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鬼子退让,外人评价
停顿了一下,杨天风伸出手指,威胁道:“第一,坐船滚蛋,到城里告我的状去;第二,自己找地方,自己当劳工,自己建哨所,出了任何事情,我都不负责任;第三,向我低头认错,设立哨所的事情我就全包了,而且保证他们吃好喝好,不会有任何危险。”
“杨团长,您这是何必呢?”韩文平有些为难地说道。
“面子,我要面子。”杨天风逼视着他,低声而坚决地说道:“若是我怂了,以后还怎么混?还怎么让手下服我?嗯!”
这一番话有真有假,杨天风确实不能在起事之前给人们留下太软弱无骨的印象,总要注意些影响。这与当初投靠日本鬼子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大多数的中国民众一直在朝不保夕的生活中而无能力抗争,听天由命就成了一种习惯,只有无助、恐惧和逆来顺受。
换句话说,不被逼到绝路,老百姓就会得过且过,继续当自己的顺民。而杨天风当了汉奸,不仅合乎地方上地主、豪绅的意愿,甚至连很多老百姓都认为,如果就此让凶残的日本鬼子不来糟蹋他们,杨天风不仅不可恨,反倒是有些功劳的。
此时,杨天风硬顶日本鬼子,也就是让老百姓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一些,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领导者。对于保安团,这也是一个加强影响和威望的机会。
而且杨天风认为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因为日本鬼子的思维与中国人不太一样,建立哨所的任务失败,还要回去向指挥官告支那人的状,那可是自己无能的表现。
韩文平万般无奈,为了解除自己的危险,也只好将杨天风的意思转述给森野小四郎,当然,措词他是改了不少,听起来能够顺耳一些。
森野小四郎的脑子一直不停地转着各种念头,听了韩文平的转述,他也终于有了决定。灰溜溜地回去,不但要承担无能的罪名,还要面对渡边阁下的雷霆大怒,这不可行;强硬到底,血溅五步,似乎也不是良策;退让一步,先给杨天风个面子,将任务先顺利完成,然后再向渡边阁下报告,收拾这个狂妄的支那人,这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森野小四郎暗暗咬了咬牙,挥手命令部下放低枪口,先作出和解的姿态。然后上前两步,立正,向杨天风敬了个礼,用日语说道:“杨团长,在下森野小四郎,奉命来到此地执行任务,还请杨团长大力协助。”
完了?这是低头认错,还是敷衍了事?杨天风皱了皱眉头,瞟了韩文平一眼。这家伙,定是把我的话给改变味了。
不过,事情就到此为止也好,大庭广众之下,老子带着人和鬼子刀枪相向,最后鬼子服软,向我敬礼道歉,嗯,围观的老百姓也只能这么认为。
杨天风想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保安团士兵也结束敌对,用日语说道:“森野曹长,对于渡边阁下交代的任务,我会尽力予以协助的。也请你约束好部下,不要激起民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哈依!”森野小四郎低了低头,表示明白,张嘴说道:“在下还有宫本阁下的信要转交杨团长,还有皇军的委任状,请杨团长接受任命。”
“我们去那里说话吧!”杨天风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房子,那是保安团设在码头上的驻守之所。
杨天风和森野小四郎快步离开,保安团和十几个鬼子也随之而去,码头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下来,围观的民众又开始各自忙活起自己的事情。
“传闻不太可信,姓杨的看起来不象是个怂包啊!”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边向停靠的船走去,边捋着颌下的胡子低声说道。
“怂包不怂包的,还不都是日本人的狗。”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后生,听到这话,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看起来倒是还有那么三分血性,可惜当了汉奸。”
“是可惜了。”中年人点了点头,登上了跳板,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杨家的民团在这远近还是很有些名气的,特别是那个姓宗的老头儿,带过兵,打过仗,而且老奸巨滑。当年独眼龙的大绺子就是折在他的手里。”
“那又怎样?”年轻后生不在意地说道:“离咱们山头远着呢,他们也就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仗着日本人称王称霸。”
“你呀,就是太傲气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中年人嘴里训斥着,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充满了慈爱,“时逢乱世,不可树敌过多。再说,咱们山头,嘿嘿,不说也罢。”
“五叔,我心里有数。”年轻后生笑道:“不就是有人想夺龙头的位置吗,也不掂掂他们的分量。”
“知道就好。”中年人走上了船,立在船头,望着东面,幽幽说道:“花了那么多钱,才讨了个名份,希望可以压下一些人的野心。”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我是不怕他们的。”年轻后生拍了拍腰间,冷笑着说道。
…………
杨天风给森野小四郎这一个班的鬼子安排好住处,并调了三十多个保安团士兵与他们驻扎在一起。名为保护和协助,实则是监视和控制。这些鬼子能喘气的时间现在是以天来计算,杨天风可不希望就这么短的日子,再给他惹什么麻烦。
经历了这段插曲,最先得到消息,并被深深触动的是参加宴会的那些乡村头头儿。杨天风不仅杀人不眨眼,连日本人似乎也不放在眼里,这让他们感到了震惊和害怕。对于杨天风交代的任务,很多人心中盘算再三,都觉得不可懈怠。
而让杨天风有切身感受的还是很多保安团士兵的眼神和态度所发生的变化,敬畏而佩服,嗯,就是这样的感觉。
“少爷,今天这事儿干得漂亮。”宗百川和杨天风并马而行,见别人都有意落在身后,他笑着夸赞道。
第三十章 所救故人,阎家送礼
杨天风抿嘴微笑,说道:“逼到头上了,我当时倒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要是软下来,太过丢人。”
宗百川理解地点了点头,扬鞭一指,说道:“看那些人的眼神,这影响已经显现出来了,等传播开来,少爷就算是立了个不错的名头了。”
杨天风对此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用马鞭子轻轻抽打自己的皮靴,淡淡地说道:“宗老,自卫团联系得怎么样了,那不到二百人的小队伍,还想拿捏不成?”
宗百川听出了杨天风的不悦,忙笑着解释道:“他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姚县长对少爷的深明大义、忠心为国十分钦佩,只是底下那些人还有顾虑。但姚县长说了,只要少爷举起大旗,县自卫团团长就是你的了,而且他们将全力配合少爷的行动。”
“我还以为姚县长能领自卫团留在沦陷区,应该是个有胆色的人物,没想到——嘿嘿。”杨天风略含轻视地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胆小谨慎,那就等我干完大事再说吧!配合作战就免了,我又不了解自卫团的战斗力,可别把他们当盘菜,反倒误了我的大事。对了,宗老,日本人向外派驻哨所,不会只在曲龙镇这么一个地方,马上派人打探清楚,他们到底建了多少个哨所?都建在何地?”说完,他一夹马腹,向前奔去。
宗百川望着杨天风的背影,咧嘴苦笑了一下。少爷脾气越来越大,气势也越来越足了。幸好这番话是对他一个人说的,否则可要引起不愉快了。他偷偷瞟了眼后面队伍中的一个小兵,确信他和杨天风的谈话绝对传不到那里,才彻底放下了心。
宫本即将离开此地,调任开封,这是杨天风在森野小四郎带来的信中看到的主要内容。在信中宫本还以极其自信的口吻告诉杨天风,日本军队指日即可攻下开封,再直取郑州,接着挥师南下武汉,取得对华作战的最后胜利。
杨天风很郁闷,当然不是为了宫本的狂妄和嚣张,而是他知道开封失陷在即,花园口决堤便是近在咫尺的事情了。
他纵马来到河边,望着流淌的河水,眼前似乎浮现出花园口大堤上马嘶人叫,无数国*军士兵来回奔跑,又挖又凿,又掘又炸的情景。随着一声声巨响,随着一股股冲天的烟尘,漫长的大堤被啃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高出地平面,象是悬挂在空中的黄河水奔腾着,咆哮着,就要冲破樊篱,在平原大地上滥逞淫威。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的大悲剧会上演,但当这一天迈着慑人的脚步越来越临近时,杨天风还是感到了那种巨石压顶般的紧迫。
时间的宝贵,在这个时候才让杨天风体会得更加深刻。虽然他向宗百川夸下了海口,但他知道想干成计划中的大事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必须进行分秒必争的准备。
思虑良久,杨天风勒转马头,准备回去。却发现就在自己沉浸于思绪之时,过来了两个人,在不远处,肖四正在与他们说着什么。杨天风一抖缰绳,走了过去,这才看清两个人都认识,就是刚才被鬼子追赶的郑老成和那个小姑娘。
“少爷,他们非要过来,说是拜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怕打扰少爷,就让他们等一会儿。”肖四见杨天风过来,急忙解释道。
“长官,不,杨少爷,刚才多亏您仗义相救,要不我们爷俩儿就——”郑老成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个躬,又拉了一下小姑娘。
“别行大礼,我可受不起。”杨天风跳下马,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事情过去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郑老成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说道:“渡口让鬼子,哦,日本人占了,我们爷俩回去,不是自找麻烦吗?”说着,他瞅了一眼自己的闺女,尽是担心的神情。
没等杨天风开口,肖四就抢着说道:“少爷,让他们留下吧,您不是正买船,找船家吗,他们爷俩有船,又都是使船的好手。”
杨天风有些诧异,他很奇怪地瞅着肖四,然后目光从郑老成父女俩身上扫过,在小姑娘身上停留了一下,心中有些了然。虽然不敢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你就找码头上管事儿的安排一下吧,我先回园子了。”
望着杨天风带人绝尘而去,郑老成冲着肖四拱了拱手,堆着笑说道:“肖爷,多谢你美言,让我们父女俩有个安身之处。”
“别,别,别这么称呼。”肖四慌忙摆着手,说道:“您岁数大,叫我名字就行,我这就带你们去见管事儿的。不过,日后这位小妹妹还是少露面为好,省得被日本人看见,又惹出麻烦来。”
“好,好,由着您安排。”郑老成满口答应着。
……………
回到杨家园子,杨天风才发现早就有客人在等着他。等见到吴元生那张笑脸,他也就明白过来,这是阎宝财得到警备司令的职位,派来表示感谢的。
“杨司令,呵呵,真是贵人难见面啊!”吴元生省略了一个副字,拿着那把不分冬夏都离不开的折扇,迎上来。
“吴先生,让你久候了。”杨天风扫了一眼堆在地上的箱子,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阎兄升任司令,这可是大喜事,兄弟正要备礼前去祝贺呢!”
“杨司令客气了,这件事还要多谢杨司令。阎司令特备薄礼,以示感谢,也是言而有信。”吴元生落座之后,用扇子一指地上堆的箱子,讨好的笑道:“这以后还要杨司令多多美言,大力襄助啊!”
“这是自然,阎、杨两家联起手来,这县城县换了哪个官来,也得给咱们几分面子。”杨天风点着头,很爽快地答应着,转而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吴先生怎么还是一身便装,这未免与参谋长的身份不太相合吧?”
吴元生脸上闪过一丝怨恨,伪县长王金庆走通了渡边的门路,在这次任命中安插了兄弟王玉祝来当参谋长,生生顶下了他的位置,这让他如何不恼怒。
第三十一章 挑拔,入城协防
“哈哈,在下散漫惯了,只想做个幕僚,做个军师。”吴元生打了个哈哈,将这丢脸的事情岔开,重新找了个话题说道:“杨司令啊,各地征集的粮食可都差不多运到城里了,只有这边毫无动静,王县长可是很不满哟!”
杨天风淡淡一笑,他想挑拔王、阎两家的关系,吴元生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王金庆的手伸得太长了,日本人未来前,他是仗着国民党县党部主任的身分大肆兼并土地,强取豪夺,要不是杨阎两家都有民团在手,使他不敢过于打压,杨阎两家早就被他打垮了。
而且,王金庆吃亏就在起步晚,没有杨阎两家抓枪杆子抓得这么早,等他醒过味来,开始着手时,日本鬼子也来了。不过,看他把兄弟塞进来当参谋长,这抓人抓枪的念头显然还没有忘掉。
“不满就不满,我还真没把他看在眼里。”想到这里,杨天风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啊,杨司令手中有人有枪,上面又有宫本先生照应,自然不怕。”吴元生眼珠子转了转,继续挑拔道:“不过,这王县长的手伸得也太长了,谁不知道现在的侦缉队长周来山那是杨司令推荐的,又曾是杨家的家奴,可他还是百般拉拢,这未免有些不象话。”
对于周来山与王金庆的勾勾搭搭,杨天风是知道一些的,但他还是故作吃惊,一拍桌子,骂道:“哦,竟然有这种事情。王金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竟敢挖我的墙脚。”
“怎么?杨司令不知道此事吗?”吴元生看似有些后悔地一拍大腿,说道:“都怪我多嘴。”
“不关吴老弟的事情。”杨天风冷笑道:“姓周的敢背主求荣,我会收拾他的。至于王金庆,嘿嘿,惹急了我,我就——”
吴元生自以为得计,虚情假意地劝道:“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王金庆怎么也是一县之长,杨司令还是要给他些面子。周来山虽然很能干,可这人生了外心,就随他去吧!”
“不行,我定要收拾周来山这个忘恩负义的家奴,还要给王金庆这个王八蛋点颜色看。”杨天风忿忿不平地骂道。
“息怒,杨司令息怒。”吴元生假作好心地说道:“凡事不可急躁,总要思虑周详才好啊!依我看,不如您与阎司令先联起手来,咱们有人有枪,这么大的地方不还得咱们给守着,就算是日本人,那也要另眼相看。”
“联手,怎么个联法?”杨天风很感兴趣地问道。
吴元生眨了眨眼睛,说道:“阎司令虽然兵是多了一些,可大多都滞留在了城里,城外就有些顾及不到了。不象杨司令,兵将都集结在一起,能够连续出击,接连扫平了几支武装,把治安搞得有模有样。”
杨天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阎司令的防区内确实有些鼠摸狗窃之徒在作乱,这我也有所耳闻。吴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出兵扫平他们?”
“岂敢劳动杨司令的虎贲之师。”吴元生摆了摆手,说道:“阎司令是这么想的,请杨司令派些兵入城,协助阎司令守城,让阎司令能抽出些兵马来。再说,您们二位是保安团的正副司令,这各行其事,总让人觉得您们二位有嫌隙,不能够精诚团结。”
杨天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一方面为了缓交粮食,另一方面也为了锻炼队伍,特意让陈大龙率领保安团的三百多人去清除周边的一些趁国难而起的杂乱武装。
这些武装大不过百八十人,少不过十几个,打起旗号就敢称司令,拿几杆破枪就自称兵称马壮。而且,这伙人不去打日本鬼子,却专门祸害老百姓。他是一边除害,一边把这些都当成扫除抗日武装的功绩向上报,没想到却引起了阎宝财和吴元生的注意。
当然,吴元生说的也差不多是事实。阎宝财的武装确实被羁绊在了县城里,因为这时候日本鬼子没有那么多人去防卫占领区,这种工作基本上都要靠临时组织起来的伪军。
而在阎宝财的防区内,由于兵力不足,弹压不力,那些杂乱武装真的很多,八里一司令,十里一队长,名目繁多,令阎宝财颇为头痛。让杨天风帮他扫荡,又怕杨天风借机扩大地盘,赖着不走。
“阎司令说了,杨司令的人马不用太多,两三百人即可。”吴元生怕杨天风误会他们有吞并之意,进一步解释道:“军饷由阎司令发放,而且绝不打散,将由他们负责县城的东门和南门守卫,别的都不用管。如果杨司令不放心,可以亲自坐镇指挥。”
“呵呵,阎司令多心了。”杨天风思虑已定,笑着说道:“请吴先生回去转告阎司令,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三、五日后,我的人马就到县城接防,如何?”
“杨司令够爽快。”吴元生一拍手,高兴地说道:“这样更能显出阎杨两家已经联手,王金庆也会收敛许多。我这就回去,让阎司令向渡边阁下呈文报告此事,批复后,马上就给杨司令送来。”
………………
由模糊到清晰,再加上阎宝财突然邀请杨天风派兵进城,使得杨天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思考的行动计划终于完善起来。
很好,磕睡来了送枕头,这老天还真是安排得很紧凑。杨天风送走了吴元生,兴冲冲地来见老太太,但却失望而归。
都说故土难离,家宅难舍。杨老太太也不例外。面对这座两代人花钱费力,建造起的大宅子,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而且,她还存着侥幸心理,希望日本鬼子改变计划,不会去炸堤坝;也希望即使洪水来了,也不会从这里流过。
杨天风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只好按老太太的布署,先将其他人以及部分财物搬出宅子,暂到卧虎岗上居住。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命人用马车运来了几条小船,放到宅子里才算稍微放心。
黄昏时分,由十几辆大车和一大群人组成的队伍才从杨家园子出发,迎着落日的晚霞向卧虎岗出发。
第三十二章 奖励机制
赵雨柔掀开轿车的帘子,望着外面的景色,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就象笼中的小鸟,离自由是那么遥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用恨意的目光盯视着杨天风的背影。
孟秋兰却是另外一种想法,这些日子杨天风对她很好,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恩爱。现在出了大宅子,可以和自己的男人单独呆在一起,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听婆婆的训斥,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虽然听说祖宅很破,但自己在那里可是半个主人呢!她转头对车旁的杨天风笑着问道:“天风,骑马很有意思吧?有空教教我,行嘛?”
“行啊!”杨天风很爽快地答应道:“我这匹马温顺得很,想必是虎子专门帮我挑的,卧虎岗上还有一个大场院,正好练骑马。”
孟秋兰笑得很畅快,又试探着说道:“张神仙今天登台作法了,不过河神没附体,他说这大水多半不会来了。那我们是不是住上几天就要回来了?”
杨天风皱了皱眉,这该死的神棍,我可是出了大价钱的,虽然这些钱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可他也太不敬业了。他应该说大水一定来,就在近期来,这才妥合我的指示精神。
孟秋兰见他这样子,不敢再问,转换了话题说道:“娘不太喜欢张神仙,倒是从菩萨那里请了签,看起来是不错的,娘整天都带着笑。”
杨天风苦笑,这签是不错,不过他可要挨累了。杨老太太虽然不管他如何折腾了,但对他也有一个要求,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那就是在杨家有后之前,他只能留在本县,不得远离。
看着孟秋兰的笑脸,杨天风不由得想起在上海郊外遇见的一对乞丐夫妇。男的背着破篾片、破毡布,女的抱着孩子,还背着一个,一共竟有五个孩子,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中……
白天他们靠乞讨和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晚上就在破洞寒窑和荒凉寺庙中度过。一时好奇,他特地问了他们,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他们说已经十多年了。他又问既然生活如此窘迫,难道就不能少生几个?那男的回答令人绝倒,他说正因为又饿又冷,晚上又闲着没事,谁知刚碰了她一下,就怀上一个……
想到这位中奖率奇高的仁兄,杨天风不禁自惭形秽,感慨良多。自己也不是不努力,可这是种子不行,还是地太贫瘠,咋就不见收成呢?自由啊,竟然会跟孩子扯上关系,还真是令人想不到。
哼,看着杨天风在前面与孟秋兰笑语殷殷,赵雨柔刷地将轿帘一甩,倚着板壁生起闷气来。
一行人直到天黑下来才赶到了卧虎岗老宅,简单吃过饭,下人们又是一番忙碌安置。杨天风不管这些,而是直接来到了祠堂。
在祠堂外,杨天风便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嘈杂声。他走进院子,只见每天例行的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还剩下五六名士兵在苦苦坚持。他摆了摆手,示意迎上来的虎子不要大声说话,站在那里微笑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枪口上拴着砖块,几名士兵以跪姿平端着步枪,早已经是汗流满面,手臂颤抖。但两块大洋的奖金和夺冠的光荣每天晚上都能激励他们坚持到最后,直到实在挺不住为止。
唉,又一个士兵的枪口垂了下去,发出一声叹息,周围支持他的人们也跟着发出了惋惜的议论。
“以后取前三名吧,第一名三块钱,第二名两块,第三名给一块。”杨天风笑着对虎子说道。
虎子立刻大声喊道:“弟兄们,少爷说了,以后前三名都有奖哦,第一的给三块,第二的给两块,第三的给一块。大家可要努力啊!”
哄,众人发出一阵欢呼,连那几个马上就坚持不住的士兵也是精神一振,咬牙将枪端平。
对于调动人的积极性来说,物质、精神奖励都是不可缺少的。将令人疲累的训练科目变成喜闻乐见的比赛,获胜的不仅有物质奖励,更能在同伴中赢得羡慕的目光,夸赞的言语。
而从心理学的意义上讲,奖励对每个人都能引起愉快的感受,任何人都希望得到他人或社会的赞赏,也希望能使自己的基础需要,比如说衣食、住、行等条件得到改善。
杨天风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使奖励起到了提示和引导人们行为的作用;而在在行为后奖励又具有正反馈作用,即鼓励人们保持和发展这种行为,促使更加进步。
同时,奖励还是一种良好的教育方法,而且是在具体、生动、愉快的状态下进行的,因而更具有感召力和吸引力。
又过了不长时间,胜负揭晓了,杨天风亲自颁发奖金,当场兑现,这又引起了人们的一阵骚动。
杨天风和虎子走进屋内,听他将今天训练的大概情况汇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准备起身离开。
“少爷,我爹今天来了,说您要做的东西做好了,让您去看看合不合意。”虎子说道。
“哦,这么快。”杨天风略有些惊讶,但转而又兴致勃勃地说道:“走,你现在就陪我去看看。”
虎子他爹陈三胡是杨宗敬开办造枪厂时从外地请来的技术工程师之一,由于人厚道,工作认真,颇为杨宗敬看重。陈三胡干得也挺不错,不断呼亲唤友,以后便在此地落下根来。
十几年的时间,虎子不仅长大成人,陈三胡也成了造枪厂的管理者。既是宗百川的眼光,也是借着杨家的财力物力,他曾将原来只有几个人的修枪所发展成了颇具规模的造枪厂。至于后来造枪厂的衰落,却是与他没有多大关系的。
杨天风兴冲冲地走着,他脑子里的资料极多,身为男人又对武器有着浓厚的感情,来到这个时代后自然希望能拥有顺手的家伙。现在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他兴奋得手都痒痒了。
第三十三章 近亲不行,新武器
“少爷。”虎子放慢了脚步,将灯笼仔细照着路,有些扭捏的说道:“您答应过的,那个,我娶亲的事情。”
哦,杨天风稍愣了一下,立刻笑道:“怎么,有合意的了。放心,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是哪家姑娘呀,定下什么时候办事了吗?”
嘿嘿嘿,虎子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也不是外人,她是我表妹。亲事倒还没定下,不过也差不多。”
“表妹?”杨天风不由得皱了皱眉,扭头望着虎子,难道这家伙不知道近亲结婚的危害,其实那时候还真不知道这些,堂兄妹,表兄妹成亲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怎么了,少爷。”虎子见杨天风神情不对,赶忙问道。
杨天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门亲事不行,虽然我说出来你也不明白,但我不会让你娶表妹的。”
“为啥?”虎子感觉象是被浇了盆冷水,瞪大眼睛问道。
杨天风瞪了他一眼,气道:“这件事情我会和陈叔说,娶谁都行,就是你的表妹,还有什么堂妹,不行。”
虎子立刻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起来,样子十分不满。
肖四离得不远,耳朵也挺尖,上前笑嘻嘻地一拍虎子的肩膀,说道:“听少爷的话,近亲就是不好嘛。人太熟,不好意思下手。再说,好姑娘有的是,我今儿就遇见一个水灵的。”
杨天风翻了翻眼睛,说道:“无事献殷勤,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原来是看上人家的姑娘了。你把人家安排到哪儿啦,不是住你家吧?”
“哪能呢!”肖四陪着笑脸说道:“人家刚到这里,咱怎么也得熟络熟络再说。”
“嗯,还知道培养感情呢!”杨天风呵呵一笑,重重一掌拍在虎子背上,骂道:“瞧你那没出息样,挖到筐里就是菜呀!我明天就把办亲事的钱给陈叔送去,省得你念叨我是心疼钱。睁大眼睛,好好再挑一个,我给你去说合。”
虎子无奈苦笑,说道:“那倒不敢劳少爷的大驾,只是——唉,再等等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岗子后面的造枪厂,里面的工匠还没休息,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进门,虎子喊了一声,陈三胡便迎了上来,被炉火烤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笑容。
“辛苦了,陈叔。”杨天风笑着打了个招呼,“这天都黑了,大家还没休息。”
陈三胡伸手相请,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少爷您请屋里喝茶。”
杨天风点了点头,进了屋便急着问道:“陈叔,听说那枪改好了,快拿来我看看。”
“在这儿哪!”陈三胡伸手拿过一个长布包,打开交到杨天风的手里。
崭新的三八大盖,握在手里有着沉甸甸的感觉。枪上面加装了一具镀金的单筒可伸缩的望远镜,很有些奢侈的感觉。没办法,这望远镜还是杨天风他老爹买来专门摆样子的。
选择三八大盖改装狙击步枪,杨天风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的确,三八式步枪使用的6.5mm有坂子弹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其有效射程与杀伤力不足。但它仍然有两个不可思议的特性。
平均来说,小口径的弹头经过约24吋长度的枪管后,枪口在射击时的闪焰几乎不明显,原因在于这一段距离的空间内,弹药的燃烧程序不是完成就是接近完成,因此射手得以在黑暗中得到掩护与隐匿。
至少由三八式改造成的九七式狙击步枪在这一点上发挥的非常优异。在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官兵在特定距离内死于日军冷枪之下,而无法标定日军狙击手的位置进行还击,就都要拜九七式狙击步枪的这个特性。
到了夜间,美军官兵也无法看见九七式狙击步枪吐出的火舌,白天也基本上见不到九七式狙击步枪口的白烟与尘土。
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特性是三八式拥有低深平稳的弹道与终端弹道,这对于提高射击精度便具有了很大的作用。
杨天风接过枪,拉动枪机,扳扳望远镜,向着墙角瞄了瞄,问道:“没试过吧?”
“没有,那望远镜没铆死,还可以改动。”陈三胡如实答道。
嗯,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天就去试枪,找个人跟着,把这望远镜最后固定下来。”
“呵呵,那我带着工具跟着好了。”陈三胡笑着说道。
“那就麻烦陈叔了。”杨天风很客气地表示了感谢,挥手让虎子和肖四退出屋子。
屋内只剩下了杨天风和陈三胡两人,杨天风才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面画着条条线线,还标注着尺寸。
“这是猎枪?”陈三胡从形状上得出了粗略的判断,却认不出是什么枪。
杨天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虽不是猎枪,但与猎枪还有相近之处。陈叔请看,这是滑膛枪管、自动机、击发机、弹仓、瞄准装置以及枪托、握把……”
这是一枝温彻斯特m1897泵动式******的图纸,只不过稍有改动,枪管改为可拆式,分别为80cm和50cm两种。
从技术角度上来说,造枪厂能造出花机关,能制造子弹,就没有理由造不出******。除了子弹稍微麻烦外,由于******是滑膛,以及供弹管的加工比固定弹仓或者弹匣都便宜,是性价比非常高的方案,恐怕比造步枪更容易。
从应用方面来看,因为杀伤方式不同,******比步枪更容易为士兵掌握。长管******发射的弹药射程较远、精度较好,但对片状目标的杀伤性弱;短管******则相反,精度差、射程近,却对近距离片状目标有着非常恐怖的杀伤力,子弹覆盖范围大,不用细瞄。
事实上,长管******的精度远高于一般人预期,通常在百米的距离上仍能保证良好的命中率和威力。而短管******则相反,精度差、射程近,然而这正也是它的恐怖之处。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被某些部队称为一把“战壕扫帚”。因为这样所造成的极大破坏和惊心动魄,令德国政府在1918年9月14日提出抗议,要将温彻斯特m1897在战场上取缔,但该抗议完全无效。
第三十四章 新武器,衣如初见
而同期出现的德国冲锋枪,在火力上亦被温彻斯特m1897所压制,结果冲锋枪在战略上的优势仍未完全显露时,一战便已经结束了。导致初生的冲锋枪没有在一战战场上对当时步兵的作战方式产生全面性影响。
杨天风为什么要造霰*弹枪?这与当时中国抗日的情况是分不开的。无论是国*军,还是八路军、新四军,士兵的训练实践时间短、素质低,都是勿庸讳言的事实。
靠几发、十几发实弹射击,当然培养不出多少的神枪手。而当时神枪手的标准呢,能在二百米外准确击中敌人,那就是当之无愧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手中拿的是步枪,有效射程高达数百米,而对大多数中国士兵来说,也只能对百米内的敌人有比较高的命中率。这也就是与日军作战中,中国*军官常常要放敌人至百米内,甚至五十米内,才会命令士兵开枪射击。
因为离得远开枪,基本上就是浪费子弹,再加壮胆。即便是国*军,每个士兵的携弹量也不过二三十发,八路军和新四军则通常是个位数。
综上所述,杨天风便有了自己的认识。姑且不论是对是错,但他确实在思考,确实在想办法。
既然士兵的素质低,本身的弹药也少,战斗杀伤又多在百米之内,那******是不是比步枪更有威力呢?特别是防御作战,比如堑壕战中,霰*弹枪造成的破坏效果是可以肯定的。不然,也不会有“战壕扫帚”的称谓了。
当然,杨天风也不是要把自己的部队都改造成手拿霰*弹枪的近战军,而是希望哪怕是训练几天的新兵也能拿着******去“轰”鬼子,而不是射杀鬼子。
在杨天风看来,与鬼子拉开架式打野战纯粹是找死,起码在几年之内是不用想的。在一个很长的阶段,防御战、山地战、伏击战、近战、夜战等,却将是不可避免的。而人力优势,则又是一个最容易利用和想到的。
“……这是刺刀座,可以装上特制的刺刀与敌肉搏。”杨天风伸着长枪管的霰*弹枪设计,作着最后的解说:“以后其他枪枝也要配刺刀,就生产这种三棱状的。不需要当刀使,就象是个长矛头。”
三棱刺刀不仅能增大杀伤(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而且,这种伤口不好做最初的应急处理),而且对材质的要求低于能砍削劈的刺刀,方便生产制造。
陈三胡看明白了,这******的射击方式与清朝时用的大抬杆比较象,应该属于一打一大片的那种,只不过装弹更快捷,枪枝更轻便。但他还需要拿回去研究,还需要琢磨和试验。
“少爷——”陈三胡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按照您的吩咐,机器正在重新调试修理,重新招揽技术人员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以前在厂里工作过的老人应该能招回来不少。只不过,您也知道,现在的造枪厂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是原料问题。嗯,我已经想了办法,困难会解决的。你先用存料开始生产制造吧!”
无论是别廷芳的后寨造枪厂,还是杨氏的小兵工厂,都不能解决造枪炮的原料问题。以前所需的钢材都是外国进口,从上海和汉口远途运来。还有制造弹壳的铜料,填装的火药等,都很难自给自足。这就是最大的制约,成本既高,产量又受限,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对于脑袋里装了太多资料,不掏出来都担心爆炸的杨天风来说,这并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但确实是需要时间来搜集原料,改进设备和生产工艺。
除了霰*弹枪,杨天风还拿出了其他的图纸,其中一种实用武器便是——地雷。
作为一种便于制造、廉价高效的武器,杨天风对地雷还是比较青睐的。而且,他拿出的地雷设计图纸比较先进,有防步兵雷、防坦克雷、跳雷。防步兵雷又有普通爆炸雷、棍雷、定向碎片雷。
“这其中有几个比较简单,也容易制造。”陈三胡听完讲解,已经了然于心,作为从事军工生产十几年的老工程师,地雷显然比霰*弹枪容易多了。
接下来,杨天风与陈三胡又讨论研究了造枪厂的新规划,车间的分工协作,炼铁锻钢的工艺改进、坩锅制造玻璃等问题。最后,陈三胡又得到了三千大洋的资金投入,笑眯眯地告辞而出。
军工生产任重而道远啊!杨天风脸上并没有喜色,相对于他所掌握的知识,造枪厂的制造生产能力着实令他心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是逐步积累,逐步扩大,逐步提高。
………………
月亮升上来了,夜色变得苍白而发黑。暗影好象散了,空气透明、新鲜、温暖,到处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辨得出路边一根根的草茎。
杨家老宅里点起了几盏“气死风”灯,在高高的木桩上轻轻摇晃着。老宅子与杨家园子比,显得狭小和局促了许多,很多人都要挤在一起住。可对于护院来说,却是轻松了不少。
杨天风走进了内院,正房是空着给老太太住的,他和孟秋兰住东厢,赵雨柔和两个小丫头住西厢。一架灯柱子上的灯花跳荡着,只要绕过这灯柱,就到了甬路的交叉处,往左一拐,他就可以回屋了。
在跳荡的灯花下,一条白纱巾在飘闪。杨天风停下了脚步。齐耳短发,梳着俊俏的“刘海”,杏黄色毛线衣下是一件阴丹士林布旗袍。紧身毛线衣是不兴系扣子的,越发显出身体的曲线美。赵雨柔的胸部是丰满的,使她侧身的线条越发诱人。
赵雨柔扭过脸来,正和杨天风打了个照面。杨天风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你呀,头发剪了?”
“嗯!”赵雨柔应了一声,似乎是鼻子发出的声音,转身向西厢房走去,却又慢慢停下了脚步,回身冲着杨天风说道:“喂,你站住。”
第三十五章 紧锣密鼓,决堤
杨天风扭过头,挑了挑眉毛,说道:“有事儿啊?”
“有事儿!”赵雨柔暗暗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尽量使自己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缓缓说道:“我的两个女同学也住在这里,希望你能让我们呆在一起。”
“可以。”杨天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说道:“只要不出这宅子,随便你们。还有别的事儿吗?”
赵雨柔摇了摇头,冲着东厢房伸出胳膊,手掌向上,那意思就是让杨天风赶紧消失。
杨天风嘿嘿一笑,调侃道:“你这套衣服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刚才我见你打扮得这么诱人,还以为是要勾引我呢,没想到会错了情。”
赵雨柔脸一下子涨红了。杨天风说得也不是没谱的事儿,她想让杨天风答应事情,的确有施展下软功,甚至让小手做出牺牲的准备。可想归想,让人说破,就不是那么舒服了。她恨恨地白了杨天风一眼,转身快步回房了。
杨天风坏笑着立在院中,看着赵雨柔落荒而逃,心里感觉很有趣。直到咣当一声关门声传来,他才笑呵呵地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对于时间,有人认为它是存在于人们心中的一个概念,有些人思维多一些,那他的时间将变慢,有些人行动多一些,那他的时间将变快。而杨天风的思维又多,行动又多,时间对他来说,便显得有些矛盾。
载着粮食、盐巴的船只、大车不断到来,充实着包括卧虎岗在内的仓库;肖三带着买来的几十条大小船只回来了;陈大龙率领的保安团也结束了对游杂武装的扫荡,重新聚集在曲龙镇周围;渡边的调令下来了,杨天风安排处事比较谨慎周到的宗百川出马,出兵二百多入城驻防……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杨天风安排的事情一件件的落实,但他的心却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
每天,他早早地起床,带着队伍进行晨练。然后是吃饭,安排好队伍一天的训练任务后,他要去造枪厂进行技术指导。然后便骑上马,在护卫的陪同下,回到杨家园子。首先是给杨老太太请安,再就是听取宗百川每天派回来的人员关于城内的情况报告。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有专人每天三次的水情观测。
晚上,他回到卧虎岗,又要抽出时间去造枪厂听取汇报,提出各种解决办法。回到老宅也不马上休息,而是尽量打起精神,把头脑中能适用于现在的东西画出图纸。
在他的强令下,在保安团士兵的枪口下,杨家田地上的佃户开始收割未熟的庄稼。到处都是怨恨的眼神,这也使得杨天风心情变得十分憋屈。
收一点是一点,面对沸腾起来的民怨,面对各处农民的抗议,杨天风不得不改变初衷,别家的土地愿割就割,他是不管了。
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却招致如此多的不满和仇恨,杨天风感到了一种无助的悲哀。也只有晚上疲惫地回到卧虎岗老宅,孟秋兰的软语温存,才使他感到些许慰籍。
天气闷热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乌云在天空滚动着,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
杨天风晨练完毕,擦着汗,轻轻推门走进了屋内。
孟秋兰还在卧室里拥枕高眠,睡意正浓。她慵懒地斜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睡衣,腰间带子已经半开,根本掩不住她靓丽的娇躯了。雪白高耸的胸部,从微微散开的袍襟半露出来,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微微颤动着。两条浑圆修长的粉腿,也大部横伸在衣外,就在杨天风眼前,随手即可触到。
知道得越多,烦恼也就越多。作为一个女人,孟秋兰又得到了男人的宠爱,离开了婆母的视线,这就是她的快乐。而对于杨天风,这种简单的快乐,却是那么难以得到。
杨天风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心打搅孟秋兰的好觉,转身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旷野里,风儿卷扬着尘土,忽隐忽起,空气潮而热,闷的人心慌。
杨天风突然勒住马头,望着对面跑来的快马。越来越近,可以看清马上的骑手了,是保安团的人。
“少爷,少爷。”马上的骑手滚鞍下马,把缰绳一扔,几步扑到杨天风马前,急促地说道:“不好了,黄河决口了。”
杨天风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他深深吸了口气,跳下马来,沉声说道:“别急,把话说清楚。”
“是,是。”骑手呼呼喘了几口粗气,说道:“这,这是宗老写的信。就在昨天夜里,城里接到了电报,说是黄河大堤决口了。我走的时候,城里的日本人正要撤离,警备队正满街的拆门板,调沙包,要把城门堵严实……”
杨天风一把抢过信,撕开信封,展开细看。
宗百川在信中说道:前线鬼子的紧急电报中说黄河决堤,黄水正以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向东南漫来。渡边接到电报,立刻召集日伪军官开了会,他带着部队,马上向商丘方向撤退,并做接应前线友军的准备。
仓促之间,粮食和辎重是没法运走了,只好留下一个小队的鬼子看守余下的物资。并让人通知设在交通要地的几个哨所,迅速向城内会合。城内则由阎宝财带人堵塞城门,派人出城搜集船只,待水势稍退,再将城内征集的粮食和留下的辎重运走。
时速五公里,把地图看了不知多少遍,量了不知多少回的杨天风,立刻推算出了洪水袭来的大概时间。他放下信,望着送信的骑手,严肃地问道:“你来的时候,可向别人说过此事?”
“没有,宗老交代过,这件事情先告诉少爷,一切都听少爷的安排。”骑手赶忙说道。
杨天风点了点头,回身对一个护卫说道:“你马上回岗上,告诉虎爷,通知岗上各家各户,洪水在三十多个小时内就要冲到这里。另外,让他们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对了,告诉二少奶,今晚我不回去了。”
“是。”护卫领命而去。
“上马,去杨家园子。”杨天风飞身上马,一鞭子抽下去,疾驰而去。
第三十六章 洪水将至,行动展开
风带着雨星,象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天边一个厉闪,象把黑云揭开,露出一大片血似的,半天才听见轰隆隆的雷声。风利飕有劲,使人颤抖。
杨天风脸绷得紧紧的,只顾催马快跑,心中翻腾起伏。这个广大民众受难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既然他无法阻止这一天的来到,那就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去多救些人,多杀些鬼子。
整个计划已经在他的头脑中形成,并且在暗中布署完毕,鬼子的应变措施也使他的计划有了成功的保证,以及实施的必要。此刻,他骑在马上,脑子飞快地转着,将计划做着改动和完善。
一行人快马加鞭,象一阵风似的刮到了杨家园子门前。杨天风跳下马,将缰绳甩给旁边的肖四,急促地说道:“你马上去渡口,命令所有的船停驶,派人都给我控制起来。然后告诉镇子里的保安团,马上派人分头去各地报信,让老百姓马上向高岗转移。”说完,转身跑进了大门。
“请杜先生,叫陈大龙,叫韩管家,叫马志永……到小花厅等我。”杨天风脸沉得象要拧出水来,冲着护院一沓声地吩咐道。
当杨天风满头大汗地冲进后宅时,杨老太太正在给菩萨上香,见到儿子这个模样,心中不由得一沉。
“娘。”杨天风上前拉住老太太的手,焦急地说道:“黄河决堤了,您老马上去卧虎岗吧,这里不安全哪!”
杨老太太身子颤抖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儿啊,这发大水是早就知道的事儿,娘也早做了决定,你在园子里又安排了船,现在慌乱什么?去吧,外面的事情够你忙的,娘不会笨到坐着等死,你就放心好了。”
唉,杨天风轻轻叹了口气,张嘴还要劝说,杨老太太已经牵着他的手走到门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慈爱地说道:“去吧,办大事就不要老惦记着家里,娘能照顾好自己。”
“那我先去安排。”杨天风迈出房门,又回头说道:“然后回来陪着娘。”
“去吧,去吧!”杨老太太轻轻摆着手。
杨天风来到小花厅时,陈大龙、韩管家和杜老先生已经到了。杜老先生身体似乎不太舒服,不时咳嗽两声,杜梅英立在杜老先生身后,轻轻给他捶着背。
马志永是杨天风任命的曲龙镇镇长,离得比较远,来不了那么快。杨天风心急得很,也不想再等。他礼貌地向杜老先生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我刚刚得到消息,黄河决堤了,黄水正向东南漫来,估计三十多个小时后就能到达我们这里。”
陈大龙和韩管家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杜老先生一惊之下,站起身来,咳嗽得更厉害了,手指着杨天风,说不出话来。
“杜老先生,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了,小子再胆大,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杨天风上前相扶,诚恳无比地说道。
杜老先生死死瞪着杨天风,杨天风不躲不闪,坦然对视。半晌,杜老先生沉声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咳咳,黄河在何处决了堤?现在水到了哪里?”
杨天风招了招手,一个护卫将地图铺在桌子上,几个人都凑了过来,连杜梅英也挨着爹的身边,瞪大一双秀目,使劲地看着。
“花园口,黄河就是在这里决的堤。”杨天风指点着说道:“据前线的鬼子昨晚发到城里的电报上讲,黄水向东南漫过来,时速约为五公里。从开封到县境的距离,我曾反复计算过,所以才得出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结论。”
轰隆,外面一个闪,正在头上,噼噼啪啪的雨点声便响了起来。
杜老先生狠狠瞪了杨天风一眼,斥道:“你懂不懂决堤是怎么回事呀,按你算的时间准备,是要出人命的。”
杨天风为之语结,脑子里资料很多,可也不是万能。他张着嘴愣了一下,苦笑道:“您老是专家,小子确实不太清楚决堤是怎么回事。”
哼,杜老先生翻了翻眼睛,伸手点着地图说道:“大凡河堤决口,初时口子较小,水流较慢,但水的撞击力使决口两侧的泥沙土块不住地向两侧坍塌、崩溃开来,冲口就会越来越大,水流就会越来越急。你再看看这天,凭我多年的经验,这雨是小不了的。所以说,这黄水的速度可不是起初测到的五公里,时间也不会是三十多个小时。”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杨天风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杜老先生是专家,我这外行差点误了事。我已经派人去分头报信,如果老百姓动作快的话,转移到高处的时间还是够的。”
“就怕老百姓恋家,还惦记地里的庄稼,心存侥幸,不肯轻易离开呀!”陈大龙不无顾虑地说道。
“六舅,你的人都准备好了吗?”杨天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陈大龙愣了一下,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就动手吗?”
“对。”杨天风眼睛中射出道凶光,狠狠地说道:“你带人马上就去,做得干净些,不要惊动了旁人。还有,派人守在那里,如果城里来报信的到了,就一并给我收拾了。”
“明白。”陈大龙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转身大步而去。
雷声、雨声响成了一片。
杨天风转头对韩管家说道:“派人赶着车去杜老先生家里,将东西都运到卧虎岗;然后将我买来的草袋子装上泥土,和木桩子都运上圩墙,准备抢险堵水。”
“不请张神仙作法了?”杜梅英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杨天风。
“那个神棍,理他作什么?”杨天风低头收拾着地图,随口答道。
杜梅英望了望爹,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中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杨天风早就知道会发生此事,什么请神仙,搭台作法,都是幌子而已。
而且,他一直在做着准备,只是很多人不理解,都当笑话看。那些鼓噪抗议的农民现在想吃后悔药,已经来不及了。而那些被迫割掉未成熟的庄稼的人,却反倒是得了便宜。
第三十七章 忙乱,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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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道此事,为何不说?”杜老先生抬手要打,却被女儿给挡住了。
杨天风抬头苦笑连声,说道:“我没说?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四处放风,又请神仙,又筑圩墙,难道我还得叩头作揖让他们相信?光是收庄稼,就弄得怨声载道,要不是我见机得快,恐怕那些人早就造反了。”
杜老先生瞪了半天眼睛,也没了脾气。不说别人,连他也不相信洪水要来,现在指责杨天风,还真是没道理。
“我去码头。”杜老先生一跺脚,既是后悔,又是发泄,拉着杜梅英手就向外走。
杨天风赶紧上前拦住,劝道:“杜老,您这身体有恙,外面风雨又大,还是留在园子里歇息吧!”
“你懂什么?”杜老先生又瞪起了眼睛,说道:“要想掌握水情变化,就得坐船到河上去。黄水漫地,哪有入河道顺流而下快,看着河水颜色和涨升,就能准确知道洪水来的时间。”
杨天风表现得很虚心,也很恭敬,连连点头,说道:“我也要去镇上,咱们一起走。”说着,让护卫准备几件很少见的胶皮雨衣和雨靴,又让下人到后宅取几件厚实的衣服。一切准备停当,他才陪着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走出了杨家园子。
雨下得很大,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看不清是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地上射起了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天地已分不开,成了一个灰暗昏黄,有时又是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将杜老先生父女送上轿车,杨天风迈步走到陈大龙身边,看了看他身后三十几个身带短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轻轻掀了掀雨帽,问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放心?”陈大龙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盒子炮,说道:“十几个鬼子,咱们又是偷袭,又有内应,还拿不下他们?放心忙你的事吧!”
陈大龙不是吹牛,他带的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杨家与土匪血战过的老人,虽然都已人到中年,却杀气不减,是杨家园子真正的顶梁柱。
杨天风一笑,说道:“那个翻译留着,我以后有用。”
…………
风声、雨声、雷声、锣声、吵嚷声……似乎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汇集到了一起。
镇子上已经开了锅。听说黄河决了口子,洪水正向这边冲过来,人们象地震似的乱了起来。一开始有人还不太相信,东问西问,等到看见别人忙活起来,才真正慌张起来。
到了将近晌午,镇上已经有人家出动了,只见大车,小车,驴车,推车,各种运输工具全部上阵,拉着粮食和重要的物件向渡口出发,过了渡口就直奔最近的高岗土山。
也有的人家还存着观望的心理,不想马上离开,而是按照以往的经验,用门板、檀梁、大床小床等摽成了筏子,将要紧的东西都放在了筏子上。而这种纷乱的情景,只是这方圆各村镇的一个缩影。
码头旁边有一所古老的瓦房院,走廊下是一排豆腐块似的花窗,再往里走,是一间宽大的套房,红木雕刻着花鸟图案的顶子床放在靠墙的一角。靠窗的方桌两人边,摆着几把太师椅,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地图和几本书。
这里原来是给鬼子当哨所的地方,现在血腥味犹在,杨天风便坐镇这里,将这里当作了临时指挥部使用。而那十几个鬼子,在之前一场并不激烈的战斗中,被陈大龙率领的短枪队和一同驻扎的保安团士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杨天风拉开了帘布,望着昏暗的天空,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发出“啪啪”的响声。
报信的人已经回来了几个,这说明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做逃避洪水的准备,但杨天风还是感觉烦躁。从镇上人们的表现便可以看出,即便提前知道了消息,抱有侥幸心理,以及行动迟缓的人们依然不在少数。
地里的麦子眼见着尖都黄了,他们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太多,他们也舍不得。不看到滔天的洪水扑来,总是有一部分人觉得呆在家里就能躲过去。
“少爷,吃饭了。”肖四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大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杨天风点了点头,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又停了下来。他抬头说道:“让厨房多做几个菜,装在盒里,杜老先生他们在上游观测水情,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看看情况,顺便给他们送些饭。”
“好的。”肖四笑得有些怪,杨天风分明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暧昧,那种男人才能读懂的意思。
“笑什么?”杨天风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嘿嘿,肖四干笑两声,说道:“少爷,我可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说啊!”说完,逃也似地窜了出去。
杨天风胡乱扒了几口饭,又叫来陈大龙,让他暂且坐镇这里指挥,自己穿上雨衣,和肖四等人向码头赶去。
乌云满天,雷,隆隆的滚过。急风暴雨把苇子都快按到水里了,水面上起着波浪。天连水,水连天,迷迷蒙蒙的一大片。
一条大船下了碇,停在河里,随着波浪在不断的摇晃。再一次用长竿测了水深,杜老先生叹了口气,在杜梅英的搀扶下,进了船舱。船舱内,一只小红泥火炉冒着淡青色的火焰,上面的水壶腾着热气,向四周散发着温暖。
父女二人围坐在小火炉旁,杜老先生烤着手,脸色阴沉,陷入了沉思。
“爹,这洪水会很大吗?”杜梅英试探着问道:“会把咱家房子都毁了吗?”
杜老先生抬头看着自己的爱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现在还言之过早,咱家房子是砖瓦建的,如果水是漫过来的,那倒还不打紧。”
哦,杜梅英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拎起水壶给杜老先生沏上茶水。
“看不透啊!”杜老先生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摇着头说道:“姓杨的小子处处透着古怪,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第三十八章 船舱叙话
杜梅英捧着茶杯轻轻转动,一边暖着手,一边皱眉思索,半晌才笑道:“管他干什么呢?只要他不祸害乡亲们就行了。”
“那可不一定。”杜老先生担忧地说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从发洪水这件事来看,姓杨的小子深藏不露,心机深沉,虑事周密,若铁了心当汉奸,倒真是……”
船剧烈摇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舱门一开,杨天风和肖四走了进来。
脱掉雨衣,挂在舱壁,杨天风和杜氏父女打着招呼,肖四将大食盒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杜老,杜姑娘,你们先吃饭。”杨天风打开食盒,将饭菜一样样端出来,还有一小壶酒,笑着说道:“吃过饭再说这水情。”
杜老先生对杨天风的戒心并未解除,轻轻捋着胡子想了一下,突兀地问道:“你吃过了?”
啊,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吃了一点。”
“坐下陪老夫喝两杯。”杜老先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盯着杨天风说道。
杨天风眨了眨眼睛,转而明白过来,无所谓地一笑,坐在桌前,给杜老先生倒上酒,自己也满上一杯,端杯说道:“杜老先生辛苦了,小子先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将各样菜都挟了一口,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这副吃相,算了,你老实坐着吧!”杜老先生松了口气,皱着眉挥了挥手。
嘿嘿,杨天风不以为意地一笑,调侃道:“还有这烙饼呢,我是不是一张咬上一口?”
杜老先生狡猾地一笑,伸手在每张饼上都揪下一小块,放在杨天风碗里。
杨天风苦笑,停顿了一下,拿起饼三两口全部吃掉,倒被勾起了吃兴,又意犹未尽地伸手拿过张饼,打开盛着粥的罐子,舀上一勺,浇在饼上,再夹了些菜,一卷,大口吃了起来。
杜老先生和杜梅英被这独特的吃法弄得目瞪口呆,杜老先生眨了眨眼睛,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说道:“能忍,是个干大事的。”说完,伸手操起筷子,催促女儿,“快吃,再呆一会儿可全被这小子造光了。”
这次杜老先生的担心是白费了,杨天风吃完饼,便停了下来,伸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含笑不语。
杜老先生瞅了瞅他,也放慢了速度,倒上酒,缓缓喝下,说道:“小子,你也不是那么坏嘛!只是杨家发迹颇不光彩,再加上你投靠日本人,坏了名声。”
杨天风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并没有接口说话。
“黄河是怎么决口的?别跟我老人家说什么做梦的鬼话。”杜老先生对杨天风的态度有了少许变化,但说起话来还是习惯性地瞪眼睛。
“鬼子用飞机炸的。”杨天风平平淡淡地说道:“国*军抵抗激烈,他们恼羞成怒,便用飞机炸开了堤坝。”
杜老先生似信非信,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算是个说法。你既然不想坦诚相告,我也不追根究底。这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杨天风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黄水来袭,咱们已经有所准备,想必能挺过去。但黄水消退后,遍地沼泽,土地复垦将会很困难,这生活是个大难题。我虽然提前抢购了不少粮食和盐巴,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不过淹了一季庄稼,水退下去,各回各家,各种各地,这有什么困难的。”杜梅英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黄河水的特性。”杜老先生紧锁眉头解释道:“这小子说得不错,水退以后,会留下厚厚的沙石和黄泥,将田地盖住,复耕确实困难。不过,等决口被堵住,黄河水回归故道,再慢慢改造,也是可行的。”
杨天风摇了摇头,沉重地说道:“战争还在继续,谁肯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堵决口?杜老先生,这就需要您的治水才能了。等这次黄水过后,您得四处勘查,看看要在哪里筑堤,哪里引水,才能使得这里以后不再受黄水之害。否则,每到汛期,黄水便要再来,大家也只能去逃荒了……”
啪嗒,杜老先生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他直愣愣地望着杨天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爹!”杜梅英吃了一惊,赶紧站起,伸手拍打着杜老先生的后背。
啊,吓着了。杨天风也吓了一跳,急忙绕过桌子,想跟着一起忙活,却被杜梅英气愤地推了一把。他只是身子晃了晃,杜梅英却被顶退了两步。
“我没事。”杜老先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颤抖着手又倒上了酒,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小子,你继续说。”
杨天风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困难是不少,但也不是没有生路。我早就派人去苏南请几位会种水稻,会养鱼的师傅,再买些稻种,估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以前种麦子,这水多了,咱就试着种水稻。我在卧虎岗上还见到不少野兔扒的洞,这玩艺儿繁殖能力强得很,抓些来养,也是个吃食……”
杜老先生听得入迷,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酒壶,空了。他放下酒壶,点着头说道:“小子,你想得比谁都多,看得比谁都远,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呀!”
嘿嘿,杨天风干笑两声,拍了拍肚子说道:“这里面装的也不全是草,也有那么点小门道,倒让您老见笑了。”
“不见笑,一点也不见笑。”杜老先生郑重地说道:“原来杨家有姓宗的在支撑,现在,你比姓宗的还要高明。而且年纪轻轻,竟能不动声色,忍辱负重,暗中筹划准备,着实了不起。不过,你计划虽好,却有日本人压在头上,恐怕所有设想只是镜中之月,难以成功。”
杨天风呵呵一笑,说道:“杜老先生不必多虑,咱们慢慢走着瞧,看我是如何将计划一步步实现的。只是,还要杜老先生大力襄助才是。”
第三十九章 说情,洪水将至
杜老先生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船上都是你的人,我们父女飞不上天去,你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痛快地把打算都说出来,如何?”
杨天风有些犹豫,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准备与鬼子干一仗,最好是能把县城打下来。城里有从其他各乡征集的粮食,还有不少军用物资。”
这么惊人的事情被他说得平平淡淡,杜老先生和杜梅英却是愣怔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为什么?”杜梅英奇怪地问道。
杨天风微笑不语,伸手给杜老先生倒上酒,自己也满上,双手举杯,诚挚地说道:“杜老先生,小子敬您一杯,希望您能鼎力相助,咱们共同造福桑梓,也博个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老夫倒不敢奢望。”杜老先生沉吟了一下,也端起了酒杯,说道:“造福桑梓嘛,却是责无旁贷。小子,我就喝了这一杯,看你日后如何施展?”
酒足饭饱,杜老先生又出去测了次水深,还看不出上游黄水泛滥的迹象。回到船舱,老先生拿出纸笔,开始写着什么。
杨天风看了看表,准备起身告辞,杜梅英却拦住了他。
迟疑了片刻,杜梅英开口说道:“既然你决定改邪归正,不如就把赵姑娘放了吧!她挺可怜的。再说,强娶民女,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杨天风眨了眨眼睛,苦笑道:“唉,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做了好事,却被人怨恨。当初要不是我把她娶进杨家,她和她的几个同学早被日本人抓进城了。落在日本人手里,后果如何,杜姑娘能想象得到吗?”
杜梅英傻傻地点了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
这姑娘就是好骗,太单纯,太天真。杨天风心中慨叹,继续说道:“把她迎进杨家,我可没动过她一根指头。为了让外面的人信以为真,我那晚进了洞房,本想告诉她我在地上睡,她在床上睡,就是做个样子。可她倒好,趁我不备,用烛台敲我的脑袋。唉,我真是倒霉呀!”
杜梅英脸上果然露出很同情的样子,眨着眼睛说道:“你要跟日本人翻脸,是不是就会放了她?”
“当然。”杨天风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女之情,自然要两厢情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对此,我还是明白的。”
杜梅英很欣慰地伸出了大拇指,赞道:“果然是深明大义的男子汉,你可要言而有信哦。”
杨天风笑着点了点头,冲杜老先生拱手告辞,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爹,姓杨的小子也不算太坏哈?”杜梅英坐到桌前,笑呵呵地对父亲说道。
杜老先生抬起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经的世面少,哪里知道人心难测。姓杨的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以后才能看清楚。”
“嗯,爹说得对。”杜梅英摆弄着辫子,高兴地说道:“不过,我到底办了件好事,赵姑娘,也就是杨家三少奶,终于快获得自由了。”
“这件事情恐怕不容易。”杜老先生轻轻放下毛笔,对女儿分析道:“杨家是大户人家,娶进来的少奶奶平白无故就放走了,外面该怎么说?这名声还要不要了?杨家小子是不知道轻重呢,还是真的不在乎,咱们先不管,只杨家的老太太,便不会轻易答应。”
“那,那怎么办?”杜梅英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噘起了嘴。
杜老先生皱了皱眉,严肃地说道:“这个事情,你不要管了。杨家小子刚才说得也没错,周来山本想用这几个学生邀功请赏的,他虽然有些胡闹,但确实救了那几个乱闯乱撞的洋学生。可姓赵的女子,既与杨家小子拜了堂,进了洞房,怎么还不安分?虽然还没有夫妻之实,可这名分已定,她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杜梅英不敢跟爹顶嘴,轻轻吐了吐舌头,抱住杜老先生的胳膊,撒娇般地说道:爹,既是人家不同意,杨家小子就该写休书,还人家自由。呆在杨家这么久,人家的清白毁了,这又怎么说?”
“不许胡说。”杜老先生瞪起了眼睛,斥道:“女诫是怎么读的,一个姑娘家竟说这样的话,都是姓赵的女子教坏的。”
哼,杜梅英嘟起嘴,生起了闷气。
…………………
一九三八年六月九日上午八时,随着最后几十捆炸药惊天动地的巨响,高出地平面,象是悬挂在空中的黄河水终于越过掘口,缓缓地溢流出来。
中午,负责掘口的国*军又从战区调来了四门平射炮,猛轰掘口。缺口一下被打宽了六七米。顿时,黄河象是一条被激怒的巨龙,翻滚着,咆哮着从缺口奔涌而出,巨大的撞击力拍打着堤岸,使掘口两侧的泥沙土块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不住地向两侧坍塌、崩溃开来。冲口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
第二天,天公震怒,电闪雷鸣。一整天,中原大地暴雨倾盘,如瀑布飞泻,百里内外,一片烟波。黄河水量猛增,花园口决口处被冲大,同时被淤塞的赵口也被大水冲开。
赵口和花园口两股水流汇合后,贾鲁河开始外溢,漫溢的河水冲断了陇海铁路,浩浩荡荡向豫东南流去。
黄河水像是被关在宝瓶里数万年的妖魔,一被放出来,则凶猛异常,难以控制。中原百里,河道涨满,水势连天。狂风呼啸不己,浊浪铺天盖地。丈余高的溢洪浪头,象一头无情的野兽,吞人冲屋,荡村毁寨,无所顾忌地肆虐着,发着淫威………
还不到日出的时候,天刚有点蒙蒙亮,正是让人感到苍茫的时刻。暴雨刚刚停下,带着雨水珠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晃中,将水珠撒落在地。
涡河已经涨了起来,很快就平槽了,河水也变得昏黄污浊。这预示着黄水就快到来,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紧张和焦虑。
经过了一天的喧嚣,再加上保安团的强力驱赶,镇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巡逻队在街上走动,还让镇子稍许显出一些生气。
第四十章 洪水如猛兽
从码头一直排出几里地,大大小小的船只和筏子都下了碇,又用粗绳子绑在岸上的木桩上,随着波浪起伏不定。杨家园子东面的墙下,又增加了几艘小船和大筏,在地面的泥土中一动不动地卧着。
杨天风早早便起了床,来到了圩墙上,望着天边已经淡淡地拖直了的乳白色的狭带出神。
“杨家小子起得倒早。”杜老先生在圩墙下说了一句,慢慢走了上来。
“杜老先生,洪水今天是肯定到的。听了您的话,我哪里还睡得着。”杨天风上前扶了一把,苦笑着说道。
杜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这是天意啊!你安排得很有条理,这四方百姓以后的吃食就要靠你的慷慨了,这也算是为你杨家积了德。”
“对,积德,小子就好积德。”杨天风随口说着,转头望着远处一匹马载着骑手飞快奔来,心里打了个突。从方向上看,骑手是从卧虎岗赶过来的,难道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杜梅英手里拿着件衣服快步走了上来,给杜老先生披上。她今天穿着绿色的衣裙,上身还穿了件淡红色的坎肩,红绿搭配,令人赏心悦目。
但杨天风只是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依旧看向已经进到院子里的骑手。
骑手已经看见了杨天风,他跳下马,一路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少爷,少爷,三少奶跑了。”
杨天风一愣,大声问道:“别急,把话说清楚。她怎么跑了呢?什么时候跑的?”
骑手大喘了几口气,说道:“是那几个在岗上训练的学生坏的事,他们和三少奶是从老宅西面的那个狗洞钻出去的。应该是昨晚半夜以后的事情,虎爷已经派人去追了。”
杨天风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事也怪自己,对这群学生的戒心不够。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挥手说道:“你马上回去,告诉虎子,不要兴师动众,把人都撤回来吧!洪水说来就来,别折了人手。至于三少奶,就由她去吧!”
骑手眨着眼睛,大惑不解,直到杨天风再次挥手,他才转身离去。
杜老先生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天风,张了张嘴,又扭过头去,望着远处,似乎没听见这件事情。
杜梅英抿了抿嘴,伸出大拇指比量了一下,低声对杨天风说道:“心胸宽广似海,真是个男子汉。”
杨天风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夸奖,有些讪讪地说道:“咱们下去吃饭吧!”
“爹,下去先吃饭吧!”见杜老先生没言语,杜梅英又提醒了一句。
“等等!”杜老先生刚转过身,杨天风突然大声叫道。
远远的一道狼烟隐隐约约冒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道,又是一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码头方向也升起了烟柱,一道一道烟柱在四面八方次第升起,警报就以这种原始的方式向外传播着。
“要来了!”杜老先生突然伸手指着天边,手在颤抖,脸色一下子变了。
天忽然黄了,不象朝霞日出,也不象落日余晕,却象是一层几十丈高的黄尘和水雾迷漫在天空。
狂风呼叫起来,这风是从路面溜过来的,不见树梢有大的摆动,却把地上的野草吹得直不起腰来。紧接着,一阵阵呜——呜——呜的嚎叫声隐隐传了过来。
“来了,洪水来了。”杜老先生颤抖着声音说道,转头冲杨天风喊道:“敲锣叫人,洪水来了。”
铜锣急促地响了起来,留守杨家园子的人都跑上了圩墙,拿着各种家什,愣愣地望着远处。
东北边的天空,黄雾茫茫,乱云飞滚,呜——呜的凄厉响声,把脚底下的地都震得直晃动。象是几千只老虎在咆哮,几万只野狼在嚎叫,又象是一个大战场上两军在呐喊厮杀……
野兔、老鼠都从洞中跑了出来,嘶叫着奔逃,愈发带来了惊惶末世的感觉。
杨老太太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立在杨天风等人身旁,叹息一声,说道:“洪水来了,我年轻时见过一次,没这声威怕人。”
“娘,您先回去,这里有我呢!”杨天风拳头握得紧紧,额头也见了汗,不过还算勉强镇静,见老太太执意不走,只好转头吩咐道:“让厨房把饭都抬上来,大家就在这里吃,吃饱了好抵挡洪水。”
不一会儿,饭菜都抬了上来,众人都望着远处,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再吃不下去了。
嘶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杨天风一手拿着馒头,下意识地吃着咽着,一手举着望远镜,尽目瞭望。
………东北方向,齐陡陡,黄水蓦然出现在地平线上,越升越高,象墙一样压了过来。杨天风用力眨了眨眼睛,水头已经涨到了六尺多高,几个大麦垛晃晃悠悠地浮在半空。
“水!黄水下来了!”杨天风放下望远镜,大声喊道。
是的,黄水来了,吃人的黄流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冲了过来。水在吼着,一切都在惨烈地号叫,混和着泥屑、砂粒的黄水疯狂地灌了过来。
杨家园子西面五六里地是处在洼地的小张庄,人们看到只是一转眼工夫,一个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就被浑浊的黄河水淹没了,房屋都矮了半截,几棵杨树的树梢露出水面。
人们都瞪着惊惶的眼睛,望着黄水在步步逼近,连杨天风的手心里也捏出了汗。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触到了他的手背,杨天风想都没想就一把握住。在这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他也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握着这只小手,他能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洪水冲了过来,象海浪一样扑上土坡,漫过圩墙顶,人们一阵惊呼……
“快抬土袋堵水,无关的人快下圩墙。”杜老先生张开双臂,大声喝道。
“上圩墙,用土袋堵水。”韩管家大声喊着。
院子里的保安团士兵在陈大龙的指挥下,发一声喊,扛着土袋向圩墙上冲上来。
第四十一章 洪峰过后,惨景
“英儿,快下去。”杜老先生百忙之中向杜梅英喊了一声,又回头继续指挥堵水。
杜梅英吓得呆了,根本没发觉自己不是握着父亲的手,而是被杨天风紧紧抓在手中。
一手拉着杜梅英,一手搀着杨老太太,杨天风沿着湿滑的土阶下到了院子里,水已经到了脚脖子,三个人踩着水,走了十几米,登上石阶,进了长长的廊桥,才轻了口气。
杨老太太看着在圩墙上忙碌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杨天风的手,说道:“松手吧,娘还走得动路。”
杨天风嘘出一口长气,感慨道:“大自然的威力竟是如此恐怖,实在是难以抵挡。”
杨老太太上下望着儿子,脸上竟露出怪怪的笑意。杨天风这才发现,他和杜梅英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刚才是拉着手,下圩墙时,杜梅英脚下一滑,他伸手一扶,现在竟然是搂着人家的纤腰。
赶紧松手,别说不清楚。杨天风刚做出动作,杜梅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圩墙上父亲那里以及脚下泥泞的黄水汤,现在才发现被人占了便宜。姑娘一扭身子,羞恼地推了杨天风一把,却又象推到了墙上,脚下湿滑,弄得差点跌倒,于是,又落到了杨天风的手里。
将杜梅英扶好,杨天风赶紧退开两步,抱歉地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不错,不错。”杨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杜梅英,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刚才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绿衣红袄,一个身穿戎装,个头也合适,真的是很般配,相当般配啊!
杜梅英不明所以,嘟起嘴,将目光转向圩墙上忙碌的人群,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可这心扑通扑通,象揣个小兔子,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正午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经过两百多人半天的奋战,圩墙上又筑起了半人高的土坝。洪峰过后,水势稍微平稳,人们总算是把洪水挡在了园子外面。但园子里的水已经齐膝,眼见是没法住人了。
“娘,这园子算是保住了,咱们先去岗子上住吧!”杨天风再次劝道。
杨老太太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象泥猴子一样,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韩管家留下些下人照顾,又让杨天风留下几条船,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圩墙,上了船。
十几艘船张开帆,破开风浪向卧虎岗驶去,杨老太太站在船尾,再回望杨家园子,两滴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在茫茫大水中,杨家园子泡在水中,象漂浮着一个大木盆,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船旁不时漂过一具具人的尸体,有的抱着一根檩条,有的背上绑着风箱。牲畜的尸体就更多了,牛、猪、狗、鸡,什么都有。
杨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儿啊,咱做些好事,积些阴功。派人打捞死者,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娘,儿子都安排好了,用不着的船都出动救人,所有的筏子都在小马庄一带负责拦截。不仅要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些淹死的家畜如果没腐料,也要捞起来收拾干净。还有草垛、木料、箱子、家俱等物品,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以后,这些东西都有用啊!”
杨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想得周到,娘放心了。”说完,转身要进船舱,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慈爱地对杜梅英说道:“丫头,和我进舱坐吧,外边这些东西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杜梅英确实很害怕,正在父亲身旁努力使眼睛不看水面。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一下,等杜老先生在旁又催促了一句,她才随杨老太太走进了船舱。
杜老先生看到杨天风搬来了椅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小子倒挺有眼色的,在小马庄一带拦截,是个好主意。没想到我随口说出的事情,你倒是都记在心里。”
“有用的都记着,骂我的话就全忘了。”杨天风扶着椅子,立在杜老先生身后,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叹息道:“不知这水什么时候能退下去呀?”
“三、两个月吧!”杜老先生紧锁眉头,不停地摇着头,“难哪,即使这水退了,地也种不成庄稼。明年汛期,又是一个愁事儿。”
百里不见炊烟起,唯有黄沙扑空城,无径荒草狐兔跑,泽国芦苇蛤蟆鸣。这就是黄泛区的生动写照。
黄河水流经的地方,有“紧沙慢淤”的特性,如果治理不当,或者时间久长,沉积的从黄土高原来的黄沙,将把河南中部最肥沃的平原低地衰减为中国最东部的沙漠。
杨天风虽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远不如现在看到一片汪洋时的感触深。他搅尽脑汁,想啊想啊,突然想到了兰考治理与黄泛区治理何其相似,难道不能从中得到借鉴吗………
一只小船在水面上飞驶着,虎子立在船头,东张西望,不时摇头叹息。
三少奶跑了,这对虎子来说,真是莫大的失职。少爷只不过一夜没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背上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虽然杨天风派人回来说不用找了,可他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原来还怕派出去的人被洪水冲走,现在洪水稍一平息,他就坐不住了。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思,他甚至亲自坐船负责一个方向的搜索。
“虎爷,咱们出来可不近乎了,还要不要再往前走?”船夫一边用力地向前划着,一边问道。
“唉!”虎子眼睛都望酸了,还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沮丧地蹲下了身子,无奈地说道:“回吧,万一少爷找我有事,岂不是又耽误了。”
船夫应了一声,将船头掉转,却听到“咣”的一声,船撞着了什么东西。
虎子侧头一看,水中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柜子,柜子里满满是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他有些不以为意地刚要收回目光,却发现有两只手紧扒着柜子的边沿。
第四十二章 虎爷救女,岗上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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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水里有人。”虎子招呼一声,将小褂子一脱,跳到水中,将人托到了船上。
“嘿,是个女的。”撑篙的打量了一下,惊奇地叫道。
“女的,不会是……”虎子爬上船,仔细观瞧。
救上来的是一个十**岁的姑娘,已经不省人事了,长长的发辫已经散开,披在胸前盖住了半张脸。
虎子将姑娘扶起来,把她的头发理到背后,用脱下的小褂子擦净姑娘脸上的泥污。唉,果然不是三少奶。那姑娘面孔苍白,紧闭着双眼,嘴唇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虎爷,听听心跳,看是不是活的。”划桨的船夫提醒着。
虎子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姑娘的胸口,听听心脏还在跳动,不由得咧嘴一笑,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什么来着,咱们这也算没白出来一趟。”
“虎爷说得是,咱们这是积德了。”撑篙的笑道:“把人扶进舱吧,那有我的酒葫芦,灌上两口就缓过来了。”
“知道了。”虎子答应着,将姑娘抱进船舱,拿起酒葫芦真的灌进了人家的嘴里。
咳呛了两下,那姑娘眼皮动了动,头一歪,倒在虎子怀里,睡着了。显然在水中的挣扎让她耗尽了力气,已经是极度地疲劳了。
虎子仔细看着这姑娘的面孔,瓜子形的脸蛋有,两道弯弯的细眉下长长的睫毛掩盖着沉睡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微微地扇动着鼻翅,两片红润的嘴唇轻轻一动,嘴角旁还现出两个黄豆大的小酒窝。
长得挺俊呀,虎子欣赏着,又为这姑娘的遭遇而感到些难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家里人不知怎么样了,也不知在这水中泡了多长时间了。他的双手发酸了,两腿也麻木了,但还咬牙忍耐着,稳稳地托着她的身子,让这姑娘好好睡上一会儿吧!
……………
卧虎岗已经变成了小岛,但即使被水包围着,它仍象一只老虎,昂头在水中遨游。
几千年来,在中国,房子几乎就是“家”的代名词。人们把房子叫作“家”,把老婆叫作“屋里人”。四堵墙把人们分成了一个个社会单元,两扇门构成了传统的“家庭”。
不管在什么地方,家庭的标志和色彩总要强烈地表现出来,哪怕是坐几百里的火车,他们也要把自家的行李堆在一边,挤在一块儿。中国的家庭结构是如此牢固,这个世界上家庭最多的国家,处处都能表现出家的含意。
在这洪水过后,卧虎岗上一个个家庭的雏形又出现了。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岗上象变戏法似的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简单房子。有的是用四根棍顶起的方顶凉棚;有的是两根棍架起来的西瓜庵子,有的是前高后低的“虎座”;有的是用柳椽弯成弓形,上面搭上席子的“船篷”。
大树下,场院上,空地里,挤满了附近村屯的灾民们,男的女的,扶老携幼地坐在一起。女人们抱着孩子在呜呜地啼哭,一些老人托着下巴在唉声叹气,不懂事的孩子们在抓挠着沙土玩耍。多数人们都愁眉苦脸地望着周围这一片白茫茫的大水,他们心中明白,家是没指望了,留下这条命就算幸运啊!
“唉,后悔死了,地里的庄稼一粒也没收,要是听杨家少爷的话……”
“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俺家是多打了些麦籽,可又能撑几天?”
“日本鬼子丧尽天良,炸开大坝,都该千刀万剐。”
“听说鬼子还让向城里交粮,一粒都不能少,这不是逼着大家伙饿死吗?”
“家里的东西全完了,这个老死头子,根本不信洪水会来,铜锣敲得山响,他还是不紧不慢的。”
“看,杨家的船过来了。那大园子都保不住,就别提你家那些破东西了。”
……………
在人们的议论中,船慢慢靠了岸,搭上跳板,一行人走上了沙岗。
这么多人哪!杨天风四下瞅瞅,暗自心惊。洪水的危害和负担,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压得他心头沉沉的。杨老太太等人见到这幅情景,也皱紧了眉头,心情压抑得很。
曲龙镇镇长马志永和卧虎岗的村长朱万金迎了上来,先给杨老太太见礼,杨老太太轻轻摆了摆手,低沉地说道:“有事和天风说,我倦得很,先去休息了。”说完,还不忘招呼杜梅英一声,“丫头,你——”
“我——”杜梅英看了看父亲,说道:“我陪爹呆一会儿,然后再回去吧!”
杨老太太笑了笑,点了点头,在几个下人的陪伴下,向老宅走去。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交代的事情都布置下去没?”杨天风也没什么客套话,劈头就切入了正题。
“这——”马志永打了个愣怔,苦笑着说道:“少爷,人手太少,事情还得一项一项地干……”
“人手少,就招嘛,这么多人闲着干什么?”杨天风突然抽了抽鼻子,指了指不远处一砣黄色的东西说道:“再挖几个大厕所,告诉大家,就是小孩子,也不要随地大小便。那样既不卫生,又容易得病,弄到水里也不行。我刚从船上看有人在岗子边挑水,又是屎又是尿的,还怎么喝?”
呕,最没有抵抗力的杜梅英一下子捂住了嘴,脸一下子涨红了。
杨天风顿了顿,对朱万金说道:“石灰,不是老早就让你把岗上的土窑开了吗,四处多撒点。”
“撒了,撒了不少了。”朱万金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把岗上的人数统计清楚,还有别的地方。”杨天风语气缓和下来,对马志永说道:“老马呀,这个时候正是提高你威望的时候,多辛苦点。我给你配上十个人,十条枪,你坐着船四下走走,谁敢不听指派,用枪说话。这么大的洪水,只要不饿死人,你就是功德无量啊!”
“明白了,少爷。”马志永的腰杆立刻挺直了不少,笑道:“有少爷撑腰,那是抬举我,我还担心什么?”
第四十三章 背抱一样沉,放风声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旁的重要事情,你们就多费些心,多出些力吧,日后老百姓念你们的好,我也亏待不了你们。”
“是,少爷说的是。”马志永和朱万金紧着点头答应。
“你们都去忙吧,按我写的那些章程。告诉大家,粮食不用愁,有杨家吃的,就有大家伙粥喝。把人都给我组织起来,这人一动就活泛了,别弄得死气沉沉的。”杨天风笑着拍肩打背,很亲热地送走了两个人。
杜老先生捋着胡子,在旁静静地听着,等两个人走了,才开口说道:“杨家小子,你给我安排两条船,一大一小,再安排几个人手,我要四下转转,看看这水势。”
“累了这么长时间了,杜老先生先休息休息。”杨天风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去杨家老宅,住处早就安排好了,家里的东西也都运来了,您老查点查点。明天,船和人就在这里等您,完全听您的指派。”
“也好。”杜老先生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虎爷回来了,还抱着个女的。”一个团丁突然对杨天风说道。
那姑娘睡了一觉,渐渐地醒了过来,觉得身子微微上下起伏,还以为是在水中飘浮,却听到呼呼的喘气声。她费力地将眼睛睁开,先是看见蓝蓝的天,略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赤背的男人怀里,正走在平地上。
姑娘吓得心中直发抖,使出仅有的力气一挣,虎子胳膊腿都在发麻,强撑着将姑娘抱下船,这猛然一动,不由得跌倒下去。
“你,你们是啥人?”姑娘倒在地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身子缩成一团,眼睛惊恐地瞪着虎子。
“你别害怕,是我们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虎子从地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胳膊,拍打了几下麻木的双腿安慰着说道。
瞅了瞅周围,姑娘意识到是在岸上,心情才有些平静,可这地方是那么陌生,看见的也都是生面孔,她一时感觉到手足无措,低头不语。
“这里是卧虎岗,你先在这里住下来吧!等水退了,再送你回家。”虎子伸手去扶,姑娘下意识地一躲,他便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杨天风双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轻轻摇了摇头,对杜梅英说道:“杜姑娘,麻烦你去安慰一下这女子,把她带到杨家老宅,就和你先住一起。”
杜梅英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姑娘肩头,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到底都是女人,戒心没那么重,那姑娘在杜梅英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一股子猛劲过后,她立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象抽去了筋骨一样。
“虎子,穿上衣服,把人背走。”杨天风大声说道:“送到杜姑娘住处就来找我,我还有要紧事要交代呢!”
虎子答应一声,接过船夫递过来的衣服,三两下穿好,来到近前,背对着姑娘蹲下了身子。
男女授受不亲,杜梅英虽然觉得实在是应该用担架抬比较合适,但显然卧虎岗上没准备这玩意。她想背,又暗暗咧了咧嘴,光扶起人来就够吃力的了,自己就别逞能了。刚才虎子是抱着姑娘,着实不雅,现在穿上衣服,又换成背,倒也文明了许多。
看着虎子将姑娘背起,向老宅走去。杨天风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背着抱着一样沉,但对于男女来说,却意味不同。感觉虎子对那姑娘的表情和动作有些怪怪的,难道这小子……
回到老宅,杨天风先跟陈大龙耳语了几句,陈大龙诡秘地一笑,转身而去,接着肖三便前来汇报情况。
肖三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干瘦男子,与他兄弟肖四的身材大相径庭,似乎吸收的营养都用来长心眼了。他的脸上永远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不管是对下人,还是对老太太和杨天风。他的另一个特长便是自来熟儿,不过三两句话,便能和上至官吏,下至贫民,聊得十分热乎。
“消息都放出去了?”杨天风伸手示意他坐下,开口问道。
“少爷放心,消息早就放出去了,日本人真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听说是日本人炸开的黄河大堤,老百姓没有不恨得咬牙切齿的。”肖三带着雷打不动的笑容说道。
杨天风咧嘴一笑,说道:“好,再过几天,效果会更好。对了,张神仙投河了,听说是与河神合体,共斗恶龙。”
肖三笑容一滞,转而又恢复了原样,说道:“那就是了,张神仙本就是河神的凡体,这黄龙来犯,合体而战,也是应有之意,我马上就把这消息放出去。”
对于肖三的机敏灵变,杨天风很是赞赏,他微微一笑,说道:“很好,听说你老被夫人欺负,不如我教你两下散手——”
“不用,不用。”肖三慌忙摆手,这下算是悚然动容了,“少爷莫听旁人胡说,他们是嫉妒,绝对是嫉妒我娶了老太太的干女儿,便散布谣言,中伤于我。我屋里的,可是温柔贤惠,百里挑一的好女人。”
这么大反应,杨天风本是开个玩笑,现在倒信了九成,他呵呵一笑,岔开了话题,随便聊了几句便打发肖三走了。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就是一根草也有它的用处,就看你能否使用得当。对于身边的这些人,杨天风逐渐摸索着,尽力做着针对性的调派。目前来看,效果还算是不错。
虎子探头探脑地来到了门外,被杨天风没好气地一喊,有些畏缩地走了进来,吭吭哧哧地说道:“少爷,那个,三少奶跑了,是我对不起您。”
“腿长在她身上,跑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杨天风翻了翻眼睛,说道:“不看好队伍,你驾船出去干什么?”
“我,我寻思着找到三少奶,也能将功折罪。”虎子轻轻揉着胳膊。
杨天风呵呵一笑,说道:“该,抱着人家姑娘不松手,胳膊酸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