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骨肉团聚
庄承荣笑道:“没有办法,为了把永宁世子之位挪出来,少不得给他点甜头。他为了沈丽君可以舍弃三世爵位传承,他的妻子儿女却未必会乐意,让他们吵成一团,咱们也乐得看戏。这世袭向来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以后他必是要长留京城的,我看他以什么来军功来讨回那世袭的封赏。而且这个国公之位,我迟早会再取回来的,这站在高,才能摔得更狠。”
沈秋君不由叹道:“倒是可惜了珂哥儿他们了,因为我与沈昭英的恩怨,竟毁了他们的前程。”
庄承荣却道:“这永宁侯的爵位又没有跑出沈家,沈昭英一脉固然受影响,可沈昭宁一脉却是得了实惠,总之又没有便宜别人。好男不吃分家田,如果你那两个侄子真有才干,到时去边关怎么不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不过是他两脉的命运颠倒一下罢了。”
不提庄承荣如何劝解沈秋君,只说沈昭英自皇宫出来便直接回了府,一路上却心情起伏不定,一方面为子孙失去世袭的爵位而惋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沈丽君做一点事,以弥补他的亏欠之心。
沈昭英就这样怀着矛盾的心理回到永宁侯府,却发现府门口下人们正在卸着一地的行李,原来是沈大嫂带着女儿珍姐儿回府了。
这日环姐儿也回娘家了,因为沈昭英一早就上了朝,故环姐儿没能见到父亲,只好陪着祖母说话,以此来探寻父亲的近况,正说着话呢,沈惜君也回了娘家。
沈夫人心中更为高兴,直道若不是沈秋君嫁入天家,若是沈大嫂母女二人再赶来,这才是一家骨肉团聚呢,又叫人去请沈丽君一同来,沈丽君心中凄凉,不想看到那繁花紧簇的场面,自然依旧推辞了。
沈夫人心中不免为沈丽君难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两个女儿分属不同的阵营,一个风光,必然有一个要落魄,这就是女儿嫁入皇家的必然结果啊。
众人见沈夫人脸上神情黯淡,知她是为了沈丽君,便忙说些开心的事情来哄沈夫人高兴,正在这时,门下便来禀道:大少夫人和二姐回府了。
环姐儿心中高兴,也顾不得劝解沈夫人,已经激动地站起身来往外看去。
程秀梅知她们母女多年未见,故才有此举动,便对沈夫人笑道:“母亲倒是铁口神算,这说曹操曹操到,不如我和二姐一块带着小辈们去迎接大嫂吧。”
沈夫人虽早年与沈大嫂颇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么些年过去,那些过节便也不足道了,况且沈大嫂到底是沈家未来的宗妇,不能不给她这个脸面,于是沈夫人便笑道:“也好,让人去前院把珂哥儿他们叫去一起去迎接他们的母亲。”
至于沈昭英的两位姨娘及庶子,沈夫人想了想,今日儿媳初回府,还是不给她添堵了,便闭口不提他们几人。
于是沈惜君和程秀梅二人便带着环姐儿姐弟等人一起去二门上迎接沈大嫂。
这么些年,沈大嫂却没怎么变模样,可见她在边关倒是过得挺不错的,而沈大嫂本以为自己在关边过得极好,所以对自己面容没怎么变老很是得意。
不过等看到沈惜君和程秀梅二人时,发现她二人也没怎么变老,而且身上的富贵气质,对比前些年更显雍容,反倒是自己因为在北边,虽是在深宅大院养尊处优,只是那边到底风沙大些,脸上的皮肤明显粗糙了许多,沈大嫂不由有些丧气。
沈惜君二人带着众人忙上前见礼,环姐儿更是激动得汪着眼泪,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见过母亲。
沈大嫂看着眼前眨眼间已长大成人的儿女,亦是感慨万分,大家一通的嘘寒问暖,程秀梅担心婆婆等得太久,便对沈大嫂笑道:“大嫂咱们快些进去吧,母亲只怕急等了呢。”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她们在二门上耽搁的时间确实够长了的,忙请沈大嫂前行,沈大嫂见自己如今被众星捧月一般地请进侯府,顿觉得出了当年灰溜溜离府那口恶气,心情很是舒畅地向前迈步。
却不防这时一声如黄莺似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母亲,您还没给女儿引见长辈呢!”
沈大嫂不由哎呀一声,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你们只顾着高兴,竟没让珍儿出来与你们见礼,实在是失礼的很。”
众人便住了脚步,循声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华贵衣衫的少女笑盈盈地走到沈大嫂跟前,对着沈惜君和程秀梅欠一欠身,娇声说道:“珍儿见过……”
环姐儿已经走到妹妹身前,笑道:“没想到你我姐妹十多年来今日才得相见,让姐姐来给你引见,这位是二姑,这位是二婶,这位是珂哥儿……这位是二婶家的瑜妹妹……”
沈大嫂对两个女儿的亲热感到十分的欣慰,不由满意地点头。
而珍姐儿则在姐姐的引见下,一一矮身拜见,又与环姐儿道谢行礼,环姐儿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我姐妹不须如此客气。”
珍姐儿闻言低声称是,这才笑着抬起头来,环姐儿本还有话说,却在妹妹抬头瞬间顿了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只是环姐儿,便是沈惜君和程秀梅也都暗暗吃惊:这珍姐儿长得实在太象年青时候的沈秋君了。
若说当年环姐儿有那么三四分象沈秋君,那么眼前的珍姐儿倒有六七分相象了,当然现在的沈秋君多了几分威严与成熟,而珍姐儿则显得稚嫩年轻得多。
沈大嫂倒是十分得意,这个女儿在北边时便给她挣足了面子,此时见到众人惊呆了表情,便笑道:“说来也怪,这孩子长得极不象我,也不象她父亲,倒是像足了她的祖母,我只希望她将来能有她祖母的一半的福气,我也就一生无憾了。”
沈惜君初时还想说这个侄女更象极了沈秋君,不过听到沈大嫂后面一句话,便闭了嘴,天下少有象沈秋君那样福气好的人,于是笑了笑,便请大家去主院见沈夫人。
沈夫人知道她们多年没见面,少不得要客气寒暄一番,而她和这个大儿媳也没多少感情,虽说也想早点见到孙女,不过到底因为从无往来,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亲近,故虽等得时间长,倒也不急。
这时见众人簇拥着沈大嫂进来,沈夫人看着沈大嫂,心中暗自点头,看样子这大儿媳在边关过得不错啊。
沈大嫂已经来到沈夫人跟前,跪地说道:“不孝儿媳见过母亲。”
沈夫人忙令沈惜君和程秀梅上前扶起,方要开口说话,却一转眼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珍姐儿,不由愣了:“这是?”
瑜姐儿已经笑嘻嘻地走到沈夫人面前,娇嗔道:“往日家祖母总说环姐姐像三姑,故总是偏疼她,如今又来一个更象三姑母的珍姐姐,只怕以后您的心里更没有孙女的位置了。”
环姐儿听说,不由恨道:“你说的什么话,这家里谁不疼你,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瑜姐儿闻言,笑着往沈夫人怀中靠过去,沈夫人这时已经回了神,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孙女珍姐儿了,伸手拍着瑜姐儿笑道:“胡说,祖母什么时候偏心过,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都疼,可没有厚谁薄谁,就是你三姑母,我都没有偏疼过的。”
沈大嫂闻言心中冷笑,又看了几眼抢了女儿风头的瑜姐儿,心中有些恼火,幸好此时被珍姐儿悄悄拉了衣袖,脸上这才没有变色。
珍姐儿此时走上前,跪倒在沈夫人跟前,甜甜笑道:“珍儿见过祖母。”
沈夫人让珍姐儿走上前来,细细看了几眼,不由心中暗自赞叹,这个孙女实在是太象沈秋君了。
沈惜君见此,便笑道:“方才大嫂还说她象母亲,不过我倒觉得瑜姐儿说的对,更象三妹多些,母亲说对不对?”
沈夫人闻言点了点,却又摇头道:“不象,你三妹在她这般年纪时,可没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沈大嫂听了,脸上的笑容便滞了一下,她明白婆母的意有所指,说实在的,虽然那些在她夫妻二人身边伺候的老人们都说女儿长得象沈秋君,可她从不觉得女儿长得象沈秋君,女儿是那样的纯真明净的一个人,怎么会象沈秋君呢。
这时沈昭英已经去了前院见沈侯,把上朝的经过和沈侯说了。
沈侯听罢,沉默良久,告诫道:“你能为丽儿做到这一步,我很欣慰,毕竟在亲情上,我们是有愧于她的,这样一来,大家都好。还有,你能做个国公,已属皇恩浩荡,至于三世承袭,以你的军功还是差得远,所以总归是皇上对沈家格外的恩典,你万不可心存不足,这事情也不要告诉你妻子,以后都安安生生的,不要胡乱折腾。朝中的曲里拐弯可不同于你在外打仗,安分做你的国公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多少勋贵之家,子孙没有爵位继承,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第三零六章 三道旨意
沈昭英忙点头称是,又陪着父亲说了些话,便又出府做事去了。
沈侯看着儿子离去,不由陷入深思之中:皇上此番作为,是为了限制皇后一族?还是在为女儿出气而故意压制儿子?但愿只是后一种,这样只要英儿规规矩矩,让皇上捉不到把柄,时间一长,这事或许就算过去了。
再说沈府后院,沈夫人体谅沈大嫂母女二人一路舟车劳顿,大家叙了一回话,便催着她二人快去给沈老太太请安,然后回去休息一下,等夜里再一起团聚不迟。
沈大嫂便带着女儿告退,来到春晖园求见沈老太太。
这孙媳自然不如孙子,沈老太太虽然面上看着也极为高兴,心中却没起多少波澜,倒是细细看了珍姐儿,着实赞叹了一番,又赏下礼物来,便不愿再费神思,只命她们回去休息了。
幸好程秀梅一早就令人打扫出院子来,沈大嫂母女二人回到院里,见一切都收拾得妥当,心中倒也满意,这时沈昭英的两位留守在京城的妾室也带着儿子来给主母请安。
沈大嫂心中暗道扫兴,说道:“今日才回府,实在太累了,等过几日休息过来再来请安吧。”
那两位妾室也知沈大嫂不愿意看到自己,不过是为了规矩,才不得不走这一趟,如今也算是在主母跟前立了规矩,便忙对传话的丫头婆子笑道:“大少夫人一路劳累,有劳诸位姐姐们好好照料,婢妾们就先告退了。”
沈大嫂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见她二人虽不年轻了,当年的美貌倒是尚还留有几分,不由心中不快,便是身上有些劳累,此时也俱都消去了。
珍姐儿见状,便斟了茶递给母亲,笑道:“母亲待她们也未免太宽和了,主母在此,她们不赶着来伺候,倒比主子过得还悠闲。”
沈大嫂饮了一口茶,轻嗔道:“越发没规矩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呢,这些话儿就少说吧,省得让人笑话。”
珍姐儿闻言不由翘起了嘴,沈大嫂忙放下茶碗,拉过女儿来,笑着哄道:“我的珍珠儿,你还小,没嫁人哪里能体会到母亲的这种苦楚,我倒宁愿一辈子在北边,眼不见心不烦。不过你放心,以后母亲必会给你寻个好女婿,如今你父亲马上就要封国公了,在京城中也能称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他若是敢纳妾,我让你父亲打断他的腿。”
珍姐儿闻言芙蓉脸儿便红了起来,直道:“母亲净取笑女儿,女儿一辈子都不嫁,就跟在您与父亲身边,孝敬您一辈子。”
沈大嫂笑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只要有母亲在,必不会让你走母亲的老路的。”
珍姐儿便道:“其实一夫一妻地过日子,应该也不是那么难吧,至少咱们身边就祖母和二婶,还有姐姐,她们都能做到。”
沈大嫂哼道:“你祖母到底是长辈,母亲也不敢随意评价,倒是你二婶和你姐姐,你看她们的夫君是那有大出息的吗,一个两个还不是靠了祖荫,做个小官,像这种没能耐的人,嫁了何用,年轻时尚可靠着家族,将来长辈一去,谁还会看她们一眼,你二婶倒也罢了,她本就是高攀,只是你姐姐可惜了,嫁得那样低,也不知你祖母是如何想的。罢了,木已成舟,我看你姐姐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倒是天天过得快活,你的亲事,我决不会任由你祖母摆布的,必要挑一个人中龙凤来配你。”
珍姐儿闻言含羞不语,一时又道:“倒也不是人人低嫁才能如此,至少三姑母贵为皇后,听说皇上现在还没纳妃呢。”说到这里,珍姐儿又想起往常众人的话来,便又好奇地问道:“人人都道我长得象三姑母,真有这么象吗?”
沈大嫂冷哼一声,撇嘴道:“别听那些人胡言,在母亲眼中你们可一点都不象。你三姑母自小就是个有心机手段的,她如你这般大小时,可没有你现在这样活泼单纯就知道撒娇玩乐,她可是天天一幅老成模样,时时想着算计人,小小年纪,就被富贵迷了眼,不知廉耻地想要勾引贤王,幸好这事只咱们自己人知道,不然沈家的名声都被她败坏尽了。”
珍姐儿闻言不由掩了口睁大了眼睛:“三姑母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我可听不少人提起她与当今皇上一同东征的事儿呢,还曾因鞭法高超得到太上皇的称赞呢。”
沈大嫂笑道:“凡事不要只听别人说,还要自己拿眼看,她如今已是皇后,自有人上前去捧她,她自小就是爱出风头,又会使手段,你祖父祖母不知有多偏心她呢,不然这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她来做,还不是靠着巧舌如簧,得了他们的欢心,这才全力帮着当今,也才有了她的今日。说到这里,我倒觉得你虽长得有几分象她,不过论起这性子,倒是那瑜姐儿更象她几分。”
珍姐儿笑道:“母亲是说她今日在祖母跟前极力表现,以至于抢了女儿的风光之事?罢了,她到底年纪比我小,又自小长在祖母跟前,自然怕我抢了她的爱宠,女儿只要有父亲和母亲疼就行了,他人皆不在女儿心中。”
沈大嫂连声赞叹道:“到底是我的女儿懂事大度。”一时又叹息道:“可惜,你命运不济,瑜姐儿之所以如此嚣张,只怕也是因为你三姑母喜爱她之故,她又与当今太子年纪相仿,又自小长在一处,说不定你三姑母与二婶是存了做儿女亲事的心,如此,你以后再嫁得有本事的人,也少不得要屈居她之下了。唉,当年我已和你大姑母说好了要做儿女亲家的,可惜就因为你父亲临时改了主意,不然将来的皇后之位必是你的。”
珍姐儿却笑道:“事情已如此,母亲也不要再后悔了,女儿还真看不上桂表兄,听说他可是天天离不了药坛子,女儿喜欢闻花香,可不喜欢闻药香。”
沈大嫂见女儿如此善解人意,心中更为女儿惋惜,不过想到就算瑜姐儿嫁给了太子,将来少不得要面对众妃嫔,这样看来倒是女儿更有福气些呢。
当夜沈家一家团聚,大开筵席,热热闹闹地喝了半夜的酒,第二日,众人还尚未自酒醉中醒来,便有皇上派的使者来宣旨。
沈家众人得了消息,顿时忙成一团,慌慌张张地洗漱一番,又命人设了香案,然后沈侯领着一家男女老少在香案前跪了满满一地。
圣旨内容扬扬洒洒很长,概括起来,也就是先大大称赞了一番沈昭英的功劳,然后按功劳,封沈昭英为卫国公,沈大嫂则封为卫国公夫人。
众人忙高呼谢主隆恩,这时使者又拿出一份圣旨来,要沈侯父子接旨:永宁侯爵位世袭罔替,而沈昭宁则因兄长已封了国公,故接替兄长,被封为永宁侯世子,而程秀梅则受封为世子夫人。
沈侯接下旨意来,心中悬着的石块终于落下了:看来皇上只是为了给沈秋君出气,这样一来,只要他看紧了大儿子,沈家一门必能保得平安。
程秀梅当日就知道丈夫的官职不会做的太高,不过因为她也没多大志向,权横利弊后,她便也认了命,虽然在此之前,已经知道沈秋君许给沈昭英国公之位,不过她觉得以庄承荣的人品怕是会耍赖的,可没想到这世子之位竟然真落到丈夫头上,且还是世袭罔替,那么只要她的子孙们安守本分,这个爵位便会永远传下去,程秀梅越想越开心,不由得热眶盈泪,双手颤抖,只知一个劲儿地嗑头口呼谢恩。
沈大嫂见到弟媳这样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鄙夷,她当年被封世子夫人时,可没这个样子,不过她的心情自圣旨下达,也是高低起伏如山路九转十八弯。
最初听到丈夫被封国公、自己被封国公夫人,她心中是兴奋激动的,但是当使者将圣旨递给丈夫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李意书当日不仅被封了伯爷,还可世袭三世,为何丈夫的国公却不能传袭?那么儿子以后该怎么办?
后来永宁侯被封世袭罔替,沈昭宁则封为世子,她的心里便不安起来,总觉得她一家似是入了个圈套。
其实不只沈大嫂心中有疑惑,就是除了沈侯与沈昭英父子外,其他人亦是心中不解。
这时那使者象是明了众人的心思似的,又取出一份圣旨,笑道:“还请沈家大小姐沈丽君出来接旨。”
沈侯忙答道:“小女乃戴罪之身,不敢出庭院,既然有圣旨,臣这就命人叫她来。”
使者点头,沈丽君母子三人也心中疑惑,不过更多是的忐忑不安,一齐来到案前听旨。
使者便打开圣旨宣道:沈丽君本是原贤王之妻,按政令该由朝廷发嫁出去,不过因为卫国公沈昭英疼惜妹妹,愿以子孙三代世袭的爵位来换取沈丽君的自由,圣上深感其兄妹情深,故准予其所请,特赦沈丽君可自由婚嫁。
第三零七章 吐露前情
使者宣完旨意后,把圣旨交给沈丽君,又满脸赞叹地对沈侯说道:“侯爷本就是朝中表率,为官做人自不必说,如今国公爷更是青出蓝更胜于蓝,这般手足情深,可以如此轻易舍弃爵位,这等品格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沈侯苦笑,沈昭英打仗倒是历练出来了,这和人斗心眼却还差得远。
皇上这是在记恨当年沈昭英对沈秋君所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安排,也罢,事情既然已是如此,只好往好了看,虽说沈丽君不会被逼随意改嫁,不过到底有这个一纸圣旨,才算是名正言顺,再不必担心被人拿来作靶子了。
沈侯忙笑道:“不敢当,这全是皇上给的恩典。大人请里边喝茶。”
使者笑道:“不了,皇上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呢。”
沈侯忙带着众人相送,那使者在沈家不敢托大,和沈侯一路相互奉承着出了永宁侯府。
再说沈丽君捧着圣旨,却如手捧巨石一般,手上心头沉甸甸的,尤其是沈大嫂那锐利的神情,她不用拿眼看都能感觉到她眼光中透出的泌人寒意。
送走使者,沈侯在回来的路上对沈昭英说道:“这拿爵位换丽儿的自由,是你昨日郑重选择的,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我相信你以后也不会为此后悔的,不过,你的妻子儿女却未必能理解你的苦心,你可要好好劝解才是,家和万事兴啊。”
沈昭英心中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封国公而高兴,虽然自己封国公后,弟弟势必要封为永宁侯世子的,可他有种被强分出沈家的感觉,虽然这个国公爵位是他极力追求的,但这儿子不能承爵,始终是块心病,且又见永宁侯被封赐世袭罔替,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悔意。
此时见父亲如此说,沈昭英便忙笑道:“儿子当时想得明白,自然不会后悔,当日是我亏欠了妹妹,我为她做这些也是应当的,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儿子都认为值得。”
沈侯拍着儿子肩膀,点头道:“你能这么想,为父心中也就放心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沈家一门双爵位,实在太出风头了,作为皇后母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有些缺憾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于子孙,他们自有自己的造化,只要他们认真做人做事,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沈昭英忙点头称是,回到后院,众人纷纷相贺沈昭英得封国公之位,沈夫人犹叹道:“幸好国公府盖好还有些时日,不然你们才回来,还没怎么团聚,你们就要搬出去,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沈昭英笑道:“母亲不必如此,就算儿子搬出去住,每日仍能回府向您请安的。”说罢,又恭贺沈昭宁得封世子。
沈昭宁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声道:“弟弟何德何能,不过是沾了大哥的光罢了,以后有事还要多多请教大哥呢。”
彼时沈丽君已经悄悄和沈夫人说了一声,要回园子里去,沈夫人看着沈大嫂看向沈丽君的目光不善,不由在心中叹气,便点头同意了。
沈大嫂一时不察,转眼工夫不见了沈丽君,此时又有府中众人上前恭贺,再听到沈昭宁如此说,心中方好受些。
一时众人散了去,沈侯想了想,又把孙儿们都叫到外书房去训戒,当然着重针对的是珂哥儿。
珂哥儿的心情自然受到影响,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知道他将来是要接替沈昭英的侯爷爵位的,如今眼看着父亲升作了国公爷,可惜却不能承袭,倒把个侯爷位子让给了二叔一脉,而他将来却从既定的侯爷变成了永宁侯府的旁支了。
不过一路走去,他也想明白了,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也只能看开,而且对于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对其中的缘由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这是皇上小肚鸡肠,在报复多年前父亲与姑姑之间的恩怨,他身为臣子,不敢去怪皇上。
他也觉得父亲当年事情办得糊涂,如今又固执到底,看不到形势,不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但凡他能皇上与皇后跟前说句软和话,事情绝对会大不一样,便身为人子,他不能随意指责自己的父亲。
如今见祖父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忧心,珂哥儿忙笑道:“祖父不必担心我,自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天意。孙儿自小受祖父教导,看重的不是什么爵位,而是能如祖父一般做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再说了,就算孙儿不能袭爵,却也比寻常百姓及大多官宦子弟要好的多,人生总有许多不公平处:虽然自来立嫡立长,我父亲与二叔同是嫡子,也是同样的优秀,不过是因为二叔晚生几年,便没了承爵的机会,这其实对二叔也是不公的。所以说,孙儿虽被命运戏耍了一番,却也拥有大多世人所没有的富贵出身,孙儿就算是暂时心中不平,最终仍能解了这不平的。”
沈侯欣慰地看着珂哥儿,点头赞道:“你不愧是我向来最为得意的孙儿,今日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放了心,也知将来你必仍是我最为得意的孙儿。”
珂哥儿忙笑道:“孙儿不敢当,只愿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致堕了沈家的名声。”
这边沈侯安抚了孙儿,那边沈昭英夫妻却大吵大闹起来。
原来大嫂回到房中,便忍不住埋怨丈夫做事糊涂,拿着子孙三代的世袭去换沈丽君的婚嫁自由实在不明智。
沈昭英心中早就后悔了,如今被妻子数落时,心中更是憋屈,便免不了粗声大气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沈大嫂见此,越发为自己和儿女们委屈,放声大哭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做这个国公,不然将来你我百年后,儿女们要依靠谁?难道将来要在老二两口子底下讨饭吃?”
沈昭英闻言心中更加的烦躁,指着妻子骂道:“这是沈家大喜的日子,你嚎什么嚎,再嚎小心把现在的这点福气都嚎没了。”
珍姐儿听到父母争吵之声,忙赶过来相劝,听到母亲的一番言论,不由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心中也是悲戚,呆呆站在发愣。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沈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让人来叫沈昭英,沈昭英忙借着这个机会,自家里逃了出来。
珍姐儿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劝说母亲:“事情已然如此,多说无益,反倒让父亲下不了台,兄长他们还年轻,以后说不得也能如那锦乡伯李意书一样,自己拼个爵位出来呢,就算不能,有父亲的军功在,做个世代官宦之家也不难。再则,便是有个三世传袭,到时三世而斩,一样还是平民。”
沈大嫂呜咽道:“空有一个国公位子,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不出一两代必会败落下去。你以为爵位是那么好挣的,李意书也是运气好,正好遇着内忧外患,这才立了些功劳,如今四海升平,边关安稳,要想再有这个机会,只怕是不能够了。”
因为沈大嫂的偏爱,很多事情上她都会和珍姐儿商议,所以珍姐儿虽是闺阁女子,对一些世事倒也是极明白的,沈大嫂说的话,她自然也想到了,此时不过是为了劝母亲,也是为了劝说自己,这才会如此说,如今被母亲说破,她也不由心中愁肠百结。
沈大嫂又恨道:“这必是皇后在其中做梗,才会出现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封赏。”
珍姐儿惊道:“我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的沈家,姑母为何要如此做?”
沈大嫂冷笑道:“还不是为了那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当下,沈大嫂也不顾女儿尚未出阁,将当年的前因后果如倒豆子一般,全讲给了女儿听。
珍姐儿听后,心中惊涛骇浪,怪不得父母亲都不喜欢三姑母,原来当年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倒是难为了当今皇上了,竟会有这么一位皇后!
沈大嫂添油加醋地讲了沈秋君的事情后,心中的怒火倒是得到了一些宣泄,又因方才哭过一场,倒有些乏了,珍姐儿忙服侍着母亲躺下休息,她自己倒一时闲来无事,又且方才听到姑母当年的事情,也需要在心中缓冲一下,于是便顺着园子一路慢慢走去。
偏巧便走到了沈丽君所住的园子附近,而此时因为太阳正好,兰姐儿正扶着弟弟慢慢在园中走动,正好顶头遇到珍姐儿。
珍姐儿本来对沈丽君母子颇多怨言,如果不是因为她们,父亲也不会那样做,母亲也不会这样伤心,而她则不必担心自己的后半生,再加上此时她满腹的心事,所以珍姐儿只当没看到,带着丫头便转了路而去。
兰姐儿见她如此傲慢,心中亦是恼火,便触动她当年身为郡主时的脾气,不由叫道:“珍儿,你站住,为何见到表姐表兄却不过来见礼,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礼节的?”
第三零八章 桂哥落水
珍姐儿闻言,冷笑道:“我母亲虽然不会教我,却也教会我明白男女之大防,故见到外男不得不回避。倒是表姐难道不知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吗,敢是我们堂堂永宁侯府的丫头婆子不够使吗,竟要劳烦表姐亲自搀扶一个成年男子,故我可不敢上前,免得臊着表姐,没想到表姐倒不巴不得人人都看见似的,这个行为实在令人费解,怪不得蒋家非要回绝了亲事呢,看来也不全是为了避祸的原因啊。”
兰姐儿认为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的啦,没想到珍姐儿嘴巴竟然如此利害。
蒋家当日因为蒋建平之故,也受了些牵连。因为蒋老跟随太祖父子多年,立下大小无数的战功,故太上皇看到昔日兄弟的情分上,也没大难为他,削了他父子的官职,把蒋建平发配充军号,就算发落了。
那时因为太上皇的缘故,再加上庄承荣刚上位,需要收买稳定人心,故还没有宣告废太子及贤王的罪行,蒋老知道此事不会到此结束的,故为了不引火上身,便代孙子上书道:罪人配不上金枝玉叶的郡主,请求太上皇将婚事取消。
虽然在外人看来,蒋家是侥幸至极,但看在兰姐儿眼中,却知蒋家已经败落,她那时还是有些想法的,知道蒋家已经帮不到自己,况且她从头至尾也没看上蒋建平,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便是现在这般境地,兰姐儿也从不后悔自己当日的决定,虽然被蒋家退亲多少有些丢面子,故今日珍姐儿那关于蒋家的话倒没怎么影响到兰姐儿,可是珍姐儿前面的话太恶毒的,那一番话下来却将无数盆的脏水尽情泼在自己姐弟身上。
兰姐儿不由气得白了脸,也顾不得搀扶弟弟,一个箭步,便走到兰姐儿面前,指着她气道:“好一个有家教的丫头!你才多大,这还没出阁呢,看你嘴里说的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珍姐儿伸手将表姐的手指隔开,凉凉说道:“我有没有家教,与你一个外人何干,况且这是在我沈家,就是有什么不妥,也用不着表姐操心,倒是表姐如今吃穿住用皆是靠着沈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却对主人家不敬,更可甚的是,竟然为了自己损害主人家的利益,还真不如养条狗呢,养条狗还会跑到主人跟前摇摇尾巴,讨好主人呢。”
兰姐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珍姐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这时桂哥儿也走到跟前,劝说姐姐道:“姐姐莫气,表妹还小呢,您就让着她些吧。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
虽然桂哥儿声音小,珍姐儿还是听到了,便冷笑道:“一些事情不是因为年纪大就占理的,我没做错什么,可不稀罕别人来让。”
桂哥儿一见这架势知道以姐姐的性子,必不能善了,心中发急,忙扯着兰姐儿的衣袖,说道:“姐姐,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不然母亲要担心了。”又对珍姐儿央求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若是我们做得有不对的地方,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吧。”
珍姐儿闻言,笑道:“原来还是有明白的人,我就说有理不在年岁上,罢了,看到表哥的份上,我就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了。只是有一句话: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才成,不然真是畜牲不如。”
兰姐儿气得肝疼,她本是金枝玉叶的一个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就是因获罪来到沈家,因着沈老太太的照顾和沈夫人疼惜女儿的缘故,她也没真正受到怠慢,如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心中的火气哪里桂哥儿那两句话能打消的。
兰姐儿甩开弟弟,快走几步,追上珍姐儿,扯住她,冷笑道:“我们是落魄了,是不得不寄人篱下,可是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也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永宁侯沈家,你还做美梦呢吧,从今天起,你们已不是这里的主人了,卫国公府才是你的家,可笑国公府叫着倒是好听,却不能承袭,再过几年,你们一家子还不是要依附着永宁侯府过活,所以我劝你积点口德吧,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珍姐儿本来就为这事才心中不忿,如今听到兰姐儿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便一把推开兰姐儿,怒道:“你还有脸在这里笑,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如果不是你那厚脸皮的母亲跑来求我父亲,现在还不知在谁家做新嫁娘等着入洞房呢。”
兰姐儿见母亲被辱,也叫道:“少在这里装恩人,我们还真不用你父亲做这个好人,事情明显着,不过是他自己愚蠢被皇上算计罢了。”
表姐妹二人越说越火大,因为皆是出身将门,都有些功夫底子,竟不顾自己千金小姐的身份,大打出手起来。
旁边的丫头婆子又是气又是笑,忙上前去拉架,一面又命人去向当家夫人禀报。
桂哥儿见此也是着急,忙上前劝架,偏众人恰好处在靠着池塘的小路上,推推搡搡中,桂哥儿便被挤下了水。
众人正乱糟糟的,也没人理会,等到发现时,却见桂哥儿正在池塘中央大声呼救。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珍姐儿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兰姐儿已经急着对众人命令道:“还不下去救人。”
众丫头婆子们不由面面相觑,兰姐儿到底担心弟弟,也顾不得自己不会游泳,便要跳进去救弟弟。
这里一个婆子,忙拉住兰姐儿,说道:“表小姐不必如此。”又对桂哥儿说道:“表公子不要慌乱,这池子不深,您试着扶着池子里的枯荷站起来,过不了腰的,就是池子边上有些淤泥,您慢慢走过来,我们再拉您一把,就上得了岸。”
桂哥儿闻言,真稳下心来,慢慢站起身,果然水才刚没过他的膝盖而已,珍姐儿见此不由格格笑了起来,桂哥儿面红耳赤更加不自在起来。
他本是王孙公子,又自小身子弱,故不曾下过水,方才落水时,心中不免惊慌失措,想要站起身来,却因脚底打滑,倒直接滑到池塘中间去了,又因为不防备下喝了几口水,这才忍不住呼救起来,哪里想到既然是观赏的小池塘能深到哪里去,倒是在一众女人面前丢了人。
兰姐儿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珍姐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忙上前接住弟弟,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紧,快回去换衣裳,可大意不得。”
珍姐儿此时止住笑,轻蔑道:“这算不算是现世报呢。”
兰姐儿知道弟弟的身子骨,不敢大意,此时也顾不得和珍姐儿吵嘴,忙拉着弟弟欲回去。
珍姐儿仍挑衅道:“这是怕了呢,还是理亏呢,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怎么就逃了呢!”
“够了!”这时自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却原来是沈大嫂和程秀梅以及沈丽君闻讯赶来。
沈大嫂走上前去,斥责女儿道:“看你哪还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模样,我平日教你的礼数都哪里去了。现如今你大姑母和表姐表兄是在咱们家做客,你就不能有点主人样子,就算他们再做得不对,你也该让着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们还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吗,你忍忍不就过去了,哪里有和客人铢锱必较的理。还不去给你表姐和表兄陪礼去。”
珍姐儿听了,欲笑不敢笑,撅着嘴道:“是女儿不对,女儿年纪最小,自然应该让着兄姐的,怎么能和她们争吵呢。”说着真就上前,笑道:“一切都珍儿的不是,还请姑母不要责怪表姐先动手打的人。”
此时沈丽君正一脸关切地拉着儿子的手问长问短,听到沈大嫂母女的一番话,直气得脸色青白,兰姐儿亦是一脸的愤慨。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丽君只得强压了怒火,淡淡说道:“都是小孩子,哪有不起口角的,以后能知道个长幼尊卑,也算是桂儿没白落水一场。”
这明显是说珍姐儿推桂哥儿下水的,程秀梅暗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忙趁着珍姐儿欲开口分辩的时节,喝斥下人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主子们仁慈,你们就作耗,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脱,每人先去管事那里领罚,再革去三个月的月钱,看以后你们还敢不敢不尽心。”
众丫头婆子们暗自怨恨因为兰姐儿多事竟害得自己跟着受罚,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地答是。
程秀梅又对沈丽君笑道:“桂哥儿天生身子弱,赶紧回去换下湿衣服来,免得着了凉,这落水一事,我必会查个清楚,给桂哥儿出气。”
沈丽君知道程秀梅是在和稀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将罪责推到下人头下,不过此时她更担心儿子的身子,只好忍下气,点点头,欲扶了儿子离去。
倒是桂哥儿对程秀梅笑道:“舅母也不必惩罚这些个下人,实不关她们的事情,是我方才没站稳才滑到水里去的,况且我也没什么事,只让她们以后服侍主子时小心些就是了。”
第三零九章 置换江山
程秀梅心中暗叹,笑道:“好孩子,你只管回去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不必为她们求情,不管如何,总是她们没照顾好主子,我既然管着家事,自然要做到赏罚分明。”
桂哥儿垂眸道:“既然是我不一小心,若把责任怪到她们身上,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程秀梅便笑道:“难为你如此菩萨心肠,我苦是不成全你这一番好心,倒不对住你的一片好心。也罢,你们过来谢过表公子大度不与你们计较,谨记这个教训,以后不得再犯。”
下人们忙上前叩谢桂哥儿的求情,一时众人散了去,沈丽君回到住处,忙让人服侍着儿子换下湿衣,又着人去煎了姜茶,让儿子热热地喝下,盖着背子躺下捂汗。
至此沈丽君才稍松了一口气,对儿子叹道:“真是难为你如此懂事,只是你也太好心肠了,我们虽暂时拿珍儿没办法,却可以拿那些奴才们出出气,她们也欺负人了。”
桂哥儿忙笑着安慰母亲道:“这次真的是儿子不小心,不关她们的事,况且一家子亲戚,不过口角几句,哪里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再者自来小鬼难缠,沈家对我们真是没话说,倒是这些奴才们未免眼高手低的,何苦凭白让她们记恨,以后还是咱们吃亏。”
沈丽君听了,心中难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她便是没嫁时,在这家里也是说一不二,哪里想到果然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败落回了娘家,倒真成了外人,连儿子都生怕被下人们难为,反而要讨好她们了。
沈丽君沉默半响,说道:“你到是懂事,眼见着你跟着母亲受罪,实在让母亲难过,以后这些人不必理会,我看她们能耐我何,我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大姑奶奶。”
桂哥儿面上黯然,又重展笑颜说道:“母亲不必难过,我很好,那珍儿表妹到底年纪小,您劝劝姐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再说了,骤然失去三世传承的爵位,心中不好受也是有的,到底是因为咱们,让她们出出火,以后也就好了。”
沈丽君点头道,和儿子相互劝慰了一番后,这才出得房来,此时兰姐儿已经重新梳妆过了,不复方才的狼狈,沈丽君叹一口气,叫过女儿来细问经过。
兰姐儿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遍,又道:“就算弟弟落水不是珍儿下的手,也必是她的人趁人多手杂下的黑手。”
沈丽君听到珍姐儿的话,也是气得不行,知道这必是因为大嫂恨极了自己,故珍姐儿才会说话如此难听,一时恨道:“珍儿说那些话是她不自重,将来名声坏了与我们不相干,我们犯不着上去教导她。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越长越发的倒退回去了,还不如你弟弟懂事呢。身为姐姐不知照顾好病弱的弟弟,还和珍儿那小女孩儿斤斤计较,你的年纪都长到哪里去了?我们现正被她们恨着呢,如今只能处处小心,万不可再惹事非,不然吃亏的还是我们。”
见女儿一脸的不服气,沈丽君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现在咱们是什么处境,你要记得你不再是当年万众瞩目的郡主了,我们又手中无人无财,想近期东山再起,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有可能在以后的时光里寻到一点转机。本来,我还以为可以靠着你大舅,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你大舅母算是把我们恨上了,只希望国公府早日修好,不然只怕有我们的苦日子过。”
兰姐儿冷笑道:“靠沈昭英那个蠢东西?谁让他多管闲事的,明明是中了皇上的算计,偏他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是我们的恩人,今日这一出戏,皇上得知了还不知笑成什么样呢。母亲只管放心,在他们一家没把我们磋磨死之前,怕是那国公府是修不好的。”
沈丽君苦笑:“皇上夫妻最会挑拨离间,今天这么一闹,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了,但愿他们以后不要再时时关注我们才好。”
再说沈大嫂见沈丽君一家离去,便让人退下,看着程秀梅笑道:“这事不知弟妹如何处置?”
依着正理,虽然珍姐儿年纪小,不过到底是主人家,沈丽君一家便算是客居,况桂哥儿又落了水,于情于理,珍姐儿都该过去陪个不是,再则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沈夫人得知,怕也不会偏袒珍姐儿的。
程秀梅见问,忙笑道:“长幼有序,我不敢自专,还望大嫂指教一二。”
沈大嫂看到程秀梅心里是很不舒服的,本来这里是她的家,该由她一力掌管,如今凭白被程秀梅拿了去,看她便有几分不顺眼,现见她如此恭顺,这心中才好受些,笑道:“我想着这本就是小孩子口角,如今事情也已经过去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公婆年纪也大了,何苦再让他们再劳心劳神呢,倒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孝了,我想她大姑也是这个意思吧。”
程秀梅想了一下,笑道:“既然大嫂如此说,我自然是听大嫂的。”
沈大嫂见程秀梅如此作派,心中更是舒坦,便又家常几句,程秀梅自去吩咐下人不提。
沈大嫂则带着女儿回了院中,看着女儿钗斜发乱衣衫不整,皱眉道:“当日就不该让你父亲教你拳脚功夫,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怎么就打了起来,这以后被人听到,看谁家还敢上门求娶。”
珍姐儿嘟嘴道:“我就看不上她那样子,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呢,明明是父亲对她们有恩,她们不知感激竟还嘲笑父亲,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沈大嫂被女儿这一提醒,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怒道:“确实是不知好赖心,你父亲拿她当亲妹妹,人家可没拿他做亲大哥。子孙三代世袭啊,就这么没了。也罢,既然你让我心里不舒坦,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皇上,我是没办法对付,你一个在我手下讨生活的人,我还不信就治不了人。”
珍姐儿眼睛一亮,笑道:“母亲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沈大嫂斥责女儿道:“这些事你还是少知道的好,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看你在外都说了些什么,快去梳妆一番,不然你父亲看到,你想瞒都瞒不过去了,这当口他未必会信你我所说,你少不得要去给你大姑母陪罪去。”
珍姐儿一吐舌头,忙回自己房中梳洗去了。
不过此时沈昭英可没有工夫理会小儿女们的口角之事,此时他正被祖母所说的辛秘事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沈老太太也听说了沈昭英放弃三世爵位换沈丽君自由的消息,这才急忙把他叫了过去。
沈昭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祖母,沈老太太叹息道:“你能有此心,显见得你们兄妹情深了。其实丽儿的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样凄惨,根本不需要你如此做的。”
沈昭英见众人都道他多此一举,不由面红耳赤,沈老太太见状,又道:“不过事情已经做了,也就做了,我看那皇上不过是故意吊着你罢了,根本就没想要如此封你。如此也就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你却走错了一步棋子。”
沈昭英不解,沈老太太道:“你这样做,无疑向皇上和皇后表明:你很看重与丽儿的兄妹感情,皇上倒也罢了,只怕皇后心中不喜,当年丽儿设计她,我都觉得她确实太过阴狠歹毒了些,不怨皇后记恨丽儿,如今你又选了丽儿,你兄妹若无机缘怕是很难拧成一根绳。”
沈昭英笑道:“我有今天靠得是我的军功,和皇后不相干,而永宁侯府的爵位越发与她不相干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面上过得去,不让人笑话咱们沈家如盘散沙也就是了。”
沈老太太摇头笑道:“难道你不想为子孙谋个世袭的职位?如今天下太平,再想建立这样的大功业怕是很难了。”
沈昭英心中不由叹口气,强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是太平,但再过十年二十年,谁又知道会如何呢,我看珂哥儿倒是个有才能有志气的,焉知不是下一个李意书?再者说了,就算和皇后的感情好,她还能不管不顾凭白封下这世袭的爵位来,祖母还真信了她那‘牝鸡司晨’的命格?就算是,那也不过是她暂代自己儿子掌管而已,还能胡来?”
沈老太太冷笑道:“封个世袭的爵位又如何?我看封王都可以,他庄家拿走我们沈家的江山,封沈家人做个王爷不算过份吧。”
沈昭英初听祖母之语,惊得差点跌倒在地,急忙问道:“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庄氏的江山与我们沈家有何关系?父亲虽然功劳大,却未必能越过林家,林家也不过封个世袭的国公而已。”
沈老太太此时已是满脸悲愤地说道:“孩子,我以为这话我是没有机会说的,可是皇后的命格,却让我明白,原来老天还算是有点公道,否则我怎么会舍得抛弃了丽儿呢。”
第三一零章 误会一场
沈昭英见祖母如此神情,知必有情由,便不去打断,只专心听着祖母的倾诉。
沈老太太平稳了一下心情,问孙儿道:“你可还记得太祖初起事时的虚清道长?”
沈昭英点头答道:“这虚清道长怕是大齐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极有神通的,只怕比那了凡大师更了不起。”
沈老太太冷笑道:“可不是神通光大,若不是他做法使得我沈家与庄氏一族互换命脉,他又如何能在大齐朝如此风光!说起来,他竟算是咱们沈家的第一大仇人了。”
沈昭英闻言浑身一震,重复道:“互换命脉?”
“不错。”沈老太太点头,又道:“说起来该着我沈家坐江山,而他庄氏不过出一个天命皇后而已,却不想那天杀的虚清道长,为了讨好太祖,得个国师的位子,竟然利用这两者之间的联络,做法九九八十一天,硬是将二者的命脉给换了回来。不过,他也没落着什么好,毕竟强改天命,乃是逆天而行,故才不得不远离红尘修练,倒把个国师的位子白白让给了佛家的了凡大师,哈哈,老天有眼,让他白忙活一场,竟是给她人做嫁人了。”
沈昭英心中仍有些转不过来,也是因为他在沙场征战多年,见多了杀戮和生命的流逝,故不太信这神鬼之说,平日里也不曾与那些僧佛们深交,如今见祖母郑重其事地谈论这些,倒也怨不得他一时接受不了。
沈昭英摇头道:“我有些不敢相信,如果真是如此,太祖和太上皇会留我们沈家在吗,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我们沈家是命定的天下之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我是庄氏必是先除之而后快。”
沈老太太冷笑道:“他倒是想,不过为了大齐江山稳固,他却不能如此做。因为虽然他换了命脉,但这皇位传承还是需庄沈两家血脉才能相传下去,若是沈家人对他们怀有仇恨,他家的江山还能坐得稳吗?这也是太祖和太上皇为什么对我沈家处处隆宠的原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秋儿竟然会有‘牝鸡司晨’的命格,或者这就是上天给我们沈家的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只可惜你与秋儿素来不和,如今又为丽儿的自由付出这许多来,只怕秋儿心寒,竟是凭白把她推远了,只希望以后能做出些补救才成。”
沈昭英见祖母如此言之有物,倒真有些相信了,其实他早在之前就觉得太祖及太上皇对沈家态度与众臣不同,如今看来目前的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解释得通,他又在心里默想一回,抬头问道:“这件事必是极机密的,庄氏自是紧紧捂着,而虚清道长也早就远遁人间,祖母是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老太太笃定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是这样逆天害理的事情,我自有消息的出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你的父亲,他亦知道这件事。”
沈昭英不由惊讶道:“父亲也知道?他为何从没有说给孙儿,而且面上也从未流露一丝出对朝廷的怨恨不满。”
沈老太太叹道:“这件事情自然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我们沈家也就大祸临头了,他不说,大概是因为觉得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他的心里只怕也苦着呢。”
沈昭英便起身道:“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心中没底,还是去外书房问一问父亲的好。”
不想此时却听外面传来沈侯的声音:“你不用去了,我已经过来了。”
沈侯这一嗓子倒把在室中密谈的祖孙二人吓了一大跳,沈老太太连声问儿子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怎么没人传报,我已经吩咐过不许人靠近的,这些丫头们做事真是太不经心,以后还真得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沈昭英忙不迭地给父亲行礼,又问道:“祖母说的可是真的?”
沈侯深叹一口气,他向来知道母亲对沈昭英的期望,怕沈昭英以世袭换沈丽君自由的事情,不为母亲所接受,这才赶过来想着帮儿子解释一二。
没想到刚进春晖院,便见小丫头们都在院中守着。
沈侯不免起了好奇心,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他自己悄悄走了进来。那些丫头们见是侯爷的命令,不敢违抗,只得轻轻退了下去。
沈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做这种偷摸的事情,竟是收获颇丰。他实在想不到母亲居然也会知道虚清道长所谓改命一说,震惊之余,他才明白怪不得母亲行事总有恃无恐,对于权势又是那样看重,原来他自认为的隐秘,竟已被母亲获悉,以母亲和儿子的性子,只怕此事是祸不是福,他得想法子打消他们的不臣之心。
沈侯正在深思中,忽听到儿子要到外院寻自己问个明白,知道这事越早解决才能越降低其中的危害,故忙收了心神,干脆走了出来。
沈侯抬手让儿子起身,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却并不是事情的全部。”
然后沈侯又纳闷地问沈老太太道:“这事我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起过,母亲是如何得知的?”
沈老太太老脸一红,沉吟道:“就如你方才那般得知而来,我那日无意中听到你与了凡的谈话。”
沈昭英疑惑地看向父亲,他知道父亲素来不信鬼神,与僧佛从无往来,别看那了凡大师名声显赫,但据他所知父亲与那了凡大师虽也认识,却无交情。
沈侯点头道:“怪不得您会知道此事,只是母亲当日并没有听全,这才有了现在的误会。”
沈老太太不解道:“误会?什么误会?”
沈侯坐下身子,对她祖孙二人说道:“其实老太太所说的并不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当日虚清道长确实认认真真为了所谓的互换两家命脉做法九九八十一天,却不过是他想在太祖面前讨功劳的手段罢了。天子之命哪里是人力可以改的,他只是因为不服今人多信佛,疏远了道家,故才起了取巧之心,为了得到国师之位,以便让道教成为天下第一教,这才撒下这弥天大谎。”
沈老太太面带不信,说道:“你该不是怕我们有什么想法,才故意扭曲事实吧,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为何虚清道长功成名就后就隐退起来,倒是把国师之位拱手相让给了凡大师,他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又有什么用处?”
沈昭英心中也是相当迷惑,让他不知该相信祖母还是该相信父亲。
沈侯慢慢陈述道:“这就不得不提了凡大师在其中的作用了。当年我曾救过他及其门下弟子,那里了凡大师修行尚未浅,故虽人在佛门,心却还在尘世中牵拌,一心想着要报答我对他的救命之恩。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让他无意得知了虚清道长的所作所为,他便推测得若果真那般行下事来,我沈家怕是要大难临头了,所以强拉了虚清道长,与他谈经论道,让心高气傲的虚清道长不得不服,了凡又趁机谈及虚清道长所为会给沈家带来的影响,一番论断下,虚清道长也颇为后悔,故此借助一些事情,向太祖推荐了凡大师,他自己却自此看破红尘远遁而去。”
沈侯又看向母亲,说道:“这个所谓的必须由沈家后人生下龙子才能保得大齐江山永固,不过是虚清道长为了弥补他所做下的孽债而临时编出的谎言罢了。不过因此事牵扯太大,所以了凡亲自来警示我,以后行事小心,不要触了太祖等人的心病。也是我一时不察,没想到倒让母亲听到了只言片语,今日幸好我及时出来解释一番,不然沈家危矣。”
沈侯告诫儿子道:“这事算是清楚明了,如今秋儿也做了皇后,又生下太子,沈家便算是失去了一层保护的屏障,以后万要小心当差做事,不可再骄纵跋扈了。”
沈老太太听到儿子一番言论,半天合不上嘴,她自当年得知是庄氏夺了自己家的江山时,便心中极为愤恨,太上皇亲自为贤王向沈丽君提亲,让她仿佛看到一丝曙光,既然沈家人不能坐江山,做个王侯应该不算过份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沈秋君竟然还有“牝鸡司晨”的命格,那么这样一来,沈家诸人封王就算不得问题了,甚至可以学隋文帝取庄氏江山而代之,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在拨乱反正,故才想着孙子孙女们能拧成一根绳,早日实现沈家的不世基业。
但现在儿子的另一番说辞让她如被打了一记闷棍,竟让自己以前的仇恨和现在大胆的想法都变成了笑话,沈老太太不甘心地说道:“这一切不过是那了凡告诉你的,你又怎知他不是在骗你、让你感他的恩情?或者就是太祖授意,特意打消你的雄心壮志的。”
沈侯看着母亲不肯正视现实的样子,不由哑口失笑,反问儿子道:“你也老大不小,又曾做过一军统帅,你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人云亦云。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第三一一章 查看账目
沈昭英被父亲点名问话,却有些迟疑没有立马回答,沈侯见了,知道儿子这是动了心,便正色说道:“你以为一个朝代的建立或者一个人的成功,只靠着天意靠着和尚道士的话,躺在家里睡大觉就能做成的吗?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又曾坐镇一方,指挥大小战斗无数,靠的是什么,是天意还是你自己的才智与努力?”
沈昭英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肯定,不由挺直了身子,想了一下答道:“儿子打胜仗自然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但也不可否认有时天时地利人和是不可获缺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道士和尚相助,大齐的建立怕会更加的曲折艰难吧。如果不是他们蛊惑人心,以咱们沈家的势力,未必没有问鼎天下的机会。”
沈侯摇头道:“争夺天下并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就比如你可以在北边建功立业,可以平稳一方,却未必能让天下群雄臣服,这里面的艰辛与付出,不是外人都能看到想到的。太祖父子当年本就是雄才大略,非常人可比,故可让众人依附,至于那天命之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便是如此,太祖的子孙却也折去大半,这也是让太祖与太上皇心痛之处,不然你以为当今皇上说把王爷们过继就能过继的,还不是太上皇为慰太祖以及那些折损兄弟们的心,不然怕又有得扯皮。”
沈昭英听罢,不由陷入沉思,沈侯再接再厉,说道:“再则当年沈家虽族人众多,但偏居一隅太久了,并没有多少有大才的人物,那里你祖父过世又早,为父年纪尚轻,又无兄弟叔伯可以相助,再就是为父当年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所想的也只是保一方平安,将来遇着个明主,辅佐他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枉为父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你认为如此情况下,我沈家君临天下有几成把握?便是如今我总结自己这一辈子,也认为自己是将才,并不是能统领天下的明君圣主。”
沈昭英被祖母一席撩热的心不由慢慢凉了下来,叹道:“如此看来,倒真该着那庄家做皇帝,不过既然三妹有那种命格,咱们沈家未必没有机会的。”
沈侯冷笑道:“如今皇上年富力壮,大齐又刚刚经过一番内忧外战,不管是朝中众臣还是市井百姓,都已经厌倦了战乱,一心想着安定,倒正是大齐走向富强的好时机,你认为现在还能号召人跟着你争夺天下?”
“便是利用你妹妹得了皇宠,趁机壮大沈家的权势又如何,如今天下兵权几乎便都集于皇上手中,就算他中间有了什么意外,太子年少,由你妹妹听政,难道她将来不把位子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要传给自己的老子或者是兄长,而自己由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变成一个时时担心子女随时会因皇权之争被杀死的公主?她再是权势熏心的人,也到底是一位母亲,况且以秋儿素来的性子,她还真不怎么把权势地位看在眼中,尤其是与丈夫子女放在对立面时,权势更加不值一提,你别指望她会帮着沈家夺天下。”
沈昭英最后仅留的一点妄想此时也被沈侯给打击没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儿子一时被权势迷了眼,差点走错了路,不仅可能让沈家遗臭万年,更可能把沈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沈侯这时才稍松了口气,说道:“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沟壑易填,人心难满,总是好了还想再好,不是每个爵位都要留给子孙传承的,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卫国公,不可再生事端,至于珂哥儿他们兄弟,我看倒都是有志气有才能的,我已经打算好了,先让他们去外面历练一番,将来总能得个一官半职,还是靠着自己的才能,不比靠祖荫强得多,况且以沈家若大的家业,还能真让他们到了衣食不继的地步?便是你,你的卫国公不也是靠着你自己得来的,为父还真没怎么帮到你呢。”
沈昭英听了也觉得父亲所说极有道理,不由频频点头,一时又道:“只是儿子心中尚有些疑虑,一则是儿子因当年之事已经与三妹交恶,只怕她不肯善罢甘休,儿子倒也罢了,只怕她会报复到珂哥儿他们身上去,二来则是那件事到底不光彩,虽说已经被按了下来,只是皇上乃天下最尊贵的人,时日长了难保心里没疙瘩,只怕到时不仅皇后太子获罪,还会牵连到沈家。”
“你三妹倒是和环姐儿姐弟关系融洽,便是心中有结,顶多不刻意提拔他们,却断没有打击报复的理,”沈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思索一番又说道:“至于当年京城大乱之事,事情是皇上亲自处理的,我看他对秋儿倒是真心实意,况且太子地位已稳,皇上又是那样的性子,我估摸着没人敢去上前捋虎须的。”
沈昭英得了父亲的这些话,心中稍安,沈侯见已经劝住了儿子,便又道:“你以后就安生做你的国公,忠君爱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皇上皇后有心难为你,也寻不到把柄的,再过几年,大家都上了年纪,回头看往事,说不得就一笑泯恩仇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与你祖母说。”
沈昭英点头称是,又忙告辞而去。
沈老太太见孙儿走远,这才笑叹道:“我没想到我儿竟有如此好口才,一番话下来,连我都几乎被说动了,你实话告诉我:你说得可都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打消英儿的念头而如此说?”
沈侯看着母亲笑道:“如果不是真的,母亲认为我真能心平气和地助着庄氏得天下吗?儿子向来就没有雄心壮志,这个母亲不是一直都了解的吗。如今眼看沈家兴盛起来,我劝母亲还是保养身体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再为子孙权势操心了,不然竟是儿子无能,亦是儿子不孝了。”
沈老太太看了沈侯半日,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不做那老厌物了,横竖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自从娶了媳妇,翅膀越发的硬了,我便是再操碎了心,也得不到你一个好字。只是亏了丽儿了,希望你以后能多看顾她一下。”
沈侯听了心中亦是颇为复杂,母亲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可是却也因当年自己行事不缜密,被她听到那件隐秘事,勾起她的不平与权利欲望来,一心想要匡扶沈家,只是这种母爱,不仅自己受不起,害得儿子女儿与妻子失和,更害了大女儿一生的幸福。
可偏偏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让他不敢有恨,只能打落牙齿落在自己肚里,沈侯说道:“您放心,丽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岂有不管她的道理。”
沈老太太点头,她此时似失去了心中长久以来的支撑,如今放下倒似更加的老了,沈侯也不由心中悲戚,再是埋怨她的多事,也总是自己的母亲,少不得陪着笑脸哄了她开心。
一时出了春晖院,沈侯的笑脸便沉了下来,眉头紧皱:因为担心沈秋君那年走失之事和命格被皇上忌惮,为防万一,他不敢真正让沈家完全放手兵权,如今看来,儿子的心思虽暂时被自己打压下去,可一旦再被撩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倒更为危险,那这兵权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呢?
就在沈侯因为沈昭英这个变故而苦恼兵权之事时,沈昭英早就回到院里来,方才之事太让人意外了,他尚还如在梦中一般,因为有心事,倒注意到妻女的异常。
同样沈大嫂与珍姐儿也怀了心事,自然也没注意到沈昭英的不对劲,不过照常询问几句,得了几句应付的话,便丢过手去,反为桂哥儿落水一事躲过沈昭英的眼目而沾沾自喜。
如此过去两日,沈大嫂见丈夫完全没有得到一丝消息,越发放了心,进而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大计。
沈大嫂先是去寻了程秀梅,提出要看府中账本,程秀梅知道这是沈大嫂心中不忿自家取代她的缘故,况且这侯府中除了爵位所得大房没分外,还有其他诺大的家财,将来是要兄弟二人来分的,她手中不缺钱又想在公婆面前讨好,所以自管家以来也不曾贪墨一文一毫,便痛快地拿出来让沈大嫂过目。
沈大嫂匆匆扫了几眼,见账日清楚,心中满意,说道:“这些我要拿回去细看。”
程秀梅忙笑道:“应该的,毕竟账目太繁复了。”
沈大嫂越发满意,又指着近期日常开支的账目,说道:“不知道大妹妹院里的开支可也在这里面?”
程秀梅愣了一下,沈大嫂已经翻开细细看起来,半响冷笑道:“弟妹倒是会做好人,竟拿沈家家财慷他人之慨,你看看这每天使用的燕窝人参竟和那不值钱的萝卜青菜似的,更不要提其他珍稀之物,她们统共不过才三个主子,竟比老太太和公婆院里用得都多,这到底是她们在用啊,还是有人借此敛财啊。”
第三一二章 代母受过
程秀梅至此才明白过来,沈大嫂查帐是假,故意来寻沈丽君母子的晦气才是真的,便忙笑着解释道:“这里面是有缘故的。大姐和兰姐儿倒也罢了,桂哥儿身子骨一向不结实,日常调养身子少不得这些东西,况且咱们于这方便倒也不难,这才一直如此供应着。”
其实程秀梅也只是猜到了其一,沈大嫂未必不想寻机挤下程秀梅,接管沈家偌大的家业,毕竟国公府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在儿子官职上却帮助不大,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好多为儿女们整治些家财了。
可惜庄承荣那一旨封国公的圣旨,把她们一家排除到永宁侯府之外,她若要硬接管下来却有些名不正名不顺,到头来又得闹了,故眼下只好先紧着要紧的事情做,其他心思暂且放在一边。
沈大嫂听了程秀梅之言,不由冷笑道:“弟妹到底年轻,难道没听说过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咱们沈家是家大业大,可也搁不住这样挥霍,不知多少世家大族因为子孙挥霍无度败落的。”
程秀梅顿了一下,低头道:“到底是亲戚一场,若说没有也就罢了,家里这些年收多于支,怎好眼看着不管呢,再者当日婆母也说了,没有为了女儿外孙让儿子们贴补的理,大姐那里每月使用,她自会补贴过来的。我想着这样做倒未免显得咱们不孝,这才一力拒了,婆母便道那就先在公中走账,等到年底她一总让人送过银子来。”
沈大嫂皱眉道:“说句不敬的话,婆母如此行事也大为不妥,现在做儿子媳妇的不敢收她的银子,难道到了年关就敢收了,不过说着好听罢了。再则,她手中的银子就不是沈家的,便是自己的嫁妆银子,我们做儿女的,将来也是有份的,难不成她老人家全都贴给大女儿和外孙?”
程秀梅虽心中也对沈夫人贴补沈丽君有些微词,不过那到底是沈夫人自己的体己,外人也做不得主,况且她虽不喜沈丽君母女,却对桂哥儿颇为喜欢,亦为他的境遇感到惋惜,再则沈家还真不缺那点子银子,故一直也没太放在心上。
如今见沈大嫂鸡蛋里挑骨头,程秀梅不想多事,反正只要卫国公府建好,沈大嫂在永宁侯府威风的日子也就到头了,便笑道:“那以大嫂之见,该如何是好?”
沈大嫂没有答言,而是看着账本问道:“为何这几天那边院里竟比平日里使费多了那么多?”
程秀梅忙又解释一通。原来那日桂哥儿落水后,到底还是病了一场。
其实现在已是春末夏初,池塘里的水并不算太凉,若是寻常人顶多受点寒,甚至连药都不用喝便能活蹦乱跳,偏桂哥儿身子娇弱,那日着急中本就出了点汗,后又落水吃了一惊,再加上众人在那里讨论是谁的过失,没能及时换下湿衣来,故他虽在沈丽君的强求下喝了姜茶,又捂了一夜的汗,但第二日到底还是病倒了。
程秀梅因为被沈大嫂要求不可把事情告诉公婆,便少不得悄悄请了人来看诊,那药材银子更是不敢吝啬,只求桂哥儿早日好转,幸好这几日看着倒真有了点起色。
沈大嫂听了,一方面心疼那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一方面却心中暗喜,说道:“罢了,我虽说马上就要搬出去住了,可到底是沈家的大媳妇,眼看你连日忙碌,上要伺候祖母公婆,下要照看晚辈,中要还照看一府众人,哪里还有精神管着那边院里的事情,将来若是有个好歹,在公婆面前也不落好,我这做大嫂的看着也心疼,不如就把那院里的事情交于我来做,有我在必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程秀梅不相信沈大嫂会有此好心,沈大嫂见状又道:“你事情多,若是怠慢了祖母公婆,岂不是不孝,若是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婆母又是担心受怕,亦是不孝,依我看,我帮着你些,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程秀梅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但她心中实在不放心沈大嫂,派了心腹暗暗打探那边的消息。
沈大嫂得到沈丽君院里的管事权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也要让沈丽君感觉一下在儿子面前无能为力的痛彻心扉,于是命人停了桂哥儿所用的上等珍奇药材,而是拿那表面上看去光鲜,实质上却是假货末等货色来充数,又借故把那大夫赶走,换了一个只会拿银子做事的庸医来。
因为沈大嫂做得隐蔽,而那些知情的下人们,虽然因为程秀梅治家严谨,从不敢不敬沈丽君母子,可说到底下人们是沈家的奴婢,吃谁的饭就要听谁管,与沈丽君母子相比,沈大嫂更算是她们真正的主子,故沈大嫂不许她们多嘴,她们自然也不也多吐半个字,所以沈丽君三人竟一无察觉。
要说沈丽君向来行事谨慎,但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程秀梅把她们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们早就习以为常了,也因为知道沈大嫂与程秀梅面和心不和,况且沈大嫂如今也算是客居,故哪里会想到沈大嫂因为恨极了她们,竟厚了脸皮自程秀梅处讨来这个管家的差事。
至于换大夫一事,便是沈大嫂不变了法子去换了,只怕沈丽君母女都要提出换了。
也主要是因为她们关心桂哥儿心切,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桂哥儿的身子实在太弱,故程秀梅能以旁观者的心态看到桂哥儿的身体有了起色。
但在她母女眼中却不然,她们恨不能一碗药下去,桂哥儿立马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况心中又暗恨程秀梅竟惧于沈大嫂的淫威,竟本着把事情按下的心态,不肯把事情弄大,只请了在外坐馆的大夫,却不肯去求与沈家交好的御医来医治。
对此沈丽君母女二人也颇多怨言,在程秀梅面前不知明里暗里说了多少次了,如今见换了新大夫也只当是程秀梅所为。
况且这新来的大夫看着倒是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说话也是铿锵有力,言之凿凿,便以为是是个有本事的了,沈丽君便也没起疑心。
却不知这么一来,桂哥儿的病情就被耽搁下来,面上看着倒好,实际上身子却一日日瀛弱下去,等到发现时却已是晚了。
程秀梅打听得了这些消息,心中不由沉甸甸的,其实在沈大嫂要管事权时,她就已经在心中隐隐预知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她却仍放任事情发展,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不想和沈大嫂起冲突让外人笑话,更主要的是她明白,这只怕就是庄承荣几道旨意下想要看到的结果,便是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的。
想到无辜的桂哥儿要承受沈丽君当年犯下错误的惩罚,偏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做个旁观者,想到这里,程秀梅心情沉重地呆坐在窗前。
这时瑜姐儿进来,看到母亲面色黯然,倒是吓了一跳,忙说上前问道:“母亲脸色如今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秀梅吃了一惊,见是女儿,不由叹道:“没什么,母亲只是想到一些过往不开心的事情罢了。”一时又谆谆告诫女儿道:“你如今到了,做事不要总一味抓尖要强,你须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要做亏心事,否则得个现世报还是轻的,若是被报应到子女身上,那才是剜心的痛呢。”
见女儿一脸困惑的样子,程秀梅不由苦笑,这个女儿真是被沈家众人给宠惯的单纯过了头了。
她不由想起之前与沈秋君闲聊时,看到女儿与松哥儿一对金童玉女的模样,况又一向喜爱松哥儿的宽厚温和,再加上确实有些贪恋他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便在话语中透出想结儿女亲家的意思来。
她记得沈秋君那日沉默了半日,说道:“瑜儿天性淳朴,又向来和我亲近,我亦很喜欢她,况且她与松儿无论年纪性情倒也般配,若我还是安乐王妃,得了这样一个侄女儿媳,自然仍拿她当女儿般疼爱,只要有我在,也不会让松儿欺负她。只可惜松儿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不是寻常的王侯世家,很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我无法保证松儿在我百年之后,不会宠信其他女子。以瑜儿现在的性子,将来要么被其他妃嫔欺负,要么变了心肠秉性,为了爱宠为了权势为了儿女,真不知她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更不知给刚跳出事非窝的沈家带来什么,反正松儿娶亲还有几年时间,你务必要想清楚了,这样对瑜儿来说是好是坏。”
想到自己可爱的女儿将来为了得到皇上丈夫的独宠,前半生殚精竭虑地算计人,以至于手上沾满了鲜血,前半生则或许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子女因为她的狠毒而受到报应,程秀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问女儿道:“瑜儿,将来嫁给你太子表哥,进宫陪着你姑母可好?”
第三一三章 赠诗长宁
瑜姐儿没想到母亲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见母亲似是认真的,因是自家的终身大事,也顾不得女孩儿的害羞,干脆答道:“不好。”
程秀梅不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好?你难道讨厌你太子表哥?”
瑜姐儿在脑中梳理了一下,解释道:“表哥为人宽厚性情温和,女儿怎么会讨厌他呢,只是女儿向来拿他做兄长,从没有其他想法。这兄妹如何做夫妻?”
程秀梅闻言笑道:“这是你身为女孩儿的知礼之处,然你二人知根知底的,亲上做亲不比嫁给外人强?况且你表哥的妻子可是一人这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就和你姑母一样,说不尽的风光荣耀。”
瑜姐儿倒有些急了,忙道:“我既在心中拿他做兄长,只怕他亦是在心中拿我做妹妹,若真做成了亲,心中未免感觉怪异,如此下去,女儿怕要做个陈阿娇了。再则说句不敬的话,姑母虽风光限,然在女儿眼中,却觉得她此时无异于笼中鸟。”
程秀梅倒没想到女儿会这样想,不由惊奇地看着她。
瑜姐儿说道:“虽说做人媳妇大多要在婆家操持一生,然逢着年节却也可回娘家走动,便是平日里离得近了也是少不得时常走动的,可姑母呢,以前为安乐王妃时,何等的逍遥自在,如今一朝入了那皇宫,这一两年内却难得出宫一次,只好让咱们入宫看望一二,竟无异于坐牢了,女儿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若是姑母真要提及此事,还请母亲务必替女儿推脱担待些。”
程秀梅见瑜姐儿一脸担惊的样子,知道女儿是一点也不想嫁给太子,心里倒轻松不少,笑道:“你既然如此说,母亲如何不按你的意思去做?难得我儿想得明白,倒是母亲想得岔了。”
瑜姐儿也笑道:“倒不是想不想的明白,而是女儿明明可以借助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的势,在世人面前飞扬跋扈享受众人的艳羡,这种滋味儿岂不比在宫中坐牢要美妙的多。”
程秀梅听了,心中越发的放心,此后果然对沈秋君表示不再打着送女儿入宫的主意了。
倒是沈秋君听说瑜姐儿的话后,心中着实叹息她的通透,倒为儿子有些惋惜,幸好松哥儿一向自律,认为儿女的婚事应由父母做主,且又确实年纪尚小未到开窍之时,沈秋君又管得严,故亦不曾对身边女子动心。
当然此是后话,只说庄承荣既然有心捉弄沈家那兄妹二人,自然也要时时验看成果的,所以有关沈大嫂和沈丽君的事情,他自不难知道。
这日,小成子又汇报了沈家的近况,庄承荣满意地笑道:“这沈大嫂倒是个妙人,我本就发愁不好对沈丽君母子出手,她倒是帮我解了这个难题,既然如此,我也趁势帮她一回,不把那母子三人磋磨下一层皮来,这卫国公府一时半会是建不好的。最好她们狗咬狗,相互灭了对方,才称我的心呢。”
小成子对自家主子的恶趣味是了解的一清二楚,此时也只是陪着干笑罢了,庄承荣又叮嘱道:“这些事不必说给皇后听,免得她又心中不安了。”
小成子忙笑道:“皇后如今事务繁忙,自然不能拿这等琐碎事来烦她。”
庄承荣点点头,这话倒是不虚,沈秋君这两日为着招待北蛮皇后——长宁公主,也确实忙的很。
北蛮今生与前世相比,也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因为当日沈秋君杀了萧将军之故,北蛮太子彻底失去了萧家的支持,也因出使的不顺利让北蛮群臣心中失望,他一时步履艰难处处受制,倒是因此使他的诸多计划不能实施,因此反让北蛮老国主得以心情舒畅地多活了几年,直支撑到庄承荣夺得皇位之时。
而长宁公主没有前世的诸多便利条件,在北蛮皇宫内亦过得不易,这样一来,虽然她心中怨恨大齐,却也知大齐是自己唯一的靠山,但要想得到大齐的认可,也要自己做出一番成绩来才行。
所以这些年,她全力争取着老国主的宠爱,这十多年下来,倒真在老国主的心中占了一席之地,也为她后来与北蛮太子联盟打下基础,从而为结束北蛮与大齐之间的战争起了一定的作用。
沈秋君自然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她看不上前世的长宁公主,却不敢忽视今生的长宁公主在北蛮的影响力和她对大齐边境安定所做出的贡献,如今看来她竟是一位奇女子了,这样的人怎不让人爱敬?
于公于私,在长宁公主回国这段日子,大齐是必须要给她做脸的。
所以庄承荣在与北蛮交涉国事时,却不忘第一时间便下了隆恩,厚厚赏赐了淮安王府,又特意把淮安王府临近的一处别院赐做长宁公主的府邸,好让她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与父母时常相聚,以解多年的骨肉分离之苦情。
沈秋君则是三不五时地请了长宁公主入宫相聚,赏赐不绝,筵席不断,又令众王妃诰命等相陪,长宁公主一时成了京城中最为风光的人物。
这日,沈秋君乘着酒兴,拉着长宁公主说了好一长篇的话,旁边的人又不时的凑趣,沈秋君想着长宁公主前后两世不同的遭遇,一时心有感触,且又带了几分醉意,便命人摆下文房四宝,写下一首昭君诗赠与长宁公主:“将军杖钺妾和番,一样承恩出玉关。死战生留俱为国,敢将薄命怨红颜。”
长宁公主虽则对故土和亲人有深厚的感情,不过到底不是小女孩儿了,她知道今日在大齐的荣耀是因为她本身的价值,说句让刺心的话,她与大齐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大齐要利用她在北蛮的威望权势达到边境和平,而她则利用大齐这座靠山巩固自己在北蛮的地位。
可是当看到沈秋君将自己与王蔷的功绩相提并论,在诗词中对自己的行为赞叹,长宁公主不由眼睛湿润,心中深把沈秋君当作了知已。
况且沈秋君是一国之母,她的态度自然代表的是大齐皇帝对自己的看法,更不要提这位国母在大齐皇帝心中所占的份量,这不能不让她感动,也让她觉得自己之前所做出的嫁与继子的牺牲是值得的。
是的,今生长宁公主仍是在老国主去世后,嫁给了北蛮太子为妻,虽然在北蛮看来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在自小受着中原正统思想教育的长宁公主心中,这是一件令她耻辱的事情。
当年她一个妙龄少女伴着白发鹤年的老国主,心中固然委屈,却也是嫁鸡随鸡不作他想,便是寡妇再嫁,可这嫁给继子,在她心中总是违背了伦理纲常,但当时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遵从命运的安排,然心中却总藏着一抹深深的耻辱感。
但是今日大齐对她的高高赞扬,终让她心中去了这沉重的包袱,长宁公主对沈秋君感动地说道:“有了娘娘这句话,我总算没白在人间走一遭,此生此世不敢辜负大齐及大齐的黎民百姓。”
沈秋君忙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全力周旋,只怕此时两国边境的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呢,所以大齐及大齐的万民会永远爱戴记得你的,同样你做为一个女人也一定要过得好些,这样大齐的亲人们心中才能少些惦念。”
长宁公主含泪笑道:“我一定会如娘娘所说的那样的,大齐永远是我的故土。”
众人虽只在耳边过了一遍那诗词,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却也知道是沈秋君称颂长宁公主的,如今见长宁公主感动万分的样子,忙纷纷上前称赞长宁公主的卓越才能和沈秋君的敏捷才情。
沈秋君倒不好意思起来,偏转眼间又看到李瑶琴竟也在场,更觉尴尬,不由对着李瑶琴欠意地一笑,却不知就是这一笑,在后面的日子里倒让李瑶琴心中不平起来,此是后话,稍后再叙。
等到众人复归了座,大家欣赏歌舞时,长宁公主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便又对沈秋君笑道:“我不过是做了力能所能的事情罢了,却不敢居全功,说来还要感谢令兄沈将军,是他早早就派人暗中相劝于我,让我明白了更多的事理,眼光心界不在只局限于与人争宠上来,其后在北蛮国乱中,更是派人相助,这才在两国交战中,使我建了这点微末功劳,只是这些事情不好放在表面上来讲,我竟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沈秋君听了,倒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沈昭英竟然还有此等举动,长宁公主又道:“沈将军在边境带兵有方,保卫边界有功,百姓们无不称颂,皆道大齐有些将帅实是大齐之幸。如今又见到娘娘,才知沈侯之名果不虚传,当年的建朝功劳自不必说,便是儿女亦皆教导有方。”
沈秋君忙笑着谦逊几句,内心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被私怨蒙蔽了双眼,对沈昭英存了太多的偏见。
第三一四章 瑶琴惊醒
不过此时正在筵席上,倒容不得沈秋君把更多心思放在沈昭英这里,她忙代父亲谦逊一番,又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一时主宾言谈意洽,各自尽兴而归。
沈秋君带着酒兴回到寝宫,庄承荣早就已经回来了,见她如此,忙上前扶住,命宫人去准备醒酒汤。
此时沈秋君尚在醉意中,说话行动便有些管不住自己,靠在丈夫身上,便没了往日的端庄,说话行动中带了丝骄纵,庄承荣少见她如此醉态可掬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又大感新鲜,少不得细心服侍。
偏这时沈秋君又两颊飞红面若桃花,眼波更是转盼流光,看到妻子如此的风流姿态,庄承荣哪里禁得住,早就意动,手脚更是不规矩起来。
沈秋君此时全身酥软,只想卧床休息,便只管叫嚷推搡着庄承荣,欲往卧室而去。
庄承荣哭笑不得,又不舍这样放过她,便半搂半抱地把妻子放在椅上,这时宫人已经送上醒酒汤,庄承荣端了汤亲自喂给沈秋君喝了,又引着她说话,道:“我听说你赠与长宁一首诗,据说文采斐然,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呢。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首?”
沈秋君经过庄承荣这一番折腾,倒是略醒了一点酒,闻言不由悻悻道:“快别说了,我哪里能写好什么好诗来,不过是剽窃过来的罢了,还是守着原主人的面,真是丢死人了。”
庄承荣不由好奇地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情,那诗是谁人所作?”
沈秋君不悦道:“都说是丢人的事情了,你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诚心让我心里不舒服。”
庄承荣忙陪笑道:“我才不管是谁写的诗呢,只要是你的写出来的,我就认是你所作,得了空也给我写一首吧,必有重赏的。”
沈秋君闻言,笑骂道:“皇上做得久了,果然说话也不同以前了,动不动就赏啊赏的,也罢,我就勉为其难为你写一首吧,我看你拿什么赏我,还请夫君笔墨伺候!”
庄承荣早就让宫人退下,得言忙亲自展开纸张研了墨,沈秋君抓着笔蘸了浓浓的墨,重重写下“泌园春雪”四个大字。
庄承荣不由暗笑,看来剽窃一说果是真的了,如今尚是初夏,她那里就到了冬日了。
再说沈秋君醉意未去,手上无力,不能完全掌控纸笔,以至于不过十来个字,已经歪歪斜斜爬满了整张纸。
沈秋君带着酒意的桃腮上便带了不解,颇为苦恼地看着纸笺,一来为纸笺不够大,才几个字就满了,二来则是年岁太久,她实在想不起下面的诗句来。
庄承荣见到她这幅可爱样子,心里早就醉了,便一把夺下沈秋君手中的笔,抱起她便往内室而去。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沈秋君才醒来,庄承荣难得下朝后有空闲,便过来陪着她说话用膳。
沈秋君此时头脑清醒,想到昨日长宁公主对沈昭英的推崇,便忍不住对庄承荣提起,然后说道:“如今看来,倒是我公私不分了。虽然说有私怨,我可以无视甚至报复他,可是如今我身为皇后,他是于国于民有功的功臣,若是再公报私仇,却不好对天下人交代,也易寒了众臣的心。”
庄承荣却不以为然,他向来公报私仇惯了的,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说什么沈昭英建下不世的功劳,也不过是因为那时他正好在那里罢了,若是别人,未必不能建立此功勋,退一步说,沈昭英身为大齐臣子,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反倒是如果被北蛮占了便宜,按律他就该被问罪,说到底他如此做,未必是存了忠于大齐护卫大齐疆土的心思,说不得是为了自己的加官进爵才如此用尽心机的。
沈秋君知道庄承荣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就是她本人心里也是极不愿意抬举沈昭英的,不过到底碍着皇后的身份,为了堵天下人的嘴,有时做事便不能只凭个人喜恶,她说道:“对于功臣该有的,我会尽量做到一视同仁,除此之外,我不会多走一步的。卫国公新封,按例我该昭见卫国公夫人对示安抚嘉奖,过几日有了空闲便召她入宫吧。”
庄承荣此时打的主意是,先借沈大嫂之手收拾沈丽君母子,然后再想法子收拾沈昭英一家,见沈秋君此行于自己的打算不妨碍,便笑道:“这昭见臣子家眷之事,乃是后宫之事,你安排就好,我是不过问的。”
沈秋君便传了内侍去永宁侯府宣了懿旨,因前次听沈夫人等人提及珍姐儿酷似自己,沈秋君心里也有些好奇,便也准其一起随母入宫。
沈大嫂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新封诰命是该入宫拜谢皇恩,晋见皇后的,况且她又是沈秋君的娘家大嫂,所以不管于公于私,作为皇后的沈秋君都该昭见她入宫的。
偏这许多日过去了,却不见宫中有动静,这时日长了,难免尴尬,更会让外人猜测出他兄妹二人不和的真相,到那时卫国公府处境怕是艰难了。
珍姐儿听说自己得昭可以进皇宫,倒是蛮高兴的,皇宫于外面的人来说,实在太过神秘和神圣了,尤其是祖母婶娘甚至姐姐都曾入宫多次,更让她向往着去宫中见识一番。
母子二人安心准备等待着入宫,却不知这一次入宫,将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这亦是沈秋君所万万想不到的。
在沈大嫂母子二人准备入宫的这几日里,倒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原来那日沈秋君酒醒后,因记恨前一夜被庄承荣折腾得狠了,便和庄承荣秋后算账,直道自己费了那诸多心神才量身为他写出那般的好诗来,一定要厚赏才行。
庄承荣看着纸上歪斜着只写了十来字的所谓呕心沥血的神作,只好味着心大大夸了沈秋君的才情,又特将皇家一处封地命名为“沁园”,仿效汉明帝赏赐给尚是稚儿的公主以示宠爱,同时把宫中一处馆阁改名为琼雪轩,令人重修一番,以备冬日赏雪之用。
这不过是夫妻间的玩笑趣事,无关朝堂,故众人也未把这皇上爱宠皇后的事看在眼中,却不想庄承荣这一举动,着实惊醒了李瑶琴。
前面提到沈秋君因为当着李瑶琴的面剽窃她的诗作,因着沈秋君到底脸皮不够厚,又因为喝了点酒,脑子有些糊涂,便直接对着李瑶琴展现出她的谦意来。
而当时李瑶琴亦是喝了不少的酒,沈秋君做为穿越女会写出那首昭君诗来,李瑶琴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所以对于沈秋君的举动,她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因着醉意,也不曾十分放在心中。
便是第二日清醒后,她也因过了一夜,倒把这事给忘了个精光,然而当庄承荣大夏日的,又是泌园又是赏雪的,后又听说是因为皇后为皇上写了一首精彩绝伦气势恢宏的诗词,故龙心大悦,才有了这番动作,李瑶琴这时便想起了沈秋君那日的举动来。
李瑶琴初时还以为沈秋君发现了自己亦是穿越女才会作那奇怪的表情,因不知是福是祸,心是着实忐忑不安起来,不过后来细一想,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自己曾在沈秋君面前试探过一两次,但实际说来,却没有露出太多行藏,在行为上也是中规中距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沈秋君毫无顾忌地一再表现出她的现代知识,所以说,沈秋君不会知道自己穿越女的身份的,可是她的行为却真的很反常。
李瑶琴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沈秋君不是穿越而是重生?
李瑶琴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倒了,回过神来,细细琢磨,她不由丧气地发现,唯有这个理由,才可能解释沈秋君身上的一切反常。
看沈秋君所有行为,她的言谈中曾有红楼梦里的东西,也涉及到作胭脂水粉的生意,后又制作了新甲衣,如今则写下昭君诗,看样子,她给庄承荣所写的诗怕是那首著名的《泌园春雪》。
乍一看确实是穿越女所能做出来的,可是当日她对自己歉意的一笑,却又暴露出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李瑶琴现在细想,才发现这些都是自己前世都做过的,可以说沈秋君所有带了现代影子的行为,都没有超出自己前世所做的范围,这就说明了,她一直在剽窃自己。
李瑶琴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自己早就该想到的。
沈秋君必是与自己一同重生的,而且沈秋君重生后就一直没有闲着,又是收回小归山,又是开胭脂铺子,断了贤王的财路不说,但凡发生与沈秋君有关的事情,贤王必是处处碰壁,折了人手失了名声,一步步地直到最终把贤王变成了阶下囚。
这是一个多么有心计的人啊,可笑就因为她没有报复自己,才让自己的思想走入一个误区,其实她那时不过是暂时放过自己,好让自己做一颗最有用的棋子罢了。
第三一四章 园林偶遇
是的,必是这样的,那日寺庙的事情也必是沈秋君的手笔,让自己不得不嫁给了林景周,从而成功离间了贤王与林景周的关系,这才在夺位之战中,大大削弱了贤王的势力,增强了安乐王的实力。
李瑶琴不由暗叹:沈秋君真是够狠的,偏偏自己还必须吃这个哑巴亏,而且还要为她放过自己感恩戴德地匍匐在她的身前向她求好卖乖。
想到这里李瑶琴又气恼老天,让自己穿越一回,难道只是为了在沈秋君重生时给她补充现代的知识?自己只是配角的命?
李瑶琴心中不服气,人人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凭什么老天要厚待沈秋君,而且是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人,她再怎么被贤王夫妇利用,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滥杀无辜小生命的理由,这样的人还让她重生,然后助借自己这个现代人的力量,达到女人在这封建时代的最巅峰,对芸芸众生来说,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更是对自己不公平。
李瑶琴心中气恼一阵,却不得不懊恼地坐在那里叹气:如今木已成舟,为了自己及家人今后更好的生活,自己除了向老天妥协又有什么办法呢,穿越女口内大喊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此时显然已经不适用于自己这个年过三旬的妇人了。
李瑶琴叹口气,命丫头们摆上文房四宝,自己一个人坐在房中,慢慢写下沈秋君所“作”的那两首诗,李瑶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做此举动,或许是潜意识里要为自己的穿越生涯留下点现代的印记,说不定能被后世的穿越晚辈看到,虽然自己的经历荣耀比不上沈秋君,却也算是颇为神奇的了。
在写诗的同时,李瑶琴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自己到底是生活在现代的女子,还是太单纯天真,哪里比得上这些在大家族里自小就勾心斗角的小姐们,沈秋君能走到这一步,也确实是因为她在心计谋略方面比自己强。
比如说,自己甫一重生,想到的是要避开前世之祸,把庄承荣硬生生推开,而她沈秋君却能看到危机亦是契机,把庄承荣这个痴情种子笼络在身边,又加上她前世的先知,这不就做上了皇后的宝座了吗?
当李瑶琴写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时,重重叹了一口气:庄承荣也算是可怜的了,前世那样聪慧,今生也会被沈秋君所迷惑,想到他一生稀里糊涂地被人玩弄着掌中,将来要做个糊涂鬼,倒是自己能明明白白地活一世更幸运了。
“夫人有什么心事吗?为何总是叹气不止?”这时李瑶琴的背后传来丈夫林景周关切的问候。
李瑶琴不提防下,倒被吓了一跳,忙起身回头,不等她开口,林景周已经伸手拈起纸笺来,扫过一眼后,不由大骇道:“这是你写的?”
李瑶琴知道林景周之所以惊骇,是因为看到后面一首词的缘故,她自然知道这首词忌讳,所以才让丫头们都退下,没想到倒让林景周看到,此时少不得别扭地笑道:“我一个内宅的妇道人家哪里能写出这样的诗来,这是皇后所写,我看着极好,便想誊写下来,以为收藏。”
林景周这才松口气,说道:“虽说是皇后所写,可这诗词到底太磅礴豪放,碰到那鸡蛋里挑骨头的主,终归是不妥,还是毁去的好。”
李瑶琴口内称是,心中却不由腹诽:林景周到底是胆子小些,如果这事放在无法无天的庄承荣身上,必不是这种反应的。
林景周看着李瑶琴脸色疲倦,不由心疼道:“为了那北蛮国君和长宁公主,这前朝后宫都够忙活的,再过两日为他们饯行过后,也就好了,到时左右无事,咱们一家子去京郊别院好好玩乐几天。”
李瑶琴笑着点头赞同,等林景周去前院后,她想了想终不舍得将那两首诗词毁去,便起身来到小书房,将那页纸夹在了不常看的书中,幸好这页纸倒不曾带给定国公府困扰。
两日时间转眼就到了,偏巧林夫人身子不适,便只好上奏沈秋君,沈秋君命人安抚她好生养病,如此一来,李瑶琴这个世子夫人便顶上来了。
这日天还没亮林夫人又特意叫了李瑶琴上去,细细嘱咐了一番,李瑶琴早就多次出入宫廷,这不过是一次稍正式的宴饮罢了,哪里放在她的眼中,哪里用得着一日三遍地叮嘱,不过林夫人到底是婆婆,她少不得耐心听了一遍又一遍。
好容易被林夫人放了行,李瑶琴赶忙回到住处换上诰命夫人的礼服,恰好此时林景周也在房中,便忍不住对丈夫抱怨了几句,林景周全不自意,只道:“母亲年纪大了,爱唠叨是有的,不过总归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再则说得也确实是正理,你就听着,查缺补漏就是了。”
林景周说罢,便出去查看车马,因为这次与北蛮的谈判,大齐着实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庄承荣心中高兴,便特意选了一处景色怡人的皇家园林为北蛮国主夫妻饯行。
李瑶琴心中气闷,看着镜中青绿色的诰命服饰把自己衬得老气横秋,不由更为气恼沈秋君:当日出嫁干嘛不穿得漂亮些,害得众王妃诰命但凡正式场合,都穿成这个老成样子,她自己倒是皇袍朱凤袍地穿着,青压压一片,倒显得她万绿丛中一点红、鹤立鸡群一般。
倒是旁边丫头们一脸地与有荣焉地在旁帮着李瑶琴整理衣衫,又恭维道:“少夫人穿着这诰命服饰更是富贵体面,也怨不得当今皇后当日会选这等服饰呢,确实好看,也是当今体恤,才能与民同乐。”
这时丫头又问上什么胭脂,李瑶琴本来是不常用带太浓香味的脂粉的,不过听到称赞帝后的话,心中一动,竟鬼使神差地点了那带了甜香的梅花脂粉,这也是前世庄承荣曾当众赞过唯有她才配使用的,虽然为此让众位夫人极不高兴。
等李瑶琴收拾妥当来到二门上时,定国公祖孙三人已经等在那里,原来庄承荣曾在功勋官宦中选了几位与三个儿子年纪相仿聪明伶俐的孩子陪着一同在御书房读书,这日庄承荣特意恩准这几个孩子也一同伴着众皇子前去赴宴,李瑶琴的长子茗哥儿早有神童之名,故也在此列之中。
林景周在李瑶琴经过身边时,嗅到一丝甜香,又看到她的精美妆容,不由皱了眉,概因李瑶琴向来以清新自然自居,今日如此难免有些反常。
不过林景周随即又舒展了神情:今日参加宴请的诰命夫人不少,这女人家在一处自然少不了争奇斗艳,她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到了园林之中,朝臣们在外院相陪北蛮国主,而众王妃诰命则在内院陪着长宁公主,沈秋君有心要给长宁公主做脸面,故一大早就到了。
此时长宁公主代表着北蛮自然是着了北蛮皇后的服饰,而沈秋君则着黄色凤袍戴了十二花树的凤冠,一时场中再无人能比她二人耀眼。
沈秋君照例说了些套话,又赞扬了一番长宁公主的功勋,于是便开始了筵席,众人也是诸多恭维锦上添花,场面顿时处处洋溢着热闹欢庆。
李瑶琴远远看着沈秋君的风光,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落寞来,闲坐无趣,又懒得挤出笑容来应付众人,便推说更衣,带着个丫头在园中漫步,借美景以排解心中的不快。
哪里想到不知不觉中,竟走得远了,倒是忘了来路,李瑶琴也不惊慌,只是遣了丫头四下寻路,自己反靠坐在一处花树层中发怔。
正是无巧不成书,此时庄承荣却带着人往这边走来。
原来虽然大齐在与北蛮的来往中占了便宜,可庄承荣向来小心眼,虽说是因这北蛮国主无意的相助让自己成功抱得美人归,可总归他当年确实为难过沈秋君,故庄承荣时不时要难为一下北蛮国主,今日又小性子发作,也为了表示大齐皇帝的尊贵,庄承荣只让群臣相陪,他自已却装国事繁忙,特意迟来一会。
就在众侍卫簇拥着庄承荣经过此处园林时,却听到一个女子幽幽长叹的声音,众侍卫可不管声音是好是歹,顿时警觉地厉声叫道:“什么人在那边?”
李瑶琴正在想着心事,没想到自己会发出声音来,亦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听到这一顿猛喝,倒是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向外看去,便看到长身玉立的大齐皇帝陛下——庄承荣,她心不由暗道:怎的会如此之巧,竟在这里遇到他?
不容李瑶琴多想,已经有侍卫拔刀走来,叫道:“陛下在此,还不快出来见礼。”
李瑶琴急忙走了出来,矮身行礼道:“臣林李氏拜见皇上。”
庄承荣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原来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啊!”
说起来李瑶琴与庄承荣今生也不过才见过两次而已,最近一次见面也已经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她没想到庄承荣竟然还会记得自己,一眼之下便认出了自己。
第三一五章 亲眼目睹
一时李瑶琴又想到那日林萍所说的话:要尽力争取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左右忌惮,白白浪费了时光,人生在世总要活得畅快些才好,否则总是瞻前顾后的,有什么趣味?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想到做些什么的冲动,因着这种冲动,她不由上前几步,走到庄承荣跟前叫道:“皇上。”
众人因庄承荣点明了李瑶琴的身份,便放松下来,倒让李瑶琴顺利走到庄承荣的身边,内侍们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围在庄承荣的周边。
按着规矩李瑶琴是该退居一旁回避的,所以庄承荣也被李瑶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神情一愣,不由皱眉看着李瑶琴。
李瑶琴看到庄承荣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心里的胆气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幸好她素来有急智,忙急声说道:“臣偶入这园林之中,不小心迷了路,正害怕中,幸好皇上经过,还求皇上能派人给臣指引一下出园子的路线。”
庄承荣闻言,神情缓和了一点,以眼示意了一旁的一个内侍,便转身带着人走了。
李瑶琴有些怔然地看着一步步远去的庄承荣,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就这么走了?
李瑶琴心有不甘,想要做点什么,偏此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惟在心中叹息:人生不可重复,原来错过了就再也不能从头开始了。
倒是这时,庄承荣问身边内侍道:“这园子里虽不乏奇花异草,只是为何却有梅花的香气,季节不对啊。”
内侍忙笑道:“园子里只有偏角处栽种了株梅树,离着这儿还远着呢,况又是夏日,必不是梅香,想是其他花香掺杂,远远闻着倒象那梅花的清香吧。皇上若喜欢梅花,奴才这就让人传话给园中主事,令他速速在园中遍植梅树,今年冬日皇上便可赏到梅花了。”
李瑶琴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此时庄承荣等人已经走远,李瑶琴凝神静听,只隐约听得庄承荣笑道:“不必如此,都道梅花孤清高洁,于是就有那么多的文人附庸风雅,你也咏来我也颂的,我倒认不过是她故作姿态引人近前罢了,实在是俗不可耐,倒是牡丹富贵雍容更让人喜欢,你倒是该让人挑些好的牡丹送去给皇后和公主赏玩……”
李瑶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忽然想起前世庄承荣对待自己与沈秋君的态度,觉得眼前虽有一片迷雾,然自己却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心里忍不住地发寒。
这时内侍已经不耐烦地第三次叫道:“林世子夫人!”
李瑶琴此时才收回心神,看向那位内侍。
那内侍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她偶见圣驾心中惶恐才会心神不属,便只得又耐着性子指着前边再一次说道:“夫人走过这处高树,向右转去,就可看到一丛矮花层……”
李瑶琴忙笑道:“我方才转来转去已经迷了方向,听你这样指来指去,更加的糊涂了,还烦请大人亲自引我出了园子吧,”
那内侍道:“夫人只是不小心走到了林子深处罢了,只要出了这林子,前边自有侍卫,夫人稍一打听就能出得园子,我还要赶去伺候皇上呢,实在没有那个工夫。”
李瑶琴想着自己出来的已经够久的了,再看这里郁郁葱葱的林子,不由为难地再次请求内侍带路引自己出去。
那内侍也上来脾气,冷哼道:“夫人,我可是皇上身边的近侍,若是我引着您去了外面,这瓜田李下的,您自个儿名声败了是小,这万一连累了皇上的清誉,你我这项上脑袋还要不要了。”
那内侍又指着前边,说道:“夫人,您就一直往前走,总能遇到侍卫奴仆的。”说罢,也不管涨红了的脸的李瑶琴,一甩拂尘自己麻利地转身走了。
李瑶琴被内侍奚落一顿,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暗骂一顿:不过是个太临,伺候人的东西,拽什么拽。
李瑶琴好容易平息了心中怒火,此时身边无人,少不得自己四处寻路出去,哪知就在她转头时,却忽然发现林景周竟然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李瑶琴先是一喜,再又是一惊,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惊慌,她忙按了按心口,安慰自己道:“怕什么,自己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不过看到林景周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李瑶琴到底是心里有些发虚,便走到林景周的身边,欢笑道:“倒真是巧,方才人多闷得慌,我便出来走走透透气,没想到竟迷了路,正为担心害怕呢,就看到你了。”
林景周细细看了李瑶琴一眼,淡淡说道:“你出来怎么也没带个人,这处园林地界广阔,偏大家又都在宴饮,越发得空旷无人了。”
李瑶琴笑道:“倒是带着一个丫头,我让她去前边探路去了,怕又不知迷到哪里去了。”
林景周不置可否,信步往前走去,李瑶琴忙一路相随,他二人却不知他们刚离去,林中又转出一个人来——茗哥儿。
这时已有小内侍跑来,对茗哥儿说道:“太子殿下不信您就那么点酒量,要我捉了您回去继续喝酒呢,哪里想到您竟躲在这里,让我好一顿找,回去怕又要被师傅骂偷懒了。”
茗哥儿只是看着父母消息的方向,一脸的神色莫测,小内侍推着他向前走去,口内劝道:“您出来得也够久了,那点子酒早就该醒了,就当可怜可怜小的吧。”
茗哥儿回过神来,笑道:“走,喝酒去,这次定要陪殿下喝痛快了,到时太子殿下赏赐下来的东西都给你,就算是补偿你的。”
小内侍一听立时欢天喜地,一路奉承茗哥儿往前院去了。
再说李瑶琴出去的确实是够久的了,以至于她一回去,众诰命夫人便拉着她灌酒,笑道:“想躲着不喝酒可不成,今日难得大家乐一回,偏你跑去偷闲赏美景去了。”
李瑶琴连连告饶,仍是被灌了好几大怀,众人此时已酒足饭饱,沈秋君和长宁公主又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内院里四下观赏了一回美景,直到日斜西山,才尽兴而归。
第二日,北蛮国主便携众作别大齐,京城众人也得喘口气,但李瑶琴的心却绷得更紧了。
原本林景周与李瑶琴约定的一家人去别院放松一下,不过因着林夫人身体刚调养好不易挪动,李瑶琴这个媳妇自然不能自己出去躲清闲,定国公也年纪大了,那日饮酒又有些过量,也只在府中休养。
至于茗哥儿,因为庄承荣对松哥儿继位之事极为企盼,一刻也不让他得清闲,所以茗哥儿自然也要在宫中陪读了。而其他儿女亦要在祖母处尽孝,如此一来,便只有林景周借口查看田庄,跑出京城松散去了。
这让李瑶琴心中生出不安来。
自从那日宴会后,林景周对李瑶琴一直冷冷淡淡的,不复往日的温情,李瑶琴做贼心虚,便不免想到:许是那日他看到自己与庄承荣在一起,这才在心里有了误会吧。
可是林景周只管自己生闷气,对于那日之事一字不提,倒让李瑶琴也不好跑出来解释,不然倒象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毕竟那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甚至二人连个正式的对话都没有。
夫妻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几日,林景周便一言不发地出了京城,李瑶琴心中越发惶恐起来,心也难得地沉淀下去,细思她夫妻二人长久以来的关系,这时她惊惧地发现:自己对丈夫的感情与依赖程度,早就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林景周不浪漫,心思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细腻,他的才能亦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精明能干,还有些愚孝,以至于令自己不得不受婆婆的气,甚至还有两个挂名的妾……
可是他却能爱自己十数年如一日,坚守不纳妾的诺言,他能在皇子夺位中审时度势,保得定国公府平安无恙,而且还能替子孙挣得世袭罔替的爵位,虽然自己要受婆婆的气,可是他也在其中为自己挡下不少的事情,而且因着他的态度,也一度令婆婆不敢对自己太过分,至于那两个妾,不过挂名的,他不仅不在那里过夜,一年也难得见她们一面……
李瑶琴越想越觉出林景周的好来,她不得不承认,林景周虽说不上是个完美的人物,却绝对算得上是个优秀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来的太容易了,也许是他的出身在世人看来是高的,但对于心高气傲的自己来说,比起那些皇室贵胄来,未免要逊色的多,所以才会忽略了他很久。
李瑶琴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的傻瓜,贤王不过是前世的冤孽罢了,庄承荣亦是镜花水月,自己怎么放着身边那么好的人不去爱,却总把心往虚处走?
李瑶琴心中下定决心:等林景周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忏悔一番,恩恩爱爱地和他过好下半辈,不让他以前的爱白白付出,也让自己真正把心安在这异世界里。
第三一六章 初见皇上
在李瑶琴下定决心之时,也到了沈大嫂母女入宫晋见沈秋君的日子了。
这日子倒是刚刚好,就象并不是因为沈秋君无视冷落卫国公府,而是因为国事繁忙不得不暂且搁置一般,所以这北蛮事了,大家休息过来,于是卫国公夫人便依例入宫拜见了皇后。
沈大嫂母女二人一大早便穿戴整齐来到皇宫之中。
这时初次进宫的珍姐儿才发现皇宫比自己想象的要巍峨宏伟的多,但见层楼高起,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此时又正值夏日,处处古树参天,绿树成荫,间杂各色奇花异草,味香气馥。
再加上一路走来,无数宫女内侍束手静立,珍姐儿的心中不由地紧张拘谨起来,只知道跟在母亲身后有样学样,等到进了殿,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沈秋君赐了坐看了茶,她的头脑仍是晕晕乎乎的。
沈秋君没有心思和沈大嫂套亲近,只是按例表彰了沈昭英的功勋,又赞扬了番沈大嫂娴淑礼规,恪循圣训,相夫教子,让沈昭英可全力为国效力,并勉励她以后更应勤勉,使沈昭英为大齐再立新功。
一番套话后,众人便寂坐无语,沈秋君不耐烦多说,而沈大嫂则是因此一时彼一时,虽然她当日看不上沈秋君,但沈秋君到底是皇后,又因当日曾有不和,此时竟诺诺不敢言语。
偏此时天色尚早,还不到赐宴之时,沈秋君便把眼光投向珍姐儿,略问过了几句话,这么长时间过去,珍姐儿也已经镇静下来了,能思路清晰地回答着沈秋君的问话。
见珍姐儿说话清脆伶俐,或许因身上同是流着沈氏的血,几句话后,沈秋君便对珍姐儿多了几分喜爱,赏赐她几件玩物,又令她近前来说话。
珍姐儿忙走上前,立在沈秋君身边,眼睛却忍不住偷偷打量沈秋君:果然相貌极美,身上的处处透着的高贵威严,更是她从未见过的,更让人忍不住打心里敬畏,虽然自己与她长得有几分相象,然在她面前却未免自惭形秽。
沈秋君看着珍姐儿倒是大吃一惊,这个孩子倒真与自己相像,只是她到底年轻,身上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自己却已然有些老了。
终于又消磨了一些时间下去,沈秋君便命人赐下宴席来,命女官引她母女前去偏殿用膳。
虽然沈秋君命女官好生相陪,沈大嫂心中难免有些不悦。
历来入宫晋见功臣女眷,为示恩宠和表彰,都是会被赐宴的,一般是由女官相陪,这对于那些出身低微的人来说,已经是不世的恩典了,但相对于沈大嫂这样既是国公夫人又是至亲,与皇后同宴亦不为过,可偏偏沈秋君只做份内事,不愿过多抬举,这才全权交由女官处理。
沈大嫂不敢违命,只得磕头谢过领赏,便带着女儿随女官往外走去,哪知刚出了大殿门,却听到有内侍唱喏:“皇上驾到!”
众宫女内侍早就跪倒一片,唬得沈大嫂也急忙拉着女儿跪在一旁,珍姐儿被母亲骤然拉倒,身子不稳差点趴倒在一旁,等她跪稳时,但见眼前衣角步履杂而不乱,只隐隐似是看到一阕黄衣闪过,不由悄悄追随看去。
沈秋君倒有些吃惊地站起来,原来因为沈秋君与庄承荣同居一个寝宫,这召见内眷便有些不方便,所以沈秋君便临时将皇帝寝宫的一处宫殿作了召见之用,不过为了避嫌,但凡沈秋君在后宫召见内眷时,庄承荣是轻易不入后宫的。
沈秋君看着庄承荣面带喜色,便笑问道:“这是哪阵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庄承荣笑答道:“是东边的风吹我来的。”
见沈秋君面带不解,庄承荣便上前携了沈秋君的手,等二人一起坐在塌前,庄承荣这才解释道:“东临国又派了新的使臣来,如今正由东部将士护送而来。”
沈秋君笑道:“这有什么值得你如此高兴的呢。”
庄承荣便笑道:“你绝对想不到这次护送使臣前来的是谁?”
沈秋君见庄承荣一脸饶有兴趣的样子,便知定是自己认识的人,不过他特意来说此事,怕不会是什么外男了,沈秋君想到之前看到过的战报,不由失声说道:“莫非是朱思源那个小姑娘?”
庄承荣拍手笑道:“什么小姑娘,早就嫁了人了,这次是她夫妻二人一同进京的,依着她的战绩,倒是该好好封赏一番,当年还真没看出来,她还真能做出点事情来,不过听说她的夫婿是个白面书生,她那样性子和能耐的人,倒真嫁得有点可惜了。”
沈秋君不由哦了一声,手便伸到庄承荣腰间,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尊敬的皇帝陛下,不知朱小姐该嫁给什么样的人才不可惜呢?”
庄承荣便握了沈秋君的手,笑道:“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玉姐姐还吃得什么干醋!”
沈秋君见庄承荣说自己年纪大,脸上便带了嗔意,庄承荣忙陪笑道:“她嫁什么人和我有什么相干?我过来是因为随同奏章一同来的,还有朱夫人特意让人捎来的那边的土仪,说起来好多年没吃过那边的菜肴了,倒还真有些想念,所以我就让人挑拣了一些来,想请玉姐姐展露一下厨艺,我也得再次品尝回味当年的那种滋味儿。”
沈秋君便想起当年夫妻二人在东边时的日子,心里也是满满的温馨,于是便让人将土仪呈到面前来一一看过,竟是自己当年极喜爱吃的,心中着实感激朱夫人的一番美意,又见庄承荣眼中带了得意,知道定是他的又一番挑选,倒难得他能心细如斯,少不得低声道谢,说了些温言软语。
庄承荣见此,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总算没白费,一时喜得见牙不见眼,便拉着沈秋君磨磨蹭蹭一番,指点着沈秋君如何做才能更合自己胃口。
沈秋君便又笑道:“一会儿把那些东西都拿到小厨房去,松儿想必还记得当年的事情,我也挑些你父子二人喜欢的一并做了,再把栩哥儿他们一起叫过来,咱们一家也如当日在民间一般,团团圆圆地吃顿我亲手做的饭食。”
庄承荣见沈秋君有些兴致,心中暗道,自己忙活了一阵子,倒是便宜了他们,又不好扫妻子的兴,便只好同意了。
不提庄承荣夫妻二人黏黏糊糊,只说跪在远处的珍姐儿,虽然她生长在边关,比之京城的女孩子少了很多的约束,却也只是在家中更自由些,说实在的并没有见过几个外男,回到京城,则日日被关在永宁侯府,除了几个兄弟外,亦是不曾见过外人。
原本她只道自己是个绝色的,自己的父兄们亦是难得的俊郎男儿,如今进了宫,发现沈秋君远比自己想的要美貌,而这大齐皇帝的英俊,更是她生平所见男子中的第一人。
偏俊美的庄承荣又因其周身散出来的帝王气息,更加如天神一般,珍姐儿的少女心不由暗生了一丝朦胧的倾慕。
再看庄承荣在沈秋君面前温柔小意的样子,她不由更为震惊,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戍边将军罢了,在妻儿面前总是一副威严模样,她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对待母亲过。
这时那女官见帝后二人无意殿外之事,但忙小声催促着沈大嫂起身前去偏殿。
沈大嫂忙起身,转身看到女儿脸上带了丝红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让女儿如此小儿女情态的竟是庄承荣,她顿时心中大骇。
此时珍姐儿见母亲起身,也忙跟着起身,眼睛仍是情不自禁地瞅向庄承荣。
沈大嫂这把年纪的人,自然明白女儿这是对庄承荣动了心思,不由吓得脸色发白。
虽然在平民之家甚至是勋贵之家,这侄女仰慕姑父绝对是让家族几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情,可在皇家,对这种事情却是格外的宽容,姑侄同嫁一夫,亦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皇帝,沈大嫂虽然极想女儿嫁入勋贵之家做宗妇,但如果女儿喜欢,于自家仕途又有帮助,她未必不会同意,但是如果这个皇帝是庄承荣,她是拼死也要掐灭女儿心中这个念头的。
人总是趋吉避凶的,或者说总是欺善怕恶,而喜怒无常阴狠奸诈的庄承荣在沈大嫂的眼中,早就已经是恶魔一样的存在了,一旦沾染上这种人,无论对于女儿还是她们一家子来说,绝对是个大灾难。
况且那沈秋君也不是吃素的,当年可以以那样残酷的手段杀人,如今入主后宫多年,后宫竟无一妃嫔,就足以说明她的狠辣,女儿如此纯洁良善,便是硬进了宫,只怕在她夫妻二人的夹缝中,不出多长时间便连骨头渣子都被啃得剩不下了。
看到女儿眉目含情的样子,她的心里急得直冒烟,虽然对着满桌的珍馐美馔,沈大嫂却食不下咽,偏此时身边满是服侍的宫人,且宫中人多口杂,她也不敢贸然提及,只好强忍着焦急,只等回到家中再好好劝说女儿。
第三一七章 事迹败露
饭毕后,照理应该去向皇后谢恩的,不过此时沈秋君正在小厨房里为一家子准备美食呢,早就把沈大嫂母女给忘了个干净,庄承荣本来是想做大爷,一心等着沈秋君伺候的,后来见她因多年不做那边的食物,此时手生地忙乱成一团,便干脆洗了手也来帮忙。
宫人们便极有眼色地回避了,将空间让给这不同于一般帝后的夫妻二人。
那女官见此,便知这位国舅夫人不要说同沈夫人等人相提并论,便是比她女儿石三夫人在皇后心中所占的分量都远远不如,于是便作出决定:“现在皇后娘娘正陪着皇上,暂时没有空闲,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得空,不如夫人先回,我这里会代夫人向皇后娘娘谢恩的。”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少见,若是平日里沈大嫂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埋怨沈秋君怠慢,不过此时,她是无比的感谢沈秋君没空搭理自己,便忙向女官道了谢,拉着面上似有些企盼的女儿忙忙走了。
沈大嫂是准备一上了马车,便要好好训导女儿一番的,却不想宫中的都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人儿,那女官虽说知道皇后是不待见卫国公夫人的,不过凡事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卫国公夫人母女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现在有矛盾不代表以后不会和好,若是她们和好了,自己倒是落了不是了,所以女官便又派人亲自护送沈大嫂母女二人归家,这也是有例可循的,不算违制。
沈大嫂怕隔墙有耳,对着女儿也不敢乱说话,只好枯坐在车中,打算回到家再好好和女儿掰扯一番,让她及时的迷途知返,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然而她却不知此时沈家已经闹翻了天,因着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以至于让她白白失去了劝服女儿的机会,只能叹人生无常造化弄人。
先说沈丽君与兰姐儿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事情看得多也经得多,如今见桂哥儿的病总不见起色,比之从前差许多不说,便是比他刚落水那段时间也是弱得很,心里自然便起了疑心。
再加上程秀梅到底不忍心看着桂哥儿这么一条鲜活的性命,就因为长辈之间的嫌隙,白白折了去,所以也是有意放水,于是,沈丽君母女二人留心观察之下,便不难发现其中破绽。
无奈的是,沈大嫂做主母当家作主这些年,驾驭奴仆的手段还是有的,故沈丽君母女虽心有怀疑,却一直不得机会探查。
偏今日恰逢沈秋君召见沈大嫂母女,倒让沈丽君得了机会,拿了当年贤王妃的雷厉风行手段,再加上兰姐儿在一旁相佐,和程秀梅的放任,不过才半日时间,便查明的事情的真相。
沈丽君只觉得浑身冰冷,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最为信任的娘家,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差点把命丢在这里,更没想到当年那般要好的大嫂,会狠心到要毁去儿子。
想到无辜的儿子竟被人如此对待,沈丽君胸口直发痛,心也碎了。
兰姐儿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劝道:“现在不是生气伤心的时候,得赶紧趁她不在府中,把事情闹起来,不然等她一回来控制了局面,我们不仅白忙活一场,以后的日子更是艰险。”
沈丽君得女儿提醒,也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又知道如今祖母是不管事了,便是管也少不得袒护大哥一家,于是便提了一干人等,直奔沈夫人所居的主院来。
沈夫人如今年纪已长,精神有些不济,而程秀梅这些年一直照料府务,办事很得她的心,所以自沈昭英被封卫国公、沈昭宁被封世子后,便索性将府务全交给了程秀梅,她只安享天年了。
今日听见大女儿主动前来见她,沈夫人只当沈丽君已经看开世事,不再躲在院里自怨自艾,倒满心里为她高兴,想着母女二人多日未曾见面,心中倒也着实惦记,便亲自站起身来迎着女儿。
哪里想到大女儿一进门,便满脸泪痕,扑倒在沈夫人面前,痛哭道:“母亲,求你救救桂儿吧,救救女儿一家吧,女儿在这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沈夫人大惊,忙道:“可是桂哥儿身子又不好了?快让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沈丽君呜咽着摇头道:“不中用的……”
沈夫人忙道:“我看桂儿虽身子骨不结实,却是个福泽绵长之人,你不必着急害怕,凡事有太医呢。”一边说着一边又命人:“去把那几位常来的太医都请来,只怕府里的药材未必够使,请他们多带些来,事情紧急,以后必有重谢。”
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前边传话,兰姐儿此时却在后面说道:“是有人存心要取了他的性命,太医来了也是不管用的。”
沈夫人闻言大骇,急声问道:“难道是皇上?这不可能啊,桂哥儿一向纯良,身子骨又不好,向来不曾掺和到那些事里去,当日皇上早就查明了,也许诺不会难为桂哥儿的,怎地出尔反尔?快别哭了,你快些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若真是他出尔反尔,母亲这就进宫去求皇上皇后去。”
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人说,沈夫人的这一番话,未免有些狂妄了,实则是因为她向来心疼外孙不会吃饭时就开始灌药了,况如今又在她膝下生活一年多,越发的疼爱这个温良懂事的孩子,如今听说皇上要取他性命,心里早就急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再则虽然庄承荣生性冷情,只认沈秋君为这世上唯一亲人,碍于沈秋君的面子,才对沈家人略恩宠些,不过因为当年沈夫人的一裘之赠,让庄承荣意外享受到被母亲关怀的温暖,并一直念念不忘,再加上沈秋君的影响,所以庄承荣对沈夫人一向极为尊重,所以时时处处都给予沈夫人以殊荣。
因为庄承荣不曾纳妃,宫中统共只有那么几个主子,所以庄承荣便特意拨了几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专供沈夫人使用,又特意交待,但凡沈夫人所用之珍稀药材皆由宫中所出,对于沈夫人假公济私给了桂哥儿,庄承荣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丽君听得母亲的一席话,越发为儿子委屈起来,儿子在权势倾轧中尚且毫毛无损,如今反倒在自己亲人这里差点丧了命。
兰姐儿见母亲只管呜呜咽咽地哭泣,自己倒先不耐烦起来,这样下去,万一沈大嫂回来,那些家下人只怕在其淫威之下改了口,自己一家倒是白忙活了。
兰姐儿想到这里,忙上前一步跪在沈夫人面前,将桂哥儿如何被珍姐儿的丫头推下水,如何因着了凉身体病弱下来,请的大夫又如何的不济,以及今日才发现沈大嫂竟控制了她母子所居的院子,并拿了不中用的药替换下了那些珍奇药材,以至于耽搁了桂哥儿的病情,等等,一一详细说了出来。
沈夫人越听脸色越白心里越凉,虽然只是兰姐儿的一面之词,但看着院里跪着的下人出来作证,由不得她不信。
爵位的传承是何等的重要,沈夫人心中自然十分明白。那日接旨时,沈大嫂看向沈丽君的目光是何等的怨恨,沈夫人也看得很清楚,只是她实在不好贸然干预。
而且在沈夫人心中,只以为沈大嫂是免不了对沈丽君冷嘲热讽,或许也会寻故难为沈丽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是沈昭英被皇上算计了,可表面上得了好处的沈丽君,她总要为这个好处付出点代价的。
况且这本就是个不好解的死疙瘩,沈夫人左想右想后,亦是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去解开,只盼着卫国公府早日建好,大儿子一家搬出去,两家不见面,时日长了或许会有所缓和。
再则这段时日,府中一片风平浪静,沈夫人虽不信沈大嫂认了命,却也以为是沈昭英因兄妹情深,管制住了自己的媳妇不许难为沈丽君,可沈夫人万万没有想到,沈大嫂竟然会另辟蹊径,把手伸到了桂哥儿身上,实在是歹毒至极。
沈夫人直气得浑身乱战,因此时沈大嫂不在府中,她便命人叫过程秀梅,斥责道:“我把侯府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家的?桂哥儿落水之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没老糊涂呢,你就学会了欺上瞒下了。倒是白白耽搁了桂哥儿的身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饶不饶得过你。”
程秀梅早就得了消息,事到如今,她倒是巴不得沈丽君把事情闹出来。
毕竟如果真被沈大嫂得了逞,沈大嫂倒是可以两手一拍,搬到国公府做她的国公夫人去了,倒是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
不管怎么样,桂哥儿都是在永宁侯府出的事,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的,再怎么说自己这个侯府主事不知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庄承荣可以借刀杀人不念亲情,可公婆却是会心疼女儿外甥的,到时追究起来,自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只怕要落得个两面不是人的境地。
第三一八章 做实劣迹
如今沈丽君把事情闹出来,她程秀梅现在固然要受责罚,却也总比桂哥儿没了所受的责罚与良心上的谴责要好的多。
程秀梅急忙跪下,小心解释道:“那日不过是她们几个小孩子口角,人多手杂,一时没留神才出了桂哥儿落水一事,事后了查明是桂哥儿自己不小心跌落进水,当时看着倒是无恙,故不曾向您禀报。后来虽因此受了些凉,但大夫说不防事,只好好养着即可,大嫂许是心中过意不过,自告奋勇要帮着照顾,可儿媳也没敢就此放手,仍是每日着人将那珍贵药材都交过去。”
沈夫人不等程秀梅说完,已经冷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事情也推得干净,如今老大家与丽儿一家是什么情况,你会猜不出来?倒会在这里哄我,罢了,你先把手头上事交与管事的,自回院里思过,好好想想自己都错在何处。”
程秀梅忙低声答应了,又郑重对着沈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敢站起身来,刚欲离去时,此时却听到下人来回道:“大少夫人和珍小姐回府了。”
沈夫人便冷笑道:“回来的正是时候,让她过来见我。”
那边厢,沈大嫂辞谢了宫中的人,正想回自己院里将诰命服饰换下,再去给婆婆请安的,没想到婆婆却命人叫了自己去,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便拿话套问那传话的人。
不想那传话的丫头也是个嘴紧的,只道自己是接了里面的令来的,里面是何情况,她却不知。
沈大嫂自然不信,见那丫头如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怕是这多半日府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大嫂不敢耽搁,带着珍姐儿忙往正院而去,一时院子,便见院子里跪着几个下人,沈大嫂拿眼一细瞧,顿时心中打了一个突,头皮发紧,知道事情不好,可婆婆有令,又不敢中途跑了,况且此时已有明眼有丫头婆子看到,传话道:“大少夫人来了。”
沈大嫂没法子,只好走进房去,果然只见沈夫人正满面怒容地坐在塌上,旁边立着哭红了眼的沈丽君和兰姐儿,而弟媳程秀梅则耷拉着脑袋站在下首,看她的样子,定是将自己出卖了。
事已至此,沈大嫂已没有了退路,只好深吸一口气,迈进房去,满脸堆笑,上前行礼道:“儿媳见过母亲。”
沈夫人冷冷看着沈大嫂,直看得沈大嫂僵住笑容额头直流汗,沈夫人这才指着沈大嫂怒道:“做下这等狠毒要人性命的事情,你还笑得出来?”
沈大嫂此时自然不认,说道:“母亲这话从哪里说起?”
沈夫人更怒:“你还在这里装傻卖愣,你做过什么,还需要我细说?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谁得罪了你,你就直接冲着谁发作就是了,也算是快意恩仇,你对着无辜的桂哥儿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沈大嫂见此,仍在那里抵死不认,说道:“沈丽君害得我儿不能承袭国公之位,我心中自然不忿,却也不曾对付过她,至于桂哥儿,他的身子本就瀛弱,如今不好了,又关我什么事。倒是我费心费力地请医买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母亲怎能只听一面之词,就给我扣一个杀人的帽子。”
沈丽君母女看到沈大嫂那幅无赖样子,恨不得扑上前去咬下她一口肉来。
沈夫人冷哼道:“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这时下面的人来回道:“太医来了。”
沈夫人对着沈大嫂喝道:“你在这里跪好了,一会我再来审你。”又对程秀梅说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思过。”
说罢,沈夫人带着沈丽君母子去接了太医,一同前去给桂哥儿诊治。
太医见到桂哥儿面白如纸神气昏沉,不由心中暗叹,上前去细细把了脉,看过前两位大夫开的方子后,又要看之前剩下的药渣。
说来沈大嫂也曾担心被人捉了把柄去,曾命人及时将药渣倒去,倒是后来沈丽君母子起了疑心,才想了法子偷偷保留下来,此时便忙自内室里取了出来。
沈夫人没想到当年风光无限堂堂的贤王妃和郡主,如今侯府的大姑奶奶和表小姐竟被大儿媳逼成这般情境,不由得鼻酸眼红,对沈大嫂越发的恨上了。
太医仔细检查了药渣,心中已经明白,再看沈夫人等人的焦灼样子,心间细思一回,又问了沈丽君等人几句话,这才拱手对众人说道:“小公子生来怯弱,不过只要精心保养,倒也无妨。虽然前段时间偶感了风寒,两位大夫开的方子虽不算太高明,倒也都使得,慢慢养了这些时日也该好了,如今却越发的利害了,实在让人困惑。方才下官仔细看了药渣,这才明白过来,只怕府上被那没心肠的大夫给骗了,药方中的一些珍奇药材要么没有放,要么就被换成了没多少药效的次品,倒是白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沈丽君闻言,忙道:“还请大人务必尽心帮着救治一番才好,将来必重谢。”
太医面带难色说道:“医者父母心,下官自然是尽全力的,只是小公子的身子如今已熬成重症,下官唯有尽心,却不敢保证……”
沈丽君听了浑身冰冷,沈夫人也急道:“他虽说身子骨弱些,可到底是年轻人,活力还是极旺的,不过在床上多躺些时日,应该于性命无碍吧。”
太医却不吭声,只是坐到桌前提笔蘸墨写下方子,交给沈家人,说道:“下官带来的药倒是能有一些可用的,也皆是上品,其他的几样,还望夫人多多费心,万不可再被那不良药家骗了。”
说毕,太医便拱手作辞,沈夫人心里也是一凉,知道桂哥儿的身子怕是真的废了,在此难为太医也无用,只得一面命人好生送出,一面又谢道:“还忘大人能多多尽心。”
太医忙陪笑道:“应该的,这药先吃上两日,我会再来复诊,再斟酌着用药。”
这边沈丽君明白儿子不是个长寿的,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得兰姐儿扶住,沈丽君稳了稳心情,由女儿搀扶着走进内室去看儿子。
桂哥儿虽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心中却也知自己的身子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便强笑着安慰母亲道:“我这几日倒是觉得身上轻快多了,如今又请了太医来,再加上太医院的好药,说不得过几日就能起身下床了,母亲不必担收我。”
沈丽君见儿子如此懂事,更觉得心酸不已,也只得强压了眼泪,笑道:“我儿是个有福相的人,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必会好的。”
沈夫人在外面听了,心内对沈大嫂的火气更盛,也不进内室,直接回自己的院里去了。
那边珍姐儿也知道母亲的动作了,她亦觉得母亲行事太狠毒了,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然比那会么没怎么见过面的姑母表兄要亲,想到此时事迹败露对母亲的影响,心中更是担心不已。
珍姐儿说道:“也不知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只希望他没事,不然只怕祖母她们不肯善罢甘休,其实母亲何须这样对付她们,她们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真拿她们当对手,倒是抬举她们了。”
沈大嫂冷笑道:“她们害得你兄长不能承继爵位,自己倒是靠着永宁侯府这棵大树活得悠然自得,我如何忍下这口气。”
一时又叹道:“你到底年纪小,一些事情上便想不到,如果你兄长不能承继爵位,只怕你将来的日子也难熬。你祖母能这样不把我和你二婶放在眼中,要打要骂的,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娘家势微,倒是你姐姐嫁去石家,虽不是宗妇,只不过是个小儿媳,可石家人谁敢小看她,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她出身深受皇宠的永宁侯府,是永宁侯的嫡长孙女,如今她尚且有你祖父母撑腰,将来我们都去了,你难道要靠二叔一家子不成,也不知他们愿不愿意让你靠呢。”
珍姐儿脸红道:“那女儿就一辈子不嫁,看谁能欺负了我去。”又叹气道:“只怕这事不能善了。”
沈大嫂忙安慰女儿道:“你放心,桂哥儿现在可不是皇室贵胄了,不过是贱命一条,说不定皇上还巴不得他早去了,免得斩草不除根,徒留后患。况且他现在好好地活着,我好歹也是朝廷封的国公夫人,你祖母能把我怎么样。”
母女二人正相互劝慰着,沈夫人已经带人走了进来,见沈大嫂仍跪在那里,也不正眼看她,只是冷淡地对下人命令道:“把大少夫人请去祠堂,等夜里侯爷和大公子回来再作定论。”
沈大嫂见此,心里倒是没了底,珍姐儿也顿感不妙,沈夫人此时气得心口发疼,懒得再多言,一时珍姐儿被人请回自己房中去了,而沈大嫂则被押到祠堂。
到了夜间,沈家男子回来,沈夫人把事情始末大体说了一遍,而之前那两位大夫虽开脱出了自身,却也写下了证言,再加上家下人的人证物证,切切实实做实了沈大嫂的劣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