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首噩梦
沈秋君闭着眼睛,感受着秋风拂面的凉爽,觉得此时的自己,还真有些理解六皇子站在此处的感受了。
六皇子虽贵为皇子,在百姓眼中可谓是锦衣玉食,过得快活。
却不想,他不得父亲喜欢,又没有同胞兄弟,齐妃母子收养他,也定是动机不纯。
偏他性格乖张不大合群,便只好在些登高远望,怀念母亲,让心中凄凉稍得慰藉,或许还能回忆起当日母亲温暖的怀抱吧。
自己虽然有父母兄长疼爱,但是这几日,想起大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却也是苍凉的很。
那日自二姐口中得知,原来两个姐姐都知道自己的那点小思,可笑当年的自己还自认为做的机密,却不想竟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要说二姐的反应还算是正常的。一边为大姐抱不平,一边又不好对自己直言警告,只得冷言冷语,期望能够唤起自己的羞耻心。
反观大姐的做法,却让她心凉。
大姐明知道自己对贤王的心思,不说正言劝告,至少可以少接自己来贤王府。
一来她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心中郁结,不利于胎儿。二来隔得久了,说不定自己的心思就淡了下来,以后再寻个人家,这一桩丑事便可遮盖过去。
可是大姐不仅不间隔自己二人,举动中反而大有让自己与贤王凑成堆的意思。
若说是在可怜自己单恋情苦,却不过是饮鸠止渴!
父母再是纵着自己,也不会同意自己给贤王做妾的,而自己爱慕贤王是一回事,可真要让自己做妾或是做下那苟且之事,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贤王的举止也甚有疑点,他对大姐的感情,自己还是能了解一二的,虽说后来他爱上了李瑶琴,但心中始终还是有大姐的,不管如何,就算是他对自己有情,也不该在此时就明目张胆地勾引自己,况且,他又从没喜欢过自己。
昨日,她曾趁着太医给楚嬷嬷复诊时,问了一句:“我姐姐的胎相可好?”
太医虽答道胎儿极稳妥,便脸上不但不见笑模样,而且眼中还深有担忧。
沈秋君不得不推想:大姐此胎极凶险!
所以前世薛神医的话没有错,而且姐姐也知道实情!
初时她推算是不是姐姐因自己命不长矣,便有心要成全自己?
可是想到前世,姐姐临终时利用了自己的愧疚之心,要求自己若真嫁给了贤王,十年内不许有子嗣!
不管大姐是为她的子女着想,还是真的心疼自己,有心成全,她到底是算计了自己。
对她只有孺慕之心却全无防备的自己,又被情迷了眼,也难怪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还有薛神仙的药,为什么只剩下半个,沈秋君此时已经能回答贤王了:因为姐姐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为了谋求贤王妃之位,给她的是毒药,所以她弄出些药末来,让人去验证。
或许她还曾派人去查过薛神医!
好一个长姐如母啊!
沈秋君的泪水顺着紧闭的眼帘流了下来。
前世她就是在小归山脚下的破庙里,遇到那几个人渣,任她如何求饶,终不能动他们的心肠。
虽然他们最终死在她的手中,可那个夜晚也成了她终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二日,当贤王找到她时,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温和,不带一丝嫌弃,就象天神一般站在庙门前的那一幕,永远记在她的心间,由不得她不动心。
大姐打也好骂也罢,都是应该的,可是她不能接受,她向来尊崇的大姐,竟为了某种目的,算计于她。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母女二人,自己或许一生都不会有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从不拿自己当姐姐的恩人,因为她重视家人血脉亲情,甚至为了怕姐姐心里不自在,怕家人担心,她在家人面前,把所有的恐惧不安都隐下来,只道自己已经不太记得那件事了!
沈秋君越想越委屈,泪如雨下。
雪香走向前默默递给沈秋君一方帕子,轻声道:“二小姐过来了。”
沈秋君把帕子蒙在脸上,轻轻按了下面颊,拿下帕子,看向楼下,果然见沈惜君正带着人走过来。
沈秋君把帕子扔给雪香,闭着眼睛,深呼吸几下,再睁开眼时,已经笑容满面,扶着雪香走下楼去。
沈惜君已经笑嘻嘻地走到楼前,看着妹妹下了楼,便迎上前笑道:“这上面有什么可看的,竟让你站了那半天?”
沈秋君忙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吹了吹风!”
沈惜君看了妹妹一眼,说道:“楼高风大,瞧你的眼睛都被风给吹红了,倒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呢!一会你姐夫着人送些东西来,你先去挑!”
沈秋君笑道:“二姐夫这才回去几天,就巴巴打发人来送东西。”
沈惜君红了脸,眼波流转,嗔道:“我绕过大姐,让你先选好东西,还不知领情,就知打趣人!”
再是彪悍的女子,只有得了夫君的疼爱,也会变得柔美,沈秋君笑着走上前,挽了二姐的手,姐妹二人一同来到菊香斋。
沈秋君不必再担心二姐会说些尖酸话,言谈举止便也随意许多,说说笑笑,气氛倒也极好。
只是把自己的伤疤,扒开了给人看,这才换得此时的姐妹情深,也不知是喜?是哀?
不过才半个时辰,于府的人就到了,沈丽君没过来,只派了管事来帮忙,也是想让她姐妹二人多相处的意思。
其实于府送来的,就是些绸缎布匹菜蔬吃食罢了,没什么新奇的,关键是送东西的人有那个心。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沈惜君心情大好,拉着妹妹的手,指着东西道:“也没有什么好的,都是寻常的很,还真没什么挑头,一会每样都让人给你送去些,喜欢的就自己用,不喜欢的就赏了丫头婆子们!”
沈秋君此时没有凑趣的心情,点头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就不再言语。
沈惜君正高兴中,也不注意这些,让管事的看着分出三份来,便拉着妹妹进了屋,叫进一个媳妇来问些府中情况。
那媳妇笑道:“府里一切都好!来时夫人就说了,让少夫人在这里好好松散一下,不必挂心家里!爷这几日公事不多,便只在家里写写字,偶或出去一次。爷屋里的两位姑娘身子也好!”
沈惜君冷哼道:“我不在家,倒是成全了她们。”
那媳妇只讪讪一笑,转眼又笑回道:“咱们院里新添了一个洒扫的丫头。”
沈惜君见她特意提起这个丫头,便笑道:“是哪里选上来的,模样如何,多大了!”
“回少夫人的话:那丫头不是咱们家的,却是公子前日出门时遇见她卖身葬父,一时可怜就买了她回来,年纪倒不大,只有十三岁,长相普通,只是眉间一点胭脂,倒显得有些不同。”
沈惜君听了,便没有了兴趣,只笑道:“咱们爷倒是菩萨心肠!”
沈秋君也笑道:“那丫头也是个孝顺的!”
一时那媳妇出去了,沈惜君身边的大丫头碧华也跟出去,二人说了几句话。
沈惜君见她回来,便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和她说句话,今天倒是有了私房话了。”
碧华忙笑回道:“院里冷不丁来个丫头,奴婢总要先了解些情况,有备无患罢了。”
沈惜君不以为然道:“一个下面的小丫头罢了,自有婆子管着,你只管服侍我就行了,倒不用操那个闲心!都打听到了什么?”
碧华忙笑道:“也没什么,只知道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孤鬼一个,倒也认得几个字,名字也秀气,叫做芷兰!”
沈惜君便对妹妹笑道:“看样子倒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呢,只是命不好!”
沈秋君附和着笑了笑,待将茶碗放下时,却心中一动,想起前世之事。
这时外面人来回东西已经送往满桂园,沈秋君忙起身告辞,又命雪香先回去照看,自己却带着雪柳往六皇子的松园而去。
第三十二章 打发钉子
沈秋君来到松园,看到门前有个美艳丫头正与两个婆子说话,便走过去问道:“你家六爷在吗?”
那丫头忙见礼笑道:“原来是沈三小姐!我们爷在呢!只是现在不太方面,还请您稍等一下,先让奴婢去通传一声。”
沈秋君点头,慢慢走到院子门前看院里的小丫头摘花。
那美艳丫头忙打了帘子进入室内,只隐约听到她娇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听到似是六皇子说了句话,接着就听那丫头哎呀地一声惨叫,沈秋君等人正惊疑间,却见那丫头悟着额头仓皇退了出来。
雪柳却看到那丫头额头已经渗出了血,不由低呼一声,忙走到沈秋君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沈秋君虽早就听说过六皇子向来对身边的丫头非打即骂,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摘花的小丫头忙赶着叫了声“云姐姐”,一边上前扶住那大丫头,就有一个婆子嘟囔一声,转身去了厨房取了锅底灰来,满脸同情是帮着抹到她额头上止血。
云儿脸含歉意地对沈秋君强笑道:“小姐过会再来吧,我们爷此时怕是不耐烦见外人。”
若是平日,沈秋君自然不会上赶子的来见他,只是这次却是有句话要问他,且心里头又带了几分火气,走到门前掀了帘子就走了进去。
哪知此时六皇子正裸着背,趴在床上让小成子换药,听到门帘声响,只当又有人进来,也不耐烦再说话,随手拿起个物件就要掷过去,却看到门前站着沈秋君,生生止住了手,要骂人的话也咽下肚去,忽然想起自己还祼着上身,忙拉了薄被草草遮了羞。
沈秋君也有些惊呆了!她被六皇子后背上那道长而丑陋的伤痕给惊到了。
她知道自己用尽全力可以抽断一棵小树,而且楚嬷嬷肩上的伤也不轻,可是这几日每每见到六皇子,只见他总是云淡风轻全然不当回事,只当他身怀绝技,那日已给化解了,哪里想到伤得竟然如此厉害。
沈秋君暂把心中事放下,走到床前正要开口询问伤势时,却看到六皇子血红着脸正垂头趴在那里,这才恍然,自己此时虽拿他当孩子,但在他眼中,自己却只是个年轻的闺中小姐!
如此一想,沈秋君也觉得尴尬,忙对小成子说道:“你先帮着六爷把药换了,我去外间等着。”
沈秋君来到外间,走到窗前随意看着外面的青松,这时却见雪柳正端了茶碗悄悄进来,沈秋君好奇地瞧了门前一眼,果然帘子外站着一个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不由怜惜地叹了口气,接过茶来,又命雪柳在外面等着,别让人靠近门口。
这时六皇子也衣衫整齐地走了出来,只是看到沈秋君时,俏脸又起了红晕。
六皇子本就生得面如美玉,此时脸上透出一点红来,更是凭添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妩媚之态。
沈秋君心中装着事,倒不曾注意这些,开门见山地问道:“前几日永泰侯府的那个芷兰姑娘是你派去的吧?”
六皇子不解道:“什么指南指北的,我不认的!”
小成子闻言不由抬头看了沈秋君一眼,忙又低下了头,虽只是刹那间的事,却已被沈秋君看在眼中。
沈秋君对六皇子正色说道:“争权夺利,不管怎样惨烈,是你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却不关后宅妇人的事,那芷兰姑娘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但是你也要管好她,不许她挑拨我二姐夫妻之间的感情!”
前世永泰侯就纳了一个眉前一点胭脂的爱妾芷兰。
虽说于阳敬重沈惜君,但是沈惜君样貌好,性子却有些急躁,而芷兰长相清秀又妩媚柔婉,于阳自然难免偏爱些,于是后宅就些不太平,二姐为此没少生了气。
倒是后来查出那芷兰竟是太子一派的钉子,夫妻二人这才关系转好。
太子的阴私事少不了六皇子的掺和,且容貌名字皆都对得起来,沈秋君怀疑她其实是六皇子派过去的,虽然今生提早了好几年。
姐妹间闹归闹,沈秋君还是希望二姐能活得开心,况且如今二人的关系,比之从前更为好了。
若是别的女子也就罢了,毕竟自己一个小姨子不好插手姐夫的房中事,但是这个芷兰情况不同,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虽不知那芷兰所谋为何,总少不得是那夺嫡之事。
前世芷兰除了与二姐争风吃醋之外,也没什么作为,不管太子与贤王最终谁为天下之主,永泰侯府都不会被动摇,估计也就只是监视着他家,不许与贤王走得太近。
六皇子见沈秋君说的郑重,面带疑色,问小成子道:“那个什么芷兰的,你可知道此人?”
小成子忙恭敬答道:“奴才日日服侍着爷,不是在宫中便是在贤王府,那什么芷兰姑娘,委实不认得!”
“但愿如此!”沈秋君冷笑道,然后看了六皇子一眼,神情倒不似作伪,只是他也是做戏老了的,幸好前世她曾见过那芷兰本人,等过几日,见了便知真假。
六皇子眼睁睁看着沈秋君气冲冲走出去,不由回身就踹了小成子一脚,骂道:“狗奴才!连爷都敢骗!”
小成子方才之语是用来欺骗沈秋君的,如今见六皇子也动了怒,忙跪到地上,苦苦哀求道:“爷,饶命啊!不是奴才存心要骗你,只是方才沈小姐在此,实在是不方便讲!”
“还敢嘴硬!”六皇子怒道,转眼却又想起,自己确实命小成子派个姑娘去勾搭于阳,免得沈惜君闲得没事无事生非。
小成子委屈道:“奴才昨日就想把那姑娘的名字告诉爷的,只是爷当时不乐意听!”
六皇子一想倒真有此事,转怒为笑,说道:“倒是爷错怪你了,快起来吧!”
小成子忙谢过六皇子,起身后又道:“爷,那个云儿做事太没成算了,怎么就让人闯了进来干脆撵出去算了!”
六皇子看着门外冷笑道:“二哥的好意怎能不领呢!”又警告小成子道:“你离得她远远的,可别被迷得失了魂魄,越是漂亮女子,心肠就越是狠毒冷硬!”
小成子忙连声答应着,心里却道:我一个内侍,她迷来何用?再则,沈三小姐不也是个漂亮的吗,怎不见爷远着呢?
六皇子又对小成子说道:“你这两天找个机会,让人告诉我舅舅,那个什么指南让她回去吧,既然已被识破,留在那里也没用处了。”
沈秋君回到满桂园,想了想,让人做了些点心,命雪香给六皇子送去,就当是表达一下心中的愧疚吧。
知道他是个狠的,没想到不仅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够狠的。
雪香回来,对沈秋君道:“六皇子让奴婢给您稍句话,说是人马上就打发出府。”
沈秋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暗道:这个六皇子真的中了邪了吗?
第三十三章 献防箭衣
沈秋君又勉强住了几日,便提出要家去。
沈丽君自然苦留,沈惜君心里也惦记着家里的那一窝子人呢,也趁势提出:马上就到中秋节了,还是要早早家去准备一下才好。
沈丽君无法,知不好再留,只得派人护送她姐妹二人回城。
沈秋君前脚刚走,后脚林景周便与李意书来见贤王。
贤王先是勉励了一番李意书,又把他所知的北边情况一一细述,临了叹道:“北蛮人凶狠异常,手段残忍,你去了务必要多多小心,万不可让他们入了我大齐国界,否则我大齐北边百姓就有的苦日子过了啊!”
李意书早就知道贤王的贤名,今日一番深谈后,更是感觉贤王真当得那个“贤”字。
此时见贤王忧愁百姓之苦,忙笑道:“在下虽只是一介文人,但只要到了边关,必尽自己所能,保家卫国。”
贤王豪爽笑道:“好,好一个保家卫国!可惜本王不能与卿一同为国杀敌,今日一杯薄酒,也当是为你饯行了!北边苦寒,若是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说,这点忙本王还是能助你的,就当是本王为边关百姓安危尽的一点心意吧。”
李意书一口喝干怀中酒,心中也生豪气道:“意书不敢辜负王爷爱民之心,定要为大齐的边疆安稳尽微薄之力!”
林景周笑道:“王爷最是爱才的,李兄在这里不必客气!方才王爷说的对,北方苦寒,你自己还是要细心,多做些准备才行。”
李意书脸上现出尴尬来,因为他是家中的唯一的嫡子,所以母亲很反对他去边关,以至于气得病了,他尚未娶亲,这收拾行李一事,便无女眷帮着张罗了。
李意书忙笑道:“多谢关心!我的行李如今已收拾妥当了!”
贤王不由笑道:“都准备了些什么,本王也给你的把把关才行。”
李意书明白,这是贤王怕自己胡乱收拾了,到时去了边关,恐会不便,便忙笑道:“左不过是些衣物药草及防御之物罢了。”
林景周倒笑了:“果是白担了心!倒是李兄想得周全,我不以为你只带着衣物兵器去呢,那里物资匮乏,倒真该多带些伤药之类的过去。”
李意书忙摆手道:“惭愧!当日我还真是如此想的,幸好舍妹做事细心周道,我的行李都是她一手打点的。”
贤王二人都奇道:“令妹?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呢,竟如此能干?”
李意书便有些得意,自己妹妹确实是有些不俗,只是不好对外男夸口罢了,只得生生忍住夸耀之心,一阵话又转到别处去了。
待酒酣之时,李意书又自身边包裹里拿出一件外袍来,送到贤王二人眼前,笑道:“在下这里还有一件物什,还请王爷帮着参谋一下。”
贤王看了林景周一眼,见他也正对着自己点头,便接过来。
却是一件普通的绸缎衣服,不过既然是李意书特意呈上来的,定不是俗物。
贤王细细看了,发现这袍子虽然看着里外都是普通丝绸,但是摸捏着衬里的东西,似不是寻常的东西,不由笑道:“这衣物莫不是有什么蹊跷之处?”
林景周已经笑道:“这衣物可不得了!穿在身上轻便保暖,而且能抵御剑矢刺射!”
然后林李二人便对贤王细细讲解其构造,林景周又道:“当日李兄拿来,我还犹不相信,谁知试过后发现,果是神通,故今日特拿来请王爷观看。”
贤王闻言大喜,令人取来弓箭相试,果然非普通戎衣相提并论,虽然防箭效果不如铠甲,却又比那轻便的多,且其造价比其又低廉的多。
贤王郑重其事地向李意书深行一礼,慌得李意书忙急急避开,说道:“王爷何故如何,岂不是要折杀了在下。”
贤王却一脸正色说道:“意书当得此礼!本王为大齐众将领而行此谢礼,将来我大齐众将士有此衣相护,不知少折损多少人!”又笑道:“有此防箭衣,我大齐还有何可惧,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指日可待矣!”
林景周也意气风光道:“王爷这就入朝,请皇上派人赶制此衣,为我大齐将士早一日得此衣庇护!也为李世兄请功!”
李意书忙摆手道:“意书不指望得什么封赏!只要于我大齐众将士有益,少些损伤,便心足矣!”
贤王也点头,却又神色黯然,对着李意书叹道:“本王知道你对大齐的忠心!只是本王如今暂避于此,却是不好于此时提出此事来。今日就当本王不曾看到此衣,你还是去将此衣献于太子,由他上书皇上,在大齐推广开来,方是正经。”
李意书面上便带了些微的尴尬。
他去面见皇上,自然是不够格的,父亲身为城安伯,当然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但是妹妹李瑶琴一句话却让他熄了通过父亲之手的主意。
李瑶琴道:“父亲做事向来慎重。当年是父亲等人力主前朝皇帝禅位于太祖的,虽是民心所向,终是有负君臣之道,皇上也必是有所忌惮的。只老实做个文官便罢了,家中无一个武人,却做出此等衣服来,皇上心里岂不疑惑?若是父亲也如此想,必不会在此时让此衣出现在世间,却是让我大齐将士失了少伤亡的机会!”
李意书不知妹妹的私心,因对父亲秉性还是了解的,便只道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便打算瞒着父亲,想借他人之手呈于皇上,特时机成熟时,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大功劳。
虽然太子乃是将来的天下之主,但是未登大宝之前,却一切都做不得准,而且以太子的心胸见识,怕是这便只是太子一人的功劳了,没他李意书什么事,倒是白白与人做了嫁衣裳。
而且妹妹也是明显不赞同的:“太子心胸狭窄,眼中容不得有才华的年轻人,且听说他品行不正,别到时献了宝,反惹了祸。”
如此一来,只能着落在其他王爷等人身上了。
如李瑶琴所料,李意书便寻到他素来仰慕的贤王这里。
第三十四章 未雨绸缪
李意书自然不能说出实话来,此时只笑道:“一事不烦二主!王爷曾带过兵,比起太子来,想来更要关心的多。况且这做甲衣之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若是走漏风声,让外敌得知,倒是得不偿失了。在下鲁钝,只将此事交于王爷才放心,至于何时呈于皇上只凭王爷方便,况且这防箭衣只是雏形,尚有需改良之处,还请王爷多多费心了。”
贤王笑道:“卿既如此说,那本王便见机勉力而为!万不敢负卿之所托!等他日本王进上此衣时,意书乃是大功啊!”
李意书忙道:“一切只为了我大齐百姓社稷!”
林景周见事情已办妥,便又上来凑趣,三人又一同喝起酒来。
贤王摩挲着那外袍,含笑道:“真是难为意书了,竟细心至此,想出此等妙法御敌!”
李意书脸上略带了几分不自在,忙一阵喝酒混了过去,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贤王与林景周都是心中有谋算之人,看人识物眼睛毒辣得很,见他如此,均目光闪烁,复又归于平静。
沈秋君姐妹因为在庄子上的一番闹腾,感情反倒真的好了很多。
此次回城便同车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打发了枯燥了行程,直到进了京城,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早在她们出发时,就令家人快马加鞭地回府去报信。沈夫人得知女儿要回府,急忙让人好好收拾房间,又命人将沈秋君所需的被褥等全拿出来在太阳地里晾晒。
正忙活中,沈秋君已经与二姐作别,回到府里了。
看到眼前忙乱的众人,沈秋君心中酸涩,拉着母亲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客人,哪用得如此,我回来现收拾就行。”
沈夫人笑道:“你坐马车颠簸一路也怪累的,这一回来就收拾地妥妥的,大家都舒服!”
沈秋君搂着母亲,轻轻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喃语道:“母亲对我真好!”
沈夫人温柔地笑了笑,也回手轻抚着女儿满头的乌发,心里却在打算,马上就到女儿十六岁生辰了,再添新首饰时,虽要素淡,却也该精致繁复些才好。
这温馨静谧的一幕,却被沈父略带嫉妒的声音给打断了:“呵呵,难道除了你母亲对你好,父亲就对你不好了吗?”
沈昭宁也在旁做委屈状地看着妹妹。
沈秋君抬起头来,笑道:“父亲和兄长当然对秋儿也好,只是方才你们不在啊!”
沈夫人含笑看着他父子二人,奇道:“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沈父笑道:“去北边的事已经差不多了,部里没什么事,正好宁儿也下值,便一同回来了!”
沈秋君静静看着家人的笑脸,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舒服了。
不管自己与姐姐们的恩怨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总是血脉相连,守望相助,至少为了皇后之妹的名头,她也不能坐视不理,让李瑶琴压在姐姐头上。
沈秋君见家人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女儿在庄子上几日,听人讲那小归山不是咱们家的了?”
这话一出,便如符咒一般,就把沈家夫妻及沈昭宁脸上的笑容给凝住了,空气中便弥漫出清冷的气氛来。
沈秋君便又笑道:“果真不是咱家了?是因为女儿的原因吗?”
沈夫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才有些发涩地说道:“那处地方贫瘠的很,一年没出产不说,还要赔进去许多银子,所以就把它给处理掉了!”
沈秋君看了看父母与二哥,轻声说道:“那是祖业,宁可白空着,也不能卖的。如果是因为女儿,那就赎回来吧,免得女儿将来难见沈家列祖列宗!”
沈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忙笑道:“卖了就卖了,也算不是祖业,不过是时间长了些罢了。”
沈秋君笑道:“其实我也不关心是什么祖业,实说了吧,我听人讲,那里可能会有温泉,听人说那要是治百病的,所以咱们还是买回来,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挣好多银子呢!”
沈父见女儿笑容满面,提到银子时,眼神真的如星辰般闪亮,知道女儿真心不介意,倒是自家小心太过了,于是便笑道:“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一个小荒山头而已,若真是有温泉,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真去经营不成!你既然喜欢,明日我让管家去问问!”
沈夫人虽有些不太同意,但当儿女的面,也不好驳了丈夫的话,便只笑也不做声。
沈秋君知道这事就算是成了,还以为自己要费很大的唇舌呢,却原来如此简单,她便松了口气,暗道:有这样的父母,自己前世今生都不该有怨的,否则便是不知惜福了。
与沈秋君相比,李瑶琴的未雨绸缪却艰难的多。
此时李瑶琴坐在自己小院子里做针线活,心浮气燥,总扎了指头,不由歇了手,看着庭花阶柳,自嘲道:怪不得人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假!如此大的功劳,竟然推开父亲,送到贤王的手上。
这段时日为了避太子之祸,她连自己的小院子都极少出了。
因为母亲病了,少不得由她亲自为兄长打点行李,这才略出庭院透透气。
除了那些常规之物,为防万一,她动手制作了那件防箭衣,比着前世要提早了好几年。
如前世她将防箭衣的功用及作法告诉贤王一般,哥哥果然也嗅到此间的契机,便要寻了父亲去商议。
幸好被她急急拿话阻住。
除了字面的意思外,她想到此时若是将防箭衣献上,除了城安伯府一外,怕是受益最多的还是太子。
太子本就只笼络了几个文官罢了,京城大乱后更是在军中插不进手去。
如今此时贤王为避嫌疑,不再理会朝堂诸事,皇上为了大局安稳,也必会将此事交于太子去做。
如此一来,太子却成了众将士的恩人了,到那时必会有人追随于他,于贤王大业却是大大的不利。
而且哥哥此时还只是一个书生,所谓军事谋略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而那防箭衣又是出手女子之手,有心之人必会看出破绽的。
那太子虽是草包,他身边的能臣谋士却也是有的,若到时一力追查到底是何人所做,未必不会翻出自己来,自己这段时日的足不出户却是白做了,到时贤王也未必能帮得了自己了。
如此倒不如直接将功劳摆到未来的皇帝面前。
她信得过贤王的品行,虽然为了大业也会有些变通之事,但是他既然是自己此生的良人,却也只装看不见,不管贤王会如何去做,总是有他的原因的。
当然除了帮助贤王外,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三十五章 谋事不成
没有了太子的干预,又要防着六皇子,若再秉承前世的淡然低调,此生自己轻易进不得贤王眼中,可是高调是要付出代价的,况且又是如此世家大族,她也不敢轻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伯府小姐,如何能引得贤王入了心,且情根深种,将来还能上门求娶自己?
这是一个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幸好此时的哥哥李意书已经对贤王生出仰慕之心,自己又刻意附和推波助澜了一把,虽没有了自己被太子逼迫之事,终还是能让哥哥早早进入到贤王的眼中。
以贤王的谨慎睿智,自然不会相信那衣物是由哥哥做的,少不得盘查一番,自己入了他的眼,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李瑶琴刚想罢,就有个小丫头来报:夫人吃过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李瑶琴忙放下手中针线,带着一干丫头婆子们去给母亲请安。
此时李夫人的神色好了不少,如今儿子去边关已是不能更改,只有听天由命了。
沟壑易填,人心难满!
大齐建朝前,李家虽说是京城的世族大户,却并不是勋贵之家!如今因为从龙之功,被大齐皇帝封了伯爷,荣华富贵比之从前不知要多上几倍,却不知足,反妄想与那些早年追随先帝的功臣们并肩,也求能世袭几代。
李夫人不由摇头,人心不足,只一味的钻营,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李瑶琴见母亲脸色果然红润了许多,心中也欢喜,便笑着上前给母亲请安。
见母亲脸上笑容多了,李瑶琴便重提那日之事,李夫人看着女儿正色道:“咱们家诗书传家已经百年,不提经年所积的银钱,只每年地亩就有不少的出息,且年年有俸银!那些铺子不过是为着自家用着方便罢了,哪里真指望它挣银子!不提商贾下贱,只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要与民争利?你所谓的开脂粉衣裳铺子的主意,还是趁早歇了吧。”
李瑶琴咬了唇:“如今府里一年也就收入个三五万两银子,刨去一家老小吃用,还要供养族中众人,一年也才剩下一二万而已,我们兄弟姐妹也多,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总要未雨绸缪才是。”
李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了,笑道:“你能有这个心已是不错。只是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关心的事!家用之事,自有父母兄长操心,哪用得着你一个闺阁小姐,你只管帮着母亲把内宅管好就行。况且咱们家还没到那穷的地步,你一个伯府千金只管如此算计,却是失了大家子的身份。你若是真对脂粉衣裳的感兴趣了,便自己在家里做,衣服倒也罢了,只是那脂粉可要适可而止,姑娘家家的,鼓捣那些东西,却不像咱们家女孩该做的。”
李瑶琴知道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一些事情上迂腐的很,前世她便是只做她的乖乖女,还是到了贤王府才开始想些赚钱的主意的,但是现在家里由母亲当家理事,她也实在没法动手脚,只得恹恹答应下来。
此时李意书也从府外归来,便先过来看望母亲。
李夫人如今躺了几天,也想得透彻:儿大不由娘,况且事已成定局,何必给儿子心里添堵!
如今见儿子过来请安,她便打起精神来,笑道自己身体已大好,又叮嘱儿子在外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李意书忙答应着,又全力奉承着母亲。
李意书为自己自作主张,谋了去边关的差事,因而气病了母亲,心中很是愧疚。
但如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是会选择去边关。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身为城安伯府的嫡长子,理应为家族荣耀出一份心力的。
母子二人都有心修好,此时情感倒更胜从前。
李意书又陪着母亲闲话几话,便借口前院之事,退了出来。
李夫人虽然表面上原谅了儿子,可总归也是逼不得已,心中总有些郁郁,见儿子走了,便欲与女儿说些话,排解一二。
哪知李瑶琴见哥哥出去了,心里惦记着防箭衣的事,便也急忙与母亲告辞,匆匆追了出去
李夫人见此不由叹口气,对身边的亲信说道:“都道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我总觉得她与我生疏的很,尤其这半年来,幸好她兄妹俩感情还好!”
底下人忙笑着劝解道:“小姐也长成大姑娘家了,哪能总如小时候那样,时时粘在夫人身边呢,现在夫人就舍不得她,以后她若是嫁了人,夫人可要怎么办!”
李夫人听了,也暗笑自己太痴,便又命人叫来跟着去边关的小厮们来问话。
李瑶琴则请了哥哥到自己院里去说话。
等李意书喝过一杯茶后,李瑶琴急不可耐地问道:“哥哥今日去贤王爷那里,情况如何?”
李意书笑道:“贤王很重视,只是此时时机不对,等过段时日再见机行事!”
这是在李瑶琴意料之内的事情,平心而论,这防箭衣早一天用,就对大齐早受益一天,只是太子太不堪了,贤王为了天下百姓,必须得有所取舍。
李瑶琴收回思绪,又问道:“哥哥没提我的名字吧?”
李意书有些不满地看了妹妹一眼,说道:“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放心,一个字也不提!唉,可惜妹妹是闺阁女子,不说居功之事,却大好的才能只埋没于后宅!此事成了,却不能算妹妹的功劳!”
无人能赏识,不过是暂时的罢了。
李瑶琴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呢,但凡我能想到知道的,通过哥哥也是一样,总是为了城安伯府!况且妹妹不过是读了些杂书,知道的比寻常女子多些罢了,又何来才能之说。倒是哥哥不要再说什么功劳一事,总是一家子人,何必说此见外的话来。”
“话虽如此说,我这里冒领了功劳,总是心里不安,”李意书摇头笑道:“你若是想要些什么,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了,必会如了你的愿!便是现在时间不行,等我回了京城,一样照办!”
李瑶琴笑道:“既然哥哥如此说,我若是不让你办件事,倒是害你心中不安。也罢,还是我前几日提过的那个小归山的事情,如果哥哥能帮着让家里买下来,这个情便算是还了。”
李意书指着妹妹摇头笑道:“这个人情,怕是真还不上了!”
李瑶琴心下一沉,急忙娇声叫道:“哥哥!你不是说,要如了我的愿吗!”
第三十六章 各自谋算
那小归山的温泉在未来几年,可就是个金矿啊,当年贤王结交众人所用的银钱,相当一部分是出自那里的。
那日,她可是冒着被太子撞见的危险,避过六皇子,跑去实地查看了的。
确实是那里没错。
趁着现在没人发现温泉,以低价格购入,将来挣的钱便都是自家的,不必与人分一半了。
李意书干脆放下茶碗,看着妹妹说道:“那处地方我已经问过了,确实是永宁侯府沈家的祖业,他家如今正兴旺的时候,万没有卖祖业的道理!”
李瑶琴忙道:“我那日真的是听人讲,已经不是沈家的了!”
李意书也不与妹妹争论,只笑道:“便不是沈家的又如何,那样一个贫瘠的小山头,你要来何用?那可不是一两千银子就能买下的,你我的私房钱可买不下来,父母也必不许你胡闹的。”
李瑶琴语塞,她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得憋红了脸耍无赖道:“我就喜欢那个小归山!你是我哥哥,总要帮我才是!”
李意书也不顾妹妹害羞的样子,只大笑起来,又道:“这才是个小姑娘家的样子。你才不过十三岁,怎么整天一幅老成样子,到底是女孩子家,你也不要想太多!虽然咱们家的爵位不能传承,但咱们家祖辈在京城,根基牢稳,便是没有爵位,也过能过得很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缺不了你银子使用,天天担心什么呢,总想着挣钱养家的,让我这个大哥如何自处呢!”
李瑶琴不过是想利用重生一回的优势,走个捷径,能更好地帮贤王一把,虽严加小心了,却还是被兄长看破不像小姑娘,不由心中暗警,只腼腆笑了笑,倒不好再提小归山一事。
贤王急需用银子还得再过几年。
她之所以想在家里就经营这些,固然是想为了更好地帮助贤王,却也是提携家人的意思。
若以后她嫁给贤王,本钱便全是贤王出的,倒不好助着娘家了。
……
贤王的谋士在李林二人走后,也劝贤王道:“那李意书果是个人才,如此更不能让他与太子走得近了,还是照计划,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让他完全与我们同心。”
贤王叹口气,道:“这真不是本王之本意,只是太子逼迫太狠了!也罢,就照以前的计划行事!另外,派人去城安伯府打探一下,那防箭衣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此时林景周也派了人去城安伯府,暗暗打探防箭衣一事。
当夜,沈夫人则对丈夫说道:“那个小归山还是别买了吧,我一想到它,就觉得闹心,更别说是看着它了。”
沈父放下手中兵书,劝道:“也是咱们太过小心了!秋儿是我沈家将门子嗣,心胸岂是寻常闺阁女子所能比的,她既然喜欢,买了就是了,总是沈家祖产!否则她心也不安。”
沈夫人闻言,心情变得极差,气道:“不过是前朝皇帝赐下的,又不是坟茔,算得什么祖产?秋儿不过是听人说了这么一句,怕担了变卖祖产的罪名罢了,她有什么罪名可担的,只怕族谱上早就划了她的名字去了。将来嫁了人,与沈家更是不相干!”
沈父见妻子脸上滚落下泪珠,不由烦躁道:“你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谁说秋儿不是沈家人,我现在还是族长,这事我不同意,谁敢擅自做主!”
沈夫人却为女儿委曲,扭了头默默流泪。
沈父叹口气,起身走到妻子面前,递了帕子给她,温声劝道:“你想得太多了,本来大家都不当成个事,你却那样郑重,倒真像是个事似的。这事上女儿既然不介意,咱们也就轻描淡写地过去,大家心里都舒服些!”
沈夫人拭了泪,点头道:“也罢,秋儿太命苦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银子,就依着她高兴吧。”
第二日,沈秋君去陪母亲用餐,沈父与沈昭宁早就出门了。
沈母告诉女儿:“你父亲一早就命管家去那家询问小归山的事情了,想来今天就能有个结果了。”
沈秋君听说,心里却也不觉得有多高兴,反倒有些迷茫。
此事会让李瑶琴受些挫折,也会让六皇子少些坏名声,与自己却没有多大的好处。
做脂粉还算是小姑娘家的玩意,这真经营起温泉,却与商贾没两样了。
这与前世还有不同。前世是别人在经营,自家算是吃了个开股。
自己并不少银子用,多了的银子,也就只是堆在那里,白放着罢了。
从前她还想着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弥补前世对大姐的亏欠,这银子就给了贤王用。
可当她看到事情的另一面时,是一两银子也不愿用到贤王府里,也罢,先把小归山拿到手,阻了李瑶琴的后路再说。
沈夫人窥着女儿脸色,问道:“你昨日闹着要买回来,今日如了愿,怎地你的脸上没有喜色,反倒似心事重重呢?”
沈秋君忙堆起笑脸来,说道:“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怎还能小姑娘似的,喜怒皆形于色,自然要安稳些才是,不过女儿方才确实正在思虑一件事呢!”
沈夫人让人给女儿添了粥,笑道:“小人家家的,偏要扮成大人,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鸡皮鹤发的,只怕就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长大变老!”
沈秋君忙亲手剥了一个鸡蛋送到母亲跟前,笑道:“母亲可不老,永远如这枚鸡蛋一样鲜嫩水润!要是女儿到母亲这般年纪也能如此,可真是烧了高香呢!”
“去,奉承人也没这样直白,睁眼说瞎话,一听就知是假的了!”沈夫人笑骂女儿道。
沈秋君仔细端详了一下母亲,虽是近五十的年纪,却保养的极好,皮肤比之同龄的夫人们,还是要水润的多。
沈秋君不由问道:“母亲都是擦的什么粉?”
沈夫人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擦什么香粉不成,也就是让丫头们做些英粉之类的,随意使用罢了。”
说起来沈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名门,年少时对衣饰妆扮也是用心的很,只是自嫁入沈家后,接连着生了五个孩子,夫婿也是经常领军在外,更是没了心情打扮,且婆婆规矩又多,香粉胭脂的便不敢时常用,只拿些米粉英粉对付着用了。
沈秋君却为母亲暗道侥幸!
时下妇人们用的香粉多是用铅粉所制,初用时也怪白腻香甜,但时日久了,到了母亲这般年纪,肌肤便比那不用粉的还要苍老的快!
据李瑶琴说,铅粉有毒,铅粉初用时效果极美,却如饮鸠止渴,年纪不上四十岁,大多美貌就凋零得厉害,净了面,连寻常的农妇都不如。
第三十七章 改头换面
沈秋君不得不打心里佩服李瑶琴,那是怎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可人儿,容貌自不必说,头脑中总有些奇思妙想。
小归山温泉一事就不必说了,她还能自古书中寻得一些制作胭脂水粉的妙方儿。
后来更是设计了好些衣服首饰,这些还都是小事儿。
让人想不到的是,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甚至行兵打仗,她皆有所涉猎,这等妙人儿,还真不是凡夫俗子能消受的了的。
可惜只是个侧妃的命!
前世李瑶琴只是个侧妃,虽出了好些主意,却大多都是通过自己的手才赚得银子。
自己是没有那些本领的,今生何妨拿来一用,就当抵了前世她与贤王欠自己的债吧。
反正她有的是挣钱的主意,倒要看看她今生还有什么新的手段。
沈秋君笑道:“我倒是听人说起一些制胭脂水粉的方子来,只是记不太真切,倒是要借母亲身边的丁嬷嬷一用!”
沈夫人心中诧异,口内却笑道:“如果真制成了,先拿来让母亲试用!”
“那是自然!”沈秋君笑着应承道。
母女二人用过饭,沈秋君陪着母亲处理完府内诸事,趁沈夫人歇口气的工夫,沈秋君便上前孝顺地帮着母亲捏肩。
沈夫人心里很受用,取笑女儿道:“平日里虽也孝顺,可也没见你如此巴结,该不是又有什么事求我吧!”
沈秋君自小丫头手上接过茶碗,服侍母亲饮下,笑道:“母亲果然英明!女儿的心思真是半点都瞒不过您去呢。”
沈夫人不屑道:“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你长大,你有什么鬼心思,还能瞒过我这做母亲的不成!”
沈秋君脸上便有些讪讪的,众人也想笑不敢笑。
沈秋君瞅了丫头婆子一眼。
见她们脸色皆平静下来,这才坐到沈夫人身边,垂下眼睛,轻笑道:“我前几日去大姐庄子上玩耍,这知道自己日日关在这小院子里,竟是关得心也小了。我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罢了,竟活得好像老媪一样,心如枯井,波澜不兴!”
沈夫人闻言,不由紧握了帕子,转头紧张地看着女儿。
沈秋君又笑道:“平日里也不觉得如何,倒是这一出去,再回来一看我那小院子,竟像个雪洞一样,比那出家修行的都不相逞让,实在无趣的很,所以,我准备把房间好好布置一番,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中秋节后,就到了我十六岁的生辰,衣服首饰也都换了吧,图个喜庆。”
沈秋君话音刚落下,沈夫人便紧搂着女儿,声音颇有些激动地说道:“我的儿,这有什么,我这就吩咐人去收拾,不,我亲自给你布置,衣服首饰也让人安排了,中秋节前必会让你由内到外焕然一新。”
沈秋君任由母亲紧搂着自己,轻声笑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母亲事情多,哪里顾得上,只交给楚嬷嬷及几个媳妇子就行!”
“这有什么顾得上顾不上的,府中诸事就在那里,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都有好几年不曾好好帮你收拾了,这次正好大显一下身手。”沈夫人忙止住女儿道,思索了一下,又笑问道道:“咱们方才吃饭时,你莫不是就在想这件事吧,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沈秋君忙笑道:“倒的确是这件事!虽说只是收拾屋子,可也不是张口就能说出来了。这些东西里外都换一遍也不少银子呢,而且又要累得母亲费心!”
沈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又不是天天由着性子换来换去的!做母亲的哪个不为儿女操碎了心,也是欠了你们的,不操心,这心里还不得劲儿呢!”
沈夫人倒像是怕女儿反悔似的,忙忙让人开了库房,挑房中各色摆设玩器,以及做衣服帐幔的绸缎布匹。
其实沈秋君房中摆设的古玩器具,多以古朴大方为主,故除了替换一两件,再添加上几件喜气些的,便就可以了,所以沈夫人母女一会工夫就选好了。
纱幔帘子倒也有不少,沈夫人却嫌是去年剩下的,都过时不新鲜了,让管事娘子另去买些今年时兴的来。
倒是做衣服的布匹绸缎,还真就选出几匹鲜嫩颜色的来,沈夫人却道:“花色太少,先让人做着,还得再买些来才行!”又吩咐管事的道:“明日叫各布庄的人送些样子来选。”
沈秋君不忍拂了母亲的好意,便也就同意了,只是嘱咐管事媳妇,告诉那掌柜的:各种花色都拿来倒也就罢了,只是那大红的就免了吧。
沈夫人也道:“把这话儿也顺便告诉宝源银楼的掌柜的!”
一时俱妥,沈秋君笑道:“这饰物摆件倒也罢了,衣裳首饰却要费不少银子,让女儿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还有那小归山,怕也不是个小数目呢。”
沈夫人笑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小归山是祖产,总要赎回来的,与你倒不相干!咱们家也还没穷到,连姑娘家的衣裳首饰,都置办不起的地步,否则丢的也是咱们永宁侯府的脸面,所以你只管享用就是了,没钱了,还有你父兄呢!”
沈秋君笑道:“等女儿让人制出胭脂水粉来,咱们就开个铺子,也挣点脂粉钱私房钱!”
沈夫人只当女儿说笑,顺着话音笑道:“那敢情好!咱们也挣上一大笔银子,也羞羞他们!”
沈秋君却知自己说服家人开胭脂水粉铺子,必不是件容易的事,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先等摸索出制胭脂水粉的门道来,再说也不迟。
母女二人用过中饭后,便又兴致勃勃地来到沈秋君的房间,商议如何扯帐幔帘子,如何陈设古玩器具。
沈夫人又叫来府里针线上的来,吩咐道:“你们手中的其他活一概都停了,只专心做小姐的衣裳,中秋节前就要做出几件来,到时人人都有重赏!”
又对女儿解释道:“母亲这里没上身的衣裳都满箱满柜的,你父兄他们衣服了多着呢,又多穿官服,况且爷们也不用一天一换不带重样的!”
沈秋君忙笑道:“针线上的给女儿做,那女儿就给母亲及父兄做衣裳,也略表一下女儿的孝心。”
沈夫人却取笑女儿道:“你拿把刀倒是个稳的,拿针,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
众人都笑弯了腰。沈秋君确实极少做针线活,拿针线的时间远比不上她拿刀执鞭的时间。
沈秋君便偎在母亲怀中笑着撒娇,心中却暗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自己初时为了兰姐儿姐弟没少做了针线活,后来又夜夜独眠,可不就是靠着做针线打发时间的吗,针线又岂会差到哪里呢!
这时去询问小归山赎买的管事回来了,沈夫人忙叫进他来,细问情况如何。
第三十八章 打探神医
那管事回道:“他家原打算今明两年好好开垦,听说咱们府里要赎买回来,倒也不敢不给,只道一万两银子就可。”
底下仆妇们不由咂舌道:“商人重利一点不假!当年咱们侯府卖给他时,才只五六千两银子,如今却敢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一万两,也太心黑了些!”
沈秋君暗道:与这之后的收益相比,一万两还是少的呢!
管事的忙又回道:“小的倒也找人估了价,一万两银子也算是合适。”
沈夫人也在心中思忖:当年本就兵荒马乱,人人惊惶之时,自家为怕勾得秋儿恨事,这才胡乱处理了!
现在已呈国泰民安之势,又是在京城近郊,他们商人脑中有的是挣钱的法子,想挣一万两也是易事,况府里也不缺这一万两银子,倒也使得,免得逼得急了,他家不卖了,侯府还能仗势相逼不成!
沈夫人想毕,笑道:“他们商人本就做的低买高卖,今日你也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等侯爷回来商议一下,再作打算。”
管事下去后,沈夫人对女儿笑道:“这些事你就别管了,等你父亲回来,让他去做主张!一万两银子对他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
沈秋君大笑:“我竟不知父亲原来还是财神爷呢!”
沈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的人,兴奋了大半日,便有些精神不济,沈秋君忙服侍着母亲略休息一下,见母亲睡着了,沈秋君这才来到外间小书房。
命人摆好文房四宝,沈秋君坐在那里,闭目细想了半日,提笔默写下自己尚记得的胭脂水粉的大略配方。
待吹干了墨汁,沈秋君递给旁边服侍的丁嬷嬷,轻声笑道:“我知道嬷嬷祖上曾是制胭脂水粉的,今日便相托,好好研制,若真能得了,以后我就开个铺子,让嬷嬷做管事。”
丁嬷嬷接过配方,笑道:“承蒙小姐看得上,奴婢定不负小姐所托!管事就算了,奴婢只愿一心服侍夫人,可不愿做那操心的事,没做过也做不来。”
沈秋君笑道:“此事以后再说!只这方子可要好生保管,只你一家悄悄地制出来,我不耐烦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到时开了铺子,就让你儿子媳妇去管!”
丁嬷嬷原本以为不过是小姐一时兴趣所致而已,如今看来,小姐倒真对此倒真是寄以重望,且有重用自己一家人意思,再看手中配方,果不是寻常的,忙跪下道:“多谢小姐!奴婢记下了!”
这时听到上房沈夫人说话的动静,沈秋君忙走了过去,果是沈夫人醒了。
沈秋君忙帮着母亲洗漱,沈夫人让丫头重新梳了头,笑道:“果是长大了,比那些小丫头服侍得都仔细!”
沈秋君正拿着一根金簪对镜比对着,闻言笑道:“女儿让家里费了那么多银子,再不表现的孝顺些,这心里还真过不去呢?如今又为了胭脂水粉一事,还要麻烦母亲身边的人,只好自己补过来了。”
沈夫人自镜中端详着女儿帮着戴上的簪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咱们家又不少侍奉的,别说一个丁嬷嬷,就是其他人,你愿使唤,就只管使唤了去,母亲还没到七老八十动弹不了的地步,不过是为了侯府夫人的体面,这才使了那么些人。”
沈秋君心有所感,轻叹道:“母亲总是如此疼爱我!家里人也是如此,也不怕把我给惯坏了。”
沈夫人眼睛便有些湿润,嗔着女儿道:“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沈家的小姐,家里人如何不疼爱你,且你又心善孝顺,缘何最近总说那些生分话!”
沈秋君便抱住母亲,笑道:“都说是女儿长大了嘛,反哺情结自然就更重了!”
沈夫人叹息道:“是了,当年那样一个小不点,如今转眼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沈秋君笑道:“女儿这辈子出嫁怕是难了,这天下男儿,又有谁能配得上女儿呢!”
沈夫人听女儿这意思,倒有几分想嫁的意思在内,便彻底放了心,又待要说话时,外面丫头道:“老爷和二公子回来了。”
沈夫人一看,天色果然不早了,忙起身张罗晚饭之事。
沈昭宁在书房中听父亲一通训示,出的房来,见妹妹也在正房,便凑了过去,悄声道:“你前几日托我寻那姓辛的采药老人,我已经找到了!”
沈秋君眼睛一亮,忙问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形?”
刚重生那几日,沈秋君就让哥哥帮着打听隐姓埋名的薛神医。
当年薛神医的名头,沈秋君是知道的,只是没把他与那个落魄的老头联系起来。
她想知道当年那药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别有用心的人,借她之手欲除了姐姐腹中胎儿,还有姐姐的怀胎本就有问题。
如今在城外庄子住了几日,沈秋君已经猜到大姐这胎怀得凶险,不管那药有没有问题,至少为了姐姐安全生产也该请了薛神医来。
沈昭宁疑惑地看了妹妹一眼,笑道:“你巴巴让我找那么个老头,我还以为你很认得他呢!”
“我并不认识,只是听人讲,他医术极高,所以想打听清楚了,好荐给大姐!”沈秋君笑着解释道:“若真在那庄子上生产,只两位太医,让人不太放心!”
沈昭宁叹道:“还是你们姑娘家心细!那老辛头只祖孙二人相依为命,靠采药为生。打听得知,他虽也给村里穷人开些药,倒不曾听说他的医术高明啊。你听谁说的,该不是骗你的吧!”
“就是他没错!”沈秋君肯定说道,又对沈昭宁笑道:“你先不用去打扰他,这几日有空了,你陪我一起去见见他!”
沈昭宁点头,又笑道:“方才听人说,妹妹要做衣裳了,中秋节马上就到了,时间可是赶得很,你若有什么活,就交给我屋里的春桃春杏去做,她们针线活还入得了眼!”
沈秋君笑道:“她们那样鲜亮活计若是都入不了我的眼,怕只能去皇宫请司珍房的女官来了。”
沈昭宁笑道:“既然如此,就派些针线活给她们,我那里也没什么事,反正有小丫头婆子们呢!”
沈秋君笑着道了谢,却又正色道:“只怕不妥呢!怎么说她们也是哥哥的屋里人,府中又不是没人使,哪有做妹妹的去使唤哥哥的屋里人!”
第三十九章 沈府家事
沈昭宁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又不是正经妻妾,你也太抬举她们了。”
春桃春杏是沈昭宁身边的大丫头,因为沈昭宁如今已经长大,还没有娶亲,沈夫人为了儿子身边也有个知热着冷的人,便做主抬了她二人为沈昭宁的通房丫头。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陋习了,未成亲前,公子房里多会放两个丫头服侍,等成亲后,或抬举为妾室,或者为了妻子面上好看,打发出去。
沈府也不例外。府中倒也有自己的规矩:为了表示敬重嫡妻,都会在成亲前,或放了通房一家子出府,或陪送大笔的嫁妆把她嫁出去,总之,嫡妻进门,公子房里绝对是干干净净的,不给嫡妻难堪,以后的妾室安排也都由嫡妻做主。
当年的沈父亦是如此,不过,因他与沈夫人夫妻相得,沈夫人又能生,便也没再纳妾室。
只是沈府那条不成文的规矩,却最终坏在了她沈秋君的手中。
因为沈氏兄妹感情极好,连带着沈秋君与哥哥的丫头们也极熟络。
春桃春杏成了通房丫头,按说闺阁小姐沈秋君就该远着她们些了。
毕竟多年的情份,且沈秋君也喜欢她二人的贤良得体,说话儿得她的欢心,便也如常对待。
依着前世,再过半年,春桃就该有身孕了。
沈父是不插手后宅之事的,沈昭宁虽有了骨血,脸却更阴沉了。
因为通房丫头将来是要打发出去的,故每次都会喝下避子汤的.
春桃竟还有了身孕,而且三个月胎稳了才被发现了,可见是个有心思的,如今那胎儿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沈府对待通房们很有点银货两讫的意思,所以虽然是当家夫人选的,却也不会强逼着,总要自愿才行。
春桃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却还偷偷怀了胎,可见是个有心机的人,为了儿子以后的家宅安宁,沈夫人自是要除了这个胎儿,打发春桃走。
可她心里着实有些不舍得春桃腹中那块肉,对于一个做祖母的来说,不管从谁肚里生出来,只要是儿子的骨血总是自己的孙子。
此时春桃求到了沈秋君的面前。
这时尚在闺中的沈秋君还没有意识到,庶长子对于嫡妻来说,是怎样的一根刺。
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婢生子,喜欢呢,就养到跟前,不喜欢就远远地打发走,家产也分不到他面前,就如养个猫儿狗儿的,犯不着去了一条人命,怎么说也是二哥的骨血。
沈秋君见母亲还在那里发愁:是直接把胎打下,打发了春桃?还是等春桃生下孩子再打发了呢。
于是进言道:“就让春桃远远去个庄子上生了,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若是春桃生下孩子愿走,就给她一笔银子,若是愿守着孩子过,就每月给她些钱粮就是了。”
沈夫人便顺水推舟送春桃去了庄子上,却不许人再提此事!
后来,听说春桃生了个儿子,沈秋君也没往心里去,再后来她有了亲二嫂子亲侄子,更早就忘了那母子二人。
但是沈昭宁可以忘了他睡过的通房,却不能无视他的骨血,尤其那孩子长大酷似自己,心中便有些柔软,免不了也关心一下。
再看春桃无怨无悔地在庄子上,守着儿子过了这么多年,又想起从前的情份,便不能再当她是个死的了。
沈昭宁的嫡妻也是贵女出身,虽不把这对母子放在眼中,心中总是不忿。
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听说这一切都是沈秋君的手笔,她本就看不惯嫁自己姐夫为继室的小姑,如此一来,那隔阂便也更深了。
沈秋君倒不怕得罪未来的二嫂,但是想起前世与侧妃妾室的斗智斗勇,她对侍妾们一点好感也无,当日春桃既然做了通房,就该知道自己是做不成妾的,偏人心不足,今生自然要远些她们了。
沈秋君仍是严辞拒绝了哥哥的好意,又道:“我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以后也少让她们去我那里走动,便是有事只管打发小丫头和婆子们,便是年轻媳妇也是使得,屋里人就算了吧。”
沈昭宁也不再坚持,又见妹妹疾言厉色地说出那番话来,便疑心是春桃两个对妹妹说些闺中不宜的尴尬话来,心里便对她两个不满.
他心中暗自忖度:春桃二人早晚是要打发走的,看她二人仗着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日长,未免不会生出些想法来,倒是早早打发了去的好!
沈夫人此时正在小书房内,对丈夫说起小归山的事来。
沈父听了,觉得虽然那家要的价钱高了些,但毕竟也算是祖产,当年仓促处理本就有些不妥当,况且家里也不是拿不出这些钱来,便道:“明日再让管事去商讨一下价钱,若能降些最好,不管如何,都买下来吧。”
沈夫人知道丈夫必会允了的,便又把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我看秋儿的情景,倒是真看中了它,不如就给了秋儿,就当以毒攻毒以火攻火了!”
女儿也是沈家人,把小归山给了女儿,倒也不算过份,妻子的法子也有些道理,沈父便点头同意了。
沈夫人又笑道:“怎么说也是一万两银子呢,这家当将来可都是英儿兄弟的,不如就用我的私房,到时就当给秋儿的陪嫁了,想他们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沈父摇头笑道:“你的嫁妆将来是要均分给儿女的,统共就那些,再拿出一万两来,将来分时你寒不寒碜,就用公中的钱。”
沈夫人不由嗔视丈夫一眼,说道:“你这话倒像我当年嫁过来,没有多少嫁妆似的!若真算起来,不靠你这侯爷,我的嫁妆也能让我们母子几人富富裕裕过一辈子呢!”
“快打住吧!都老太太了,还在那显摆嫁妆呢,也不怕儿女们笑话!”沈父看着老妻笑道,又正色道:“这个家里,我还是家主,难道一两万两银子的主还做不得,儿子媳妇们不高兴,就让他们来找我说话!”
沈夫人叹口气,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我倒不担心宁儿,他可真是把秋儿疼到骨子里,哪怕把他该得的那份家当都给了秋儿,他也是愿意的,只是英儿那里不好说……当年若不是秋儿反应快,怕是早就被他一剑取了性命去……”
沈父想起旧年之事,不由疾声厉色道:“做儿子的还能管到老子想做的事吗?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偏要拿公中钱让秋儿可劲的花,我倒看他敢说一个不字出来!”
沈夫人心中松了口气,忙拉着丈夫笑劝道:“你小声些,宁儿秋儿还在外面说话呢,小心让他们听到!”
沈父这才平息怒火,理理衣裳,走出书房,见一双儿女正站在院中一簇鲜花旁,嬉笑着说话,心情便好了许多,走过去笑道:“秋儿,你去你大姐那里,别只顾着赏花,把手中功夫扔下了!”
第四十章 女婿人选
沈秋君忙迎上前,扶着父亲的胳膊笑道:“父亲也太小看女儿,女儿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功夫岂会扔下,便是扔下了,这每日不练习一下,这骨头就难受的很!”
沈父不信,呵呵笑道:“为父不信,你打上一遍让为父看看!”
沈秋君也不惧,自腰间就解下了鞭子。
沈父看了眼旁边正冲女儿挤眼的儿子,改了主意:“光练些把式也没意思,不如就让你二哥喂招给你!”
沈昭宁心便提了上来,忙拿求救的眼神看向走到院中的母亲。
沈秋君也笑道:“还是算了吧,女儿与人过招的次数太少了,收发不能自如,别再伤着二哥了。”
沈父不以为意,笑道:“若真伤了他,是他本事不到,怨不得别人,难道他以后对敌,还要对方配合着他做戏不成?”
沈夫人忙笑道:“罢了,你们要打架,也别在我的院里秋风扫落叶,刀枪无眼,你们倒是痛快了,我院里可就遭了殃!”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沈夫人又道:“一会就要吃饭了,倒是别闹太大动静了,免得此时喝了风,再吃下热饭,小心闹肚子!”
恰好此时,厨房的来回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问要摆在哪里。
沈父笑道:“就摆在暖阁里吧,省得你们夫人吃了冷饭。”
沈昭宁与沈秋君对看一眼,都忙憋着笑,转过头去。
沈夫人脸上有了薄怒,哼道:“这大暖和天气,就能冷着我?那年冬日里,我抱着丽儿坐在马背上,啃着冻成疙瘩的干粮都没冻着!”
沈父就知道这女人不能得罪,若是得罪了她,八百年前的事都能翻过来重复八百遍,忙上前陪笑道:“一句玩笑话而已!夫人莫怪!”
沈夫人这才转怒为喜,再看一双儿女戏谑地眼神,便一把打掉丈夫的手。
沈昭宁兄妹只当没看到,仍是问母亲要在哪里摆饭。
最终却摆在沈秋君的房间里。
幸好沈秋君已经打算好,等幔帐帘子都到齐了,才一起收拾,故房中还是原样,只放下桌子,就可以摆饭了。
这又是这几年,沈府的另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了:一个月中,沈家众人聚在一处吃饭,除在正房外,倒有大半是在沈秋君房中的。
这是沈父的主张。
沈秋君住的院子也算是沈府顶好的院子了,沈夫人夫妻住的正院,和沈昭宁住的小院,环绕在沈秋君居所的外围,称得上众星捧月,但是用沈父的话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阳气。
沈秋君未出阁的姑娘家,自边丫头婆子自然是不少,可没有男人的阳气在这里,所以沈父与沈昭宁倒是经常过来!
席间,沈夫人对女儿笑道:“你父亲已经同意了,明日就让管事去把小归山买下来。到时交给你来打理,若真有什么出产的,就当你的脂粉钱了。”
沈秋君高兴地亲手斟了酒,走到父亲跟前,笑道:“女儿就以一杯薄酒,谢父亲对女儿的偏爱!”
沈父欣慰地接过酒来,一口饮下,对女儿笑道:“若将来真挣了银子,只别忘了给父亲打壶好酒来,给你母亲买只珠花戴戴,父亲做的就值了!”
沈秋君抿嘴笑道:“父亲也太小看女儿,若是女儿以后真有了钱,怎么也打能两壶好酒,买两只珠花!”
沈父不由哈哈大笑,沈夫人也笑道:“就说儿女是父母的债,这还没挣到银子呢,就小气成这个样子!”
晚上等众人离去,沈秋君洗漱安歇。
沈夫人却颇心事重重,只在灯下筹划,倒搅得沈父也不得安眠。
沈父只好拥被坐起,打着呵欠问道:“好好的,怎么不睡?”
沈夫人忙把今日女儿要改换衣物摆设的事说了,小姑娘家爱打扮,也是正常的事,所以沈父顺口说道:“费不了多少银子,随她高兴吧!”
沈夫人便走到床前坐下来,笑道:“这是不是说明秋儿已经走出当年的阴影,如今也爱上鲜艳衣裳,再过几日,就是她十六周岁的生日了,也该说亲事了,我这不在想着各府里适龄的人选呢!”
沈父便皱了眉,重新躺倒在床上,低声嘟囔道:“这说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赶紧睡吧。”
沈夫人却道:“上了年纪的人,做事总爱丢三落四的,我怕万一再忘了,还是早早做个打算才行。”
沈父哭笑不得,这女儿嫁人可是大事,任你怎么记忆不好,也不会忘了的,便问道:“你什么打算?”
沈夫人眼睛便闪闪发光,推着丈夫,说道:“我方才倒是选了几个人出来,你也帮着参详一下,看哪个更合适!”
沈父知道事情没个结果,自己是不要想着睡了,只好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问道:“都是谁,你说说看!”
沈夫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如今京城优秀的就数定国公府的世子林景周,怀德将军家的三公子,云麾将军家的几个小的,年岁好像也差不许多,另外还有几家,也都是武将出身,家里规矩也少,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倒是与咱们家门当户对。还有几家文官家的,以秋儿的品性倒也不惧他家的规矩……”
沈父听妻子在那里滔滔不绝地提起京城的年青后生,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沈夫人也看出来了,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触了他的痛处,只得停下来,看向丈夫。
沈父长叹一声,便披衣下床去了小书房,一时又抱着个描金填漆的小匣子来,拿钥匙开了锁,自里面取出一张纸来,递给妻子道:“你看看吧,做个参考!”
沈夫人眉心一跳,心下已经明白,颤抖着手,哆嗦了半天,才打开来看,一眼望去,差点昏了过去,口内直道:“怎么会,怎么有这么些人?”
沈父淡淡道:“当日进庙里的只有贤王、林景周和宁儿三人!但那些人虽在外面守候,却也都不是傻的,心里焉能不会胡乱猜测?他们虽保证守口如瓶,可为了秋儿的一辈子,但凡与他们沾些边的,都不在秋儿夫婿人选中!”
第四十一章 指点银楼
沈夫人闻言,眼中便有了戾气,恨声道:“你当日怎么不把他们都杀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一时心软,倒让那么多人捏着秋儿的把柄,以后却如何让秋儿嫁人!”
沈父苦笑:“你当我还是鲁地霸主,想取谁的性命就取谁的性命!他们小小年纪就在京城大乱中,担起保家卫国的担子来,也是可敬的人。当日跟随贤王寻找秋儿也是一番好意,又都立了血誓的!我便是为了秋儿把他们都除了去,他们都出自京城世家大族或武将之家,也难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沈夫人便泄了气,瘫坐在床头,半日,才气若游丝地说道:“这京城各世家,谁家不是彼此结亲,牵牵扯扯,难道秋儿就只能嫁给底下不入流的人家里?咱们这样人家,倒不非要求他家富贵,但以秋儿的身家品貌,嫁得太低了,外人更只道秋儿会不妥,可秋儿还是清白女儿身子,怎能受此委屈!”
沈父劝道:“姻缘自有天定!这京城里总能寻着好的,再则秋儿出生那年,你不是请人给她批的命是忌早嫁吗,可不是正应在这上面!”
沈夫人长叹一口气,抹了把泪,把纸笺放入匣子里,同沈父商量道:“京城不适合秋儿,把秋儿嫁到鲁地老家去吧!那里有你的老部下,又是咱们家根基所在,秋儿嫁去,没人敢给她委屈受。”
沈父看着妻子,叹道:“这事得从远计议,你别想太多了,秋儿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定会有转机的!”
沈夫人却滴了泪,哽噎道:“把老太太接到京城来吧,我这做儿媳的也该尽尽孝心了!另外让英儿夫妻也都进京,让宁儿去鲁地,有宁儿护着她,必能安保无虞!”
沈父叹道:“又胡说了!英儿驻守在鲁地是皇上的意思,宁儿资历不够,况且便是宁儿现在去了,等再过几年,天下太平,皇上必要收回兵权,到那时宁儿不是进了京城,就是去了边关,将来秋儿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了,你能放下心来?”
沈夫人无法,只好叹道:“也罢,慢慢看着吧!”
第二天,沈秋君再见母亲时,惊见母亲神情萎靡,似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心中大惊,忙小心陪侍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沈夫人看着面前乖巧的女儿,勉强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你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中秋已近,想着你大哥如今在老家,也有好几年不见了,前段时日,听说你大哥身边的侍妾又有了身孕,如今我老了,孙子孙女也都有了,却无一人环绕膝下,不免想的多了些,夜里没睡好!”
原来是母亲想念大哥了,沈秋君在心下算了算,大哥回鲁地也有三四年光景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时常书信来往,却终不如见上一面。
沈秋君忙笑着拿话开解母亲,旁边的人也都凑趣,才让沈夫人神情好了些。
这时,宝源银楼的内掌柜带着珠宝首饰来了,沈夫人忙命她进来。
沈家也是宝源银楼的老顾客,所以银楼掌柜对府中众人的喜好也了解的差不多,故带来的首饰倒件件如沈夫人的意。
沈秋君见了,也暗暗点头,选了几样上好的来,又与母亲商议着再打什么样式的钗环。
沈秋君此时早就息了要开首饰铺子的念头。
前世因为贤王花费太大,沈秋君看在眼中,便有些着急。
李瑶琴便献策可以设计首饰出售,她当时就给否了,这首饰铺子可不是别的,那是需要真金白银珠玉宝石,本钱太大。
却没想到,李瑶琴竟有本事与安乐王一唱一合,让宝源楼为了受庇护于贤王羽翼下,甘心送干股给贤王。
李瑶琴又趁机提出入技术股,设计好些高雅新奇的首饰来,使得宝源楼的生意更是兴隆,贤王也因此得了大笔的银子,对李瑶琴更是另眼相看,只安乐王这个傻子为他人做嫁衣,做了恶人,犹不自知。
沈秋君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没有设计首饰的才华,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强逼宝源楼低头送干股,可又不想白白便宜了李瑶琴。
沈秋君指着一对镶金嵌宝如意簪子,笑道:“这簪子也是难得的,只是日日只见双喜如意的,虽尽显富贵端庄吉祥,却未免显得古板了些,又是常见的,倒不显好!”
那掌柜的听了,面上便带了兴趣,笑道:“还是小姐见多识广,我们做这行的时日久了,眼界便有些禁锢,还请小姐不吝指教!”
沈夫人见此,便笑着端了茶喝,这些做生意的,最会说嘴奉承人的,凭空都能吹出花儿来,却也不过是为了多卖件首饰,便也不插言。
沈秋君笑着伸手把那簪子拿过来,用手指遮了一部分,笑道:“如此是不是显得轻快了很多,不仅夫人们可以戴,姑娘家的也能戴,而且有金有珠子的,也不轻浮,却凭添了丝活泼!”
那掌柜的这才真正郑重起来,自己拿了簪子,比划起来,又另拿了其他的首饰,进行比对。
沈秋君不由笑看向母亲,却见沈夫人的心腹李嬷嬷走来,悄悄在沈夫人的旁边耳语几句,沈夫人的面上便带了喜色,见女儿正疑问地看向自己,便笑道:“你大哥派人送上来中秋节的节礼了。”
沈秋君也是高兴,笑着奉承道:“果是母子连心!昨夜母亲还挂念着,今日这节礼就到了!也是哥哥的孝心!”
银楼的掌柜也忙凑趣说了两句,因见沈家母女也选得差不多了,知她们必是急着去看礼物,也不愿在这里碍事,便起身告辞。
沈秋君的首饰论倒也不急在一时,故不甚在意,只拉着母亲,要去看大哥今年送自己什么礼物,又对掌柜的笑道:“若是大哥送的首饰不合我心意,少不得要麻烦贵处帮着再改!”
掌柜的忙笑道:“这可是要折杀我们了!小将军送的,必是极好的,哪里还用得着改,下次来时,只求小姐也让我开开眼,若是能借鉴一下,就更好了!”
沈夫人此时却觉出李嬷嬷扶着自己的手一紧,她瞥了李嬷嬷一眼,便想起往年旧事来,忙对沈秋君笑道:“我先过去看一眼,你先在此,把你对首饰的改进法子,告诉邱掌柜的,下次就让她照着你说的拿几套来,岂不省事!”
邱掌柜极有眼色的人,便忙上前对着沈秋君作礼,道:“我就斗胆,请小姐不吝赐教!”
沈秋君忙扶住邱掌柜的,笑道:“我不过是厚颜说了几句外行话罢了,哪里当得你如此!也罢,我就说些自己的浅薄见识,望不要见笑!”
就在邱掌柜连声说不敢的当口,沈夫人已经与李嬷嬷等人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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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昭英送礼
沈秋君对邱掌柜的说道:“以前时人多看重端庄厚重,但时下天下太平,布帛衣衫花样便多了起来,若是得一些灵气的钗环,才好相配。”
沈秋君见邱掌柜的不住点头,便又笑道:“我观虫草花鸟皆可入画,细微处便可见真章,这便是师傅们的事了,我这外行就不献丑了。而且这钗环名字,若是取个文雅有典故的名字,怕更易得闺阁女子的喜爱。”
邱掌柜连声说道:“真是当局者迷,幸得小姐指点,令我茅塞顿开!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小姐!”
沈秋君笑道:“这不值什么,只是若真设计出好的来,我先选上一两件,宁愿多出些银子,得个独一份!”
邱掌柜眼睛变得更加明亮,真心夸奖道:“幸亏小姐生在侯府,若是生为小门小户的,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呢!小姐如此蕙质兰心,将来怕福份不小,以后还请小姐多多关照!”
沈秋君得了夸奖,毕竟剽窃了李瑶琴的,不免心虚,忙笑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卖弄一番罢了,掌柜的可不要笑话我,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可做不来这些!咱们也是相熟的,不过是随意说笑而已,若真能帮你,也有我的好处,这一年来,总寻不到好看的簪花,若是你们真有新式样的,我也能多个选择不是!”
邱掌柜的忙求道:“等我们做出新的来,先拿来请小姐帮着过过目,万不要推辞!”
沈秋君点头答应,二人又说了些话,见眼前的首饰已无可选的,邱掌柜也知机告辞而去。
沈秋君颇为愉悦地品着香茗。
前世李瑶琴虽然设计了不少受人欢迎的珠宝首饰,不过那些经年做这个的师傅们也不是吃素的,李瑶琴的一番作为,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门,给了他们一个新思路,做出的各色首饰比之李瑶琴的更有韵味。
如今做首饰的思路有了,如何推广的意见也提了,不知李瑶琴该如何再去以技术入股呢!
沈秋君笑了起来,接着却又叹了气:李瑶琴是个知识广博的人,这里不行,自会有别的法子的。
不过,总是要走条新路的,少不得自行摸索,至少不会如这熟门熟路的松快!沈秋君暗自安慰自己。
再说沈夫人看着手中的礼单,又把长子沈昭英送给贤王府及永泰侯府两府的礼单比对后,直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这个逆子!”
李嬷嬷忙呈上茶,请沈夫人消消气。
沈夫人却不接茶,只坐在那里生闷气儿。
因为路途有些远,沈昭英送给各家的节礼便一同先送到家里来,然后照着礼单给两个妹妹家送去。
另外除了各家的节礼外,沈昭英又格外给家人都送了礼物,都在礼单上点明了的。
沈夫人泣道:“幸好是你提醒了我一下,不然,秋儿可不是要伤心死了!英儿也真是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怎么就容不下她呢,又不是她的错!难道非要她死了,才心里快活!”
李嬷嬷是沈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看着沈家兄弟姐妹长大的,个中情由自然都明白,便耐心劝道:“大公子也是一时想不过来,时日长了就好了,到底是手足!”
沈夫人咬牙恨道:“先前没有秋儿的礼物倒也罢了,我体谅他,我不让他操这份心,可我前脚才送去东西,让他再送回来,他怎么做的,把那些东西分给了丽儿和惜儿,总是我的女儿,我也认了,可,可他为什么,为什么非送来条白绫和经书,这是我生出来的吗,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沈夫人越说越伤心,趴在李嬷嬷怀中大哭了起来。
李嬷嬷也不由伤心落了泪,一边帮着沈夫人擦泪,一边劝道:“等三小姐嫁了人,他们兄妹不见面也就好了!大公子不疼,三小姐还有老爷夫人疼呢!”
沈夫人哭了一会,心里方才好受些,又恨道:“总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怎会如此狠绝,必是英儿媳妇挑唆的,她最是守规矩的人,怕秋儿的事,妨碍她女儿说亲,哼,这种心肠的人,也配做世子夫人?”
儿子总是自己的好,不好的人却总是别人家的孩子,李嬷嬷倒也清醒,知道是沈夫人迁怒于儿媳,也不敢随意附和,只小心劝说。
沈夫人又看了一眼礼单,便起身从自己的首饰里选了一样年轻时戴过的,又带着李嬷嬷来到沈父的小书房里。
拿随身的一把钥匙,打开一扇暗门,这便是沈父的私房了。里面全都是沈父的一些珍爱之物,及不好入公帐的东西。
沈夫人比对着礼单,和李嬷嬷商量着准备挑几样差不许多的来。
只是每选一样,沈夫人便忍不住替女儿委屈流泪,幸好李嬷嬷在身边劝着,费了好半天的时间,终于才选好了。
可这心里实在难受,沈夫人靠到床上,让李嬷嬷帮着顺了半天的气,再看眼睛已哭得红肿,沈夫人只好吩咐李嬷嬷道:“你去服侍秋儿,中饭我就不吃了,只让个小丫头过来服侍我就行了。”
李嬷嬷便出来,去了沈秋君的院子。
虽然前世大哥一向与自己不亲近,但是他每年送自己的东西,都要比两位姐姐的好,可见还是最疼自己这个小妹的!
因此沈秋君心情极好,正一边逗着小雀儿,一边让雪香她们猜,这次大哥会送自己什么好东西。
楚嬷嬷难得见沈秋君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便也倚老卖老地胡乱猜了几样,沈秋君也很是高兴,笑道:“她们如果猜对了一样,就赏一两银子,如果是嬷嬷猜中了,我赏五两银子!”
雪柳头脑机灵,便悄悄拉了楚嬷嬷,小声商量道:“我把我猜的告诉您老人家,由你报给小姐,若中了,我得三两,您老得二两如何!”
楚嬷嬷戳了雪柳的眉头一下,笑骂道:“小机灵鬼!和小姐耍心眼呢!大公子送的可都是好东西,岂是那么容易就猜到的!”
雪柳笑道:“说不定,上天就让我发这注大财呢!”
沈秋君在旁边听了,暗自乐呵,这差不多是每年的节目了,前世里也没见她们猜对过几次!
李嬷嬷看到此情景,心里却难免伤情,忙强笑着上前,对沈秋君说道:“夫人见了老家来的土仪,心里不自在,说中饭让奴婢侍奉您用了,小姐先不用过去了!”
沈秋君听了,心中暗叹,做母亲的心,果与做妹妹的心不同。
虽然好多年不见大哥,却并不很伤心,倒是收到礼物更让人高兴,许是前世也总不经常见面,所以习惯了吧。
第四十三章 分享礼物
看李嬷嬷红着个眼,怕又陪母亲落泪了!
沈秋君虽想去开解一下母亲,却也知母亲的性子,最是坚强,烦心委屈的事儿,也只自己藏在心里,在无人时才伤感哭泣,倒不如让她哭出来,总闷在心里怕要闷出病来了。
沈秋君忙笑道:“怕是母亲又想念大哥了,我这里的人多着呢,倒不必麻烦嬷嬷。嬷嬷还是去服侍我母亲吧,好歹劝着些,别只一味让她难过了!”
李嬷嬷忙答应了,沈秋君令雪柳好生送出去。
雪柳送李嬷嬷出去,仗着她与自己母亲好,便悄声问大公子送了小姐什么东西,又笑着央求道:“好嬷嬷,您老人家必是知道的,您就告诉我吧,三两银子呢,到时我请您老人家喝酒!”
李嬷嬷咬咬唇,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小丫头,终是吐道:“赤金嵌宝手镯!”
雪柳急急道了谢,便跑回去让楚嬷嬷报给了沈秋君。
中午沈秋君打听到母亲心情好了些,也用了点东西,这才放了心。
等下午绸缎庄子上的人来时,沈夫人已经恢复常态了,便过来陪着女儿选了几样布匹。
沈秋君见母亲面无异样,便也不提大哥之事,只说做衣裳的事情。
在衣服裁剪方面给李瑶琴使绊子,沈秋君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大户人家自有针钱上的,小户之家则连布都是自己纺的,所以京城的裁缝铺子,多是卖给光棍汉子,或者帮着大户人家做些下人的衣服。
前世李瑶琴则是与布庄合作开了裁缝铺子,通过设计一些款式衣服,并让人穿了,引得各府里的夫人小姐们,让她裁缝铺子里的师傅们上门为她们定制。
沈秋君既然没这方面的才华,也就不准备揽那瓷器活,况且各府里针线上的眼睛厉害着呢,只打眼一看,便可推测出大概来。
所以只要李瑶琴设计了,保管不出十天,便有改良过的更好看的衣服,穿在众小姐夫人的身上,也不过是帮着布庄多销些布罢了,所以这块虽是李瑶琴最得意,却是她所有主意里挣钱最少的。
她倒听人讲,说是李瑶琴为此很恼火,口里说什么专利、盗版、山寨等奇怪的词语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秋君还费心猜测,这与山寨的盗贼有何关系?后来才想到,原来她是骂有人剽窃她的设计!
沈秋君暗道:虽说前世她抢了自己皇后的位子,可咱大人有大量,也不能把她的路都走了,逼得她无处可走,就给她留一条路走吧!
这边刚送走了布庄子上的人,去商谈小归山的管事就回来了。
那家人也不敢与侯府为难,自降到八千两银子,沈府本就必要买回来的,所以沈夫人便做主道:“明日就带了银子去,直接去官府里上档,就以三小姐的名义。等事成后,再重赏!”
沈秋君笑道:“母亲总是如此偏爱女儿!”
沈夫人慈爱地看着女儿,笑道:“你是个孝顺的,也怨不得父母疼你。”
巴巴盼着沈家父子都回了府,沈秋君上前在父亲面前大献殷勤,笑道:“大哥已经让人送来节礼了,咱们快看看去!”
沈昭宁撇嘴道:“大哥送的好东西,哪次不是偏了你,但凡能看得过去的,还不都被你给搜刮走了。”
“那你也过了眼了不是,”沈秋君得意笑道:“谁让你比我大呢,若是你是弟弟,好东西自然是紧着你的。”
李嬷嬷也凑趣道:“小姐一下午就让人守在二门上,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才盼着老爷公子回来,小姐何至于如此,大可先一睹为快!”
沈秋君正色道:“这你就不知了!但凡送人礼物的,自然是希望打开礼物,第一眼是属于那人的,这才算是心虔了!况又是大哥的一片孝心,理应由父母先接了,我们才能趁势瞧了!”
“然后,你就可以下手了!”沈昭宁嘲笑道。
沈秋君咬牙道:“这次一件也不给你剩下!”
沈昭宁忙忙向妹妹讨饶,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等到了正房,大家坐下,沈父便忙让人将礼物都拿了上来。
沈父的一柄镶金百寿福宝剑和几件古玩器具,足见沈昭英用了心思。
沈父拔出剑来,发现竟然还没开刃,连连摇头道:“这把宝剑,华而不实,也只好挂在那里,做摆设用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沈秋君笑道:“父亲喜欢宝剑,大哥自然要投您所好,只是这大节下的,送把利器总不好。大哥此举却是极好极妥当!”
沈父笑道:“你不用在这里花言巧语,怕不是看上那对缠枝金银盏了吧,拿走吧,凑了半天的趣了!”
沈秋君从善如流,命雪香上前收了起来,笑道:“正好摆在我的房间里!”
沈昭宁也是一眼就看上了,此时被妹妹捷足先登,不由遗憾地咂了咂嘴,看向母亲面前。
沈夫人的礼物,则是香玉如意并几件名贵发簪,却无沈昭宁喜欢的。
沈秋君已经笑道:“二哥,别藏着掖着了,快拿出来吧。”
却是一本新制的兵法书,一个越窑青瓷笔筒,还有两方宝砚,沈父不由点头微笑。
沈秋君便拿过一方宝砚来,笑道:“二哥一介武夫,也不着,倒是放我那里充充门面吧。”
沈昭宁也不在意,直接拿过妹妹面前的那个紫檀雕花匣子打开,却是几件首饰及一对越窑褐彩如意云纹镂孔香熏球,难得的小巧精致。
沈昭宁把香熏球拿在手中细细看着,不由抬头看向父亲,此时沈父也快速看了妻子一眼,转瞬间便也笑着赞道:“果然精巧!”
沈秋君也是十分喜欢,忙忙把它递给雪香,让其收好,然后大方地指着匣子,对家人笑道:“有看上的,尽管拿了去。反正大哥的心意,我已经心领了,想来他也不会怪罪我的!”
都是女孩子之物,众人如何看得上,沈夫人笑道:“快收起来吧,也该摆饭了!”
吃过饭后,沈秋君送走众人,雪柳就高兴地跑来,笑道:“小姐,快拿银子给楚嬷嬷吧,果真有一对赤金手镯呢!”
沈秋君笑道:“找你雪香姐姐要去,银子都在她那儿呢!”
雪柳拿到银子后,院里众丫头婆子们,便闹着让她请客,雪柳一一答应了,算了半天帐,雪柳不由哭丧了脸:本来她分得了三两银子,请了院里诸人吃酒,再去谢李嬷嬷,手中不仅剩不下钱,还得倒贴几百钱呢!
第四十四章 寻医不遇
沈秋君见此,大笑起来,今天心情又实在好,便说道:“罢了,你只管让厨房里去做菜买酒,到时从我帐上支钱!”
楚嬷嬷笑道:“哪里用如此!五两银子呢,一总儿请客,若是还不够,她们肚皮也太大了吧,哪用得着小姐另出钱!”
雪柳这才转忧为喜,笑道:“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忙活半日,还要倒贴,白折腾了!”
沈父回到房里,便有些埋怨妻子道:“那对香熏球实在难得,我和宁儿费了好大劲儿呢,本打算母亲生日时,孝敬了她老人家的,你倒好,那么些好东西,怎么偏就拿了这件给了秋儿呢!”
沈夫人撂下手中东西,不快地说道:“英儿给丽儿她们每人一件越窑出的精品,我怎么办?子不教父之过,你再费心去寻好的来就是了。”
沈父哑言,又笑问道:“你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吗,怎么全不是那些呢!”
沈夫人恨道:“我前段时间让人捎去了,想着到时兄弟姐妹几个一起得了,也好看些,哪知英儿这个孽障,倒会做事,均分给了丽儿姐俩了。”
沈父闻言也不由皱了眉头:“罢,罢,英儿太过方正,又是个牛脾气的人,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了,你就少生些气吧!回头,我会好生说他的。”
沈夫人冷哼一声,转身开了衣箱,掷出白绫与经书来,冷笑道:“对亲妹妹都这么狠毒,当年我是怎么想的,就生下他来!将来你百年后,他袭了爵,秋儿也就没了娘家了!”
沈父看着眼前一切,又听妻子如此说也不由叹道:“英儿如此呆板不知变通,说到底是没有容人之量,只怕他此生不会再有大建树了!幸好太平世盛将至,倒也能保得富贵一生!秋儿也没你说那样惨,等她出了嫁,一切便也都过去了,再说还有宁儿和她两个姐姐呢!”
沈夫人神情黯然,说道:“我今日倒是试探着问过秋儿,秋儿的意思是,暂时先不想这个,将来她要自己选个合心合意的夫婿来!我看她难得高兴一天,又准备做些改变,便先由着她的性子,过段时日再说吧。”
沈父也点头道:“她还小,倒也不急在一时,免得逼得急了,又不知会出什么事,倒是宁儿的婚事也该抓紧了!”
沈夫人笑道:“我是他亲娘,还能不疼他!早就看准了几家,就等时机成熟。”
沈父点头不语,夫妻二人洗漱安歇。
第二日,帘帐帷幔便都齐了,沈夫人亲自看着人悬挂安装。
沈秋君便在一边眯眼看着,床上悬着淡粉双绣花卉纱帐,房间挂着雨过天青缠枝花幔帐,门前则是柳黄撒花软绸帘,倒是清爽的小姐香闺装饰,比自己从前素净作派要温馨多了。
前世只一味素净,既然重活一世,便不可再辜负这青春好年华了。
等一切都布置好了,楚嬷嬷便开始带着丫头们摆放屏鼎古玩。
雪柳便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给沈秋君看,笑道:“这对碧玉瓶倒是不错,也摆上吧。”
沈秋君不由笑道:“怎么怕它给忘了,暂不要摆上,先收起来吧。”
沈夫人已经拿起碧玉瓶细细观看,但见色泽碧绿澄清,头足皆是荷叶样式,却是整玉雕琢成的,一个已是难得,如今又是一对,愈加珍贵。
沈夫人笑道:“这可不是咱们家的东西,莫非是你大姐送的,却也太贵重了些!收起来吧,别放在这里了,被丫头们毛躁给碰坏了,就太可惜了!”
沈秋君笑道:“既然母亲喜欢,不如就由母亲收着吧!倒不是大姐送的,而是六皇子为前次的事赔礼所送。”
前世此时,好像六皇子也送了这对碧玉瓶来,只是被二姐不小心打破了。
幸好,当日六皇子知道后,只是一脸惋惜地咂咂嘴,倒也没什么话说。
现在想想,当日二姐定是有意的,这碧玉瓶可是珍品呢,将来也得卖不少钱呢,还是好好收着吧。
沈夫人闻言便拿着碧玉瓶来到门前,就着日光看了一会,叹息道:“果不是寻常人家能得的!这六皇子倒也算是心诚了!如此你更要收好了,免得损坏了,他又是那样古怪性子,若知道了,也不知会如何呢!”
沈夫人母女细细赏鉴一番,这才命雪香好好收起来。
沈家父子回来,也来沈秋君房中转了一圈,皆称赞此次居室布置,比之以往要好看了很多。
沈秋君则同沈昭宁议定:三日后,沈昭宁休班,兄妹二人去寻那老辛头。
到了那日,沈昭宁骑马带着十多位家人,拥着沈秋君及雪香,在沈夫人的叮咛声中,出府去了城外。
走了近半日时间,方到了一处近山的小村落,来到一家围着篱笆墙的茅草屋前,沈昭宁便下了马,命人去敲门。
哪知叫了半日,也没听有人答应,沈昭宁忙让人围在马车四周,自己带了个小厮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只见院里四周晾晒了好些药草,整个小院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
沈昭宁又叫道:“辛老先生在吗?”
这时旁边一间茅草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缓慢地挪动出来,边用帕子掩了嘴咳嗽,咳了好半天,这才止住,两眼无神地看着沈昭宁,说道:“这里没什么辛老先生,只有个卖草药的老辛头。”
沈昭宁见他这般模样,赔笑道:“看来是我找对了,果是辛老先生的家!不知阁下是?”
瘦弱少年虚弱笑道:“请恕我失礼了!”说罢便自顾自地坐到一旁的草墩子上,喘了好几喘,这才笑道:“老辛头是我的祖父,在下辛学厚!”
沈昭宁听闻他是老辛头的孙子,不由拧了眉,忙又拱手作礼道:“原来是辛公子,失礼失礼!在下姓沈!”
辛学厚也坐在那里拱了拱手,笑道:“想来沈公子是来买药的,我祖父虽不在家,倒也不耽搁此事,公子想要什么药,只管说与我便是了。”
沈昭宁笑道:“我此来倒不为买药,而是听闻辛老先生医术高超,特想请老先生过府相帮!”
“沈公子只消看到在下,便会知定是被人骗了,我祖父不过是一个采药为生的乡野之人,哪里会什么医术?”
沈昭宁心里也暗骂,不知是谁在妹妹面前乱荐人!
这时沈秋君戴着帷帽,越众走来,对沈昭宁笑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辛公子说几句!”
沈昭宁看了一眼病入膏肓的辛学厚,吩咐雪香好好照顾小姐,便带着小厮走到门口看向院里。
辛学厚惊讶地看着面前衣饰华贵的贵小姐,心中不免胡乱猜测,一时又咳喘起来。
第四十五章 开诚布公
沈秋君笑道:“风有些大,不如咱们进屋谈!”
辛学厚忙摆手道:“这倒不必,此时日头正好,倒是可以好好晒晒太阳!小姐说话请说!”
沈秋君走到他跟前,轻声笑道:“我要买的草药,说与公子听也无妨,左不过是天山雪莲、百年天参之类的,再有就是四叶铃兰!”
辛学厚惊惧道:“我祖父不过采些寻常草药,小姐所说的,都是天地间难寻的,却是走错了地方。”
“我今日也不与你兜圈,实话说了罢,我今日来是想请薛老先生出山的。”沈秋君正色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薛公子难道要一辈子如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如此憋屈地活着,有什么意思,父母之仇不得报,祖先之姓不敢用,公子枉为堂堂须眉男儿!”
辛学厚不由凄然大笑:“报仇?我连走出院子的力气都没有,何谈报仇!你请我祖父出山,是害人还是救人?只怕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世族大家,都是污秽不堪!我祖孙二人还想再苟活几年呢!”
沈秋君忙道:“公子请放心,我乃是为家姐请医!若是薛神医能帮我这个忙,薛家之仇,我自会帮你们报的,你治伤的药,我也会尽量帮你凑齐。”
辛学厚却不置可否,慢慢走回屋去,沈秋君忙跟了过去,哪知那辛学厚进屋后,竟直接躺在床上闭眼睡了,沈秋君忙红着脸,与雪香一同退到院子去。
沈昭宁忙上道:“如何,他祖父真会瞧药?”
沈秋君点头,低声道:“他祖父是南边有名的神医,只因牵扯到大家内部的阴私事上,全家都被杀了,只有他祖孙二人逃了出来,又怕那家人来寻他们报仇,这才在此隐姓埋名,不敢轻易出山!”
沈昭宁道:“若是他真有本事,能帮得了我们,以后有我们家护着,定安保他无事。”
沈秋君看了屋里一眼,见辛学厚仍是那幅死样子,只得回到马车上等薛神医回来。
沈秋君皱眉暗自思索。
前世,六皇子便是以帮薛家报仇,得了薛神医相助,帮着制了好些良药,当然医毒不分家,也帮着六皇子没少制了毒药。
不过,六皇子到底没有李瑶琴有神通,李瑶琴由贤王帮着,提供给薛神医许多珍奇药材,竟让薛神医转而投到她的门下,帮着经营温泉,并为她调理小产后的身体。
这正是因此,让李瑶琴无意中得知,薛神医并不记得曾给过自己丸药,最终逼得雪香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其实当年确实是薛神医给的药,只是事隔多年,或许他真记不得了,也或许是贤王一心要为李瑶琴出气罢了。
自己虽早就忘了他的模样,但是当年初得到药丸时,也曾派人去查证他,并无异常,这才将药给了大姐,让她拿给太医验看,若无不妥,只当备用了。
沈秋君深叹一口气,忙打住回忆,暗想前世六皇子与李瑶琴用的条件,她皆已提到,为何不见辛学厚动心呢?
过了响午,薛神医仍没有回来,沈昭宁便令人去其他农户家里买些吃食。
不过就是粗粮菜团子之类的,沈昭宁等人倒也罢了,为了以后下战场,这些也都是吃过的,倒是沈秋君主仆,只啃了一口,嗓子就被剌得生疼,幸好车上还备着些点心,二人分着吃了垫了垫肚子。
倒是一个小厮对沈昭宁说道:“方才那户人家说,他们村里有不少人是靠采药为生,大都是天不亮就上山,中午随意吃些干粮,有时三更半夜都不定能回来呢!”
沈昭宁听说,忙过去对妹妹说了。
沈秋君此时却有个傻念头,想着一直守到薛神医回来,也显得有诚意。
沈昭宁苦笑,却也敬佩妹妹为了大姐,能做到这一步,便也只好由着她了。
只是天不从愿,方才还是蓝天白云,不过才半个多时辰,乌云便自远方,厚厚压了过来。
沈昭宁皱眉:“怕是要下雨了!”
沈秋君笑道:“正好,他们采药人怕就要赶着下来了,咱们就在此等候。”
因为沈家一行人皆是华衣丽服的,正有高大马车,村里小孩子都觉得新奇,只是被家里人约束着不得出门。
后来见他们说话和和气气的,还拿了银子买他们家的饭,便知道这些人不是坏人,也一个个大了胆子,初始还嘻嘻哈哈地远远看着,慢慢便靠得近了。
一个个围着看那马车,都赞叹真好看,比村里财主娶亲用的都好看。
这时有个小姑娘听到沈秋君说话,便大着胆子,说道:“若是他们去的近了,便都会回来。但是去的远的,怕就在山上茅草屋里或着山洞里住了,等雨停了才回来呢。”
沈秋君忙笑道:“真是太谢谢你了!”环顾了一下车内,今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荷包帕子,只一点点心,也都吃没了,于是又笑道:“我这次也没准备,等下回来时,请你们吃点心。”
小孩子们听了,都激动起来,你推我我搡你的,只管笑嘻嘻看着车上。
幸好此时他们家大人都出来叫他们赶紧回家,帮着大人收拾东西,这才免了沈秋君被人围观的尴尬。
沈秋君思忖,如果薛神医真留在山上了,自己却是白等了,再等下去,怕回到京城就晚了,倒是累得父母担心。
沈秋君便对哥哥说道:“我进去与辛公子说一句话,咱们就走!”
雪香忙扶着沈秋君下了马车,二人来到屋里。
沈秋君看着床上正闭目休息的辛学厚,说道:“我知道你没睡着。我实话告诉你,我是永宁侯府的,这次前来,是因为我大姐贤王妃有孕在身,家里人不放心,想请位杏林高手帮着照看一下,并没有你说的什么阴私事。我既然知道你的家底,怕是别人也不难打听到,到时只怕你苟且之日也不长久了!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三日后,我会再来的。”
沈秋君说罢,便转身离去。
辛学厚听到沈家人离去的声音,这才张开眼睛,眼中满是深思。
沈家兄妹刚赶到京城,雨就哗哗下了起来,雷声也是一个接一个地打,沈秋君不由捏紧了靴子里的匕首。
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前世虽然她也极怕打雷天,可是自从有了身孕后,胆子就变得大了,如今重生一回,虽一再告诉自己,这世上的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听到雷声响,心里仍是忍不住打颤!
进了沈府,来到二门上,沈昭宁早就把马扔给下人,自己亲自上前搀扶着妹妹下车来。
沈夫人也已经得了信,忙也迎了出来,直道:“有没有淋到,快到屋里去,厨房里已经备下了热姜茶,一会都热热的喝一碗,去去寒气。”
沈秋君忙笑道:“没事的,女儿坐在马车里,没淋着,害母亲担心了!”
这时却抢上一个人来,扶着沈秋君,问道:“玉姐姐别是受了寒吧,脸色怎地如此苍白?”
沈家兄妹都惊讶地看着他,又看向母亲:怎么六皇子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