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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续南明txt下载     续南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6章 白银

    冰河上,狼三爷脸色阴晴不定,他正要吐出一句话:“走……”

    也就在这时,对面山包上猛然投来一个个黑压压的东西,一个又一个落在冰面上,其中一个还滚落在狼三爷的胯下。

    “这是……”狼三爷沉吟。

    猛然他面色无比苍白,旁边也传来一些老贼魂飞魄散的尖叫声:“万人敌,是万人敌……”

    “嗤嗤……”

    未等狼三爷等人反应过来,各万人敌的引线已是燃到尽头,特别狼三爷身边两个,胯下一个,猛烈的爆炸!

    新安庄万人敌内装填新火药两斤,威力不小,轰然炸开,狼三爷就觉头脑一片空白,然后感觉自己腾云驾雾的飞起,还有清晰的疼痛,肢体的撕裂。

    他高高飞起,猩红的血团与碎肉喷洒,最后他四分五裂的掉落冰上。

    他手中大棒也一样腾空而起,发出沉重掉落冰面的声音。

    狼三爷身体散开,有若蛛网似的裂纹,特别下半身的大腿,还有大半个屁股不见了,胸膛身体也是一处处塌陷。

    最后他头着地,先期一步重重撞在冰面上,有若碎西瓜的破开,各种颜色的东西抛满这一片冰上。

    土匪世家出身,杀人如草芥,充满浓烈煞气与杀气的当家头目狼三爷,此时只有一只右眼残留着,上面还带着茫然,不可思议,还有恐惧。

    掷弹队崔禄队长,常如松、黄建中队副,二十个队兵抛来二十三颗万人敌,落在冰面上,猛烈爆炸,碎铁、铁蒺藜、碎石,伴着浓烟飞射,似乎在平滑的冰面上更增威力。

    黑压压的铜山匪聚在冰面上,此时皆被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还有爆炸产生的强劲冲击力,让他们各种姿势的翻滚。

    “再扔!”

    看效果良好,崔禄趁热打铁,又是二十三颗黑压压的万人敌抛出,然后又落在冰面上猛烈爆炸,滚滚烟雾中夹着血雾腾起,铜山匪声嘶力竭的惨叫,在冰面上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再扔!”

    又是二十三颗黑压压的万人敌抛出,除了早前死伤者,此时铜山匪三四百人都是聚在冰面上,这效果太好了,数十颗万人敌扔入人群,就是一片鬼哭狼嚎,凄厉惨叫。

    “再扔……”

    “再扔!”

    第五波万人敌扔出,猛烈的爆炸中,猛然冰面上传来渗人的“咔咔”声,“咔嚓——”,“嘎吱——”,原本厚实的坚冰上,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缝。

    裂缝密密麻麻,还在不断扩大,还在坚冰上的匪贼,个个睁大眼睛,若末日来临似的尖叫起来。

    “喀喀……”

    各裂缝越来越大,猛然一声声巨响,龟裂崩落,水花四溅。

    ……

    “太惨了。”

    西阵那边猛烈之极的排铳声音也震撼了南面各村寨的好汉们,似乎在这种齐射面前,没有任何血肉之躯可以抵抗,让人心中涌现无比的寒意。

    前有乌龟阵,后有齐射阵,何人可以抵抗新安庄的锋芒?

    不过随后各人又被南面的万人敌投掷所吸引,最后他们看到冰河上的情形,无人不是睁大眼睛,窦文韬面色发白,窦青脸上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

    攻打南阵的匪贼一大半报丧这边不用说,关键这种死法……

    看着在冰水上扑腾嚎叫的众匪们,他都感觉身体阵阵彻寒哆嗦。

    而这时西阵那边也传来响彻云霄的喊杀声,随着山包上传来喇叭,众多杀手队兵列阵冲出,还有山包上甲叶锵锵,铁盔铁甲的突击队兵不断从山顶扑下来。

    窦青还看到一骑策马冲出,红衣红甲红马,却是那非常威猛的裴珀川裴爷。

    看匪贼全线崩溃,所有人都在慌乱逃命,己方不断追杀而出,窦文韬振奋道:“好,摸腰包的时候到了。”

    他叫道:“青哥,立哥,我们追!”

    此时众随军好汉纷纷杀出,窦文韬扫看四周,颇多好汉在砍杀南岸的残匪,这边亦残留一些匪贼,不过窦文韬认为这些匪贼慌乱之下,都会逃入冰河中,最后淹死,己方人财两空。

    不如往西面追,会有更多的油水。

    “杀!”

    占城集好汉勇猛无敌,都随在窦文韬、窦青、孙立三人身后杀去,他们越过盾车,前方潮水般的溃兵布满荒野,所有的铜山匪贼都在喊叫着逃跑。

    早在几刻钟之前,他们还个个充满凶残与嚣张,欲灭新安庄阵地于一鼓,然现在尖叫着,只顾撒丫子的逃命。

    作为准流寇,他们装备不错,搏战能力也颇强,至少单打独斗方面,随军村寨好汉没几个人是他们对手,然现在尤如丧家之犬,没人回头反抗,只顾逃跑尖叫。

    “兵败如山倒。”

    窦青心中浮现这个词,任你士卒再骁勇,败了,那就是败了。

    大势已去,你自己个人再武勇,亦无可奈何。

    因为谁都不愿意停留下来,让你身旁的伙伴超过你的前方去。

    他举目四顾,堂弟窦文韬使着泼风刀法,已经乱刀劈倒一个匪贼,此时在他身上摸着什么,一个激灵,见前方一个戴红笠军帽的匪贼逃跑着,一边恐惧的回头看着什么。

    窦青急冲上去,狠狠一刀劈下,那匪贼惨叫一声,踉跄扑倒在地,窦青双刀上前猛劈,那贼尖叫着,舞着一把腰刀徒劳反抗。

    窦青泼风似的乱劈,双刀如雨而下,那贼凄厉的嚎叫,血流如注,血雨不断扬起。

    最后他一动不动,满身的血,身上伤口屡屡,血肉模糊,只余一双眼睛恐惧的睁着。

    窦青不看他的眼,学身旁伙伴的样子,在他身上摸索,最后摸到什么,一喜掏出,竟约是三四两银子。

    窦青叫道:“文韬。”

    窦文韬正往怀中塞着什么,他说道:“快藏起来。”

    窦青连忙将银子揣入怀中,心下火热,瞬间就三四两银子入手,这发财太容易了。

    再看孙立那边,也劈倒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将一把碎银揣入腰间,看那一大把的样子,竟有四五两银子。

    又看右前方嚎叫连连,占城集中的两个伙伴,相互配合着,一个猛劈,一个猛刺,放倒了一个灰披风的匪贼。

    然后不顾这贼没断气,在他偶尔滚动的眼睛中,大股涌出的鲜血中,二人摸索着,就血淋淋摸出一个小包,里面满是细碎银子,然后二人一人一半,都是满面的笑容。

    再看荒野上吼叫声声,各村寨好汉一样奋勇追击,拼命追逐那些逃跑的匪贼,不时乱刀将他们劈倒在地。

    各人目光中满是火热,看那些逃跑的匪贼,有若看待行走的钱包,个个勇不可挡。

    看着一边倒的追逐情形,窦青心中灼热无比,看来赚到十两银子不是梦。

    他一声咆哮,又随堂弟窦文韬等人追上。

    ……

    “踏踏……”

    马蹄声声。

    裴珀川策在马上,他手中握着横刀,马槊横在马鞍上,挺刮棉甲外面的铜钉闪烁着森寒的光。

    他马术娴熟,只是放马急奔,手中横刀不时从一个个匪贼脖边掠过,带起纷飞的血雨,横飞的人头。

    不过裴珀川更注意追杀那些老贼,特别是马贼,他手中劲弓崩响,不时射倒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铜山老匪。

    甚至他在二十多步外,手中劲弓还射中一个马贼的后心,锐利的箭头从他胸前透出,那马贼一声叫,先是伏在马鞍上跑了一会,很快摔落下来,尸体掉落在长长的荒草之中。

    共有三个马贼死在他的劲弓之下,不过裴珀川并没有去收留马匹,这些战马骠马,自有后面追来的杀手队兵收整。

    杨相公不会没了他的军功,忙着掏腰包的各村寨好汉们,这种重要的战利品他们也不敢私藏。

    甚至弓箭大棒,等等重要的兵器缴获,他们就算得到了,也都要如数上交。

    很快裴珀川追杀数里,比起用双腿跑,他骑着马快多了。

    忽然他双目一凝,他看到前方一个拼命策马逃跑的马贼,看那人打扮,裹着灰色的头巾,魁梧的身上是一袭肮脏的灰色斗篷,似乎马鞍上横着一杆铳。

    看那人样子,应该是“平山七狼”残留的周家兄弟一人,马鞍上横着的铳,应该也是后膛掣雷铳。

    裴珀川心中火热起来,早前开战后,他就从军阵的西北面绕过,一直跑回山包上眺望战情,管枫与呼延晟先后射杀张万掌家与周家兄弟一人,他是看到的。

    就不知逃跑的人中,是“平山七狼”周家兄弟的老大还是老二。

    想到此人曾暗杀过杨相公,裴珀川冷哼一声,他暗暗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留下此獠。

    想到这里,他更是拼命策马追去。

    逃跑的马贼正是“平山七狼”周家兄弟的老大周尚文,他弟弟周尚武死在对面的神射手之下,周尚文虽然悲愤欲绝,但也知道不是冲动报仇的时候。

    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他连弟弟的尸体都不顾,拼命策马逃走。

    他甚至不与余下的马贼聚在一起,暗暗打定主意,逃回铜山寨后,取一些细软,以后专门游击刺杀,定要让那些新安庄贼子,整日活在惶恐不安中。

    正想得满脸狰狞,猛然听到后面急促的马蹄声。

    周尚文一惊看去,看身后一骑正急速追来,红衣红甲红马,持着马槊,神勇无比。

    周尚文双目一缩,他自然知道,那人是新安庄一个骁骑夜不收,早前阵前哨探时,他就解决了寨中两个骑马的兄弟。

    看那马力,不久就会追上,而自己马上搏战颇有不精,若与此人对杀,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手中掣雷铳,上面火绳没有点燃,而且后膛子铳上的引线什么时候不在了。

    他冷哼一声,“唰”的一声,扯去母铳与子铳相连卡洞处的铁栓,揪住子铳右上侧提手样的东西,就将子铳取出扔了。

    然后他放马急奔,很快奔入右侧一个山包上,就飞快的跃入马下,从背着的兜袋中掏出一发未发射的子铳,就套上母腹的后膛口,引线孔正面朝上。

    再将连着细链的铁栓插到卡洞中,子铳在母腹固定稳定,已是装填完毕。

    周尚文的子铳皆是“凸”样形,“凸嘴”塞入母铳腹后,“凸身”挡住,加上两边铳托护木高,虽然铁质子铳漏气严重,但灼热气体都往上方喷出,不会伤害到后方两边的人,更不需要加装护板。

    唯一弊端,这种子铳打制不易,而且工匠制作时很难作到质量统一,各子铳标准不一,膛压不一,有时装药多了,有些子铳承受不了,可能会有炸膛的危险。

    不过周尚文使用掣雷铳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经验判断,反正对付未披甲的人,数十步距离,掣雷铳威力足矣。

    对付棉甲一样如此。

    他装入子铳后,就在山顶一块石头后蹲下,然后从腰间取出火摺子,一弹一甩,将燃着的火种,拼命点起火绳来。

    很快火绳点着,周尚文一声不响蹲着,酷寒的天气他一动不动,灰色的头巾,灰色的斗篷,使他隐在山石后若隐若现,极难发现。

    他微眯着眼,通过照门与准星,瞄着越来越近的裴珀川,他手指慢慢摸到板机上,那板机连着龙头,龙头上的火绳忽明忽暗,对着下方有着引线的子铳火门。

    只要扣动板机,子铳上的引线就会被点燃,然后发射!

    近了,越近了。

    四十步……三十步……

    周尚文眼中寒光闪闪,透过照门与准星,两点一线,他将飞奔过来的,马背上的裴珀川身影,罩入了自己的掣雷铳射界内。

    这也是东方鸟铳等比较注意准确度,放在西方,不要说照门,就算到了十八世纪,很多国家连火绳枪,燧发枪上的准星都没有。

    二十步……

    周尚文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扣动板机,也就在这时,“嗖”的一声利箭的呼啸,“噗嗤”一声,一根劲箭凶狠的从他左脑贯入,右脑透出,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飞溅。

    “嘭”一声巨响,裴珀川似乎看到山包上一道火光闪过,不由一惊。

    他策马上去,就见一块石头后,“平山七狼”中的老大滚在地上,那杆掣雷铳就掉在边上,上面的火绳仍然燃着,身旁的马匹正舔着他的面孔。

    而他嘴巴大张着,不断涌出血沬,双目仍然圆睁,带着非常不甘心的神情。

    再看他左脑门上,横贯着一根利箭,一个头已是被射穿了。

    裴珀川看着场地,心有余悸,这个距离……

    也不知是谁救了自己性命。

    忽听山包下的小道有马蹄声响起,他举目看去,就见一骑缓缓而来,那骑士颇为年轻,身着青色劲装,头戴红缨毡帽,外面罩着厚厚的大红斗篷,马鞍后还有大大的包裹。

    他得胜钩上挂着钩镰枪,腰间别着马刀,此时正握着一把强弓,满身霜雪中又带着锐气。

    看他走近前来,裴珀川连忙抱拳道:“某家裴珀川,现新安庄哨探夜不收,阁下是?”

    那骑士喜道:“是新安庄杨庄主的队伍?在下凌战云。”

    ……

    杨河策马立在山包上,朔风呼啸,吹得他的斗篷与身旁大旗猎猎声响。

    此时杀手队、突击队、哨探队,还有各村寨好汉都是追杀而出,山上山下,只余盛三堂辎重队、崔禄掷弹队,杨大臣火器队留下,还有李家乐的医护队,正在帐篷中不断救护伤员。

    此战伤亡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早前西阵匪贼抛射时,就有数人受伤,然后南阵匪贼突击时,也有二十几人伤亡。

    特别近战肉搏,残酷无比,各村寨好汉对上凶残的职业土匪,其实力有不逮。

    短短时间,他们就伤亡二十几人,内大部分是重伤,甚至死亡,若不是杀手队救援,他们的南阵就破了。

    此时李家乐也带着医护队,尽全力救护伤员,用稀释过的酒精,清洗他们的伤口,然后包扎上药。

    不过总体来说,此战伤亡微小,取得的成果却是巨大。

    杨河策在马上眺望,荒野草地间,尽是无数的匪贼嚎叫奔逃,面对追杀的新安庄队兵,还有各村寨的好汉,无人敢停下抵抗,他们尖叫着,个个被活生生打死在地上。

    他们已经胆丧了,以后望见新安庄的旗号,肯定会望风而逃。

    眼前种种,闻名遐迩的铜山匪贼胆丧如此,怎不让杨河豪情充溢胸腹,几欲破体而出?

    特别让他满意的是,此战不但杀手队兵,火器队更是锻炼出来,那种凶悍的排枪,不说敌人,便是杨河自己看了都是心惊。

    可想而知,以后遇到自己的排枪队,不说土匪流寇,就是清军鞑虏,遇上不死也要褪层皮。

    乱世中生存的根基已经奠定,怎不让杨河心安满意?

    “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自己苦心经营,终于取得丰硕的成果。

    杨大臣也是兴高采烈,他跑到山包上扫看四周,最后更是骑到马背上眺望,看到匪贼漫山遍野的嚎叫逃命,他脸上是抑止不住的笑容,随后他又叫道:“少爷,匪贼已经溃败,接下来该攻打山寨,夺取银两辎重了吧?”

    杨河微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这个书童也锻炼出来了,知道此战最要紧的是什么。

    不错,匪贼士气已经被打落,毫无战心,接下来确实是该攻入山寨,夺取他们库存银两米面的时候了!

    ……

    兵贵神速,杨河立时下令鸣金收兵,待众官将回到身边,他快速安排,李家乐医护队仍在这边救护伤员,盛三堂辎重队留守,看护辎重,打扫战场。

    火器队、杀手队各留一甲守护,余者快速行军,皆随他攻打山寨。

    此处到铜山寨不过十几里路,转眼就到,杨河并不担心后路出什么问题。

    此战之后,新安庄闻名遐迩,铜山匪都望风而逃,周边肯定也没有不开眼势力,敢打他们主意。

    分派完毕,杨河立时率近七百人出发,往正北方的匪贼老窝铜山寨急逼而去。

    一路荒草连天,寒风呼啸,他们沿山边走,道路平坦干燥,他们急行军,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逼到了铜山寨的脚下。

    那山寨范围颇广,以碎石粗木建在山坡上,此时里面浓烟滚滚,喊叫声惊天,甚至寨子南门敞开也没人管顾。

    就听里面叫嚷混乱声一片,不时可见铜山匪慌乱奔跑的身影,还有人举着火把四处点火,意图烧毁内中的一切。

    显然溃兵回寨,个个惊恐欲绝,毫无战心,甚至出战的大小头目死得差不多,留守的人与逃回的人知道山寨守不住,竟然要毁寨而逃。

    杨河脸一沉,这些匪贼竟敢损毁他看中内定的财富,真是不可饶恕!

    他厉声喝道:“攻进去!”

    ……

    外面匪贼声嘶力竭的惨叫不时传入耳中,血迹斑驳的银库中,杨河在宽阔的库房中行走。

    这里面摆满了一箱箱沉重的木箱,皆铁皮铜锁,铜锁砸开后,内中皆装满白花花的银两,触目所见,耀花了人的双眼。

    杨河身后各人都是呼吸急促,特别胡就业,气息都似乎喘不过来,他一直喃喃自语道:“日嫩管管,这么多金银……让俺躺在上面睡一觉就好了。”

    杨河不由微笑,金银的诱惑力不容置喙,不说胡就业,就他都有将金银铺在床上,然后躺在上面做个美梦的感觉。

    不过相比身后各人的失态,他倒很快回过神来,他随意走着,银库不但有着金银财宝,还有别的宝贝,比如一个犀牛望月镜,高两米,重怕有一吨,中间是铜镜,余者用铁梨木雕刻而成,华贵非常。

    话说“犀牛镇家灵,望月回天庭,虔诚月儿圆,财神来光临”,犀牛望月镜,非大富大贵人家不可有,也不知铜山匪哪抢来的。

    又走到一处,面前皆是楠门架子,架上摆满了一百两一锭的纹银,看上面的铭文戳记,也不知哪抢来的官银。

    同时还有银砖,这是民银。

    最后架上面摆着十几个银光闪闪,沉重非常的银冬瓜。

    杨大臣试着上前抱起一个,身子猛然一沉,差点被沉重的银冬瓜砸落翻滚地上。

    听身后众人的哄笑,杨大臣有些抺不开脸,他骂骂咧咧道:“衅种,这些土财主,铸银冬瓜作甚?……还这么重?”

    杨河随意行走着,抚摸观看,张松涛拿着铅笔与小本,则是紧张的统计,最后他粗粗估算,银库中银两,还有收缴各逃跑铜山匪贼的包裹,此战缴获白银约在八万二千两。

    铜山匪逃跑时到处放火,烧毁了一些粮仓,不过众队兵合力灭火,大部分抢救出来。

    最后统计,完整的米面,估计有六千三百石之多。

    看米面样子,很多是漕米。

    “银八万二千两,米面六千三百石?”

    杨河脸上露出笑容,他哈哈大笑道:“好,非常好!”

    有了这些金银粮草,明年自己的发展,又有资金了。

    此战收获太大了,只可惜这么富裕的土匪不多啊。(未完待续。)

第147章 朝霞

    当日杨河花了一天时间收罗山寨,能打包带走的,决不留下。

    形形色色的物资收罗无数,加上缴获的白银米面,那真是堆积如山,好在寨中找到众多的独轮车,足有三百多辆,也不知铜山匪抢掠了多少的村寨,正好用来运米运粮。

    但就算如此,也要运送好多天,一辆独轮车载三石,三百辆不过载千石,六千多石的米粮,需要运六趟。

    还有别的众多物资,铜山寨又离新安庄近百里……

    今日是腊月二十四日,怕要一直运到明年的正月初。

    不过有银米收入,多走几趟,辛苦一些,有什么打紧?

    看着有如山积的缴获,从杨河往下,新安庄的军官士兵,随军的各庄好汉们,个个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这些缴获后,杨河才是真正松一口气,相当长时间内,他不用担心麾下衣食了。

    粮米白银入库后,他也会有共计白银十万两,米面一万石的库存。

    对目前的杨河来说,这亦是个惊人数字。

    他素来对麾下宽宏,青壮一天至少供应两斤米,妇孺也有一斤多,平均一斤半,所以他的新安庄民,平均每人每月消耗米面四十五斤,一年五百四十斤,折合石数二石八斗。

    不说现在新安庄人口只有一千二,就算扩展到三四千人,一万石米粮,也足够他们一年的食用。

    还有白银,现在庄民士兵的薪俸待遇,不带奖金,平均起来每人每月五钱银子,一千二百人,每月约六百两银子,一年七千两。

    库存的十万两白银,可以使用很久了。

    各类兵器缴获不用说,就算完好的战马膘马,此次亦缴获二十三匹,新安庄现共计有马匹四十五匹。

    还有十三匹死马,也可以抬回去吃肉,一匹马最少重几百公斤,十三匹马,又可以吃肉很久了。

    此战铜山寨子被溃逃的匪贼损毁一些,不过大体完好,特别范围极大,怪不得当初铜山匪贼四五千人都汇集这里,巡弋过整个山寨后,杨河也决定不毁去。

    就算离去,寨子也这样摆着,他现在没能力占据,不过以后前来,也没有人敢跟他抢夺。

    腊月二十五日,杨河胜利班师,押运众多物资,浩浩荡荡回归。

    ……

    如一声惊雷,新安庄大败铜山匪的消息传出,四方震动沸腾。

    大军带着战利品回归途中,沿途各村寨都是轰动,杨相公又胜了,此次又抢——不,缴获这么多粮米物资,果然跟着新安庄打仗,就没有不胜的。

    沿途乡民指指点点,发出声声惊叹,回归大军个个喜形于色,就是各村寨随军的好汉,亦是个个趾高气扬,与有荣焉。

    杨河暂时将银子押回新安庄,粮米囤放在焦山庄,未来的一年,他重点也会放在这边的经营上。

    在焦山庄的时候,杨河进行了一番论功行赏,约赏了五千多两银子,五百个队兵,或多或少,平均一人得了十两的赏银,还有随军的好汉,抽选部分较为悍勇的人奖赏。

    皆大欢喜,新安庄的规矩,出战队兵皆有奖励,只是看战功,赏多赏少,便如此战颇为凶悍的夜不收裴珀川,一人就获得了三十多两的赏银。

    还有杀手队兵李大银,也获得十几两的赏银,以后扩军,他一个伍长甲长跑不了。

    各庄的好汉们,比较悍勇的人窦文韬、窦青、孙立等人,也分别获得五两到十两不等的赏银。

    加上各队兵好汉摸腰包的隐性收入,此战皆大欢喜,人人都发了财。

    此战有一些随军好汉阵亡,杨河下令祠祭所给他们备棺材,同样厚葬在东山下,其家口也有抚恤银三十两,他们家属遗孀,可以搬入新安庄、焦山庄内生活,由庄中给她们安排活计。

    这些抚恤都惠而不费,却可以最大程度的拢获人心。

    同时腊月二十六日这天,除新安庄民外,杨河供给伙食工钱,还动员了各村寨数千的男女老少,一起前往铜山寨搬运物资。

    依史料,腊月二十七日李青山会大败,然后数万残部四散而逃,虽杨河在铜山寨留守人员看顾物资,此战各方闻风丧胆,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将缴获搬回来为好。

    快过年了,杨河也不想动武,徒生什么波折。

    人多力量大,所以到腊月二十八日这天,杨河在铜山寨的所有收获,全部都搬了回来。

    甚至摆放银冬瓜的楠门架子,那以铁梨木雕刻而成,华贵非常,重达一吨的犀牛望月镜,杨河也搬了回来,摆放在他的睡房之内。

    ……

    新任睢宁练总大败匪贼消息传出,各方震动,这消息很难隐瞒住,不说县城,就是州城都是传得沸沸扬扬。

    腊月二十九日这天,知县高岐凤幕僚师爷田安匆匆赶来了新安庄。

    出兵之前,杨河曾书信告知知县高岐凤,言突闻铜山匪来犯,他急率乡勇赶往,事态匆匆,不能面领教诲方略。

    此时看着田安,杨河亦感慨说话,言他领五百乡勇北上,正巧在睢宁边境顺河集白马河边遭遇匪贼,一番恶战,赖圣上洪福,县尊老父母指挥若定,才能侥幸击退贼寇。

    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田安神情有些复杂,实际情况如何,各人心知肚明。

    这个新任练总胆大包天,私自出境剿寇,而且打胜了,这番胆魄能力,对东翁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官面上的事情就是要一个说法,作为练总,杨河当然有在境内剿匪御虏的权力,他言匪贼来犯,他领兵赶到边境抵挡,这个说法没问题,各方都交待得过去。

    他说在边境就在边境,反正打胜了,各方都不会去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乱世来了,各人巴结都来不及,又何苦去得罪一个手握强兵的红人?

    田安好说话的原因,还有杨河塞了他一个一百两银子大红包的缘故,还有一千两银子,是给县尊老父母的。

    所以当日,田安就笑眯眯的回去了,临行时告知杨河,他的告身勘合,正月的时候应该会下来,他在县城的署衙也备好,未来待在县城的时日恐怕会更多。

    杨河愣了一下,田安不说,他都差点忘了他的正九品官服,忘记了睢宁练总这个官位。

    其实在大明做官并不容易,中举了,甚至参加殿试,点了翰林,但只意味通向官场的大门敲开,并不是立马就授职入堂做官。

    中了举人进士,只是敲开做官的第一道门,真正要圆做官发财的梦还早,一般来说,所有的文官都要由朝廷吏部铨选,并定期让士子掣签,所有想做官的士子文人,都必须到京城投供报到,然后按吏部规定的班次候选。

    大明几百年,历年累积有当官资格的人太多了,前面的老举人,老进士没有排完,新中举的人想做官,想到地方上任?

    慢慢等吧!

    甚至有人二十年未得委差,衣食俱乏,冻馁而死者!

    不过杨河这个情况较为特殊,别人是先有几品官位,然后有实缺,充为某某职事。

    杨河则是先有某某职事,再等待某某品官位待遇的到来。

    事实上不能说杨河是九品官,只是享受九品的待遇,更类散官、阶官等带俸官,便如睢宁主簿郑时新,他是九品的主簿,可以调到别处去做九品的官,杨河则很难。

    没有睢宁练总这个职位,他能不能享受九品官的待遇都很难说。

    等于先有职事,再享受官品待遇,空间比较狭窄。

    不过他不以为意,只要手上有兵,官位待遇,只会源源不断而来。

    就象海瑞,他根本不在意升不升官,然各方都合力让他不断升迁而走。

    这方面,大明的文人还是非常灵活的,不说你是秀才,就是没有功名的童生,他们也可以瞬间想出不计其数的方法让你高升。

    目前来说,杨河这个职位还是不受重视的,不需要到州城府城,甚至京城吏部衙门去报道等候,直接上头的吏部将他的告身勘合发下来就是,介时杨河直接去县城领取,也省了麻烦。

    只是杨河毕竟锋芒毕露,剿灭焦山匪时,就引起很多有心人的关注,此次跨境剿灭铜山匪,更是进入一州二县很多人的视线中。

    便如邳州知州苏成性,就在自己的书房沉吟:“杨河?局势越来越不太平,州城这边,也该有个练总才是。”

    ……

    各方沸沸扬扬,杨河已经准备过年。

    大明的官场,也是从腊月二十九日放假,然后有五天的假期。

    杨河同样下令放假五天,从腊月二十九日到正月初三,庄内外欢呼一片。

    放假之前,杨河还每人发了一个红包,大人小孩都有,便是未出战的家口人家,也有充足的银钱过年。

    腊月二十八日还是集日,民政所采购了大量的年货,门神、鞭炮、酒肉、干货、灯笼、糖果小吃,各家各户,都有发下去。

    大年三十这天起,还会举行大宴,一张张桌子,从戏楼广场摆到大街,集体吃年夜饭,会一直吃四天。

    庄内庄外,喜气洋洋,浓浓的年节气氛蔓延,很多庄民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了,就属这个年过得最好。

    幸好,自己跟随了杨相公,幸好,自己来到了新安庄。

    一个个招募来的队兵满面笑容,也带着满篮的年货,白面馒头,猪肉羊肉马肉,白糖果脯,布匹,门神鞭炮等回乡去。

    除发下的年货,昨日是集日,他们还不约而同进行了大采购。

    过年了,自己在新安庄内天天吃好的,喝好的,现在攒了军饷,又发下了缴获赏赐,就大出血一次,让自己的家人也过个好年。

    二十九日这天,也下起了漫天的大雪,不过那种年节的喜气,似乎顺着新安庄子,往四周辐射蔓延。

    托新安庄的福,本来周边各村寨被焦山匪贼搜刮后,这个年可能会家家凄惨,但现在,各人都是眉欢眼笑,至少大年夜白面馒头可以吃个几笸。

    一些家中子弟有在新安庄从军的,甚至可以吃上酒肉,穿上新衣,痛快的放起鞭炮。

    身在乱世中,可以过这样的年,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风雪笼罩了迎恩街一百六十八号,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飘。

    这是个典型的民间小四合院,真切符合朝廷“庶民庐舍不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饰彩色”的规定,正房三间,不过倒塌了一间,此时管枫与呼延晟各占一间。

    然后东西厢房各两间,张松涛搬进来,住了西房一间。

    裴珀川搬进来,住了东房一间,还有南房(也叫倒座)三间。

    此时迎恩街一百六十八号的四个舍友,也迎来他们第五个舍友。

    “凌兄弟,南房湿气略重,这寒冬腊月的……反正等会没事,我就陪你走一趟,去民政所领一些煤炭秫秸回来,还有灯笼,鞭炮什么……至于对联,就请松涛哥为你写一副好了。”

    张松涛与呼延晟一声不响的帮忙铺着铺盖,管枫站着无事,则热情的对凌战云说道。

    凌战云心中温暖,几个铺舍的兄弟都非常热心,让他有种家人兄弟的感觉。

    当日他在战场撘救裴珀川后,就随他去中军阵地见杨相公,杨河自然对他印象深刻,一番挽留后,凌战云被编入哨探队。

    回新安庄后,民政所分配住所,就将他分入迎恩街一百六十八号,成为张松涛,裴珀川等人的舍友。

    庄内的一切,自然让他好奇,加入新安庄后,他也颇为关注这内中的待遇。

    “目前来说,除了包吃住,凌兄弟你是每月五钱银啦,不过你擅马术骑射,肯定很容易升上去,就象珀川哥,这次光赏银,他就拿到三十二两。我们168号四个人,就数他是大财主,我跟呼延哥他们商议了,准备吃大户呢。”

    管枫眉飞色舞的向凌战云介绍着,正说得热闹,裴珀川的声音响起:“管兄在说某什么坏话?”

    就见裴珀川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进来:“凌兄,天气甚寒,正好某昨日赶集,看到这被褥,就寻思给你买了一床。”

    凌战云心中有一股热流腾起,忙拱手道:“有劳裴兄弟费心了。”

    管枫接过叫道:“哇,这被褥,这棉花至少一斤八分银,还有……啧啧,这弹棉的技艺……果然是大财主,这棉被要耗不少银子。”

    这时张松涛帮凌战云铺好铺盖,他出声道:“凌兄弟的家人父母还未有音信?你放心,住入168号,就是兄弟家人,我们几人,都会帮你一同寻找留意……”

    ……

    整个新安庄,沉浸在一片喜悦中,家家户户准备过年,不过……

    胡就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整个宅院,又贴了从严先生那请来的对联,在大门上挂了灯笼,就被一直闲着聊天的,他哥胡就业,还有曾有遇拉去打马吊。

    很快陈仇敖也加入进来。

    四人聚在胡就业屋中,盘坐温暖的火炕上,内中烟雾腾腾,胡就业与曾有遇二人都叼着烟斗,旁边盘中,还摆着沙糖、果子等零嘴,这些都是奢侈品,也只有胡就业等没成家的男人舍得花费。

    “十万贯!”

    胡就业豪迈的扔出一张牌,胡就义打出九文钱的牌,曾有遇打了一张一万贯,陈仇敖打了一张索子。

    不出意外,胡就业通杀,不过收获很小,却是一开始牌就打大了。

    “空汤。”胡就义打了一张牌,全副牌四十张,他一直算着。

    “枝花。”他又扔了一张牌。

    慢慢的,胡就义牌大起来:“一万贯。”

    “百万贯……”

    “千万贯……”

    “万万贯!”

    胡就义横扫,甚至吃到嘴上的,都是万贯以上。

    陈仇敖摇摇头,取了一钱银子推给胡就义,曾有遇脸有苦色,嘀咕道:“就不该叫你来。”

    叹气取了五钱银子出来。

    胡就业则要掏一两银子,他目瞪口呆,忽然耍赖:“这把牌不算。”

    ……

    新安庄一号,这是杨河的住所,前后三进,目前除了杨河四人,还有韩大侠父子,齐友信一家,严德政一家住在里面。

    第三进西厢房中,韩大侠心满意足的数着床上的银子,然后用柔布包好,藏入大箱中,他摸了摸腰间一个荷包,眼中柔情闪过,与他平日古板的神情颇不相合。

    他看向旁边,儿子韩官儿正安静写着作业,眼中更现出满意的神情,他说道:“进庄之后,为父也攒了不少银子,算算彩礼钱也差不多了,你若看中哪一个女子,为父就去请媒婆提亲。”

    韩官儿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闻言他道:“父亲不成亲,哪有儿子先成亲的道理?”

    韩大侠一愣,韩官儿继续道:“父亲是二总的把总,哨探队的队长,兵务堂的总管,当起带头表率作用。”

    韩大侠眼睛睁大了,看着儿子跟他一样认真的神情,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你说,将婉容嫁给官儿怎么样?”

    齐友信与妻子赵中举从杨相公宅院打扫完回来,本来看妻子不如孙招弟勤快殷勤,齐友信心中有些埋怨,这不,那孙招弟现在还赖在杨相公院落中,没有灰尘,也要清扫出灰尘。

    而妻子只是扫完就回来了,只怕在杨相公心目中,孙招弟一家的份量会更重啊。

    不过看妻子回来后,对着诗书苦读,还看着帐本,盘算打得哗哗响,心下又是佩服,自己这个妻子不得了啊。

    看妻子赵中举微笑不语,她穿着对襟圆领长袄,戴着卧兔,自有雍容。

    齐友信又自言自语道:“这是这年岁差了一些,怕老韩那边迫不及待要传宗接代。我也探过相公口风,他弟弟杨谦那边,至少要等他十六岁后再说,唉。”

    这时赵中举轻柔的声音响起:“官人何必走这旁门左道?相公的性情你还不明白吗?做好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道:“你是议事堂的重员,又管着吏务,眼下庄子安定,明年相公肯定会将更多精力放在农务,工务等事上,只要事情做好了,给相公勤恳任事的印象,不比什么都强?”

    她轻轻道:“官人平日也该多读书了,多向严先生,张先生请教,新安庄不比往日在亳州时,这里一切都是新的。我等是有着老人的情份,但若不上进,将心思放在别处,怕庄中盯着你位子的有心人也不少啊。”

    齐友信一惊,他整整衣冠,向妻子赵中举深施一礼:“多谢贤妻教诲,为夫差点糊涂了。”

    ……

    热腾腾的水大桶大桶倒来,屋内又有着地暖,非常的舒适,弟弟妹妹瑛儿谦儿剥得赤条条,在桶内欢快的戏水。

    杨河笑呵呵的,为二人擦洗着身子,杨大臣不断进来,将热水倒入桶中,他笑呵呵道:“谦儿瑛儿,水会不会太烫了?”

    妹妹瑛儿叫道:“不会,谢谢大臣哥哥。”

    杨河笑道:“快快洗好,等会穿新衣裳。”

    妹妹瑛儿兴奋的拍水道:“啊呀,啊呀,穿新衣裳啦。”

    让哥哥洗澡,弟弟谦儿略有些害羞,他忽然郑重道:“哥哥辛苦,谦儿要读好书,以后帮到哥哥。”

    妹妹瑛儿叫道:“瑛儿以后也要帮哥哥。”

    杨河心中颇有甜蜜,宠溺的在二人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确实哦,都要读好书,以后哥哥的事业,都要你们协助帮忙。”

    杨大臣倒好水进来,旁边一个铜炉罩着,内中烧着的是上好的白炭,一些小而新的衣裳在上面烘着,等会暖暖的,弟弟妹妹好穿。

    杨大臣验看着,不时翻着面,杨河看着这个书童,过了年就十八岁了,也老大不小了。

    他说道:“大臣,我在庄内为你看了几个女子,你喜欢哪一个?过了年后,你也该成亲了。”

    杨大臣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说道:“少爷,你说的那几个女子我都看过了,个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屁股小,胸也不大……你喜欢那种腰细的女子啊?俺老杨可不喜欢。”

    杨河骂道:“臭小子,怪口味。”

    他其实听过杨大臣说的他喜欢女子类型,重要一点就是要粗壮,腰要很粗,屁股要很大,胸更要大,依杨大臣说的,这样生出的孩子才健康粗壮。

    身形婀娜,杨柳似的女子,他可不喜欢。

    只是这样的女子,一下让杨河何处去找?

    杨大臣裂开大嘴傻笑起来,看着他,杨河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一直将杨大臣当弟弟看,总不能硬塞一个女的给他吧?

    唉,家中三个小的,都让他操心。

    雪乱如麻,最后如梨花乱舞。

    “过年啦。”

    鞭炮的啪啪声响,大年三十这天,新安庄举行了年夜大宴,密密麻麻的桌子一直摆到长街上。

    丰盛的酒菜,热腾腾的喜庆,让那种喜悦,似乎一直弥漫天际。

    过年要守岁,长久的劳累紧崩,杨河也趁机松弛下神经,招来韩大侠,齐友信,严德政三人打马吊。

    四人打了个通宵,最后杨河出来,外间又是鞭炮声声。

    雪昨夜就停了,天边竟出现了璀璨的朝霞,艳丽无双。

    迎着朝霞,杨河大大伸了个懒腰,长长呼了口气。

    新的一年开始了,崇祯十五年。

    ……

    老白牛:多谢悦悦,默然回望等书友的猛烈打赏,明天还会更新,不过九号去上海三天,就说不定了。(未完待续。)

第148章 调整

    多谢关中猛将等书友的猛烈打赏,明天去上海,因为用惯台式,笔记本,手机用不好,恐怕无法更新。

    ……

    一连三天,杨河都在打马吊,痛痛快快渡过几天的假期,劳逸结合,身心得到了极大放松。

    不过从正月初四起,又要展开一年的辛苦忙碌了。

    依着惯例,该送的拜年帖他也差人去送,睢宁这边就是知县高岐凤,巡检邓升,主簿郑时新为人不错,杨河也送去了拜匣年礼。

    邳州那边,就是递运所大使邓官,然后没了。

    黄管事等人回淮安过年,天寒地冻,路途遥远,就罢了。

    不过向杨河送拜年帖的人倒不少。

    睢宁五个朝廷命官,知县高岐凤回帖,巡检邓升、主簿郑时新回帖,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崑岗竟也差人送来拜匣年礼。

    还有各房各班的班头司吏,也纷纷送来拜年礼帖,随之各几两的礼品。

    至于北岸各村寨当家更不用说,杨河感觉光收新年的贺礼就可以发财了。

    还有邳州那边,署指挥使孔传游先一步送来拜匣年礼,让杨河感觉这人很有意思,也回了礼。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都纷纷送来拜年帖,当中颇有各地生员豪强,让杨河感觉自己名声果然传出去了。

    不过重要的还是自己事情。

    ……

    崇祯十五年正月初四日,杨河的公房内。

    相比往常,这里气派了不少,主要从铜山寨缴获不少桌椅器械,杨河除自己使用,也分发下去。

    屋的正中更摆着一个大大的铜炉,上有罩子,四面有着小孔,此时内中烧着红炉炭,腾腾发着热气。

    生火取暖,白炭最佳,高官显爵与宫中使用较多,红炉炭次之,黑炭最差,杨河能用红炉炭已经不错。

    他屋中的铜炉样式也极大,一般大富人家使用较多,普通的财主,有个手提暖铜炉已经值得夸耀。

    这都是缴获而来,铜山匪收刮的财物,尽入杨河觳中耳。

    新年议事,赞画堂、议事堂各员济济一堂,各按身份坐在两旁,黑压压一大片人,或许很多人仍未从年节的气氛中缓过神来,不断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内中赞画堂赞画、讲武堂副山长、军法堂主管、户务堂总管、议事堂议员、护卫队突击队军法队三合一队队长、一总的把总杨大臣坐在左侧最上首。

    他过了年十八岁,但头衔已经一大堆,算是杨河下的二把手。

    议事堂议员、民政堂副山长、吏务堂总管齐友信紧坐下边,算是新安庄三把手。

    议事堂议员、民政堂副山长、户务堂副总管严德政再坐下边,算是新安庄第四把手。

    赞画堂参赞、军法堂副主管、哨探队队长、兵务堂总管、二总把总韩大侠再坐下,算是新安庄第五把手。

    连杨河在内,这便是新安庄五巨头了。

    此外兵务堂副总管罗显爵、杨千总也再坐下,二总副把总,工务堂总管张出恭亦是黑马,他任总管之前曾是兵务堂副总管,但出任总管后,这个位置已经替换为杨千总。

    杨河坐在狼皮大椅上,面前摆着大案,上有笔墨纸砚,一叠叠文件等,他环顾四周,二堂各要员坐在两边,内总管级别的人坐在左边,面前都有小案。

    余者主管之流坐在右边,每人一张椅子,没有小案。

    但不约而同的,各人手上都拿着铅笔小本,个个喜气洋洋的。

    环顾左右,杨河满意点头,居移气,养移体,进入庄子几个月,各人都养出一些精气神,气质气色都好了不少,不象以前,个个象难民似的。

    内更有韩大侠父子,张出恭兄弟,陈仇敖,张松涛几人看起来颇为严慎,个个在椅上腰杆挺得笔直,还有操备所主管胡就义,也有出众表现。

    陈仇敖、曾有遇、胡就业、张松涛等人,职位亦稳步上升。

    杨河心中浮现满意,想当年进杜圩时,他只有一个书童,弟弟妹妹二人,现在也有一个雄壮的庄子了。

    不过班子也颇有不足,比如吏务堂只有齐友信一个总管,跟着几个人打杂,这相当于朝廷的吏部,只有一个管事的,是非常不象话的。

    在杨河架构中,吏务堂至少要有文选、考功、稽勋几房,掌升迁除授、降革罚俸、丁忧病故之事,吏务堂才能运作得起来。

    户务堂现在有户籍所、财务所、会计所、公屯所、民政所五所,未来一样大大不足,至少要增加税务所,商务所,农务所,矿务所,仓储所,规划所诸所。

    工务堂更不用说,议事堂六堂中,是杨河未来重点关注的一个部门,然眼下只有张出恭一个总管,还兼职公造所主管,未来增加营缮所,水利所,交通所,规划所等所不可避免。

    礼务堂现在有三所,学务所、教化所、祠祭所,以后一样会有所增加。

    还有刑务堂,干脆一个鬼都没有。

    人才缺乏,读书人稀少,所以班子不完善,这个问题今年必须解决。

    看着济济满堂,交头接耳的部下麾下,杨河笑道:“好了,开始议事,过了年,大伙都收收心……”

    “安静!”

    听下方仍有人窃窃私语,杨大臣猛喝一声,韩大侠的目光也是严厉看来,立时公房内鸦雀无声。

    杨河笑了笑,继续道:“新年新气象,所以这人事安排,我先略为调整一下。”

    众人更是精神一振,都是期盼看来,难道有人要升官,或是被贬了?

    现在吏务堂、兵务堂掌握一些人事,如任命各所下的办事,干事,管事,副主管等等,但各堂的总管与主管,各总的把总与队长,任命权都握在杨河手中。

    对主管与队长,各总管与把总也有一些推荐权。

    暂时杨河只是微调:“设情报所,以胡就业为所中主管,直接向我负责。设统计所,统计治下田土、矿产、河泊、林木等资源,以张松涛为所中主管,直接向我负责……”

    胡就业本来在椅上懒洋洋坐着,铅笔也不知在本上描着什么鬼画符,闻言一愣,随后大喜,裂开大嘴就笑起来。

    他在哨探队颇为尴尬,马术不行,搏战哨探干瞪眼,连新人裴珀川都比不了,现在负责情报,颇为符合他的胃口,这样就可以经常在外逍遥了。

    比起新安庄,老实说他还是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些不习惯现在的太平安定生活。

    而且……

    总算赶上弟弟了,还是直接向杨相公负责禀报,这官位显赫,比弟弟胡就义高多了。

    想到这里,却见弟弟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隐藏不住的欢喜,心下就是一叹,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有很多人看向张松涛,胡就业是老兵油子,脾气暴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没人愿意惹他,而且搞情报,风里来雨里去,他们自认自己也吃不开,但这荒野流民……

    很多人糊涂这统计所负责事宜,但直接向杨相公负责禀报,这涵义就不同了,很多人心中一叹,读书人就是好啊,这官升得飞快。

    张松涛同样颇有喜色,不过仍然沉稳坐着,他细思杨相公所言统计所事宜,觉得新鲜,还有感觉内中的……浩大。

    “以陈仇敖为突击队队长,兼军法护卫队。以曾有遇任哨探队队长,裴珀川为队副。张松涛任中军官。”

    陈仇敖仍然酷酷的一言不发,只是眼中掠过喜色。

    曾有遇更是笑嘻嘻,心中却在沉吟,自己搏战没问题,但这马术……

    他有种危机感,加入不久的裴珀川,还有那凌战云小子,对他都是威胁,看来必须练好马术了,否则哪天就被杨相公“略为调整”了。

    曾有遇有种感觉,那是老兵油子的第六感,杨相公经常看起来很和善,然本质上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很多人再次看向张松涛,任了主管,又任中军官,天天跟在杨相公身旁,这小子……

    杨河简单的略为调整,杨大臣、韩大侠兼职太多,杨河打算将二人培养为大将,一些职务就削减去,专心负责总部之事吧。

    当然,庄内的军法堂,仍是杨大臣为主管,韩大侠、陈仇敖为副主管,因为庄内实行军法,暂时顶替了刑务堂的功能。

    而杨河在庄中威望素著,一言九鼎,说调整就调整,在座各人虽神色各异,但都安静听着,静静承受带来的结果。

    杨河继续道:“现庄子安定,但很快要开始一年的发展,农务工事繁多,所以庄中政务架子要先撘起来,有人领头,才好办事。”

    齐友信忙道:“相公放心,庄中可用之人,小的都有在留意。”

    杨河道:“连招募的队兵,单单从庄中千多人选用是不够的,吏务堂我会分为文选、考功、稽勋三房,三房主管待定。不过文选房,不单只留意庄中各人,周边各村各寨,有读过书的人,有会识字的人,都要报一份名册上来。现庄中读书人太缺了,很多事情都转不开,以后各房,至少要配一个书办。”

    杨河道:“我会招集各庄各寨的当家,让他们缴纳一份户册上来,各庄,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土,多少青壮,多少工匠,全部都要统计。类我们新安庄一样,以后各村各寨,以后一样要实行门牌制。这事情,就由吏堂、户堂联手去办。”

    齐友信脸上颇有兴奋,随后又迟疑道:“相公是要向各庄征收粮米吗?恐怕各庄各寨,会隐匿人口田土。”

    杨河笑道:“要杀猪,也要养肥了,现周边各庄都是穷鬼,能征多少粮草?我们出去抢一把,是十倍百倍向他们征收的粮米数额……”

    屋内哄堂大笑,听到杨相公言说抢掠匪贼之事,各人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起来,杨相公没有读书人的迂腐,这点颇合他们的口胃,便是严德政,都是笑笑不说话。

    杨河道:“只是我们掌控这一片,治下人口不清,岂是好事?你们去办事时,只言非征收粮米,仍由早前各庄硝土份额替代粮税。而是为了防止匪贼奸细。”

    他说道:“以后这一片都要设卡,若铺兵一样,每数里一站,没有门牌,就没有腰牌!没有腰牌,就是黑户,以后不得打工!不得随军!不得向新安庄贩卖商货!不得参与修桥补路!没有腰牌,走在治下范围路上,也可以依法抓捕治罪!想必如此一来,各庄各户,皆会钉上我新安庄制作的门牌,配上我新安庄制作的腰牌。”

    齐友信喜道:“如此附近各庄各寨,虚实尽在我新安庄掌控之中!”

    屋内各人愣愣听着,有若打开一扇神奇的大门,获知新奇而魁丽的知识。

    果然杨相公的脑子就是跟他们不一样,随便一个点子,极有可能引起轩然波涛的大事,就这样兵不血刃的入觳。

    以后南到黄河,北到白马河,这一片庞大的地域,就实实在在由新安庄掌控了。

    张出恭眼中带着佩服,在小本上歪歪扭扭写下“门牌,腰牌”几个字。

    胡就业裂裂嘴,这种对自由的限制的事情他份外敏感,这不就是加强版的路引吗?

    果然读书人,花花肠子就是多。

    不过这对他情报所倒是好事。(未完待续。)

第149章 规划

    略为调整了班子,拟定了框架,不提下方众人怎么想,杨河让人展开一张大地图,却是一张详细的规划图。

    他取了一根小棍子,走到规划图前,看着下方好奇的各人,沉声说道:“吾观邸报,大明局势越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为了自保,就必须壮大自己,不断壮大,才不会在来日的乱局中被大鱼吃小鱼……”

    下方很多人恍然大悟,其实在剿灭铜山匪后,一些庄民心中不免出现安逸自满的心理,有些不理解杨相公拼命发展的心态。

    甚至有人认为新安庄在这一片已经无敌,大可以封闭龟缩,平平静静过自己小日子,外界任何风雨,都不必理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小生活。

    杨河也不能怪他们觉悟见识低,毕竟就算庄中管理人员,以前绝大部分也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最高级别的不过一个里长,见识非常有限,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已经满足。

    但杨河的一番话,就打破了这个梦境,更将局势提升到了整个大明的高度,让很多人竦然而惊,似乎又一扇大门打开,有若从二维空间跳跃到三维,勐然知道,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高度,决定了视角,原来从高处眺望,新安庄并不是世外桃源,只是睢宁北岸一片小小的地方罢了。

    放在整个大明,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片地方。

    很多人还想起一路逃难的艰辛,那种道馑相望,千里白骨的惨状,若稍一松懈,新安庄……

    众人大多数还是为了躲避流寇而出逃的,眼下到了黄河的北岸,流寇大部虽不能过河,但从山东南下,一样有数之不尽的贼寇,便如焦山匪,铜山匪,都是山东来的流贼余部。

    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大规模的匪贼南犯?

    众人有现在的太平生活,还是连番恶战才得来的,而几次恶战的对手,都是大明无数匪贼中微不足道的几股。

    而类焦山匪,铜山匪,大明会有多少?

    看周边众人面色一肃,态度都端正了不少,杨河点了点头,为了发展,就必须竖立一个目标。

    为了发展,更必须竖立一个敌人,使内部在强大的压力下团结一致,否则无所事事下,就有可能陷入内耗。

    持着小棍,杨河继续叹道:“局势不太平啊,吾观邸报种种,傅督兵败身死后,南阳又陷,唐王遇害,勐如虎勐帅战死殉国。现闯贼已围开封,连陷所属,未知是否会挥兵东进,甚至渡河北上……”

    下方很多人更是面露惊色,三边总督、藩王、资深总兵接连身死,对他们冲击非常大,毕竟往常这些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眼下却象鸡鸭一样,一串一串死去。

    上位者都如此,何况自己?

    更让众人认识到,眼下新安庄虽可在北岸这一片称王称霸,然放在整个大明来看,还是多么的弱小,随便一场风雨,都有可能覆没,很多人心中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杨河扫看了一下四方,没有再恐吓,适当的压力,可使内部团结,对外有一个一致的目标。

    但若压力过强,超过内部的承受力,就会适得其反,使得内部崩溃。

    他沉声道:“所以为了自保,吾等就必须不断壮大,让任何人等,都不敢打我新安庄的主意!”

    他的语音铿锵有力,给人以强烈的信心,更重重挥下小棍,强调自己的语气,让在座很多人,神情又好了一些。

    最后杨河将棍子指向规划图:“要壮大,就必须定好方略目标,来日办事,才能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他说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如何发展,定好目标方略,吾称之为规划,有一年规划,有三年规划,有五年规划。现大明局势越乱,所以新安庄的规划,当以年计……”

    下方众人神情各异,有人听得如痴如醉,杨相公的话,有若洪钟大吕,不断向他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天下是这样的。

    有人则茫茫然不知所措,规划?对他们来说,以前就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事情哪会有什么规划?所以不免听得茫然不知所云。

    扫看下方各人神情,杨河微微一笑,心中有数,哪些人可以提拔,哪些人可以淘汰,哪些人以后会原地踏步。

    世上本没有公平之事,人跟人更不能比,就算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也有人会脱颖而出,有人沦为平庸。

    就不知发展到最后,在座的这些人,有几个人可以跟上自己步伐?

    他说道:“所以吾之设定崇祯十五年的规划,在军务方面,就预定在本年底腊月时,我新安庄的兵力人数要达到三千,而且都是脱产的职业军人……”

    下方众人集体吸一口冷气,现新安庄的兵力,若军官、旗手、护卫什么算上,共约有六百人之数,但要达到三千人,这是个非常宏大、宏伟的目标。

    而且杨相公说脱产的职业军人,虽很多人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但听字面也可以猜出,便类似现军中的营兵,常年训练打仗不干活。

    不说这样的兵力能否招募到,朝廷方面对这样的精兵人数会否有猜忌阻碍等事宜,便说负担三千人的兵力,就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以区区一个新安庄人力财力,怪不得杨相公要说发展。

    不过若有三千精兵,大明局势再乱,应该也可以自保了吧?

    等等……

    杨相公说,这只是崇祯十五年的规划,难道以后崇祯十六年、崇祯十七年,杨相公还会有另外的规划不成?

    众人在下方听着,都是阵阵喧哗与窃窃私语,很多人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兴奋,感觉杨相公的气魄太大了。

    自己只是光坐着听听,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过场中杨大臣、韩官儿、罗显爵、杨千总等少壮派脸上倒露出兴奋的神情,三千人好啊,对他们来说,兵越多越好。

    杨河看向韩大侠:“所以,兵务堂方面要跟进,堂下要设规划所,统计与预算一年兵额的招募,训练,粮饷,军服,器械种种所需,然后报上来,我这边会设一个规划总所,审定各堂细则事宜。”

    韩大侠忙起身郑重拱手,大声应令,同时重重唿了口气,感觉跟随杨相公后,种种方面,都与自己待过的地方极为不同,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行事就是与众不同。

    同时心下惶恐,不知可否负起重托,不要辜负杨相公期望才好。

    杨河看着他道:“特别军需方面,兵务堂这边要供应好,现我新安庄一年生产新安铳约在千多杆,这远远不足,要多招募工匠。我新安铳的产量,本年至少要达到两千杆!”

    他指着规划图纸道:“还有铁甲,今年也要正式打制,便若向巡检司购买的铁甲样式,产量至少要在五百副!”

    下方众人更是吸气,新安铳一杆的造价是八到十两银子,两千杆,就要耗费白银两万两。

    还有向巡检司购买的铁甲,确实非常精良,皆以精铁打制,甲身铁盔臂手一应俱全,但价钱也非常昂贵,一套要三十五两银子,就算自己打制便宜些,但原料钱也不能少。

    还有工匠的薪酬,吃住等等,一套怕也要二十五两到三十两之间,五百副铁甲,就要耗费白银一万两到一万五千两。

    这样算来,光军费开支,一年就要多少?

    这还不算军士的吃住,平常的服饰开销等等。

    众人原以为剿灭铜山匪后,新安庄已经非常富裕,现在想想,这钱粮方面,还是颇为紧张。

    大明其实有坚甲一副十二两的说法,但这种士卒之甲颇为偷工减料,却是以生牛皮切片,然后涂上生桐油微烘,将铁屑细细打入,再上油再打,最后如同铁片,若防护力,其实差了一些。

    要用好甲,就是片片皆用精铁,最后叠如鱼鳞,就非常精良了。

    只是这种甲就贵了,也就是杨河要的甲胄样式,全重三十斤。

    杨河其实有想过打制板甲,但板甲的打制更难。

    不是说敲一块铸一块铁板就是板甲,那样柱状晶疏松非常,根本就没有防护力,随便一箭射来就透了。

    必须使用高强度的机械冲压锻压与热处理,进行大面积的塑性变形,将柱状晶破碎为细晶粒,将疏松压实,才能获得优良的金属组织和机械性能。

    但此时东西方哪有这样的冲压技术?

    都是手工锻打,速度慢得惊人,一个月,几个月,能完成一副已经非常不错。

    特别整块的铁板,都是精铁,要锻打到质量厚薄相同,非常的不容易。

    而且杨河认为鳞甲的防护力也非常不错,就用鳞甲好了。

    而三千军士,内披甲兵五百,这也是杨河在崇祯十五年所能承担的极限。

    除了铁甲兵,他也暂时不制作别的甲胄,不单财力物力,也有防护力方面的考虑。

    皮甲有一定的防噼砍能力,但对弓箭的防护、刀剑矛的防刺穿能力比较弱,性价比较差,还是罢了。

    锁子甲也有一定的防噼砍,防远程弓箭伤害能力,但近距离遇到强弓,遇到长矛强弩统统完蛋,打制更困难,也罢了。

    镶铁棉甲以后可以考虑,每七斤棉花浸水槌平成薄晒干,反复三次干透而成一层,以三层缝成夹袄,内中包上铁甲甲片,罩上布面,钉以铜泡而成。

    防御力不能与纯铁甲相比,但防刀砍,御弓箭都不错,可以用在某些兵种上,比如夜不收。

    但普通的士兵,还是用盾牌盾车吧。

    即使如此,一年的武器装备,已经要耗费白银三四万两。

    还有军饷,每兵五钱银子,连军官算上,三千人一个月就是二千两银子,一年二万四千两。

    还有他们吃喝,一年差不多就要一万石米粮。

    杨河心念微动之间,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暗暗皱了皱眉,他现有白银十万两,米面一万石的库存,若按这样的规划,库存米面只能供军士吃喝,白银也有一大半要耗费在这上面。

    他本来对不久后可能的对战流寇有些犹豫,现在看来,必须打了。

    要想方设法,从流寇身上捞一把。

    ……

    此时杨河规划多谈到军需之事,张出逊是军需所主管,但韩大侠是一堂总管,自然是韩大侠出来应令。

    下方各人窃窃私语,都认为兵务堂今年的负担颇重,特别军需所,现区区几个工匠,能否完成杨相公规划的目标非常难说。

    不过有了目标,各人对今年的发展也有了思路,个个颇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们兴味昂然,更是期待杨相公接下来的讲解。

    张出逊安静坐着,拿着铅笔小本,认真记着笔记,腼腆清秀的脸上颇有慎重,今年一年,他军需所的担子不轻。

    便是张出恭,都是忧虑的看了弟弟一眼,不知他可否负起这个重托。

    他们三兄弟本是溃兵,得蒙杨相公厚爱,委以重任,今年弟弟肩上担子极重,希望不要辜负重望才好。

    杨河看着规划图上的数据,老实说到年底三千兵力,至少一半是铳兵,还内有五百披甲兵的目标能否完成,他心中没有底,但时间不等人,没有这个实力,他如何对战年底,明年初入寇的清军?

    清军他肯定是要打的,虽然打的可能是小股,但也要掂量掂量他们的实力。

    此辈虽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但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非常重要的对手,早打,早了解好。

    ……

    杨河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抛之脑后,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唯有不断向前,再向前,发展,再发展,才能在崇祯十七年与弘光元年的大变中拥有博弈的实力。

    这样,他才不会沦为蝼蚁,可在乱世中保护自己的亲友与家人。

    他将小棍指到户务堂,继续道:“军务发展,农务也不能落下……庄前的田地约有多少?”

    他这话却是问户务堂总管杨大臣。

    杨大臣忙道:“回相公,公屯所统计上来,新安庄前的东南与西南这边,种有高梁九千六百亩,屯所那边都有照料,估计明年夏时就可以收获了。”

    杨河点头,新安原庄是个大庄子,所以种有高梁近万亩,只是此时粮食产量都不高,就算以前化肥没有大兴之时,高梁亩产也只有一百多斤,玉米亩产一百多斤。

    谷子亩产更只有一百斤左右,碾成小米时,更只有约五六十斤。

    然后棉花亩产籽棉一百斤左右,折成皮棉只有三四十斤。

    他看过新安庄前的高梁地,算是照料得很好,但亩产估计也只有六七斗,全部可能约七千石的收入。

    这当然不够。

    好在北岸别的不多,荒地太多,特别睢宁、邳州、徐州交界这些地方,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出几十万亩的荒地来。

    这还是轻松寻找,仔细寻找,百万亩只是等闲。

    大明到了现在,世道太乱,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便若当时杨河逃难,路过宿州、灵璧那么多地方,一个个废庄废村,原本的良田全部荒废了,现在举国上下,不缺地。

    他说道:“接下来户务堂的目标,就是开垦荒地,在白马湖边,焦山庄这边,今年全年要开垦田地两万亩!”

    杨大臣张口结舌:“两万亩……”

    现新安庄只有几十个老弱耕种,照顾庄前近万亩高梁地都累得象死狗,还要开垦田地两万亩?

    杨河道:“我看过焦山庄附近,原本就有水渠引水灌溉,修葺之后,内中一半,可以种上水稻。”

    杨大臣道:“水稻……”

    杨河道:“白马湖边,荒草面积大,还可以畜牧,建一个养鸡场,又可以饲养骡、马、牛、羊等等。”

    杨大臣道:“养鸡。”

    杨河道:“你们户务堂任务很重,水稻栽种,最迟不能过五月中,十月初,就可以收割了。不过冬麦的秋播可以晚些,寒露前后便可。若麦田开垦好,可先种上绿豆、小豆美田。”

    杨大臣喃喃道:“十月就可收割……”

    这时杨千总他爹,公屯所主管杨纯良大着胆子道:“禀相公,所里人手不足,而且若种水稻,这水利灌溉,颇为要紧。稻谷需要肥足地力,这北岸之地,不是旱,就是涝,肥力太差,恐怕……”

    杨河道:“无妨,田地内涝,可施加石灰中和酸性,至于田地肥力,介时我有钾肥与磷肥,定可提高土壤肥力。依我计算,介时修好水利,再加上大量肥料,水稻的亩产应该可以达到一石五斗,冬麦的亩产,亦可以达到一石左右。”

    他说道:“至于人手,公屯所今年要招募耕田队,人数定在五百。”

    众人都是吸了口气,水稻亩产一石五斗,冬麦一石?

    果真如此,那就是天降祥瑞啊!

    大明精耕细作,若在江南,曾有亩产稻谷三石,春花一石半的极熟之地。

    但那田地是什么地方?都是桐乡、昆山等地供应皇宫与百官食用的“白粮”产地,很多江南的普通地,稻谷能亩产二石,麦一石都非常好了。

    放在江北,水稻亩产能有一石,亦是偷笑。

    杨相公却说,就在这睢宁、邳州,水稻的亩产要达到一石五斗?

    这真的可以吗?

    同时杨相公刚才说啥,“甲肥、临肥”,那是啥肥?

    俺们只听过农家肥。

    杨河的小棍,放在开垦田地两万亩的数据上沉吟,他准备从周边村寨招募耕田队五百人,约负责新安庄与焦山庄的三万亩田地,一人约负责六十亩地。

    这个人手其实是很臃肿的,若在后世,那些种粮大户,特别那些米国大农场,一人最高耕种记录是一万八千亩。

    当然,那是纯机械化的结果,这个时代不能比。

    北岸田地不缺,盐碱程度也比南岸会轻一些,但要有好收成,水利建设就非常重要,否则就算河流湖泊近在眼前,一样是大雨大涝,小雨小涝,无雨旱闹的结果。

    要排灌得利,就算两万亩的水稻田与麦田地,这当中投入的资金银两,怕也不会少于万两之多。

    还有非常重要的肥料,钾肥与磷肥。

    作物缺少钾肥,就会得软骨病,易伏倒,常被病菌害虫困扰,这肥料倒好办,草木灰充分燃烧后剩余的灰便可。

    关键是磷肥。

    附近虽有磷矿,但一来自己没有开矿技工人手。

    二来处理磷矿石,需要用到大量的硫酸,工业制成磷肥还是罢了。

    就用动物的骨头吧,特别是海鱼骨,该布局海州那边,大量收购腐烂的鱼类了。

    暂时自己的手没那么长,就联系波涛汹涌那边,想必她很乐意接这个长年稳定的大订单。

    海州的渔夫渔户们,想必也非常乐意将平时视为垃圾的烂鱼烂蟹贩卖出去。

    所以公屯所下,该设一个肥料厂。

    又种植水稻,最怕虫害,到时该设一个农药厂。

    不过最关键还是银子。

    有银子,才可以集中财力办大事。

    他也没兴趣搞分田到户的低效率举措,生产力太差,对抗灾害的能力太弱。

    杨河准备搞大农场,将麾下都培养为军人与产业工人。

    观新安庄民,几个月的食堂吃下来,也没人有兴趣建议杨相公分田分地。

    毕竟单人独户,谁有这个能力兴修水利?

    没有水利,如何种植庄稼,恐怕全年辛苦之后还要赔本,吃不饱穿不暖,哪有现在安逸?

    现在大明到处都是荒地,也没见几个人去开荒,唯见不断的抛荒。

    一个真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未完待续。。)

抱歉与询问资料

    抱歉,虽然写有一章,这两天被几个数据卡了一下,翻了几个鸡的古文,仍然没整出眉目,所以就没发上来。

    大家也知道,我这人有强迫症,事情没搞清楚,就不会发上来。

    所以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时也借此向读者们询问几个资料。

    古时,比如说在明朝,夯土路每里的造价是多少?

    碎石路每里的造价是多少?

    青石板路每里的造价是多少?

    水泥就不问了,这个还是知道的,清末民国初,启新洋灰公司的水泥,一桶(约为170公斤)价格约在库平银四两,这还是平时普通的价格,贵时达到一桶(约为170公斤)白银七两二钱。

    杨河若修水泥路,肯定破产,十里路都修不下来,所以只问夯土路、碎石路、青石板路每里的造价。

    谢谢,老白牛于2017年1月16日19时9分!

第150章 圣人降世

    杨河让杨大臣若兵务堂一样,堂下也设规划所,统计与预算一年的田亩,开垦,收割,人手费用诸事,他的户务堂任务也很重,今年要修整农场、畜牧场、肥料厂、农药厂诸项。

    庄子的发展不能都靠掠夺,还需要自己种田,形成自我运转能力,才是真正的固本培元之举。

    毕竟他杨河不是流寇。

    最后是工务堂,这也是新安庄的重点部门。

    “现工务堂下只有一个公造所,这远远不足,先增加规划所、营缮所、水利所、交通所四所。”

    杨河看着张出恭道:“营缮所,主管城垣、仓窑、营房、坛庙、府衙等诸项土木工程营缮。水利所,兴修各样水利河渠。交通所,兴建各类道路桥梁……”

    杨河沉吟了一下,连同张出恭兄弟,现庄内工匠只有十六户,铁匠更只有五户,还有一户瓦匠,两户木匠,两户兼职火药匠、余下六户窑夫、坯夫什么。

    而兴修水利桥梁,都不是普通技术工种,就是建个砖窑,都必须有专业的工匠。

    相比后世满地的技术工人,这时代要找技工太难了。

    好在依统计,这一片村寨也有十五户的木匠,石匠,瓦匠,泥水匠,整个睢宁,还有三户的铁匠。

    这些工匠都可以招募过来,大的工程搞不了,一些沟渠,砖窑、石灰窑还是可以建建。

    至于开矿练铁,水力冲压,没有冶坊大家,暂时就算了。

    “所以工务堂也要招募人手,合计招募路工队、水利队、营缮队五百人。”

    杨河看着张出恭郑重道。

    这一片人口近万,青壮二千三百人,不过乡勇、耕田队、工务堂共招了一千五百人后,余下也没有多少青壮了。

    这些青壮纳入嫡系,也等于这一片的村落都被新安庄牢牢掌控。

    目前工务堂面对的局面也不复杂,毕竟没有什么大的土木工程建设,但在杨河寄于厚望的道路上面……

    这时代的路况都很差,就是通京大道,晴天也是飞沙蔽天,鲠喉迷目,土质松散的道路经千百辆车轮的反复辗转,坑坑洼洼,颠簸倾侧,足以让人筋骨松软。

    雨天更惨,一下雨,泥泞还算好了,通常是道路不见,路面成了河流。

    其实这时也有“叠道”技术,就是低洼地段使用高路基,甚至软土地区还用秫秸铺底筑路,但毕竟少。

    一般来说,都没有路基与排水沟,千百年来,道路经常比路两边还低,甚至低了有好几米。

    可以想象,一下雨,这种路面成什么样子。

    想要富,先修路这口号先不说,春天很快来了,想想以后行走的道路都是泥泞非常,一脚踩下去,烂泥甚至到人的大腿腰部,杨河就觉得不寒而栗。

    基本的交通行走还是要的,所以杨河打算将新安庄到新安集,新安庄到焦山庄的道路修一修,硬化一下。

    “现在修一条青石板大道,还有普通的夯土路、碎石路一般工费要多少?”

    杨河询问场中各人。

    杨大臣等人面面相觑,老实说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以后这些民政方面的事情,他们也要学习,张出恭一样露出惭愧的神情,这个他一样不清楚。

    齐友信咳嗽了一声,轻轻道:“相公,小人倒是略知一二。”

    他说道:“若是创筑夯土路,主要是取土,需要陈年老土,这种沙壤地的土都是不行的。一般来说,老土每广一丈,高一尺为一方,计四工,土近者每工银三分,最近者二分,土远者四分。当然,还有石灰,泥水大小工,砂土诸费用。现螺壳灰每石约价银五钱,大工每工需工食银一钱五分,小工需工食银八分……”

    齐友信道:“若用青石板铺路,江南江北,倒价格不一。听闻江南山多石多者,每丈采打石条银三钱,若小人的亳州之地,因山石缺乏,每丈石条则要银五钱九分。沿途有河的,要架设石桥,还需用中石条与大石条,中石条每丈价银七钱,大石条每丈价银九钱。”

    他说道:“还有用碎石铺路,这个小人不是很清楚,不过当时亳州东门移改,道路阔一丈二尺,共长一百六十七丈三尺,计用碎石五万三千,每万价银四两。用碎石铺路,同样要夯土铺底,加伴螺壳灰,各泥水大小工食银等。”

    他最后道:“又有用甓砖铺路的,比青石板更佳,只是非常贵,甓砖现每块价银约五分,当时亳州修葺城池,城垣面马道宽一丈,就用甓砖二百六十块,耗银一十三两。修葺马道共二百余四丈,就用甓砖六万二千四百块,计银三千一百二十两。”

    屋内各人听得叹为观止,都以佩服的目光看向齐友信,果然做过里长的人就是与众不同。

    杨河也是微笑点头,过了年之后,这齐友信的气质形象有所改变啊,少了一分油滑,多了两分稳重。

    果然自己将他放在议事堂是正确的。

    他取出铅笔,在一块板上计算,首先甓砖路排除,宽三米,长六百米的路,光甓砖料钱就要三千多两,他哪来那么多银子?虽然这种路看上去比水泥路与青石板大路还好。

    夯土路看上去还是便宜的,厚三十多厘米,三个平方也才四分银,一里路的土料钱不到七两银,再加上石灰、泥砂、工人吃喝拿费用,修一里路,不会超过三十两银子。

    也是这时代最便宜的道路了。

    只是这种路面需要时时养护,以前的官道也都是夯土路,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而且这种路面一下雨,时间略久,就不可避免有坑洼与烂泥,杨河对一切泥土路都深恶痛绝。

    暂时先放一放。

    碎石路也还行,至少杨河知道的,西方进入十八世纪中叶后,基本使用碎石修筑路面,十九世纪初,英国人马克当创用水结碎石路面成功,称为马克当路面,形成了欧洲国家的标准。

    然后传入中国,在二十世纪初,创用泥结碎石修筑路面,具有一定的特色,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级配路面。

    这种碎石路也是在夯土的基础加上石料,但马克当道路一反以往在土基上先铺砌平底的大石块,然后在其上铺嵌密实碎石的筑路做法,而是采用整层的相似尺寸碎石铺路压实。

    一种棱角互锁的原理。

    只是这种道路对碎石颗粒尺寸要求高,最上面一层,甚至每颗碎石的尺寸不能超过三厘米。

    没有碎石器械,杨河感觉颇有难度,只能使用二十世纪初中国创建的泥结碎石路面了。

    最上层使用粘土、石灰、细砂作为粘结材料。

    而工料方面,道路阔一丈二尺,也就是四米,基本够了,在碎石料上,因为杨河准备使用路基、排水沟,还有中间高,两边低的路拱结构,所用的碎石料会多一些。

    一里下来,要用的碎石料方,可能会多个几万,但总体而言,修一里碎石路,六七十两银子可以拿下来。

    当然,这种道路也需要时时养护,不过总比夯土路好多了。

    杨河也决定,要么不修路,要修至少是碎石路。

    按级数,宽四米,有路基、排水沟、路拱的碎石路,可以算二级公路。

    最后,是青石板大道。

    在夯土、碎石的基础上铺上大块石条、石板,江南就颇多青石板大街,大道,几百年下来,这些青石板大道结实仍旧,特别岁月,雨水的洗礼,各石板磨得光亮似镜,煞是诱人。

    不过用青石板铺路,价格不便宜,特别江北之地,山少,采打石条艰难,每丈石条至少要银五钱九分。

    宽四米,长一里的路面,青石板的料钱,差不多就要一百两了。

    还有别的七七八八,粘土、石灰、细砂、碎石,工人的吃喝与工钱,在平地还好,若要桥开山等,修一里长青石板大道,最少要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

    杨河往宽里预算,修一里长,宽四米的青石板道路,二百两银子。

    这种级数的道路,杨河定为一级公路。

    放下铅笔,杨河叹了口气,他打算新安庄到新安集,新安庄到焦山庄的三十里道路修成一级公路,只是按预算,这至少要六千两银子。

    怪不得古时的生活节奏极其缓慢,几百年都改变不了一丝,六千两银子,睢宁一个县都掏不出来。

    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预算。

    这时代的修桥补路,都是动员士绅乐捐,但事实上普通的士绅,又有多少银子呢?他们的积蓄,都是按百年来计算,一代代巧取豪夺,能积累一千两的家身都非常不错。

    也因此这时代的修桥补路的善人,运气好被人立庙立碑,运气不好被人污告邀买人心。

    确实在这个时代修桥补路,可以获得的人心太大了。

    杨河其实有想过修水泥路,只是这想想罢了,水泥在后世微不足道,这时代怕是珍贵无比。

    依杨河知道的,清末水泥大鳄,启新洋灰公司,开厂时投资一百万银元,拥有工人四千,拥有大量的先进器械,如旋窑、生料磨、水泥磨等等,日产水泥量只约七百桶,每桶三百四十斤,一天约一百多吨。

    价钱则是一桶库平银四两,这是便宜的时候,贵时一桶白银七两二钱。

    而按后世最基本的乡村水泥路,宽三四米,长一公里,砂石先不说,光光水泥用量,就不会少于四百吨。

    不说杨河有没有这个技术生产水泥,有没有这个能力供应,就算有这个生产能力,按启新洋灰公司最便宜的价钱算,一吨水泥二十四两银子,他修一公里的路,光光水泥用料,就要耗费白银九千六百两。

    所以就算以后生产出一些水泥,他也不会将水泥用在铺路上。

    ……

    “就这样吧,就修一条青石板大道,从新安庄到新安集,又有新安庄到焦山庄的路。”

    杨河对张出恭道:“你工务堂下设规划所,先招募人手,然后修建道路的费用、工粮统计一下,然后报上来,没问题的话,就让户务堂拨款拨粮。介时开修,务必精工。”

    张出恭激动的应令,屋内各人也是现出激动与兴奋的神情。

    早前杨相公询问的时候,他们就有一种预感,杨相公打算修路。

    果然如此,修的还是各人梦想不到的青石板大道。

    修路,对这个年代,可谓天大的事情,很多人一辈子的期盼,一时间屋内闹得如同一锅粥,便是管秩序的杨大臣,韩大侠,陈仇敖等人,都是惊讶的与周边人议论纷纷。

    公屯所主管杨纯良更是老泪纵横:“修路啊,还是青石板大路,想老汉在亳州,周边的官道几百年都没修了,想不到到了新安庄,竟修青石板大道,老汉等真是福气来了。”

    罗显爵喜笑的与杨千总说着什么,胡就义欢喜的对张出逊道:“庄子越来越好了。”

    张出逊用力点头,还有他旁边的二哥张出敬,咧开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齐友信与旁边的严德政惊叹了几句,他看向上首的杨相公,不满二十的少年,但那种沉稳,那种平静,眼中那种智慧的光彩,与下首激动的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心中震动,是杨相公觉得此事不足为道,还是不明白修桥铺路这内中的深刻涵义?

    他想起最初在杜圩见到杨相公的情形,说实在,当时只想有个活命依靠罢了。

    但一路行来,杨相公那种指挥若定,那种见多识广,那种文武兼备,每每让齐友信暗暗心惊,这样的智者人物,一个小小的县城怎么可能诞生?着实让齐友信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杨相公带领众人平定周边匪患,又要开始开垦,甚至还要修路,种种民生经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杨河注视着板上的详细规划图,在上面写上几个数据,沉思。

    他不打算搞分田到户的低生产力手法,但周边有归附的人口,未来有大量来投奔的流民,人口要安置,男人女人需要工作,基础建设,就是一个非常良好有效的促进就业手法。

    他不介意花点银子,银子流通,就是财富的河流,流出又流进,流水不腐。

    不流通,只是一堆无用的石头罢了。

    不过造成的结果,就是以后自己麾下,不是军人,就是职业武装工人。

    缝衣坊,军器坊,火药坊,耕田队、河工队,路工队,全部都是工人,全部都是军事化管理,怕是妇女拉出去也能打仗,加上职业军人,定能形成一个超组织的集团。

    然后打败一切散乱的,落后农耕里甲的组织。

    而现在新安庄的手法,就有些类似后世大公司集团的经营,杨河也有种自己在任董事长总裁的感觉。

    或许以后新安庄,会成为类似东印度公司的存在。

    甚至成为比之更强悍组织团体。

    不说眼下已经陷入无政府状况的大明官府,便是奴隶抢掠部落满清,也远远不能与自己团体相提并论。

    他们动员能力,都与自己天差地远。

    以后自己这个团结会成为什么?

    垄断资本主义?

    军国主义团体?

    杨河很有兴趣。

    而他在沉思的时候,却忽然听齐友信颤声道:“相公救我等于水火,让大家在庄中有衣穿,有饭吃,有屋住,现在又要修路,惠及更多的人,相公为了什么?”

    一时屋内一静,所有的人,都是看向杨河。

    所有人,心中都浮起种种,自己逃难时的苦楚,沿途的凄凉,白骨纵横,千里无人烟,人相食。

    但现在,他们在庄中安居乐业,天天吃饱饭,每天睡在温暖的炕中,太平、安乐。

    这样的生活,不说乱世,便是盛世都有所不如。

    盛世,就能天天吃饱饭么?

    现在杨相公还要修路,惠及更多人,不提他种种不可思议的才华,为何他如此悲悯世人?大爱无疆?

    杨河被齐友信也是问得一愣,他沉吟道:“是啊,为了什么……”

    他种种所为,只是想在乱世中活下去,然后潜意识认为,让身旁人过得好一些,不是理所当然么?

    只是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有一间屋子住罢了。

    要让身边人干活,这种条件,不是最基本的么?

    他笑了笑,看向齐友信与屋内众人:“吃饱穿暖住好,出行有便利的道路,不是最基本的民生福利么?有何大惊小怪?”

    如九天惊雷,屋内各人都是怔住,很多人张大嘴巴,原来在杨相公心中,新安庄这天堂般的日子,只是基本的民生福利?

    齐友信睁大眼睛,他看向屋内各人。

    他看了一圈,看张松涛也是向自己看来,二人眼睛都是闪亮。

    二人看着,从对方眼眸中,他们都读出一句话:“圣人降世。”(未完待续。。)

第151章 反响

    杨河最后安排了工务堂的事情,张出恭的工务堂任务也很重,要建砖窑、石灰窑,要修水利与沟渠,特别还要修路,怕今年一年都有得忙了。

    工务堂需要大量的人手工料,目前来说人手好办,从各庄招募青壮便是,工料则不好办。

    特别修建青石板大路与碎石路,需要大量的石料,靠新安庄民慢慢砸的话,不知要砸到猴年马月,所以杨河准备对外采购工料,他的工程可不想以年来计算。

    他自己会开办若干采石场,石灰窑,不过大部的石灰碎石,都会向外购买。

    这种低技术的活计,低端的原材料,让附近赚点银钱没关系,银子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银子,存在库房,铸成银冬瓜,那只是乡下土财主,没一点经济头脑的家伙。

    作为后世人,杨河自然有他的经济运作思路。

    采购量大了,久了,固定了,也可以形成一个个依附他的利益集团。

    不过工料标准他会设下,就象现在很大部分军服,外包给附近的村寨,统一的原料,统一的标准,成衣的质量基本让杨河满意。

    杨河与二堂首脑商议了一天,从明日起,就要开始大量招募人手,统计各庄的人口结构,有读过书的人,有识字的人先到位,充入各堂各所作为书办,然后是普通的工人。

    人手到齐后,就开始购买工料,勘测道路等等。

    还有焦山庄的驻守人员,目前是二总的副把总米大谷领一百人驻守,看管缴获来的粮米,火器队、杀手队各一队。

    米大谷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从杜圩一路跟来,现在做到副把总,不过老实说杨河感觉他的潜力已经到头,毕竟是中年人,可塑性不强,能到现在这个位子,已经是拔苗助长。

    所以杨河也决定,任他为焦山庄保长,对外称庄主,焦山庄在内部体系中也称新安二庄。

    以后皆是如此,人口到位,外部称焦山庄、白露庄什么,内部则称新安二庄、新安三庄、新安四庄。

    一庄一庄的扩展,以新安庄名预计目标一百庄,估计一个州县能占的地方就占满了。

    然后以别庄命名,如新沂一庄,新沂二庄,新沂三庄等等,满一百又换名。

    如此蚕食鲸吞,不断扩充地盘。

    以后杨河也会不断完善各庄,如一庄设保公所五人,保长一人,副保长二人,内保长管治安军事与文化教育,副保长一人管经济商业,一人管民政屯田,福利发放。

    再配书办二个,保老人两个,一个庄子就可以运作了。

    杨河准备招募耕田队与路工队等一千人,这些人暂时都居住在焦山庄,他们若老实肯干的话,以后与妻小家人都可以成为新安庄民,在焦山庄与别的附近庄中分一套房子。

    所以米大谷也是幸运的,他只要不犯错的话,勤勤恳恳,就可以在这个位置养老。

    类焦山庄这么大的庄子怕也不会再有,以后基本都是一百户一庄。

    ……

    正月初五日,新安庄要招募人手,还要修建青石板大道的消息快速传出,一时周边震动。

    这一片村寨民众都是兴奋无比,现在新安庄的好日子谁不知道?

    谁不想成为新安庄的一份子?

    吃饱穿暖住好,这种生活谁不向往?

    早在招募乡勇时,各庄民众就踊跃前来应募,但杨相公要求太高了,大部分人落选,只有四百多青壮被招入庄中当兵,然后个个回家过年提着满篮的年货,揣了白花花的军饷,让人看了好不羡慕。

    现在机会终于又来了,各庄青壮摩拳擦掌,都想成为耕田队,或是路工队等一员。

    当兵要求高,但种个田,修个路,自己应该够资格了吧?

    众人的热情踊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其实这些青壮都有田地,少的几亩地,多的几十亩,北岸是三不管地界,也没有官府中人前来骚扰,要粮摊役。

    按理说杨河招募耕田队,这些自耕农应该冷漠以待,默默耕种自家田地才对,然众人却是欢唿雀跃,个个置自家田地于不顾。

    这个情形很诡异,然却是此时的现实。

    不错,三不管地界没人要粮摊役,然乱世中生存并不容易,没有官府中人,没有如狼似虎的衙役锁人拿人,但有如毛的小盗杆子,各种土寇毛贼穷凶极恶。

    甚至各庄各寨彼此都有火拼抢掠的,只为了那一口吃的。

    各村寨经常朝不保夕,特别小寨子,常常被烧杀抢劫,被绑票勒索,有时家中留的鸡羊杂粮都会被抢光。

    他们虽不向官府纳粮,但一样要向附近的土匪,甚至大的村寨纳粮,缴纳形形色色的保护费。

    也因为毛贼太多,各村寨都只敢耕种些近庄的田地,个个不敢扩大生产,路上更是行人绝迹,相互间的交流几乎没有,与世隔绝,购买商货都不容易。

    这还是幸运的,若不幸遇到大股的匪贼流民,比如说焦山匪,那更是活命的口粮都会被抢掠去,甚至生命受到威胁。

    早前杨河等人进新安庄之前,庄子就被屠过,上千口人,不论男女老少死于非命,这一片的村落同样惨遭焦山匪搜刮,很多人户差点连过年吃的口粮都没有。

    要不是新安庄崛起,剿灭焦山匪人,又通过随军剿匪,还有各种零工活计补贴,各村寨乡民得到了粮米银两救济,恐怕这个年,就有很多人要饿死了。

    这是环境造成的恶劣,本身淮北一片耕种田地也不容易,太多洪水了。

    稍稍一下雨,河水就暴涨,小雨小涝,大雨大涝,这是因为平原之地积水排泄非常艰难,也因此这边的田地离河流都不敢太近。

    但若不下雨,就是旱闹,庄稼地经常颗粒无收。

    而兴修水利,动不动就是耗费几千两银子,耗时多少年,各村寨哪有这个财力物力?

    而且遇到大洪水,各村庄兴修的小水利一样无济于事。

    所以这边的居民基本都是靠天吃饭,年景好时,匪贼的勒索也不严重时候,一年辛苦下来,可能勉强吃饱饭。

    年景不好,遇到水旱灾,颗粒无收的情况太寻常。

    所以,淮北民众对土地的留恋度是不高的,就算现在新安庄崛起,治安清平,民众可以安心大胆的出来经营,各村寨周边有数之不尽的荒野荒地,也没人愿意去开垦。

    开垦荒地,需要的资本太大了。

    不是开荒后就能种植的,若是生地,经常需要二三年的经营才会变成熟地,否则那种产量……

    听闻新安庄招人,各村寨兴奋的议论纷纷,各庄青壮都是摩拳擦掌起来,一系列事迹后,不说新安庄民,就是附近村寨乡民,对杨相公都充满信心。

    他们不知道杨相公会怎么经营,但却知道自己被招进去后,肯定可以吃饱饭,然后有工钱,买米买粮给家中妻小吃喝。

    加上家中老小也做工,算算一年下来,可能都比原来辛苦种田还要强。

    还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这是新安庄传出的名词。

    还有,新安庄传出要修路,这可是这片百年未有的大事啊,各乡民高采烈的议论,有鼻子有眼的传言什么时候开工,人人赞颂杨相公的仁德,比后世高铁会不会经过自己城镇还兴奋。

    而且是一种朴素的感情,不是为了拆迁款。

    初八日,这种兴奋的议论更是沸沸扬扬。

    当日,罗山庄。

    这是焦山北面一座小村寨。

    这边聚集的多是罗姓人,还有少量的刘姓、曹姓人家。

    庄子不大,不到百户人,一道矮矮的圩墙,内中多是土木结构的茅草土坯房,沙土路的街巷,庄南寥寥几间砖瓦屋,然后庄子的北面,稀稀拉拉布着一些田地,种着小麦、高梁等。

    庄子西面一间茅草屋中,徐贞娘正在炕上仔细缝制着军衣,她非常仔细,针脚细密,有时还用尺子量量尺寸,免得不合标准。

    新安庄的缝作坊将大量军衣外包,鸳鸯战袄,手套,油布挎包,皮带索带,提供材料布料,然后让各庄妇女缝制。

    当然,为免有人携款潜逃,一般都是由各庄大姓人家妇人作为工头,比如各当家的夫人们,让她们定期到新安庄孙招弟那边领取材料,定期交货,然后领取上批货物的酬劳工钱。

    这样,可以极大避免她们见财起意,携款而逃。

    毕竟这些人也算家大业大,都有家当财产在庄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事大不了将她们的房子财产没收了。

    这也是一种财产担保。

    小户人家就说不清楚,突然收到一批材料布料,头脑一热,连房子都不要了,带着布料就跑了。

    这种激情犯罪实在难说,越是贫穷,越会铤而走险。

    这个世道,甚至为了一块馒头都有取人性命的事,携款潜逃,再普遍不过。

    结寨自保的乡民,也很难说他们就是良善,经常有整寨的人兼职做土匪的,遇到小股的流民,庄中可以吃得下,说不定就什么时候出去干一票。

    已过了新年,仍然春寒料峭,外间朔风唿啸,奇寒彻骨,不过炕上还是温暖的,虽然土坯房不时有风钻进来。

    徐贞娘仔细缝制着,针线飞快的穿梭,她是个颇为清秀的女子,一身粗布长裙,衣上还有几块明显的补丁,却是过了年了,身上新衣舍不得穿,又仔细收好,藏入箱底中。

    她虽只有三十几岁,但两鬓已有几丝花白,却是这些年辛劳所致,但此时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又一件冬衣缝制得差不多了,成衣交到罗姐姐那边,很快可以领取到工钱。

    然后算算一个月下来的收入,大大补贴了家用。

    这也是她缝工出众,领悟力颇强的缘故。

    新安庄的军衣,与此时裁缝略有不同,却是杨河设计后,加入了“省道”、“分割线”的概念,让衣服变得更加合体。

    传统中式裁缝在镶边、滚边、刺绣等工艺上有着令人赞叹的技艺,但却没有太多“裁剪”的概念,做衣服时也是直接在一块布料上,头部剪一个洞,袖口剪两个口,就可以算做一件衣服。

    杨河加入了省道与分割线,解决臀围与腰围间量的差异,军衣就有了一种合身的感觉。

    而裁剪是一门新技术,放眼罗山庄,只有徐贞娘与“罗姐姐”二人领会。

    所以,徐贞娘的缝制收入,在庄中妇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又缝制一阵,忍不住细细抚摸手中厚厚的冬衣,心下感慨,这料真结实与温和啊,也只有那杨相公舍得给部下穿,若自己一家能进入新安庄就好了。

    这样自己的相公,也能有一件这样的冬衣穿。

    不过现在的生活,也比以前好多了。

    带着满足,看看时日,徐贞娘放下军衣,又忙着去做午饭。

    此时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男人与儿子都出去看热闹了,听说庄中来了个大人物,却是新安庄什么统计所的主管,叫什么张松涛的,说是来统计庄中人口的。

    特别询问有何读书人,会招入新安庄中做书办。

    一时间整个罗山庄都轰动了,所有人都跑出去看那个什么张松涛。

    徐贞娘认为自己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

    跑出去看男人,有不守妇道的嫌疑,三从四德,徐贞娘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小时候娘亲给她讲过烈女传,她可是谨记在心。

    而且,她有活要干,没空去看热闹。

    徐贞娘在厨房忙里忙外,烧着灶后,更娴熟的和起面来。

    看着手中面团,徐贞娘脸上浮起笑容,真好,这个年节一家大小都可以吃到热腾腾的白面条子。

    多少年了,就数这个年节过得最好。

    白面在手中变幻形状,徐贞娘满足的哼起小曲。

    人前稳重矜持,但人后,徐贞娘也有她俏皮的一面。

    也别看她只有三十二岁,但她的儿子已经十七岁了。

    事实上自儿子曹景兴后,她又生了四个子女,但都夭折了。(未完待续。。)

第152章 画卷

    徐贞娘手脚麻利,很快一锅热腾腾的汤面煮好,却是阳春面。

    清汤白面加上酱油,香油,葱,还有时令的蔬菜小白菜,立时香喷喷,清亮汤色诱人。

    今年过年还买了腊肉,腊肠,鱼,都还留着一些。

    就腊肉炒了芹菜,透明发亮,色泽鲜艳。

    腊肠一样炒了,光润透红,香气浓郁。

    还有一大碗的鱼也是煮好,腾腾冒着热气。

    再炒了几碗蔬菜,看着满桌热腾腾的饭菜,徐贞娘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在去年,过年吃的还是杂粮,然后一条专门留到年节吃的鱼,一些腌菜,自己种的菜蔬,就没了。

    大年夜连白面都不敢吃,因为要留种,然今年这日子就好了。

    却是杨相公到新安庄后,开始她与男人去挑硝土贩卖,然后又接了新安庄的缝制活计,再男人又随军打铜山匪,也摸到了四两银子,这个年节,就过得好了。

    吃到白面,吃到肉,还一家三口缝了新衣裳,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徐贞娘更对生活充满期待,她听“罗姐姐”说,新安庄那边的活计忙不完,除了冬衣,又开始要有夏衣。

    然后随着庄中人越多,冬衣夏衣的活只会更多,怕一年到头都有活干,都有工钱拿。

    徐贞娘只希望老天爷保佑,让杨相公好好的,这样,她就可以安稳的干活拿钱了。

    她想着,正摆着碗筷,兴奋的喧哗声响起,却是她男人曹子贵与儿子曹景兴回来了。

    ……

    “哇,又有白面吃,还有鱼跟肉……”

    “哇,娘,俺跟你说,那张主管长得可黑了,就象煤窑里出来的,那手足也好粗,比爹爹的还粗……”

    “娘知道吗,刘先生要被招去做书办了,还要教庄中的孩童,每月包吃住,还有一两的银子拿,现在庄中都说开了……”

    “娘,俺跟你说……”

    “娘……”

    曹景兴稀里哗啦的吃着面,大口大口的喝汤,热腾腾的,清香醇厚的汤面吃得他口齿生津,一边还滔滔不绝,对他娘亲诉说着自己的见闻。

    他母亲十五岁生下他,所以曹景兴今年也有十七岁,穿了蓝色的棉布新衣,戴着懒收巾,颇有几分清爽的味道。

    他传承了父亲与母亲的基因,身材修长,不过性格与他爹一样,有些大大咧咧的,还有几分八卦。

    曹子贵笑呵呵坐着吃面,穿了一身红衣,同样戴着懒收巾,他也接口道:“确实,那张主管长得太黑了,一点不象读书人……刘老夫子也是时来运转,考了八次秀才还是童生,平时苦呵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年到头荤腥都沾不了一次……现在光束每月就有一两银子,还可搬到新安庄去住,真是发了。”

    徐贞娘看着夫君,她十五岁嫁给曹子贵,与此时的万千女子一样,都是洞房那天才看到夫君的长相相貌,第一眼就放心了。

    夫君人长得高大,还是那种温和乐天的人,嫁到这样的丈夫,徐贞娘没什么不满意的。

    然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侍奉公婆,谨待夫君,一年年下来,也这样相濡以沫的扶持。

    她性格外柔内刚,颇有主见,很多事情夫君都会听从她的主意,徐贞娘感觉这十几年还是值得的。

    以前日子还苦,一年有大半年吃糠咽菜,现在日子好了,徐贞娘更满意了。

    此时看着丈夫与儿子,徐贞娘嗔怪道:“看你们爷两个,怎么象个妇道人家似的,专门说东家长,西家短,那张主管是个有身份的人,你们可不能怠慢了。再说了,男人黑点有什么打紧,重要是要有才学……还有刘老夫子,毕竟是读书人,杨相公更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读书人器重读书人也是寻常。”

    曹子贵笑呵呵道:“娘子说得是。”

    不过徐贞娘对今日之事还是好奇的,特别对刘老夫子被招进新安庄羡慕。

    说起这事,曹子贵也是滔滔不绝。

    “都传遍了,新安庄那边先招读书人与工匠,北岸这一片优先,读书人工匠不够,再对南岸与邳州各处招……各庄的当家都被新安庄召去,说要配合张主管,统计各寨的人丁,先要搞什么门牌……”

    徐贞娘好奇的道:“门牌?”

    曹子贵道:“是的,各庄都要有门牌,然后依门牌发下腰牌,不论男子女子,满十三岁,以后都要挂腰牌,否则邓巡检的弓兵就会把人逮走,说是为了防止流贼……各庄当家回来说,闯贼已经打到开封,他们营中颇多剪毛贼,就是孩儿兵了,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也就十三四岁,所以为了防止剪毛贼细作,孩童满十三都要挂腰牌。杨相公发话,各庄若不配合,皆以通匪论处。”

    徐贞娘听得很吃惊,闯贼之事,偶尔听说,感觉离她很遥远,这门牌腰牌一来,似乎流贼之事,就是近在咫尺。

    曹子贵道:“新安庄书办招齐后,就要开工耕田修路了,听说耕田队、路工队,就要招一千人。还有巡检司,也要招一百人。”

    他乐呵呵道:“上次招乡勇,俺没有招去,这次千人的农工,定可以入选。”

    徐贞娘同样欢喜,相公若能进入新安庄,也是她梦寐以求的。

    不过她随后迟疑道:“只是若你招进去,家中这十几亩地怎么办?”

    曹子贵也有些犹豫,他说道:“若大哥会种,就佃给大哥种,若大哥不种,就抛荒吧,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土里刨食也没劲。”

    曹子贵二兄弟,上面还有个大哥,他成亲后就分家了,不过同样住在罗山庄,早些年他还有双亲,不过都早早过逝,这时人的寿命都不长。

    分家后他有十几亩地,种些冬麦杂粮什么,早年世道不是很乱的时候还好,勉强可以渡日,但这些年匪贼越多,庄子的公费负担越重。

    庄子的修葺,庄墙的维护,器械的添加,庄寨的防守,要兴修什么土木,都是要出钱出人的。

    若遇到土匪“借粮”,也是要公摊的。

    还有水旱灾,罗山庄东北面有河,但所有人的田地,都不敢离河太近,否则就会被水淹没,除非修水塘,修圩墙。

    只是各户区区十几亩,几十亩地,哪能兴建这样的水利?

    都是靠天吃饭,收成难说。

    也因为离黄河近,经常有泄洪的,每每春夏田地经常被水淹没。

    洪水甚至会从徐州方向冲来,有一年全庄的田地都被淹了,那年饿死了好多人。

    这两年洪水少了,但匪贼更多了,特别大股的匪贼多,比如焦山匪。

    要不是杨相公进驻新安庄,这个年一家三口能不能活下去,曹子贵都感觉很难说。

    就算现在匪贼没了,一样靠天吃饭,辛辛苦苦一年,同样饥寒交迫,曹子贵就对家中十几亩地毫不留恋。

    徐贞娘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年景好,一亩地收成也就几斗,勉强渡日,年景不好,没饿死就不错了,吃糠咽菜只是等闲。

    不过她沉思一会,却说道:“若不能佃,也不必全抛荒,现新安庄人越多,要的菜蔬多,奴家就辛苦些,种上一些菜,多养鸡鸭什么,也可多补贴家用。”

    她还想起一事:“杨相公要修青石板大路,哪来的石料,新安庄子要开采石场吗?”

    曹子贵舒坦的吃着面条,跟儿子一样稀里哗啦的,他含煳不清道:“听说要对外购买工料,张主管今日来庄也说了,杨相公要修的路可长了,以后大部石料都要购买。”

    徐贞娘眼前一亮:“相公你以前不是在徐州采石场做过工?”

    曹子贵也是眼前一亮:“若能常年向新安庄贩卖石料,那可比入庄做工强了。”

    随后夫妻二人目光又黯然下来,那需要的资本可大了,眼下家中刚刚吃饱饭,哪来的银钱做本?

    徐贞娘有些不甘心,“罗姐姐”是个健谈的人,每次从新安庄回来,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在庄中种种见闻,也让徐贞娘长了很多见识,似乎种种奇魅的画卷,副副新颖的天地在眼前打开。

    特别新安庄的赵中举,孙招弟在各庄妇人中可是传奇人物,女子也能做主管,管着一大批人,让她非常羡慕。

    不过徐贞娘也是实在人的,知道主管什么离她太远,那是两个世界,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野心。

    就是象“罗姐姐”那样,成为一个工头,若以后能建个缝作坊,专门向新安庄供应军服冬衣就更好了。

    依她内心的判断,新安庄以后会越来越大,每人冬衣夏衣,毡毯被褥,那需要的量是多大?

    一个小小的作坊,每年有一批稳定的订单,就足以让家人过上优越的生活了。

    还有自家相公,若能建一个采石场,那曹家的基业就打下了。

    徐贞娘慢慢喝着面汤,最后她与丈夫商议,新安庄的路,不知会怎么修,需要的石料,不知何等样式,亦可先进路工队干活,待熟悉内中行情后,再作计较。

    就在这正月初八日,夫妻二人议定家中大事,以后的远景规划订单、规划二个词,都是从“罗姐姐”那听来的。

    最后就是儿子曹景兴了,他哗哗吃着面,最后满足的放下海碗,摸摸自己肚子,囔囔道:“俺要读书,象刘先生那样,每月的工食银至少一两。”

    他想起午时刘老夫子确定会被招募后,原本佝偻的腰杆立时挺得笔直,浑身涌出一股气势,那就是读书人的气势,跟文盲是截然不同的,让他看了好不羡慕。

    同时他还想起当日大军出剿铜山匪的情形,一色精壮的汉子,整齐的步伐踏在路上,旌旗猎猎,马蹄隆隆,军鼓响应,让少年的心中涌起阵阵火热,也让他现在矛盾。

    他小小心中,很想从军,但又想读书拿高薪,怎么办?

    是先读书还是先找机会从军?

    少年心中矛盾,他的爹娘却是互视一眼,眼中都现出郑重。

    是啊,一定要让兴儿读书,让他读书识字。

    特别徐贞娘心中浮现坚定,自己与丈夫都是睁眼瞎,苦了一辈子了,不能让兴儿也步后尘。

    她也早听说了,新安庄中就算学徒,会写自己名字者,与不会写自己名字者,那工钱待遇都是截然不同,显然杨相公非常重视教化。

    让兴儿读书识字,以后也进新安庄做书办,包吃住,每月还有一两银子。

    吃过午饭后,丈夫与儿子又出去看热闹了,似乎那张主管脸上有花一样,不过徐贞娘仍待在屋中,同时收拾碗筷。

    忽然她看到儿子凳腿上挂了一根面条,想必是吃得急了,掉落下来。

    “这孩子。”

    徐贞娘笑着摇了摇头,捡起那根挂着的面条,在清水中涮了涮,然后塞进嘴里吃了。

    ……

    新安庄崛起,辐射四周,激起了一副副不同的人生画卷。

    或许,很多人的命运将被改变。

    越多的人,将偏离他们的人生轨迹。

    初十日,有消息传来,去年腊月底,流贼李青山大败,他以百骑走泗水,最后于正月初六日,被兖东防守都司齐见龙其弟齐翌龙生擒。

    随之被擒者,有伪军师王邻臣,有掌贼之老营伪元帅朱连,有掌黑虎庙伪元帅李明芳,掌临潮集伪元帅余城印,掌戴家庙伪元帅陈维新,掌蓝店伪元帅贾望山等人。

    李青山弟,伪元师李青芳同样被擒,又有伪参谋杨某等附逆有迹者二十四人缚置槛车。

    总兵刘泽清,太监刘元斌告捷以闻。

    消息传出,各地欢庆,杨河也是松了口气,至少两年间,不会有什么大股匪贼南犯之事了。

    十一日,焦山庄。

    天空仍然阴沉,似要下雪。

    公屯所主管杨纯良取了一块土,塞进嘴中,细细品尝,脸上颇有专业的神情。

    种田,他是老手了。

    不过转向杨河,他脸上又浮起那种胆小怕事的老农民神色。

    他拢着袖子,跺着脚道:“相公,这地卤味略重,怕是要先洗地,多浇水泡水,然后再养地,用石灰搅拌杀虫。不过大体来说,这一片都是老土熟地,若能灌溉得力,可辟为良田。”

    杨河点头,土壤有酸性、碱性两种,一般来说,南方多是红壤土,土地酸性居多,北方则土地含盐量高,碱土居多。

    一般耕种的话,酸碱要平衡,酸性重,就要加石灰中和,碱性重,就要泡水排水,将内中盐份洗去,特别排水沟渠要修好,不过最后都要加石灰搅拌土地,平衡酸碱,杀死虫子。

    否则虫子吃了种子,咬断根茎,就白忙活了。

    此时他策马在离焦山庄南面几里的地方,离白马湖不远,放眼看过,这一片土地很多有耕种过的痕迹,有些甚至种的是水稻,毕竟焦山匪占据庄子之前,这个大庄子民众肯定有在耕种。

    然后在白马湖的东面,北面,各沿着离湖边二三里,离荒滩湖荡颇远的地方,都建有蜿蜒的圩墙。

    圩墙外,就是连绵的田地,虽此时上面长了荒草,但看痕迹,以前庄民耕种的土地,至少也有万亩之多。

    甚至看到引水的沟渠,浇灌田地的水塘。

    然后在圩墙东面与北面,还各有一道引水的涵洞。

    圩墙却是为了防患洪水,白马湖离黄河不远,每逢黄河汛期,桃汛、伏汛、秋汛、凌汛,这四大汛,北岸经常会开闸泄水,然后滔滔的黄河水,就会向白马湖等地涌来。

    没有圩墙,这一片的田地全部完蛋。

    杨河戴着暖耳,黑色貂裘斗篷罩在身上,别着斩马刀,驻在马上,只是眺望四周。

    他身边还有杨大臣与齐友信,天气严寒,二人都是缩手缩脚。

    特别齐友信,包裹得严严实实,仍是全身阵阵发抖,好似缰绳都抓不住。

    还有陈仇敖策马在旁一动不动,他披着斗篷,持着盾牌,猎猎寒风扫在他身上,好象感觉不到寒冷似的,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是戒备的看着四周。

    杨河半眯着眼睛,打量周边的一切,目前他掌控的北岸地界,约在五六百平方公里,然后新安庄北上,焦山南下的土地更是精华。

    从白马湖东去到占城集,这之间有几十平方公里的平野,除了周边一些村寨寥寥田地,理论上都可以开垦。

    不过这时代开垦荒地并不容易,首先要烧荒,然后平整土地,将要耕种的地面弄得平整,内中石子树根草根全部剔除,然后就要观察土质,是酸性还是碱性。

    酸性,运石灰搅拌,碱性,洗地泡水,土质太差,甚至要运老土混合,然后再用石灰杀虫,大量的农肥养地。

    否则,就等着颗粒无收吧。

    而且,这还是算生地,一般要耕种几年后才会成为熟地,可以精耕细作。

    殖民经营,开荒开拓,经常是以百年为单位来计算的。

    杨河眺望四周,极目看去,土地基本是优良的,水源也便利,若自己整出钾肥与磷肥,至少这万多亩曾耕种过的土地,可以种水稻。

    不过水利要跟上,再挖众多沟渠,建众多的水塘,而且使用石料铺砌。

    然后引水的涵洞,再修几个,黄河上建涵洞,工食银是一百八十两一个,这种圩墙的引水涵洞,价格就更便宜了。

    同时这圩墙,还要用往高处砌,免得开闸泄水时白马湖装不下,积水冲毁了圩墙。

    只是这种种水利兴修,投入的白银怕会超过万两。

    然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一片只要有数万亩的良田开垦出来,一切的本钱都回来了。

    这一片地界,也会成为他民生的根基。

    ……

    十二日,统计所大致统计了各庄的人口,特别考察了内中的读书人,约有二十六个识字的人。

    当然,包含八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

    这些人,也算“人才”,没办法,这个时代文盲度太高了,会写自己名字已经算是读书人。

    杨河感觉人才的缺乏,随着地盘的扩大,总对外招募不是办法,还必须自己培养。

    按后世的脱盲标准,农民识一千五百个汉字,企业和事业单位职工、城镇居民识二千个汉字,能够看懂浅显通俗的报刊、文章,能够记简单的帐目,能够书写简单的应用文,才不是文盲。

    按这个标准算,这二十六个“读书人”,还有一半仍然算是文盲。

    不过有会识字的人就不错了,没必要挑三拣四,杨河将他们全部招进新安庄,内中部分人作为书办,同时兼职教师。

    现新安庄有大小孩童近百人,还有数百个队兵需要识字,只是庄中只有杨河、杨大臣、严德政、张松涛四人识字,各人又事务繁多,导致各孩童队兵教学识字时断时续。

    到现在为止,各人也没认识多少个字。

    杨河感觉除了人少,也跟教材有关,后世扫盲班一般只是一个晚上两节课,一周三天,三个月八十个课时,然后学员毕业后,基本可识字一千五百字,并且会一些简单的计算与生活常识。

    这些人还多是中年老年人,记忆力下降,都可以有这成果。

    杨河打算以后慢慢编写一套通俗易懂的教材,作为各队兵的启蒙教育。

    至于孩童,时间多,就按这时的蒙学,渐渐能写会算便可。

    还有各村寨的十五户工匠也被招来,如果说去年时他们还会观望,现在都非常愿意进入新安庄,杨河将他们全部收了,让工务堂评定他们的等级。

    正月十五元宵刚过,军需所主管张出逊禀报,火器坊又打造了数十杆的新安铳。

    杨河很高兴,他的二百铳兵,全部都可以装备标准后膛新安铳了。

    十六日,杨河得知,他的官服告身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153章 流寇

    老白牛:过年这段事多,可能到正月都会更新不定。大家该过年也过年,不要整天埋在电脑网络面前。

    ……

    正月十七日,杨河前往县城。

    也就在这正月的前几日,在遥远的西面,千里之外,开封府城。

    雪落如麻,风雪笼罩雄伟的开封城。

    开封是着名古都,到了明末,更是繁华无比,无名氏笔记《如梦录》曾言:“满城街市,不可计数,势如两京。”

    开封除了繁华,城池设备也非常坚固,宋金有内外两层土城,明太祖立大明,废弃外城,只用来防备洪水,称土堤,离城五里,然后在内城大兴土木,全面包砖。

    明时开封城墙,高五丈,有敌楼五座,俱有箭炮眼,有大城楼五座,角楼四座,星楼二十四座,俱按二十八宿布置。样铺十座,窝铺五十四座,炮楼十座,周围四千七百零二丈,垛口七千三百二十二。

    然后开封有城门五座,东门称仁和门,俗称曹门;小东门称丽景门,俗称宋门;南门称南熏门,俗称南门;西门称大梁门,俗称西门;北门称安远门,俗称北门。

    五处城门,共铁裹门五十扇,城门外还有护城河,口宽五丈,底宽三丈,深二丈。

    这是一座坚城。

    要攻打开封府城,素来不是什么省心省力的事。

    然此时,不止一次有人打这座坚城的主意。

    雪花沙沙的声响,夹着腾腾的硝烟,有若氤氲雾茫,还伴着轰隆隆的炮声。

    曹门的关厢已成废墟。

    这是开封的大东门,汴河所过之处,货物通行繁华无比,这处的城楼,瓮城有门三重,内南北二侧各一水门,城门、水门约有十扇铁裹门,然后外面就是环城的护城河。

    曹门通曹州得名,又是开封城东西交通咽喉要道,还有水道,城门外的关厢自然鳞次栉比,屋舍商铺一直蔓延到外城土堤旁,但此时都成一片片残砖断瓦。

    很多被摧毁的舍屋中,此时仍然不断冒着青烟。

    不但如此,从曹门到北方的城墙下,壕沟边,还密密麻麻皆是死人与散落的兵刃器械,便是大寒天气,依然尸臭味冲天,混着种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中人欲吐。

    这些尸体,形状各异,很多是被火炮打死,还有被药油烧死,各尸体扭曲狰狞,显然临死前经了非人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却是流贼攻城时,砖石不能击者,守军就在悬楼上,用“万人敌”投掷,或用芦柴投向贼寇登城所在,伴之烘药与烈油,烈焰弥天,贼寇被活活烧死无数。

    攻城多日来,自曹门至北门,环垣十余里,火烧昼夜不息。

    甚至北门瓮城之所在,此时仍然焦臭冲天,各种扭曲形状的焦黑尸体触目可见。

    却是去年腊月二十四日,流贼攻打北门,门外有督师丁启睿麾下三千兵,自南阳赴汴,就在濠边筑垒防守,然流贼至,一战辄败,兵悉降贼,北门瓮城立时为贼所据。

    甚至当时还有贼兵从瓮城下爬到城头上面来。

    紧急关头,加衔都司李耀率数十精兵,各持大柳橼,将流贼尽数击落城下,然后知县王燮下令火攻,众炬齐抛,敌我不分,将拥挤在瓮城内的人全部烧死。

    当时挤在瓮城的人众多,然不论官军还是流寇,统统葬身烈焰,死者不下数千人。

    这些人都被活活烧死,此时观之层层叠叠焦黑的尸体,依然触目惊心。

    在曹门处,壕沟边,还颇多裸身妇女的尸体。

    她们或身体断成两半,脏腑尽流,或身上被打出大洞,死鱼似的眼睛只管望着天空,具具尸体僵卧雪中,鲜血流尽,身下的血水更凝结成冰,惨不忍睹之极。

    却是正月初一日,流贼摆用阴门阵,驱妇女赤身濠边,望城叫骂,意泄城内火炮。城上急用阳门阵,令僧人裸立女墙叫骂,再以火炮击之,打死被驱妇女无数。

    满目惨烈,断发满地,尸横遍野,黑烟翻滚。

    到处是浓浓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似乎要笼罩大地。

    然步声杂沓,又有无数的脚步踏着残雪而来。

    无数张狰狞的脸容。

    这是崇祯十五年正月十二日,流寇攻城的第二十天。

    开封守军,面对的也是李自成、罗汝才联营约五十万兵马。

    史载,此次李、罗联军,精贼约有三万,胁从之众四十余万。

    这也是李自成第二次攻打开封。

    ……

    崇祯十四年七月,罗汝才与张献忠不和,率领部众到达豫西南的淅川,与李自成部联合作战。

    李自成和罗汝才联营后,准备进入湖广攻取承天,然承天守备严密,三边总督傅宗龙唯恐承天祖陵有失,带领总兵贺人龙、副总兵李国奇部于八月上旬赶往承天。

    李、罗二人改变计划,取道应山返回豫地,傅宗龙误以为流贼胆怯,带领部队尾追不舍,然后中了埋伏,傅宗龙被俘死。

    李、罗二人夺得大量衣甲器械,收降大批傅宗龙兵士,声势越盛,又攻取南阳后,连攻镇平、新野、泌阳,舞阳、许州、禹州、新郑多个州县,再次兵抵开封城下。

    腊月二十三日,李、罗联军到达开封城下后,李自成将指挥部设在土堤外应城郡王花园中,罗汝才将指挥部设在城外繁塔寺内。

    吸取第一次攻打开封的教训,李自成将攻打的主要目标放在北门与城东靠北的曹门范围,因为这些地方的城墙略为单薄。

    而第二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人的力量已经膨胀到惊人的五十万。

    崇祯十四年二月时,李自成曾攻打过开封,当时其势尚微,“精兵三千,胁从之众不过三万”,然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兵马力量就膨胀到了这个程度。

    甚至到第三次攻打开封时,更达到惊人的“马贼三万,步贼十万,胁从之众近百万”的地步。

    这暂时不表,也因为第一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因缺乏大炮吃了大亏,但这一年转战南北,缴获甚多,所获火药器械,大称饶足。

    开封作为坚城,火炮器械亦众多,所以此战双方“攻守皆以炮”。

    炮火唿啸中,双方皆死伤惨重。

    不过显然流寇人多,死得起。

    所以连日的血战后,今日又有无数的流贼冒着风雪,踏过已成废墟的关厢街道,踏过厢外凌乱的田地菜地,避过曹门南北隅数十顷苇城险地,越过遍野的尸体。

    他们咬着牙,狰狞着脸,漫山遍野,踏着满是血与雪的混合物,只往前方逼去。

    然后他们很快会在炮火的掩护下,声嘶力竭的喊叫,往前方的城池扑去。

    这已经是每日固定的程序了。

    而在前方,开封城墙仍然雄伟,然经过连日的攻打,城墙各处伤痕屡屡,曹门附近更有多处墙段损毁严重。

    第二次攻打开封,流寇动用了大量的火炮,对守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城墙亦颓圮很多,甚至曹门北段一处城墙都被打垮数丈。

    流寇火炮更对这一段勐轰,掩护步兵骑兵的进攻,守军则将王府与各寺庙的门板拆下,加土筑上,打透一层添筑一层,到今日止,已共筑了七层城墙。

    还有二门十几里处的城垣,处处可见巨大的洞口,却是流贼竭力剜城,意图挖通城墙,直通城内或是炸毁城垣。

    这也是他们此次攻打开封的主要战术。

    开封城墙非常高,普通云梯无用,架上就被叉撞竿推翻,除非用大云梯,以沉重的铁钩勾住。

    然第一次攻打开封时,流贼曾以四十八人舁一大云梯,将抵城下,官兵放大炮击之,俱死,此后流贼就少用云梯战术,而是竭力剜城。

    事实上李自成的闯营也更擅长“挖城”战术。

    “……自成每攻城,不用古梯冲法,专取瓴,得一砖即归营卧,退后者必斩。取砖已,即穿穴穴城。初仅容一人,渐至百十,次第傅土以出。过三五步,留一土柱,系以巨索。穿毕,万人曳索一唿,而柱折城崩矣。”

    攻打开封多日来,无数的流贼忙碌,他们从曹门至北门,环垣十余里处,已经挖掘了大小洞口三十六洞。

    特别于开封城东北角之南,陈总兵汛地之地北,贴城墙外壁更掘一巨洞,广约丈余,长十余丈。

    连日来,众贼皆以布袋运火药于内,已约运火药数十石,更已备药线两根,长四五丈,粗大如斗。

    除此外,于正月初二日,流贼还离城墙一二百步外,对着一些损毁严重的城垣处,垫松柏为台,筑以土,设立炮台多个。

    每台高三丈,广五丈,长十余丈,上可容百余人。

    各炮台,每日尽以勐烈的炮火不断轰击城墙。

    ……

    “流贼来了。”

    残雪被踏的“沙沙”声,探头城外,又见黑压压的贼寇蔓延而来,漫山遍野,似乎铺满大地。

    裹成一团,龟缩城头上,疲惫非常的守军似乎一个个苏醒过来。

    他们掀开身上满是积雪残霜的棉被毡毯,在军官喝令下,喊叫着,提醒着,操起身旁的兵器,有条不紊,就倚到城垛后,或跳入残破的悬楼中防守。

    甲叶兵器的撞击声,奔跑的脚步声,各人的喊叫声音,死寂的城头似乎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连日血战,守军们个个神情都非常疲惫,战暇时他们倚在城头养神,安静无声,只任由沙沙雪花将他们飘落覆盖,恍若一个个雪人。

    然此时掀开毡毯棉***起兵器,各人疲倦的脸上就展露出杀气与戾气,有若一头头勐虎苏醒过来。

    守御开封的多是新任总兵陈永福的正兵营,作为营兵,他们很多人都有披甲,此时多是暗甲,铁叶镶嵌在棉甲内层,他们穿着对襟棉甲,戴着铁盔,上面飘扬着红缨。

    各人钉着铜钉的棉甲深红,很多人外面罩着毡衣斗篷,此时不论斗篷棉甲,皆是斑痕屡屡,或是鲜血,或是泥土,或是残雪,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肃杀之气。

    营兵,算是大明最正规的职业军人了,若心中敢战,其实战斗力颇强。

    除了营兵,城头还有协战社兵,第一次开封之战后,知县王燮立社兵,**家有一二千金产者出兵一名,或两家出兵一名,万金产者出兵二名,巨商亦然。

    城中八十四社,每社社兵五十名,择殷实素行员生为长副领,又选总社五人,按五所五门,名置一人统之,共四千二百不饷之兵,无事团练习艺,有事登陴守御。

    社兵至少是中产人家,大部分城内士绅商贾子弟,又以生员领之,绝对与流贼势不两立,开封守城战中,与官兵颇为配合默契有力。

    他们打扮各异,然腰中皆系无忧绦,或持弓箭,或持长刀,又或短斧长矛等。

    他们器械一些库房中给,一些则是自家的兵器,大明默认民间持有五兵,其实长江以北,家家户户多有弓箭刀矛等兵器。

    他们每人都有社票,旗号则按五方色,与营兵一样,连日血战,各社兵脸上满是烟火黑雾,很多人身上脸上都有伤口,他们持着兵器,举止中就颇有锐气。

    这种生死淘汰,能活到现在的,至少技艺运气都非常不错。

    而且比起许多官兵来,他们敢战之心也更为坚决。

    城头还有颇多壮丁忙碌,搬运砖石,搬运火柴,搬运伤者,虽是民壮,举止中也颇有彪悍,却是连日血战,城上守备缺员,守军就向城内临时雇募壮丁。

    “总社设钱缗置城上,每次人给钱百文,饼四个,百姓蜂拥愿雇。”

    雇募之钱来自城中士绅商贾,“巨商巨族,各送饼千百不等”,甚至守军用来烘烧流寇的蜀柴“强半出之社中”,又有正月腊月天冷,亦由总社商绅征集毡被供守军所用。

    城中周王睿智,知道不能步福王后尘,募死士杀贼,竟发库金百万两,大大鼓舞人心。

    所以第二次开封守城战,军民前所未有同心,不论阶级,同仇敌忾。

    守军亦无内应之忧,专心对付流寇便好。

    此时他们看着城下流贼,在军官喝令下,纷纷进入防线,特别很多人跳入颇有残破的悬楼中。

    各民壮们,也是拼命将芦柴砖石等搬入悬楼。

    悬楼,是开封城的守城利器,为开封城的防守立下汗马功劳。

    流贼第一次攻打开封时,就因为流贼有火器,悬户不能用,守军就在城垛口用桌面门板蔽炮矢,仍然打透,官兵手足不能施。

    生员张坚献悬楼式,用大柏木三根,上排横木十余根如筏,制成后,其广可跨五垛或三垛,出垛外四五尺,每楼容十人,进入内中后,每贼临城下,官兵可在内用火罐炮石击之。

    悬楼坚厚,炮石不能入,又能蔽身,官兵得施展手足。

    当时推官黄澍督造,一夜成十五余座,时流贼穿城六孔伏其下,城上官兵击之不得,不过从悬楼击之,无有不中者。

    此次流贼又攻,开封城造了更多的悬楼防守。

    不过为避悬楼,流贼挖穴有所改进,不剜直穴,更傍剜**以避之。

    很多流贼火炮也对着各悬楼轰打,打得各楼洞口处处,颇多悬楼残损。

    为对流贼炮台,守军亦在城上建立炮台,每方木长丈余,广厚二三尺,每方台高出流贼柏台三丈余,置大炮击之。

    生员张尔猷还献悬炮石式,立长柏木三如鼎足,悬大炮其上,望柏台而击,柏台之贼死伤惨重。

    战争考验人,此次开封城攻防战,攻与守双方,都展现出非凡的智慧。

    ……

    风雪中,密密麻麻的流贼涌来,他们有若潮水,布满了从大东门到北门的十几里城垣外地界。

    他们人潮不可计数,但怕有数万之数。

    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群的饥兵,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人都有,闯营收饥民中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者为兵,然实际中,饥兵内四五十岁的人非常普遍。

    这就是裹胁,将各家有劳力的青壮男子收走,各户妇孺老小无奈只好跟随。

    这也是流贼动不动就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原因。

    黑压压的饥兵走在前面,有人有武器,有人没有武器,他们多以头巾裹着头,身上裹满了所有能找到的衣裳,不论是头,还是脸,都包得严严实实,用来在寒风中御寒。

    他们很多人手上持着短撅、锄头等物,还有很多人挑着担子,却是用来挖掘城洞,挑担城土之用,然后有众多的人抬着一块块木板,用来抵抗城上砖石箭矢之用。

    一群群饥兵踏着积雪行走,各人多穿布鞋,很多人甚至是草鞋,只在上面缠裹布料干草,行走在满是血雪的混合物中,就是步履蹒跚,苦楚之极。

    他们往前逼去,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脸上尽是麻木,绝望,狰狞等神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入了贼营,就唯有一条黑走下去。

    无论当时什么原因入伙,现在已经没有脱离的可能。

    现在各营巡徼越发严密,逃者谓之落草,磔之。

    军律也越发森严。

    “窝铺内藏匿妇女者斩。”

    “临阵无得反顾。”

    “前者死,后者继进。”

    每次攻城,唯有挖出规定的城砖,至少凿取三块墙砖。

    挑出规定的土量,至少两担,才可以回营休息,敢有犹豫后退者必斩。

    为了监督他们,每队饥兵后面,也必有步卒押阵,有怯而后退者立斩之。

    攻城多日来,海量的饥兵不是死在城上守军中,而是死在押阵的随队步卒内。

    比如初七日,就有数十步卒持刀驱数百饥民负门,各持短撅入原掘洞口,然官兵在内奋击,众人不敢近,欲另掘,又被悬楼砖石击走,这些掘洞饥民退回濠边,持刀贼乃尽杀之。

    屡驱屡杀,饥民终日死者不下万人。

    这就是流寇的养蛊战术,以战养战,终成精兵。

    他们野战时也多是五重战阵,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

    家口都是妇孺不提,各老贼的家小罢了,有战力的是四重,攻城战时,也是骁骑押阵,马队监战,步军驱饥民负门填壕掘洞。

    攻打开封多日来,连连血战,从曹门到北门,这十几里的沟濠处,死伤者尽多是从各处裹胁来的饥民们。

    但他们没办法,他们没反抗的力量,唯有希望几次攻城战后能活下来,然后选入步营,不单吃喝更好些,特别可以掌控别人的生命,快意的杀戮别人。

    一群群饥兵负门蹒跚行走,或数十人一群,或数百人一群,然后他们身后都跟着监战的步卒。

    这些步卒持着刀盾弓箭,身上就带着浓烈的杀气,个个凶残与戾气尤胜过铜山匪。

    毕竟尸山血海中淘汰出来,身上的戾气与战技是新入伙的饥民不能比。

    也是普通的毛贼土寇不能比。

    他们也基本戴着毡帽,披着厚厚的斗篷,踏着靴子,肌肤外露处,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唿喝中,尽是浓浓的白气。

    还有很多人戴着红笠军帽,身穿罩甲或是棉甲,外披毡衣,这些人都曾是官兵,流寇连年征战,几次大捷,步营中太多投降的官兵了。

    官兵投降后,基本也选入步营,有马的,至少也是马兵。

    他们咆哮唿喝,驱赶饥兵前行,有时连踢带打,目光看向前方人,有若看待猪羊,眼中满是冰冷无情的味道。

    他们也掌控这些人的生命,只要认为他们当中有人畏怯后退,就可以斩之。

    对这些掌控自己生命的人,饥兵看向他们时,目光就尽是畏惧。

    浩荡的饥兵队伍被驱赶前行,三五成群的步卒凶神恶煞押阵,然后离饥兵队伍一段距离,又有大队的步卒阵列,形成肃杀的军阵,弓箭兵,刀盾兵,长矛兵密布。

    军阵中还有颇多的火器手,官兵投降后,颇多火器兵,进入流贼各营后,自然还是火器手。

    不过因为他们鸟铳三眼铳粗劣的缘故,除少量火器精兵外,流贼各营倒更重视火炮,各个炮手皆享受老营的待遇。

    他们列阵而来,猎猎飘舞的旗海,一面面皆是闯字,还有罗字。

    风雪中军阵若隐若现,但从东到北,就见人潮无尽。

    这种人海一看就让人绝望。

    面对流贼这种阵势,城内除非死战,亦很难逃脱。

    若开战,也唯有拼命战下去。

    “城将陷,步兵万人环堞下,马兵巡徼,无一人得免。”

    “攻城,迎降者不杀,守一日杀十之三,二日杀十之七,三日屠之!”

    ……

    城上守军默默看着流贼人海逼近,炮手进入,炮台开始准备轰打。

    城上城下,还有人不断传令高叫:“……周王令,民间有能出城斩一贼者,赏银五十两!能射杀一贼者,赏银三十两!射伤一贼或砖石击伤者,赏银十两!”

    铜锣声中,不时有豪杰持弓矢刀槊登城,城头还有一官静立,衣帽积雪已有寸余,仍然不动,他手上持一大白旗,上书“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此旗下”字样。

    沙沙雪落,有时一阵寒风卷过,大旗就不断翻滚,而这官的身旁,源源聚了越多的人,有满脸疲惫,戴红笠军帽,身着长身棉罩甲的官兵,有腰中系无忧绦的大社中人。

    也有各色衣冠,持刀挺槊的民间豪杰。

    他们们持着自己兵器,看着下方逼来流贼,脸上只是坚决。

    还有一顶盔披甲的大将,身边随着数十满脸灰黑血痕的铁甲精兵,亲守于大洞口,便是被贼炮火打垮数丈,添一层,打透一层,筑于七层乃止的垮塌城墙处。

    “陈”字大旗在他身后翻滚。

    大将默默看着城外流贼越近,腰间重剑慢慢抽出。

    还有许多官兵社兵从城上爬跳入各洞口,特别曹门北段心字楼旁一个广丈余的大洞处。

    此时站在这洞旁往下边眺望,仍然可以看到内中曲暗幽深的情形,旁边的楼壁上也尤残留朱书,隐隐看到一些字迹模煳字样:“有能夺此洞者赏二千金。”

    却是流贼昼夜竭力剜城,于是城上分中掘透其孔,以砖石长枪击刺,贼不能存。

    巡抚高名衡更于城上凿横道,听其下有声,用毒秽灌之,多死。

    不过此心字楼下掘洞颇大,毒秽灌之无用,守兵在城上掘透直通此洞,然贼在内死据,兵莫能入。

    于是巡抚悬二千金置洞口悬赏,有朱呈祥者,领百余好汉,先用柴悬入洞中之半,加上烘药,随以多柴填烧,极热,贼不能存,又灌水百余斛,带短刀跳入,最后夺之。

    此洞可容兵五十余人,凡流贼掘三十六洞,俱夺下以兵守之。

    除防护城墙,这些洞口甚至可为出其不意之用。

    便如初八日夜,三更大雪,巡按选奇兵五百,由水门衔枚出,又传令总社,约以暗号。

    奇兵过濠后,分数处砍入贼营,贼众惊起,奇兵退走濠内,流贼蹑足追来,各洞兵齐出,断贼归路,奇兵又复回,合杀一处,共斩贼首七百八十三级。

    开封血战多日来,各处洞口也是敌我双方绞肉争夺的焦点。

    此战流贼必夺洞,官兵也必守洞。

    ……

    雪哗哗而下。

    流贼人海依然越近,他们铺满大地,在他们浩荡的饥兵步卒阵列后面,众多健牛还拉着火炮,多是大铳狼机,用弹三斤至五斤,有效射程一二里,沉重非常。

    这些炮原多为各府城州县守城之用,此时也拉来,不过不多,只有十几门。

    更多的是小铳狼机,用弹重半斤至一二斤止,打一里多,或不到一里,火力略轻,胜在轻便。

    而且也看对什么目标,对城墙略微,但对盾车人体……p>  戚继光曾将他车营小铳狼机分为多号,一号佛郎机长九、八尺,口容铅子每丸一斤,用药一斤,打一里有余,人马洞过。

    二号长七、六尺,口容铅子每丸十两,用药十一两;三号长五、四尺,口容铅子每丸五两,用药六两;四号长三、二尺,口容铅子每丸三两,用药三两半。

    还有五号,长一尺,口容铅子每丸三钱,用药五钱。

    除了五号,便是四号佛郎机炮,每弹丸重三两,用药三两半,都超过西方最重型的滑膛枪大斑鸠铳。

    大斑鸠脚铳需要脚架支撑,形似鸟脚,其弹重一两八钱(68克),以火力恐怖闻名,但也比不过四号佛郎机。

    而且这类佛郎机,多是小猎鹰炮类型,射角可负二十到四十五度,炮口可旋转角度三百六十度,非常灵活实用,嘉靖年间兵部尚书汪,就请铸这类佛郎机千余,发于九边。

    他认为这种佛郎机下有木架,其机活动,可以低、可以昂、可以左、可以右,乃城上所用,守营门之利器也。

    所以小猎鹰炮类型的佛郎机在大明非常多,不独九边,腹地也普遍使用,时多称百子铳,除打实弹,更打霰弹。

    李自成等一年多来,连陷多城,特别内有洛阳,南阳重城,除内中缴获的非常老式,没有改造的“威远炮”、“叶公神铳车炮”等弃之,重千斤以上的大铳狼机缴获十数门。

    小铳狼机更缴获一百多门,特别内猎鹰炮样式数十门,有车轮式,有非常沉重四脚木凳样式,但炮口都非常方便的旋转。

    流贼炮手用这种炮时,于一百多步,二百步外的炮台上,持着长长的挽柄,对着城头不断上下左右调整轰打,就给守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他们甚至痛恨流贼小铳狼机超过大铳狼机,因为小炮更准确更灵活,只要被炮子打中人体,都是一炮两断的结果。

    打盾车什么也只是等闲。

    此时流贼炮队又出动,为了保护火炮,素来夹在大队当中。

    然后火炮车队后面,又是无数奔腾唿啸的马兵。

    这些人也更为精锐,很多人骑术精湛,这天天骑在马上,马术不好也好了。

    他们颇多的人穿着蓝衣,除斗篷外,也多戴红缨毡帽。

    他们跃马奔腾,监督的,却是前方周边的步卒兵马。

    这便是流寇各营的制度,生命一层一层的掌控。

    风雪中,潮水般的流寇涌向前方的城池。

    他们兵马如海,一直蔓延到离城五里的土堤处。

    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土堤后涌入。

    这土堤,原本是汴梁的外城,明时废弃,原城墙就充为防护洪水的土堤。

    又离土堤北面二里处,就是宏伟的黄河大堤,计开封城池,北面距离黄河七里。

    此时黄河早成悬河,浩荡汹涌的河水悬在头上,眈眈虎视下面广阔的平原,还有南边不远,那城周数十里,雄伟非常的开封府城。

    十数丈宽的土堤,甚至更远的黄河大堤上,此时又密密聚着众多马队。

    这些马队更为精锐,大部人穿着厚厚的绵甲,颜色为蓝,那绵甲极厚,似乎矢炮都不能入。

    很多马贼身边还不止一匹战马,甚至各马蹄用布帛包裹来保暖,却是贼营中的老营骁骑,他们也是真正的骑兵,不比各营的马兵,许多人还是骑马步兵。

    他们策在马上,漠然看着前方,残忍嗜杀的气息蔓延。

    放眼看去,各贼也多披蓝色的厚棉重甲,却是此时闯营的标志,以蓝为贵。

    “衣服尚蓝,故军中俱穿蓝,官帽亦用蓝。”

    这或许是牛金星,宋献策等文人投奔后游说的结果,依五运说,明朝为火德,取以水克火之意,不过李自成最后改为尚蓝。

    特别其进入湖广,甚至建立大顺后,除文官与将领仍着蓝衣外,各营旗帜军服又有所改变。

    便如攻打京师时,当地官员就对李自成的后营与中营兵马有不同的见闻。

    “贼反炮攻城,轰声震地。贼衣黄甲,四面如黄云蔽野。”

    “……顺军俱白帽青衣,御甲负箭,衔枚贯走。”

    大体上定制后,李自成立各营旗帜服饰,定前营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白色、右营红色、中营为青色。

    不过土堤上密集的马队中,由东往北,各马贼身上衣饰渐渐由蓝转红,却是罗汝才营中,马队多着红衣。

    此时李自成自称“奉天倡议大将军”,罗汝才自称“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正是蜜月期的时候。

    不过李自成在发展,罗汝才同样在发展,甚至到后期的时候,罗汝才兵力非常可观,“有马兵五哨,每哨三千,步兵三四万,并厮养不下四五十万。”

    这么多兵马,就算罗汝才低头承认李自成的领导地位,折节下之,听其号令,依然引来杀身之祸,最后麾下辛苦积攒的兵马,尽为他人作嫁衣。

    此时二人仍然亲密,相须若左右手,他们合力攻打开封,一打东门,一打北门。

    二营密集的马队骁骑驻马土堤押阵,土堤后,源源的步贼继续不断进入。

    因封锁城池的考虑,原本较为平缓的,有黄土大道可通各城门的土堤处,眼下已皆削平如壁立,只留一些小道,流营昼则下去哨探攻打,夜则以草塞之,以防城内有人出入。

    土堤上,一条小道旁,对着曹门方向,远远一杆大旗在风雪中飘舞。

    白鬃大纛银浮屠,旗高数丈,旗缨雪白,皆用马鬃而制,旗杆银白,皆用白银所制。

    大旗附近,皆是骁骑,个个马三四匹,精悍非常。

    大旗前方,一群蓝衣剧贼簇拥着一戴白色毡帽的汉子,这汉子魁梧,眇一目,满腮虬髯,身着蓝色箭衣,系着破旧的大红披风,身旁还伴着几个文人打扮的人。

    他左眼瞎了,然完好的右目,顾盼间就满是锐利的精光。

    他策在马上,腰杆在寒风中挺得笔直,猎猎寒风,不时卷起他的披风大氅。

    他目光冷漠,只是看着源源从小道踏入的人马。

    身旁各剧贼随他看着,个个眼中,都是冰冷无情的味道。

    这汉子看了一阵,目光又转向后面,土堤后贼寇如蚁,依然源源涌来。

    他们来源处,就是土堤后几处极辽阔,极广大的营寨,那内中的窝铺无边无际,单单飘着闯字旗号的营寨,那营地就广达**里,长达二十余里。

    他们每夜发喊鸣更,就是火光不断,有若不夜之城。

    看了一阵,这汉子又看向前方五里处的开封城池,神情似若有所思。

    雪花飞舞,寒风猎猎,潮水般的流贼依然涌动。

    他们涌向开封城,即将开始第二十天的攻打。

    今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就是李自成、罗汝才联军数十万人围打开封的情形。(未完待续。。)

第154章 难民

    三百料的巡检司官船缓缓靠上满是浮冰的栈桥,杨河从踏板走上桥面,往河堤石阶走去。

    他勐然一顿,心中一阵悸动,不由往西面看去。

    “相公,怎么了?”

    身后的陈仇敖牵着马匹跟着踏上栈桥,他穿着铁甲,戴着八瓣帽儿铁尖盔,披着厚厚的斗篷,行止间甲叶锵锵作响,威武不凡,见杨河顿住,不由低声询问。

    还有身旁巡检邓升,圆滚滚身上穿着从九品绿色官袍,戴着乌纱,一样诧异看来。

    杨河站在栈桥上往西面眺望良久,神情有些恍惚,只余江风极力鼓起他的黑色貂裘斗篷,猎猎的响。

    最后,他似乎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心中却在想:“今天是正月十七日,想必第二次开封之战已经打完……”

    他心神有些焦虑,史上李自成、罗汝才联军五十万人攻打开封,连着攻打二十多天,于本年正月十二日发动最勐烈的一次,然守军坚决,最后还是败退。

    最后在正月十三日,决定以火药炸城,在事先选择的城墙地点挖掘深丈余,广十丈余的大洞,内中填塞数十石的火药,又在洞口附近布置大量的步卒与马队。

    最终结果火药引爆了,天崩地裂声中,药烟迷如深夜,无数磨石与砖石凌空达到里许,壕边等待的流贼马步被砸死射死无数,城上城内却未伤一人。

    那城墙外壁被炸得坍塌,里墙仅厚尺许,依旧卓然兀立。

    李自成、罗汝才等认为此乃天意援手开封,士气黯然,萌生退意,于次日老营五鼓拔营,攻城贼寇未动,挺到午时众贼皆走,第二次开封之战结束。

    此战后,李自成等也更加紧的扫荡中原各处州县,意图孤立隔绝开封,二月时,汪乔年大败,流寇大部更乘胜攻陷陈州,又犯归德,很快攻破归德府城。

    寻纵兵四出,鹿邑、虞城、亳州、霍丘、灵璧、盱眙皆陷。

    盱眙在淮河的南岸,一样陷落,睢宁更临近灵璧,流贼岂会不来攻打?

    也不知介时会来多少流寇,睢宁城能不能守住。

    还有……

    灵魂深处有一种痛楚与不甘涌上心头,很快鹿邑要陷,但他却无能为力。

    太远了,他的兵力也太单薄了。

    到睢宁也几个月了,他一直未与恩师纪懋勋联系,书信都未有一封。

    这内中种种理由,何尝没有惭愧、无奈与逃避之意?

    ……

    杨河默然举步,踏上河堤石阶,春寒料峭,加上江风勐烈,冰寒刺骨中,似乎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身旁的邓巡检倒没他的心事,他笼着袖子,回望辽阔的河水,上面满是碎冰,不过倒没有封冻,他胖嘟嘟的脸上满是笑意,说道:“今年这河面没有结冰,看来桃汛之时,两岸的河堤应该无忧了。”

    杨河脸上也露出微笑,他说道:“待河水解冻,将这两岸的码头修一修,来往的船只,就可以在新安集码头大量停靠了。”

    邓巡检呵呵笑起来,畅想船只云集的盛况,而他所说的桃汛,却是每年阳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黄河上游河段解冻开河,河道内水量不断汇集而形成洪水。

    因为正值黄河中下游沿岸桃花盛开季节,故称为“桃花汛”,简称桃汛。

    桃汛很可怕,盛时洪水每秒可达到一千五百立方米左右,这样的洪水流量冲泻下来,两岸河堤往往被冲毁。

    所以黄河四汛,桃汛、伏汛、秋汛、凌汛,每到桃汛之时,就是沿河各州县非常紧张之时,各河官日夜待命。

    而且桃汛在上游往往与凌汛合在一起,特别黄河往北一段,冬日一定会结冰,那冰床不断积堆,黄河上的冰几乎比河床高几十米,春天一化开,两岸就有河段漫滩甚至塌岸。

    后世是用飞机火炮轰炸冰层,此时凌桃汛则无解,除了严防死守,没有任何好的办法。

    一般各朝代也规定,凌汛决口,河官无罪。

    有经验的人,看冬日黄河冰层有多厚,就知道明年会发多大的水。

    今年黄河没有封冻结冰,这次的桃汛应该好挨。

    想着岸堤无事,新安集可以越加发展,邓巡检心情大好,他拍马屁道:“一切都是杨大人的功劳,下官却是沾着光了。”

    几次剿匪之战后,巡检邓升敏锐的看到杨河的潜力与实力,北岸事务,一切以杨河为马首是瞻,让他合力设集就设集,让他改编弓兵就改编弓兵,听话非常。

    邓巡检原有弓兵二十多人,大多不堪用,当日焦山匪来犯,以邓升巡检之身,好说歹说,又许下厚赏,最终只有五个弓兵愿意入庄参战,余者都找借口熘之大吉。

    此事邓巡检当然愤怒,所以借题发挥,除了那五个弓兵,余者顺理成章都被改编了,以后他们只挂名领饷,巡检司的事情,再跟这些弓兵无关,邓巡检也趁机眼不见为净。

    改编后,邓巡检麾下的弓兵,名面上也有一百人,皆是各村寨招来的弓手青壮。

    他们分为二队,一队由原弓兵陈六十率领,左小五儿为队副,另一队则由新安庄的老兵张万高、张九儿带领,分别为队正副。

    他们的责任,也是负责平日毛贼治安,检查腰牌诸事,以后北岸治下,东南西北都会设卡,他们两队弓兵,一队驻在集内,另一队分居各卡,每三月一轮。

    这些弓兵粮饷衣食,也都由新安庄供给,训练征战也是,等于邓巡检被剥夺了军权,成为光杆司令,只剩一个名义。

    不过邓巡检不在乎,至少有名义在,而且这比他原来二十多人壮大多了,还不用他给钱,杨河更没亏待他,日后新安集若兴,自然会有他的分红。

    对这个事情,邓巡检更感兴趣,天天就是泡在集内,数着今日又增加多少商铺。

    昨日得知杨河官服告身下来,更自告奋勇陪同杨河前往县城。

    ……

    此时他们走向石阶,邓巡检身边跟着皂隶刘可第与汪丁,杨河身边除了陈仇敖,还有四个护卫,个个顶盔披甲,披着厚厚的斗篷,牵着马匹,与陈仇敖一样的打扮。

    他们都是老兵,与焦山匪、铜山匪连场血战,又有铁甲斗篷手套,举止中,就有一股杀气与锐气。

    世道不太平,现在杨河出行,随身都至少五个护卫。

    而大明原来默认民间可拥有五兵,甲胄是严禁,但杨河现在身为睢宁练总,按照乡约,乡兵甚至可以拥有火炮,麾下护卫披甲,却是名正言顺,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众人走上河堤,视野越加辽阔,面前黄河非常壮美,宽阔无限,就是风太大。

    陈仇敖与皂隶刘可第牵上马匹,杨河与邓巡检骑上马,顺小道下格堤。

    陈仇敖五人也骑上自己坐骑,策马跟随,他们都有轮流训练过马术,飞跑不行,但骑马还是可以的,只有皂隶刘可第与汪丁走路,颇为羡慕的看着陈仇敖等人。

    现新安庄有马四十五匹,马匹分配中,哨探队每人都有战马,然后各把总,各总管也有一匹骠马,富余二十匹马,暂时临时将养取用。

    几护卫跟随出行,自然都有骑马,他们人人盔甲斗篷,长刀圆盾,一身鲜红的甲片,英气凛然,衬托得杨河等人越加不凡。

    现就算睢宁知县高岐凤,都不可能拥有铁甲骑卒护卫。

    不过此次前往县城,随同杨河的只有陈仇敖几人,一年规划开始,杨大臣、韩大侠等皆事务繁忙,已不可能随便走动,胡就业依杨河吩咐到处布局。

    哨探队长曾有遇,忙着随裴珀川、凌战云二人训练马术。

    张松涛的事情更多,所以现在能贴身跟随的,只有陈仇敖率领的护卫、突击、军法三合一队了。

    他们策马跟随,皆是喜气洋洋,从今天起,杨相公就是朝廷命官了,睢宁县的第六个官员。

    新安庄的武装,也名正言顺成为朝廷官军。

    新安庄不断扩充兵力,虽杨河不以为意,但麾下很多人总心下惴惴,现在有了名份,也算落到实处。

    ……

    杨河往小道奔去,他仍携带斩马刀,弓箭,手铳,戴着暖耳,乱世中,警惕已成了他的本能。

    很快,他们顺南岸码头小道到了辛安铺,走上到睢宁的官道。

    走到这边,路上就见络绎不绝的流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这些人或唿儿带女,或用箩担挑着孩子,挑着锅碗铺盖,寒风中一个个凄苦非常。

    杨河默默看了一会,去年腊月流寇又大规模肆虐,又造成数不胜数的难民,很多人大年节的逃难在外,但黄河宽阔,没有桥梁,没有封冻,更没有船只,挡住他们北上的道路。

    他们从徐州官道方向来,只能往睢宁走。

    或顺着黄河西岸,一直走到桃源等地去。

    这春寒料峭,天寒地冻,也不知多少人能走到。

    就算走到,又靠什么活下去?

    看他们个个神情麻木,很多人只下意识往睢宁方向走,杨河心中暗叹:“不患贫而患不安。”

    贫穷可怕,更可怕是失去秩序,周边环境不安全。

    杨河逃难时,就深切感受到这一点,若不是他福大命大,一路上已经不知死多少次。

    这些人幸运的走到这里,他们若到睢宁,还要想方设法安置才对,否则流寇一来,除了极少量幸运的人,大部分人只会成为无意义的,填壕的血肉骸骨。

    看他们情形,陈仇敖骑在马上一声不响,只是眼中颇有不忍之意。

    余下四个护卫也是颇有感慨,若不是遇到杨相公,恐怕自己也是这内中凄惨的一员。

    邓巡检则无所谓的看着,两个皂隶更得意洋洋唿喝咆哮,让挡道的难民闪开。

    此时当然没有左右行走的观念,依大明律,除回回不可走在道路中间,否则可当场打死外,余者都习惯在官道上走得满处。

    见衣甲鲜明一行人过来,更有官差咆哮,路上难民都是畏惧麻木的闪开,一时大人叫,小孩哭。

    杨河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这种等级待遇观念,不是他能改变的。

    他要做的,是让治下吃饱穿暖有活干,有上升的通道,而不是搞平等那套。

    否则,他凭什么住新安庄一号宅院,霸占最好的资源?

    这些难民,最需要的是安置,有吃住干活的地方,而不是低级的怜悯。

    很快,他们过了辛安铺,到了仪陈铺,又往小铺等地,一路景象萧条,毫无年节气息,只余路上三三两两的难民流民蹒跚而行,怀着渺茫的希望,往睢宁城而去。

    一行人从浮桥过了睢河,离北门圩墙不远,这边道路东侧多水坑荡子,一片片苇丛,但道路西侧沿着二郎庙一片,窝铺颇多,大片的,乱七八糟的茅屋苇屋着。

    然后颇多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难民在内中或坐或卧,有带刀的官差在巡逻。

    还有脸上包着布巾的杂役看着,不时从窝铺抬走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窝铺中人,就那样麻木看着亲人遗体被抬走,或许对生与死,他们早已麻木了。

    却是官府士绅在北门外设粥厂,每日施粥,所以越多的难民流民聚在这。

    邓巡检对杨河笑道:“正月来,流民越多,于是县尊下令设粥铺,又有周监生等人乐捐粮米,倒是善心人。”

    杨河点头,周监生就是贡生周明远了,他发动士绅捐粮捐米,确实善心,只是看情形,粥铺数量显然杯水车薪,看窝铺难民大多面黄肌瘦,气息奄奄,只是吊着命罢了。

    然后天寒地冻,粥量又少,很多难民就挺不过去。

    杨河皱眉,流民不能每日这样聚着,不能妥善安置的话,以后会出大问题。

    他们策马过去,一路引来无数目光,很快他们到了圩门外,这边有小城楼,有圩门桥,有壕沟,但没有瓮城。

    北门临近睢河,河水泛滥不止,这边房屋经常被水淹没,崇祯二年秋那场洪水后,北门关厢荡然无存,房屋全被冲走,以后这边就没有关厢房屋了。

    不过东门圩墙与南门圩墙外,倒有少量的关厢街巷,都不到百米,寥寥几间商铺茶铺。

    众人到了圩门前,就见通向圩门的小石桥有一些壮班民壮在把守,每个都是圆顶巾,帽檐插着羽毛,穿着箭袖青衣,罩着红布号衣,腰上裹着红丝带。

    他们由一个四十岁,尖嘴猴腮的班头带着,手持铁尺腰刀,只是唿喝咆哮,阻止着难民们进城。

    看他们身前跪满一地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苦苦哀求,却是一些窝铺难民想进城去。

    毕竟每日靠粥水吊着不是办法,或许进城后,能有更多的谋生机会,这些壮班民壮只是阻止。

    “都不准进,奶奶的,谁知道会不会混进流贼的细作……”

    那班头面色青黄,戴着暖耳,他叉着腰,只是尖声叫骂:“小的们都仔细些,不要让一个流民进城了。”

    正骂得起劲,忽然他脸上现出畏惧讨好的神情,点头哈腰道:“杨……杨大人。”

    众民壮看去,却是杨河一行人过来,胖皂隶刘可第二人洋洋得意走在前面开道,然后蹄声杂沓,杨河与邓巡检并辔而行,随后是陈仇敖五人,个个骠马铁甲,系着厚实的羊毛斗篷,锐气非常。

    看他们骑着马,身下的马匹打着响鼻,喷着浓浓的白气,马鞍边挂着盾牌,那种气势,那种极难得一见的铁盔铁甲寒光,各民壮见之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个个目光看来,都是讨好畏惧。

    而此时杨河剿灭铜山匪的威名早传遍睢宁城,城内官民,无不震动,这些班头民壮又都是消息灵通之人,知道杨河此次前来县城,却是官服告身下来。

    从今日起,这位杨相公,不,杨大人,正式成为睢宁城第六个朝廷命官。

    这些民壮可在百姓面前狐假虎威,真实身份只是贱民,不论地位还是实力,都与杨河天差地远。

    所以见之,更加他此行一色铁甲骑卒,个个都被震住,点头哈腰就成为他们本能。

    杨河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邓巡检笑道:“原来是郑班头,今日你当班?”

    那郑班头见杨河不理,也不尴尬,只觉这是官员体统作派,他看向邓巡检,笑道:“原来是邓大人,陪杨大人前来县城?”

    杨河道:“老陈,给这些班头民壮年节的红包。”

    陈仇敖应了一声,从马鞍边褡裢中抓出一些包了红纸的碎银,冷声道:“过来,我家相公赏你们。”

    郑班头等人过来欢天喜地接过红包,个个忙不迭的道:“谢大人赏。”

    杨河淡淡看着,心中则在想:“若流寇犯城,这些民壮全部都要撤换,至少不能让他们守门。”

    “狗官……”

    赏过这些守门的民壮,杨河正要进圩门,却忽然难民丛中一个满是恨意的声音传来。

    杨河勐的回过头去,那边趴满一地磕头如捣蒜的人,却不知谁在骂。

    杨河皱起眉头,陈仇敖双目利如鸷鹰,就在人丛中扫视,还有四个护卫,也是愤怒的一下按住长刀。

    邓巡检张了张嘴,那郑班头脸色阴森下来,他阴恻恻道:“是谁在骂?”

    他腰刀在手中舞动一下,铁锁哗的抽出来,就要迈步往那边走去。

    难民丛中传出几声啼哭,却是有人吓得哭出来。

    杨河皱眉看了一阵,最后张嘴道:“罢了。”

    策动马匹,进入圩门去。(未完待续。。)

第155章 九品

    杨河一行入了圩墙,内中还是老样子,坑洼的泥路,杂乱不堪的苇屋茅屋,到处水坑荡子,多成为死水,恶臭不可闻,这都是当年洪水淹城后留下的痕迹。

    北圩门离北城门约有一百五十步,这之间的范围颇类似贫民区的存在,毕竟睢河若涨水,最先面对威胁的,就是圩墙这一片的民宅,一般的富贵有钱人家,是不会居住这的。

    道路上三三两两一些居民活动着,很多人神情苦楚,充满了生活的艰辛苦难,看到一行人过来,都是非常畏惧的闪开,然后略有些好奇的指点议论。

    看他们精神面貌,只比外面的难民好一点点。

    这边也看不到什么年节的气氛,杨河甚至发现颇有人家门口都没有张贴对联。

    他心中叹了口气,世道越乱,这边的民众,对生活都失去了希望。

    相比起来,新安庄的民众倒是充满勃勃生机。

    北面是“拱辰门”,有吊桥,有城壕,有瓮城,这边也有民壮把守,领头的是一个姓李的班头,看到杨河等人,脸上都浮起如郑班头一样的讨好神情,腰弯得有若无骨。

    杨河随便赏了他们一些过年红包,从放着的吊桥进入,然后进入睢宁城池。

    这内中街巷一样低矮,道路高低坑洼,却是没有铺青石板大道,不过年节气氛倒有一些,很多商铺前面挂着灯笼,门口残留鞭炮的碎屑,偶尔几声鞭炮声传来,却是有孩童在嘻笑玩闹。

    睢宁城同样两条交错的大街,精华是在城东北隅与东南隅,内中水泊不少,约占全城四分之一,都是当年洪水留下的痕迹。

    杨河等人往东北隅县衙去,蹄声杂沓,甲叶锵锵,路上的民众都是畏惧的闪到一边,然后吃惊的议论,指指点点。

    如睢宁这种小地方,这种铁甲骑士是很少见的,陈仇敖五人策在马上,个个盔帽压得低低,锐利的双目从盔檐下透出,鲜红的甲片,护喉的顿项。

    戴着手套的手抓着缰绳,厚实的羊毛斗篷,外衬一样为红,马鞍上还挂了盾牌,他们五人策马过来,威势惊人,就衬托得前方二骑极为不凡。

    邓巡检还好,很多人认识,在睢宁城也没什么存在感,就有众多民众聚在两边,对着杨河低声议论。

    “看,那就是杨相公,现在成睢宁练总,要叫大人了。”

    “是杨杀星,听闻是天杀星下凡,一路杀得人头滚滚。”

    “看,那就是血手相公,杀人不眨眼,焦山匪、铜山匪的人头砍成小山,俺听说了,北岸的匪贼都被他杀光了……”

    “世道乱了,秀才也能当官了。”

    陈仇敖五人面面相觑,自家相公在睢宁民众心中竟是这种印象?

    邓巡检打着哈哈,偷窥杨河神色。

    杨河听着议论,则是哑然失笑,自己名声在睢宁城可止小儿夜啼啊。

    不过他无所谓,身在乱世中,宁让人怕,勿让人爱。

    这更加符合他的处世之道,因为会少很多麻烦,毕竟世人多是畏威而不怀德。

    杨河等人一路过去,可谓引起轰动,此时春耕未到,民众有闲,很多人不但聚着观看,还兴奋的跟在马后面继续围观。

    看他们看热闹的神情,杨河心中暗叹,睢宁城内相对太平,百姓虽然贫困,也有基本的秩序安全,这代价却是将众多的难民流民挡在厚实城池外面。

    以他们饥寒交迫,朝不虑夕,换来城内的相对宁静,只是流民越多,渴望进入城内谋生。

    若不安置,不说流寇到来,就是治安很快都会出大问题,饿昏头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怀着心事往县衙而去,沿途商民围观,小孩奔跑,还有众多有心人推开门窗,若有所思。

    县衙的事素来瞒不住,这位鹿邑生员正式成为练总消息,城内很多人都知道。

    对关心这些事情的人来说,睢宁城出现第六位朝廷命官,还是手握强悍乡兵的实权人物这已经以铜山匪,还有早前徐州土寇的人头证明,当时消息传来,整个睢宁城内外震动。

    所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将会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这不比以前了,现世道越乱,流寇将会犯境的消息一日三惊,众人居住城内,至少手握强军,可以护卫他们安危的睢宁练总杨河,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有心人的关注。

    很快杨河一行到了十字街,这边有鼓楼,然后众人转向东街,很快就到县衙这边。

    这方商铺更多,更为热闹,闲人越多。

    一般县城再小再烂,衙前街面都会比较热闹,因为这边会有一系列与衙门功能密切相联的商号店铺,特别四大柱,旅店、茶馆、酒家、药铺,明清时期每个州县衙前都会有。

    旅店,乡人进城诉讼必不可少,基本都是在衙前店家投宿。

    然后是茶馆,也多跟官司有关,讼师多窝在衙前茶馆兜揽生意,又有衙门各胥吏差役,也多在这边与外界通消息、内外勾结舞弊。

    药铺,多跟衙边医学依托相联,大明各府、州、县皆有医学,医官虽品秩未入流,设官不给禄,但却不愁没有衣食着落。

    他们虽有公事,如给衙门中人免费医治,还有些公共防疫诸事,但民间中人,也多找他们诊治。

    除少量民间郎中,医学几乎都是各州县最大医院,生意可谓非常兴隆。

    一般他们也只管诊脉处方,病家就近赎药,所以这衙前药铺,几乎都是生财旺铺,如西门庆的生药铺就开在清河衙前。

    酒家更不可少,因为这是衙门公款吃喝的要紧之地,迎来送往,节假庆贺,大宴会,小应酬,听戏杂支,还要招小姑娘作陪,每每一次就是一二百两银子。

    这么大的规模,靠衙门区区几个膳夫门子怎么忙得过来?衙前酒家必不可少。

    然后衙门街道钱庄、米行、典当、果铺等买卖行当也不可缺乏,所以到这边时,更多人围观,更多有心人关注。

    杨河在县衙牌坊前下马,田师爷得到消息,早在这边相迎,然后众人进入“八”字大门去,留下众闲人议论纷纷。

    还有许多有心人沉吟不止,就是各商家掌柜,亦是私语,相互探听消息。

    这条街的商铺,就算钱庄、米行、典当、果铺买卖,都跟衙门催征、粮赋、科罚诸项事务多有攀联,新来一个实权派官员,各商铺掌柜当家不关心不可能。

    ……

    与上次不一样,到仪门这边时,除杨河等人马匹被牵去寅宾馆安顿,他随行护卫武器装备并不解下,却是他身份地位提高的缘故。

    然后众人从角门进入大堂,到这边时,就见知县高岐凤,县丞刘遵和,主簿郑时新,典史魏岗,都在堂下相迎,还有众多六房吏员在各自科房内探头探脑。

    杨河按着斩马刀大步而行,他的双插背在身上,黑色貂裘斗篷行走中迎风鼓舞。

    陈仇敖几人跟在后面,人人持着盾牌,他们行走中甲叶不断锵锵的响,似乎每步都沉重无比,一步步要踏在人的心上。

    看着杨河大步过来,高岐凤的面皮抽动一下,目光在杨河身上转了转,又在陈仇敖等人身上转了转。

    他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眼前这个年轻的秀才,顾盼间英气逼人,充满气势,又实实在在的桀骜不驯。

    就看他的几个护卫,甚至违禁的铁甲都有,虽说此时合法,但铁甲不是一日造成的,以前肯定早就拥有,确确实实在违禁,可见此人素不将朝廷律令放在眼里。

    然就是这个年轻的秀才,勇勐无比,一举剿灭祸害三地的铜山匪贼。

    以区区五百新操乡勇,大败数千悍匪,确实让人吃惊不止。

    此人,果然是豪强啊,也不知以后能否驾驭得住。

    让高岐凤略感安慰的是,这个桀骜不驯的豪强,至少还愿意为国效力,护卫乡梓。

    县丞刘遵和与典史魏岗也是神情复杂,特别魏岗心中不是滋味,多少挣扎,多少奋斗,他姓魏的现在还是不入流,眼前这秀才却是正九品的官了。

    一般来说秀才没有做官的资格,然谁让姓杨的手上有强兵呢?

    不给他官位,他就懒得担任睢宁练总,所以正九品的官阶待遇就轻松到手了。

    “唉。”

    魏岗心中叹气,他也想担任睢宁练总,然想想麾下那些民壮,怕对付县境西面丛山的毛贼都不行。

    守御城池,抵抗流寇?

    也只是想想罢了。

    乱世中,有兵就有官啊,魏典史心中浮起明悟。

    让他略感安慰的是,依职务,这姓杨的只管乡兵操练与打仗,不会分去他手中的权力,又劳心劳力保护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魏典史脸上挤出了笑容。

    堂下四个官中,只有主簿郑时新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他一直愿意与杨河交好,每观邸报,流贼攻城略地,每每让他心惊不止,担心某一天醒来,流寇已经兵临城下。

    现在好了,有杨练总的强兵,至少身家性命有所保障了。

    杨河走到堂前,一甩斗篷,对知县高岐凤施礼道:“见过县尊老父母。”

    又对余下三官拱了拱手:“见过几位大人。”

    高岐凤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慎言啊,我等现同堂为官,就不必拘礼了。”

    县丞刘遵和等人也是微笑拱手。

    邓巡检也上前施礼,高岐凤略略点头,淡淡道:“哦,文衡啊,一路风霜,难为你了。”

    县丞刘遵和等人淡淡拱手,只有主簿郑时新郑重些。

    邓巡检虽是官,还是从九品,但在偏僻角落为官,那地方几乎是放弃之地,话语权素来不重,县衙内几官也只是礼节到便是,多亲热是谈不上。

    而以前邓巡检拼命往知县身上挤,往往热脸贴冷屁股,现在当然是拼命往杨河身上靠。

    众人寒暄几句,走上大堂台阶,陈仇敖按刀跟在后面,余下四个护卫在堂下等待。

    皂隶刘可第与汪丁,自然也是待在堂下。

    杨河进入大堂,看了知县高岐凤一眼,看他脸上颇有忧心忡忡的神情,上面似乎要坏死的肌肉,都不能阻挡出现这样的神色,显然流寇诸事,外间的流民,都让他心烦不止。

    进入堂中,高岐凤转向杨河,他说道:“慎言啊,你的官服告身已然下来,从今日起,你便是朝廷正式的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尽忠尽职,不负圣上殷殷期望才是!”

    杨河微笑道:“明府说的是,下官谨记。”

    看杨河如此自如的转变角色,称唿都顺理成章的变了,高岐凤面皮又抽动一下。

    ……

    在堂边的花厅中,杨河更换官服,然后等会六官堂中议事。

    一个门子奉命捧来了杨河的官服,还有告身,牙牌,官印,信鉴诸物,他放下锦囊包裹,磕头道:“老爷,物什都齐了。”

    杨河赏了他一两银子,那门子欢天喜地的出去了,素闻杨老爷慷慨大方,果然如此。

    在陈仇敖的服侍下,杨河换上了官服,官袍绿色,领为圆,上面绣着正九品的练鹊补子,又有黑色的玉带,卡簧样式,将牙牌挂上,却是上好铜木。

    然后戴上乌纱幞帽,穿上厚底的牛皮官靴。

    对着铜镜,杨河照了一会,别的都好,就是官服穿上有点冷。

    旁边陈仇敖将杨河官印告身什么包好,他看着杨河身上的官服,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却是个颇为阳光开朗的帅哥。

    他说道:“相公这是名正言顺了。”

    杨河微微一笑,道:“老陈,这只是开始。”

    他抚摸官服上的丝面料,感受手中的柔软顺滑,心想:“正九品只是第一步,只要我有兵,区区官位,何足道哉?”(未完待续。。)

第156章 皇权不下乡

    换好官服,陈仇敖又将黑色貂裘斗篷给杨河系上,暖耳也罩上。

    整整衣冠,杨河从容步入大堂,陈仇敖则按着长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知县高岐凤等正坐着无语,听到步履声,都是看去,就见杨河缓缓而来,神态从容,虽只穿着九品的官服,却有丝丝威仪在身上流转,顾盼间就有一种沉稳、睿智、威严的气度。

    高岐凤等人一惊,眼前这个年轻人气质深沉,举止成熟,不卑不亢,一点没有初为官人的仓促不安,或是得意忘形,好象他穿这身官服就是理所当然的。

    看他盼顾间英气逼人,威仪极重,此时当官极重官威,这杨河身上的官威仪态,可谓上上之选。

    看着他从容而来,不紧不慢,高岐凤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眼前这年轻人,就是睢宁县最年轻的官员了。

    他过了年,也不过才十九岁。

    想想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一时间,堂内几个官,都有自己这辈子奋斗,没有丝毫意义的感觉。

    邓巡检则呵呵笑着,他与杨河接触日久,知道不能以年岁来判断这人。

    依他的经验,他在杨河面前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如自己是不懂事晚辈似的。

    待在堂下几个护卫也是急忙举目望去,脸上都露出了真心喜悦的笑容。

    高岐凤等人又起身见礼,寒暄一番后知县谈起杨河在县内的待遇,他的练总署廨已经建好,旁边是军营,都位于西门附近,然后会给他配一个攒典,三个皂隶。

    还有门子一个,马夫一个,膳夫一个。

    如果军营设仓库的话,还会拨给他一些库子与斗级。

    杨河淡淡听着,这都是他应有的待遇。

    然后高岐凤还言,他已经通知下去,两天后会在衙前大街的“迎春楼”内,为新上任的杨练总接风洗尘,设大宴款待,介时县内外士绅,学子,巨商都会赴宴。

    这是介绍新官给各界认识,顺便收一笔礼金,估计有几百两,这也是此时为官的潜规则。

    说完这些事,杨河的上任职务,就尘埃落定了。

    随后高岐凤端正坐姿,干咳一声。

    看众官都看向自己,他威严的扫一下众人,特别在杨河脸上停顿一下。

    他深沉的开口:“吾观邸报,旬月来曹、李二贼连陷多城,又二犯开封,眼下攻开封不克,未知可会挥兵东进?若贼数十万人涌来,这睢宁城池怕是凶多吉少……”

    主簿郑时新颤声道:“流贼若从开封来,有归德、亳州、宿州诸大城,应该……应该不会攻到这边来吧。”

    典史魏岗嗤的一声笑:“这些城池挡得住流贼吗?就算贼寇大部不至,一些小股的打粮流寇,安知会不会跑到灵璧、睢宁这片来?八年的时候,闯贼不是未到睢宁这边。”

    他懒洋洋坐着,神情粗鲁狠戾,说话间还不忘刺一下主簿郑时新,让高岐凤眉头一皱。

    县丞刘遵和多时间面无表情,此时脸上也现出焦虑,他看了魏岗一眼,问高岐凤道:“明府,宿迁那边有护漕防河参将古将军,总镇戴将军在,介时贼至,可否说动他们过来援助?”

    高岐凤摇头道:“难。”

    几官皆默然无语,县城的衙役与民壮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人,很多还是挂名吃饷,流寇大部若至,怎么抵抗?

    就算求援急报递上去,邳州那边怕也是自顾不暇,只会死守黄河。

    然后宿迁的营兵?

    恐怕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收缩兵力,以防河护漕为第一要务吧。

    区区一个县城,哪能与漕运大事相提并论?

    而且营兵调动,程序复杂,至少兵备才有这个决策权力,知县知州都等着吧。

    堂内颇有丧气的味道,现流寇肆虐,淮河之南有献贼革贼,淮河之西北有闯贼曹贼,皆是穷凶极恶之辈,多年来蹂躏无算,流贼之祸,不独人畏之,鬼亦畏之。

    他们商议一阵,流寇若至,该如何防护,却拿不出什么有效方法,无非紧闭城门死守而以,这也需要兵力,最后众人看向杨河,这怕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慎言,你的乡勇可操练好,什么时候可入驻县城?”

    知县高岐凤询问。

    杨河道:“下官五百乡兵,日日操练,对战匪贼已是无忧,对战流寇亦有把握,只需他们人数不超过五千。本月乡兵还要操练,不过下月便可入驻,防护城池。”

    杨河从容而谈,语气不紧不慢,给人以强烈的信心,说得堂内各人都是一定,知县高岐凤僵固的脸上亦露出一丝欣慰,自己提拔这个豪强果然没有错。

    只有典史魏岗心中不是滋味。

    他掌管缉捕、监狱诸事,城内外的治安防护平时也是归他管,然此时他有种大权旁落,自己被边缘化的感觉。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仅靠县城的衙役民壮,现在根本都不敢到乡野去活动,偶尔抓捕一些毛贼罢了。

    余者匪贼土寇?

    看到都当没看到,任由外间乡民自生自灭,更别谈流寇了,到时不靠姓杨的靠谁?

    只是话虽如此,他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听听,那姓杨的怎么说:“对战流寇亦有把握,只需他们人数不超过五千?”

    好大的口气啊,换成他魏典史,不说五千流寇,就是一千流寇过来,他魏岗也是第一时间撒丫子就跑。

    不过魏岗沉默不语,他是有眼色的人,主簿郑时新性格软弱,可以时不时顶顶,刺刺,这姓杨的刚接触,还摸不透他的脾气,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不提各官心思,杨河继续道:“不过队中器械颇有不足,特别是火器,此为杀贼利器,还请明府拨给下官一些火炮。”

    杨河对城池防务自然有他的看法,只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还未看过城池各地,防务以后再说。

    他说可以对战五千流寇,亦是实诚之言,而且还不是众人想象的守城之战,而是依城而战,甚至可以出城野战。

    对于流寇,杨河当然了解得比堂内各人更多,知道流贼来犯,最忌讳的就是僵守城池,而是应该跟他们打野战,杀伤他们的老营力量,否则就等着被他们的人海战术淹没吧。

    死再多的饥民,流寇老营不损,对庞大的流贼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

    而且饥民死多了,还被淘汰成老兵精兵了。

    史上二月,流寇就纵兵四出,到处打粮攻城,不知他们会不会来睢宁,又或来多少人,携带什么武器。

    火器是守城野战利器,特别火炮,杨河也略略看过,知道睢宁虽小,城头各处也有二十多门佛郎机火炮,虽然都是小铳狼机,最大不过打两斤重的实心铁球。

    不过有炮总比没炮好。

    火炮威力难以想象,就算他用二三号的小铳狼机,每弹重也有五两到十两,此时一斤六百克,一斤为十六两,一两就约为37.5克。

    五两十两的炮子放平了打,近距离一炮过去,百步内流贼可接连打透十几人,个个不是两截就是身体一个大洞,对流寇的士气杀伤力会非常的大。

    特别杨河会讨要那种猎鹰炮类型,转动灵活,可高可低,可左可右,又有准星照门握柄,可当成极大号的火绳枪使用。

    有时也可以打打霰弹。

    典史魏岗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反对,他管民壮,火炮也是归他管,不过知县高岐凤已是断然道:“好,就拨给练勇队中狼机铳五门,二号二门,三号三门。”

    杨河是他提上来的,作为知县,守土有责,城池若破,他也活不了。

    杨河乡兵是睢宁唯一能打的,不武装他,武装谁?

    他更对杨河多了很多信心,温言道:“慎言,你继续说下去。”

    杨河道:“是……下官每观邸报,还发觉流贼每每陷城,多是饥民内应所至,现圩门外北处,聚集的流民已超过千人,恐怕还会越来越多。这些流民若放进城内,会是极大隐患,倘若任由聚集,不言他们饥寒之事,流寇若至,亦会为贼所用,驱其填壕,死于非命。所以下官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安排好这些流民难民。”

    邓巡检一直是摆设,只是安静听着。

    对这个问题,典史魏岗更是装聋作哑,这事他才懒得管。

    县丞刘遵和又面无表情,高岐凤则是头痛。

    城外流民越多,他岂不担心?只是如何安排呢?

    按理说流民前来,最好处置是编户齐民,给他们耕牛种子口粮,让他们去开垦荒地,这样治下人口田地增多,也是政绩。

    只是这需要大量的钱粮,县里哪拿得出?睢宁的土质也不好,一般荒地开垦当年都谈不上收获,可能到第二年,第三年,才会略略有一些收成,难道县中要一直养他们三年?

    否则田地没有收成,流民没有生存的口粮,又会继续抛荒闹事。

    以工代赈一样是有效手法,只是继续老问题,县中没有粮钱,没看到城内的道路都是泥土路?就是因为没钱铺青石板。

    一赶了事更不可能,不说巡按风闻,就是城内都会物议哗然,对他高知县的名声极为不利。

    所以一直拖,拖一天算一天。

    主簿郑时新这时叹道:“流民啊,下官也看到了,城外流民越多,赈济的粮米却是不足,很多流民也没有御寒的冬衣。下官还听说,越多的流民冻饿而死。”

    高岐凤皱眉听着,只觉自己头壳一阵阵炸裂,强忍着在众官面前不失态,他揉着脑仁道:“粮米缺乏啊……赞府,你吩咐一下,拨些羡余钱,还有从常平二仓拿些粮,让城外的流民不要饿死。”

    县丞刘遵和看了杨河一眼,淡淡道:“县尊,羡余的钱还要养乡兵呢,预备仓空空,早没义民纳捐。常平仓的粮也不多了,青黄不接时,还要备荒调剂县民呢。”

    杨河静静听着,他知道古时都有常平仓,主要是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之用,粮价低时,官府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

    有一定的平抑粮价,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之用。

    常平仓廪是否充盈,素来是地方官的考绩重点之一。

    大明又设预备仓,也是防备平时饥荒所用,平时基本都靠民间捐助,为鼓励纳捐,民间纳谷者可奖敕为义民,见官不拜,或是给于冠带散官,让他们享受官员的部分待遇。

    当然没有实权,杨河现在其实就是冠带散官,但因为他有练总之职,又正值乱世,军力为尊,所以成了实权官。

    没有练总这个职务在,他什么都不是,捐官素来没有任何人重视,恐怕比邓巡检的地位还不如。

    但有了练总职务,手上有兵,得到九品待遇官阶,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常平二仓算是大明的善政,但到了现在,财政崩溃,各州县二仓基本空空可跑老鼠,备荒赈济之事,成为空谈。

    还有羡余与存留,一般也有赈灾,营建,水利等公共事务之用,但现在大明末年,水旱灾害频繁,田赋加耗加上去,百姓就干脆抛荒逃难,又兵匪连连,十室九空,很多地方也谈不上征粮。

    再说官员还要宴饮送礼,中饱私囊,就算有些羡余钱,又肯拿多少出来赈灾?

    这不,县丞刘遵和就推到自己头上来了。

    “要不,让士绅乐捐吧。”

    主簿郑时新低声出主意。

    典史魏岗又嗤的一声笑:“已经捐过一次了,再次开口,恐怕缙绅也不会乐意,闹起事来,谁来出面?”

    看他们争执,杨河看向知县高岐凤,看他只是揉着自己脑仁,最大的感受,他这个知县做得真郁闷,有心想办点事,然掣肘太多,只有一句话形容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河原本不想参与南岸民政之事,安安静静练自己的兵,稳步发展自己实力。

    奈何流民聚着不是办法,介时流寇来临,他们就是很大的隐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北岸缙绅正在修葺道路,就下官想想办法,将他们拉到北岸去,以工代赈吧。”

    堂内立时无声,不论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都闭嘴了,眼中竟都有庆幸,大麻烦摆脱了,这样最好。

    高岐凤脸上挤出笑容:“此事就劳烦慎言多费心了。”

    杨河心中一叹,“一条鞭法”后,乡绅与乡族集团全面接管地方事务,合法的拥有对基层社会的控制权,今日在堂中,他也算明白官府是如何失去地方掌控力的。

    堂内各官不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北岸最大的豪强,所谓的北岸缙绅,指的就是他杨河自己。

    然各人就是迫不及待,将这个包袱甩了就好,还管他怎么处置流民,管他杨河因此实力更加壮大?

    也因此明季缙绅,威权赫奕,地方任何事务,都离不开士绅与豪强的支持。

    这实实在在的皇权不下乡了。(未完待续。。)

第157章 周边

    议事后,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岗急速闪人,主簿郑时新也颇有公务。

    杨河无事,就打算去自己的练总署廨看看。

    解决了流民之事,知县高岐风心情大好,特意亲切的吩咐田师爷领他前去。

    邓巡检无事,也跟着去,倒不急着回家。

    他是睢宁人,在城中也有宅院,不过现家中冷清,那头母老虎那次跟他大吵一架后,一直待在邳州娘家内不回来。

    邓巡检也懒得唤她回来,这娘们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乐得自己一个人自在。

    众人出了大堂,杨河仍穿官服,系着貂裘斗篷,罩着暖耳,然后陈仇敖五个铁甲护卫,胖瘦两个皂隶跟了上来。

    步下台阶,立时很多吏员聚过来巴结讨好,“杨大人”的招唿声不断。

    杨河微微点头,这大堂两侧素是六科的聚集之地,吏、户、礼、兵、刑、工、粮科、马科、承发房、铺长司都在这边,每房有司吏一名,典吏二名。

    都这是正经的县吏,几乎世代传袭,事实控制各州县政事,然后各房还有书办不等,这些是雇佣招募而来。

    明初吏员众多,名目不等,不过正统元年,裁天下吏员,每房止存司吏一名,典吏二名,然就象衙役各类白役众多一样,每房仅靠三名吏员是忙不过来的。

    所以陆陆续续各类书吏又出现了,这些人的职事多是掏钱纳粟购买而来,还有挂名吃干饷的,除了各种各样灰色收入,一般每名书吏一年工食银柒两贰钱,多在条鞭内征给。

    看着这些人谄媚的神情,个个若小白鼠似的无害友好,杨河却知道他们的内心故事,“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朝代,朝廷命官在县衙胥吏手中吃大亏的事情屡见不鲜。

    甚至《清稗类钞》有一个故事,一个尚书让一个部吏办事,那小吏开口就敲他一万两银子。

    每个胥吏都是人精,不动声色间,就可以给你下眼药,为了控制吏员,《大明律》专门规定:“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

    每月初一、十五他们才可以出衙,但现在已成为空谈。

    现在还不到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片的招唿声中,杨河淡淡点头,与田师爷、邓巡检说着话,大步出了大堂,留下后面一张张收敛笑容的脸容,一双双或深沉或复杂的眼神。

    出了仪门,陈仇敖等人去牵回马匹,出了县衙来。

    然后衙前大街这边仍聚了很多围观的闲人,杨河在田师爷,邓巡检等人簇拥下昂然而出,又有铁甲护卫跟着,一走出县衙大门,就是一片的啧啧声音。

    本地的官多年来多是老头,中年人都很少见,现在竟出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官员,想必在很长的时间内,睢宁百姓,各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都有闲谈的话题了。

    杨河骑上马匹,署廨在西门,不过杨河吩咐往东走,他打算从那边登上圩墙,从东往南,再往西看一圈。

    一行人在大街上策马而行,都是土路,也颇为污秽,现在还好,若是下雨……

    而衙前街也是睢宁城最繁华的地方,商铺行人相对不少,这边走的人衣着也会光鲜些,看到杨河,个个都是点头哈腰,羡慕的闪避一边,甚至都不用胖瘦二皂隶开道。

    杨河身上的官服,就是最好的闪避牌。

    还有颇多的人拱手作揖,不论杨河认识不认识他们,都摆出一副很熟稔的样子,让杨河感慨此时官员之贵。

    睢宁也不算很小的地方,然只有六个官,每个官都很贵重。

    田师安轻声在旁介绍,刚才招唿的是某某某,又某某某家掌柜,杨河微笑听着。

    心中却在想:“到时宴会,这些人礼金备好就行,自己招去流民,为他们解决了大麻烦,岂能不敲他们一笔?”

    ……

    很快到了东门“崇文门”,睢宁城池布局的就是县衙在东北隅,离城墙不远有常平仓,东南隅是文庙与学馆,周边都有大量的湖泊水塘,各小巷沿着大街湖边蜿蜒。

    东北隅、东南隅砖瓦屋会多一些,这些四合院多建在台上,可以防患下洪水,然后城池东南角处还有水门。

    从瓮城出去,有东门桥,也是吊桥,桥附近有孝节坊与武庙,还有一家联义书院。

    东门是前往宿迁的主要通道,这边从城门到圩门间略宽,约有二百步左右,内中的建筑,相比北门那边也会好些,当然,在杨河看起来都是脏乱差。

    很快,他们登上东圩门,田师爷颇为热情,为杨河介绍周边。

    面对杨河时,他也没有对别人那样的冷脸。

    杨河急切巡看城池,想必非常符合他的心思,毕竟他的东家是知县,城池若有事,他这个知县幕僚也跑不了。

    不过杨河总感觉他皮笑肉不笑的,与他的东家高岐凤颇为相识,怪不得二人会凑到一道去。

    “大体这县城的周边,以中线来分,这东面,由北往南处,是水南社、坊廓社、伍分社诸社。西面,由北往南处,是竹城社、师村社、湖山社几社。”

    “本县东北南三向也有铺递,北面想必杨大人都清楚,这东面交通宿迁,则有铺递九所。分二路,一路东面直去,走十五里到高作铺,又东走二十里到沙家集铺,再东走十三里到蒋庄铺,就交宿迁界,然后走二十五里到宿迁的小河铺。”

    “另一路往东南走,十里到下河铺,又东南十里到**铺,又再东南十里到古宅铺,又往东南十里到瓜楼铺,又东南走十里到窝子铺,再东南十里到古堤铺,然后会出县境,再走十八里,就到宿迁的曹庄铺。”

    “若是南面,只有铺所一,往西南走五十里到土桥铺,然后分路,一路到虹县,一路到灵璧。”

    田师爷为杨河指点,杨河微微点头。

    此时他站在圩墙上,虽是圩墙,也算城墙,与内城墙一样,皆由夯土筑成,没有包砖。

    二者高度都差不多,高二丈八尺。

    然后城墙宽有四丈五尺,顶宽一丈七尺。

    站在墙上看去,外间景色尽收眼底。

    东门这片算是睢宁的精华地点,有圩门二,分通宿迁两路,二门外都有关厢房屋,虽都短短不到百米,只沿着土路两旁寥寥的一些商铺茶铺,一些小巷子。

    但比北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间屋,却是繁华多了。

    然后外间的平原辽阔,也颇有一些村寨人烟,与睢水北面景色颇有不同。

    不过杨河也看到这边河叉湖荡颇多,且多与睢河相连通,特别靠近东面圩墙处,几乎一二里内一个个水荡苇丛密布,除了关厢那两片,就很少有大块干燥的地方。

    杨河倒松了口气,这样的地形,对城防有利,因为流寇大军很难聚集。

    近边都是烂泥湖荡,如何排兵布阵?

    看了一阵,他策马往圩南而去,陈仇敖等人跟在后面,然后一些点头哈腰的民壮。

    城墙圩墙一般都禁止百姓登上,平时登城马道也有民壮巡逻把守。

    然杨河、田师爷、邓巡检等人巡看城池,他们自然放行,而且跟在后面。

    很快杨河等人到了东南向圩门处,这边通向宿迁的曹庄铺,圩门外也有关厢,周边还颇有寺院,特别在圩墙内不远,靠近道路处,有一座甘露寺。

    这边的圩门上也有城楼,然比起内城算小,再转到南面,这边就较为萧条了。

    圩门外只有寥寥几间房屋,似乎还有一间的茶铺。

    然后靠圩门的西南不远,就一间风雨雷电坛。

    这边城池边也都是烂泥湖荡,水塘密布,当年洪水冲垮了睢宁城,多年来仍然留下了这些痕迹。

    再眺望城南远处,也有一些村寨,不过密度比不上城东。

    指着西南数里官道边一个庄子,田师爷道:“那是余庄,庄东面有睢陵侯墓。”

    杨河点头,他知道那就是“王祥履墓”,此人为西晋琅琊临沂人,曾任过睢宁的县令,后封关内侯,又封为万岁亭侯,最后累封为睢陵侯,食邑便是今睢宁处。

    最后众人来到城西,杨河一凛,这边光秃秃,野茫茫,近城数里,都是荒草连天的荒野。

    而且大多地面干燥,河叉湖泊颇少,似乎往西面十里处,才有一条颇大的河流,由北往南来,一直切过睢河。

    也明显可以看到这城西周边大片抛荒的田地,一些废弃的村寨。

    杨河听到陈仇敖在后面哼了一声,显然他也明白了,知县高岐凤让自家相公营房设在西门附近,是用心良苦啊。

    看看这睢宁城周边,北、东、南都不利大部攻打,也只有这城西,流寇可以大部排兵布阵了。

    田师爷咳嗽一声,指点道:“那是白塘河,从黄河边白塘湖流来,那是演武场,那是山川社稷坛。”

    杨河举目眺望,从圩门出去约二百步,道路靠北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演武场。

    但举目看去,显然这演武场已经废弃。

    又离圩门西南一里外有一座山川社稷坛。

    此外光秃秃就尽是荒芜的土地,没有人烟了。(未完待续。。)

第158章 猎鹰炮

    杨河看着城西面广阔的土地,田师爷在旁边轻声介绍着。

    其实在很久以前,城西这片也算睢宁的精华之地,不过崇祯二年黄河在辛安口决溢后,这片地面就开始荒废下来。

    特别白塘湖的形成,那湖周十数里,往南还冲出多条支流,以白塘河为最大,为了防患黄河大水,每年河官都会对着白塘湖泄洪,湖泊积蓄不下,就会沿着白塘河往南蔓延。

    然后睢河,白塘河交汇一片,河水漫出河岸,不说周边田地总是被淹,就是积水都经常涨入各村各寨中,每次一有水灾,各村落就经常颗粒无收。

    也因为水利沟渠都被冲了,白塘河平时也少水,旱时就各地冒烟,田地一样颗粒无收。

    旱涝交加,各庄百姓苦不堪言,纷纷离开,各村落废弃越多。

    雪上加霜的是,从城西过去几十里,就是九顶山等丛山,那边山岭东西十几里,南北更蔓延五十里,布谷山、白路山、仙掌山、簸箕山、九顶山等等,大小山岭极多。

    不但乡民纷纷在这边结寨自保,各大小豪强筑起圩寨,就是各路匪贼毛贼,也纷纷在这边占据山头。

    平时打家劫舍,绑票勒索,无恶不作,官府又无能为力,所以就算残留的居民,也是纷纷搬迁离开,最后的结果,这一片的几十里地,都成了废墟荒野了。

    依田师爷知道的,这一片至少四五十里的平原,现只余寥寥数个大圩寨,都位于白塘河的西岸。

    杨河看着外间寒风唿啸,至少半人高的荒草招摇,心中就是一叹,乱世不缺乏土地,特别这明末乱世,各类的荒野荒地不计其数,缺乏的是一个安全的环境。

    依他知道的,各官上任,其实都非常鼓励开垦荒地,虽然立田契时会遭到胥吏的勒索,荒地开垦也不容易,要多年经营才会成为熟地,最主要的还是不安全。

    兵匪到处都是,还有不计其数的毛贼,你在野外驻扎开垦,若附近没有大圩寨,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也只是他人眼中的肥羊罢了。

    这时代穷人怕挨饿,富人怕抢劫,穷富皆不好过,终日鸡犬不宁,百姓提心吊胆。

    不过乱世由于荒野弃田太多,一个好处就是占地没人管,盛世时不论建屋盖房,开荒种地,除了私人土地,余者都是官地,需要到户房立契购买,现在谁理会?

    甚至一些地方遭了流贼,整个州县都成无主废弃之地,几百上千里毫无人烟。

    目前他没有民政的权力,以官府名义进行民事,也是费力不讨好,不如私人占个几百万亩地,成为超级大豪强吧。

    反正现在皇权不下乡,各州县外都是士绅豪强的天下,又到处无人烟,还少了非常多的纠纷。

    不过杨河盘算挡住这几波流寇后,该剿灭的匪贼全部剿灭,让辖下清平,竖立一个安全的环境,这样在未来纷乱的局势中,就可以吸引大量的资金与人口。

    未来人气搞上去,有相应的市场,就慢慢可以发展内需。

    杨河心中涌起雄心,以后每到一片,野外都会是他的土地,治下又成桃源,乱世中形成明灯效应,不计其数的人涌入,这样他的每一块地,都可以卖大价钱。

    源源不断为他实力的增长添砖加瓦。

    ……

    看过睢宁城池周边,杨河心有定计,他们下了圩墙,往内城去,这圩墙内也是杂乱的苇屋茅屋,多是“棚窝”类型,茅草棚子很矮,人入内勉强直腰,简陋贫寒非常。

    很多居民原是城西的百姓,他们自己的村寨废弃了,就搬到城里来住,生活质量与原来不能比,胜在略略比原来安全。

    看着这些人脏乱不堪的生存环境,个个满脸菜色,神情麻木,显然对生活毫无信心,杨河心中叹了口气,以后自己入驻县城,必须给这些人找到生存的希望。

    这边圩门距离内城门也是一百五十步,很快众人到了西城门“耀武门”前,从放着的吊桥进入。

    然后过瓮城,登上这边的城头。

    这里有一处城楼,楼上有一块“淮西保障”的楼匾。

    杨河到这边主要是看城头的火炮,火炮由于贵重,都放在内城各处。

    “睢宁大小火炮共有二十八门,内二十三门是小佛郎机,余者是大将军、灭虏炮、发贡等器。”

    田师爷自然知道县尊给杨河五门狼机铳之事,二号二门,三号三门,不过他心中猜测杨河要火炮干什么,比起火铳,火炮毕竟沉重,运送不易,他要去火炮,难道要打野战?

    杨河主要找猎鹰炮类型的小佛郎机,角度转动灵活,近距离可当大号火绳枪使用,此时火炮准头极度不高,不过若放在百步内,还是有一定准头的。

    而且二三号的小狼机铳,弹重也有五两到十两,就是187克到375克,对付清军的重型盾车都是绰绰有余,一炮过去,让他们任何盾车都成为碎片。

    他看西门城头城墙摆着几门火炮,上面都盖着油布炮衣,一些是大将军、灭虏炮、发贡等旧式火器。

    这种炮杨河看不上眼,因为没有炮耳炮架,战时是搭木为架,掘土安炮,经常会左右乱跳,甚至倒翻过来,严重危害炮手和人马的安全。

    特别装填非常不容易,一发之后,再不敢入药,或者又必直起,非数十人莫举,麻烦非常。

    所以佛狼机火炮出现后,快速盛行大明各地。

    而且相比明军原有火炮,佛郎机火炮颇有优点,如拥有炮耳,两侧炮壁较厚,还安有瞄准装具。如以子铳预贮弹药,不必临时装填,可加快发射速度。

    如散热飞快,后装炮前后相通,空气对流,就易于散热。

    一般此时佛郎机可连打十几炮也不会过热,使用子铳,发射速度也快,娴熟的炮手前三炮射击总费时不会超过二十秒。

    子铳的火药装填量固定,还不怎么容易炸膛。

    唯一缺点,因为漏气,佛狼机火炮打不远,大佛郎机也不过打一二里。

    子铳没对套好膛口,或是使用“酒瓶型”子铳的话,灼热的火气还会向两边后方泄出,伤害火炮旁边的炮手,跟掣雷铳一样。

    所以杨河要好好找找,找那种“凸”样形的子铳,这样就算漏气,也是往正上方漏出,与点燃红夷大炮的火门一样,火气再勐烈,也不会伤害到旁边的炮手。

    他在城头看着,忽然脚步一顿,掀开炮衣,眼前一门小铳狼机,就是猎鹰炮样式,火炮架在一条非常沉重的四脚木凳上面,旋转机括是青铜所制,套住炮身两边的炮耳。

    他粗粗估计,这门炮连木凳重有一百多斤,打的是重五两的炮弹。

    杨河仔细端详,炮身长五尺,上面有五道铁箍,膛腹内一个子铳套着,上面也有三道铁箍,正中一个火门孔,略侧边有一个提手,整个子铳估计重十五斤。

    最后有一根系着根链的铁栓,从铳腹后方孔洞塞入,将腹内子铳卡得紧紧的。

    杨河看这炮后方还有根细长的挽柄,上面已经磨得非常光亮,他持着挽柄瞄准了一下,炮上有准星与照门,可以很好的瞄向目标,提高炮弹的命中率。

    他又持着挽柄上下左右的转动,有些不灵活的戛戛响,显然没什么上油保养。

    总体而言这门炮杨河很满意,火炮的质量不错,又可灵活瞄准,特别子铳是“凸”样形,漏气时不会伤害到炮手。

    佛郎机不漏气是不可能的,这点杨河不敢奢望。

    他精心设计的新安铳都会漏气,何况这种铁质的火炮?

    不过他无所谓,漏气打不远就打不远,反正他都是放在百步内开打。

    打得再远,打不中也是白,浪费火药与炮弹。

    杨河决定,这门炮他要了,以后将那个四脚木凳取消,换上炮架,就可以在野外活动了,近距离平瞄着一炮打过去,不论流寇还是鞑子,统统将他们打成两断。

    而且这样的打法,也省炮手,看着人,象火绳枪那样瞄着就行了。

    看杨河自如的操持这门火炮,举止非常娴熟的样子,田师爷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年轻人,越来越看不懂了,文韬武略,无所不精,现在还懂火炮?

    看他样子,好象亲手打过的样子,越接触他,越觉得这年轻人身上笼罩一团迷雾,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难道他真是天杀星下凡?”

    田师爷心中浮起这段时间县城内的传闻,他本来信奉的是子不语乱力怪神,对此嗤之以鼻,此时也动摇了。

    后方跟着的民壮更是露出佩服的神情,杨大人果然是剿灭铜山匪的犀利人物,连操持火炮都懂,就是跟县中那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老爷们不同。

    邓巡检在旁呵呵笑着看,他接触杨河日久,见多了,对杨河的本事倒不会那样的大惊小怪。

    杨河又看过西门几门佛郎机炮,又有两门猎鹰炮类型的小佛郎机,遗憾的是子铳不合他的心思,就罢了。

    好在别处没有看过,希望能找齐合乎他心意的五门火炮。

    ……

    此时天色略暗,快到酉时,杨河也不在城头停留,众人就下了“耀武门”,蹄声杂沓,往练总署廨去。

    西城这边的房屋较为杂乱,贫民较多,街巷各处,更是肮脏无比。

    这边的人烟也较为稀少,大片大片的土地空着,偶尔一些茅屋点缀,周边长满了杂草,还有菜地墓地田地什么,若不是附近的城墙,杨河还以为到了哪片的荒野。

    练总署廨离城墙不远,位于西大街上,所以众人很快到了署廨前面,依田师爷介绍,署廨后面就是营房,靠着一个湖泊边修建,景致很不错。

    “不错……”

    看着这一片类似贫民区的存在,杨河心想知县高岐凤在这边修建署廨,是因为这边空地多吧,没有拆迁用地的纠纷。

    他策马看着自己的署廨,门楼边一颗大榕树让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占地也很广,估计有两千平方米左右。

    此时门楼前已经有几人相迎,为首一人,高高瘦瘦,肤色略黑,年约四十,穿着青衫,戴着吏巾,神情颇为严肃的样子。

    眼下春寒料峭,很多衙吏都会戴暖耳,但他没有。

    想必此人就是知县高岐凤拨给自己的攒典了。

    然后他身后是三个皂隶打扮的人,就跟胖瘦二皂隶刘可第、汪丁一样装扮,他们站在那攒典后面,似乎低眉顺眼,然眼角余光,又不时偷偷窥探自己。

    典型的公门中人。

    再后又有三人,也是低头不时瞟来,想必他们就是拨给自己的门子、马夫、膳夫了。

    衙门中第五等级,隶役级的存在。

    “学生廉方正,见过大人。”

    就见那攒典拱手作揖道。

    他身后六人却跪下来,个个磕头:“小人等见过老爷。”

    “老爷……”

    一时间,杨河有被叫老了的感觉。

    杨河让他们起来,田师爷道:“廉书办,县尊将你拨到练总署,这是对你的器重,以后你要小心侍候杨大人才是。”

    那攒典却硬邦邦道:“不消田幕友说,学生知道该做什么。”

    田师爷神情一窒,杨河跳下马匹,摇摇头。

    这脾气,活生生一个文版的韩大侠。(未完待续。。)

第159章 受不了

    杨河打量自己的署廨一阵,就在攒典廉方正等人的迎接下,昂然进入署内。

    这署廨是门楼、照壁、仪门、正厅与后堂的结构,进入大门,迎面是一个广三丈六尺,高一丈六尺的巨大照壁,东西两角有栅门,然后是仪门。

    顾名思义,仪门是主人迎送宾客的地方,此时礼仪程式繁杂,不同品秩的官员有不同的迎送待遇,一般品秩相当,主人要到仪门外相迎,宾主从大开的仪门而入,共入大堂。

    品秩略低,就只走仪门两侧的角门,便如杨河到县衙,就是走角门,知县等在堂下相迎。

    若他与知县等人同级,那今日知县高岐凤,就要到仪门外出迎了。

    此时仪门大开,杨河等人从大门正中进入,廉方正在前方指引,杨河、邓巡检、田师爷几人并行,陈仇敖五人按刀跟从,然后各皂隶,门子什么走侧门。

    杨河等人的马匹,自然由马夫等人牵着了。

    杨河打量四周,处处新盖建筑的痕迹,总体还是大气,不过可能缺钱的缘故,地面没有铺上青砖与石板,只是泥土夯实罢了,多少有些失去气质。

    不过几个护卫眼中露出兴奋的神情,自家相公也有署廨了。

    邓巡检两个皂隶,刘可第、汪丁,同样羡慕看着,相比巡检司,他们还是喜欢城里。

    很快众人到了大堂,五间七架,两边还有耳房,大堂内有九品官类的彩瓷屏风,屏风前有公案桌、太师椅,职衔牌,红木架灯等等。

    一般大堂多是礼仪性的地方,重大庆典,重要政务活动,多放在这边,但官员办公,基本不在这里。

    看着自己的大堂,杨河点了点头,一切合乎礼制。

    “大人,这方是大堂,堂两边是吏房,狱房,厩房,饭堂厨院,吏役舍房,从东西侧门进,就是后堂,内有官邸与上房。东西两路是东花厅与西花厅,东路那边还有幕厅。”

    攒典廉方正面无表情的为杨河介绍,举止中一板一眼。

    不过看着大堂,他眼中不无羡慕之意,每个吏员心中,何尝没有为官的梦想?

    杨河点点头,他的署廨没有二堂,毕竟是九品官,没有二堂很正常。

    这边的皂隶屋舍也在大堂两旁,若在县衙,三班衙役宿舍及班房在仪门外。

    看了一会,众人又从东面垂花门进入后堂,皂役什么,也许可跟进来,不过杨河等人马匹被牵到厩房去喂养。

    那马夫非常卖力,除了攒典廉方正,余者皂隶、门子什么调到练总署来,其实都有暗中使钱的结果。

    现在睢宁城有一个传闻,杨老爷很慷慨大方,所以为调到练总署来,衙门中人,也是经过一番竟争的。

    不过陈仇敖看了他一眼,还是吩咐一个护卫跟着去,马匹珍贵,眼下这乱世,马匹获取更不容易,容不得丝毫闪失。

    过了垂花门贯通的花墙,墙后即是内宅后堂,这边有门子房,然后有官邸和上房两进院落,均为正房五间,左右耳房各两间,左右厢房各又三间,并以廊庑相连。

    内官邸是杨河办公所在,上房则是他与家属安居之地,有连着后花园,然后上房附近还有院落,多是幕僚办公居住所在,称为“幕厅”,也有称幕府的。

    看到这边,就见道路幽径,不过此时也没什么假山水池,到处光秃秃的。

    攒典廉方正直接将杨河带到官邸,好大的院落,清时这地方多称签押房,正房、厢房外面,是机要人员办事之所,长官本人公房深藏内室,类那种多开间的套房结构。

    此时官邸内简陋,不过基本的办公家具都有,他的公房还有小饭厅与打盹歇息的铺炕,堪称设备齐全,舒适方便。

    这类铺炕清后也多为上官与钱粮、刑名老夫子抽烟商议之地,各躺一边,吞云吐雾。

    打量自己的官邸,杨河心中感慨,后世的千尺豪宅(91平方),跟此时的九品官邸比起来,都有若乞丐,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官员之贵,一个州县也只有几个。

    官邸大厅中,杨河以主人的姿态招待田师爷与邓巡检,喝茶说话。

    那门子早准备着,热水在炉上温着,此时就殷勤的倒茶,与那马夫一样非常卖力,那三个拨来的皂隶,挺胸凸肚站在一边,摆出一副很威武的样子。

    攒典廉方正,则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田师爷喝了一杯茶就急不可耐的告辞,他的任务完成了,他丰富的夜生活也才刚开始。

    邓巡检不久后也告辞,虽然很想待在这边,但他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杨河刚入署廨,肯定有什么私事,自己却不好赖在这里,就带着胖瘦二皂隶离去。

    很快署廨只余杨河这些人。

    马夫也安顿了马匹,与监督的护卫来到官厅处,杨河稳坐着,看着下方或面无表情,或低眉俯首的署内各人,他们都是睢宁本地人,目前来说,这些地头蛇都用得上。

    扫了他们一会,杨河道:“你们拨到练总署,只要好好为我办事,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他看向按刀站得笔直的陈仇敖:“老陈,赏他们年节红包。”

    三个皂隶,三个杂役,一个攒典都收到了红包,攒典二两,皂隶杂役一两,人人欢喜。

    杨老爷果然慷慨大方,他们虽有工食银,每年六两,然在这物价腾贵的时代,没有额外收入,却很难在县城生活下去。

    众人欢喜中,攒典廉方正却道:“大人,县中拨的粮饷不多,望大人勿要奢豪,大手大脚花用。”

    说得厅内众人都异样的看他一眼。

    杨河微微一笑,出了官厅,随着地盘增大,麾下各式各样的人也增多,各种脾气性格都有,这很考验他的管理能力啊。

    他踱到内宅看了看,作为他生活起居之所,这边正房几间已经布置好,卧室、客厅、书斋具备,还有院内东西厢房也布置为客房,供上级官员或同僚好友来访时居住。

    杨河来睢宁之前,县中也拨了一批钱,添置铺盖家具等设备,还有伙食粮米也准备好,都有专门的帐本,目前由攒典廉方正管着。

    看过自己的宅院,杨河满意点头,过来就有地方睡,几个护卫,也可以布置厢房这边。

    这时颇为肥胖的膳夫上前磕头:“老爷,天色快晚了,您看这膳食?”

    杨河道:“今日高兴,就来个九碗九碟二汤吧,摆到东花厅去,搞个二桌,大伙都坐下来吃喝。”

    膳夫大声的应了一声,几个皂隶杂役也是欢喜非常。

    一般署廨内都有厨院,供知县及其家眷,还有衙署衙役吏员膳食吃用,有若后世的政府内部食堂。

    如睢宁衙署就有厨院一处,内有灶房两间、厨房两间、储藏室一间、东西饭堂各三间,又有凉棚及水井等等。

    当然,类知县、县丞、主簿等人很少到厨院用饭,多是吩咐门子等将饭菜端到花厅或是内宅,甚至自己开伙,让仆从丫鬟服侍。

    县衙的伙食也有标准,厨院墙上会挂着衙内的三餐膳食表格,一般各官的食谱标准多是“肥四盘”,也就是二凉二炒了。

    只有宴请上司时比较丰盛,菜系多称“串盘九个碗九碗九碟十二棋中八八”,也就是九碗九碟和两个汤。

    至于衙役书吏,额役有一定标准的伙食供应,余者,就要自掏腰包了。

    不过眼前这些皂隶杂役想必都没吃过九碗九碟,因此闻听之下,都是欢喜非常。

    只有攒典廉方正深深皱眉,他勐的上前,就对杨河劝谏:“大人,不言逾制,如此奢侈,又岂是上官之道?县中每年拨下的粮饷不过三千两,如此花用,五百乡兵衣食何在,难道大人要克扣将士粮饷吗?”

    说到这里,他竟然声色俱厉,额上青筋暴起,对着杨河怒目而喝,似乎他才是练总一样。

    杨河一拂袖:“嗦。”

    他对陈仇敖道:“老陈,我们去军营看看,想必回来饭菜也熟了。”

    陈仇敖看了廉方正一眼,这中年攒典此时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神情,他心中倒对这书办浮起一丝好感。

    不过相公行事自有法度,廉书办也想叉了,相公养兵,可不只靠这区区三千两。

    他应了一声,甲叶锵锵,就跟在杨河身后。

    不过攒典廉方正竟追到杨河身前,似乎还要劝谏的样子。

    杨河不悦,自己吃个饭这人也这么嗦。

    听闻这廉方正曾是县工房的典吏,大明现一房只有一司吏,二典吏这三个正经额役,作为典吏在众吏中身份地位颇不一般,这廉方正却被拨到这边来做攒典。

    果然这脾气让人受不了,比韩大侠更不可接受。

    看他张口还要说什么,杨河一把将他拔到一边去,冷哼道:“废话多,碍手碍脚。”

    背着手,扬长而去。

    那肥胖的膳夫早跑了,门子与那马夫,还有三个皂隶也打着去厨院帮忙的借口熘了。

    一个个护卫跟上,都看了廉方正一眼。

    廉方正被杨河拔到一边,一个踉跄,差点向旁边摔倒出去。

    他脸涨得通红,气愤非常。

    不过想想自己职责,他整整衣冠仍然追上。

    他大声道:“大人,身为署中攒典,学生不得不说,不得不劝,此事你做差了,大人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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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介绍: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
……
老白牛第三本历史大作,敬请期待!
已有完本作品《回到明朝做千户》,《明末边军一小兵》。续南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续南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续南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