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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神雕全文阅读

作者:周云龙     无奈神雕txt下载     无奈神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头陀

    大江滔滔东去,不分昼夜,江上百舸千帆,好一片繁华景象,与那战火纷飞的北方相比,恍若梦中。(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任一北方来人,皆会暗叹世事变化无常,唯有这江流千载不变,由生感慨。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语朗朗道出,语中怅然之意引人共鸣。

    “重哥,你身子还没恢复,江风太大,快进来。”一名青衫男子懒洋洋的应了一声,立起身来,张臂生了个懒腰,心道自己许久没有感觉到现在这般惬意了,直到催促再三,方才踱步入仓。

    这人自然是本书的主人公周志重,楚地多山,古时陆路交通不如水路方便,加之周志重元气未复,周程二人便搭了一艘商船前往临安。商船不大,后舱只有三间舱房,除去主人外,周程二人正好一人一间。船行甚速,每到一处商市换货不超过一日,比之其他船只快了许多。

    周志重每日无事,坐在船头打坐练气,山色江水宜人,微风拂动,心情舒畅,身子恢复便快了许多。小船顺流直下,出了荆楚大地,不日来到江州。

    江州,又有九江、柴桑、浔阳之称,山拥千嶂,江环九派,“士高气清、富有佳境”。自古以来,就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通都大邑。城中名胜古迹颇多,一首白居易的“琵琶行”,令浔阳城、琵琶亭鸣声大噪,途经此地的客人往往上岸游历,瞻仰遗迹。

    舟行靠岸卸货,附近同行数舟客人皆上岸观赏,货物所换不多,连船老大也不免上岸附庸风雅一回,周志重原本欲前去瞻仰一番,却正逢行功至关键处,便未曾出舱。

    午膳后,船老大回船,周围诸船大多货未换完,看来要留宿此地,小船购货不多,便欲起行。那船老大看来意兴勃勃,撑起竹篙,口中尚还不停讲述自己岸上见闻,间或夹杂着几句听别人讲述的名胜传说,那文邹邹的话语显然记不清楚,错漏百出,周程二人笑盈盈的听着,也不反驳。

    舟行离岸,忽听一声尖锐的哨音传至,周志重愕然回首,见一人健步如飞,手指置于口中,吹哨作势,左手扬起摇摆,似乎是呼唤船只。船老大扬声道:“对不住呐客官,小船已经满了,您乘别艘罢。”

    那人手臂挥舞更急,口中呀呀连声,竟是个哑巴。周志重看他神态甚急,便道:“船家,今日只有我们一艘小船上路,看他似乎急着赶路,还是载他一程好了。”船家道:“可是公子,舱房已经满啦。”

    程英笑道:“无妨,我们腾出一间便是。”周志重点了点头,扬声道:“阁下请稍等,我们马上靠岸。”那人在岸上看得真切,忽提气跨步,三丈不到的水面一步跨过,瞬息已至船头,船身略略一晃,立时平稳下来。

    周志重一愣,没想到此人竟是个练家子,旋即又释然,此人若是霸道欺人之辈,直接跃上船便是,何必要等船家应允,想必定可一交。当下抱拳道:“在下周志重,不知前辈……”那人头戴发箍,身着僧袍,竟是个头陀,两道刀疤并列在右颊上,显出一分狰狞之色。头陀张口而笑,伸手指指口,又指指耳,摇头不答,神态倒是颇为和蔼。周志重知其是个聋哑人,二人见过礼,各自落座。

    舟行片刻,岸上喊声忽起,周志重回头望去,见四人疾行追近,口中兀自呼喝:“船家,速速停船!”船老大奇道:“咦,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公鸡下蛋啦?怎么有这么多人叫船?”回头喊了一嗓子:“满啦!”

    一粒黑点由小而大,自远而近,直趋船家面门,周志重看得分明,那玩意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心中大怒:“这些人太草菅人命了,二话不说便下此毒手!”

    正欲出手,那头陀却是倏地立起,伸掌一挡,周志重“啊哟”一声尚未出,听得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这刀居然未能穿过掌心,反被震为两截。周志重心中颇是赞叹,这头陀的铁砂掌力实是炉火纯青。但听得岸上有人大喝道:“好你个哑巴,居然给你一路逃至这里,今日你万难走脱,识相点,快快靠岸,把东西交出来罢。”

    那头陀迎风而立,双目圆睁,煞是威风凛凛,船家经刚才一下,心知岸上不是好人,哪敢靠岸,忙加速划船,舟行更速。岸上诸人连发暗器,均被头陀挡下,眼瞧着前面一条支流隔断陆路,二人忽的跃起,直掠向舟。

    小舟因较小,一直靠岸行驶,此时已渐渐划向江心,江岸离船还有十丈之远,天下绝无高手能一跃而就,偌大个江面无处可借力,周志重倒要看看这二人如何上来。

    二人掠过三丈便即下坠,足尖轻点江面,竟是再次掠身而起,周志重看得仔细,原来是岸上一人伸手抛出木片给二人借力,劲道拿捏极为巧妙,落在踏足之地,正是那射掷暗器之人。二人两个起落,已是离船不远,再借力一次便可以上得船来。

    周志重恼恨他等不分皂白对船夫下手,袍袖轻轻向外一扬,旁人只见他扬袖掸灰,却不料他袖中暗运一阳指,一股柔和的指力发出,将丈余外的木片荡开,那二人落下时便失了准头,眼看便要落于江中。这下子甚是突兀,岸边船上敌我均是讶然。

    那二人也未料到会有如此田地,一愣之下,双足已是快要触水。一人身子忽地弯下,双手已是抓住了对方的双足,内力运处,轻轻一抖,竟是将那人扔上船来,自己却是“扑通”落水。

    这招临敌应变的能力周志重也是暗暗叫了一声好,但见人影晃动,众人但觉船只一荡,那人已是登上了船。那人身着灰布短褂,样子看来在三十许。头陀一愣之下,不待对手立稳,身子抢前,双手发掌击向对手小腹,要将对手震入江中。周志重不明双方恩怨,暂时袖手旁观。

    那人身子斗然前弯,吸腹向后,整个人似要弯成一张大弓,头陀双掌沾上他衣服,却再也无法进得一步,但见那人足下运劲,身子犹如风车一般转将过来,头陀一招落空,那人已是踏实了。二人出手在这小小方圆不足五尺的船头相斗,掌风拳劲激荡,斗得不亦乐乎。

    看他二人相斗,那头陀招招斧劈巨凿,声威凛凛,显是外家功夫甚深,对手却是巧闪腾挪,在这小小船头仍是游斗,出招声息全无,然与头陀内力相激却是劲风大作,却是内家一路。

    程英曾浪迹江湖,见闻颇广,此时在周志重耳边轻轻道:“那头陀一手铁砂掌力,想必定是湖南常德府乌鸦山的聋哑头陀,此人在江南武林名显十载,只因又聋又哑,从不与人来往,不知何故到了此处。”周志重道:“此人人品如何?”程英道:“他虽性子孤僻,但决非奸恶之徒。”周志重心中一动,好似在原书中看到过,道:“既是如此,那与他对敌之人看其行径,想必不是什么好人。”他想到那发暗器之人心中便有气,是以说话毫不客气。

    他二人说话并未掩饰,聋哑头陀听不见,那人却听得满耳,心下大怒,只是二人相斗,劲风四溢,周志重与之相隔仅两尺之遥,却衣衫片襟不起,身后包括船工在内,丝毫不受影响,深测不显,不敢造次。

    转眼二人激斗数十招,头陀似是愈斗愈勇,拳脚上劲力不住加重,那人渐渐招架不来,一不留神间,那头陀左掌沾住那人右掌,右掌长驱直入,那人胸口门户大开,急欲闪身,却无法甩开头陀左掌,唯有举左掌奋力招架。

    但听得“噗”的一声,头陀右掌连着那人招架的左掌,齐齐击在那人左肋,那人一声闷哼重伤摔倒。头陀一击得手,刚上前一步,忽大吼一声,纵身跃后数步,险些撞上身后的周志重。周志重这才看见头陀左腿鲜血淋淋,一人全身湿透,自江中跃上船头,手中明晃晃的长剑上犹自沾血,却是适才落入江中之人。

    显是那人自水中泅至船头,见自己人落败,便即出手偷袭,要不是聋哑头陀感觉敏锐,肌肤一凉便即后跃,只怕一只左腿已经被砍将下来了。

    那人一击得手,手中长剑不停,轻挽两朵剑花,罩住头陀心口“华盖”、脐下“关元”,剑式吞吐不定。这招颇为高明,所攻处视敌而定,叫对手防得住上防不住下。

    但听得“铮”然一声剑鸣,手中长剑去势忽顿,大惊下却发觉剑尖为周志重右手拇指食指轻轻拿住。那人心中转了几个念头,这青年竟于间不容发之际看破剑势,一拿得手,武功实深不可测,却不知是何来路。

    想到此处,抖手收回长剑,周志重功力才恢复了六成,不愿多加耗力,撒手由其撤回。那人双手抱拳道:“兄弟江南四友在此办事,不知冲撞了阁下,阁下武功精湛,可否赐教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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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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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程二人面面相觑,这江南四友不知何方人士,以前没听说过,想必是这几年中成名的,当下抱拳还礼道:“在下周志重。(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周志重下山来与武林人士接触不多,仅在驰援襄阳的豪杰中知名,于江南武林来说还名声不显,整个江南只怕唯有同为道家宗派的正一道知晓。是以那人一脸茫然,心中默念了几遍,亦记不起有这样一号人物,倒是颇添了几分神秘感。

    这江南四友乃是自称,江湖人背地里都唤他们作“江南四恶”,四人结拜,各以拿手武功为名,老大叫常开山,以掌力称绝;老二胡绝刀,一套“绝地刀法”造就不少冤魂;老三便是眼前手持长剑之人,叫阴一剑,这一剑指的是他杀人往往只用一剑,不是说他武功高到只需一剑的地步,而是他往往自背后下手,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往往偷袭一剑毙敌;老四是那受伤之人,叫盖万里,擅长的自然是轻功。

    阴一剑心念电转,开口道:“此人与我们有些过节,不知周大侠可否给个面子,不淌这趟浑水?”周志重见其目光闪烁,显是言语不实,更是打定主意要帮一帮聋哑头陀,便道:“世上哪有天大的梁子?大家好好商量,化戾气为祥和,岂不更好?”

    盖万里侧躺在地,左肋阵阵剧痛袭来,心知定是断了好几根肋骨,怒气上涌,喝道:“三哥,还跟他废甚么话,做了他便是。”阴一剑瞪了他一眼,心道你个傻老四,对手要能那么容易对付,我还用的着这么费劲么?

    此时已成骑虎,唯有硬着头皮道:“阁下既然接下这道梁子,那就手底下见真章罢。”他向来动手不打招呼,话音未落,长剑已是指到了周志重前心。既然名叫一剑,手底下的功夫自是不弱,这招叫“襄王入梦”,意思是你还在梦中尚未察觉,这一剑已经送你回老家了。阴一剑曾屡屡凭此一剑一击得手,自是他的得意之作,霎时剑尖已经沾胸。

    但听“铮”然一响,眼前青光大盛,阴一剑长剑忽顿,见周志重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一柄剑,正平面搭在自己剑尖上,自己无论如何运劲,皆无法突前一寸。周志重手中持的正是当日自谷中携出的长剑,因独孤求败并未言明长剑的名字,周志重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蜀山剑侠传》,便自作主张取了个名字叫“青冥剑”。此时他实已是手下留情,若是将宝剑侧过来,阴一剑手中的长剑早已断为两截。

    阴一剑连发内劲,手中长剑却纹丝不动,两股巨力所至,长剑渐渐弯起,“啪”的一声,突告中断,阴一剑好似千斤巨力尽数击在空处,心中空荡荡的好不难受,险些吐出血来。周志重长剑挥出,阴一剑闭目等死,却迟迟不见动静,张目望去,周志重立起身来,道:“船已靠岸,尔等去罢。”

    此时船抵岸边,程英心巧,让船家刚好过了一条支流靠岸,那常开山与胡绝刀二人被拦在河西,短时间无法过来。阴一剑自知与对方武艺差得太远,唯有扶着盖万里恨恨离去。

    那厢周志重已经为聋哑头陀点穴止血,程英为其包扎后,聋哑头陀取来纸笔,与周志重以笔交谈,周志重方知其来龙去脉,此事竟还与河南信阳府的赵爵爷有关连。

    赵爵爷乃宋朝宗室后裔,太祖三十二势长拳和十八路齐眉棍是家传绝技,他是袭爵的清贵,向不与江湖武人混迹,只是他居住的信阳已属蒙古,许久未曾有消息传出了。信阳地处安徽、河南交界处,地跨淮河,曾为南宋的襄阳九郡之一,历经宋金、宋蒙大战,正是兵家必争之地,连年的战争,赤地千里,百姓日子苦不堪言。

    北方大地历来慷慨悲歌之士不绝,蒙古人残暴的统治,自是激起义军无数,于是,南到淮河流域,北到山东、河北,抗蒙大旗络绎不绝。信阳附近自是亦有义军,赵爵爷身为宗室,自是义无旁贷,虽不曾亲自出力,却也出钱出物。他在朝廷中也认识一班忧国忧民的大臣,通过他们联络江南爱国豪富,筹办粮饷兵刃,支援义军。

    聋哑头陀虽隐居不出,但他也是个爱国之人,此次江南高手共三十人护送押运银粮,前往淮北。岂知遭到史嵩之的党羽拦截,信阳城南一战,聋哑头陀被闻讯赶来的赵爵爷救出,其余人等全军覆没。

    此番争斗,涉及朝中权斗,枢密院事杜范、中书舍人徐元杰为首的中兴派与史党势若水火,杜派主战,史党主和,如今朝堂之上互相攻揎,江湖间自也是拆台。赵爵爷数度发出救援信鸽,皆石沉大海,想必是被史党拦路截去。赵爵爷身为宗室,不便入京,便修书一封,请聋哑头陀携带上京交于杜范杜大人。

    聋哑头陀心知此事事关重大,朝廷严禁宗室结交大臣,若是让人拿到这封书信,自己可就成为罪人,是以连夜上路。他是三湘武林名宿,武功卓绝,既不与人斗,脱身还是办得到的。他深知淮河、长江沿线定是层层设下关防,是以转而向西,自鄂北入境,再行南下。

    两湖目前还是制置使孟珙的治下,史嵩之势力不及,聋哑头陀安然渡江,待转入江西时却吊上了江南四友。这江南四友武功不低,仅老大常开山一人便可与他斗个平手,何况兄弟四人齐上。头陀不敢恋战,一路疾走,却遇上了周志重。

    周志重对宋史知之不深,对史嵩之的了解远不如后来的贾似道等奸相,听聋哑头陀如此描绘,气得扬手一掌拍在面前桌面上,“啪”的一声,声震船舱,帘帷掀动,船家探进头来道:“我的公子,你手劲大,可千万别把我这小桌子拍坏了。”

    原来周志重这数日运功回复元气,进境甚速,带来的问题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力道大小,这桌子已经换了三回了,每次都是惨遭周志重毒手。

    周志重歉然一笑,适才用那么大的力,只怕这桌子又要换新的了。低头望去,却是“咦”的一声,那桌子好好放在面前,一丝裂痕全无,恍若新物。周志重伸手轻轻推了推,桌子纹丝不动。众人亦是惊奇,方才听那一声甚响,只怕不下百斤力道,怎会这样?

    周志重扬掌拍下,声响依然袅袅,桌面纹丝不动,心中若有所悟,仰头大笑道:“原来如此。”他武功精进,先天功中的柔劲发将出来,掌击桌面,桌面毫不受力,内力四散而发,是而满舱震动,桌子却毫不受损,若是用在人身上,则肌肤无痕,伤及内腑,实是极其厉害的内家功夫。周志重想起周伯通曾说过的“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十六字空明拳诀,心中大悟,虽然周伯通未曾将拳经招式及运气之法教与他,但周伯通武功出自全真,道理相同,随着功力的精进,此时周志重却已领悟到其中奥妙之处。

    周志重运气自试,玄关中内力流转,又恢复了几分,豪气大涨,道:“我若是知晓那江南四友是奸相手下,适才便将他们流下了,大师且放心在船上住下,正好我等也欲去寻那奸相的晦气,你我同行便是。”

    于是周志重便让聋哑头陀在自己房中住下,二人皆是大家,晚间以打坐代眠即可,一张床榻倒也坐得下两人。日间二人以字交谈,那聋哑头陀应是时常写字的缘故,写得一手好字,周志重看了赞叹不已。

    既是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程英给了一锭银子包下船只,船家不再带货,一路东下,不一日已经过了金陵。一路上却也不曾再遇到江南四友,不知他们是否估摸着不是周志重的对手,是以未曾再来。周志重在舟中吞吐罡气,行功周天,船至江阴时功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自江阴上岸后,却听得自临安来的客人谈论,道太学生集体上书抨击史嵩之、挽留杜范,此时的临安正乱成一团。三人颇感惊奇,遂加紧脚程,直趋临安。途中虽可先去嘉兴,周志重很想到那铁枪庙看看,但此时事急,唯有日后再去了。

    初春的临安城笼罩在细雨之中,婉约的西湖在侧,朦胧中别有一番美丽,这古色古香的临安城,比之后世的杭州城,更符合周志重心中苏杭风光,踏着润湿的青石板路,三人进了临安城。

    行至余杭门,但听得街上锣声阵阵,里正奔走呼告:“官家出巡景灵宫祭典!行人闪让!”周志重心中一动:“今日皇帝老儿要摆驾祭典?”他还从未见过皇帝尊容,此时适逢其会,兴致上来,便与众人一般立于御道旁侧观看。

第三章 杜范

    终宋一朝,与其他朝代相比,御下较宽,宋太祖曾立誓曰“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历代宋帝也有不少宽容之人,是以大臣得以言论自由,甚至屡次发生太学生游行上书事件,若是换了其他朝代,只怕要血流成河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由士大夫至百姓,生活水平远高于任何朝代,都城中的百姓也无诸多限制,就算皇帝要出巡,也不过避开御道三丈,仍可近距离观看。

    钟鼓齐鸣,锣声开道,皇帝的车驾缓缓驰来,上千禁军前后护持,长长的队伍自朝天门一直排到了万寿亭。禁军行走间,皆是盔明甲亮,威风凛凛,然周志重神目如电,早已一眼看穿,那威武的头盔下却是一些蜡黄的脸,心中暗叹,号称全国精锐的禁军都是这般酒色之徒,其他地方的驻军可想而知了,只怕襄阳一旦陷落,蒙古人旦夕即可席卷江南。

    此次是皇帝独自出巡,后宫未曾参与,是以只有龙车,并无凤辇,当高大的龙车驶近时,众百姓皆伏地山呼万岁。周志重早就料到此事,他可不愿向皇帝老儿下跪,此时已拉着程英与聋哑头陀出了人群,坐在了街边一家小店之中。三人坐于窗边,仗着武功卓绝,目力惊人,仍可看到御道上情景。车旁太监尖声道:“免礼!”

    车后百官随行,一个个朱裳长翅帽穿戴整齐,随着龙车缓步而行。看那些大臣,平日里鱼肉百姓,耀武扬威,此时跟在车后,却是低眉顺目,周志重一眼望去,却认不出哪个是奸相史嵩之。

    蓦地人群潮动,一片哗然,禁军虽久疏战阵,这点反应还是有的,龙车之前兵士纷纷刀剑出鞘,喝道:“何人喧扰?”嘈杂声止,须臾,数人越众而出跪倒,一人手捧帛书,高举过头,朗声道:“太学生一百三十人上书,请皇上圣裁。”

    一朱衣大官跨步而出喝道:“区区太学生,怎可惊动圣驾?还不速速退去?”那学生侧目道:“李大人,圣上面前,岂有你插话的余地?”那人正是参知政事李鸣复,乃是史嵩之一党,平日里高高在上,此时却是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刚欲下令禁军拿人,忽听人道:“慢着。”

    那声音却是自车帘后传出,竟是皇帝出言。一只手轻轻掀起车帘一角,道:“将书呈上来。”车旁随侍太监递上,那学生磕下头去,道:“请圣上挽留杜范大人,我大宋少不得如此贤臣啊。”

    车中传来纸张翻动之声,那宋理宗却也是大吃一惊,道:“什么?杜爱卿要弃官归里?刘晋之,刘晋之!”御史刘晋之上前揖道:“微臣在。”理宗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朕毫无所知?

    一侧李鸣复道:“皇上,那杜范私自弃官归家,置朝廷于不顾,实应获罪。”那学生大怒道:“便是与你这老贼不屑同殿为臣,方才求去。”李鸣复气得身子瑟瑟发抖。

    太学生地位颇高,常参与国事,李鸣复心中虽怒极,却始终不敢以言论杀人,口中不敢再言,暗暗却是发狠,回头便找台谏官参你一本,革了你的学籍,看你再敢跟本大人作对。

    宋理宗赵昀此时却顾不得二人了,他虽登基以来无甚作为,但对杜范还是相当器重的,当即下令:“王淳何在?”身侧执礼太监王公公应道:“奴才在。”赵昀道:“速速前去北门追回杜范,下令四门紧闭,不得走脱了杜范。”

    此话一出,众太学生齐声欢呼,“皇上圣明”之声络绎不绝。事已至此,那赵昀再无兴致去景灵宫祭典,遂摆驾回宫,此事便以太学生心愿达成告终。

    聋哑头陀长途跋涉来京,原就是要将信带给杜范的,此时杜范却要辞官归去,三人急急赶往北门。

    那万民敬仰的名士杜范,此时却已是发须斑白,垂垂老矣,长年的清贫生活,朝廷奸佞层出不穷,对政事的失望,皆使得他心力交瘁。杜范展信观之,叹道:“朝廷昏暗,史奸窃位,北方战事不利,大宋大厦将倾,如今我已去职,只怕难以帮到赵爵爷了。”

    周志重奇道:“当今皇上不是已经下诏挽留你了么?”杜范道:“君子远鲍肆,我羞与李鸣复、史嵩之此等小人同殿为臣,不如归家颐养天年。”

    周志重道:“杜大人此话差矣,子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等做事,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但求心安。何况大人圣眷正隆,正是与史党大干一番的时候,怎可轻易放弃?”

第四章 夜探

    御街东侧通江桥一带,衙门林立、府第潼潼,皆是达官贵人居住之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其中最为高大气派、来人络绎不绝的府第便是右丞相府,看那金匾“一门三相”的皇帝亲笔、门前下人的神气,便让人不由兴叹:“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古人诚不欺我。”

    而此刻在这高堂大屋内,却有一人在大发脾气:“一群废物!升官发财都知道要找我史嵩之,现在怎没人站出来?嗯?你们也都是做官成了精的老油子了,现在只不过是一帮文弱书生闹事,便束手无策,你们这么多年的官都做到狗身上去啦?”

    厅内史嵩之高座上位,面色阴沉,左手是一群家将与府内所聘高手,右手边是史党官员,此时皆被训斥。众人跟随史嵩之甚久,从未见其如此光火,哪里敢出言顶撞。

    史嵩之也是压力甚重,太学生不断上书弹劾,百姓涌动,朝中以杜范为首的一批清流官员也是死追不放,他已经感到自己的相位在动摇。游目四顾下,忽出声道:“常开山?”

    江南四友的老大常开山忽听得自己的名字,心中咯噔一下,出列道:“属下在。”史嵩之道:“吩咐你办的事办好了么?”常开山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丞相责罚!”

    史嵩之双目眯起,掠过一丝杀机,道:“发生甚么事?”常开山道:“那聋哑头陀武功虽高,我兄弟也不惧他,只是路上遇上了一个高手,我等与之相差甚远,毫无半丝机会下手。”那日阴一剑败于周志重手,兄弟四人便知毫无胜算,本欲追上寻隙相袭,岂知那周志重每日坐于船头打坐调息,内力运转下,方圆三里之内纤毫必现,实无半点潜入机会,而史嵩之忙于应付临安事,未曾派出高手接应,是以让周志重三人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师。

    史嵩之喃喃念道:“周志重,周志重,他是何方人士?”一人长笑而出,道:“丞相,这周志重可是全真第一高手,常老大失手情有可原。”那人身着淡黄僧袍,笑容可掬,竟是许久不见的蒙古国师萨迦班智达。史嵩之却是对他颇是恭敬,施礼道:“原来萨迦国师识得他,那周志重厉害么?”

    萨班道:“此人武功不在贫僧之下,只怕丞相府中尚无人是他对手。”此话一出,众皆不服,那宁玛派的宫赞巴冷笑道:“萨迦大师武功盖世,小僧甚敢钦佩,你我不妨多亲近亲近。”伸手向萨班。

    西藏宗派甚多,这宁玛派与萨迦派正是死对头,宫赞巴看似要与萨班拉手亲近,实则是要试试萨班的功夫。萨班心下雪亮,他奉蒙哥之令来江南,原就是要一探江南武林虚实,二扶持奸相,打击忠良,削弱宋廷,为蒙古攻宋做好准备。如今虽为史嵩之奉为上宾,却知众人不服,心中早已生立威之意,此时正中下怀。当下笑嘻嘻道:“哪里哪里。”亦是伸手来迎。

    二人双手互握,轻轻摇晃,面上皆是笑语晏晏,须臾,萨班面色不动,那宫赞巴却是面上忽红忽白,变幻莫测。萨班松开手,微笑道:“承让了。”宫赞巴面色不逾,狠狠盯了他一眼,不再言语,显是已经吃了大亏,他身后三个师弟却皆是大怒,便欲上前找回场子。

    史嵩之知萨班是蒙古皇室面前的红人,怕两下打起来不免得罪了上宾,忙岔开话题道:“萨迦大师,不知这几日你那道家功夫练得如何?”萨班微笑,退后一步立定,面前大理石地面上一只深达三寸的脚印赫然在目。众人大是惊惧,要知这大理石乃是史嵩之不远千里命人采集而至,硬度远在一般大石之上,萨班于足下运劲,不发一丝声响,这份功力实是令人震骇。

    萨班适才却是有些取巧的,他与宫赞巴较力,将他的内力尽数引入足底,加上自己的内力,方能无声无息间达此效果。只是纵然如此,自己的内家功力也是大有精进,笑道:“这全真的内家功夫果然了得,不愧是与正一道齐名当世的玄门正宗。”

    话音未落,忽轻喝道:“何方高人造访,还请下地一叙。”右手大袖扬起,听得屋顶“哗啦”一声响,一扇天窗震碎,一人轻轻飘下。众皆哗然,不料居然有人能瞒过众高手耳目,潜藏至此,立时两名武士纵身跃起,长臂拿向那人肩背。

    空中不知那人使了个什么手法四两拨千斤,二武士却是相互对了一掌,内力反震下落下地来。那人双足轻踏,自空中缓缓落下,竟是轻功中上乘的“上天梯”功夫。

    这两武士落地,相互对望,各自眉心红点一闪便即隐去,心中大骇,这分明是那人适才电光火石间以上乘功夫在每个人眉心点了一指,气血运行稍有停顿之相。只是那人手下留情,并未伤人,二人运气一匝,觉体内无恙,方始放下心来,只是不敢再上前挑战。

    这二人人称“岭南双雄”,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手,一招之间双双落败,及至见到那人展现出神乎其技的轻功,更是令人目眩神迷,大为叹服。

    待那人落下地来,在场众人却有人识得,数人“啊”的叫出声来,宫赞巴四人说的是“原来是你”,而江南四友和萨班却道的是“周志重”。

    周志重白日与杜范一见如故,便受邀宿在杜府。他此行目的是要追回祖师手著,当晚便决意至史府一探。程英与聋哑头陀也知他武艺高强,安全无虞,便放心由他一人前来。史府与杜府相去不远,同在御街东,周志重不费什么力便潜入了府中。

    只是史府占地颇广,房舍无数,周志重要找书房岂不是大海捞针,唯有往灯亮处寻。及至来到这大厅外,听得里面众人皆呼吸深长,武功皆是不弱,不敢造次,便上屋窥探。

    岂知听史嵩之语意,竟是将全真内家功诀当作了礼物送给了萨班,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心知萨班所习小无相功乃是道家绝学,其博大精深不在全真武学之下,那萨班既然精通,必然道学不浅。原本那功诀落入寻常人手中,若是于道家丹诀不精者,练来也无甚效果,无非就是健体而已,如今落在道佛双xiu的萨班手中,却是大为不妙。

    周志重心惊下,足下踏破了一片瓦,却被那萨班及时发觉。他神功初成,自忖就算斗不过众人联手,脱身亦无妨,是以飘然而下。

    周志重抱拳行礼道:“全真周志重冒昧造访,还请史相见谅。”他适才出手,技惊四座,此刻面对众位强敌,竟是面无惧色,史嵩之心下倒也赞了一声,微笑道:“原来是全真高人,来人,看座。”周志重见他面带微笑,言语平和,心中暗赞这老家伙城府甚深,当下也不多话,见宫赞巴欲缩回人群中去,忙开口道:“宫赞巴大师留步,不知大师可否将借去的经书还与在下?”

    宫赞巴心中恼怒,自己千辛万苦夺来的秘笈,却被相爷转手送给了死对头,只是如今周志重问自己,若是把事情推到萨班头上,未免太过示弱,当下回道:“啊哟对不住,那经书我没好好保管,叫野狗叼去了。”他在史嵩之府中向来地位甚高,在人面前亦是一付高僧模样,只是如今遇上藏土死敌,加之适才失面,心中火起,竟将那高僧面具抛诸脑后,这话讲出有点市井无赖撒泼骂街的味道了。

    萨班笑容微顿,目中杀机一闪而逝,却仍是按捺住。那厢宫赞巴已是抢先发难,言道:“周志重,你擅入府中,图谋不轨,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未落,左手发掌,一掌迎面拍出,发掌之时尚与周志重有丈许,右手拍出时已到了周志重面前,掌力后浪推前浪,重重叠叠涌向周志重。他这招有个名堂,叫“龙门三叠浪”,原是中原传入藏土的功夫,但经历代高手改进,威力远大于中原所传。

    周志重矗立不动,狂涛般的掌力到至身前犹如遇上中流砥柱,自动一分为二自两侧滑过,显是已深得全真以柔克刚的武学精要。宫赞巴掌力落空,大骇下便要后撤变招。肩头一沉,身子竟是无法跃起,那周志重不知何时已经欺近身来,一只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左肩上。宫赞巴沉肩缩肘,顺势左肘锤格向敌腰,右足踢向周志重迎面骨。周志重不料其变招如此迅速,掌力一吐,将宫赞巴远远弹开。二人于电光火石间交手数招,周志重出手精彩,宫赞巴应变机警,各显露了一手上乘武功。

    宫赞巴方立定身形,忽心口发热,头晕目眩下不由又后退三步方始拿桩站稳。心中暗自惊骇,适才自己虽及时变招,化解了对手一击,但仍是受了内伤,这周志重比之当日在破庙中交手,武功更是精进。

    周志重一击得手,便不再进逼,他已知秘笈在萨班身上,当下缓缓转过身来,道:“萨迦大师不在蒙古作你的国师,却到江南为何?”萨班笑道:“贫僧此来只为云游四方,以武会友,不关国事。”

    周志重看他面上宝光流转,道貌岸然,却是心底阴险,时刻算计别人,再看周遭,无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心中忽的意兴阑珊,不愿再与他多兜圈子,开口道:“祖师重阳子手著,乃我教镇教之宝,还望大师赐还。”

    萨班笑道:“既是全真之物,理当奉还。”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册,泛黄书页上赫然写着“丹阳二十四诀”,周志重大喜来接。

    手指甫沾书页,忽觉一股大力自书面袭来。周志重早知萨班并无此好心,早就有所准备,内力运转,与敌相接。二人内力相冲,身子皆是一震,周志重觉敌内力绵绵不断,浸浸然若汪洋大海,俨然便是全真内家功夫路数,心念一转,忽然震动,不待张口,漫天蝴蝶扬起,那册书籍已化碎片。

    原来萨班适才竟是使出了全真内家功力,全真以内家称雄,挫敌于无形,常于无声无息中重创敌手。适才二人内力同路,两股柔劲于书上交锋,那陈旧小册如何禁得起这般力道,立时化为飞灰。这萨班竟是要毁了此书,压根就不打算还给周志重。

    如此毁了全真重宝,周志重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大怒下双臂回环,先天功发动,已是一式“撼山式”推出。这招纯用的刚劲,皆从先天功那生生不息的阴阳二劲中化出,端得厉害,萨班毕竟全真内力修为尚浅,不敢硬接,忙发掌侧击,将周志重笼罩四方的掌力击破一壁避开,“喀喇”一声,周志重正击在大厅的一棵大柱上。那大柱乃是巨木所制,粗过合抱,仍是为周志重一掌震断,立时房梁失了支撑,开始倾斜,灰尘簌簌而下,众人惊叫:“保护相爷”,纷纷逃出。

    周志重与萨班二人却是原地不动,二人四目相对,不敢丝毫松懈,以免为对方所乘。萨班手拈莲花,连换了几种指法,均为周志重化解。激斗中头顶屋梁“轰隆”巨响中砸向二人。

    萨班百忙中头颅微侧,已将屋梁避开,反臂拍在梁木一侧,向周志重推出。这屋梁长达数丈,屋中无法避开,周志重唯有运气相接。一时间,二人抵着一根数丈长的屋梁比拼内力。

    周志重连连催发内力,均觉对方守得极其稳健,无论如何努力,均无法越雷池一步,而四下众雄又渐渐拢将上来,心知今日已无法占得便宜,只有拼着受伤,内力一牵一引间,将萨班掌力尽数向天导出,立时巨木冲天飞起。

    只是周志重原本以为自己强行挪移对方掌力,必会被震伤内腑,此时运气一周,却是毫发无损,心中不解。原来那萨班这段日子苦练全真内功,已有小成,同为道家内力相促下,小无相功也颇有精进,只是两种内力毕竟不是出自一炉,若要融为一体,自成一家,尚需时日。

    适才与周志重对掌,二人内力在伯仲间,运力自是渐出全力。萨班小无相功全力运起,体内全真真气却也不堪寂寞,也随之游走,要知两种内力运行体内,有如赛车抢道,反而扰乱了萨班体内真气,若是周志重适才再坚持片刻,便可一举获胜。此时萨班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伤得了他。

    周志重不假思索,已是纵身掠出,他心知众高手必是全力守住四处突围道路,若是直接外闯,一旦受阻,身后萨班再缠上自己,必定难以脱身,是以直接冲向史嵩之。

    果然众人大惊,纷纷出手保护史嵩之。刹那间周志重身落重围:左侧江南四友刀剑掌腿齐齐招呼;右侧宫赞巴四人合力扑击,掌力罩住了他右半边身子;前后更是掌风剑气夹攻。

    周志重嘿的一声,忽地身子左掠,倏忽间,正与江南四友的老四盖万里面面相对,几乎鼻子碰到鼻子。盖万里以轻功见长,却也未见到如此鬼魅的身法,大骇下头颅猛的后仰躲避,周志重左足轻轻伸出一钩,那盖万里已是仰天一跤摔出,四人牢不可破的配套攻势便打开了一个口子,周志重身子轻晃已是掠将出去。

    众人一声发喊,发步追来,周志重掠至府墙,忽地立定,身后诸人虽追得热闹,但适才见识过他的功夫,心中早已畏惧,见此情形急忙立定身形,那冲在最前头的三人却收不住脚,直直撞将上来。周志重可不再客气,双足连踢,那三人哇哇大叫声中被踢得倒飞回去,身子撞上一人,余势未消,又撞倒一人,刹那间追兵倒了一地。周志重哈哈大笑,纵身掠起,左手轻轻按墙,身子在空中打了盘旋,转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语在夜空中回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此一战,周志重大闹宰相府,方算是名动江南,史嵩之纵然暴跳如雷,却也无济于事。过得数日,噩讯不断传来,党羽李鸣复调任知州出京,杜范以原职提举洞霄宫,一众史派官员如御史刘晋之、赵伦等纷纷被贬,史嵩之势力大衰。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节骨眼上,史嵩之的父亲史弥忠病重,众太学生伏阙上书弹劾史嵩之,枢密院事杜范、户部侍郎刘汉弼、工部侍郎徐元杰连递奏折,称史嵩之贪图荣华,不顾父亲病危,逼其退相,朝野上下一片倒史之声。史嵩之四面楚歌,在这不利的形势下,史嵩之终于递出了辞呈,开始了他“六请辞相”的表演。

第五章 剑舞

    ps:中秋,解禁两章。(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春天的西湖无疑是美丽的,波光粼粼、山水相映,温润之中透着一分妖娆,千里烟波,楼船画舫处处,丝丝管弦透出,悦人耳目,一派歌舞升平景象,无怪乎有诗曰:“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这诗句据说乃是一名学子酒后在客店壁上所书,诗中对朝廷自是颇多讽刺,被列为禁诗。此时却自一紫袍玉带老者口中道出,此人看打扮却也是个官员,胆子倒是不小。一人道:“杜大人,须知祸从口出,此话若是让人知晓,我大宋虽不杀士,却也免不了丢官罢职。”

    这老者正是枢密院使杜范,闻言道:“徐兄所言甚是,老夫失言了。只是如今奸佞当道,朝政纷乱,圣上迟迟下不了决定,如今北方蒙古崛起,我大宋危如累卵矣。想到此处,我忧心如焚呐。”

    此时众人正在一艘画舫之上,舫上正是赫赫有名的“淳祐三君子”:杜范、徐元杰、刘汉弼,杜范身后一位年轻人正独坐窗边饮茶,正是周志重。那日周志重夜探相府,史嵩之震怒,次日上朝奏本请皇帝下令驱逐境内全真道教、搜捕周志重。杜范极力相争,理宗皇帝素知二人不和,心中厌倦了此等争执,也无心分辨是非,下旨散朝,此事便不了了之。

    周志重没想到自己险些连累师门,心惊之余,对杜范大是感激,便在杜府多留了数日,与之谈道论文。不日北方义军粮饷再度凑齐,由聋哑头陀聚集一批江南好手北运,此番却是不容有失,周志重原打算亲自北行,顺便也想见识一下那宗室赵爵爷的气度,然临行前一日府中却来了刺客。幸好杜范正在周志重客房内手谈一局,令刺客扑了个空,回头找寻来时为周志重所擒。

    不用审问也知定是那史嵩之所为,只是那二人全身上下除了所带兵刃,并无一样史府物事,没有证据自然无法上殿参奏。那史嵩之狂妄自大,总以为自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初始并未将杜范等看在眼中,此时势危方才想到刺杀之策,却偏偏提前了一日,倒也真是时也命也。

    周志重虽然不熟悉此段宋史,但他却可以看出,这杜范真是栋梁之臣,百中无一,此等人绝对不能就此断送在史嵩之手里,是以留了下来。果然接连三晚,刺客分批来袭,一拨武功高似一拨。来者纷杂,自塞北至江南、海外至西域,史氏的银两笼络的高手之广令人咂舌,只是周志重始终并未看见宁玛番僧及江南四友等人,想必是他等身份明显,史嵩之不愿被人抓住把柄,并未派遣。因地处官衙密集地带,史嵩之倒也不敢多派人手,每次缠斗盏茶时分不得手便立时撤走。当日在史府中见到的萨班却始终未曾出现,这令周志重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萨班出手,再加上两个高手从旁协助,只怕周志重便难护得杜范周全了。

    这月余来,一众官员、太学生不断上书弹劾,史嵩之迫于巨大压力,也已两次以父亲病危为由,上书辞官,皆被皇帝留中不发。朝上两派官员争吵不休,理宗头痛不堪,近半月以来罢朝不上,任众人如何请求皆是不见。

    既然无法在宫中见到皇上,众人自然要另想办法。那皇帝常爱泛舟西湖,聆听歌女妙音,若能知晓其行踪,自可想法相见。如今宫内正一道为尊,圣上每次出行皆带着两名供奉,周志重身怀张可大所赠玉印,便在城中寻了处道观出示,请其与宫中正一教徒互通消息,透露皇帝行踪,这日便得到消息皇帝午后乘船浏览西湖,杜徐刘三人一合计,便要前去请旨。

    此时西湖一角方圆里许已是一空,皇帝出行,附近渔民、歌舫皆被禁军驱赶净尽,四下戒备森严。官船行至龙舟边,早有禁卫接应,杜徐刘三人得以上舟,周志重却被拒之门外。周志重自是知晓皇帝之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见得的,他虽也想见识一下这南宋帝的颜容,此时无缘,也不强求,便自行在船上等候。

    过得盏茶时分,那侍卫统领却又下得舟来,此次脸色与上次那付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不同,满是谄媚阿谀之色,原来是皇上召见周志重,他自是不敢得罪皇上的“贵客”。周志重心中奇怪,也不与那侍卫计较,遂整了整衣冠,上得舟去。

    那理宗皇帝面相清瘦、龙目顾盼神飞,倒有一番帝王之相,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发鬓的缕缕斑白,均显示了掌管一个大帝国的艰辛。左右几名大臣在座,右侧史嵩之赫然在列,想是圣眷未衰,早陪侍在侧,身边还有几名史党大臣。看来适才诸人刚刚吵过一架,此时还有剑拔弩张之势。理宗皇帝显是很头疼,此时传召周志重想必也是岔开话题罢。

    见到周志重大步行来,皇帝目中一亮。周志重虽其貌不扬,然其多读道书,武功又达返璞归真之境,此时望去隐隐有出尘之态,令人顿生好感。周志重揖身长礼道:“山野草民参见圣上。”

    古人见君必行跪礼,见周志重并未下跪,史嵩之目光一凝,正欲发作,皇帝却已微笑道:“免礼赐座。”语声虽略低沉,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清和柔缓,自有为君者的魅力。周志重昂起头来,见皇帝身侧一道士随坐一旁,年岁约在二十至三十之间,面容清秀,目似朗星,正对他微微点头。

    周志重看那道士目光温润,似是内功不弱,心知定是正一道道士,亦是点头还礼。理宗笑道:“一氓今日可是遇见同道中人了,这可是与你们齐名的道派,你二人倒可亲近亲近。”原来这张一氓乃是龙虎山天师张可大的子侄,刚刚下山历练,暂时是皇上的贴身护卫。

    周志重总觉得此人好似在何处听过他的名字,急切间却想不起来,见张一氓举杯相敬,忙回杯见礼。正一道素来不禁嫁娶荤腥,道人与常人无异,张一氓笑道:“小道接家伯飞鸽传书,信中伯父对周兄称道不已,今日得见,果是人中龙凤。”仰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理宗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日二位年轻俊杰在此,朕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呢。”

    “皇上春秋鼎盛,何谈老字?将来乘御**,一统宇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皇上去做,皇上还很年轻呐。”一侧史嵩之乘机送上如潮谀辞。杜范反口讥讽道:“史相爷好象忘了,你一力主张议和,今日割让川北,明日撤兵淮南,祖宗的基业一天天在缩小,何来乘御**、一统宇内?你如此欺瞒圣上,居心何在?”史嵩之面色红白有加,半晌发作不得。

    周志重听杜范言辞锋利,丝毫不给史嵩之面子,方知此时两大阵营已经撕破脸皮,正面相抗了。两下官员议论四起,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唇枪舌战,理宗皇帝见势不妙,忙插口道:“今日西湖赏景,不谈国事,众位爱卿且歇。”他有意为史嵩之化解窘境,道:“史爱卿,你说要介绍奇人给朕认识,不知安在?”

    史嵩之躬身道:“圣上,此人乃是西域佛宗领袖,佛法精深,臣曾受过其密教金刚灌顶,明心见性,果是不凡。”理宗道:“哦?是么?唤他上来罢。”史嵩之应道:“此人已在船头等候召见,臣这就唤他过来。”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不满,众臣来时皆被阻于龙舟之外,非召见不得上船,而史嵩之竟将一番僧私自带上龙舟,显是跋扈已极。理宗面上也是微微一滞,旋即微笑道:“传召罢。”

    须臾,一黄衣僧人大步而来,合十行礼道:“小僧藏土萨迦班智达,见过皇上。”不待理宗答话,杜范倏地立起身来,厉声道:“而乃蒙古国师,怎可得见天颜?史嵩之,你私通敌国,该当何罪?”萨班的名字周志重曾向杜范提过,是以立起责问。

    萨班微笑回道:“这位是杜大人罢,我虽是蒙古国师,但也是个方外之人,国师于我不过一袭虚名。何况蒙古虽与大宋屡有战事,此时却是互通使节言和交好,怎可算是敌国?大人此言差矣。”蒙古此时大汗未立,内乱不休,对南战争暂止,已遣使议和,萨班学识渊博,出口成章,此时娓娓道来,无懈可击,众人竟是反驳不得。

    周志重见他聊聊数语便抢得了上风,顾不上自己草民身份,道:“大师似乎忘了襄阳大战中大肆屠杀宋人,为蒙古出力甚巨,这国师之位如何算是虚名?”

    理宗见寥寥数语,众人争端又起,忙道:“大师远来是客,各位不必再起争持,听史爱卿言大师佛法精通,可否为朕讲解一二?”

    藏土萨迦派主题思想为“道果法”,与中土禅宗思想相近,均以《楞伽经》为经典,主张“明心见性,见性成佛”,认为“除心以外,别无佛可得,即使可得亦难融于心,总之,不识自性即众生,识得自性即是佛”。萨班在藏土开坛讲经无数,此时言来张弛有度,间或穿插佛经故事,讲来娓娓动听,一时间在场两派官员之间剑拔弩张之势竟是不知不觉中消去。萨班博览群书,言谈之间,将正一道与全真道的教义也包纳进去,圆转下萨迦教义竟与二道融洽共存,不起冲突,更是加深了皇帝接受的基础。周志重与张一氓面面相觑,心中实感此人舌灿莲花,若要在辩论中击败对方,只怕颇为不易。

    这一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却好似不知不觉而过,理宗赞道:“大师高谈,朕深为佩服,史爱卿举荐有功啊。”史嵩之顾盼神飞,颇为得意,众人心中破口大骂。史嵩之顺势进言道:“陛下,大伙听经许久,想必也都累了,昨日西湖之上刚到一艘画舫,舫中人歌舞颇佳,前所未有,臣已将一干人等唤来,请陛下赏析。”理宗笑道:“好啊,史爱卿所荐,必为不凡,宣上来罢。”

    片刻,乐声扬起,两名女子轻轻旋出,长长的水袖拖地,忽的手臂轻挥,变幻灵动,摇曳多姿,琵琶演奏了一段引曲后调子一缓,一名长身女子自幕后走出,鹅蛋脸型,秀丽无俦,美目四顾,扬声轻唱,惊为天籁,唱的正是已故词人柳咏的一首“蝶恋花”词。柳咏词作婉约华丽,在北宋时便已全国扬名,号称“有水井处便有柳咏词”,此时轻歌曼舞,众人心中一荡,不少人面露微笑,均想起年轻时的迤逦风光。周志重则是暗暗心惊:这古人的歌舞可比后世的明星厉害许多,难怪王公大臣乐此不疲,如此纸醉金迷的生活如何不让南宋的这些君臣坐拥半壁江山而无所作为,最后只能走向败亡之运。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皆鼓掌,只是听歌观人,这次的歌舞比之以前也不过胜过一筹,虽好却并无甚奇特之处,怎谈得上前所未有,众人心下甚奇。理宗心中却毫不怀疑史嵩之的目光,史嵩之逢合迎上,曾多次为他安排玩乐之事,从没出过半点岔子,所谓“上有所好,下必奉焉”,有一个会揣摩上意的宰相,他这个皇帝也做得轻松,这也是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罢黜其相位的原因。

    但听乐声忽转高亢,那歌女口中词已换成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帷幕掀处,一蒙面纱女子手持一把长剑舞出。一时间众人皆惊,张一氓上前一步护住皇帝,四下禁军刀剑出鞘,如临大敌。那女子长剑斜引,剑走龙蛇,在场中舞起,众人看得仔细,那剑却是一把轻竹所制,扁平宽大,并未开锋,原来是舞剑器,虚惊一场。

    但见那女子剑势回环,矫若游龙,配合歌声,扣人心弦,与适才的柔缓之音成强烈对比,众人见惯了女子柔弱之美,此时赏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那女子舞到后来,手中剑成了一团光影,不断在身前身后左右四处滚动,采声大作。她舞剑虽急,一般练武之人都可一眼看出,都只不过是一些花架子,以供欣赏之用,半点实战效果没有,剑招之间破绽处处,剑舞毕竟不同于剑武,应该是身无半点功夫。

    只是到了像周志重、张一氓这样的行家眼中,那女子握剑手腕沉稳,剑势挥动间略有劲风,虽极力掩饰,却仍有少许泄漏,应是身怀武功,只是此刻来人目的未显,二人都是暗自提防。

    那女子舞到后来,愈舞愈急,一霎时,整个人都隐在剑影之中,身形进退之间,忽焉在前,瞻之在后,众人皆是张大了口观望,喝彩不已。忽银瓶乍破,琵琶弹到一处破音,那重重剑影好似化作了一片银光,化整为零,呼啸着向众人袭去。事发突然,众人一片惊惧,竟都端坐席上,不知躲闪。

    与此时际,三大高手显出了各自不同的功夫。张一氓正面踏上一步,挡在皇帝面前,双掌前推,发出“噼啪”一声轰响,袭来暗器尽数被打落在地;周志重抢身至左侧杜范等人桌前,双袖大张上托,一众暗器尽数被转移了方向,席卷上天,但听得“噗噗”数声,将顶蓬打了个透穿,斜向飞出,尽数落入湖中;萨班却是立在史嵩之身前,扬手一掌削出,“火焰刀”功夫发出,面前一蓬暗器无风自燃,亦被化去。场中一干人等竟是没伤了分毫,见杜范等无事,那史嵩之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四下高喊:“别放走了刺客!”禁军各持兵刃涌入,一众歌女自琵琶、风琴中取出兵刃迎敌,那蒙面女子也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把短剑相抗,那唱歌之女却是袖风开合,空手应敌。

    听得有人惊呼,内侍来报:“船侧发现不少死鱼浮出水面。”周志重心中一动,低头望去,那插在地板上的暗器蓝汪汪的,竟是掺有剧毒。原来那女子手中竹剑中空,内藏数十枚铁片,皆涂有剧毒,此时忽震断竹剑,以满天花雨手法掷出,适才部分为周志重打落湖中,竟是毒死了不少鱼。

    理宗面沉似水,喝道:“史嵩之,这是怎么回事?”史嵩之吓得扑地跪倒,连声道:“老臣不知,这……这群歌女乃是昨日刚到,我也是观赏了她们的表演方才决意进献给皇上,却不料她等乘机犯上作乱,求陛下明鉴。”杜范等则乘机大力弹劾,要乘此机会驱赶史嵩之。

    萨班笑道:“圣上,史相爷为官数十载,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禁军戒备森严,皇上身边又有高手相助,刺杀成功希望极其渺茫,史相爷要是想刺杀您,又怎会派她们,如此一来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人刺客是史相爷府的嘛。”理宗皇帝怒火过后醒过味来,心里也是明白,这史嵩之平日里与自己靠的很近,要杀自己很容易,又何须这等法子。仍是怒气不息道:“你荐人不明,引狼入室,给我回去闭门思过三日,罚俸半年,以观后效。”史嵩之磕了个头立起,伸手拭了拭额头的汗,与萨班交换了个眼神。史嵩之家财万贯,哪里在乎这区区半年俸禄。杜范等人见此等大祸都被史嵩之躲过,心中不由大恨。

    此时场下激斗仍在继续,船上地方不大,禁军虽围住众女,但正面与其交手人数有限,被其一一击破,要用弓箭,却又怕误伤了圣驾,一时僵持。

    周志重见众女武功怪异绝伦,臂、肩、背、臀,甚至胸,无一不是杀敌之器,众军士往往只见眼前白花花的肌肤一闪,于魂飞渺渺之际命也就丢了。那蒙面女子手持短剑使的却是一套精妙无比的剑法,转折之间闲庭信步,每出一剑必有人倒地。周志重越看那人越觉得熟悉,心中甚是奇怪,自己在哪里见过么?只是那女子将面纱裹得甚严,只露出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周志重却是一时无法想起。

    耳轮中微风飒动,似有敌袭,周志重先天功护体神功立时察觉,左掌反拍,掌力伸缩之际,将来敌一招三式尽皆化开,听得一人朗笑道:“了不起,小居士武功进境神速啊,你我并肩将这些刺客料理了如何?”却是那萨班。

    周志重顾不上跟他斗嘴,二人齐肩而入,眼前剑光闪动,周志重大袖飞扬,流云飞袖使出,两柄长剑齐齐打落,闷哼中两名女子左右飞跌,被禁军制住。萨班出手如风,瞬息也是点倒数人,已与那歌女动上了手。周志重再往前一步,便与那蒙面女子相对,那女子闷口不言,举剑斜削周志重双目,劲力十足。周志重头略后仰,右足飞踢对方小腹,那女子侧身而进,周志重飞足擦身而过,她已是抢到了周志重怀中,左手食中二指并起直插周志重双目,右膝上击周志重下盘。二人交手数招,那女子贴身搏斗,出手阴毒,周志重也被打出了真火,右手一式“蟾宫折桂”,搭住她手腕,内劲运出,那女子身不由己侧向跌出,右膝、短剑尽数落空。待要再运剑进击,周志重手上一紧,那女子闷哼一声,脉门受制,手足瘫软,右手短剑当啷落地,怒道:“放开我!”

    此语一出,周志重如中雷噬,大惊道:“怎么是你?”伸手将其面纱撕下,一张苍白不见血色的俏脸显出,却是那失踪多时的郭芙郭大小姐。

第六章 摩尼

    那女子黛眉星目,活脱脱的便是郭芙,此时却是面如寒霜,好似不认得周志重一般,见周志重松开了她的手腕,扬手便是一记耳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周志重身随意动,本能后仰,那千钧掌力划面而过,火辣辣的好不疼痛,心下暗惊:“这郭芙一别数月,怎的武功进境如此之快?”郭芙左拳右掌,环击周志重左右脸颊,这招叫“锣镗交击”,下一招便是“钟鼓齐鸣”,招招不离要害,出手狠辣。周志重却是怕伤了她,身子略退半步,大袖轻扬,内力发出,郭芙呼吸为之一滞,招式发力不连贯,“噗噗”两声,周志重肩上中了两记,却是若蚊子叮咬,发毫无损。

    身侧忽掌力袭体,周志重不假思索,左手反拍,两股掌力两下一抵,觉对方掌力汹汹而来,周志重先天功真气遇强则强,立时内力涌出。岂知所到之处,竟是毫不受力,对方掌力竟是作了个牵引,轻轻巧巧将周志重的掌力向侧引出,这招运力法门甚是精妙,若是换了别人以实击虚,等于手持一柄千斤巨锤挥出,没击中目标,收不住手荡回来伤了自己,只怕已是口喷鲜血,受了内伤,只是周志重的全真道家武学却也是“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先天功收发自如,以虚对虚,并无大碍,但一时猝不及防,仍是马步不稳,被带出了一步。

    以周志重此时的功力,世上没几人能令他马步浮动,心中讶然,侧目望去,却是那适才轻歌数曲之女,看她年纪轻轻,一付弱不禁风、怯生生的样子,实难相信居然身怀上乘功夫。微风倏然,萨班忽自身边抢过,举掌攻向郭芙。周志重大惊,他可是知晓萨班的功夫,正要上前阻拦,面前一双纤掌又复袭到。

    就这么耽搁片刻,那厢已是分出胜负,萨班可不像周志重那般手下留情,照面间便已出手拿住郭芙肩井,将其制住。那歌女与周志重交手数招,周志重已知她武功与自己相去尚远,若是全力出手,十招之内必能获胜,只是萨班适才与她缠斗良久,却始终未下杀手,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周志重先天功劲鼓荡而出,那女子压力顿重,她虽擅长挪移对手内力,却再也移不动分毫,反被周志重内力震得经脉隐痛,心知今日事已不可为,当下招式一变,双手大开大阖,招招进逼,胸腹要害却是空门大露。

    周志重莫名所以,旋即出手一招“月照夕林”试探,中宫直进,他此时内力尽皆聚于右臂之上,就算是那女子以擒拿手锁拿,想必也定能将她双手震脱。掌近敌身,那女子胸前轻纱忽的滑落,大片雪白肌肤露出,煞是耀眼。周志重虽不似古人般非礼勿视,但他也甚少与女子接触,仍是愣了一愣。

    高手交锋,只争这电光火石之机,银铃般的笑声中,那女子已是纵身倒掠,空中兀自言道:“狗皇帝,我教的血仇,日后自当来报。”但听得水声轻响,那女子投体入水,竟未带起一丝水花,显是水性极佳。舟上弓箭手张弓以对,湖面水波不兴,良久俱静,那女子竟是再也未曾探出头来。

    此时船上争斗已近尾声,一众女子皆已受擒,皇帝面沉如水,他自即位以来,虽庸庸碌碌,任用奸臣,难逃一个“昏”字,却并未有什么劣迹,故虽常有江湖豪侠之士刺杀朝廷大员,却从未有刺王杀驾之事发生,这等惊魂一幕尚是首次遇到。理宗皇帝当即下旨将众女押下拷问,务要将其来历盘查清楚。

    一众武士便要将一干人等押下,却听萨班道:“慢着!”理宗赵昀讶道:“萨班国师还有甚么事么?”萨班笑道:“这位女子很面熟啊。”他指的却是那被他擒住的郭芙。周志重心中暗叫不妙,萨班已道:“这不是襄阳郭大侠的女儿么?襄阳城中一别,不料在此地相见。”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郭靖抗蒙之名轰传天下,远在京城临安,众大臣也有耳闻,他的女儿却是刺杀皇帝的刺客,实令人讶异。赵昀久居深宫,加之史嵩之故意阻塞言听,襄阳已是数年未派援军,却是不知,奇道:“郭大侠?甚么人?”

    不待他人插话,史嵩之奏道:“其人名叫郭靖,居住在襄阳城中,与安抚使吕文德相熟,此人四方交结亡命之徒,在武林中影响甚广,值此宋蒙交战,若是他反戈一击,襄阳城失,大宋危矣。如今他遣女来刺,其心可诛,圣上宜早作裁断。”

    素来侠以武犯禁,官家都是不怎么喜欢的,赵昀听史嵩之如此一挑拨,心中对郭靖印象大坏。杜范却已怒道:“史相爷怎可如此污蔑他人?你有何证据说此女便是郭家女子?”萨班笑道:“杜大人少安毋躁,这位周居士便与郭姑娘相熟,自当作证。”

    周志重见史嵩之与萨班一唱一和,句句都将郭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心中暗惊,若是皇帝传下圣旨将郭靖污为反贼,郭靖虽不至于如岳武穆般愚忠,却也将被迫离开襄阳,到那时,只怕南宋要早忘数十年了。此时不作证则欺君,周志重虽不惧,却要为整个全真道派的前程思虑;作证则只怕郭芙在劫难逃。

    正要开口,那郭芙却似乎刚刚苏醒过来一般,惊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你们放开我!”周志重心中一动,侧目望去,郭芙一脸气急败坏,双目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自大,挣扎道:“我爹是郭大侠,我妈是黄帮主,等我回去了,要你们好看!”

    此话一出,周志重心中暗叹,这郭芙如此鲁莽,半点没有继承到黄蓉的聪明才智,只怕郭靖这次要被女儿害死了。赵昀果然怒道:“大胆!来人!”

    却听一人道:“慢!”整个刺杀过程中未发一言的张一氓却是出口拦阻。这正一道教地位超然,赵昀还是比较尊崇的,当下挥手将上来的禁军遣开,问道:“道长有何高见?”张一氓缓缓踱步至郭芙面前,神目如电,正对上郭芙双目。

    郭芙但觉对方目光浸浸然好似汪洋大海,自己竟是无法将目光移开,刹那间满腔愤怒、怨恨尽皆化为一片祥和。须臾张一氓长身而起,萨班笑道:“张道长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张一氓微笑道:“大师好手段。”此话却是突兀,萨班略略一愣,张一氓已是向赵昀稽首道:“贫道适才以师门秘法详查,这女子乃是中了他人慑心之术,方自醒转。”

    周志重恍然大悟,那丐帮叛徒彭海曾跟随萨班不少时日,那慑心术他自是学到了七八成,郭芙先前刺杀皇帝却非本性,只怕便是这番僧捣的鬼。

    张一氓道:“郭靖协守襄阳,功在社稷,郭姑娘乃是为人胁迫,还望圣上网开一面。”周志重见势亦道:“张道长所说甚是,请圣上开恩。”南北两大道门传人同时开口,赵昀也不为己甚,下令放人。郭芙气鼓鼓地还欲开口,玉手一紧,却被周志重一把握住,一丝低音透入耳际:“还不闭口?你闯的祸还不多么?”说也奇怪,郭大姑娘立时气焰全消,乖乖的随着周志重在侧席坐下。

    赵昀举杯笑道:“适才风波,诸位爱卿受惊了,我等继续,切莫负了良辰美景。”众人大笑,那史嵩之与萨班却在举杯时对视一眼,目中寒光一闪。周志重心明如境,立起反应,心中大悟,原来二人私下捣鬼,却不是为了对付皇上,而是为了对付郭靖。

    赵昀颇为昏庸,用人失察,奸佞横行,对史嵩之、蒙古都是大大有利,此次却是被利用了一把,要给郭靖头上硬给扣一个“叛国”的帽子,此计不可谓不毒辣。只是那歌女一身诡异武功,颇不似中原武学,浑不知是史嵩之自何方网罗而来。

    众人举箸片刻,早有人来报所擒女子尽皆服毒而亡,理宗拍案大怒道:“这是何等匪类,悍不畏死,如今线索俱断,如之奈何?”张一氓淡淡道:“圣上莫怒,贫道适才旁观那脱逃女子出手数招,运气化力法门奇特,夹杂一些西域武功,好似西方摩尼教的一种‘乾坤挪移’的功夫。”周志重听得此句,心中却是一惊:“摩尼教?这不是明教的前身么?是方腊的后人还是阳顶天的前辈?这世界愈来愈乱了。”

    萨迦班智达长笑道:“张道长好眼力,居然能于细微之处探得真迹,小僧佩服。”张一氓道:“大师过奖了,大师身为蒙古国师,想必神技无双,今日到我大宋作客,何不显露一二?”他心智聪慧,早已猜得七七八八,自是对这番僧无甚好感,当下便语出挑衅。

    萨班笑道:“张道长的功夫小僧颇有不及,自是不敢班门弄斧,小僧还是变个戏法好了。”赵昀生性好玩,虽此时年已四旬,却仍是喜道:“变戏法?好啊,大师且变来瞧瞧。”萨班微笑不语,伸手拿起面前一盅酒杯道:“啊呀,这酒冷了,且待小僧热它一热。”右掌平摊,微微一震,酒杯竟是略略离掌而起,掌心忽由白转红,丝丝白气掠起,须臾竟是隐隐透出青色火苗。

    此招一出,张一氓心中一凛,他自然知道,要将冷酒握于手中运内功加热,寻常高手亦可办到,但是似萨班这般以内力隔空操控,却是天差地远。萨班这手在道家经书中唤作“三昧真火”,在佛家典籍中却叫“大放光明”,一时间宝相庄严,颇有佛祖紫气东来之相,一众俗人适才已听他讲经天花乱坠,此时更是顶礼膜拜,心中颇是敬畏。

    周志重却知道他是以“火焰刀”的上乘功夫加之他本门的一种奇特功夫所成,虽是如此,却也非功力精湛不能办到,心中亦是佩服。

    那萨班却已开口笑道:“张道长神目如矩,这杯热酒便赠于你,如何?”手臂不动,掌心微凸,酒杯凌空跃起,竟是向张一氓斜斜飞去。

第七章 席上

    杯转如风,看似缓慢,瞬息已至。(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张一氓已觉面上热力直冲眉宇,头颅微微后仰,不待酒杯飞至,忽张口一吸,长虹凌空入腹,霎时杯中涓滴不存。张一氓大笑道:“大师盛意,贫道不胜感激,来而不往非礼也。”大袖轻挥,面前一杯酒托地跳起,正与飞至的酒杯相触,双杯互碰,却丝毫不闻声响,来杯去势顿消,轻轻落于张一氓面前,去杯却是向萨班飞去。

    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飞杯离萨班席两尺之遥忽凌空炸碎,碎末横飞,至萨班席前却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纷纷坠落。张一氓歉然道:“酒杯质地粗略,贫道学艺不精,还望国师海涵。”

    二人适才各展现了一手功夫,众人大是惊叹,却不知张一氓已是汗流浃背,他座席在皇帝身后,众人不见,此时桌上来杯深陷,四周数寸内尽皆焦黑,那“火焰刀”的威力一致如斯。张一氓舌底尚隐隐痛麻,心下骇然,适才他知萨班杯上定是附带着极其厉害的手法,不敢硬接,而是先凌空吸进杯中之酒,化去一部分萨班内力,接着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以杯碰杯,消去来势,同时借力反敬,却不料仍未能完全化去杯上劲力,险些便当众出丑。

    二人剑拔弩张,赵昀看得真切,他虽昏庸,但毕竟为帝王之尊,御下之术还是有的,当下举杯频频劝饮,众人席上气氛复起,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周志重这才得空询问郭芙详情,原来那日郭芙在终南山上为金轮法王所擒,被带至襄阳鹿门山胁迫郭靖,金轮在前山设伏,达尔巴便在后山看守,只是她郭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如何吃得苦头,自是大发脾气,破口大骂。达尔巴听不懂汉语,但却也被她骂烦了,随手给了她一拳头,将她打昏,此后便浑浑噩噩,直到适才清醒。

    此事透着些蹊跷,周志重也思量不到郭芙如何会落到摩尼教的手中,看情形与萨班、史嵩之还有那么一点关联。

    摩尼教自北宋宣和三年方腊起兵失败后,距今已是一百二十多年,期间宋王朝视之为大敌,四处通缉、打击,中土已难觅其踪。只是宋室南渡百年来纷扰不断,上至君王,下至百官,早已忘却了这叛国大敌,摩尼教竟在无声无息中慢慢复辟。

    方腊是浙*溪人,当年起兵席卷浙东,这杭州临安一带正是其老巢势力范围,自然地下势力不浅,周志重向来对昏弱的宋室没甚么好感,心道:“看来这临安局势要更混乱了。”倒是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可不认为区区摩尼教能动摇南宋的根基,只是要捣一下乱倒是可以。

    此次宴席,史嵩之虽为那刺客之事略略影响,然他推荐萨班却深得皇帝之心,一时间,圣眷复隆。杜范等忠言逆耳自是效果丝毫全无,反倒将皇帝的游兴激得大跌,脸色颇为难看。杜范本就是个宁折不弯之人,他当日为了驱逐史嵩之党羽李鸣复时曾直言上书“鸣复不去则臣去”,此时见事已不成,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一场酒宴便就此散席。

    众人返岸回府,徐刘二人不同路,分别告辞而去,杜范坐回官轿,起轿前行。周郭二人在后相随,看着那佝偻的后背,周志重长叹一声。郭芙偷偷道:“周大哥,这老头是谁?”周志重道:“这是一个真正的忠臣,他和你爹一样令人钦佩。”

    回到杜府,一女子远远奔将出来叫道:“重哥,你看谁来了?”正是程英。郭芙本和周志重并肩而行,见到程英,面上微微一红,脚下略慢,落在后头。程英却是已经看到了她,目中一亮:“郭家妹子?你怎么来了?”二女自到一边说话。

    周志重进得府门却是大喜,原来是聋哑头陀回来了。二人自长江中相识,早已是肝胆相照,此次护送钱粮却是再没出差错,一路无灾无险直到信阳,赵爵爷对周志重也是赞不绝口,言道日后定当结识此等英雄。

    当夜杜府设宴,众人开怀畅饮,将那西湖上的一干恼人之事尽皆丢至了九霄云外。只是好梦易醒,人生如意事常十之**,酒至半途,杜范想及如今的局势,不免又为之叹息。程英已从周志重处知晓了所有经过,道:“杜大人且放宽心,这史嵩之终归要失宠的。”

    周程二人与杜范相处月余,杜范知她平日里虽少言,只是静静的看他二人谈棋论书,却语出至诚,绝不是为了安慰他的,奇道:“姑娘有何高见?”

    程英道:“这几日我虽闭门不出,也知如今朝野上下,倒史之声不绝于耳。适才听重哥讲述,那史嵩之仍是跋扈之极,不经皇帝允许便私自带人上船,实是已经犯了大忌。是以他虽能拍马迎合,令皇上举棋不定,但皇上也实患他弄权,大人如今不必叹气,更应打起精神,带领有志之士奋战到底,让皇上打消顾虑,彻底涤荡尘垢,还我大宋朗朗青天。”

    杜范叹道:“程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好见识!杜某惭愧,周兄弟,你好福气。”周志重看着程英那闪着智慧的双眸,心中柔情无限:这样的好女子,竟为我所有,我周志重何德何能,让上天如此青睐?四目相接,程英红云上颊,娇羞无限。

    饭后周程二人又甜甜蜜蜜的说了会话,方才各自回房安歇。杜府范围不大,郭芙便与程英同榻而眠。周志重回到自己房中,心中兀自想起适才程英宜喜宜嗔的俏脸,过得许久方才入定。

    先天功跨过第三层这个坎,可以说险难之处已过,剩下便是火候的加深、功力的日积月累,这些都是需要岁月的沉积,绝非一蹴而就的,当年王重阳在华山之巅赢得天下第一时,也只是过了第三层,第四层尚未完全练成。后来他临终前以一阳指击破欧阳峰蛤蟆功,灵光一闪间悟透了第四层,先天功五层以上皆重道法悟性,终王重阳一生终未能练成第五层,这也是这位开创神功的祖师毕生的遗憾,当日丘处机说王重阳先天功大成却是高看了。

    第四层的境界讲究“三田既济”,道家常道人有三丹田,练武之人常说的丹田是指“下丹田”。所谓“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练气讲究“精气神”合一,方能窥得无上大道。

    周志重盘膝而坐,内视丹田,功行周天,内腑中白气弥漫,真气自下丹田上行至中丹田“膻中穴”,内力流动间,杜府内纤毫必现,杜范在房中读书声、聋哑头陀在房中打坐吞吐罡气声、甚至两个仆人在柴房中说话都一一入耳,周志重心中欣喜,自己百尺竿头又进了一步。

    蓦地心底警兆突现,周志重扬手轻推,对面壁上窗户无风自开,周志重已是越窗而出,见东北角上人影晃动,周志重不假思索,却是抢上西侧。西侧乃是杜范的书房,周志重经验丰富,不中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首要便是护住杜范。

    掌按木门,内力伸缩间,已将门闩震落,周志重闪身进屋,杜范放下书卷,讶然道:“志重,怎么了?”周志重道:“大人且坐,今日来了高手。”屋门响动,程郭二人推门而入,道:“出了甚么事?”

    却听得屋外有人大笑道:“周居士好耳目,小僧今日登门拜访,还望恕我鲁莽。”周志重低声道:“英妹、郭姑娘,你们护着杜大人,待我出去迎敌。”言毕推门而出。

    匹练似的月光直射而下,萨班白衣似雪,足下不丁不八,站立在院中,面带微笑,宝相流逸中却带着一丝诡异。周志重心知这和尚诡计甚多,不愿多语,踏上数步道:“出手罢。”左手一搭右腕,躬身前推,却是一招“开门缉盗”。此招却是讽刺萨班上门做贼,萨班却也未料到周志重二话不说上来便打,忙还了招“横云断峰”架开。

    二人便在这院中恶斗,招发如风,劲力到处,飞砂走石,院子里杜范亲手种的菜地却被毁了一块。周志重适才功行百脉,精神渐长,此刻一招一式中均灌注了先天功劲,愈斗愈是畅快,不由仰天长啸。

    萨班心中却是焦急,前些日子史嵩之一直未曾请动他来刺杜范,一是他自重身份,不屑出手,二却是要胁迫史嵩之一齐出手陷害郭靖,搬掉这个蒙古人南下的拦路石。只是史嵩之也不是省油的灯,这郭靖一去,南宋基石不保,他的荣华富贵也成了泡影,自然不愿。只是月余来手下大多失手,官场上杜范步步进逼,无奈下只有同意萨班要求,今日事虽不成,萨班却要出手履约。

    杜府地处衙门聚集区,适才周志重长啸定已经惊动了巡街守卫,萨班情急下喝到:“还不出手?”一人笑道:“大和尚急什么。”周志重后心一紧,一只手掌悄无声息的印了上来。

第八章 黄雀

    掌力袭体,周志重先天功护体神功立时发动,一股柔和内力护住背心“灵台穴”,来敌忽觉手上一滑,掌力斜斜掠体而出,除给周志重衣衫带来一丝掠痕外,毫无半点伤害。(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二人内力交锋一合,周志重已从中识别出那人正是当日在舟上与自己交手的摩尼教女子,当下左掌反拍,将其震出数步,沉声喝道:“姑娘甚么人?”

    那女子却是笑吟吟道:“有劳周大侠挂念,小女子名叫石滢,恬居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之位,却不知周大侠有兴趣加入本教么?”摩尼教中人常自称明教,外界则将“摩”字改为“魔”,称之为魔教。

    周志重笑道:“贵教教旨原是去恶行善,和释道并无大异,然在姑娘的身上我却并未看得有什么光明之处,只见鬼魅伎俩,却非英雄所为。”石滢愕道:“先生似乎对我教真的很了解,只是先生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女子,不是英雄么?”周志重瞠目结舌,石滢已经娇笑着贴了上来,双掌十指如戟,直插胸腹要害。

    周志重吸胸缩腹,身子后避半尺,方欲出手反击,萨班却又并指袭到。此番两大高手夹击,周志重登落下风。三人在院中斗得片刻,萨班劲力不断加重,周志重先前一直劲力平分对敌,虽数度将石滢陷于险境,但石滢身怀的两层“乾坤大挪移”却也是不世奇功,每于危难之际均能逃脱,周志重的五成功力却是顶不住萨班的攻势,数次遇险。

    周志重性子和缓,向来不主动与人争斗,只是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大凡老实厚重之人,一旦发起火来,定是山崩地裂,风云变色,周志重此时渐渐也是打出了心火,长啸一声,扬手一指点向石滢眉心,指风中夹杂了先天功劲,竟是发出尖锐之音。

    石滢心中暗凛,双袖回笼,意欲将周志重的遥空指力移开。只是她仅两层的挪移功如何能移得动周志重的一阳指力,“啪”的一声,指风刺破大袖,将石滢头上一枚玉簪碎为两截,只将石滢吓得玉容煞白,急急掠后数丈。

    那厢周志重已是加力反击萨班,二人指戳掌劈,斗得煞是激烈。周志重心知石滢与自己武功相去甚远,首要大敌仍是萨班,是以将九成的功夫都施展在萨班身上,正面和萨班相对,凝神拆招,于石滢却只以余力化解,百忙中还得一两招,便将石滢逼跃出数丈以外相避。

    三人斗到小半个时辰后,府外鼓噪声重,显是惊动了巡街守卫,萨班虽连下杀手,但周志重采取守势,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眼见外面已听得砸门之声,萨班双掌径拍,“啪”的一声与周志重对了一记,笑道:“今日打扰,来日再叙罢。”腾身跃起。

    周志重喝道:“贼僧休走!”举掌上拍,石滢娇笑一声自下进击周志重小腹。那萨班跃至一半忽沉身下挫,以“泰山压顶”之势下击,二人配合无间,竟是突施合击。

    周志重却是夷然不惧,左足飞起,攻敌之必所救,双掌运力上击格挡萨班千斤巨力。四掌相接,周志重斗然发觉不妙,萨班已借他掌力一跃而出,娇笑声传来,石滢也已纵身上墙,道:“周大侠果然神功盖世,小女子心仪得紧,他日定当再来领教。”

    周志重心知自己落后一步,何况对头必有人在外接应,万难追赶,当下身子不动,冷冷回道:“改日周某自当领教姑娘的圣火令功夫。”石滢却是愣了一愣,回道:“周先生不久便会寻我了,到时自当领教,告辞。”纵身斜掠而出。

    大战方歇,此时明月在天,院中尚有花香绕鼻,却无人知晓适才曾在此处发生过激烈的争斗。前院已有仆人开门待客,须臾脚步杂响,一队士卒赶来,领头的是适才开门的家仆杜忠。杜忠问道:“周先生,大人没事罢?”周志重此时尚胸中真气乱作一团,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书房。

    待杜忠推门而入后却传来惊呼声,周志重心中一凛,他适才搏斗良久,屋中程郭二人始终不发一声,已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那石滢临别所言更是怪异,当下抢得入屋,屋中空空,后窗大开,程郭杜三人却是踪影全无。周志重大惊,若是屋中有打斗声,必为他所察觉,来人能无声息的将三人一招点倒带走,武功实是惊世骇俗。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志重纵身自窗跃上屋顶,眺目远望,远处房屋鳞次节比,通江桥、御街一带也是静寂无人,哪里还看得到敌人。这夜周志重搜索遍临安城,却丝毫没有收获。

    朝廷大员无故失踪,失踪者还是理宗甚为看重的杜范,皇帝自是龙颜震怒,当下斥旨彻查,临安城中自是混乱不堪。史嵩之顺势上奏弹劾襄阳吕文德与郭靖,暗示与郭靖脱不了关系,朝堂上没了杜范掣肘,皇帝气头上下令吕文德罚俸、驱赶郭靖,好在两湖制置使孟洪却知晓襄阳的重要,压旨不办,方才使郭靖逃过一劫。

    周志重已将程英郭芙失踪之事通知丐帮弟子,临安城内的叫化子都行动起来。周志重昨夜已将临安城内各处粗粗搜索一遍,摩尼教曾在王公贵族中拥有大批信徒,若是藏人,却可能是在王公贵族之家。王公贵族之中正一道的影响不可小视,是以周志重又以天师玉印请城内正一道众协助搜索。

    临安城内正一道天师教以张一氓为首,张一氓是张可大的子侄,被视为天师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前途远大,只是他生性佻脱,大为不喜清静无为的道家生活,张可大时常慨叹此子非我道家中人,早早遣他下山历练。这些时日来常伴君侧,自顾身份,唯有装稳重,时常于朝堂上见到文武百官的丑恶嘴脸,甚感压抑,这日得空溜出宫来,与周志重相聚半日,二人少年心性,甚是投机。听得周志重叙述,张一氓立时下令全城教徒协助搜索。

    周志重坐立不安,直至日落时分,终于有了消息。

第九章 踏波

    荣王赵与芮与当今天子为一母同胞,当年出身贫寒,后权臣史弥远为把持朝政,废除太子,而将理宗赵昀扶持入宫当了皇帝,这弟凭兄贵,自是一步登天作了藩王。(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这荣王正是赵昀一生最为相信之人,甚至后来他的一个儿子还被过继为皇子,成了皇帝,可见圣眷之隆。

    如今天师教传来的消息,这明教却是在他府中藏身,无怪乎能避过满城搜索。如今也唯有荣王才可收留这些钦犯,只是荣王为何要如此作为,却令周志重百思不得其解。自荣王信了摩尼教后,府中天师道供奉尽数遣散,加之荣王爷深居简出,甚少露面,是以不知府内虚实。

    荣王府坐落在临安城郊,西湖之侧,张周二人自余杭门出,转而南行不多远,一处飞檐斜探入湖,红墙黄瓦,整个荣王府邸依城傍水,好一座宫殿。这荣王府赵昀时常过来小住,自是按行宫布置,戒备森严。

    如今荣王却不在府中,两月前两广大旱,荣王自告奋勇,代天巡狩赈灾去了。这荣王平日里在这临安城早已玩腻了,此时出巡正是乐不思蜀,如何肯轻易回来,这荣王府却成了摩尼教的天下。

    行宫造得高大,墙高四丈,寻常武人万难一跃而上。二人寻了个僻静处,避过一对巡逻的士卒,拔地掠起,周志重跃起三丈上下,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顿,一口真气不泻,伸足在墙上轻轻一踏,立时拔高数尺,这全真“上天梯”的功夫果是玄妙,踏得两步,人已上了城楼。回目望去,张一氓却是跃至半空,以掌力击地,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之力,将身子托上城楼。以劈空掌力遥击数丈外的地面,如许力道,不发一丝声响,天师道的秘传武学果有独到之处,二人轻轻松松上了城头,均是暗自钦佩对方了得。

    荣王府占地颇广,黑暗中一目眺望,黑压压的房屋一片,但见西侧靠西湖的一边一角阁楼似有灯光外露,二人遂潜身向西。

    行得片刻,二人却是暗暗叫苦,原来府西圈进了一部分西湖,那阁楼却在湖心,距岸边尚有二十余丈的距离,绝无可能飞渡。二人都是旱鸭子,此时面面相觑,竟是想不到甚么法子。

    只是张一氓却是心细,忽扯了扯周志重衣袖道:“周兄你看,那阁楼边怎地没有小船?”周志重放目眺望,时虽黑夜,但他功聚双目下,却无异于白昼,此时看来确实不见小舟。周志重自忖敌人不可能来去都靠泅水,想必定是有甚么法子。

    但听得呀然声响,那湖心小楼一扇门忽开,一人探身而出,周张二人忙隐起身形,看那人身子窈窕,却是个女子。那女子手托托盘,袅袅婷婷,踏开阁岸,向湖面踏落。周张二人大为惊奇,要知“登萍渡水”这等轻功只是传说,武功练到了周志重这个份上也知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何等的不容易,水波无痕,极难负重,就算是周志重,只怕也只能在湖上走两步真气便要涣散,何况是个女子,只怕换了天下轻功最高的小龙女来也难以办到。

    那女子左足轻轻落在湖面上,身子竟是稳如磐石,微微一顿下,右足复侧向踏出,瞬息间已是连踏数步,走了个之字型,二十余丈的湖面竟是过了一小半。

    周张二人都是武学大家,看到此处已是心底雪亮,在波涛之上踏足,轻功再高也定会随波上下起伏不定,那女子行得数步,居然身子不动分毫,拿桩极稳,显是足下有物支撑。想必有木桩一类的东西与水面齐,以供出入。只是此时黑夜中要看到水面下的木桩,周张二人虽目力惊人,却也难以办到,此时唯有默记那女子踏足之处。二人目不转瞬,心知若是记错一处,可就免不了要下湖洗澡了。

    星光下,那女子在湖面闲庭信步,微风吹动衣襟,恰似仙子下凡,令人心为之动。只是周志重与张一氓却顾不上看人了,那女子须臾之间踏了二十一步上得岸来,所踏方位二人看得真真切切,是走了三个北斗七星方位。

    北斗七星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前四者组成斗魁,后三者组成斗柄,七星每晚绕北极星旋转,变化奥妙无穷,在道家武学中亦是无上阵法。周志重入全真第一课便是七星方位的轻功习练,而张一氓身为天师道弟子,手持桃木剑画符、足踏七星方位的事也没少干,二人皆是北斗阵法的行家,此时早已看出,湖面木桩竟是按七星方位摆布,七星挨七星,七星含七星,层层扩散,组成一个广阔的大七星阵,与全真教的大北斗阵颇为相似。

    既是看透了其中的奥妙,这二十余丈的距离便不再是天堑,二人心思缜密,不急于上前,过不多时那女子复又回返,手上托盘多了数倍茶,原来是明教中地位较低的侍女。只是适才看她踏波轻功曼妙,功力甚是不弱,区区婢女身手如此了得,这摩尼教却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视。

    二人见那侍女依着旧法子踏波过湖,方才齐齐掠起,落于湖上,果不其然,脚下正如预估一样矗着一节木桩。二人于七星方位熟得很,几个起落间,已是上了湖心洲。

    那阁楼高约三层,顶楼透出灯光,二人站在下面已可听到传来的话语声。二人不敢大意,轻轻纵身而起,瞬息间直上三楼,张一氓双足勾住飞檐,以“卷帘倒挂”的身法斜探至窗前;周志重则左掌轻轻按在壁上,先天功逆运,掌心生出一股吸力,将身子牢牢附在壁上。

    二人轻轻戳破窗纸,向内望去,屋内却有四人,两男一女面向窗边,一女子则背窗而立,背形窈窕,正是数次交手的明教教主石滢。

    那左首男子面相阴霾,年岁看来大约四旬,此时正言道:“教主,史相与萨班国师催促甚急,望教主及早将一干人等移交。”语声顿得一顿,复又道:“教主,那史嵩之与我教互惠合作,若是惹恼了他,只怕于我等大业有碍;那萨班更是蒙古的国师,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大宋必亡,将来的天下必定是蒙古人的,我明教数百年基业可不能毁于一旦哪!”

    另一女子则道:“教主,方左使说得不错,如今我明教休养生息百年仍未恢复元气,若是与史相对抗,只怕好容易聚得的一丝实力又要灰飞烟灭,到那时……”语音未落,方左使接言道:“教主,我和项法王都是为了明教大局,还望教主三思。”

    石滢背对周张二人,她面上神情二人难以看到,只是稍许沉默后,开言道:“衣右使怎么看?”那衣右使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适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沉声道:“属下觉方左使与项法王说的不错。”

    石滢道:“我明教虽发源于波斯,历代与朝廷为敌,但大伙切莫忘了,我中土明教数万子弟也是汉人,这锦绣江南也是我们的家园,怎可拱手让与外敌?我先前与史相合作,皆因有利于动摇大宋朝廷的根基,但今日我才发觉,史相竟是要自毁长城,将国家出卖给蒙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推翻了大宋,蒙古人却趁虚而入,百姓困苦更甚,有违于本教初衷,此我不为也。”

    方左使道:“教主此言差矣,我教在江南还有数万子弟,如何便不能抵御蒙古人的进攻?如今朝廷昏暗,忠臣罢、良将藏,正是我等起事的好时机,教主若是错过了,便是本教的罪人。”石滢大怒道:“大胆!方左使,你妄言刀兵,你可曾去过淮北?你可曾亲眼见过蒙古兵威?大宋北疆数十万精甲都抵挡不住,我区区数万乌合之众敌得过纵横无敌的蒙古骑兵么?”

    教主斥责,方左使却是不惧,嘿嘿冷笑道:“教主似乎也忘了,我明教的大敌不是蒙古人,而是宋廷,百年前方教主的血仇还未曾报,你便要与仇人握手言和了么?”

    石滢道:“我倒忘了,方腊教主是左使的先祖,无怪乎方左使你如此痛恨宋廷,但我并未说不与宋廷算这笔旧帐,而是暂缓一步而已,方左使你一再抗命,莫非藐视我这个教主么?”

    方左使道:“教主?你是么?信物圣火令何在?你丢失圣物,还有脸坐这个位子么?”石滢怒道:“你,你怎么知道?好啊,莫非是你……”方左使仰天大笑道:“是我又怎样?”但见石滢肩头微晃,耳鼓中闻得“啪啪”两下拳掌交击之声,二人衣衫无风自动,适才闪电般已交手一合。

    摩尼教自方腊身亡后,声势大衰,道统为之断绝,后数任教主皆出自波斯总教指派,直至现任教主石滢,尚未完全脱离波斯掌控。石滢为中土移民在波斯留下的后裔,是总教三圣女之一,被指派往中土任教主,其时波斯“乾坤大挪移”心法尚未失传,中土心法一度随着方腊失传,她一身武学尽皆在波斯练就。

    年前石滢返回波斯,她身为三圣女,总教规定必须定时回去禀报行踪见闻,只是她行至一处河边时,却忽遭蒙面人袭击。事发突然,虽被奋力击退,身上所携带的六根圣火令却就此失落。

    圣火令乃教主信物,信物丢失滋事体大,石滢一直秘而不宣,今日为方左使一语道破,显然他与那蒙面人有关。众人心下雪亮:又一出夺位大戏演出开始了。

    石滢怒道:“方左使,你反了不成?”方左使冷冷道:“那又怎样?”石滢道:“衣右使?”衣右使怔得一怔,正欲答话,后颈“大椎穴”上挨了一记重击,立时软倒,出手的却是法王项彩。

    石滢值此大变,心情却是平缓了下来,冷冷道:“好啊,看来你们是要逼宫了。且看看你二人的资格够是不够!”她此时怒极,手上便不再留情,左爪右掌,分击二人。

    室内风云变幻,眼见明教内讧,周张二人却也是目瞪口呆,适才从言谈中已知被擒三人尚未送到史嵩之手中,应无危险,唯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时的明教,由于前辈高手传承断绝,武功基本来自波斯,是以出手与中原武人大相径庭,招招阴损毒辣,然往往于匪夷所思的角度攻敌,若是换了周志重,只怕前几招也要束手束脚,吃点小亏。

    此时室内三人已是斗到了要紧处,石滢毕竟是波斯圣女,所习武功远多于方左使,圣火神功渐渐发挥出来,已是占了上风。激斗中,石滢一声清叱,一式“火舞黄沙”,双臂荡起层层掌影,“砰”的大震,二人肋部齐齐中掌。

    方左使嘴角一丝鲜血溢出,狂怒下,忽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枚黑呼呼的圆球,扬手掷出,左手火星一闪,石滢面色大变,不待思虑,室内轰然大响,黑雾弥漫,霎时将众人湮没。

    周张二人见这小小圆球如许威力,皆是暗暗骇然。周志重心下思忖:这是甚么?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人造出了简易的手雷?旋即晃晃头将这奇思怪想驱逐出脑。

    黑烟自窗棂漫出,周志重鼻尖闻到丝丝刺激气味,听得屋内有人咳嗽数声,忽砰的一声窗户破裂,一人跃出,衣衫破裂,蓬头垢面,却是石滢。紧接着二人追出,方左使扬手又是两枚圆球掷出,左手再度射出两点火星。

    周志重此时算是明白了,那圆球定是个易燃之物,是以方左使要弹射出火星点燃。他适才在窗下听石滢一席话,觉得这教主倒是个心怀大义之人,心中恶感稍减,加之此时石滢状极狼狈,似乎也起了那么一点怜惜,不假思索,纵身跃出,袖袍抖处,已将两点火星卷去,左足踢飞两球,其中一球应足而裂,却碰出了一蓬黑水,险些溅个满头。

    此时石滢却已身子软软的向下落去,眼看藏身湖中。周志重忙沉臂下捞,将她缆入怀中。他熟记七星方位,此时足尖所踏,正是湖中一处木桩。回目下望,石滢衣衫破碎,胸前峰峦隐现,周志重心中一跳,不敢多望,目光上行,却见颈下一记漆黑掌印,显是适才方左使借黑雾之机,突施冷箭,以歹毒的功夫击伤了她。

    那方项二人见有人救了石滢,恼怒下,亦是踏波来袭。此时方左项右,一自天璇、一自天玑齐齐夹击,周志重身处“天权”,身子微侧,左足后踏“玉衡”,凝神吸气,意欲反攻。岂知左足踏下,竟是倏然落空。

第十章 遗藏

    这湖中的机关虽大致按七星方位,但于细微处仍是有一些变化,否则随便来个懂得天罡阵法之人,岂不就毫无用处了么?周志重一时思虑不周,习惯性地足踏七星,岂知落足之处却空无一物。(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周志重反应迅速,左足刚刚踏至湖面,腰部运力,身子后仰,右足冲天踢出,右手抱住石滢,左掌下拍,“啪”的一声,掌心正正击在水面上,激起一道水浪冲天而起。借着这一拍一踢之势,身子凌空拔起三尺。

    耳际听得娇笑声,那项彩伸手自腰间擎出一根软鞭,轻轻一抖,霎时抖个笔直,径点向周志重面门。周志重“嘿”的一声轻喝,正欲招架,突心生警兆,不假思索,右手扬手一指戳中鞭头,左手反手一掌拍出,正与那背后偷袭的方左使对上。

    指中鞭头,项彩如中雷噬,周志重浑厚的一阳指力透将进去,立时将其真气打散。而背后双掌拍实,周志重适才见石滢胸口掌印,颇为肆惮这门阴毒的功夫,是以出手间毫不留力,先天功内劲狂卷而出,将对方掌力逼了回去。

    天下间能接下周志重先天功全力一击的只有堪堪数人,这方项二人却是吃了大亏,二人齐齐闷哼,退了开去。周志重一口真气泄尽,身子下落,心叫不妙,足尖一凉,已落入水中。

    耳轮中似乎听得张一氓的怒喝声,眼前一黑,口耳目鼻尽数潜入水中。周志重入水前堪堪吸了一口真气,正欲上浮,忽腰间一紧,捎带着右臂,竟是被人一把抱住,原来石滢虽处昏迷中,但潜意识中仍有求生之念。

    周志重暗暗叫苦,极力欲挣脱右手,然濒死之人,往往发挥出自身百倍的气力,周志重竟是挣之不脱。二人肢体相缠,迅速下沉,周志重心中一慌,“咕咚”一声吞了一口水。

    在这生死关头,周志重数年的道学修为终是起了作用,心境迅速平和下来,运起龟息功,将呼吸改为内呼吸,先天真气运转三匝,足下一软,却是踩上了湖底的软泥。

    只是此时乃是黑夜,加之水中透光不好,眼前一片漆黑,倒是难辨方向。周志重挣了挣右臂,石滢仍是抱得很紧,腰间却似有东西硌着,原来是悬挂在腰间的青冥剑。周志重神功初成以来,单凭拳脚便已难逢敌手,适才与方项二人交手,却一直没想到拔出御敌。

    青冥剑出鞘,青光大盛,周志重功聚双目,方圆一丈内纤毫毕现。足下是黑色的湖泥,身侧的石滢面色煞白,周志重心中一凛,心知不能久拖,此时水流向前,想必前方是院墙下引水支处。当下周志重以千斤坠身法牢钉地面,大步顺水流向前。

    行得数十丈,估摸着到了荣王府边,忽斜刺里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周志重猝不及防,竟是被吸了过去。水流涌动,竟是渐渐向上,周志重青冥剑在手,心道管你什么怪物,一剑斩了便是。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水流“哗”然作响,忽的激射向天,周石二人被抛向空中,旋即下跌。周志重提气轻轻落下,举目四顾,却是在西湖边上的一处荒岭,只是周志重从没来过此处,要辨认此处是何等地方,倒是难为他了。看手中的石滢,面色发青,肚子隆起,周志重心知不妙,见左侧有片树林,忙带着石滢钻了进去。

    看着身边倒卧着的石滢,周志重摇头苦笑,这倒好,想救的人没能救到,倒是把她给救了出来。当下掌上运足内劲,轻轻拂上石滢小腹,来回按动,将石滢腹中积水逼出。

    再按得几次,已无积水喷出,石滢却是面色青紫如故,不见好转。周志重心中一动,伸手把脉,仍感到有丝微搏动,周志重心下讶异,暗思其故,忽的想起,适才自己在她腹上按掌时觉其体凉如冰,此时把其脉门方知其体内寒气大盛,生机渐渐断绝。心中一动,俯身查看,那颈下掌印黑色之中透着些绿色,掌印中炽热如火,周遭却是冰冷彻骨,周志重触手处,寒气入骨,险些冻僵,心中大是讶异。

    只是如今石滢命在旦夕,倒也不可不救,周志重将石滢扶坐下,自己亦是盘膝坐定,伸右掌按在石滢颈下掌印之中,内力透入,略略走得一遭,已明其理,心中暗呼厉害。常人体内皆分阴阳二气,所不同者,女子阴略胜于阳,而男子阳略胜于阴,这邪功击入纯阴之气,将石滢体内阳气尽数驱赶至掌印处,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待石滢体内阳气消失殆尽一刻,便是她丧命之时。如今之计,唯有尽早将她体内的寒气逐出。

    周志重先天功发动,内力自“华盖穴”而入,便走诸路经脉,运行一周天后,自顶心“百会”而出,真气鼓荡,便丝一柄巨大的扫帚,一层一层将石滢体内寒气扫去。

    只是盏茶时分后,周志重颓然撤掌,原来那寒气竟似阴魂不散,每每驱除后不久,复又卷土重来,逼毒收效甚微,甚至周志重自己都打了个寒噤,险些引火烧身。

    这掌力竟是如此的歹毒,周志重脑中忽灵光一闪,看这掌伤颇为熟悉,莫非是玄冥神掌?真不晓得这方青卓又是从何处学得的。只是这玄冥神掌的克星唯有九阳神功,如今天下会九阳神功的就少林觉远一人,且不说这觉远神功是否大成,从临安至登封,千里迢迢,却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道佛皆讲慈悲,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却是不可以将石滢丢下不管,周志重忽然想到,自己的先天功道法自然,亦阴亦阳,单论刚阳之力,只怕不在九阳神功之下,自己空守瑰宝而不自知。想到此处,立时运起先天功,内力尽皆化作炽烈阳气,此番逼毒,果然摧枯拉朽,枯木逢春、冰雪初融,半柱香的功夫,石滢体内寒气已是化去了大半。

    正当其时,忽听得林外有脚步声动,周志重暗暗叫苦,此时为石滢疗伤正是要紧处,若是给人从中一搅,只怕前功尽弃。他适才动手疗伤时,见此地乃是一处荒岭,不在繁华景区,并无人踏足,想不到此时却来了不速之客。

    但听那脚步声及林而止,一人道:“是这里了。”另一人道:“你看清楚了么?莫要出错。”先前那人道:“确是此处,这图上标的清楚。”忽语声拔高道:“什么人?给我出来!”接着传来劲气交击声,显是二人对了一掌。周志重听林外数人个个气息悠长,竟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这许多高手齐集此处,必有大事。他此刻已近大功告成,手上加力,耳中却是聚力聆听。

    但听后来者道:“百草仙,人厨子,你们叫唤什么?宝物见者有份,岂是你二人能独占的?”周志重心中一动,那人厨子已是大怒道:“九死生,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那两下子,我人厨子还不放在眼里。”九死生哈哈道:“好得很。”

    又听得铮然数响,一人闷哼一声,九死生笑道:“人厨子,你那菜刀不怎么样嘛,还是回去切你的菜罢。”人厨子破口大骂,听他口中不停“龟儿子”的骂,好似是川中人氏。那百草仙却忽然道:“今日真是热闹,又有好朋友来了。”

    却听一人笑道:“兄弟黄道清,各位有礼了。”一人却是硬邦邦地道:“在下徐功晃。”九死生道:“好家伙,黄帮主、徐总瓢把子,你二人一个大江上讨生活,一个是岭南一霸,此地是浙东,你二人捞过界了罢。”

    黄道清大笑道:“阁下好似也不是本地人,你来得,我为何来不得?”那徐功晃却是个杀人不眨眼之徒,怒吼一声道:“废话少说,动手罢。”

    但听得林外乒乒乓乓斗得甚是热闹,不时有人传来闷哼声。周志重心中暗自好笑,这些人宝藏还没见到就拼个你死我活了。

    斗得数刻,有人大声喝止,却是那百草仙。百草仙道:“这方腊遗宝还未现世,我等却要自损实力,以我之见,我等且慢动手,须知这宝藏之事,虚实难测,待寻到实地,再争不迟。”但听得稀稀落落的兵刃入鞘声,这百草仙仗着年纪最大,好说歹说,总算劝得各人罢斗,众人手持兵刃,跟随百草仙踏入林中。

    周志重正好将最后一丝寒气自石滢身上逼走,他知石滢此时衣衫零落,不宜让人看见,当下伸手轻轻一托石滢腋下,二人腾身而起,落在一颗大松树上。那厢众人已是入得林来,但见为首一人是个白发老翁,身侧却是个胖子,衣襟敞开,面上笑容可掬,若是剃了光头,只怕和弥勒佛有得一拼。其余诸人跟在身后,林中光线黯淡,观之不清。

    却见百草仙自怀中取出一幅图卷,端详了片刻,道:“是这里了。”

第十一章 约斗

    西湖的美不仅在湖,也在于山,西湖三面环山,山势虽不高,大多不超过百丈,然峰奇石秀、林泉幽美,众星拱月,愈发衬托出西湖的美丽不群。(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众人穿林而过,行得数步,耳际传来滴滴声响,却是一袭泉水自左侧山洞中奔涌而出,正是适才周石二人来处,天下间又有谁人知晓,如此一眼清泉,竟是与那荣王府后院相连,而那低矮普通的洞穴,竟藏着富可敌国的宝藏。

    如斯美景,众人利欲熏心,却是顾不上观赏,须臾间都走入了洞穴。周志重愣了一愣,他向来心性淡然,并不将这身外之物放在眼中,正在思量如何去救人,忽腰间剧痛,竟是被人扭了一把,“啊哟”一声惊呼却是出自女声。周志重愕然回望,却见到石滢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正抱手呼痛,道:“你个死周志重,干嘛欺负人家?”话语出口方自觉得有些不对,一张俏脸不禁微微发烫。

    周志重却是哭笑不得,适才石滢伸手掐他在先,为周志重身上先天护体真气反震,她却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当下正色施礼道:“石教主,今日事急从权,情非得已,还望恕逾礼之罪。只是杜大人及我的朋友还望教主手下留情,周某感激不尽。”

    石滢一双美目牢牢钉住周志重双目,面上似笑非笑道:“只怕周大侠不是顾念杜大人,而是惦念两位红颜知己罢?”周志重尴尬道:“姑娘说笑了,如今蒙人大举压境,宋室风雨飘摇,我江南百姓即将大祸临头。明教虽与朝廷作对,然实是为了百姓,现今大敌当前,杜大人心系百姓,实乃我江南的顶梁柱,还望姑娘顾全大局,放了杜大人才好。”

    石滢身子微微侧倾,凑至周志重耳边,吐气如兰道:“你说我与那程英、郭芙相比,谁更美?”但见她眉目如黛,透着一股妩媚,周志重面红耳赤,心中暗念般若心经。石滢笑盈盈仰起头来,道:“要我放了他们不难,这方腊是本教前教主,他的遗藏自然也是本教所有,周志重,你去把里面的人都杀了,夺回本教宝藏,我便如你所愿。”

    周志重踌躇道:“这个不好罢,这几人虽然贪财,却罪不致死,姑娘未免太狠毒了点。”石滢怒道:“他们觊觎本教的宝藏,就该死,你去是不去?”周志重无奈应允,他暗思将那干人等赶走,夺回宝藏便是。

    洞中漆黑,丝毫不见光亮,周志重抽出青冥剑,以剑光照亮,快步前行。途中数处岔路均有砖石撒地,像是被人毁去一般。原来这密道百年未曾有人来访,数个洞口早已皆已被堵住,众人唯有击穿,方可继续前行,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大大停滞了行程,不久便为周志重赶上。

    周志重行得片刻,已能听到前方的脚步声,遂悄悄将青冥剑收起,转过一道弯去,见到了众人手中燃起的火把。

    这坑道一路走来,估摸着能有半里,在这坚固的山体中挖掘出如许长的通道,想必当初亦是花费了摩尼教偌大的人力物力,想来更是令人对那宝藏平添向往。

    前方已经传来惊呼声,带着一丝兴奋、一丝狂热,落后数人忙加紧脚步,不多时,一扇石门拦在众人面前,门上却是刻着八个字:“重宝秘术,付之有缘。”看来,宝藏之中,除了令人目眩的金银珠宝外,还有纵横天下的武功可得。群豪中除了大江龙游帮黄帮主及岭南十八路绿林徐总瓢把子两路人马外,那百草仙、人厨子等皆是独来独往的江湖客,对财宝贪心不大,此次前来也只是好奇心居多而已,只是这盖世的武功秘籍可是人人想要的,是以众人心底都打起了小算盘。

    一人已是忍不住去推那石门,只是手尚未触及石门,背后二人忽地抢上,**两声轻响,背心“灵台”、颈下“大椎”齐齐中掌,一声不吭,便倒地殒命。那二人却是人厨子和九死生。

    但听得“呛呛”数响,大江龙游帮一干人等齐齐拔刀,黄道清怒道:“人厨子!为何无故杀我大江帮兄弟?”人厨子淡淡道:“谁叫他贸贸然去推那石门?黄帮主,你们人多势众,若是进了宝藏,人人下手这么一抢一分,哪里还有我们的好处?”

    黄道清怒火上冲,只是他也知这百草仙、人厨子、九死生皆是江湖上的高手,自己就算仗着人多胜了,只怕也是损失惨重,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隔岸观火的徐功晃,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当下言道:“依你之见如何?”

    人厨子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笑嘻嘻地道:“大伙便在此处定下一个划分的方法,然后再进去,怎样?”百草仙道:“这样也好,先定下方法,然后大伙再进去,黄帮主你说呢?”

    黄道清沉吟片刻,道:“莫如按人头分帐。”此话一出,立时众人反对,要知此次前来,黄道清与徐功晃各带了十几名兄弟,若是按此分账,这库内的财宝大半倒要教黄徐二人得去,自然说甚么也不行。

    周志重隐在一旁,见众人争执,便静观其变,欲待众人斗得筋疲力尽方才出手。那厢黄道清却开口道:“那要依你之见,那该如何?”人厨子道:“我等武林中人,最后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黄帮主,徐头领,莫若我们五人先一一放对,分出个高下,武功最强的人先行选择,其余人等依次择取,如何?”他几人心怀秘籍,自是想抢得先手,至于珠宝,则是能带得多少便是多少了。

    黄道清心下却也是满意,毕竟百草仙等人少,所取必没有自己多,自己若是能占得上风,定比徐功晃所得多,那方腊一代枭雄,藏宝当不在少数,应该够自己几人瓜分。众人商讨妥定,齐齐发下毒誓,互不违背。

    绿林黑道上的汉子,向来讲的便是信义二字,一旦发下的誓,便决不反悔,从这点上说却是胜过了白道中的尔虞我诈,更何况那百草仙数人虽是独行客,在江湖上却也交友广阔,若是今日仗着人多杀了他,将来消息一旦走漏,只怕引来天大祸事。

    当下五人分成两组放对,百草仙擅长医术,于武功一道自认不及诸人,自甘人后,黄道清与九死生对敌,徐功晃与人厨子放对。黄道清另有一个外号唤作“八臂哪吒”,意是说他出手如电,仿佛有八条手臂一般,而那九死生,性子喜怒无常,出手狠辣,在江湖上仇家甚多,只是他擅长轻功提纵术,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众人却是奈何他不得。二人皆是擅长小巧功夫,是以双掌一粘即走,如串花蝴蝶般,斗得煞是好看。

    “砰”的一声大响,那厢徐功晃与人厨子却是结结实实对了一掌,二人以硬功见长,斗得飞沙走石,声势截然不同。

    斗得半柱香的时辰,那黄道清长于水下功夫,这陆上的武功却是稍逊一筹,此时已渐渐露出颓势,心知如此这般斗将下去,必难讨好,当下双臂曲震,拳式斗然一变。一改先前轻灵飘忽,掌中风雷声起,立时将劣势扳为均势。龙游帮众大声喝彩:“帮主好功夫!那什么九死十死的家伙早该死了,帮主就成全了他罢。”

    黄道清却是有苦自己知,当年授业恩师曾警告自己道,这套奔雷掌法乃是凝聚全身精力行冒险一击,就算胜了日后也要大病一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慎用。自己适才贸然出手,眼下已成骑虎之势,当下长吸一口真气,掌上劲力加强,抢得上风,招招开山裂石,逼得九死生只能以小巧功夫腾挪躲闪。众人见帮主占了上风,采声更响。只有周志重方能看出,九死生虽处下风而不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激斗中,黄道清一套奔雷掌法已经堪堪使尽,双臂连环,左右夹击,霎时九死生左右两侧俱在掌风袭击之下,九死生无法可想,唯有退了一步,黄道清掌影之中一指遥遥戳出,九死生立觉眉心直至丹田,俱在这一指笼罩内,只得再退。蓦地护体真气波动,黄道清却是无声无息的一掌袭到了小腹。

    这进步连环三招正是奔雷掌法的精要所在,九死生再高的功夫亦是避不过。黄道清心中欣喜,立时催动掌力,岂知内力催发之下,对方腹中空荡荡的,竟是丝毫内力俱无,任由他长驱直入。

    一怔之下,陡的右臂如沸,一股热气自臂上透入,心口如中巨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立时瘫倒,众皆大哗。九死生嘿嘿冷笑一声,正欲说些场面话,方才张口,却是喷出了一口鲜血,仰面摔倒,二人竟是两败俱伤。

    原来九死生适才万难避开这一掌,索性放弃小腹守御,将黄道清掌力引开,立时反击,黄道清大部分内力已发将出去,岂有防备,立时受了重伤。只是这一掌乃是黄道清全身功力之所聚,换作常人早已五脏碎裂而亡,九死生却是个异数。他出身卑贱,从小便受人百般欺凌,身上伤痕累累,这也是造成他孤僻性格的缘由。后遇异人传授武功,尤其擅长挨打,他与人交手,往往身受重伤,却每次都能很快痊愈,亦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这也是他九死生名头的由来。只是这一掌的威力也是他估料不到的,险些破了气海,将一身武功付诸东流,伤得竟是比黄道清还深。

第十二章 救人

    黄道清九死生这边两败俱伤,那厢徐功晃与人厨子却也是快要分出了胜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徐功晃自十三岁出道,一套家传的“天南刀法”威震江湖,横行岭南数十载,外家功夫之强,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此时虽未使兵刃,但一双肉掌施展开来,掌风过处,木断石裂,并不亚于一对利刃。众人但见他双掌盘旋飞舞,招招进迫,竟是将人厨子圈在其内。

    那人厨子却仍是面上嘻笑未改,东拍一掌、西戳一指,看似杂乱无章,却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将徐功晃的掌势化解,此等情形常人看不出来,但落在武学大家周志重眼中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每掌拍出,必逼得徐功晃撤招换式,显是掌力中含着极大的力道,掌势飘忽,时而沉重如山,时而轻灵似风,出手间行云流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颇得“般若”要义,周志重曾见萨班使过,正是少林绝艺之一的“般若掌”。

    少林向来被称之为“外家之祖”,所谓外家少林、内家全真,江湖知名。近数十年来,少林韬光养晦,不与外界争斗,而全真却出了一位天下第一的“中神通”,是矣江湖上全真的名头已经隐隐压过少林。只是少林千余年来的浸润传授,又岂是寻常,外家功夫自是仰之弥高,何况少林七十二绝艺,种类纷杂,也并不全是外家,这般若掌便是走的内外兼修的路子。

    周志重见人厨子出手刚猛,然招数使尽处又带着一丝柔劲,正是正宗的少林功夫,与其相比,萨班虽功力更高、威力更大,毕竟是以小无相功催发的内劲,落了皮相,不若他使得如此神形兼备。

    二人翻翻滚滚已是斗了近百招,徐功晃掌力不住加强,那人厨子虽左摇右晃,似乎随时招架不住,却始终如那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倒。徐功晃须发戟张,怒吼如雷,头顶白气蒸腾,显是内力已经运到了极致,激斗中忽大喝一声“着”,抖手一掌正印在人厨子那圆鼓鼓的肚子上。

    徐功晃心下欣喜,掌上加力,他以外家功夫著称,这掌下去,想必人厨子不死也得脱层皮,岂知对手小腹忽的应掌塌陷回吸,陡的弹出,这一掌便似击在了油脂上了一般,立时滑开,掌力斜斜掠体而过,徐功晃招数使老,身子也不由得往前一倾,人厨子的双掌便结结实实的印在右胸。

    这人厨子笑口常开,他全身骨骼清朗,唯有那肥肥的大肚子却显得累赘,显得甚是贪吃,却是不负他“人厨子”的名号。只是却无人知晓,他的一身武功精华却在那大肚子上,适才他激斗中数次在小腹露出破绽,终于引得徐功晃上钩,从而重伤之。

    只是他却不晓得,那岭南人百族杂居,争斗不断,民风彪悍不在北方人之下,那徐功晃身受重伤却是不退,大吼声中,身子强行顿住,双拳却也是击中了人厨子右胸。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出手虽先后有别,却相去只在瞬间,但听得“喀喇”数声,二人竟是齐齐断了几根肋骨,剧痛之下皆缓缓坐倒。

    须臾之间,四大高手齐齐重伤,这场比斗竟是数败俱伤。周志重原要出手相阻,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住,转身一看,却是石滢不知何时已经溜了进来,用她的话说便是:“他们狗咬狗,活该!”周志重缓得一缓,场中却已尘埃落定。

    四大高手齐齐受伤,群豪轰动,龙游帮众与岭南群雄齐齐拔刀相向,似是要混战一场。好在黄道清与徐功晃均算光明磊落之人,立时喝止手下。此役结果,黄道清、人厨子伤势要略轻于对手,然却也算不得完胜,四人苦笑而视,心知再拼斗下去,只怕宝藏未启便要一同归西了。

    四人皆为当世豪杰,此番比斗,却是惺惺相惜,心中都起了罢斗之念,不再争执进入宝藏的先后顺序,一时间,原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石门徐徐洞开,一条甬道笔直入内。众人鱼贯而入,周志重轻轻一拉石滢道:“进去瞧瞧。”二人行得数步,忽闻前面大声欢呼,想来是寻到了宝藏。

    石滢急道:“你还不快去帮我把宝藏抢回来?”周志重适才观战,心中对群豪大生好感,却是不愿出手,正要想个法子推脱,忽闻欢呼声变成惊讶:“怎么是石头?弟兄们!我们受骗了。”“着火了!快逃啊”,须臾间惨呼声不绝于耳,足音杂乱,远远见有人群逃出。

    众人见甬道中多了两个陌生人,却也顾不上询问,匆匆逃开,周志重大为讶异,见人群复又冲出,忙伸手疾出,抓住了一人衣襟,道:“出了甚么事?”那人眼看他一把抓来,连换三次身法,却仍是被拿住,心中大骇,道:“你……你是甚么人?”

    周志重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挣了一挣,却纹丝不动,心知自己与之相差太远,唯有老实回答。

    原来众人先前发现了成箱的金银珠宝,整个山洞所藏,富甲天下,欣喜之余,早有人抢着将珠宝往自己怀中塞,只是却斗然发现珠宝只是薄薄铺了一层,下面全是石头,惊愕之余,四下空气忽然变得炎热,不知何时,周边已经燃起大火,气味扑鼻难闻,众人纷纷越火而出,逃出来的这批人只是靠近外围的一批,乘火势不大闯出,余下人尽数困在火中。

    周志重大惊,顾不上石滢在身后呼唤,展开身法往里闯去,他周身布满先天真气,拦路之人一一被轻轻弹开,须臾之间已入了洞穴深处。

    火势极大,眼前已成一片火海,周志重提气一掌拍出,火苗为之一黯,不待周志重喘口气,忽的复涨,伸缩间险些燃到周志重的衣衫。

    石滢不知何时已经赶来,道:“没用的,这是产自波斯的黑油所点,那黑油极易燃烧,这里被人大量投放,扑之不灭,端得厉害。”周志重心中一动,这莫非是石油么?倒确难扑灭。

    但听里面哀嚎惨呼声不绝,实难坐视不理,当下逆运真气,呼的一掌拍出,先天功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功夫,亦阴亦阳,适才救石滢时用的是乾阳之气,此时拍出的却是纯阴之气,掌风至处,呵气成冰,洞内温度急剧下降,火势为之一沉,周志重提气喝道:“里面的人快出来!”

    求生之念乃是人的本能,不待他呼喊,有一丝空隙,众人已是狂奔而出。只是片刻间周志重这一掌之力已逝,火势又起,一人不及躲闪,惨呼一声,已被火苗吞没。

    周志重长吸一口真气,又是一掌拍出,火势再沉,又是一批人奔出,如此这般,拍到第四掌,众人方才散尽。周志重此时方觉自己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住,原来他这四掌全力施为,损耗元气甚巨,当下立时就地盘膝坐下运气回复。

    先天功大道自然,恢复较之一般内功快上不少,当年王重阳在华山顶上以一敌四,大战数日夜后仍神采奕奕,自是托它之功。内力运行一周天,周志重元气已是恢复了不少,忽觉身周四只手掌抵住前胸后背,四道真气透入玄关,周志重知是有人在助自己。

    海纳百川,内力流转,周志重张开双目,微笑道:“多谢各位相助。”身周黄道清、徐功晃、九死生、人厨子却是心中骇然,四人适才念周志重救命之恩,遂不顾自己重伤,出手相助,不料想转瞬间,各人俱觉手掌心有一股温和的真气反传过来,竟是他的先天功起了应和,转将内力反输向四人体内,各人但觉心口烦闷之感消去大半,内伤竟是大有好转,这人内力之强一至于斯。

    百草仙抱拳道:“尊驾出手救得我等性命,应我等言谢才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周志重还礼道:“在下周志重。”人厨子大喜道:“原来是大闹奸相府的周大侠,失敬了,我等方到临安府已听得此事,常憾不能见得英雄一面,如今得见,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周志重自是谦逊,众人都是豪爽之辈,数语间便已称兄道弟。

    一个声音冷冷道:“各位若不想做烤猪的话,有什么话还是出去说的好。”周志重侧目望去,石滢俏立一旁,却是没给他好眼色看,手上提着一柄长剑,剑上黑乎乎的,竟像是刚刚挖过土一般。原来适才周志重打坐时石滢以青冥剑挖掘了一条深沟阻住石油外流,方才将火势暂时阻住,只是石油愈流愈多,已隐隐有蔓延之势。

    周志重讪笑着接过青冥剑,这剑果然锋利,挖掘土石不损分毫,不愧独孤佩剑。

    众人一路疾走,临近洞口,却觉察出一丝异常,黄道清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奇道:“怎地外头如此寂静?刚刚逃出去的弟兄呢?”众人心中一凛,忽听洞外有人朗声道:“他们都已远赴极乐,方行未久,诸公尚还赶得上。”

    众人中徐功晃最是脾气暴躁,大怒道:“放屁,甚么人敢杀老子的兄弟,老子跟你没完!”踏步外闯,方踏出一步,复又退回,怒道:“***,洞口被火封住了。”众人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 脱困

    洞口火势极盛,众人离着尚有十余丈已是觉得热力蒸人,此时大战方歇,伤势未愈,难以运功抵御,众人中衣均已湿透,伤重者如徐功晃,已是头晕目眩,气息紊乱。(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周志重怒道:“什么人?竟然想出这等绝户之计?”洞外那人却又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诸位贪心过甚,却也是自寻死路。这洞中连日来已经埋葬了数路人马,江南武林能死在一处,诸位也不枉此生了。”周志重听得清清楚楚,大喝道:“萨班!你身为出家人,却出此阴毒之计,不怕死后遭报应下阿鼻地狱么?”

    萨班长笑道:“居士此言差矣,我萨迦派‘道果法’讲究以心为主,凡事随心率性而为,你们那地狱却管不到我,如今我既然身居蒙古国师之位,便要谋其政。尔等江南武林多番扰乱我蒙古大军南下攻宋,为了千秋大业,小僧唯有得罪了。今日周居士也在其内,倒是贫僧意外的惊喜啊。”

    周志重不及回答,身侧石滢已是扬声道:“萨迦大师,我明教可与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怎地将我也关在洞里了?还不快放我出去?”萨班道:“石教主也在其内,倒是贫僧的疏忽,只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只有对不住了。”

    石滢厉声道:“大师不怕我浙东数万明教弟子寻仇么?”萨班笑道:“若是如此,贫僧自然也无办法,只是贫僧近日便要北返中原,贵教势力只怕还未北进了罢?何况在贵教之中,好似也有人支持贫僧,并不似教主说得那么严重呢。”

    石滢心中一凛,洞外已是有人笑道:“教主,本教在我手中,你就放心得去罢,过几日我多杀几个给你陪葬,你在九泉之下不会太寂寞。”石滢喝道:“方青卓!果然是你这个小人!你竟将自己的祖先搬出来作诱饵蒙骗天下英雄,你把你祖先的脸都丢光了。”

    方青卓阴恻恻道:“石教主有所不知了,这宝藏确有其事,属下并未妄言,只是我早已将其搬空而已。”石滢冷冷道:“我教有如许财资,我做教主的反而不知道,方左使你作何解释?”

    方青卓嘿嘿道:“这本就是我方家资产,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一介女流,凭什么独掌大权?我中土明教自当年我先祖方腊后早已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无需受你摆布!”周志重心下明亮,原来明教中波斯势力与本土势力已是水火不相容,冲突甚烈。石滢怒道:“不论波斯,你我皆是汉人,彼此有隙可私下解决,怎可与那蒙古人为伍,祸害同胞?”

    方青卓道:“蒙古人能帮我重振明教,将来踏破波斯,我中土明教独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无需多言,待你有命出来再分辨罢。”石滢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险些不顾淑女的颜面破口大骂。

    其时内外交迫,洞口火势往里蔓延,洞内烈火也席卷而出,只怕不出片刻,众人便要葬身火海。周志重试着拍出了两掌,奈何火势甚大,收效甚微,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忽听得“嗤嗤”轻响,原来是水火相激之声,周志重忽的想起自己来时路途,道:“有了!”

    这洞口分两条岔道,粗的便是适才寻宝之路,此时已经火势熊熊,细的却是一眼清泉流出,众人往里行得数步,已见泉水自地上涌出,时而奔涌、时而细淌,这里便是周石二人来时之路,地下似乎有暗流涌动,喷泉时强时弱,周石二人便是在力强时被喷出洞口,适才水火相激也是一股大的水流冲出洞口时与火势相冲而成。

    周志重道:“这里有条水道可直达荣王府,只是水下似乎受到什么暗流影响,流动吸力变化极大,稍不留意便会葬身湖底,我二人来时是顺流,尚还好些,此时逆流而上,我却没什么把握。”

    黄道清道:“兄弟久在水上讨活,便由我下去试试,各位稍等。”言毕伸手脱衣,他此番带帮众前来并未携带水靠,不过多时,浑身上下脱得赤条条的,只留下一条短裤裹住下体,投体入水。石滢虽是汉人,然她自小在外国长大,于汉家礼教却是不在意,此时也并不回避。

    不到片刻,水面哗啦声响,黄道清夹着一蓬水渍掠出,落地时站立不稳,九死生与人厨子大惊,忙上前搀扶,道:“如何?”黄道清摇头,众人心底都是一黯,过得片刻方听黄道清道:“果然厉害,我适才入水,初始尚好,行得片刻后,忽然水流加剧,阻力大增,以我受伤后的功力竟不能相抗,若不是我及时撤回,只怕已经吐血死在水下了。据我估计,我就算是伤势痊愈,要通过这段水路,只怕也要大费周章。”

    众人之中水性最好的黄道清都不能担保安全出去,更何况有人压根不懂水性,生还之望渺茫。黄道清叹道:“李兄弟,我适才出手狠了点,兄弟你莫怪,老哥哥我太过贪婪了,现在想想,实在不应为了区区财物下此狠手。”九死生本姓李,适才寒暄中已说与众人听,闻言回道:“小弟下手也不轻,也不能全怪兄长,小弟也有不是。”众人临死之际却是幡然悔悟,只是如今却已太晚。

    周志重沉声道:“诸位莫慌,在下不才,自认还有些师门的小伎俩,如今生死攸关,大伙儿豁出去搏他一次,都跟我下水如何?”周志重虽是自谦,然众人心下皆知他功力深厚,远在众人之上,跟着他倒兴许有活路,是以尽皆应允。

    当下周志重吩咐众人一一伸手相牵,嘱咐众人千万拉紧,待泉水一轮喷涌暂歇之际,纵身掠入水中。众人皆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闭气一炷香应没什么问题,是以纷纷长吸一口真气后,纵身入水。

    周志重方入水中,寒气袭来,冷冻彻骨,先天真气自行运转,内力到处,四肢百骸皆暖。忽腰上一紧,尽为人一把抱住,周志重大惊下,真气反冲,便要将那人弹开,旋即收功丹田,原来他已发觉竟是那石滢。适才众人列队,石滢正在队首,各人两两牵住手,周志重便唤她下水后拉住自己的左手,以防被水冲走,岂知她下得水来,并未牵手,却索性一把抱住了周志重的腰。

    周志重但觉她软软的身子已经整个贴到了自己后背,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石滢搂在腰间的左手,以示责备,那石滢却是搂得更紧了,周志重暗叹一口气,此时危急,无暇与她计较,便即大踏步向前行去。

    行得数十丈,蓦地足下震动,身前一紧,压力陡重,水流加速,一浪胜似一浪,周志重的千斤坠也难以钉牢地面,马步虚浮,竟有向后飘飞趋势。周志重心中一凛,他自知身后诸人个个负伤在身,经这巨力一冲,势必难以抵受,今日非葬身此地不可。

    蓦地水中大放光明,若是有人与周志重正面相对,便会发觉周志重面上白光四射,右掌带着一丝耀眼的光芒直插入身侧的石壁。此时周志重先天功已经提到十成,全身真气尽数集中在身前,与这大自然的巨力相抗,任凭水流如何冲刷,却始终如中流砥柱,屹立不退。身后诸人尽数在他羽翼下,却是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片刻后,水流趋缓,这拨巨流总算有惊无险度过,众人复又踏步向前。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这巨流竟然遇上五次之多,甚或一次大过一次,周志重要护住众人,耗力甚巨,原已支撑不住,后灵机一动,以左掌拨水,以自悟的拳理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将巨力化去了一部分,方才得以度过危机。

    当第六拨巨力传来之际,众人已是自感胸口如沸,丹田真气紊乱,一口真气内呼吸渐渐砥受不住,心中暗暗叫苦,却是咬牙硬撑。

    就在众人最后一口气呼出时,眼前霍的一亮,“蓬”的一声,众人猝不及防下,夹杂着大量湖水,腾空而起,鼻尖又嗅到了印象中离别许久的新鲜空气,众人不自禁齐声欢呼。

    足尖着地,周志重身子微颤,险些摔倒,他适才连运先天功,元气损耗甚巨,此时亦感脱力。当下暗自调息恢复。

    众人一一上得岸上,却见此时的荣王府早已乱成一片,身着白袍的明教教众竟分成两拨人斗得正欢。蓦地劲风拂面,两把单刀正照着周志重砍至。

    “当啷!哎哟”两声,二人单刀脱手,石滢已是怒道:“宋达、吴四,你二人没看见是我么?”二人抬起头来,大喜道:“教主,你老人家果然安然无恙!兄弟们,教主回来了,大伙儿加把劲,把叛党给拿下献给教主!”一时间,唿哨不绝,部分教众果然士气大振。

    石滢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宋达道:“弟兄们以为教主已经归天,便联合了衣右使的手下,想要合力为教主报仇。”

第十四章 焚灭

    周志重以一己之力抵御水底暗流,功力损耗甚巨,纵然先天功回复快,仍是原地坐得半注香时辰,方有所复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张开双目,见石滢已在喝止教众停手罢斗,众人虽派系有别,石滢究竟是大伙儿共同的教主,加之方项二人外出未返,部属群龙无首,石滢或宽言慰济、或雷厉风行,不多时纷纷束手就擒。周志重暗自赞叹,看来石滢年纪轻轻便做到明教教主,倒并非单单倚靠她的圣女身份。

    石滢沉声问道:“衣右使现在何处?”她此时玉面含霜,观之不怒自威,与周志重先前所见截然相反。一名教众答道:“衣右使与张道长二人追索教主未归。”

    原来周石二人下水后迟迟未浮出水面,方项心知定是二人自水下潜出荣王府入得西湖逃脱,遂带着弟子沿岸搜索。张一氓心知以周志重的武功当无大碍,便着手搜索府中各处救人。遍寻之下,虽未曾寻到程英三人,却发现了晕倒在阁内的衣右使。

    周志重惊道:“糟了,张兄不是那萨班的敌手,我得尽快前去,石教主,事情紧急,还望你从速放人。”石滢沉默半晌,终于道:“宋达,速去将湖心水阁地下室中三人解来给我。”宋达应命而去。周志重未曾想到,三人居然就在脚下,亏自己留连甚久,竟未察觉分毫。

    时辰不大,宋达匆匆而返,周志重见他两手空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果然那宋达慌道:“教主,地下室内牢门大开,守卫两死一伤,牢中三人不知去向!”石滢大惊道:“出了甚么事?”

    宋达道:“据适才苏醒的弟兄回报,那郭芙不知怎地解开了身上的穴道,突然震断门锁,出手袭击,守卫兄弟促不及防,遭受重创。”石滢道:“看来他三人是落到相府了。”

    周志重奇道:“不是郭姑娘出手救了他们么?怎地还会落入相府?”他却不知晓,那郭芙所中萨班“慑心术”极深,那日西湖画舫之上张一氓虽竭尽全力,仍是未能完全解开,郭芙虽表面上恢复正常,实则仍在萨班控制之下。那日杜府晚间,周志重在前厅与萨班周旋,郭芙却是出手点中了杜范和程英的穴道。程英怎也未曾料到己方之人会突然出手,祸起萧墙,并未有丝毫打斗声,如此这般,轻轻松松便得以带走。

    原本郭芙受萨班控制,潜意识中便要带人赶往相府,却被伏自一侧的石滢点倒,石滢虽表面遵从史嵩之之命与萨班合作,心中却另有打算,立将三人截下。

    须知世上之事变幻莫测,人类己身往往潜力无穷,那郭芙身中“慑心术”,又曾被萨班以药物刺激,激发了部分潜能,武功大进,一日夜间竟是将身上所点大穴冲开,正于明教大乱之际逃出。

    周志重心中大惊,程英等人落入相府,境况堪舆,那厢张一氓却又不得不救,以他二人实力,单单抵御萨班一人都尚嫌不够,况乎尚有方、项二人?

    心中念头百转,终是决定先救张一氓二人,程英等离此已有半个时辰,此时想必早落入了相府,唯有稍候再思搭救。黄道清诸人待要出手相助,然他数人伤势较重,不可多动,周志重婉言谢绝,并请百草仙留下照顾诸人。

    事实却恰恰与周志重预料相反,周石二人抵达时,见到的却是张衣二人迎战萨班与方项二人,竟是稳占上风。

    周志重心中暗奇,已是举掌加入战团,数招后却忽觉得那方项二人往往避其锋锐,不敢硬拼硬架,周志重心中一动,凝神望去,见二人面上一丝绿气外露,显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周志重心下雪亮,方青卓练的是“玄冥神掌”,自己在落水前曾与之对过一掌,玄冥神掌虽然霸道歹毒,但它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对手功力若是高过自己,双方对掌,掌力回荡入体,施掌者不免身受大祸。当时方青卓未将周志重放在眼中,岂知掌力回激入体,已是受伤不轻;而项彩所使武功也是阴柔一路,周志重的一阳指正是克星,二人齐齐受伤,自然实力大损,是以张一氓二人得以聚力双战萨班,不落下风。

    萨班三人见周志重居然安然无恙,心中都是一凛,心知今日事已不成,顿萌退意。只是如今怎能说退便退,石滢率先便迎上了方项二人,她武功本就在二人之上,如今二人功力大打折扣,更是不堪。

    周志重与萨班相对,旧愁新恨一并涌上心头,几乎全真每一次的挫折,直至放弃终南山重阳宫根本之地,都与眼前此人颇有瓜葛,想起如今卧病在床的恩师长春子,周志重长啸一声,双臂合抱,大袖飞扬,一股浑厚的巨力鼓荡而出,出手便是先天功中的杀招:“五阴焚灭”。

    这招聚集起周志重全身的功力,毕其功于一役,自是非同小可,萨班但觉劲风扑面,呼吸为之断绝,心中大骇,这一掌劲力笼罩四方,躲闪不得,唯有全力运起小无相功向前拍出,身子却是向后飘出。

    小无相功虽是道家武学,却也达到了佛家传说中无色无相、不留痕迹的境界,萨班每拍一掌,二人内力相交,并无巨响发出,只是听得“嗤嗤”的轻响,劲力四溢,周遭诸人尽皆远远退开。

    二人一进一退,电光火石间已横跨了十余丈的空间,萨班右足落下最后一步时,半个足跟已是踏在了悬崖外,只是此时他已稳住阵脚,“啪”的一声,四掌相接,尽是化为比拼内力之势。二人交手数次,从未如这次般凶险,上手便是内力相拼。

    周志重暗暗惋惜,只差一步便能重创萨班,这招“五阴焚灭”他从未使出,满拟打他个措手不及,却不料仍是被萨班化解,下次可就不再有这奇兵之效了。

    只是二人一是被暗流耗去不少元气,一则是与张衣二人缠斗良久,此时相拼仍是半斤八两,难分高下。

    张一氓出了庙堂从未踏入过江湖,并没有江湖人所谓的以多敌少,胜之不武的想法,当即踏上一步,右掌扬起,喝了声“大和尚下地狱罢”,便是一记天师教的“天雷掌”,拍向萨班顶心。

第十五章 伏魔

    萨班又惊又怒,周志重对他心中颇为忌惮,他又何尝不视周志重为生平大敌,自入中原以来,他数次所筹行动皆因周志重而功亏一篑,每次与周志重交手,都发觉对头武功进境神速,自己终难占得上风,何况周志重来日方长,自己却是垂垂老去,想到此处,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无力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今日本已将其困在洞中,却不料情势转瞬急下,此时自己双掌被粘住,周志重内力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冲将过来,萨班运力守御,顿感压力愈来愈重。周志重此番是决意辣手毙敌,毫不留手,先天功运至十成,全身真气高速运转,尽数送出。先天功狂野的一面威力尽显,萨班在这巨大迫力下身子轻轻抖动,双臂骨骼咯咯作响,渐渐弯曲,双掌竟是向后缩了八寸。

    萨班心中大骇,没想到周志重此番不留余力,上手全力抢攻,险些着了道,无奈之下,唯有亦将内力提至十成,运气反击。二人这下硬碰硬,身子大震,萨班上身后仰,大半个身子已经出了悬崖,然他足下牢钉地面,周志重再怎么加力,萨班下盘却是稳若泰山,纹丝不动,周志重倒也暗自钦服。

    然萨班却是有苦自己知,这些日子以来,他苦练全真心法,内力突飞猛进,两相印证下,多年未有进境的小无相功亦是一举突破瓶颈,虽二者尚未融为一体,但自忖已足够应付周志重了,岂料今日对敌,却发觉周志重亦是进境甚速,出尽全力方使堪堪抵住。

    只是如此一来,时辰一久,萨班体内的全真真气没了小无相功的压制,却又蠢蠢欲动。此时萨班全身小无相功真气尽数云集体外与周志重先天功相抗,体内经脉空虚,全真真气得以渗入,在四肢百骸游走,一时间萨班气血如沸,经脉欲裂,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凝神收集体内散乱真气,势必为周志重一举攻入,重伤而亡,若是不管体内真气,全力与周志重相抗,只怕这散乱真气愈演愈烈,最终也要走火入魔而死。

    萨班心中天人交战,手上略松,周志重排山倒海的掌力已是长驱直入,大骇下急提气运力反击方始堪堪挡住,只是双掌又缩后了数寸,身子更是后仰的厉害。萨班但觉内息如沸,嗓子眼发咸,一口鲜血已是涌到了口边,却见那张一氓踏上一步,喝道:“大和尚下地狱罢。”右掌扬起,隐隐带有风雷之声,击向萨班顶门百会。如今两大高手夹击,此等情形下,只怕就算是独孤求败复生,也难逃杀身之祸。

    “波”的一声轻响,张一氓这一掌正正击在萨班百会穴。这一掌少说也有数百斤力道,虽说人身上数百块骨头中以头盖骨为最坚硬,却也足以将之击裂,然张一氓这一掌下去,却似击在一团棉花之中,空荡荡的毫不受力,似乎头盖骨不存在一般。

    张一氓心中方自一愣,一股大力自萨班百会穴中蓬勃而起,正与掌力相撞,“格格”轻响,张一氓右臂骨骼剧痛,险些折断,大骇撤掌。

    萨班面色苍白,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四字缓长,前音未落,后音扬起,每念一字,周志重心口便似被巨槌敲击一次,念到第四字时,萨班双臂一振,周志重但觉对手内力忽转守为攻,威力可称当世第一的先天功竟是抵挡不住,被对手一攻而入。

    周志重闷哼一声,口角溢血,踉跄后退,刹那间两大高手齐齐败下阵来,众人大惊,自料萨班接下来必定是石破天惊一击,各自凝神运气待战。岂料那萨班突围后却是头也不回,纵身离去,几个起落间已是消失不见,张一氓一愣之下便要去追赶,周志重摇头道:“算了,他此刻功力倍增,你我追不上的。”

    二人心中暗自讶异,那萨班原本已落在下风,怎地突然变得如许厉害?之后又忽然远遁,大是诡异。二人心中隐隐觉得,这萨班想是以什么秘术强行提升自己的潜力,从而逃得生天。只是张一氓却不明白,这秘术能帮助萨班化解自己在百会穴上的一记重击么?

    二人所料大致不错,萨班适才所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一的“大金刚拳”,大金刚拳威猛绝伦,招招只攻不守,置之死地而后生,其中的一式“金刚伏魔”更是将全身潜力尽数提起,于三招两式之中重创对手,只是一炷香后便会力竭而晕,是以萨班脱身后不敢稍待,立时发足狂奔,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他逃离。

    只是张一氓那一掌受阻却非此之功,萨班却是因祸得福了。原来萨班全力与周志重抗衡,体内所习全真玄功“丹阳二十四诀”内力失了压制,四下流窜,便似一丝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萨班体内百骸炽热,痛苦不堪,然此时内外受制,唯有听天由命,是以张一氓出手时萨班只是闭目等死。

    全真大道歌有云:“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全真玄功修习,内力运行自任转督,全身真气聚向顶心百会,练到精深处,泥丸宫中真气凝结,精力悠长,明心净性,极利于道心。传说中修到极处可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羽化成仙。萨班体内全真内力杂乱,四处游走,最后却大都上行,渐渐愈聚愈多,百会隐隐竟有肿胀之感。

    日常修习玄功时,内力乃是循序渐进,逐一流过百会,起伐经洗髓作用,此时萨班内力失了控制,瞬息间尽皆灌入顶心,不出片刻便会顶门炸裂而亡,诸多传说中修仙之人抵不过劫数,炸裂天灵,元婴遁出,其实不少乃是修习道家玄功走火入魔所致。

    就在萨班顶心将欲炸裂之际,却是吃张一氓一掌正中百会,上涌的凝聚内力与张一氓掌力相冲,险些震断张一氓右臂。百会乃是人体最脆弱的死穴之一,任你武功如何通玄,就算萨班身无牵绊,聚全身功力护持,也难挡张一氓这千钧一掌。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走火入魔的内力何其强大,竟是硬将百会穴护将下来,不过张一氓的掌力虽被挡了回来,却也一掌击散了聚集在萨班顶心的内力,令萨班侥幸逃脱了走火入魔的下场,这倒是一心将他置之死地的张一氓所始料未及的。

    右相史府,史嵩之面目铁青,今日上朝,形势于己大为不利,虽没了头号对头杜范,却招来了更多人的弹劾,就算是自己的党羽,也有不少人悄悄倒了过去,今日第四次递上辞呈,虽然皇帝拒绝了,然史嵩之极擅察言观色,亦是看出,皇帝似乎于己冷淡了不少,昨日的西湖歌会竟没起到丝毫用处,明眼人都看得出,史嵩之的这个相位只怕是难保了。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悄然间史嵩之已是势力大衰,偏偏屋漏又逢连阴雨,这几日府中的家人有不少席卷细软逃走,史嵩之更是变得多疑善变,连日来不但对仆人多加斥责,就算是他倚为客卿的一班江湖豪客亦是不假辞色。只是如今大把的银子仍是流水介的发将下去,众人看在钱的份上倒也无一人离去。

    “报……报相爷……”这时辰还有人敢来触霉头,倒是胆大。史嵩之沉声道:“什么事?”“那厢……那厢打进来了。”

    史嵩之怒道:“说清楚点,谁打进来了?”仆人道:“上次大闹相府的那年轻人。”史嵩之慌道:“速速唤人拦截。”转身便要找地躲避,心中实是对萨班埋怨之极,平白无故的去惹上了这个硬手,那杜范杀了便是,如今却活生生的被擒到了自己府中,若是被人发觉死在自己府中,只怕自己此生再也无望仕途。眼下擒了杜范,临安大小势力均虎视眈眈,自己府第四周密探遍布,偏偏自己又势力大衰,想悄无声息的送个人出去都无法做到,留不得又杀不得,为官数十年来,自己尚是首次这般尴尬。他心中怨恨萨班,却不敢得罪强大的蒙古,一腔愤怒尽数撒在面前桌上,袍袖挥处,一桌瓷器杯碗洒落一地,巨大的响声惊动仆人掀帘查看,却又纷纷躲开。

    周志重二次入府,轻车熟路,便向主屋前去,此时天色已经大明,四下侍卫纷纷刀剑出鞘,却无人敢上前,周志重提气长啸,“史相爷,周某前来迎接杜大人回府,还望赐见。”语声轻缓,却瞬息间传遍全府,清晰可闻,便似在众人耳边一般。

    闯过一处回廊,忽听人喝道:“小辈休得猖狂,视我相府无人耶?”蓦地狂风大作,一刀一剑左右夹击,迎面掌风激荡,背后却是真气波动,有人一足袭来,刹那间周志重腹背受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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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神雕介绍:
套用书友的话:“跟随重阳真人的足迹,重现中神通风采!” 
无奈神雕,取一个胸无大志,只愿庸庸度过一生的现代人无可奈何流落到神雕世界的意思。事先申明,本书不会太过yy,不会抢杨过的老婆、不会称王称霸,只是讲一个现代平庸之人,一步一步在那个时代成为一名武林高手而已,一圆作者的高手梦。
无奈神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奈神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奈神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