的命令下,钱哨头带了一些精骑,协同一些马兵正面突击。吴哨头被打成碎肉,就换成一个姓周的哨总,带些精骑从右翼攻击。

    余者马兵,一些悍勇的厮养,从左翼抄上去。

    当然,他们都是下马作战,山坡虽然平缓,但也颇有坑洼乱石,特别杂草密实,策马上山却不便利。好在山上伏军不远,看烟尘,也就在五六十步开外,靠腿跑,也可以很快冲到。

    他们吼叫着冲上山去,谢君友还是怀疑,这些流贼则认为山上伏了四排的鸟铳兵。

    铳子打完了,那就是烧火棍,至少百息内没有威胁。

    众贼都有把握,二三十息时间,他们就可以冲到伏军面前,然后砍瓜切菜。

    要让这些小地方的乡勇看看,什么叫流寇。

    这不是攻城,时间也很急迫,所以众贼都是精兵冲在前面,盾牌大刀,身上厚厚的棉甲。弓箭手跟随射箭掩护,他们一边行进一边抛射,弓弦声阵阵,箭矢呼啸,就往烟雾的腾起处落去。

    还有官道上的流贼弓箭手,一样高高仰起箭头,往山坡上面抛射。

    甚至一些强悍的弓箭手,还对着那边直射。

    ……

    箭矢的“咻咻”声不断,山下的利箭有若暴雨射来,一阵一阵不停,盖得天空都一阵一阵阴暗。

    太阳更高升了,晒得壕沟前后阵阵燥热,管枫等人紧紧趴在壕沟内,手中的新安铳,只是瞄着山坡下嚎叫冲来的流贼们。

    他们头上箭矢的呼啸声不停,各人壕前的泥土杂草,壕沟后的斜坡上,密集的箭矢插得有如刺猬。

    有壕沟的保护,各人趴在这边,显露的目标小,远远看去,基本看不到他们的人头身影,流贼箭矢虽密,几乎对他们形不成伤害。

    当然只是几乎,毕竟流贼是覆盖性射击,箭矢的密度太大,众铳兵也不能说为了躲避箭雨就躲入壕沟内,必须一直瞄着等待命令,这就有了伤亡。

    一声惨哼,管枫身旁不远一个铳手被落下的箭矢射中左臂,立时鲜血横流,冷汗刷的下来。

    队长马祥看到,不由叫了声:“九文钱。”

    这铳兵与他交好,平日也会聚着打打马吊,因喜好打出九文钱的牌得名。

    好牌友受伤,马祥不由关心则乱,就抬高了一些头,“噗”的一声,一支箭矢呼啸过来,就射在马祥的咽喉上,血花点点,马祥的脖子就被箭镞穿透了。

    他一下向后摔倒在壕沟内,一下脸就涨得通红,口中大口的血涌出。

    他捂着脖子,滚在壕沟内只是抽搐。

    管枫心中一痛,他眼睛看着前方,仍死死持着手中的燧发新安长铳。

    然后他耳边闻听的,又是尖利的天鹅声音。

    ……

    流贼又被打了两阵排铳,山坡上滚满尸体,还有声嘶力竭嚎叫的伤者,他们流出的血,将这一片的草地染红了,明年这边的杂草会更为茂盛,因为这也是磷肥。

    又两阵排铳,很多攻山的流贼不知所措,难道这边的伏兵铳手有六排?

    很多人还本能的冲上,此时铳兵在急忙装填,不过第二道壕沟内,扔出了雨点般的万人敌,这些三斤重的万人敌扔出,一直扔到二三十步外,落到流贼丛中,一个接一个猛烈的爆炸。

    烟火夹着血雾一团团爆起,甚至夹着一些撕裂的肢体碎肉横飞,那些冲来的流贼被炸得鬼哭狼嚎。

    还有五声剧烈的咆哮,五门猎鹰炮,也是转动方向,对着流贼密集处轰鸣。

    它们打的都是霰弹,长长的白烟喷出,内中夹着每门三十枚到五十枚的铅弹子,就在这二三十步距离,对着面前的流贼泼洒。

    大团的血雾狂飙,众多的流贼被打得腾飞,一些流贼甚至被狂暴的霰弹打得散碎开来。

    管枫扣动板机,一个穿着棉甲,持着大刀,神情有些麻木的魁梧流贼就是一个踉跄。

    他看着胸口,那边正滚滚流出鲜血,他感觉极度的痛苦与眩晕,被独头弹打中的感觉,比中了寻常铳子,更痛苦至少十倍。

    这流贼踉跄摇晃着,往管枫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就向后载倒出去。

    他沉重的身体扑倒草地上,淋漓的鲜血,滚滚而流。

    然后管枫耳边又传来尖利的天鹅声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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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介绍: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
……
老白牛第三本历史大作,敬请期待!
已有完本作品《回到明朝做千户》,《明末边军一小兵》。续南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续南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续南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