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扶不起的阿斗
下定了决心要拿吉文元的脑袋换功劳,吴超越也就没再客气,马上着手研究起了攻打连镇的战术,然而仔细勘探了地形和审问了投降俘虏后,吴超越却又很快发现,连镇小城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攻破。
攻打连镇最大的麻烦是太平军的地下工事,据俘虏交代,早在清军修筑围城工事之前,太平军就已经在连镇城内挖掘了大量的地下工事屯粮驻兵,吴军炮火虽然摧毁了城内大部分的房屋,太平军的地下工事却损失不大。而炮战结束后,太平军又在城墙下方埋设了大量地雷,同时在城内修筑了许多明暗地堡专门用来打巷战。除此之外,汲取了天津西门的教训,在无法堵塞城门通道的情况下,太平军干脆在每道城门的两旁都修筑了两座地堡,以火力封锁道路!
掌握了这些情况,吴超越和赵烈文通过分析认为,那怕是出动吴军练勇当先锋,正面强攻拿下连镇的把握也不是很大,而且进城后的巷战也肯定会让吴军练勇付出惨重代价,所以吴超越很快就打消了正面强攻的念头,决定故技重施,设法引诱太平军离开工事保护,在野战中收拾太平军。
如果换成了平时,想把已经吃亏上当多次的吉文元骗出来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现在凑了巧,李开芳正几次三番的派人与吉文元联系,要求吉文元突围去高唐与他会师,想让吉文元出来只要故意李开芳的使者放进连镇就行,唯一让吴超越操心的其实就是如何在野战中全歼太平军。但是这点问题也不是很大,连镇到高唐足足三百多里的距离有的是吴超越发挥的空间,所以吴超越很快就和赵烈文商量出了一个步骑结合、层层设伏的战术计划,并自信就算全歼不了太平军,起码也能杀敌大半,且把残余敌人打成一群散兵游勇。
再接下来,让吴超越万分诧异的事发生了,当吴超越找到胜保献计进言时,就连不懂军事的载垣都已经拍案叫好了,素来对吴超越言听计从的胜保却一反常态,迟疑着说道:“慰亭,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故意让李开芳和吉文元两个匪首取得联系,如果真让吉文元带着长毛乱匪突围成功,到了高唐和李开芳会师怎么办?”
“大帅放心。”吴超越拍着胸口说道:“长毛向南突围,首先必须就得经过下官的防区,下官可以担保,拦截战中就算下官灭不了长毛,至少也能让长毛付出惨重代价。到时候大帅你只要派遣骑兵先行南下,拖住长毛的行军速度,再派主力随后掩杀,下官敢立军令状,一定能穿插迂回到长毛的前方再次设防,堵住长毛再杀他一个屁滚尿流!如此不消两次,歼灭连镇长毛十拿九稳!”
“大帅,慰亭的主意不错。”载垣附和道:“把长毛引出来发挥慰亭兵强将勇的优势,层层设伏野战破敌,是比让我们大清的将士去正面攻坚强得多。”
胜保万分犹豫,虽然也觉得吴超越的建议可行,但是一想到这么做功劳几乎都是吴超越的,胜保却又开始动摇。盘算了许久后,胜保才说道:“慰亭,你的办法是不错,但是太冒险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迫使长毛分兵两地,形成各个击破的有利局面,最应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把长毛彻底歼灭,你的战术计划还是太冒险了一些。”
说罢,胜保也不理会载垣的一再劝说,又说道:“这样吧,慰亭,你让我考虑考虑,然后再给你答复。”
虽然很是不明白胜保还要考虑什么,但是为了维持与胜保的友好关系,吴超越还是选择了尊重胜保的意见,没有坚持让胜保立即采纳自己的战术计划。然而令吴超越没有想到的是,当天下午,胜保又突然命令清军在连镇城外修筑炮台,准备居高临下炮轰连镇小城,结果听到了这个消息,吴超越马上就心叫不妙,暗道:“胜保脑袋进水了?太平军的地下工事连我的苦味酸炮弹都破不了,他的实心炮弹能有屁用?”
为了阻止胜保犯糊涂,吴超越不得不再次去拜见胜保,力劝胜保不要白白浪费时间和火药,可惜胜保却坚决不听,一口咬定这么做是为了向太平军施加心理压力,逼迫城里的太平军大量投降,说什么都不肯听吴超越的逆耳忠言。吴超越一时也没转过弯,对胜保的决定是莫名其妙,万分不解。
最后,还是赵烈文给吴超越破解了迷津,回到营地把情况经过告诉了赵烈文后,赵烈文只稍一盘算,马上就对吴超越说道:“慰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胜大帅十有**是对你生出了妒忌,觉得你立的功劳太多,抢他的风头也太多,所以想稍微打压一下你了。”
吴超越恍然大悟,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道:“我和胜保的关系一直不错啊,每次的功劳也有他的份,他不至于这么想吧?”
“呵呵,慰亭,你还是实诚了一些。”赵烈文笑笑,说道:“胜大帅是和你关系不错,但是他也为他自己考虑,他之前不过是在江南大营帮办军务,之所以当上钦差大臣中原官军总指挥,完全是因为向荣当初对长毛北上的意图分析错误,觉得长毛北上不过是想拿下安徽北部的产粮区,这才派胜保率军追击阻拦。”
“那曾向长毛竟然长驱直入直接打进中原,胜保追进中原时,皇上为了中原官军不至于群龙无首,这才临时决定让胜保担任前线总指挥,统率指挥前线诸军,运气好才当上全军主帅,还不争气经常打败仗,得了一个败保的外号。所以僧格林沁才一直对胜保不服气,说什么都想把他取而代之。”
说到这,赵烈文又笑了笑,说道:“之前胜大帅和你关系好,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僧王爷的咄咄逼人,他不得不和你抱团取暖。现在僧格林沁的郡王爵位已经没有了,人又远在高唐,不敢嚣张也没办法嚣张了。没有了这个强劲对手,胜大帅能不为他自己考虑一下,赶紧多捞些功劳,抵消他之前那些过失,也顺便多升升官,发发财?”
吴超越沉默倾听,直到赵烈文说完之后,吴超越脸上却露出点笑容,微笑说道:“也好,既然胜大帅这么喜欢抢功劳,那就让他抢去好了,只要别让我去攻坚,他喜欢怎么抢都行。”
觉得胜券在握,胜保也没打算再让吴超越去拣便宜,把炮台匆匆修好后,胜保迫不及待的就调集大量火炮炮轰连镇城内。结果还别说,这一手还真的逼得许多意志不够坚定的太平军新兵逃出城外投降,胜保自然也更加骄狂,益发认定连镇小城弹指可破,还马上布置起了攻城战术,安排心腹托明阿担任先锋发起攻城。
原本吴超越还认为残酷的事实很快就能抽肿胜保的小脸蛋,但吴超越这次失算了,老奸巨滑的吉文元看到来攻城的只是普通清军,马上就调整战术,故意没有去死守城墙防线,故意让清军杀上了连镇城墙,把清军引进了城里打巷战。结果这么一来,凭借大量挖掘修筑的地下工事,太平军反倒杀死杀伤了更多的清军士兵——清军士兵在城里跑都没地方跑,踏梯越墙往城里补充兵力又速度太慢,被暗堡中的太平军火枪打得是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不得不赶紧退回城墙上,太平军又沿着城墙两翼包抄杀来,不费吹灰之力又轻松收复了之前故意让出的城墙阵地。
吉文元这么做还收到了一个意外效果,那就是看到自军士兵只用一个冲锋就杀了连镇城内后,胜保兴奋之余也益发认为仅凭自军之力足以破城,为了独吞大功更加不肯调遣吴军练勇参战。结果虽然清军先后两次杀进城内都被撵了出来,但胜保还是觉得破城在望,根本就用不着吴超越帮忙。
胜保自信满满,做梦都想赶快回京进军机处的载垣却是心急如焚,一再建议胜保调遣吴超越率军参战,但胜保为了独吞功劳却根本不听,被载垣逼得急了,胜保还狡辩道:“王爷,奴才是为了确保全歼长毛才这么做,把慰亭的精兵留下,等我们把长毛从城里赶出来,正好给慰亭一战破敌的机会。不然的话,除了慰亭之外,我军谁有把握拦住长毛的拼死突围?”
觉得胜保说的话有道理,载垣这才闭上嘴巴,然而一天时间的攻城下来,载垣却又发现情况不对了,清军先后三次杀进城内都没能拿下城池,相反士卒死伤还突破了千人大关。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载垣便跑到了吴超越的面前打听原因,而吴超越也没客气,直接就对载垣说道:“王爷,长毛是在故意诱敌,连镇那道夯土城墙高不到一丈,厚只有四五尺,没箭垛没女墙,在防御战中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与其冒着被枪炮射中的危险死守城墙,倒还不如故意把我军引进去打巷战,发挥他们的近战所长。”
载垣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又问道:“慰亭,你依你之见,我军应该如何破敌?”
“王爷,如果想尽快破敌和减少我军士卒伤亡,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之前说那个。”吴超越答道:“故意让高唐长毛和连镇长毛取得联系,引诱连镇长毛突围南下,然后野战破敌。不然的话,即便是下官率军攻城,也没把握一战拿下连镇。”
载垣点了点头,然后载垣也没犹豫,回营后就跑到了胜保的面前复述吴超越的原话,建议胜保放弃把握不大的正面强攻,采取吴超越所提出的诱敌战术。结果载垣不这么说还好,听说吴超越把他的战术计划指责得一无是处之后,原本还想尽量与吴超越保持友好关系的胜保心里顿时就大不舒服了,暗道:“本帅凭什么要听你的?按你的那个战术计划,就算成功,功劳还不都是你的?本帅辛辛苦苦的统兵作战,还不都是为你做嫁衣啊?”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把载垣搪塞过去后,胜保越盘算越不是滋味,知道自己如果能够迅速拿下连镇还好,但如果稍微拖延几天,监军载垣肯定会用密折向咸丰大帝打小报告,到时候咸丰大帝很可能会对自己重新生出不满,还很可能会直接下旨逼迫自己采纳吴超越的战术计划。所以胜保心里忍不住开始琢磨,“该怎么让载王爷站在我一边,别去上密折坏我的好事呢?”
非常之巧,第二天上午,当胜保正在琢磨如何破城抢功的时候,又一个钦差大臣突然带着咸丰大帝的圣旨来到了连镇,胜保开始还以为是给自己来传旨了,赶紧让人布置香案准备接旨。结果那钦差却十分尴尬的告诉胜保,说道:“胜大帅,你误会了,下官是来江苏道台吴超越传旨的。”
“什么内容?”胜保赶紧问道。
“惠王爷向皇上进言,说吴大人麾下的将士都是南方人,远离家乡水土不服,饮食也不习惯,请皇上给吴大人以特别优待,鼓励吴大人和他的麾下将士精忠报国,尽快破敌。”那传旨钦差如实说道:“所以皇上让下官给吴大人送来一批酒肉犒赏,酒全是南方的黄酒,还特别派了几个江淮厨子来给吴大人他们做饭,让吴大人他们可以在这里也吃到家乡菜,以示皇上对他们的关爱体恤。”
听到这话,胜保的心里当然是酸水泛滥,也全然没有留心到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正是僧王爷的后台奉命大将军绵愉,只是强笑着让亲兵收起香案,派人给那钦差带路去吴超越的营地传旨,然后怒火冲天的下令发起攻城。
这一天的攻城结果比头一天的攻城还惨,妒火中烧的胜保为了确保一战下城,出动的军队数量相当庞大,还同时向连镇东南北三门发起进攻。吉文元则随机应变,立即调整战术,故意坚守城墙吸引清军大量聚集在城墙脚下,然后立即点燃地雷引线,太平军此前大量埋设的地雷同时爆炸,清军的伤亡自然也惨重到了无法再惨重的地步。而太平军乘机出兵反扑,胜保被迫收兵后,载垣自然也马上跑到了胜保的面前,要求胜保马上调整战术,采取吴超越的战术。
还是找借口暂时打发了载垣,胜保是既发火也有一些发愁,但又一道公文又突然送到了胜保的面前——已经被降爵一等的僧格林沁奏报,说是高唐城池太过坚固,长毛凶悍又死守城池不出,他的兵力太少根本无法破城,请求胜保给他派遣一支援军,补强兵力。
得意狞笑了僧格林沁也倒了大霉,胜保突然灵机一动,心中暗道:“为什么不怕慰亭派去增援僧格林沁?他和僧格林沁一直都是不共戴天,到了高唐肯定是互相掣肘互相扯后腿,到时候慰亭打不下高唐,本帅在这里攻破连镇,皇上和朝廷还会怎么看我和他?”
虽然动了这念头,但还好,胜保始终还能保持冷静,知道打硬仗还是吴超越靠得住,只是动心却没有下定决心。然而很可惜,咱们僧王爷玩权谋手段比打仗的本事是强得太多了,很快的,一个收过佟鉴厚礼的胜保亲兵就又跑到了胜保的面前密奏,说是军中传言,吴超越看到清军攻城失败后哈哈大笑,还说什么果然还是没他不行。
彻底的忍无可忍了,胜保也没再迟疑,马上就把吴超越叫到了面前,吩咐吴超越率领吴军练勇南下帮助僧格林沁攻打高唐,吴超越一听大惊,忙说道:“大帅,下官没听错吧?让下官去增援高唐,那连镇这里怎么办?”
“慰亭,你没听错。”胜保微笑说道:“放心去高唐吧,连镇这里你不必担心,本帅亲率主力在此,长毛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你只管替我尽快想办法拿下高唐就行,僧格林沁可根本指望不上。”
说罢,胜保还又十分体贴的说道:“对了,到了高唐后,本帅允许你与僧格林沁各行其事,不必听他指挥,遇事商议而行即可。这么一来,他就算想给你穿小鞋,也没这个机会了。”
知道胜保是想把自己故意调开,独吞连镇大捷的功劳,也知道胜保让自己和僧格林沁各行其事,实际上是想自己和僧格林沁互相掣肘,天天扯皮最终一事无成。但吴超越并没有点破,只是老老实实的抱拳领命,道:“下官遵命,下官这就去准备出发,明天向高唐开拔。”
微笑着送走了吴超越后,胜保在中军大帐里当然是笑得无比开心,但胜保绝对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吴超越在回营的路上其实笑得比他还开心,“不错,吉文元这次有希望突围成功了,李开芳那里也得想办法让他尽快突围。”
胜保也肯定没有想到的是,收到他派遣吴超越率军南下增援高唐战场的消息后,他的死对头僧格林沁先是愕然呆滞,然后居然放声大笑,“胜保狗奴才,本贝子就知道你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本贝子真没想到,你这个狗奴才竟然能蠢到这地步,自毁长城自己砍去左膀右臂,自己找死到了这个地步,就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你啊!”
狂笑过后,火线出炉的固山贝子僧格林沁考虑到自家处境,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是否应该主动派人和吴超越那个小蛮子联系下,看看能不能和他联手抢在胜保那个狗奴才之前,拿下高唐城,光复本贝子的郡王爵位?”
动心归动心,咱们的僧贝子好歹还要些脸皮,又曾在吴超越面前说出过不死不休的话,盘算再三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等吴超越先表示态度再说,吴超越如果为了立功受赏愿意抛弃前嫌和僧贝子携手合作,咱们僧贝子当然可以考虑。但吴超越如果还是不识好歹,僧贝子就只能是按照原订计划行事,更进一步离间吴超越和胜保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两败俱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十日断肠散
监军载垣还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胜保派遣吴超越到高唐战场增援的事,大惊之下,载垣来不及去质问胜保原因,打马直接来到吴超越军前,要求正在向南开拔的吴军练勇暂停前进,然后才向吴超越问起事情经过。
再这件事上毫不理亏,吴超越当然是把情况如实相告,说明自军是因为胜保下令才被迫离开连镇战场,载垣则是听得几乎把肚皮气炸,当着众人的面就破口大骂了起来,“败保!真不愧是皇上骂的败保!这个狗奴才是脑袋进水了,还是猪油蒙心了?没有上海团练冲锋陷阵,没有慰亭出谋划策,我们能夺得回天津,把长毛主力困得在连镇?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居然要把上海团练调走,他是傻子二百五?”
“慰亭,你不能走!你给我等着,本王这就去见胜保,叫那个狗奴才把你留下!”
“王爷,请等等。”
吴超越拦住了怒不可遏的载垣,向载垣拱手说道:“王爷,你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但是为了朝廷大局,我军的内部团结,还是让下官走吧。”
载垣有些不明白吴超越这话是什么意思,吴超越耐心解释道:“王爷,胜大帅要下官离开连镇战场的态度十分坚决,就算王爷你行使监军职权,强迫大帅收回军令把下官留下,下官与胜大帅之间也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和谐相处,将帅不和互相猜疑,迟早会重蹈之前大帅和僧王那样的覆辙,贻误皇上和朝廷的大事。所以,还是让下官走吧。”
“是啊,王爷,让我们走吧。”旁边的迂腐秀才黄植生也壮着胆子说道:“吴大人昨天晚上对我们说得很清楚,胜大帅觉得连镇这边已经是稳操胜算,用不着我们再上阵杀敌。我们与其强留下来和友军分功,引起军中矛盾,倒还不如去高唐继续杀贼,既可以继续为皇上和朝廷效忠,又可以避免造成与友军不和,误了朝廷大事。”
听了吴超越和黄植生这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话,载垣为难万分,半晌才说道:“慰亭,那你走了以后,连镇这边的战事出现反复怎么办?”
“王爷放心,大帅既然决定把下官调往高唐参战,说明他对连镇这边的战事已经有了他的把握,想来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碍。”
吴超越振振有辞,又说道:“但王爷,请切记一点,下官离开后,绝不能再用下官之前提出的诱敌突围之计,长毛凶悍,除了下官之外,恐怕再没有一支军队能够佻得起正面拦截和穿插包围的重担,继续采取四面围困长毛的战术才是上策。这么一来,就算连镇长毛一时难以歼灭,等下官攻破了高唐长毛之后,也可以马上回师来破连镇长毛。”
载垣再不说话,只是拍了拍吴超越的肩膀,说道:“慰亭,肃中堂没看错你,你确实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你放心,今天的事,本王会向皇上如实奏报。”
吴超越道谢,又向一直处得不错的载垣行了一个礼,然后立即率军向南开拔,结果也是到了走远时,赵烈文才凑了上来,低声说道:“慰亭,刚才你在载王爷面前的话有些多了,刚才又人多眼杂,胜大帅如果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恐怕心里对你只会更不舒服,说不定还有可能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吴超越沉默不答,脸上神色平静,心里却是在微笑,“这正是我希望的目的,胜保不冲动不犯傻,吉文元那来的突围机会?”
如吴超越所愿,吴超越在载垣面前说的那些话,果然被有心人很快就捅到了胜保的面前,胜保听闻后也果然没有什么愧疚,更没感动于吴超越的识大体顾大局,反而还有些恼羞成怒,也益发坚定了仅凭自军之力攻破吉文元的决心。这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率领吴军练勇刚离开连镇,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就琢磨起了在高唐战场上该怎么打,不过吴超越考虑的并不是如何破城歼敌,而是如何逼迫李开芳弃城南逃——还最好是在吴军练勇抵达高唐前就弃城南逃。然而很遗憾的是,对高唐那边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情报支持严重不足,光靠凭空猜想,吴超越当然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办法达成这一目的。
心中犯着难,不知不觉间,吴军练勇已经开拔到了直隶与山东交界的桑园镇,因为战事需要,清军此前已经单独分出一军驻守在此,带队的绿营把总看到吴军到来,又看到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吴超越的马前行礼问安,极尽谄媚。吴超越见他似乎识得自己,便随口问了他的来历,那把总如实答道:“回吴大人,小的是直隶绿营副将史荣椿史将军的部下,也曾参与过天津大战,所以识得大人你的威颜。”
“史副将的部下?”吴超越对那个史荣椿倒是有点印象,便又随口问道:“那你怎么被调到这里来驻扎?”
“拦截长毛信使。”那把总如实答道:“高唐长毛为了和连镇长毛取得联系,几次派人化装成百姓北上送信,上面为了拦截长毛信使,就让小的带兵来这里驻扎,专职负责盘查来往行人。”
吴超越点点头,刚想追问那把总是否有什么收获,不曾想那把总却突然问道:“吴大人,连镇那边的仗是不是已经打完了?吉文元那个匪首抓到了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吴超越疑惑反问道。
“吴大人,难道连镇那边的长毛还没杀光?”那把总比吴超越更疑惑,说道:“吴大人你是长毛克星,又是我们大清军队最能打的名将,你亲自率军南下,难道不是说明连镇的长毛已经被你杀光了吗?”
吴超越一听笑了,刚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吴超越又心中一动,忙改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把总稀里糊涂,但又对吴超越颇为尊敬,便复述刚才的问题道:“小的谁,吴大人你是长毛克星,我们大清的第一名将,你亲自率军南下,说明连镇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吉文元那帮长毛也被你杀光了。”
吴超越的神情有些愕然,回过神来后,吴超越露出了开心笑容,随手拿出一把吴大洋递给那把总,笑道:“你的话提醒了我的一件大事,赏你的,对了,能不能再给我帮一个忙?”
“多谢吴大人,多谢吴大人。”那把总欢天喜地的接过吴超越的赏赐,又赶紧说道:“吴大人要小的做什么,请尽管吩咐,小的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不用你赴汤蹈火。”吴超越微笑说道:“替我放出风去,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就说连镇那边的长毛已经比我们杀光了,吉文元的脑袋也被我亲手砍下来了,现在我要先去高唐拦截长毛的逃命道路,等我们的主力抵达高唐,再彻底全歼长毛,记清楚了没有?别怕将来有人追究你,我会替你担着。”
那把总赶紧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吴超越的吩咐,也拍着胸口保证一定替吴超越把风声放出去。而吴超越把他打发走了以后,又马上把赵烈文叫到面前,吩咐道:“惠甫,替我写道书信给僧格林沁,告诉他,他如果想尽快攻破高唐长毛,换回郡王爵位,我愿意和他携手合作。再告诉他,仅凭我和他手里的兵力,直接拿下高唐城几乎没有半点希望,想破敌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放出风去,就说连镇的长毛已经被我军全歼,我是先锋马上就到高唐,我们的主力随后就能抵达高唐战场,诱使长毛出城野战破敌。”
赵烈文应诺,然后又问道:“慰亭,僧格林沁是否愿意配合姑且不论,但如果僧格林沁配合了,长毛又乘着我们还没抵达高唐战场,提前突围跑了,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用得着怎么办?长毛是从我们的防区突围跑的吗?”
吴超越微笑反问,赵烈文恍然大悟,忙向吴超越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了一句吴超越越来越阴损缺德,然后赶紧提笔做书,派快马携带书信先行南下去和僧格林沁联系,吴超越又吩咐吴军练勇沿途散播连镇太平军已被歼灭的谣言不提。
次日正午,吴超越的书信顺利被快马送到高唐,递交到了僧格林沁的面前,僧格林沁览信后迟疑难决,不得不向一干部下征询意见。然而令僧格林沁诧异的是,包括他几个成天在背后衷心希望吴超越全家不得好死的心腹在内,竟然都表示应该抛弃前嫌与吴超越携手合作,也帮助吴超越散播谣言,动摇太平军的军心促使敌人弃城。其中新近带着圆明园守军来给僧格林沁帮忙的礼部侍郎瑞麟还这么说道:“僧贝子,下官知道你之前和吴超越屡有不和,但国事为大,吴超越区区一个道台都能以朝廷大事为重,主动愿意表示与你携手,更何况你还是朝廷的固山贝子?”
“贝子爷,瑞大人的话有道理,高唐城池颇是坚固,急切之间谁也无法攻下,但如果吴大人的妙计得手,促使长毛弃城逃命,那我们不但可以避免攻坚苦战,还可以在过年前把光复高唐送回京城,皇上闻讯必然龙颜大悦,到时候皇上高兴了,我们还不是也一样高兴?”
听了瑞麟和几个心腹部下的建议,又考虑到想要恢复郡王爵位必须要靠战功换取,僧格林沁一咬牙一跺脚,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吩咐道:“马上依计而行,让军士大声欢呼呐喊,就说我们已经全歼了连镇长毛,也砍了吉文元的脑袋,吴超越正在率军过来增援我们,等我们的主力到了,就可以高唐的长毛也全部杀光宰绝!记住,真相只能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连我们的士兵都必须隐瞒!”
按照僧格林沁的命令,清军各级将领马上组织各营兵士和地方乡勇大声欢呼,散播吉文元军已经全军覆没的谣言,结果谣言也很快就传进了近在咫尺的高唐城中,送到了始终无法与吉文元取得联系的李开芳面前。
如果是换成了其他清军与吉文元对阵,李开芳肯定是对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但是没办法,这一次和吉文元对阵的偏偏是老对手吴超越,与吴超越交手过多次,知道吴超越有多难缠多狠毒,又亲眼看到了吴军练勇西洋火炮的恐怖可怕,李开芳再怎么对吉文元有信心,难免也有一些提心吊胆。为了谨慎起见,李开芳自然是一边派人继续打听消息真假,一边再次安排使者秘密北上,去侦察北面的真正动静。
借着夜色掩护,两个化装成普通百姓的太平军密使分头出城,其中一个叫杜有仲的侥幸摸过了清军封锁线得以北上,但是很不幸,好不容易越过了马夹河继续北上时,杜有仲却因为广西口音被人认出,在恩县西南的肖河庄一带被当地的乡勇擒获,还被搜出了藏在身上的李开芳密信。
再接下来,肖河庄乡勇当然是兴高采烈的押着杜有仲到恩县城里请赏,然而就在恩县的县令审问杜有仲口供的时候,城外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吴超越已经率军抵达了恩县城外,县令不敢怠慢,赶紧把杜有仲暂时收监,带着县中其他低级官员出城迎接吴超越。而杜有仲则始终一言不发,心中做好受死准备,同时也祈祷天父保佑,能让自己的同伴逃出生天,把重要消息带回高唐。
再然后,很奇怪的事发生了,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杜有仲又突然被衙役提出了大牢,五花大绑的押出了城外,押到已经在城外立营的吴军练勇营中,还直接被押到了吴超越的中军大帐中,押到了双手沾满农民起义军将士鲜血的吴超越面前。
进帐后,吴军练勇当然要强迫杜有仲向吴超越跪下,杜有仲则宁死不屈,任由吴军练勇如何踢打就是直立不跪。见此情景,吴超越先是挥手叫住自军练勇,然后还起身过来亲手为杜有仲松绑,微笑着对杜有仲说道:“这位壮士,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喜欢你这份宁死不屈的性格,但你还执迷不悟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连镇的长毛已经被我们大清的官军杀光宰绝了,吉文元那个匪首也被我亲手打死,李开芳在高唐城里已经是孤立无援,象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杜有仲昂着头不说话,吴超越则笑得更加亲切,温和说道:“壮士,本官是爱才之人,尤其喜欢忠勇义士,你如果坚持不降,我也不勉强你,还会给你一个痛快。但你如果愿意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替我回高唐城办一件事,本官不但不会杀你,还会上表朝廷,请朝廷给你封赐官职,让你也当上大清的官员。”
“回高唐城?”杜有仲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杜有仲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我回高唐城做什么?”
“这个现在你还没必要知道。”吴超越微笑说道:“现在本官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投降?”
眼珠子转了几转后,杜有仲还是违心的向吴超越双膝跪下,磕头表示愿意投降,还赌咒发誓终身效忠大清朝廷,吴超越大喜,亲手搀起杜有仲好言安抚,又叫人拿来酒肉赏赐给杜有仲。而杜有仲为了获得吴超越的信任,也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姓名身份,还有招出了关于高唐太平军的许多军情,吴超越听得连连点头,然后先是随意给杜有仲许了一个八品官职,又叫人拿来了一小瓶药,微笑说道:“杜壮士,这是本官用高价从洋人那里买的药,叫做十日断肠散,吃下去以后,如果十天之内不服解药,就会肠断肚穿,死得苦不堪言。”
杜有仲没做任何犹豫,马上就拿起了那瓶药,把里面的黄色粉末和酒吞下,吴超越见了更是大喜,忙又好生夸奖了杜有仲许久,然后才说道:“杜壮士,我知道你是替李开芳来刺探我军动静,我只要你把一个假消息带回高唐城,告诉李开芳,就说吉文元确实并没有死,正带着一些残军在向南突围,目前被我们包围在了马夹河北面的肖河庄一带,需要高唐长毛出兵增援接应,然后你再力劝李开芳亲自带兵来救吉文元就行了。”
听了吴超越的话,杜有仲心中当然是狂喜万分,立即跪下表示一定完成吴超越的任务,吴超越更是大喜,忙又亲手搀起了杜有仲,再次好言宽慰了许久,然后才派人连夜护送杜有仲南下,让杜有仲返回高唐传递虚假军情。同时为了帮助杜有仲取信于李开芳,吴超越还把此前从杜有仲身上搜出的书信也交还给了杜有仲,且无比细心的把火漆重新烙好。
再然后,无比悲壮的一幕自然就出现了,在明知道自己服下了断肠毒药只有十天可活的情况下,当天深夜回到了高唐城后,杜有仲还是流着眼泪向李开芳道出了事实真相,李开芳闻言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与舍命诈降的杜有仲抱头痛哭了一场——文化程度不高,李开芳和杜有仲当然都对那个什么十日断肠散信之无疑。同时还因为心理作用的缘故,杜有仲还觉得自己全身都不舒服,怎么都象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人品卑劣的吴超越在太平军的面前信用已经为负值,无论说什么话太平军都只能是反过来听,但越是这样,结合其他渠道收集到的情报,李开芳就越是相信连镇太平军已经被清军全歼,好兄弟吉文元也已经被吴超越亲手杀害。再考虑到太平军目前的窘迫处境,高唐城里为数不多的粮草,李开芳一咬牙,终于还是颁布命令道:“传令全军,立即准备突围南下,黎明时从东门出城!撤回淮南和我们的主力会合,等将来再为吉兄弟报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僧格林沁对太平军的弃城突围已有一定准备,但几乎毫无征兆的突然弃城,太平军还是杀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包括僧格林沁都没有想到太平军会这么快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仓促之间根本组织发起有效进攻,迎头痛击匆匆弃城的太平军。
太平军选择的进兵路线也很巧妙,从东门出城后猛扑东昌府乡勇营地,又分兵从北向南猛攻,驱逐着战斗力低下但数量庞大的东昌乡勇南逃,给太平军打免费先锋,成功冲乱了匆匆出营拦截的清军步兵大队。继而太平军又没走正南面的宽阔官道突围,选择了走小路逃向徒骇河,不架车也没携带高唐城里那几门陈旧不堪的老炮,粮草辎重都是让骡子毛驴背驮和士兵随身携带,最大限度提高了机动性和灵活性,让清军追之极难。
还好,僧格林沁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众多,虽然战斗力太过强大到无法在野战中冲垮太平军的地步,僧格林沁却十分理智的命令骑兵咬住太平军尾巴,迟滞太平军的逃跑速度,同时派快马飞速北上与吴超越联系,要求吴超越赶紧南下助战。
听到了僧格林沁信使的战情报告,吴超越当然是心中狂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十分冷静的告诉信使道:“回去告诉僧贝子,我马上加快速度,一定会尽快和他会师!还有,切记一点,尤其要注意封堵长毛的东逃道路,你们的骑兵多机动力强,不怕长毛向南逃向西逃,但绝对不能让长毛向东逃!”
“为什么?”僧格林沁的信使莫名其妙了。
“蠢货!”吴超越破口大骂,“亏你还是僧贝子的帐中卫士,连点地理都不懂?东面是泰沂山脉,泰山、沂山和蒙山三道山脉,方圆几千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骑兵难以作战,长毛往深山老林里一钻,你去山林里和长毛捉迷藏还是我去?!”
挨了吴超越的骂,那信使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老实唱诺,用心记住吴超越的叮嘱,然后又快马回去给僧格林沁报信。而吴超越遵约守信的命令吴军练勇加速南下的同时,也在心里嘀咕道:“上天入地广西狼,李开芳,你最好懂点地理,往东逃,进了泰沂山区就有希望活命了。”
很可惜,底层农民出身的李开芳最大的劣势就是文化程度太低,虽然聪明过人擅长学习,但基础太差压根就不知道东面就有一处幅员辽阔的山林地区,逃进了那里不但保命希望大增,甚至还有在山区东山再起的希望。所以太平军一个劲的只是南下撤退,也始终无法摆脱清军骑兵的纠缠牵制,同时南面的满清地方官员在收到告警后,也拼命的组织兵勇沿途阻击,帮助僧格林沁堵截太平军南逃道路,结果也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效果——起码逼得太平军花时间作战杀溃他们。
但吴超越也有一点失算之处,那就是太平军李开芳部的骑兵数量也相当不少,骑兵占到了一半都还多,同时还有许多毛驴骡子可以运粮骑乘,所以太平军的撤退速度也相当之快,基本上达到了日行七十里以上,所以等吴超越率领除炮营外的吴军练勇追上太平军后队时,太平军都已经逃到了泰安府的东阿县境内。
在东阿县正南的柿子园,吴超越和太平军的后军干了一仗,也再一次打败了太平军,迫使率军殿后的谢金山夺路而逃,清军骑兵乘势追击,夺得许多驴骡辎重。而谢金山带着殿后的骑兵追上了李开芳率领的主力后,太平军的主力却又偏巧正在架设浮桥准备渡过大清河,向南面的彭家集进兵,正处于最危急的时刻。
大清河一带的地形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大清河的主流和支流都在彭家集以东汇入肥河,太平军要想继续南下必须得先后越过水量颇大的大清河主流和较小的支流,再渡过水量更大的肥水才能进入适合骑兵行军的开阔地带,是吴军步兵活动的天堂,也是太平军骑兵的地狱。
为了走完漫长的逃生道路,太平军当然不能抛弃战马和驴骡,可怕的超越小妖又在脚步不停的向这边杀来,太平军实际上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留下一队步兵,在大清河主流的南岸设防,拦截吴军追兵和清军主力,但是这么一来,这队步兵注定将没有任何的逃生希望。
李开芳当然不忍心这么做,也张不开口点名要谁送死,但还好,几个部将都明白李开芳的心思,也都站了出来主动请求担任这一必死任务。其中李开芳麾下的头号猛将黄懿端还态度最为坚决,大声说道:“都别和我争!也都别和我抢!说到带步兵,你们谁及得上我?我马战不行,步战最内行!我不留下,谁留下?!”
谢金山和谭有桂等同僚纷纷闭嘴后,李开芳也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命令黄懿端率领五百多步兵留守大清河防线,自领最后的千余骑兵南下突围。黄懿端毫不犹豫的抱拳领命,李开芳却忍不住放声大哭,与爱将黄懿端做了最后一次拥抱。
风雪中,太平军骑兵匆匆向着南面去了,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和数量庞大的清军步兵则迅速出现了大清河北岸,此前一直在西面东平城里龟缩不出的东平清军也气势汹汹的向渡口杀来,僧格林沁则亲率骑兵从东平城下的桥梁过河,向南发起追击。
残酷的大清河阻击战很快打响,凭借着河流天险,五百余名太平军步兵迎头痛击追击清军,先后四次打退清军进攻,吴超越那怕是出动吴军练勇以火力覆盖掩护,都没能帮助清军渡河成功,同时从西向东杀来的东平清军也被视死如归的太平军将士轻松杀退。不得已,侍郎瑞麟只能是亲自率军从上游渡河,迂回杀到太平军侧翼,这才逼迫黄懿端放弃阵地,撤往已经被清军烧成一片废墟的彭家集继续作战,凭借一道残破不堪的土围子顽强抗击清军的疯狂进攻。
行动缓慢的吴军炮营还在后方没有赶到战场,疲惫不堪的吴军练勇和清军难以给负隅顽抗的太平军以最后一击。被迫无奈下,吴超越只能是赶紧找到瑞麟匆匆商议,决定暂时停止进攻,四面合围彭家集,同时派人从东平调来那里的城防火炮轰击彭家集。结果也是到了火炮送到战场时,东平县令满脸谄媚的亲自把一座上好的年夜饭送到吴超越的面前时,吴超越才愕然发现,今天竟然已经是咸丰三年的除夕夜,也第一次在战场上过了一次新年。
咸丰四年的正月初一,清军再次向彭家集发起猛攻,但太平军的顽强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吴超越和清军将领的想象,才一夜时间,太平军就在彭家集的土围子墙下挖掘了大量的射击孔,躲在墙下对外开枪,再次打退了清军的多次进攻,吴军练勇冲锋时那怕是动用了手雷和掷弹筒,都没能拿下彭家集。——当然,这也和吴超越故意的悄悄放水有关。
最后,还是到了正月初四时,吴军炮营把重炮送抵前线,十门臼炮用抛物线把大量的苦味酸炮弹打进了彭家集,伤亡惨重的太平军才放弃彭家集向南突围,但因为河流拦道,清军又已经在大清河支流的南岸严密布防,太平军的突围始终没能取得成功。而眼见突围无望,黄懿端干脆带着最后的几十名太平军将士向瑞麟的旗阵发起了自杀性冲锋,还奇迹般的杀到旗阵近处,吓得瑞麟夺路而逃,旗阵几乎被太平军冲垮。
最后的冲锋因为黄懿端身边的士卒尽数战死而宣告结束,在被清军重重包围后,身负重伤的黄懿端断然拒绝了吴超越的亲自出面招降,选择扑向一名清军士兵,紧咬住了他的咽喉和他同归于尽,任由清军士兵把他乱刀砍成碎片。
目睹这悲壮一幕,吴超越的眼中泪花闪烁,心里说道:“永别了,勇士,你放心,你不会白白牺牲,你那些英勇的同伴,一定有机会逃出生天。”
终于全歼了太平军黄懿端部,才在东平城外休整了一天,曾经的上司礼部侍郎瑞麟就催促吴超越赶紧率军南下去给僧格林沁帮忙,知道自军步兵已经很难再追得上太平军骑兵,吴超越倒是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然而就在吴军练勇准备出发时,胜保的加急军令却又突然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命令吴超越立即回师北上,拦截已经从连镇突围的太平军吉文元部。
心里偷偷笑着,脸上满是惊讶的向胜保信使问起太平军的突围经过时,吴超越这才知道,原来吴军练勇离开连镇战场后,怀疑这肯定又是吴超越诡计的吉文元倒是一直没有突围,咬着牙又坚持了好几天,也多次打退胜保的猖狂进攻。最后到了腊月二十六那天,大概是确认了吴军练勇果真离开了连镇战场,吉文元突然率军发起突围,从连镇东南部成功杀出清军包围南下,胜保慌忙发起追击,还妄图采取吴超越之前提出的战术,分兵穿插迂回,层层设防拦截太平军逃命道路,结果却只有一次穿插成功,然后又马上被太平军冲溃防线,胜保无计可施,也好厚着脸皮又要吴超越回师北上,去帮他拦截太平军。
听完这些情况,瑞麟当然是破口大骂,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无能无耻的主帅,嫉贤妒能赶走作战主力,贪功轻敌给敌人咸鱼翻身的机会,把事情搞砸了又要部下回去收拾烂摊子,厚颜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而吴超越却是装模作样的连连苦笑摇头,然后又向瑞麟问道:“瑞大人,胜大帅要我回师北线,怎么办?”
“别听他的!”瑞麟怒吼道:“随我南下追杀长毛,皇上那里,我会上折子替你解释!”
“但是瑞大人,胜大帅是全军主帅,又是钦差大臣,下官若是抗命不遵,那就是违抗军令的大罪!”吴超越提醒瑞麟,又说道:“还有,下官是外官,又只是一个四品道台,不象僧王爷那样有背景。”
瑞麟板着脸不说话,盘算了半晌才说道:“你去吧,反正你都是步兵,想追上长毛骑兵也没那么容易。唉,朝廷如果多几个慰亭你这样的忠臣就好了!”
吴超越确实是大清忠臣,闻言后没有做任何犹豫,马上就让胜保的使者捎回去了一道回信,一边答应回师阻击,一边建议胜保严密封堵太平军的东逃道路,不给吉文元逃进沂蒙山区的机会,然后立即就让胜保的使者携带这道书信北上,让他冒着随时可能被太平军拦截的机会去给胜保送信。最后,吴超越当然是悄悄祈祷上天保佑,让吉文元能够拿到这道指点太平军生路的书信。
奇迹没能发生,太平军并没有拦截到携带吴超越书信的信使,但意外的是,南下突围过程中,因为从抓到的乡勇口中了解到了吴超越的动向,吃够了吴超越苦头的吉文元没敢走正南方向来白白送死,还凭借缴获到的简陋地图,自行寻找到了东南面这一条唯一可行的逃生道路,才刚过平原就掉头杀向东南,沿途劫掠还没经过洗劫的村庄市集补给粮草,脚步不停的逃向东南方向。末了还布置要进攻济南的假象,乘机在泺口渡过旧黄河,奇迹般的穿过清军的重重封锁,又在王舍人店劫到一点补给,带着最后的六七百人一头扎进泰山山脉,消失在了茫茫山林深处。
在此期间,为了不授人以柄,吴超越倒是十分忠实的执行了胜保的每一道命令,带着吴军练勇北上东进,爬山涉水行军上千里,但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和全是步兵,始终都没能获得与太平军再次交战的机会,白白辛苦而寸功未立——可吴超越心里也甘之如饴。
吉文元带着残部逃进了山区重新当土匪,李开芳那边也在捻军的帮助下逃进了安徽北部,清军全歼太平天国北伐军的战术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面对这一局面,没有那怕一个人胆敢指责吴超越的作战不力,与胜保的主力在济南城外会师后,胜保羞愧得连吴超越的面都不敢见,监军载垣也只是一边好言安慰受够了委屈的吴超越,一边暴跳如雷的大骂胜保无耻无能,疾贤妒能葬送了全歼太平军的有利局面!——也害得咱们载王爷进军机处的大事功败垂成!
更加暴跳如雷的还是京城里的咸丰大帝,前前后后历时十个月,耗费军饷近三百万两,粮草辎重无可计数,最后竟然还让李开芳和吉文元两个首恶一起跑了。咸丰大帝的郁闷愤怒当然是可想而知,狂怒之下,咸丰大帝毫不犹豫的下旨将胜保逮捕,解拿进京交部议罪,让载垣接替胜保统率前线军队,配合山东清军已经搜剿吉文元残部。同时又命令僧格林沁继续追击李开芳到底,要么拿到李开芳的首级回来换回郡王爵位,要么就爵位再降一等!
还是等咸丰大帝发完了脾气,剧烈起伏的鸡胸基本恢复了平静后,收过吴超越银子的肃顺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子,吴超越也上了一道折子,上海团练在这段时间里行军超过三千里,大战小战二十六次,士卒疲惫不堪,伤病严重,武器弹药也消耗大半,请求主子恩准他从海路返回上海休整,补充弹药,以便主子将来调用。”
“山东的长毛还没杀完,急着回什么上海?”麟魁小声嘀咕道。
“麟大人,是山东的几百长毛要紧,还是苏南富庶之地要紧?”肃顺很不客气的问道:“为了山东那几百长毛,朝廷已经动用了超过五万的兵勇,难道还不够,还要再把一支精锐放在那里?现在苏南一带无时无刻不再受长毛威胁,长毛名将谢长沙盘踞无锡,侵扰苏州常州两处钱粮重地,声势越来越大,让吴超越率领上海团练回师上海,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出兵平定这股乱匪,收一举两得之效?”
“肃中堂,请不要忘了前朝逆匪李自成和张献忠的教训。”麟魁不服气的反驳道:“这两个匪首也是几次差点被前朝官军剿灭,但每一次都是因为前朝官军没有赶尽杀绝,给了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最终造成了难以收拾的后果。”
“那是因为前明崇祯皇帝失德,民心背弃,李匪和张匪才屡剿不灭!”肃顺昧着良心胡扯,又更加不要脸的说道:“我朝则不同,我大清那一位皇帝不是勤政爱民,又有那一位皇帝不是受万民拥戴?我们现在的主子更是爱民如子,万民公认的仁爱之君!长毛发匪冻死饿死在山林之中还罢,他们要是敢走出群山一步,必然是天下共讨,人人得而诛之!”
“好了,别吵了。”咸丰大帝打断肃顺和麟魁的无耻争论,阴沉着脸说道:“下旨告诉吴爱卿,除恶必须务尽!在那里休整都一样,让他在济南休整,帮着载垣统筹全局,继续搜捕长毛余党,等彻底全歼了山东的长毛发匪再回上海也不迟!”
断然否决了吴超越立即返回上海的请求,咸丰大帝稍做盘算,又说道:“再有,封吴超越为江苏按察使,领兵部侍郎衔,赏戴双眼花翎,爵进一等,赐黄马褂一件,黄金一千两!另外从内务府调拨五万两银子,奖励给吴超越麾下的立功将士。”
咸丰大帝的话才刚说完,另一旁的绵愉就已经瞪大了眼睛,惊叫道:“皇上,太重了吧?且不说黄金和爵位,吴超越才虚岁十九,怎么就封正三品的按察使,还赏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衔?”
“住口!”咸丰大帝半点没给五叔面子,咆哮道:“虚岁十九又怎么了?你向朕大力保荐的僧格林沁倒是四十多岁了,可他把仗打成了什么样子?他如果争气点,别说兵部侍郎了,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朕都可以封!可是他把仗打成了什么样?打成了什么样?!”
越说越是发火,咸丰大帝干脆又拍起了伪龙案,连咆哮带怒吼,“这一次直隶剿匪,军中若是能多一位吴爱卿这样百战百胜的能臣,多一位象他这样事事处处为朕为朝廷着想的忠臣,又岂能让李逆吉逆双双逃生?耗饷数百万,动用官军乡勇十数万,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吴爱卿这样的忠臣能臣,朕不破格提拔,厚加封赏,难道还要去封赏胜保?去封赏僧格林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灯下黑
作茧自缚,悄悄放水倒是放成了,但吴超越没有想到的是,为了对付已经逃进山脉地区的几百名太平军残兵,咸丰大帝居然要他继续留在济南,帮着载垣继续围剿太平军残部,让吴超越想尽快从北方战场抽身的打算落了空,也彻底粉碎了吴超越带着冯婉贞回上海去给买办爷爷一个惊喜的美梦。
吴超越不敢抱怨,也没空去抱怨,因为收到咸丰大帝这道旨意的那天,尊师重道的吴超越正在自军营地新建的灵堂中嚎啕大哭——痛哭自己失去了从没见过面的著名师兄江忠源!
江忠源是在李鸿章的老家庐州城被太平军干掉的,也是被猪队友陕甘总督舒兴阿坑死的,太平军合围庐州城,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濬(音同浚)带着救兵打到庐州城外已经只有五里处了,却因为舒兴阿的惧战不前,导致江忠濬后力不继被太平军杀败,接着太平军用吴超越对付天津城的手段用火药炸开庐州城门,杀入城内干掉了刚当上安徽巡抚没几天时间的江忠源。
消息传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后,无数次被猪队友拖累的吴超越既是物伤其类,又为了骗取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就征得载垣同意,在军营里摆设了一座灵堂遥祭江忠源,赌咒发誓一定要为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师兄报仇雪恨。载垣和清军诸将纷纷过营祭奠,山东巡抚崇恩和济南知府陈宽等地方官员也都装模作样的跑来磕头上香,还全都对吴超越的尊师敬长和情义双全赞不绝口,给吴超越的伪善之名又增添了几分光彩。
再然后,当传旨钦差恰好把册封吴超越为江苏按察使的圣旨送到吴军营地后,小小年纪就位居正三品的吴超越自然马上又成了众人恭喜和阿谀谄媚的对象,在场的满清文武官员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嘴上说的全是恭喜升迁的漂亮话,逼着吴超越不得不再掏腰包,摆设酒席感谢这些文武同僚,好不容易才把这些白吃白喝还口不对心的豺狼饿虎打发走。
也是在送走了载垣和崇恩为首的满清官员后,吴超越才撕去伪装,冲着赵烈文抱怨道:“真不知道朝廷和皇上是怎么想的,区区几百长毛余匪,还一定要我继续留在山东助剿,找不到长毛踪迹我们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对付这点残匪,把山区周边坚壁清野让地方官府负责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把我们留下?”
“从长远来说,朝廷这个决定不算错。”赵烈文微笑答道:“天下未乱山东反,山东民风彪悍,百姓性情豪爽,自古就是常出反贼的地方,吉文元残匪虽然所剩不多,但都是冥顽不灵的核心骨干,凝聚力强又有造反经验,朝廷如果不抓紧时间把他们赶尽杀绝,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可能重新形成烽火燎原之势。所以在我看来,朝廷这么重视吉文元残匪,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正确决定。”
“我最巴不得这样。”
吴超越心里嘀咕,但现在却又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只能是点点头,转移话题继续抱怨道:“还有皇上给我封的官,正三品的江苏按察使,听上去倒是不错,还比我爷爷的官都大,但是这个官对我有什么用?管全江苏的刑法案件,大清律我都还背不熟几条,能管得下来不?那怕封我一个正五品的松江知府,我都觉得比这个按察使强,可以管理地方的民政财政,办团练搞洋务怎么都比当这个按察使方便。”
“慰亭,我觉得你这话还是有点问题。”赵烈文今天仿佛是铁了心要和吴超越抬杠,又驳斥道:“不错,江苏按察使这个官职是有点不太适合你,就连你的亲兵队长吴大赛,都在背后让你管江苏刑案,江苏一省的采花案起码得翻好几倍……。”
吴超越愤怒去看吴大赛,吴大赛赶紧把脑袋垂下,想笑不敢笑,心说我说的是实话。赵烈文则又接着说道:“但是慰亭,我就搞不懂了,你怎么老是盯着江苏松江不放?江苏是富庶不假,松江也有上海这个聚宝盆不错?可是慰亭你难道忘了,江苏现在已经半个省都是烽火连绵,战乱不断,你就算掌握了江苏的民政财政,弄到点钱粮也得先去填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这两个无底窟窿,朝廷就算封你为江苏巡抚,又能有什么意思?”
“还有上海。”赵烈文很不客气的继续说道:“上海是有油水,办团练的银子可以靠地方上乐输,长江上游的难民不断东逃,你补充兵员也十分容易,但是上海有足够的粮食吗?有你办洋务所需要的铁矿煤矿吗?就算你可以花银子买,长江航道不通陆路不通,光靠海运你能买得到多少?能不能保证稳定充足的供应?又能不能保证随时都有充足的银子买到这些东西?况且海运也得受朝廷和洋人的双重制约,你不管得罪那一方,谁都能轻松掐住你的脖子把你掐死你信不信?”
吴超越愕然瞠目,看着赵烈文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吴超越发现,赵烈文似乎已经看出了自己想当军阀的野心。而赵烈文顿了一顿后,又神情平静的说道:“慰亭,你如果真想大展拳脚,建更多的团练和办更多的洋务,就别打江苏的主意,江苏已经被朝廷的平叛主力和长毛主力搅成了一个烂摊子,又有洋人插手搅浑水,你想在江苏发展壮大,朝廷、长毛和洋人谁都可以把你掐死在萌芽期,不会给你尾大不掉的机会。”
“所以慰亭,你如果真想大展拳脚,必须要离开江苏这个烂摊子,到外省去发展,到一个没有人能直接威胁你生死存亡的地方去发展壮大,这才是上策。”
听了赵烈文的话,内心虽然无比赞同,吴超越却再没感叹什么胜读十年书,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口问道:“惠甫,那以你之见,我应该寻求去那里发展立足?”
“慰亭,这个问题只能问你自己。”赵烈文答道:“洋务你比我精通百倍,什么地方最适合办洋务,办理装备洋枪洋炮的团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吴超越不再说话,心里也马上浮现出了几个工业基地的名字,东北工业基地,河北工业基地,山西煤海,攀枝花铁矿,马鞍山铁矿,武汉工业基地……
迅速否定了几个决不可能弄到手的工业基地后,吴超越心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答案——武汉!九省通衢,水陆交通发达,又有长江航路直抵上海,与海外联系方便,远离太平军的核心地盘可以避免直接冲突,资源虽然及不上东三省,却也勉强够用,还有人力充足和粮食可以自给的优势。劣势则是铁矿石含磷太高,传说中的萍乡煤矿在什么鬼地方也暂时还不知道,此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曾国藩!
盘算着是否应该谋取武汉的地方官职,目前还不敢得罪咸丰大帝的吴超越老实在济南呆了下来。不过也还好,新任清军主帅载垣把吴超越倚为长城,并没有急着把制胜法宝吴军练勇派进山区和太平军捉迷藏,同时太平军进了深山后就基本上销声匿迹,没再闹出动静,清军士兵也在山中陆续发现了不少冻饿伤重而死的太平军士兵尸体,太平军残部已被严寒饥饿消灭的乐观推测也因此大行其道,吴超越和吴军练勇自然也更没了出手的必要,得以在济南安心休整,****伤口休养生息。
为了给买办爷爷一个惊喜,不怀好意的吴超越刚在济南安顿下来,自然早早就派人去了天津和冯三保联系,邀请冯三保携带妻子女儿南下与自己会合,以便将来一起返回上海。而冯三保亲眼看到了吴超越率军冲进火海救出他的女儿,又看到女儿对吴超越的态度,也只好认命的做好了给吴超越当岳父的准备,不仅一口答应南下,还要把谢庄的一些武术好手带着南下来给吴超越当打手,吴超越对此当然也是求之不得。
也是凑巧,冯三保一家来到济南与吴超越见面时,吴健彰也派家中下人给吴超越送来了一道家书,勉强还算有点良心的吴超越闻讯大喜,顾不得和脸蛋红扑扑的小箩莉眉来眼去,马上就把吴健彰的信使叫到面前,讨过书信细看内容。
书信的内容和前几道家书大致的一般无二,吴老买办在信上除了夸奖宝贝孙子的争气外,就是告诉宝贝孙子,说他身体很好吃得饱睡得香,工作也还算顺利,叫宝贝孙子不必为他担心,安心在前线立功受赏要紧。而吴超越看完书信后是既欢喜又操心,生怕买办爷爷怕自己挂念只报喜不报忧,便当面送信的下人质问起了吴健彰的真正情况。
事实证明吴超越只是白操心,挑鸡贩子出身的吴健彰早年劳作锻炼,身体强壮,发达后又注意保养,身体状况确实不错,曾经的尿结石旧疾这段时间也没犯过,根本用不着吴超越担心。而稍微放心后,吴超越又想自家下人问道:“上海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回孙少爷,不是很好。”下人如实答道:“无锡的长毛越闹越大,两次打进苏州,一次还烧了浒墅关,劫走了许多关银,苏州、常州和长江上游的百姓大量逃到上海避难,上海城一带到处都是人满为患,粮食价格翻了十倍都不止,冬天时冻死饿死的老百姓有好几千人。”
“这么严重?”吴超越吃了一惊,忙又问道:“那开仓放粮了没有?”
吴府下人给出的答案是放过两次粮,但松江府的粮食是既得供应清军的江南江北大营,又得通过海路运交漕粮供应京城里的八旗老爷,地方官府能拿出来赈济的粮食并没有多少,再经过各级官吏的层层贪污克扣,真正能熬成稀粥发放到饥民手中的粮食更是少得可怜,所以几乎没起到任何的缓解灾情作用,还两次在施粥时都出现了饥民动乱,逼得吴健彰和上海官员只能是出兵镇压。
听到这些情况,吴超越心里当然更加担忧,盘算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上海,现在有没有一个叫小刀会的帮派?”
“小刀会?”吴府下人楞了一楞,然后给出了一个惊人答案,“有啊,孙少爷你在北方,怎么知道上海的小刀会?”
“什么?已经有小刀会了?!”吴超越直接跳了起来,冲上来一把揪住自家下人衣领,大吼大叫道:“快告诉我,那个小刀会是什么情况?”
“孙少爷,小刀会就是以前和我们家很亲密的双刀会啊。”下人满头雾水,如实答道:“刘阿源带着双刀会的人当了团练后,双刀会就解散了,刘阿源进了绿营当把总后,双刀会的其他人衣食没了着落,就重新把双刀会办了起来,也把双刀会改了个名字叫做小刀会。”
“双刀会就是小刀会?”历史稀烂的吴超越张口结舌,半晌才赶紧又大吼问道:“那小刀会的帮主是谁?”
“还是刘阿源。”吴府下人如实答道:“孙少爷你到了北方后,官府就把刘阿源调回了上海任职,林阿福和陈阿林他们得老爷允许重建双刀会,但谁也不服谁,刘阿源就重新当了帮主,也是他把双刀会改了个名字叫小刀会。”
什么叫做如遭雷击,吴超越现在的感觉就是如遭雷击,同时吴超越也终于彻底懂了一个词——灯下黑!苦寻不见的东西,其实就在灯光照不到的脚下黑暗处!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吴超越当然是立即提笔给买办爷爷写信,以刘丽川人品卑劣不可依靠为由,要求吴健彰马上解散小刀会,最好随便找一个借口把刘丽川给抓起来,同时另想办法安抚小刀会的其他骨干,让他们不至于无路可走选择铤而走险。然后逼迫自家下人立即返回上海,当面把这道书信交到吴健彰手中!
吴府下人老实领命后,吴超越还是不肯放心,又对他叮嘱道:“记住,告诉我爷爷,如果上海发生什么意外,叫他马上带着我们家里的人往租界跑或者往我的军营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我会争取尽快回上海善后!还有,告诉我留在上海的营官邓嗣源,如果上海城有什么意外,优先保护我交托给他的那个地方!宁可丢掉我们的营地,那个地方也绝对不能出意外!”
派下人把急信带走后,吴超越仍然不敢放心,又叫赵烈文代笔写了一道奏折,向咸丰大帝禀报上海已经出现民变苗头的情况,提醒上海关税和海运漕粮集中地的重要性,请求咸丰大帝允许自己立即率军返回上海,镇压那里的妖魔鬼怪和跳梁小丑,把民变暴动扼杀在萌芽中!
还别说,吴超越的奏折用快马送到京城后,军机处里的几位大爷虽然觉得吴超越有些杞人忧天,但考虑到吴超越目前在咸丰大帝眼中的重要性,还是乖乖的把折子递交到了咸丰大帝的面前。
很可惜,关键时刻,咸丰大帝虽然也觉得吴超越的话有些道理,可还是也觉得吴超越未免有些杞人忧天,盘算了片刻后,咸丰大帝也没咨询众臣意见,只是问道:“上海那一带,署理绿营的官员是谁?”
“回皇上,是苏松太兵备道惠征。”军机大臣彭蕴章回答道。
“是他啊。”咸丰大帝脸上露出了温柔微笑,说道:“给惠爱卿去一道旨意,叫他派遣绿营兵会同地方官府整顿上海地方,一旦出现民变苗头,立即出兵镇压,该抓就抓,该杀就杀,绝不可使上海钱粮重地出现动乱。”
说罢,咸丰大帝还提起朱笔,在吴超越的奏折上亲笔批示了一句话,‘知道了,已令上海地方严防,汝尽快破贼,朕侯你佳音。’末了,咸丰大帝除了叫军机处通过驿站把奏折送还给吴超越外,又在晚上去临幸了一次吴超越的侄女。
拿到咸丰大帝朱笔批回的折子时,吴超越简直就是想哭的冲动都有了,但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没用,既然还想在满清朝廷里继续混下去,吴超越自然不敢私自带着吴军练勇回师去救上海,只能是朝夕祷告上天保佑,让自己的亲笔书信提前送到买办爷爷面前,也保佑买办爷爷顺利铲除刘丽川这个巨大隐患,把历史上坑害自家的小刀会起义扼杀在萌芽中。
祷告无用,请旨回师被驳回后才刚过去五天时间,一道朝廷邸报突然送到了吴超越面前,吴超越拿起只看得几眼,马上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娘啊!怎么还是晚了一步?”
“孙少爷,出什么事了?”亲兵队长吴大赛赶紧问道。
“刘阿源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发起叛乱,夺占了上海城,还打出了长毛的旗帜直接造反!”吴超越铁青着脸答道。
“啊?刘阿源造反?怎么可能?!”吴大赛难以置信的大叫了一声,然后赶紧问道:“那老爷呢?老爷和我们家里人怎么样了?”
“邸报上没写!”吴超越大吼回答,又更加愤怒的大吼道:“操他娘的!不听老子的逆耳忠言就算了!我爷爷是生是死,下落如何,居然也不在邸报上写清楚!这下子麻烦了,这下子麻烦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海巨变
其实吴府下人紧赶慢赶的把书信带回上海时,时间并不算晚,刘丽川还没来得及动手,吴健彰老买办也还安然无恙的坐在家里享受七房小妾的侍侯,按理来说可以轻松的把小刀会起义扼杀在萌芽中,避免之后发生的一切灾难性后果。
只是按理来说如此,但是寄书告警的吴超越却忘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自己的买办爷爷吴健彰并不是穿越者,并不知道小刀会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所以看完了吴超越的书信后,吴老买办还以为是宝贝孙子对刘丽川不满,记以前刘丽川借酒发疯的仇,不仅没有立即照做,还微笑着骂道:“小王八蛋,爱记仇的脾气就是不改,刘阿源得罪你一次,你就一辈子忘不了是不是?”
“老爷,孙少爷说了,请你一定要照他的要求办。”吴府下人忠心耿耿的提醒道:“孙少爷还说,如果不照着做,你肯定会有危险。”
“知道了。”吴健彰不耐烦的挥挥手,吩咐道:“下去休息吧,超越说的事,老夫会考虑的。”
下人无奈,只能是乖乖退下,但也还算好,这个下人还算忠心听话,又专门去了一趟吴军练勇的营地,把吴超越的口信转告给了留守上海老巢的吴军营官邓嗣源,性格谨慎的邓嗣源也依令行事,立即加强了对吴军兵工厂的保护——那里不但储藏着吴超越新开发的苦味酸武器,吴军练勇备用的枪支弹药也是储存在那里的地下室中。
邓嗣源听话,吴健彰却是根本没把宝贝孙子的好心提醒放在心上,相反还因为小刀会的蓬勃发展而沾沾自喜,刘丽川也十分的善于掩饰,知道应该如何讨好吴健彰,故意让小刀会成员大力维持上海民间秩序,还多次帮助官府缉拿偷盗海运漕粮的饥民,换来吴健彰和上海其他官员的交口称赞,起事前的头几天,还获得了一批吴健彰赞助的枪支弹药。
再然后,该发生的事自然就发生了,在几乎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三月初一这天清晨,乘着城门开启的机会,埋伏在城外街道中的小刀会成员突然从小东门杀进城内,驻扎城内的部分乡勇也突然叛变,挥刀砍杀措手不及的守城清军,一举拿下小东门。紧接着,新任百龙会帮主潘起亮也带着数量众多的百龙会成员起事响应,组织号召城外饥民冲击堆放漕粮的海运码头,让城外的清军不敢进城平叛,小刀会起义军乘机攻破上海县衙,砍死上海县令,继而又杀进苏松太兵备道衙门,生擒活捉了惠征及其全家。
真的也是吴老买办的命好,始终记住了宝贝孙子临行前的叮嘱,出门时始终带着装备有左轮枪的二十个兵勇随身保护,在上班途中看到城中生变,吴老买办虽然措手不及一度被小刀会起义军追杀,但靠着兵勇的保护终于还是侥幸摆脱了追击。狼狈不堪的逃回家里后,吴健彰又想起宝贝孙子的一再叮嘱,赶紧带着包括傅善祥在内的家人从北门逃命,以左轮枪开路一路杀出上海北门,直接逃进了租界寻求洋人保护。
再然后,只用了大约三个小时,小刀会起义军就先后拿下了海防署和参镇署等重要衙门,还从这些衙门里缴获到了大批的枪支弹药,完全控制了上海各道城门,基本掌握全城。而在城外起事响应的靠着数万饥民难民的帮助,也杀散了守卫漕粮的清军士卒,夺走粮食无数。
在此期间,收到报警的吴军营官邓嗣源也一度派出两个哨平定叛乱,无奈清军皆做鸟兽散,小刀会起义军又在吴军练勇抵达前抢先控制城门,关闭城门在城上以火枪射击吴军练勇,没有攻坚武器的吴军练勇只能是忘城兴叹。而再当吴军练勇匆匆又去救援漕运码头时,虽然轻松拿回了码头夺回粮食,却马上又被数以十万计的饥民难民包围,根本无法把粮食运走。
再然后,早已秘密探得吴军弹药库所在的刘丽川立即派军去攻打吴军兵工厂,好在邓嗣源抢先一步带着余下的所有练勇进驻兵工厂,这才没给刘丽川抢走吴军弹药的机会,但也就此被起义军牵制在兵工厂内,再也无法救援县城和码头,同时吴军营地也被起义军占领,营中剩下的大量辎重全被抢走。
当天下午,驻扎在吴淞口的清军水师匆匆开进黄浦江平叛,然而起义军早已在城内站稳了跟脚,清军水师仅仅只是靠着吴军练勇的帮助救回了剩余漕粮,同时走投无路的饥民难民和不堪满清暴政的上海本地百姓也纷纷加入小刀会起义军,起义军声势为之大增。而当上海起义成功的消息传开后,周边的嘉定、青浦、宝山、南汇和川沙等县也先后爆发起义,响应上海起义,松江全境为之一片糜烂。
本来清军还有很大机会迅速平定小刀会起义,后悔不迭的吴健彰把家眷安顿在了租界后,也跳了出来主持全局,指挥清军反攻上海。然而被吴超越一手养大的无锡太平军却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捣乱,两千多太平军在周立春的指挥下乘机向苏州发起进攻,牵制住了准备出兵救援上海的苏州清军,导致吴健彰兵力不足而无法破城,几次进攻都被部分装备着先进武器的小刀会起义军杀退。
顺便说一句,吴老买办本来还想向洋人借兵平叛,无奈刘丽川这一次是直接打出了太平天国的旗号,亮出了太平军检点的真正身份,西方列强又想浑水摸鱼乘机占便宜,借口国内要求他们保持中立纷纷拒绝出兵,英法两国还乘机向吴健彰提出了修改条约的要求。
消息传到京城后,同样后悔不迭的咸丰大帝本想立即派遣吴超越回军平叛,但是很不巧,吴军主力驻扎在济南距离港口有些遥远,无论走海路还是走陆路回军去救上海都注定耗时漫长,难以迅速扑灭上海起义。所以咸丰大帝就采纳了绵愉和麟魁等人的建议,用六百里加急命令在江南大营帮办军务的江苏巡抚许乃钊率军走长江水路救援上海,同时又驳回了吴超越第二次请旨回师的折子。
再接下来,已经被吴超越妖蛾子翅膀彻底搅乱的历史就变得更加混乱了,虽说吴超越帮助清军提前消灭了太平天国的北伐军主力,但也无意中帮助太平军避免了两次派遣援军都被清军全歼的惨痛失败。收到了刘丽川成功拿下上海钱粮重地的消息后,杨秀清也果断派出了本应该北上增援李开芳的太平军曾立昌部从镇江东下,走陆路先到无锡与谢长沙会合,然后再继续东进增援上海。继而杨秀清汲取北伐军孤立无援的教训,又迅速抽调安徽和南京的太平军组织第二支援军,交给林凤翔率领,同样是走陆路攻打丹阳和常州等沿途城池,让清军首围更难呼应。
就这样,本来就乱的苏南形势就更是一片大乱了,虽说许乃钊带着两千清军走水路抢先一步赶到上海,也先后收复了被起义军攻占的宝山和川沙两座县城,但破城乏术,仍然还是拿死守上海城池不出的小刀会起义军毫无办法。同时纪律糟糕的江南大营清军到了上海富庶之地后,又毫不客气的抢了民间不止一把,逼着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小刀会起义军,还连累吴老买办也挨了不少骂。
最后,还是在收到了太平军曾立昌部突破清军封锁胜利与无锡太平军会师的消息后,英明神武的咸丰大帝这才下定决心,命令吴超越率军回师上海救援。好不容易盼到这道旨意,吴超越在破口大骂之余也没敢做任何耽搁,马上带着已经在济南就地补充满编的吴军练勇急赴蓬莱登船,结果途中又因为春雨连绵,道路泥泞,行军速度受到影响,让本来就心急如焚的吴超越更是急得嘴角生泡,连去和冯婉贞**的心思都没有。
拖累吴超越的春雨帮了太平军的大忙,在无锡与谢长沙会师后,获得了补给的太平军曾立昌部继续东进,先在浒墅关一带与周立春会师,一举击溃了被周立春牵制的苏州清军。然后再继续向东开拔时,让曾立昌事前都不敢想象的好事发生——苏州城清军竟然根本就没有大力加强苏州城防,曾立昌大喜下马上调整战术计划,果断向苏州城发起进攻,结果只有一个白天时间就成功拿下了苏州城,夺得一处稳定立足地。接着曾立昌留下副手陈仕保守卫苏州城,又令熟悉地形的周立春担任先锋开路,沿吴凇江南岸向上海开拔,沿途又干翻了前来阻拦的娄县清军,突破层层封锁终于在三月二十九这天抵达上海郊区,与周立春会师在了一处。
太平军的抵达当然是瞬间扭转了上海战场的力量对比形势,清军包括吴军练勇在内总数都不到六千人,太平军的援军则足足有万人之众,再加上小刀会起义军的一万多人,在兵力方面处于绝对上风,同时因为邻近诸县的起义军不断加入,数量还在迅速上升中。
再接下来,当太平军向清军营地发起进攻时,魂飞魄散的清军当然是一触击溃,巡抚许乃钊带头逃命,带着清军直接逃向宝山吴淞口,清军水师躲在黄浦江中远远开炮,根本不敢登陆作战,吴军练勇保不容易保下来的漕运粮食也被太平军再次抢走。牢记孙子叮嘱的吴健彰看势不妙,也马上又重新跑回了租界,邓嗣源率领的吴军练勇则被太平军重重包围在了城郊西南处的吴军兵工厂内。
曾立昌也很有头脑,明白不能过于树敌的道理,明知道吴健彰就躲在租界里也没有强闯租界抓人,只是派遣使者进入租界与各国领事交涉联络,表明绝不侵犯租界和允许洋人继续通商的态度,试图通过谈判让各国领事交出吴健彰,同时还拿出了真金白银向洋人购买火器弹药。而洋人方面则一边借口中立暂时拒绝交出吴健彰待价而沽,一边和太平军大做生意大赚银子,与太平军暂时保持了互不侵犯的友好相处,等待局势的下一步变化。
争取让洋人保持中立的同时,太平军没忘记收拾躲在兵工厂里的吴军练勇,先后向吴军兵工厂发起了不下十次的进攻,好在吴军练勇的脚下就是弹药库,弹药十分充足,又有吴超越离开后生产的掷弹筒和手雷可用,依托工事每一次都打退了太平军的进攻。同时在此之前,性格谨慎的邓嗣源已然通过吴健彰在吴军兵工厂内囤积了一批粮食,厂内东南角的低洼处还有一口深井可以汲水,一定时间内不必害怕被太平军四面包围。
如果换成了其他的清军据点,碰上吴军练勇这样扎手的硬钉子,战术灵活的太平军肯定早就是弃而不打,但是没办法,刘丽川已经向曾立昌禀明,这里不但不是吴超越自造洋枪洋炮的作坊,还是吴军练勇的弹药库所在,对太平军和吴超越来说都是同样意义重大。所以即便屡攻不破,曾立昌仍然还是坚决不愿放弃,又迅速拿出了一个作战方案,一边挖掘深壕修筑垒彻底包围吴军兵工厂,一边悄悄挖掘地道直通吴军兵工厂脚下。
对此,曾立昌的另一个副手许宗扬颇有异议,向曾立昌发出警告道:“曾丞相,挖掘地道在敌方围墙下埋设火药,是个攻破妖兵堡垒的好办法,但超越小妖的这些妖兵战斗力非同小可,弹药又十分充足,我们即便炸塌了他们的墙壁,恐怕也很难杀进去全歼妖兵。请丞相三思。”
“不!我们挖地道不是为炸垮了妖兵的工事围墙,是为了炸毁他们建在地下的弹药库!”曾立昌阴声说道:“超越小妖的主力北上攻打李丞相他们,弹药消耗肯定不少,必须要返回上海补给弹药才能继续作战。我们只要炸毁了他的弹药库,他的主力就算回来了,也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许宗扬恍然大悟,赶紧指挥太平军修筑工事彻底包围吴军兵工厂,同时派遣土营勘探现场地脉,很快就找到了适合挖掘地道的位置,然后太平军又假意修筑攻坚用的炮台,以炮台施工为掩饰立即着手挖掘地道,进度极快…………
如果不是那场晨雨,太平军的战术计划也许很有希望得手,那场雨也不算大,接近黎明时才下起,天色即将全明时,飘洒的雨丝中,一百多个衣衫褴褛的百姓突然出现在了包围吴军兵工厂的太平军阵地附近,遭到太平军士卒的拦截和质问他们的来意时,那群拿着锄头铁刀等简陋武器的百姓中站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的要求拜见这里官职最高的太平军首领,还说有大事要禀报太平军的官老爷。
消息报告到就在附近的太平军师帅张少强面前,本来张少强根本可以不做理会,但因为距离不远,张少强就领了亲兵走了过来,向那中年男子说道:“本将是天国师帅张少强,你有什么事?”
“张老爷,张老爷。”那中年男子慌忙向张少强跪下行礼,磕着头说道:“阿拉是太仓州双凤人,听说天国的大军打下了上海救阿拉百姓,又受够了狗官的气,就带了一些家乡人来投奔你们,请你们一定要收留,一定要收留。阿拉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做,能上战场杀狗官。”
大概打量了一眼那群太仓州的百姓,见他们虽然衣着破烂有老有少,却全都是相对比较强壮的男子,张少强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们就留下吧,来人,带他们去王总制,给他们录名收留。”
“多谢张老爷,多谢张老爷。”那中年男子赶紧道谢,又匆忙起身向后面招呼道:“快,把送给天国官老爷的礼物抬上来。”
那中年男子带来的几个同伴答应,很快就从几辆随行破车的其中一辆上抬下了一个麻布口袋,直接抬到了张少强的前方,然后那中年男子又满脸谄媚的说道:“张老爷,这是阿拉们送你的见面礼,请你一定要收下。”
“什么见面礼?”张少强狐疑的问道。
那中年男子笑笑不答,只是让几个同伴打开了那个不断蠕动的麻袋,露出了一个嘴巴被用破布堵住的妙龄女子,然后那中年男子又笑嘻嘻的说道:“张老爷,这是小的们在路上抓的,没****的黄花闺女,孝敬张老爷你的,请你一定要收下。”
“混帐!”张少强勃然大怒,呵斥道:“你把本将军当什么人了?我们天国的大军是为救百姓而来,不是来害民,把她放了!马上放了!”
那中年男子被骂得有些发蒙,胆怯看着张少强不敢说话,还是张少强再次开口喝令,那中年男子才赶紧叫几个同伴把那女子抬到张少强的面前,交给张少强的亲兵,张少强的亲兵赶紧接过时,张少强正要开口继续教训那个中年男子,不曾想他的几个同伴却突然一拥而上,一把将张少强按住,其中一个拿出左轮枪指住张少强的脑袋,另外几个和那中年男子则飞快拔出左轮枪射击,把周围的太平军士兵迅速尽数打翻。
事发太过突然,附近的太平军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而那中年男子带来的同伴却是动作一个比一个快,几乎是飞一般的从那几辆破车上拿出了一支支装有刺刀的步枪,迅速挺刀保护住了那中年男子以及已经被缴械的张少强。
激战迅速展开,那中年男子带来的一伙人极度卑鄙的把张少强推到前方挡箭牌,强行往太平军的包围圈内部硬冲进去,他的同伴则以刺刀捅刺配合少量左轮枪射击,驱逐从四面八方冲来的太平军士兵,张少强麾下的太平军将士群龙无首,既因为雨水干扰无法使用火绳枪,又投鼠忌器害怕误伤到张少强,让那伙人一个猛冲就从背后突破了太平军防线,直接冲向了被太平军四面包围的吴军兵工厂。
与此同时,依托工事严密守卫的吴军练勇当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情况,再等那伙人冲到近前时,吴军练勇立即举枪警告,大声喝问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那来的?”
之前那名中年男子再度越众而出,双手负背,面带微笑的向吴军练勇大声说道:“自己人,从江阴来,我是江阴团练练官,周腾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交换俘虏
“我五天以前就抵达上海了。”
“吴大人以我为江阴团练的练官,主持江阴团练办理,我悉心治军,精练士卒,修筑工事,以便在长毛再攻江阴时上阵杀敌,报答吴大人的知遇提携之恩。”
“但我没想到,长毛两次在江阴碰壁后,第三次东犯竟然没走水路,改走了陆路还是直接到无锡,没有踏入江阴县境一步。我手里只有一个营多点的团练,这点兵力连无锡城都不可能拿得下来,就更别说正面拦截长毛的东侵主力了,我没有选择,只能是继续按兵不动,坐视长毛从我的防区南部通过。”
“本来我还指望苏州的守军能拖住长毛一段时间,逼迫长毛绕过苏州直取上海,让我有机会在长毛的后路和粮道上做文章。可我又没想到,苏州重镇会被长毛一战拿下,有了这个立足地和苏州的钱粮供应,我在长毛的粮道上做文章就没了机会,我别无选择,只能是赶紧带着三个哨的兵力赶来上海助你们一臂之力。”
“长毛猖獗,上海周边的几个县都已经是一片大乱,到处都是响应长毛起事的刁民暴民,等于到处都是长毛的眼线细作,我如果直接打着江阴团练的旗号东进增援,肯定是连上海城都看不到就会被长毛拦截包围。我就干脆让我练勇全部穿上百姓衣服,装扮成随处可见的刁民暴民东进,化整为零分头赶到上海集结。”
“我赶到上海后,许抚台率领的官军主力已经被长毛击败,逃到了吴淞口,你们也已经被长毛包围在了这里。但我通过暗中观察,发现你们不仅完全支撑得住,还打得比较轻松,同时长毛也死活不肯解除对你们的包围,猜到这里很可能是我军的弹药库所在,就没急着杀进来与你们会合,先是尽量的探听和了解长毛的军队情况,做好了一些必须的事前安排,然后我发现长毛以修筑炮台为掩饰,秘密挖掘地道,担心你们不知情吃了大亏,这才用计突破长毛的阵地,杀进来给你们报信和帮忙。”
听完了周腾虎的自我介绍,性格稳重的邓嗣源有些将信将疑,如果不是周腾虎带来的江阴练勇中有两个是吴超越当初留在江阴的技术教官,从没见过周腾虎的邓绍良恐怕连周腾虎的真实身份都会生出怀疑。但即便就算有吴军老兵可以证明周腾虎的身份,周腾虎也拿出了吴超越亲手交给他的印信凭证,邓嗣源还是不敢完全放心,向周腾虎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周练官,你说你带了三个哨的兵力来增援上海,那你带进我们营地的,怎么只有一百四十多人?还有一半的兵力那里去了?”
“半个哨化装成百姓,继续潜伏在外面,给我们充当眼线和预备队。”周腾虎轻描淡写的回答道:“还有一个哨的兵力,我叫他们去加入长毛了,现在正潜伏在长毛军中。”
“加入长毛?潜伏在长毛军中?”邓嗣源这一惊非同小可,惊叫问道:“你就不怕他们被长毛甄别出来,白白送了他们的性命?”
“如果是换成别的长毛队伍,我当然怕。”周腾虎微笑着回答道:“但上海这些长毛我不怕,我通过暗中观察发现,上海这些长毛匪首只顾着拼命的拉人壮声势,一味的盲目扩军不仔细甄别士卒来历,军中成员复杂,互不相识者比比皆是,所以我让一个哨的练勇混进长毛贼军,实际上毫无危险,被长毛甄别发现的可能极小。”
邓嗣源目瞪口呆,看着周腾虎发愣,不知道周腾虎是在吹牛,还是真的疯狂到了这个地步——敢把三分之以的兵力化整为零安插在敌人军中!而周腾虎的神情却比他的小舅子赵烈文还要镇定,微笑说道:“邓营官,别愣着了,快设地听寻找长毛的地道位置吧,不然的话,真让长毛把地道挖到了我们脚下,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虽说对周腾虎的话还是有将信将疑,但是为了谨慎起见,邓嗣源还是立即着手挖掘深坑设置地听。而周腾虎指点了地听的设置方位,让他从江阴带来的练勇加入挖掘给邓嗣源部下帮忙后,又马上提出要参观吴军营地的工事情况,邓嗣源不是很放心,假意安排向导派了两个人盯着周腾虎,周腾虎也没拒绝,坦然接受。
周腾虎是个办事效率很快的人,半个多时辰后就重新回到了邓嗣源的面前,邓嗣源向他问起对吴军营防工事的看法时,周腾虎坦白答道:“很坚固,虽然小有瑕疵,却随时都可以弥补加固,算得上固若金汤。正面强攻,长毛几无得手的希望,坚持到吴大人亲率主力回援上海毫无问题。”
一手安排吴军兵工厂防御的邓嗣源露出得色,周腾虎却又说道:“但是邓营官,我认为我们绝不能一味的坚守待援,必须要想办法做点什么,为我们的主力多分担一些压力,这样吴大人带着主力回援上海的时候,可以打得轻松点。”
“想办法做点什么?”刚开始和周腾虎打交道的邓嗣源疑心又起,试探着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周腾虎正色答道:“我们的主力是五个营两千五百人,北上勤王肯定有不小消耗,就算全回来加上我们也不过三千左右的兵力。长毛却有近三万之众,兵力几乎是我们的十倍,且坐拥上海城池,又有地利优势,正面交锋,我们就算能够获胜,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不小。但我们如果能在主力回援之前做点什么事,打乱长毛的战术部署,消耗一些长毛的精锐战兵,那么我们的主力回到上海后,必然可以轻松许多。”
觉得周腾虎的话有点道理,可邓嗣源还是不肯掉以轻心,继续试探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主动出击,找机会干长毛一把?”
“邓营官开玩笑了。”周腾虎看出邓嗣源的试探,微笑说道:“我们有营地工事的保护,又有弹药充足的优势,只有傻了才会主动出击,去给长毛逐步削弱我们的机会。想消耗长毛军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诱敌来攻,想办法引诱长毛向我们的营地发起强攻,然后我们凭借坚固的营防工事和充足的弹药,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消灭更多的长毛。”
“是个好办法。”邓嗣源倒是很希望太平军真来猛攻自军营地,便又问道:“周练官,那我们该如何诱敌来攻?”
“这个得容我细想,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才能想出好办法。”周腾虎一挥手,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有一个好办法可以离间敌人,让长毛内部不和,生出矛盾,也露出破绽让我们可以伺机诱敌。”
邓嗣源一听大为动心,赶紧向周腾虎问起如何离间敌人,周腾虎则笑了笑,说道:“还记得我抓到那个长毛师帅张少强不?他身上就可以做个大文章,让长毛内部互相生出猜忌……。”
微笑着,周腾虎低声说出了自己刚想出来的馊主意,邓嗣源听了先是张口结舌,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和吴超越、赵烈文一样阴损狠毒的缺德货,然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邓嗣源稍一盘算,赶紧又问道:“这么做有用吗?”
“绝对有用。”周腾虎自信的回答道:“我受命助守江阴,长期与无锡长毛对峙,对无锡长毛的内部情况多有了解,知道那个人的大概情况。此外刘丽川首逆夺取上海,必然把上海视为他的个人所有,现在曾立昌逆贼率军来到上海,主客之间就算再是如何的克制忍让,在一些细节问题上也必然会出现矛盾冲突,我们只要这么做了,那些小矛盾小冲突,就很可能由小变大,变成隔阂和猜忌!”
盘算了片刻,觉得这么做既没有什么危险,就算失败也毫无损失,一旦成功却注定收获巨大,邓嗣源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按周练官的主意办了试一试。”
…………
“换哨换哨!滚回去吃饭睡觉!”
粗野的叫唤声吵醒了已经昏昏睡去的太平军师帅张少强,被捆在柱子上的张少强悠悠醒来时,听到房门是吴军练勇在轮换岗哨,接着房门打开,两个吴军练勇举着火把走了进来,走近看了一眼见张少强捆在柱子上没什么动静,便顺手将火把插到旁边的墙壁上方便随时监视,然后便重新走了出去,其中一个练勇还骂骂咧咧的说道:“狗东西睡得还挺香,命比老子们还好。”
“是啊,白白浪费粮食,还要让我们不睡觉的盯着,上面怎么不一刀把这个狗长毛砍了?”
“听疯子说,这个狗长毛还有点用处,所以暂时不能杀他。”
“疯子?给邓营官当亲兵那个疯子?”
“嗯,就是那个疯子。谁起来,这个狗长毛也是倒霉,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把他卖了。”
“谁把他卖了?什么意思?这个狗长毛,不是周练官把他抓进来的吗?”
“是周练官把他抓进来的不假,但周练官和我们的弟兄,是靠谁帮忙摸到长毛阵地的近处,这个狗长毛就绝对想不到了。”
“是谁?谁帮我们的人摸到长毛阵地近处的?”
张少强打起精神细听这个答案时,开始那个大嗓门的吴军练勇还拒绝回答,但架不住同伴的一再追问,那吴军练勇才稍微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不能再告诉其他人,是无锡的大长毛徐耀,他其实是我们的人,专门在长毛军队里给我们传递消息,周练官他们的人,就是靠徐耀的掩护才摸到长毛阵地的外围突然动手,杀进来增援我们。”
“徐耀?就是脸上有块伤疤那个无锡大长毛徐耀?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不可能?他看上了无锡另一个大长毛周立春的女儿,但周立春一直不肯答应,他为了那个女人就主动联系周练官暗中投降,给我们透露了不少重要的长毛军情。”
“****的!够狠,为了个女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靠不住,将来他就算加入了我们,我们也得防着点!”
“没办法,疯子说了,邓营官和周练官对那个徐耀也不是很喜欢,但那个****的又提供了一个更重要的情报,可以帮我们干掉长毛的大头头曾立昌,所以将来他肯定要过来,说不定还会封官。”
“什么情报这么重要?可以帮我们干掉长毛的大头头曾立昌?”
“也不能对外说,刘丽川那个****的不高兴长毛一过来就要上海城,觉得上海应该归他独霸天下,就在私底下到处联络松江太仓本地的长毛头头,想把曾立昌赶走,徐耀和周立春不是本地人吗,刘丽川就私下找了他们商量这件事。”
“好事啊!长毛如果起了内乱,不管是刘丽川干掉曾立昌,还是曾立昌弄死刘丽川,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一件啊!”
再接下来,那两名吴军练勇谈论闲聊的事虽然都已经无关紧要,但不慎被擒的张少强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心里翻过来倒过去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些重要消息送出去?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一直被捆在柱子上,张少强当然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逃走,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把这些重要情报送到太平军那边。然而张少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色刚亮,几个如狼似虎的吴军练勇就把他提溜出了牢房,还把他给直接提溜到了吴军兵工厂的大门前,押到门前面向太平军示众。
紧接着,又有一个打着小白旗的吴军练勇出营,到太平军的阵地前方大喊道:“对面的敌人,你们听好了,你们的师帅张少强就在这里,如果想把他救回去,就拿我们惠征惠大人和他的家人来换!不然的话,我们就一刀砍了这个张少强!省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拿我换清妖的官员?”张少强心中一喜,虽然觉得万分的憋屈,但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线希望,盼望曾立昌和许宗扬能够答应吴军练勇的要求,让他能把那些重要消息带回太平军队伍中。
还别说,听到了吴军练勇提出的人质交换要求后,率军合围吴军兵工厂的许宗扬看在旧日情分上,还真有些心动,先是要求吴军练勇等待答复,然后马上派人去给曾立昌报信,请示曾立昌是否应该答应吴军练勇提出的要求。然而曾立昌闻报后却是勃然大怒,咆哮道:“不换!自己大意被清妖生擒活捉,还要我们拿一个重要俘虏去交换,做梦!”
“对,不能换!”一旁的刘丽川也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个惠征是清妖皇帝的岳父,听说他女儿在清妖皇帝的皇宫里还最得宠,这么重要的俘虏,怎么可能拿来交换?”
“曾丞相,请慎重考虑。”另一旁的总制黄生才赶紧提醒道:“张师帅是在湖南时就加入我们的老兄弟,又是许丞相的麾下爱将,军中旧卒颇多,如果断然拒绝交换,只怕许丞相会有想法,也会寒了我们老兄弟的心。”
曾立昌有些动摇,细一盘算发现确实是这样,张少强无能大意被擒确实该死,但清军那边既然主动提出交换人质,自己如果断然拒绝,势必会让士卒觉得自己无情无义,于军心士气不利。所以又琢磨了片刻,先是问明抓到的惠征家眷有一妻一女和三个儿子,这才说道:“也罢,让许丞相告诉超越小妖的妖兵,我们只拿清妖惠征的老婆和女儿换回张少强,惠征和他儿子不能交换。这么重要的俘虏,我们得押回天京去献与天王和东王。”
曾立昌的决定很快被快马送回前线,许宗扬赶紧派人手打白旗上前,到吴军营地的大门前大声表示太平军的态度。张少强听了又喜又忧,但又不敢说话,只能是赶紧悄悄去看邓嗣源的神色,心里不断祈祷,“答应,答应,一定要答应啊。”
张少强如果知道吴军的真正底限,就绝对不会这么担心了——其实太平军那怕只是答应用慈禧的老娘或者慈禧的妹妹交换,邓嗣源和周腾虎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张少强交出去。这会听了太平军的答复,邓嗣源在喜出望外之余努力压住心中狂喜,又装模作样的和太平军使者讨价还价了两句,要求连同惠征一起交换。被太平军使者断然拒绝后,邓嗣源这才在周腾虎的指点下大声说道:“好,换就换!但我还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要让惠大人知道他的女眷已经获救的消息,也告诉惠大人的一句,下次我们一定抓几个更够分量的去把他和他的公子换回来!”
邓嗣源的附加条件并不苛刻,太平军应诺后是否兑现吴军练勇也并不知道,所以急着换回部将的许宗扬连请示曾立昌的程序都免了,直接就一口答应,又与吴军练勇约定了在正午时分交换俘虏。
午时正,太平军很受信用的把惠征的老婆女儿押到阵前,开始许宗扬还担心出了名不要脸的吴军练勇会耍什么花招,结果让许宗扬松了口气的是,吴军练勇这次难得遵约守信了一把,很受规矩的把张少强押到了阵前,按照事前的约定同时释放手中的俘虏。结果惠征的妻子女儿刚脱自由,马上就哭哭啼啼的跑到吴军面前寻求保护,张少强也是赶紧飞奔回自家阵中,彼此都是顺利脱身。
带着死里逃生的狂喜飞奔回自军的工事后方,见到许宗扬时,张少强当然是马上就向许宗扬磕头道谢,感谢许宗扬的救命之恩。许宗扬则是直接一耳光抽在张少强脸上,接着一脚把张少强踢了一个四脚朝天,咆哮道:“蠢货!没用的东西!为了你,本丞相这一次是丢了大脸了!师帅你不用当了,一贬到底,从士兵重新干起!”
张少强不敢违令更不敢还手,只是赶紧的再次道谢,然后飞快对许宗扬说道:“许丞相,末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单独禀报,请你恩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酝酿发酵
“蠢货!这是离间计!清妖挑拨离间我们和上海友军的关系,陷害我们天国的忠勇将士!两个妖兵随便说一说你就信了?蠢货!”
离间计最恶心人的地方就是难以破解,即便你怀疑这是离间计,甚至明白这就是离间计,但你除非是知道事实真相,或者是有着圣人一般的高尚品德,否则无论如何都会受到一定影响。所以许宗扬再是怎么的呵斥怒骂,最后还是把张少强派去了见曾立昌,把事情经过也向曾立昌做了禀报,结果和许宗扬一样,曾立昌也是马上破口大骂:
“蠢货!这明明就是清妖的故意安排,你没读过书,蒋干盗书的戏总该看过把?被清妖抓了还能听到这么重要的军情,世上那有这么巧的事?”
骂归骂,但细一盘算后,曾立昌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便随手派了一个人去暗中调查关于徐耀的情况,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无锡太平军旅帅周立春的麾下,确实有一个叫做徐耀的卒长(职位仅次旅帅),这个徐耀的脸上确实有一道疤痕,同时徐耀对周立春女儿的爱慕在无锡太平军的军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周立春也确实一直没有答应徐耀和他女儿的婚事。
细节如此精确,曾立昌心中难免大为生疑,除了派人严密监视徐耀外,也开始悄悄留心关于刘丽川的情况。结果有缝的鸡蛋最怕苍蝇盯,曾立昌的人只是稍微查了一下,马上就发现刘丽川确实与松江本地的太平军将领过往频繁,差不多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拉帮结派的迹象十分明显——虽然这只是刘丽川的帮会老大本性。
曾立昌疑心更生的时候,太平军的地道也已经被吴军练勇的地听发现,生性狠毒的周腾虎立即指挥练勇在太平军地道上方埋设炸药,引爆后地道坍塌,活埋了二十几名太平军地营士兵。曾立昌闻报既是心疼又是愤怒,立即召集麾下众将重新讨论攻坚战术,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干掉吴军弹药库,让吴军主力就算回师上海也没有弹药可以补充。
负责包围吴军兵工厂的许宗扬最后一个抵达会场,进帐后,许宗扬还把一道书信递到了曾立昌的面前,说道:“曾丞相,这是清妖昨天晚上用箭射进我们阵地的书信。”
“说了什么?”曾立昌一边接信一边随口问道。
许宗扬不答,只是让曾立昌自己看,结果曾立昌一看就火大了,原来这道书信的收信人竟然是刘丽川,内容则是吴军方面听说刘丽川在太平军中饱受欺凌,麾下将士也与曾立昌的部下相处极不愉快,力劝刘丽川浪子回头,干掉曾立昌和许宗扬将功折罪,重新回到大清朝廷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请功受赏。在书信的最后,写信的人还给刘丽川出了一个绝对可行的好主意,那就是建议刘丽川利用太平军驻扎城外的机会,以举行宴会之名把曾立昌和许宗扬骗进城里,或是下毒或是关门打狗直接干掉,然后就可以躺着享受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曾立昌看得火大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重点陷害对象的周立春却还在旁边好奇的问道:“曾丞相,清妖在书信上说了什么?”
不愿意节外生枝,曾立昌把那道书信直接撕成了碎片,摇头说道:“没什么,全是胡说八道,不说也罢,谈正事吧。妖兵发现了我们的地道,我们用地道炸毁超越小妖的弹药库已经不大可能了,但是为了抵御清妖的反扑,本丞相还是继续发起进攻,杀入妖巢内部,能缴获超越小妖库存的枪支弹药当然最好,不能缴获也得一把火烧掉!”
“曾丞相,清妖守卫严密,火力又强,正面强攻,我们把握恐怕不大啊?”刘丽川很逞能的问道。
“把握不大也得打!”曾立昌斩钉截铁,又说道:“我的计划是,不分昼夜的接连攻打,让各军各营轮流上阵,让超越小妖的妖兵没有休息的时间和机会,疲惫不堪露出破绽,然后一举破敌!”
“这样打,我们的伤亡肯定不小啊!”刘丽川夸张的惊叫道。
“总比拿不下超越小妖的弹药库强!”曾立昌没好气的大声说道:“如果做不到这点,等超越小妖带着他的妖兵主力回到上海,救出他被困的妖兵,补充了弹药,那我们的伤亡只会是现在的十倍!几十倍!”
刘丽川装模作样的点头,还称赞了一句曾丞相英明,然而曾立昌接下来的调兵遣将就让刘丽川的脸色开始发白了——曾立昌既然要刘丽川麾下的军队也参加战斗,还要承担其中三分之二的作战任务——不过这也不奇怪,刘丽川招揽到的乌合之众最多,不让这些乌合之众当炮灰,难道要太平军的精锐去挡吴军练勇的子弹啊?
心惊肉跳之下,刘丽川赶紧表示抗议,说道:“曾丞相,每个时辰向清妖的弹药库发起一次进攻,一天十二次,怎么我的人一天要打八次?”
“刘检点,你的兵力多,当然得多打几仗。”曾立昌答道:“而且你的人只是负责打佯攻,伤亡不会太大,真有战机出现,我的麾下兵马就会马上发起真正的强攻,那伤亡才叫大。”
说罢,曾立昌也不给刘丽川继续辩解的机会,又一指同在帐中的周立春,说道:“周旅帅,你率领麾下兵马充当第一天的突击队,听从许丞相的指挥,一有机会,马上向清妖营地发起强攻!”
“怎么是我?”周立春心中叫苦,可是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是乖乖的抱拳遵令。同时周立春也全然没有注意到,曾立昌在下达命令后,又和许宗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在二十余门轻重火炮的炮击掩护下,太平军向吴军兵工厂发起了正面进攻,一次出动八百余人分为四队,同时从四个方向攻打吴军兵工厂。而担任的首轮进攻任务的不是别人,就是刘丽川麾下的小刀会起义军。
第一次进攻理所当然的遭到了失败,弹药充足的吴军练勇守卫严密,刘丽川的人连摸到工厂围墙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吴军练勇轻松击退。同时太平军的火炮轰击也没收到多少效果,吴军练勇是躲在经过加固的围墙后开枪,预备队也是在地下工事中休息,太平军打出的实心炮弹除了把围墙打得千疮百孔和摧毁了一些厂中房屋外,对吴军练勇几乎都没有造成什么有效杀伤。
必须提及的是,刘丽川的人在战场上表现也十分精彩,跑到距离吴军阵地两百米外就全部趴在了地上,大声吆喝着拿土枪抬枪火绳枪对吴军阵地乱打,白白浪费火药还连吴军练勇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对此,吴军练勇当然是打得十分轻松自在,从敌人出兵规模分析出太平军是想用疲兵之计,周腾虎也马上建议邓嗣源只派哨兵轮流监视敌人动向,让作战主力就地休息,尽可能的节约体力。而太平军负责指挥战斗的许宗扬却对刘军士兵的表现万分不满,大骂着逼迫刘军士兵尽量靠近吴军阵地,迫使吴军练勇开枪迎战消耗敌人体力。
矛盾自然开始出现,刘丽川的部下不愿上前白白送死,给吴军练勇的米尼枪一一点名狙杀,许宗扬则指望他们尽量上前向吴军练勇施加真正压力,各自的立场截然相反,根本不可调和,互相之间自然也就生出了不满,就象陈年老酒一样,酒曲菌开始逐渐发酵。
真正对吴军形成威胁的还是在黄昏时,轮换正牌太平军发起进攻时,勇敢坚毅的太平军将士以单薄的盾牌遮挡子弹,直接冲到距离吴军阵地五六十米处,然后一边开枪一边迅速挖掘单人掩体。见此情景,邓嗣源虽然立即下令发起全面反击,结果周腾虎却拦住了邓嗣源,说道:“不急,给敌人一点希望,引诱他们现在就出动攻坚突击队,不然的话,长毛到了夜里才发力,我们只会更难打。”
不出周腾虎所料,看到自军士兵已经在吴军阵地西面挖掘出了大量的单兵掩体后,觉得战机出现的曾立昌果断派遣突击队上前,猛攻看似已经出现机会的西线,可惜当周立春带着突击队杀到近处时,蓄势已久的吴军练勇突然群起开枪,从围墙射击孔打出大量子弹,同时还使出了掷弹筒这个大杀器,眨眼间就把周立春军打得死伤惨重,再怎么冲锋发力都难以摸到围墙的墙面,最后只能是狼狈退走,留下满地的尸体和重伤员。
周腾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太平军才刚撤走,十来个江阴练勇马上越墙而出,跑到战场上寻找重伤未死的太平军士兵,也很快就给周腾虎抓了三个还能说话的回来。周腾虎见了大喜,赶紧让练勇给这三个俘虏包扎上药,给水给饭收买他们,然后套取口供。
周立春麾下的士兵几乎全是苏南本地人,斗争意志远不及太平军老兵那么的坚定,被同伴抛弃又获得了吴军善待,自然很快就投降招供。而当周腾虎问得他们都是周立春部下还有一个是徐耀的直系部下时,当然更是欢喜不胜,脑袋里缺德得冒烟的馊主意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与此同时,许宗扬当然也看到了吴军练勇抓走自军重伤员的情况,虽然很是不解吴军练勇的用意,但许宗扬还是生出警惕,马上命令自军士兵加强对吴军兵工厂的监视,提防吴军又出花招。结果也不出所料,到了天色全黑时,之前被抓走的三个俘虏果然被吴军练勇放了出来,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太平军阵地。
再接下来,那三个倒霉的俘虏自然马上就被押到了许宗扬面前,许宗扬问起他被释放的原因时,三个俘虏都如实回答道:“清妖让小的们回来告诉其他弟兄,叫我们别给天国卖命了,天国的老爷只顾自己享受,不管士兵的死活,给天国卖命没意思。清妖还要小的们告诉其他弟兄,在战场上只要投降就可以活命,他们绝不杀俘虏,抓到后也马上释放,我们三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很常见的慢敌之计,为了动摇和涣散敌人的军心士气,太平军也没少用过这样的招数。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许宗扬还是命令士兵搜查那三个俘虏的身体,结果事实证明许宗扬的决定无比英明——在一个俘虏的鞋子里,果然找到了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告诉刘丽川,说长毛是想借刀杀人,故意削弱他的实力。’
很短的一句话,但也是许宗扬最为痛恨的一句话,愤怒之下,许宗扬立即追问那个倒霉俘虏纸条的来历,准备交给什么人?那俘虏则大声喊冤,是他也不知道这纸条上从那里来的,更不知道应该交给什么人,许宗扬那里肯信,一再追问的同时还下令动刑。
这时,收到消息的周立春和刘丽川副手陈阿林也来到了现场,得知事情真相,又看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陈阿林当然是脸色一变,周立春则是暴跳如雷,亲自揪起那个隶属于他的部下喝问,“说,清妖要你把这张纸条交给谁?交给谁?!”
“冤枉,冤枉啊!”那倒霉俘虏继续喊冤,“周旅帅,小的不知道这张纸条是那里来的,清妖没让我交给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我的鞋子里的啊!”
周立春当然也不相信,一个劲只是追问,而那俘虏继续喊冤时,旁边的许宗扬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忙问道:“谁是你的卒长?!”
“徐耀。”那倒霉俘虏老实回答。
“果然是他。”许宗扬脸色一变,忙喝道:“来人,把他押去见曾丞相,告诉曾丞相,说他是徐耀的部下。”
亲兵按令把那哭着喊冤的倒霉俘虏押走后,许宗扬还又转向了周立春问道:“周旅帅,徐耀这个人怎么样?把他的出身来历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周立春满头雾水,不明白许宗扬为什么这样关心徐耀,但还是按照要求大概介绍了一番徐耀的情况,说徐耀原先是嘉定起义军的将领,青浦起义被吴超越镇压后就跟了自己,一直表现得很不错。许宗扬则是耐心倾听,突然又问道:“周旅帅,听说徐耀很喜欢你女儿,但几次向你求亲都被你拒绝了,是不是这样?”
周立春更糊涂了,但还是老实答道:“有这事,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小伙子,也想让他做我女婿,但我女儿死活不答应,所以我也没办法。”
细节完全相符,许宗扬心里难免更是狐疑,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许宗扬也不可能直接一刀把徐耀砍了永除后患。再细一盘算后,许宗扬只能是这么说道:“三更时我们再向清妖阵地发起一次强攻,让徐耀率军打主攻。”
疲兵之计才刚开始,在吴军练勇体力还十分充足的情况下,太平军在三更时发起的进攻理所当然又遭到了失败。不过也还好,汲取了青浦那一战的教训,徐耀也没敢再象以前那样傻乎乎的冲在最前面送死,而是一直躲在士卒中间开枪,最后也是毫发无伤的逃了回来。
即便如此,在撤回了太平军阵地后,徐耀还是满肚子火气的向友军抱怨,说道:“简直就是瞎打,清妖的弹药那么充足,又有围墙可以挡子弹,我们再怎么冲有什么屁用?白白送死!”
让徐耀意外的是,他说完了这番抱怨的话后,还没来得及洗去脸上的汗水灰尘,许宗扬就已经派人来要他去拜见了,官职与许宗扬差着一大截的徐耀满头雾水的从命,周立春也觉得奇怪,便也跟上了徐耀一起过来。接着当见到许宗扬时,许宗扬直接了当的向徐耀问道:“听说你对刘检点的士卒说,我们的进攻是白白送死,有没有这事?”
徐耀张口结舌,半晌才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末将该死,末将回来的时候,是说过这话。”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许宗扬追问道。
“末将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目的。”徐耀赶紧摇头,说道:“末将不过是仗打输了,说了一句气话。末将该死,末将有罪,请许丞相宽恕。”
周立春也赶紧给徐耀帮腔解释,还装模作样的呵斥了爱将徐耀几句,许宗扬则根本懒得理会周立春,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徐耀的伤疤脸,徐耀被许宗扬的锐利眼神盯得心慌意乱,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了恐惧之色。许宗扬见了心中难免更是狐疑,突然问道:“周练官是谁?”
“周练官是谁?”徐耀晕头转向,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许丞相,你说的周练官,该不会是江阴那个周腾虎吧?我知道清妖的练官姓周的,就只有他一个。”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许宗扬又追问道。
“没什么关系。”徐耀赶紧摇头,说道:“末将从没见过他,只是在横塘一带和他的妖兵打过一仗,他的妖兵挺厉害,那一仗我们输了。”
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许宗扬只能是挥手让周立春和徐耀离开,疑心也始终未解,还在心里说道:“谨慎起见,最好还是把这个徐耀调出上海。对了,吴淞口那边的清妖也需要军队监视,干脆让曾丞相把周立春这支军队调去吴淞口。”
许宗扬在这里疑窦丛生,但他绝对不知道的是,徐耀在和周立春返回自军阵地的路上,奇怪许宗扬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古怪问题的同时,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忙向周立春说道:“周大叔,不对啊,怎么我随便在外人面前的抱怨了一句,马上就被许丞相给知道了?”
得徐耀提醒,周立春也同样想起了这个重要问题,下意识的张望前后左右时,周立春和徐耀又同时发现,他们的身后,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跟随…………
“怎么有人暗中跟踪我们?难道是许丞相派来的?”
周立春和徐耀生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陈阿林也已经把那张小纸条的内容派人送回了上海,送到了刘丽川的面前,刘丽川听完后报告沉默不语,半晌才在心里说道:“曾立昌该不会真想故意削弱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阿拉不打阿拉
因为刘丽川部下的出工不出力,太平军的疲兵之计收效甚微,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真正迫使吴军练勇花力气作战的战斗只有两次,还两次都是靠许宗扬的军队舍命冲锋,杀到吴军阵地近处为突击队创造出进攻机会。许宗扬部因此伤亡不小,担任突击队的周立春部更是伤亡惨重,相反倒是出战次数最多的刘丽川部贪生怕死拣了便宜,死伤反而最少。
对于这些情况,太平军的主帅曾立昌当然是万分不满,第二天一大早就亲临前沿阵地,把刘丽川派来的副手陈阿林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逼着刘丽川军当着他的面又向吴军阵地发起了一次进攻。结果陈阿林虽然忍气吞声的领命出战,但他麾下的士卒却依然只是冲到两百米附近就趴下开枪,不管陈阿林在后方如何的辱骂驱逐,就是不肯再前进一步,对面的吴军练勇则是连枪都懒得开,只有几个哨兵拿着米尼枪在围墙后练枪法,寥寥几人就把两百余刘军士兵打得不敢抬头。
见此情景,在后方观战的曾立昌当然是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干脆派人进城去把刘丽川也请来欣赏刘军士卒的精彩表演,期间曾立昌又把周立春叫到了面前,向周立春问起昨天的损失情况,周立春如实答道:“回曾丞相,死了两百七十八人,重伤三十三,轻伤无数。”
“损失这么大?”曾立昌露出惊讶神情,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辛苦你了,让你伤亡这么大,这样吧,你从现在开始就不必再担任突击队的任务,带着你的弟兄撤下去休息吧,另外本丞相再从新招募的士兵中挑选三百个身强力壮的给你补充。”
早就不想白白送死的周立春一听大喜,赶紧向曾立昌连连道谢,谁曾想曾立昌又微笑着说道:“对了,刘旅帅,闸北那一带没什么战事,干脆你带着本部人马移驻到闸北去立营,安心休整,也顺便替我们监视吴淞口清妖。”
“曾丞相,你让末将移驻闸北?”
周立春脸都白了——吴凇江北岸的闸北那一带现在是没什么战事不假,但那里不但是与吴淞口清军对峙的前沿阵地,还是清军南下反攻上海的必经之路,不管是长江上游的清军东下增援,还是吴超越率军从北方回援上海,只要是走陆路就必然要经过闸北,驻扎到了那里将来有什么结果,周立春用脚指头思考也能知道!
“对,那里现在比较安全,正适合你的军队休整。”曾立昌点头,又一挥手,用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不必谢了,快去吧。”
“不必谢?”周立春掐死曾立昌的心都有,心说老子是怎么招你惹你了?暗中派人跟踪监视我就算了,我刚死了这么多嫡系,马上又把我推到北线去抵挡清妖主力,你是铁了心想借清妖的手干掉我啊?
周立春磨蹭着不肯领命的时候,陈阿林派上前去的刘军士卒已经败退了下来,知道曾立昌肯定又要大发雷霆,陈阿林干脆装做重整军队躲在军队里不出来,曾立昌也没派人去叫他,只是脸色难看的等待刘丽川到来。然而就在这时候,吴军阵地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几个练勇用绳索从围墙顶端下来,拿刷子蘸了白色颜料,开始在被炮弹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兵工厂围墙上写起了字。
太平军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吴军练勇是想做什么,包括曾立昌和许宗扬也是如此,好奇之下,太平军也没急着发起进攻阻止,只是耐心看着吴军练勇玩花样。然而当吴军练勇书写的六个大字逐渐成形后,曾立昌和许宗扬就开始后悔了。
“阿拉不打阿拉?”
“阿拉不打阿拉!妖兵写的六个字是阿拉不打阿拉!”
几个拿着单筒望远镜的太平军苏南本地将领轻轻念出了吴军练勇写的六个人高大字,尽管这些将领都没有大声宣扬动摇军心,涣散士气,但很快的,吴军阵地中就突然响起了数百人的整齐喊叫声,“阿拉不打阿拉!阿拉不打阿拉!”
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恶毒无耻的离间计,曾立昌和许宗扬鼻子快要气歪的时候,头上包着红头巾的刘丽川终于骑着马来到了现场,用望远镜看到吴军练勇刚写成的那六个大字后,刘丽川还十分夸张的惊叫道:“阿拉不打阿拉?狗清妖,真不要脸啊,这么无耻的话,他们也写得出来喊得出来?”
脸色十分难看的与刘丽川见了面,曾立昌先是把刘军士卒在战场上的精彩表现对刘丽川大概说了,然后又说道:“刘检点,本丞相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在超越小妖的主力回军前不能拿他的弹药库,会有什么后果想必就不用再罗嗦了。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说该怎么办吧。”
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刘丽川突然一耳光抽在了陈阿林的脸上,又一脚把陈阿林踹在了地上,咆哮道:“再去冲!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给我冲到清妖的阵地近处,临阵逃脱者,立斩!再有,派人去给潘起亮传令,叫他把本部人马带来参战!”
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陈阿林还真组织了军队又向吴军阵地发起了一次冲锋,还专门安排了督战队在后面守着,逼着士卒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结果这一手也勉强起到了一点效果,在督战队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下,衣衫褴褛的刘军士卒还真有一些人冲到了吴军阵地的近处,躲进了太平军士卒此前所挖掘的单兵掩体后开枪,但更多的刘军士卒却依然还是畏敌不前,几个胆怯过甚的士兵还干脆向没有督战队的两翼逃命,被太平军士兵拦住后,那些士卒还哭着喊道:“阿拉不打阿拉!我们不当兵了,不当兵打阿拉自己人了!”结果太平军士兵毫不犹豫的把这几个逃兵砍死后,战场上的本地籍士卒也士气滑滑的直线下降。
看到这些情况,刘丽川脸上不但没有半点羞愧神色,相反还主动转向曾立昌说道:“曾丞相,末将的人已经冲上去了,下面是不是该你的军队上了?”
脸色铁青的看看前方能够对吴军阵地形成威胁的寥寥数人,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刘丽川,暗骂了一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曾立昌还是命令许宗扬组织突击队发起了一次进攻,然并卵,在吴军练勇密集的火力面前,正牌太平军的冲锋还是没能收到多少作用,同样是被吴军练勇的击针枪打得伤亡惨重,唯一一次集群冲锋,也被吴军练勇用手雷弹打退,死伤远在刘军之上。
也不能说完全毫无收获,看到刘军士兵能够在单兵掩体后长期坚持后,曾立昌麾下的总制白邡林突然灵机一动,向曾立昌建议道:“丞相,妖兵最厉害的是洋枪多子弹足,我们正面强攻只是给他们当靶子打,但妖兵的子弹不能拐弯只能直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挖掘‘之’字形壕沟靠近妖兵阵地,然后在妖兵阵地的五十步外挖掘一条壕沟四面包围妖兵阵地,这么一来,我们的军队就可以走壕沟向前方投入兵力,一有机会就发起突击,没机会就退回壕沟中避弹,远比直接硬攻强啊?”
稍一琢磨,曾立昌马上就是大喜过望,鼓掌说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说罢,曾立昌还又转向了刘丽川,说道:“刘检点,挖壕沟的事交给你,打突击由我军负责,如何?”
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么做虽然让自军士兵辛苦点,但胜在安全伤亡小,刘丽川立即一口答应。当下太平军立即依计行事,迅速勘探了地形决定挖掘六条壕沟向吴军阵地逼近,然后在刘丽川的亲自指挥下,刘军士兵还真开始了土工挖掘。
在围墙后看到太平军大力挖掘壕沟,开始邓嗣源还有些不明白敌人的目的和打算,然而当看到太平军的壕沟曲折着逐渐向自军阵地逼近时,邓嗣源很快恍然大悟,也赶紧找到了正带着无锡练勇在做一些手工活的周腾虎,向他请教对策。
“想不到长毛也有点脑子,还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周腾虎一边埋头在一张小纸条上写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但没事,别忘了我们还有手雷弹和掷弹筒,都是对付长毛壕沟的利器,就算长毛可以不惜代价的日夜挖掘,我们起码也能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然后再另外想办法破解他们的壕沟战术。”
邓嗣源不放心的点点头,又看到周腾虎拿着洋人的钢笔在小字条上写着阿拉伯数字时,跟着吴超越吃过见过的邓嗣源便疑惑问道:“周练官,你写这些洋人数字做什么?”
“给外面送消息。”周腾虎向旁边正在做手工活的江阴练勇一努嘴,说道:“看到没有,他们正在做孔明灯,晚上把这些小纸条系在孔明灯上点火放出去,我布置在外面的江阴练勇只要拣到一个,就能知道我的命令了。”
惊讶的看看那些孔明灯,又看看周腾虎手里写着阿拉伯数字的纸条,邓嗣源更是不解,又问道:“周练官,这些数字是你的命令?我怎么看不懂?”
“你如果看得懂,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周腾虎笑着说道:“这些数字只有我留在外面的副手周培看得懂,他手里有一本书,我写的数字是第几就是第几个字,然后在把这些字连在一起就能变成我的命令。这么一来,就算长毛拣到我们的孔明灯,也看不懂我对外面说了什么。”
“好办法啊!”邓绍良一听大喜了,道:“这么精妙的办法,周练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办法了。”周腾虎笑笑,说道:“我只不过是稍微做了一些改进,可以转达更复杂的命令。”
“那你对外面的练勇下达什么命令?”邓嗣源赶紧又问。
周腾虎又笑了笑,答道:“冒充刘丽川部下,杀外来长毛!”
…………
太平军的壕沟攻坚战术只是开始顺利,然而随着壕沟的逐渐靠近吴军阵地,阻力逐渐开始来了,吴军练勇以掷弹筒尽量瞄准壕沟发射,即便精度很差也能蒙中几炮,而只要有一炮打进壕沟,马上就是一片腥风血雨,血肉横飞,炸得正在卖力挖掘的刘军士兵鬼哭狼嚎,死伤惨重,进度大为放缓。而在后面督工的刘丽川又扛不住许宗扬的压力,一再催促自军士兵加快挖掘,导致舍命挖壕的刘军士兵怨声载道,对外来的强横客人怨气更生。
刘军更大的噩梦还在后面,天色入夜后,吴军练勇陆续下墙借着夜色掩护摸到壕沟近处,突然把手雷弹扔进壕沟中,炸得刘军练勇更是哭喊震天,死伤更加惨重。受命担任挖掘工作的潘起亮承担不起这么巨大的伤亡,只能是赶紧跑回太平军阵地,要求停止挖掘,等白天视野开阔时再继续工作。
考虑到吴军练勇的手雷威胁,同时也不能对上海友军逼迫过甚,许宗扬终究还是同意了潘起亮的要求,然而就在刘军士兵欢呼雀跃的时候,吴军阵地中却突然升起了数十盏孔明灯,随着夜风直接飘向北面开阔处,许宗扬心知有异,赶紧派人去跟踪那些孔明灯尽量收集,然后很快的,十几张写满阿拉伯数字的小纸条就送到了许宗扬的面前。
无论许宗扬还是曾立昌都看不懂阿拉伯数字,个别已经加入太平军的西方流浪汉倒是看得懂,可是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再细一琢磨后,曾立昌和许宗扬又很快得出了一个正确结论——吴军练勇很可能是在向外界传递某种重要消息!但具体传递什么重要消息,曾立昌和许宗扬就不得而知了。
太平军统率层绞尽脑汁都破解不了吴军密码的时候,新的意外却又突然出现——黎明时,先是报告有一个曾立昌的麾下士兵在营外被人杀害,然后又有一个被左轮枪打成重伤的太平军士兵被抬到了曾立昌的面前。曾立昌赶紧向他问起凶手为谁时,那气息奄奄的士兵呻吟着答道:“是陈阿林的人,他说他是陈阿林的部下,有话要对我说,然后乘我不注意,就突然对我开了一枪。”
“你确定他是陈阿林的部下?”曾立昌赶紧又问道。
那腹部中枪的太平军士兵艰难点头,声音微弱的说道:“他说的是本地口音,打了我以后,还是看我们还敢不敢欺负松江本地人。”
“是有人冒充了挑拨离间,还是真的是刘丽川的人干的?”
曾立昌心中出现这样的疑问,有心想和之前一样把这事按下去,避免与上海友军发生冲突,可是麾下士兵被刘丽川士卒打死打伤的消息已经逐渐开始传开,如果不尽快查清楚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后果肯定更难预料。所以思虑再三,曾立昌还是咬着牙齿下达命令,让刘丽川和陈阿林一起来这里与自己见面。
还别说,当曾立昌向刘丽川和陈阿林直接说明召见他们的原因后,知道自己麾下的将领士卒是什么德行,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刘丽川果断没有直接喊冤叫屈,只是斜眼去偷看陈阿林的神情反应。而陈阿林也非常争气,眼珠子只是稍微转了转,马上就张牙舞爪的大吼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部下怎么可能偷袭天国的友军?这是陷害!这是栽赃陷害!”
嘴上吼叫,陈阿林心里却在暗骂,“干!那个蠢货干的好事?动手也不干脆利落,居然留下活口,这不是给老子找麻烦么?”
很能察言观色的曾立昌一直在密切观察着陈阿林的反应,又说道:“陈师帅,本丞相也怀疑这很可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但是这件事太大,不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行。还好,动手的人用的是洋人左轮枪,这种枪在我们军中非常少见,告诉我你的部下都有谁装备了左轮枪,本丞相派人一一排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曾立昌这个建议当然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主意,陈阿林如果乖乖配合的话,不要说很快就能洗清所有嫌疑,就是乘机揪出真正的凶手也不是毫无希望。但是没办法,陈阿林对他麾下那些豺狼虎豹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怕担责任更怕惹火烧身,所以陈阿林也就打了个哈哈,说道:“曾丞相,实在对不住,兄弟是个粗人,没注意过这样的细节,真不知道我的手下有那些装备了左轮枪。不过没事,兄弟这就回去看一看,看有谁装备了左轮枪,把名单统计出来请你一一排查。”
“好主意!”刘丽川拍腿叫好,迫不及待的说道:“曾丞相,末将这就和陈兄弟回去盘查,一定尽快给你答复,一定尽快。曾丞相你忙,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刘丽川也不等曾立昌答复,马上拉起陈阿林就往外走,陈阿林自然是就势跟上,随着刘丽川脚步不停的直接出帐,留下曾立昌在帐中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暗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就不想想?他们这么做,本丞相怎么可能还查得清楚事实的真相?他们是没脑子?还是故意……?”
“如果他们是故意包庇,那岂不是……?”
盘算到了这里,还算识大体顾大局的曾立昌摇了摇脑袋,努力把那个可怕的假设排除出脑外,只是在心里说道:“为了谨慎起见,本丞相最好还是尽快安排一支嫡系进驻上海城内,这样不管是清妖大军来袭,还是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本丞相都有进退的余地。不然的话,到时候刘丽川一旦不许本丞相的大军进城,那么……。”
同一时间,刘丽川也在陈阿林的耳边叮嘱道:“叫你那些装备了左轮枪部下的先准备好口供,找好不在场的人证物证,是谁干的不要紧,别让曾立昌那边的人查出来就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功尽弃
曾立昌调查自军士兵遇害一案的时候,许宗扬这边也开始继续挖掘壕沟,深知壕沟战术对自军阵地的威胁,吴军练勇也马上做出了强硬还击,先是掷弹筒又打了几炮发现命中狗内困难,为了节约宝贵的炮弹,周腾虎干脆把自己带来的江阴练勇派了出去发起突袭。
突袭的效果好得让周腾虎都有些意外,突然出阵的江阴练勇冲到近处才刚往壕沟里扔出几枚手雷弹,马上就把正在土工作业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江阴练勇再端着刺刀杀进壕沟时,又把已经被炸乱的敌人捅得抱头鼠窜,轻而易举的就打退了掘壕敌人,并且追杀出大段距离,最后还是太平军集结精锐发起反扑,江阴练勇才沿着壕沟迅速撤回吴军阵地。
战事顺利得让周腾虎都有些怀疑这是太平军的诱敌之计,不过详细审问了江阴练勇抓回来的一个俘虏后,周腾虎这才知道事情真相——负责土工作业的是刘丽川军,装备比较差单兵素质弱打仗全靠人数吓人,干重活牢骚满腹士气也不高,所以在考验单兵战斗力的狭窄空间里作战才这么不堪一击。同时从俘虏口中,周腾虎还问到了壕沟挖成后将由太平军曾立昌部承担作战任务的重要消息。
发现了这些情况,周腾虎大喜下马上找到邓嗣源,建议让吴军练勇以队为单位轮流出击,袭击太平军尚未完工的六条壕沟。邓嗣源则有些犹豫,说道:“弢甫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冒险了点?且不说这么做会浪费我们士卒的体力,给敌人逐渐削弱我们的机会,就算我们不去考虑这些,把刘丽川麾下那些乌合之众杀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谁说没有用?”周腾虎反问,又说道:“乱世之中兵为王,有兵马在手说话才能硬气,刘丽川那帮人再是怎么的草菅人命,也知道麾下士兵越多越好的道理,我们把他们的兵杀得多了,他们能不对外地长毛生出怨气?今天外来的长毛又想把他们推在前面当挡箭牌,他们还能继续乐意?”
迟疑再三,邓嗣源还是决定再尝试一下,而当正牌子的吴军练勇以队为单位灵活出击,不断袭击太平军正在挖掘的六条壕沟时,确实也付出了一些死伤代价,然而刘丽川的部下死伤却更加惨重,半个白天多点时间就被吴军练勇打死炸死两三百人,掘壕速度也更加缓慢,再到后来干脆完全停止——死伤太多,刘丽川部将潘起亮既不情愿,也很难再逼迫他的士卒进入壕沟继续挖掘了。
扯了不少时间的皮,许宗扬这才决定派出精锐保护刘军士兵挖掘壕沟,结果擅长近身战的太平军士兵也靠着壕沟内的狭窄空间,打退了一次吴军练勇的进攻。周腾虎闻报猜到太平军定然已经把精兵和辅兵混合使用,便立即对邓嗣源说道:“长毛出动精兵了,我们用不着再去拿将士性命冒险,让长毛挖去吧,反正壕沟挖成了以后是由外地长毛负责打主攻,我们正好多杀一些长毛精锐,为我们的主力减轻压力。”
靠着吴军练勇的有意放纵,也靠着正牌太平军精锐的保护,傍晚时,刘军士兵终于还是把壕沟挖到了距离吴军阵地五十米处,并且连夜向左右挖掘连通,计划当夜就能把工程竣工。消息报告到上海城外的太平军主力营地时,曾立昌大为欢喜,赶紧连夜召开作战会议,调兵遣将安排第二天的进攻。
直属于曾立昌的太平军众将才刚到齐,曾立昌才刚把壕沟即将竣工的好消息宣布,还没等太平军诸将发出欢呼,不曾想一个传令兵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跑到了曾立昌部将晏仲武的旁边耳语了几句,晏仲武也马上变了脸色,吼叫问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洋短枪打死的。”
传令兵摇着头如实回答,曾立昌惊问晏仲武发怒的原因时,晏仲武答道:“禀丞相,适才末将的亲兵来报,说末将派出营地门前的哨兵被人偷袭打死,用的是洋短枪。”
“开枪的人抓住没有?”曾立昌大怒问道。
“打完就跑了,没抓住。”晏仲武答道:“只是听到有人喊,叫广西狗滚出上海。”
曾立昌的脸色变了,刚想下令全力搜捕凶手,谁知嘴巴才刚张开,就又有一个传令兵突然进帐,向曾立昌行礼说道:“禀丞相,我军巡逻队与上海友军的巡逻队发生冲突,对方开口辱骂我军将士,我军将士与之争论,对方先动手打人,我军将士被迫还击,对方逃回营地求援,事态有扩大迹象,如何处置,请丞相示下!”
“狗ri的!”
曾立昌大骂了一声,也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边晏仲武更是暴跳如雷,“丞相,刘丽川的人欺人太甚!我的弟兄肯定是他们杀的,你得给我们做主,得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丞相,刘丽川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黄生才也说道:“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查清楚,今天又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以后我们的将士还敢不敢单独出营?”
脸色铁青着盘算了许久,曾立昌还是决定给刘丽川最后一个机会,派了一个人进城去传刘丽川来见,结果让曾立昌暴跳如雷的是,使者竟然回报说刘丽川已经喝醉无法出城,只能明天早上再来拜见。曾立昌驻扎城外也拿住在城里的刘丽川毫无办法,只能是大吼道:“传令各营,今夜加强戒备,再有刘丽川部下主动挑衅,无需请令,立即还击!余下的事,等明天再说!”
因为太平军加强了戒备的缘故,当天晚上周腾虎留在外面的江阴练勇再没能找到机会动手,同时巡逻队冲突的事也没有继续扩大,所以当天晚上总算是平安渡过。然而就在曾立昌松了口气的时候,刘丽川却带着满身的酒气来到了他的面前,问起曾立昌昨夜为何下令传见。
颇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醉意的刘丽川,曾立昌把巡逻队冲突和自军士兵遇袭的事大概说了,结果刘丽川听了心里虽然叫苦,嘴上却继续敷衍塞责,承诺一定加强军纪也保证一定找出凶手。而曾立昌为了携手抗敌的大局,也再度选择忍气吞声,然后乘机说道:“刘检点,顺便商量一个事,本丞相见上海城池残破,你的军队虽然加以修补,但甚不得法。为你我两军长期立足上海计,本丞相想派遣一军入驻上海城内,帮助你修缮上海城墙和修筑城防工事,你以为如何?”
“进驻上海城内?”刘丽川心中一凛,昨夜与苏南众将痛饮后残余的酒气也顿时一扫而空,然后只稍一盘算,刘丽川马上就是大摇其头,嬉皮笑脸的说道:“曾丞相,不必了,不必麻烦你的弟兄动手了,你觉得城防不行我派人修就是了,用不着你的弟兄亲自动手。”
“我的人经验丰富,修补修筑出来的工事要更坚固一些。”曾立昌强作微笑说道:“放心,本丞相只派五百人进城,不会给你添麻烦。”
刘丽川还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说道:“丞相,还是不必了,下官这就回去修补城墙,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再商量怎么办。好,如果丞相你没什么事,末将就告退了。”
说罢,刘丽川只一抱拳,然后马上就一溜烟跑出了中军大帐,留下曾立昌在帐中张口结舌,许久后,曾立昌才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阴郁的心中盘算,“上海战场要糟!刘丽川小儿鼠目寸光,死活不让本丞相的军队进驻城内,清妖一旦大举来犯,或者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到了上海,我军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曾立昌才猛然发现,前景似乎一片光明的上海战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阴云密布,危机四伏。两支友军中刘丽川军出工不出力,打硬仗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罢了,对自军还看似友好实则忌惮提防;周立春军已经满肚子怨气去了闸北驻扎,虽然名义上可以起到缓冲作用和牵制吴淞口清军的效果,但关键时刻能不能靠得住还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上海战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实际上都是自己这支军队在孤军苦战!
生出了这份危机感,曾立昌并没有检讨自己的多疑性格和缺乏临机专断的魄力才是导致这一切的主因,只是认定要想改变这一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吴军兵工厂,夺得吴军主力的弹药库,彻底扭转被动局面。所以曾立昌也没迟疑,马上就组织发起了对吴军兵工厂的再次进攻,并且亲临阵地督战。
绞肉机一般的惨烈激战再度打响,靠着壕沟的掩护,太平军士兵得以安全进入距离吴军阵地只有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展开兵力,听到战鼓就群起冲锋,前仆后继的杀向吴军阵地,吴军练勇则拼命的开枪射击,枪弹声,炮击声,冲锋呐喊声,垂死的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汇为一股,震耳欲聋,直插云霄,即便站在十余里外的上海城头也能清楚听到。
吴军兵工厂那道单薄的围墙成了太平军最大的噩梦,吴军练勇或是站在墙后高处,居高临下的精确狙击,抛出手雷弹攻击敌人,或是站在蹲在射击孔后开枪射击,把一个接一个正面冲来的太平军士兵打得人仰马翻,胸腹飙血;也把一波接一波的太平军将士打得象割麦子一样的成排成排倒下,炸得死伤惨重,尸横满地。而太平军将士不管如何舍死忘生的冲锋突击,都很难伤到躲在墙后的吴军练勇,更加难以越过那道只有三米多高的单薄围墙,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无法杀进吴军阵地内部。
为了给吴军主力回援上海时减轻压力,虽然这样的场面正是周腾虎和邓嗣源所期望看到的,但是在太平军接二连三的疯狂冲击面前,吴军练勇的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扩大,体力消耗过多又得不到充足休息,好几次都出现疏忽,先后让几个太平军士兵爬上围墙顶端,最后还是靠着左轮枪的连续射击和预备队的补漏,这才没给敌人杀进阵地后方的机会。
激战中,很擅长思考的太平军将士想到了新办法对付吴军练勇的工事,就是拿来了许多厚门板居前,顶着门板前进去堵吴军练勇的射击孔。而吴军练勇因为射击孔是开在围墙中下方的缘故,一度有些手忙脚乱,火力密度迅速下降。好在周腾虎也是一个很擅长随机应变的人,一边让吴军练勇大量抛出手雷弹,一边指挥预备队搬来迅速杂物堆在围墙下方,让吴军练勇站上杂物趴在围墙上对外开枪,这才又把火力密度给重新提了上去。
激战至下午,阵亡的太平军士兵已然超过五百人,且全都是精兵战兵,轻伤重伤不可计数。见主力伤亡过大,曾立昌和许宗扬不得不调整战术,把精兵和辅兵混合编制继续发起进攻,结果精兵的伤亡数字虽然大为下降,但总的伤亡数字还是达到了一千六百人以上,占到了曾立昌军总兵力的七分之一还多,而且除了留守营地的军队外,前沿阵地上的太平军都已经轮番上阵了一次。
天色全黑时,吴军练勇已然筋疲力尽,曾立昌和许宗扬也打得是心惊胆战,万没料到吴军练勇会如此顽强,更没想到自军将士在可以安全推进到阵地五十米内再发起进攻,居然还拿不下吴军的围墙阵地。迫不得已之下,曾立昌和许宗扬只能是匆匆商量新的攻坚战术。
“曾丞相,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继续连夜进攻。”许宗扬分析道:“我们的伤亡虽然大,可妖兵那边也打得不轻松,如果继续连夜打下去,就算今天晚上还是拿不下妖兵的围墙,就算累也能把妖兵累垮,明天我们得手的希望就可以大很多了。”
“当然,不能再让我们的人继续打了。”许宗扬又赶紧补充道:“我们的伤亡太大,士卒也需要休息,必须找一支军队替我们承担夜战任务,给我们争取休息时间。”
曾立昌缓缓点头,先是让自军士兵继续在壕沟中开枪,不给吴军练勇放松休息的机会,然后曾立昌吩咐道:“派人去见刘丽川,叫他带三千军队来这里见我。告诉他,我们这里得手的希望已经很大,打下了妖兵的弹药库,缴获的弹药我六他四。”
关键时刻,刘丽川如果乖乖依令行事的话,太平军或许真的有希望拿下吴军兵工厂,然而很可惜,刘丽川虽然一直在躲在上海城里没出来过,却一直都派人严密监视着前线这边的各种情况,早就知道吴军阵地这边已经打得是天翻地覆,杀得是血流成河,也早就料到曾立昌肯定会打他的主意。所以曾立昌的使者抵达城外后,受命守城的刘丽川部将李咸池干脆连城门都不开,只是大声说道:“不好意思,吴淞口来报,那里驻扎的清妖有异常举动,刘检点担心清妖连夜来袭,下令今夜不许开城,也不许放任何人进城,以免出现不测意外。”
消息传回曾立昌面前,差点吐血的曾立昌破口大骂之余,也开始后悔把周立春军强行派到闸北去驻扎——自行浪费了一支上好的炮灰军队。不得已之下,为了不至于白天阵亡的将士白白牺牲,也为了不让这些天的辛苦准备前功尽弃,曾立昌只能是咬牙说道:“继续攻坚,传令我的守营后军,叫他们做好明天出战的准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在超越小妖回来前给我拿下这里!”
非常象石帅走麦城的关家垴血战,在装备和训练都不及敌人的情况下,太平军将士拿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和斗志,日夜不停的猛攻敌人的坚固据点,然而很不幸的是,近代战争中士气和斗志已经很难抵消武器装备上的劣势,吴军练勇是疲惫不堪不假,地利优势也确实被太平军的壕沟战术抵消了许多,但数量充足的苦味酸武器却成了吴军练勇的救命法宝,每遇危机就大量抛出手雷弹和打出掷弹筒炮弹,熊熊燃烧的苦味酸火焰引燃了太平军士兵的尸体衣服,在吴军阵地的外围形成了一圈火海,发出了火又同样抵消了太平军的夜战优势,让太平军士兵几乎没有任何乘夜摸到围墙下方的偷袭的机会。
天色即将黎明,虽然吴军练勇的枪声已经明显的稀落了许多,但吴军的阵地还在,洒满鲜血的围墙也还被吴军练勇牢牢控制。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情景,曾立昌窝火之余也别无选择,只能是拍着桌子大声下令道:“给大营传令,只留三百人守营,余下的人,全给我过来助战!”
曾立昌的话音未落,传令兵还没来得及抱拳答应,北面的远处却突然冲来了一个脑袋上包着红布的太平军士兵,高举着令牌大声表明身份,说他是周立春派来的人要见曾立昌。而那人被领到了曾立昌面前后,只说得一句话,曾立昌就腾的站了起来,脸色顿时一片铁青,旁边的许宗扬和黄生才等将,更是个个面色一片灰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南方黄浦江南岸的芦苇丛中,突然飞出了几团烟火,飞上天空炸开,绽放出了几朵美丽的巨大花朵。看到那些烟花,双眼中已经尽是血丝的周腾虎脸上也随之露出了微笑,喃喃道:“吴大人,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有灵犀
吴超越是在四月十五这天晚上抵达宝山吴淞口的,尽管吴淞口炮台依然还在清军控制中,黄浦江水面上也没有发现敌情,谨慎多疑的鼠辈吴超越却还是命令在蓬莱雇佣的船队靠岸,让吴军练勇在吴淞口码头登陆,准备走陆路南下回援上海。
名气大也有好处,闻知消息,包括吴超越目前的顶头上司江苏巡抚许乃钊都亲自跑到了码头上迎接吴超越,已经见惯了大人物的吴超越也没客气,随便敷衍完了拜见上官的礼节,马上就向许乃钊问道:“许抚台,上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长毛有好几万,人多势众声势浩大,我军兵微将寡,署江南提督和春和大人的援军又还没来得及赶到。不得已,本官只能是率军暂时退守吴淞口,等待后续援军。”
许乃钊写折子一样的官样文章差点没让吴超越吐血,心急如焚的吴超越一边跺脚,一边很没礼貌的打断道:“许抚台,下官不是问你退守上海的原因,下官是问上海那边的情况,我爷爷的情况,我留守上海那个营的情况!”
“吴大人请放心,吴参政他很安全。”旁边的绿营总兵虎嵩林接过话来,说道:“他目前在洋人的租界里,一直保持着与我们的联系。你留守上海那个营的团练,现在被长毛包围在上海城西南十里外的一处营地里,长毛多次攻打都被你的团练杀退,晚上的时候我们的细作带回来的今天消息,你的团练还在那里坚持。”
闻知吴老买办和自军弹药库安然无恙,吴超越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虎嵩林接下来的话又让吴超越把心脏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虎嵩林道:“不过吴臬台,我们的细作还报告,说长毛今天对你的营地攻势很猛,从早上到下午枪炮声就一直没停过,战事规模远超平常。”
吴超越皱眉的时候,旁边的营官黄大傻赶紧说道:“吴大人,那我们快去救邓兄弟吧,末将这就去集结军队!”
“且慢!”吴超越叫住黄大傻,又向虎嵩林问道:“虎总兵,那昨天呢?昨天我那个营的情况如何?”
“昨天倒没多大事。”虎嵩林如实答道:“听我们的细作说,昨天你那个营和长毛交战不多,就是早上打了几仗,下午基本上就没怎么打。”
“那就好。”吴超越松了口气,向黄大傻吩咐道:“没事,邓兄弟为人谨慎细致,又背靠弹药库武器充足,绝对不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了。叫弟兄们安心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黄大傻应诺,这才赶紧去组织吴军练勇立营休息,吴超越则又转向许乃钊和虎嵩林,要求他们把收集到的上海军情提供给自己参考,许乃钊和虎嵩林都是一口答应,还马上就领着吴超越直接去中军大帐查阅军情汇总。
让吴超越颇有些意外的是,因为上海一带流民众多的缘故,清军细作活动方便,许乃钊和虎嵩林等人收集到的上海军情居然还颇为详细,极大的方便了吴超越制订作战计划。然而令吴超越再度皱眉的是,太平军的实力又比自己事前预料的强一些,曾立昌的兵力至少也在万人以上,骨干也是曾立昌主动放弃扬州时从城里带出来的精锐主力,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另外曾立昌还有来自苏州和无锡的援军可以依靠,同时杨秀清还很有可能向上海排出第二波援军,后续力量相当充足。
刘丽川这边也有一万多人,虽说刘丽川麾下的兵马多是帮会打手和流民难民,装备差战斗力不足,但清军的情况又清楚显示,刘丽川目前正牢牢控制着上海城,倘若刘丽川选择死守不战,吴超越想要凭借正面攻坚拿下上海城也不是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局势复杂的上海战场还有两支军事力量必须注意,一支是驻扎在闸北的周立春军——情报显示,知耻而后勇的周立春可是完全抄袭了吴军练勇的线性战术用兵作战,手里又有某个不要脸的学生送给小三的大批美国武器,即便战斗力仍然不及吴军练勇,吴军练勇也绝不可能再象上次青浦首战那样砍瓜切菜的收拾周立春军。
另外一支军事力量则是洋人的租界军队,和历史上一样,小刀会起义爆发后,租界的各国领事马上组织了一支洋枪队保护租界,虽说欧美诸国的领事目前全都表示严守中立,还事实上保护了吴健彰和吴超越的其他家眷,但也照样和太平军大做军火生意,事实上帮助太平军和小刀会抵抗清军镇压。同时吴超越还隐约记得,历史上小刀会起义时,洋人似乎还帮小刀会起义军干过清军一次(泥城之战),所以到了和太平军决战的时候,吴超越绝对不能忽视租界军队对自军的威胁。
仔细看完了清军收集的军情汇总,又仔细看了清军的地图沙盘,吴超越用手指头敲打着桌子盘算,许久都没说一句话,吴超越的狗头军师赵烈文也是反复看着军情汇总不吭声,倒是江苏巡抚许乃钊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压抑气氛,主动开口说道:“吴臬台,你远来疲惫,一定饿了吧?本官事前不知你今夜抵达,没准备什么好酒好菜,叫厨子随便做几个菜给你充饥如何?”
吴超越还是不吭声,对许乃钊的好意提议充耳不闻,许乃钊正觉得尴尬的时候,赵烈文却抬起了头来,向吴超越说道:“慰亭,敌人兵力虽众,但战力参差,营伍繁杂,号令不一,又主客有别,主弱客强,正是用间之机!”
“和我的想法一样。”吴超越干瘦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我也觉得要想破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离间,只是不知道惠甫你认为我们出手的离间对象应该是谁?”
“刘丽川!”赵烈文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刘丽川曾经是你的部下,又与你们吴家渊源深厚,还有同乡之情,是最理想不过的离间对象。”
吴超越一听大笑,装腔作势的连说惠甫真知我也,旁边进士出身的许乃钊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忙向吴超越问道:“吴臬台,你和赵师爷说什么,本官怎么听不太懂?”
“抚台大人,这个一会再向你解释,现在先请你给下官帮个忙。”吴超越微笑答道。
许乃钊一口答应,又问起吴超越要他帮什么忙时,吴超越微笑说道:“请抚台大人提笔,给逆首刘丽川写一道招降书,劝他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干掉长毛大寇曾立昌率军来降,你保证绝不杀他,还保证一定为他求一个封官赐爵,封妻荫子。”
“招降刘丽川逆贼?!”许乃钊大吃一惊,惊讶说道:“刘丽川狗贼身为朝廷命官,却通匪从逆,叛乱谋反,十恶不赦,罪当凌迟,如何还能招抚于他?许给他官职封赏?”
“许抚台,谁说真要你去招抚刘丽川逆贼了?”吴超越一听笑了,说道:“下官请你这么做,不过是请你向刘丽川表明一个态度,然后下官再想办法让曾立昌逆贼也知道这件事,这么一来,曾立昌肯定会对刘丽川生出怀疑,彼此之间就很难再同心协力了。他们起了隔阂,我们再想歼灭长毛收复不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吴超越又微微一笑,补充道:“退一万步说,假如刘丽川逆贼真的接受了抚台大人你的招降,你把刘丽川的情况向朝廷一报,再把他往京城一送,如何处置刘丽川那是由朝廷决定,但你实打实的功劳,不就先拿到手里了?”
许乃钊恍然大悟,赶紧命令师爷提笔做书,吴超越则又指点道:“抚台大人,你不妨在招降信里直接告诉刘丽川,说他想干掉曾立昌其实非常简单,随便找个借口把曾立昌逆贼骗进上海城,或是席间下毒或是关门打狗,拿下曾立昌的首级换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易如反掌。”
许乃钊再次答应,吴超越则转向赵烈文,吩咐道:“惠甫,两道书信,一道给刘丽川,内容是什么你知道,许多大的承诺都行。另外一道给周立春,也劝他放下武器投降,再明白告诉他,我知道这个决心很难下,但我的大门随时都向他敞开,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率军来降,我随时欢迎。”
“慰亭,你连周立春都想离间?”赵烈文笑着问道。
“当然,只要能把敌人的内部搅乱,谁都可以下手离间。”吴超越微笑答道:“周立春自带干粮去投奔谢长沙,始终没接受过江宁长毛的直接指挥,曾立昌一来就对他发号施令,还让他屯兵闸北与我军主力抗衡,摆明了是要他当炮灰,周立春不是傻子,肯定会对曾立昌有怨气。他们之间有怨气有隔阂,我们就有下手离间的机会。”
赵烈文笑着答应,吴超越则又补充道:“对了,给周立春的书信里,多提提咱们松江老乡的情分,阿拉不打阿拉,叫他别替长毛当枪使专门杀家乡人。”
赵烈文更是大笑,立即提笔做书,旁边的许乃钊、虎嵩林、刘存厚和丁国恩等满清文武却是面面相觑,一起在心里说道:“难怪吴臬台号称是常胜不败,这仗还没打,就先把敌人的几个头头给算计了,我们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吴臬台这是兵马未动是阴谋诡计先满天飞啊。”
书信很快做好,请虎嵩林安排了一个此前抓到的太平军俘虏担当信使后,尽管已经是疲惫不堪,但吴超越还是强打精神对赵烈文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催军南下,周立春屯兵闸北,孤军和我们对抗,这其中应该也可以做点文章,惠甫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周立春孤军难支,为了保存实力,他肯定会向曾立昌和刘丽川求援,或者请示是否退回吴凇江以南。”赵烈文打着呵欠说道:“曾立昌为了获得缓冲,拒绝让周立春撤回吴凇江南岸的可能非常大,另外为了团结友军,他又九成九会给周立春派遣援军。”
“但曾立昌的军队今天强攻我军邓嗣源部营地,伤亡肯定不会小,军队也需要休息,还得考虑下是继续攻打还是继续包围邓嗣源的营地,绝不可能大举增援周立春。所以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派遣少量援军做做样子,二是让刘丽川出兵增援。”
说到这,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赵烈文又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不管曾立昌是选择派遣那一支军队增援,那怕是比我们先一步到达闸北战场,仓促之间肯定无法建好坚固的营防工事,与周立春已经立营的军队相比,怎么都是曾立昌派出的援军比较好对付。所以明天我们最好的选择是主打敌援,集中力量猛抽曾立昌派给周立春的援军,打个开门红震慑敌人心胆,也让周立春觉得他被曾立昌抛弃了,更方便我们将来的用兵作战。”
吴超越打着呵欠叫好,又明白告诉许乃钊和虎嵩林等人说自己实在是太累,谢了许乃钊设宴为自己接风洗尘的好意,然后就直接带着赵烈文回营休息去了。留下许乃钊和虎嵩林等人在帐中继续面面相觑,一起心道:“这两个年轻小子,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都累成这样了,缺德主意馊点子还能张口就来?”
下半夜,收到斥候探报的周立春才刚派出信使向曾立昌告急,在清军骑兵的押解下,吴超越的招降信就被太平军俘虏送到了周立春营中。看完信后,勃然大怒的周立春虽然马上把书信撕得粉碎,因为破相而与吴超越不共戴天的徐耀也大吼大叫着一定要报仇雪恨,但手里已经只剩下两千来人的周立春心里还是非常清楚,他这支孤军绝无可能单独应对吴军练勇和吴淞口的清军主力,所以周立春又赶紧提笔做书,向曾立昌请示是否撤退到吴淞江以南重建阵地?同时周立春也明白告诉曾立昌,如果要自己继续立营闸北也行,但曾立昌必须尽快给自己派出援军?
周立春的书信象一个难题一样,很快就放到了曾立昌的面前,对吴军兵工厂的连续强攻失败,已经极大的损耗了太平军主力的实力和士气,元气受损不小的太平军主力在继续攻打或者包围吴军兵工的同时,已经很难再派出援军去给周立春提供有力增援。而如果让周立春放弃闸北撤回吴凇江南岸,不仅将拱手让出吴淞江以北的巨大活动空间,太平军主力还会面临吴军主力的直接压力,对于阻止吴军会师和夺取吴军弹药储备都将十分不利。
思来想去,曾立昌只能是选择让刘丽川出手,命令刘丽川出兵两千去给周立春帮忙。同时为了让刘丽川乖乖从令,曾立昌还明白告诉刘丽川说吴超越已经带着吴军主力到了吴淞口,警告说如果吴军练勇会师,吴军主力获得了弹药补给,那么自军就绝无可能再在上海城外坚持下去,只能是进驻上海城内与刘丽川共同守城!
曾立昌的威胁还是起到了作用,为了给曾立昌一个交代,也为了不给曾立昌进驻上海城内的借口和机会,刘丽川稍微盘算了一下后,还是叫来了曾经的双刀会副手林阿福,让林阿福带着两千军队去给周立春帮忙。但林阿福却一口拒绝,说道:“检点,你还是派别人去吧,我和孙少爷有旧交,不想和他打。”
“旧交?你记得他是你的旧交,他记得不?”刘丽川呵斥道:“我们为他吴家出生入死,他吴家爷孙升官发财,是管过我们的死活还是管过我们的吃饭穿衣?你和我好不容易办起来的董家渡团练,他说解散就解散了,他考虑过我们的想法没有?”
林阿福默默无语,刘丽川则又催促道:“别罗嗦了,我是信得过你这个拜把兄弟才派你去。记住,到了闸北以后,能不打硬仗就最好不要打硬仗,要动脑子让周立春顶在前面,你在背后给他壮壮声势就行了。”
林阿福的优点弱点都是讲义气,吴超越把他从江阴带回上海后,虽然因为不喜欢他的一身江湖习气没让他进吴军团练,却也还算够意思的让吴健彰给他在上海码头上安排了一份肥差,让他起码可以过得上相对比较富庶的生活。但就是因为林阿福的讲义气,就被与他有八拜之交的刘丽川硬拉进了小刀会起义军,站到了勉强还算对他够意思的吴超越对立面。这会还是因为江湖义气,心里再是一百个不乐意,林阿福最终勉强点了点头,又问道:“好,我带我麾下的一千人去,阿源哥你再给我一千人去就行了。”
“谁叫你把你的人全带去了?”刘丽川一听急了,忙又说道:“把你觉得靠得住的弟兄带一百个去就行了,剩下的人,我给你调派!阿福兄弟你别犯傻,我给你安排,你听我的包管没错!”
于是乎,很快的,在刘丽川的亲自调派下,刘家军派给周立春的两千援军很快出炉!两千援军,其中一百人装备有西洋火枪、大清鸟铳和锐利尖刀,另外一千九百人,个个穿百家衫八彩服,手里拿的也大部分是锄头粪叉砍柴斧和竹枪木棒和打狗棍等先进装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弹药不足
在吴淞口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周腾虎留在战场之外的江阴练勇也和吴超越取得了联系,得知周腾虎已然率军杀入吴军兵工厂增援,还有把江阴练勇安插进了敌人内部充当卧底,吴超越大喜之余当然又连声夸赞,“真不愧是惠甫的姐夫兼老师,果然和我们是一丘之貉。”
这个消息也让吴超越对兵工厂战场少担了许多心,可以集中大部分精力去布置今日的南下作战,虽然饱受风浪之苦的吴军练勇还很疲惫,清军细作也没来得及探得敌人的最新部署,但是为了替兵工厂战场那边分担压力,吴超越还是决定立即南下,攻打太平军周立春的闸北营地。
出于礼貌和规矩,吴超越拿定主意后象征性的向自己的上司江苏巡抚许乃钊请示了一下,结果让吴超越颇意外的是,在治河抚民方面官声颇佳的许乃钊不但没有故意阻拦刁难,相反还主动提出让参将秦如虎率领一千绿营军协助吴超越南下,同时许乃钊交代秦如虎务必听从吴超越的号令指挥,拿出了充足的诚意表明愿意与吴超越友好相处。——虽说现在两江的地方官都希望能和吴超越搭档上战场,但吴超越倒也领情,由衷谢了许乃钊对自己的不吝帮助。
兵贵神速,为了尽量不给太平军从容调整部署的时间,吴超越安排吴军炮营与秦如虎的绿营兵居后尾行,自领主力步兵轻装南下,只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已经被战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的江湾镇。稍做休整补充饮水时,在附近哨探的清军斥候纷纷过来拜见,向吴超越报告前方敌情,结果这群清军斥候的哨长还满脸遗憾的向吴超越说道:“吴大人,你们早来一步就好了。就在刚才,长毛的援军已经赶到了他们闸北营地,不然的话,你们或许还有阻止长毛会师的机会。”
太平军增援周立春的距离远比吴超越南下到此近,吴超越闻报倒是没有多少遗憾,只是问道:“长毛派来了多少援军?贼首是谁?”
“长毛的援军大约两千人,贼首是林阿福。”
清军哨长的报告让吴超越哈哈大笑,大笑着说了一句天助我也,然后吴超越立即下令吴军练勇继续南下,以正常行军速度赶往周立春营地。行军期间,吴超越还对赵烈文说道:“惠甫,一顿饭,你赌周立春会不会让林阿福率军进驻他的营地,和他联手守卫营地工事?”
“我要吃鸿宾楼的佛跳墙和红烧熊掌,赌周立春不会让林阿福进去。”
赵烈文想都不想就回答,还伸出了手和吴超越击掌为约,然后赵烈文才奸笑着说道:“慰亭,直接掏银子吧!我军细作的探报里写得清清楚楚,周立春小家子气,他的营地东西长一百五十步,南北厚只有一百步,这样的营地规模了不起驻扎三千军队,林阿福想把两千援军带进去,除非先把周立春营地的帐篷拆了一半,周立春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答应让他进去坐享现成?”
吴超越惨叫拍额,懊恼自己没有记住虎嵩林提供的敌情细节时,周立春的营地已然遥遥在望,结果不出所料,周立春的营地东面果然正有一支军队在奋力挖掘壕沟和堆砌土垒,修筑临时防御工事,很明显是太平军刚刚才给周立春派来的援军。吴超越见了也没犹豫,立即命令自军直接向敌人的援军阵地开拔,还特意命令自军迂回到敌人援军的东侧列阵,直接摆出了要驱逐林阿福败军为免费前锋冲击周立春营地的架势。同时为了谨慎起见,贪生怕死的吴超越自然又命令清军斥候继续严密侦察周边动静不提。
与此同时,太平军那边当然也有了动作,在周立春的指挥下,周军士卒迅速进入防御阵地,依靠事前修筑的栅栏、壕沟和垒墙等坚固工事严防死守,丝毫没有任何的主动出击迹象。而林阿福那边的大小将领也在拼命吆喝,要求自军士兵加快速度修筑工事,士卒大呼小叫未战先乱,尽显乌合之众的本色。
林阿福确实是被周立春逼着在周军营外另建防御工事的,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周立春绝情,看到了林阿福带来的所谓援军,无论换成了谁铁定都会暴跳如雷。同时林阿福又是一个性格比较厚道的人,所以周立春铁青着脸要求林阿福另立营地后,林阿福也没脸推辞抱怨,老老实实带着军队依令行事,这才让周立春稍微平息了一些怒火,没有导致之前就有旧怨的周立春和刘丽川再次翻脸反目。
自家人知自家事,林阿福也很清楚刘丽川强行划拨给自己的军队是什么德行,所以看到吴军练勇迂回到了自军营地东面列阵后,很讲义气的林阿福又马上密令军中诸将,让他们在作战失败后尽量带着败兵往南逃,努力约束士卒不得让败兵人潮向西去冲击周立春的营地——如果让败兵人潮冲垮了周立春的营防工事,林阿福就更没脸见友军将领了。
训练有素的吴军练勇迅速在林阿福军东面排开阵势,但林阿福想象中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进攻并没有立即来临,吴军练勇暂时按兵不动的同时,还有一个吴军练勇手打白旗出阵,到林阿福的阵地前大声说道:“林阿福,吴大人叫我给你带句话,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吴大人念在你曾经帮他救过他爷爷的份上,也念在你曾经保护着他们祖孙北上京城的份上,给你十五分钟时间率军撤退,我军绝不追击!但十五分钟后你如果还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刘家军众将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林阿福的脸上,林阿福先是沉默,然后才上前大声说道:“回去告诉吴少爷,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受刘大哥的命令来这里增援周旅帅,除非刘大哥亲自命令我撤退,否则我绝不会后退一步。请吴少爷不必等十五分钟,直接过来吧。”
吴军练勇记下林阿福的答复,飞奔回去向吴超越交令,然后又过了片刻,那吴军练勇又打着白旗重新跑了回来,亮出了两道书信说道:“林阿福,我们吴大人请你帮个忙,这两道书信,一道是江苏巡抚许抚台写给刘丽川的,一道是我们吴大人写给刘丽川的,烦请你念在旧日情分上,把书信带回去交给刘丽川。”
林阿福有些犹豫,但是想到老吴家以前对他确实不错,林阿福还是挥了挥手,派人出阵接过了那两道书信,大声答应一定会把书信送回去交给刘丽川。吴军练勇谢了,这才又回去向吴超越交令。
吴超越和赵烈文得意的狞笑声中,吴军练勇的进攻终于展开,尽管已经在望远镜中大概看清了林阿福军的装备情况,但吴超越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一次性就投入了一个营发起进攻,同时让两个营守住两翼,防备周立春出营突袭。
事实证明吴超越的谨慎小心绝对没错,第一次江阴大战时表现最为靠谱的林阿福牢记洋人教官的指点,在吴军练勇列队行进间始终沉住气没有下令开枪,他带出来的刘军士兵也始终保持着队列整齐,还排出了三段射的队列,努力坚持着没有提前开枪浪费子弹。还是等吴军练勇列队进入八十米内,林阿福才大吼一声下达开枪命令,百余名刘军精兵轮番开枪射击间,也确实给吴军练勇带来了一些死伤。
受命率军进攻的吴军营官王锤牢记此前经验,咬牙带着吴军练勇进入了五十米内,才命令吴军练勇开枪射击,与林阿福军展开最为正规的排队枪毙对射作战。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吴军练勇的装备优势与训练优势也展现无遗,击针枪射速超快,一分钟内可以轻松打出五六颗子弹,火力连绵不绝,弹雨倾泄不断,而林阿福麾下的百余名精兵中虽然也有三四十人装备了击针枪或者卡宾枪,余下的却全是原始的火绳枪,整体射速远远不及全面装备击针枪的吴军练勇,火力被完全压制。排队枪毙对射还不到三分钟,死伤惨重的林军火枪手就只能是躲到刚刚修筑的工事后躲避吴军火力。
躲在工事后也作用不大,吴军练勇只用了一个冲锋,直接就杀进了林阿福军尚未完工的工事内部,也把刘丽川强塞给林阿福那些炮灰士兵吓得是魂飞魄散,争先恐后的逃向后方远处。同时见大势已去,林阿福也只好是乖乖带着残余的精兵向南逃命。
与此同时,周立春营地也有了一些动静,但并不是派军出击给林阿福帮忙,而是开枪射击试图冲击他们营地的林阿福麾下败兵,逼着林阿福的败兵向其他方向逃跑。同时周立春还在营地里大吼大叫,“打他娘的打!这才多长点时间就败了,刘丽川,你给老子走着瞧!给老子走着瞧!”
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林阿福的乌合之众,吴超越倒也没有对林阿福的败兵穷追猛打——反正大部分败兵是杀了也只是浪费子弹。尽量抓了几个俘虏,又迅速收拢了军队后,吴超越命令曹炎忠率领一个营向周立春的营地发起进攻,曹炎忠欢天喜地的领命后,吴超越又补充道:“记住,尽量把队伍横向拉长,队形尽量疏松,在一百米外和长毛对射,没有命令不许继续前进,阵亡将士一旦超过二十人,马上给我撤回来!”
“吴大人,为什么?”曹炎忠满头雾水的问道:“百米外火枪对射,末将怎么才能攻破长毛营地?”
“我想看看周立春把我们学到了那个地步。”吴超越微笑答道:“北上勤王前,我就听说周立春效仿我们的战术作战,还打败了常州的官军,我想看看周立春究竟学到了什么,又到底有多少战斗力。”
垂头丧气的接过试探敌人虚实的任务,曹炎忠干脆把四个哨的战兵排成了两个横队,队形疏松的推进到刘丽川营地百米外开枪射击,周立春军全力迎战间,大概虚实也很快就暴露在了吴超越的面前。
还别说,周立春还真把吴军练勇的战术有了一个有模有样,横队尽量密集加强火力密度,又以少量精度高的米尼枪掩护射击,同时周立春还颇天才的把太平军的火枪战术也引用到了线性战术中,在营防工事下修筑了大量单兵掩体,士兵犬伏其中对外开枪,营地防御力相当不错,总体来说已经有了一支强军的雏形。
很可惜,这样的周立春军在吴军主力仍然还是不值一提,且不说到了野战中绝对拼不过武装到牙齿的吴军主力,就算继续死守营地不出,吴军练勇只要出动重炮轰击,以苦味酸炮弹轰击周立春的营地正面,拿下周立春营地同样是轻而易举。而耐心又等了一会,见周立春军再没什么花样后,吴超越也只好失望的耸耸肩膀,吩咐道:“鸣金,让曹炎忠退回来重新整队,等我们的炮营到了再收拾周立春不迟。”
鸣金铜锣,受命试探的曹炎忠迫不及待的下令撤退,吴超越也赶紧举起望远镜搜寻周秀英的下落时,结果让吴超越颇有些意外的是,周立春营地中竟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将领士兵欢天喜地的又蹦又跳,居然为了打退了一次吴军练勇的试探性进攻而欣喜若狂。见此情景,吴超越心中一动,立即放下望远镜,向吴大赛吩咐道:“派个人去给孟驲传令,叫他抵达江湾后就地立营,建立可以驻扎我们主力的营地。至于秦如虎,继续过来听令。”
吴大赛应诺的同时,赵烈文则疑惑的向吴超越问道:“慰亭,怎么不打了?我们动用火炮的话,拿下周立春的营地不是什么难事啊?”
“如果你是周立春,打退了我的进攻,你会怎么想?”吴超越反问道:“如果你是曾立昌和刘丽川,看到周立春顶住了我的进攻,你又会怎么想?还有,你觉得我军是在这里和长毛作战方便,还是先突破长毛的吴凇江防线再寻找决战机会方便?”
赵烈文稍一盘算,很快就恍然大悟,但赵烈文还是有一些不放心,赶紧提醒道:“慰亭,别忘了我们的兵工厂,那里的情况可能很危急。”
“放心,你姐夫和邓嗣源撑得住。”吴超越笑笑,说道:“你姐夫的部下说得很清楚,他们会用约定的信号告诉你姐夫我们的主力已经到了,听到这个好消息,我们的士气大涨,打得肯定只会更顽强。长毛军队却是反过来,知道我们主力到了只会心慌,越打越慌,同时还得考虑留下预备队抵御我们的主力,不敢用全力攻打我们的兵工厂,你姐夫和邓嗣源就有喘气的机会了。”
赵烈文将信将疑的点头时,吴超越则又马上想出了另一个馊主意,派了几个大嗓门的吴军练勇摸到周立春的营地外大声辱骂,从周立春的祖先十八代一直骂到周立春根本不存在的儿子,假意装做想要引诱周立春出战。而周立春虽然没有上当出兵,却在另一个方面上了当,在潜移默化下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吴超越或许拿他的营地工事毫无办法。
吴超越的花招还没完,过了一段时间后,当清军参将秦如虎带着一千绿营兵来到吴超越面前时,吴超越只是在秦如虎耳边低语了几句,许诺将来把战功分给秦如虎一份。秦如虎马上欢天喜地的接受命令,指挥他麾下的绿营兵向周立春营地分批发起进攻,而当绿营兵问吴军练勇为什么不上时?秦如虎则大声答道:“吴大人的团练在勤王时消耗弹药过多,弹药不足,所以现在必须省着用。”
为了让周立春觉得自己是在故意用绿营兵诱敌,吴超越还一度要求秦如虎故意诈败,结果吴超越很快就发现自己纯粹是浪费口水,也终于明白向荣的江南大营为什么在南京城外驻扎一年多都寸功未建了。都已经被称为江南大营派出的精兵,秦如虎麾下的绿营兵也只敢在一百多两百米外乱放枪,每次被逼着进攻,也每次都是没冲几步就撒腿往后跑,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故意诱敌,也成功的让周立春益发充满信心,觉得凭借坚固工事打退吴超越大有希望。
如此折腾到了下午,充分制造了久攻不下的假象后,也确认了邓嗣源和周腾虎依然还牢牢守住自军兵工厂的消息,吴超越果断下令退回江湾立营。而看到了吴军主力撤退后,周立春营地里当然是欢呼雀跃,喜悦的吼叫声惊天动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兴奋万分的周立春还马上去和曾立昌联系,向曾立昌报告自军已经击退吴超越的喜讯。同时周立春自然少不得向曾立昌报告了刘丽川军的丑态,要求曾立昌给自己派遣一支真正可靠的援军,帮助自己更加有力的抵御吴军练勇的进攻。
除此之外,周立春当然顺便打了一个小报告,把吴超越当众要求林阿福给刘丽川捎信的事告诉给了曾立昌。
周立春军阻击获胜的消息送到曾立昌面前时,始终拿吴军兵工厂无可奈何的曾立昌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下意识的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超越小妖该不会在诈败诱敌吧?”
再细一盘算,曾立昌又发现吴军是真败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首先第一点就是吴军主力北上勤王,大战多场后弹药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现在出现弹药不足的可能非常大。其次则是太平军诸将在总结吴超越的作战特点时,发现吴军练勇最擅长的是防守战和野战,在攻坚战中却表现平平,唯一一次攻破太平军营地,还是靠诡计诱敌,骗得林凤翔主力主动脱离工事保护在野战中获胜,周立春的军队据营而守,始终没有上当受骗出营决战,凭借工事扛住吴军进攻完全合情合理。
心中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曾立昌自然又生出了凭借防御战耗挎吴军主力的念头——太平军的情报清楚显示,吴军练勇的武器弹药要从几万里外的普鲁士购买,无法就地补给,太平军只要熬到吴军主力的弹药用尽,干掉双手沾满战友鲜血的吴超越绝对不是没有可能!
动心之后,犹豫再三了许久,曾立昌还是下定决心,派遣黄生才和晏仲武率领两千主力连夜渡过吴凇江北上,到闸北去给周立春帮忙,但一再交代黄生才和晏仲武只许坚守营地工事,绝对不许冒险出战。除此之外,谨慎不在吴超越之下曾立昌还又给黄晏二将秘密下达了一道命令,一道可以确保援军不会被吴军全歼的命令…………
调兵遣将的同时,曾立昌当然也一直在等待着刘丽川的消息,希望刘丽川能够知情识趣,主动献上吴超越写给他的书信。但是很可惜,曾立昌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到刘丽川的信使,恼怒之余,曾立昌又在心里说道:“这个刘丽川,很可能已经靠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聪明的太平军
太平军将士最大的优点就是吃苦耐劳,即便与吴军邓嗣源部大战连连后身体已然颇为疲惫,但曾立昌一声令下后,两千太平军主力还是毫不犹豫的在夜间集结出动,连夜渡过吴凇江北上增援,并且在凌晨三点左右就与周立春军会师,争取到了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建立防御阵地。
前文说过,小家子的周立春为了守御方便,把营地建得并不大,所以林阿福军才只能是在周军营外另建阵地。然而看到黄才生和晏仲武带来的太平军将士全是腰粗膀圆的主力战兵,手里拿的也大都是鸟铳洋枪,甚至还带有几门从清军那里抢来的四百斤虎威炮,周立春还是毫不犹豫的准许太平军进驻自己的营地,同时还派遣辅兵连夜扩大后营面积,以缓解营地内过于拥挤的状况。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身负曾立昌密令的黄生才才偷偷向周立春交了底,要求周立春小心提防部将徐耀,并且还说明了徐耀是为了周立春爱女才叛变通敌的原因,也说明了曾立昌把周立春派到闸北立营就是因为提防徐耀的缘故。周立春却根本不信,说绝没这个可能,还说徐耀脸上的疤就是吴超越留下了,又列举了徐耀在无锡战场上力抗清军的种种战绩,黄生才没有证据也无法逼迫周立春立即处死或者逮捕徐耀,只能是反复叮嘱周立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而明白了曾立昌故意把自军派到闸北立营的原因后,周立春怨气稍解,与太平军主力的关系有所改善。
与此同时,太平军连夜增援周立春的消息,也被清军细作连夜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正在酣睡的吴超越收到这个坏消息后,却只是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来得好,来得越多好。”说罢,吴超越又象没事人一样鼾声睡去。
吴超越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七点方醒,尽管清军参将秦如虎一再建议吴超越尽快出兵,不给太平军加固营地防御的机会,但吴超越却根本不听,只是让自军士卒如常吃饭备战,准备一天的干粮,然后还是到八点半左右,吴超越才大模大样的率军南下,再次前来攻打周立春的营地。
吴超越的拖拖拉拉给了太平军充足的备战时间,在营后新开辟营地不但全部立起了栅栏鹿角,还挖掘出了一道又深又厚的护营壕沟,火炮也全部布置到位。再等吴军练勇带着沉重火炮慢悠悠的来到周立春营地两里外列阵时,太平军的新营地连羊马墙都已经筑好,还争分夺秒的在新营地外埋设了大量地雷,防御力更为增强。
不消吴超越下令,吴军营官孟驲就已经自行派遣炮营练勇布置炮位,结果秦如虎见了大急,赶紧跑到吴超越的面前说道:“吴臬台,你的火炮怎么直接在长毛营地的正面布置?长毛的营地正面工事最为坚固,最难攻破,我军想要攻破长毛营地,最好的办法是迂回到长毛营地后方,向他们新建成的营地下手啊?”
“从那里打都一样,跑来跑去的麻烦,还是就从正面打方便。”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的吴超越打了一个呵欠,又对秦如虎说道:“秦将军,一会我们攻破长毛后,约束好你的人,并急着打扫战场搜俘虏腰包,等仗彻底打完我们再联手打扫战场,缴获你三我七,如何?”
秦如虎张口结舌,呆呆看着吴超越脑袋发晕,吴超越则又叮嘱道:“还有,你的人绝对不许向长毛的女营俘虏下手,谁要是敢****女战俘,本官亲手剁了他!记住,这一条务必要让你的每一个部下都知道!”
秦如虎晕头转向的应诺后,吴超越再不理会他,立即让黄大傻和王锤二将各率本营兵马保护住炮营阵地,又让秦如虎带着清军在自军后方列阵。而当吴军与清军各就各位后,吴军火炮也已经布置到位,孟驲跑到吴超越面前请示是否立即开炮,吴超越则先举望远镜向周立春营地张望一通,直到大概确认周秀英没有在场,吴超越才点了点头,吩咐道:“开炮吧。”
令旗挥动,吴军的十门后装线膛炮先后发出怒吼,把加过料的炮弹轰向周立春营地。对此,早就习惯了清军火炮的周立春和黄生才都是神情轻蔑,冷笑出声,经验丰富的太平军将士也马上伏地避炮,然而很快的,吴军炮弹落地后发出的猛烈爆炸,却又让黄生才和晏仲武等人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没事,洋人的开花弹,我也见过,没什么了不起。”
比黄生才和晏仲武更加吃过见过的周立春大模大样的挥手,然而挥手过后,周立春却马上又发现不对了,因为吴军的开花炮弹爆炸间,不但威力远比他之前见过的洋人火炮更大,仅凭冲击波就直接掀翻了许多营帐旗帜,还喷发出了大量的火焰,火焰所到之处,不要说木制的栅栏鹿角和布制的军帐被引燃起火,就连土砌的羊马墙上都冒出了火头。
此前在与吴军邓嗣源的交战中,太平军不是没见过吴军练勇的苦味酸武器,但吴军邓嗣源部使用的苦味酸却是装药量只有一两百克的掷弹筒炮弹和手雷弹,爆炸威力虽然远比黑火药大,燃烧效果却不是很好,又一直没有用于攻坚,太平军便一直没见识过苦味酸火焰对木制工事的破坏效果。这会吴超越突然使出了装药量多达两公斤的苦味酸炮弹,原本还指望凭借土木工事就能抵挡吴军锋芒的太平军当然是目瞪口呆,措手不及。
熊熊烈火中,许多被苦味酸火焰笼罩的太平军士兵全身起火,哭着喊着在地上满地打滚,可还是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他们的同伴即便提水来泼在他们的身上,苦味酸火焰却依然还在他们的身上熊熊燃烧,把这些倒霉的太平军士兵烧得是鬼哭狼嚎,死得是凄惨无比。也让许多的太平军士兵失声惨叫,“水都浇不熄,这是什么妖火啊?”
这时,吴军火炮已经再次开火,把更多的苦味酸炮弹打进了太平军营地中,引燃了更多的太平军营帐栅栏,也让更多的太平军士兵笼罩在火海之中,太平军士兵奔走避弹,被苦味酸炮弹发出的冲击波冲得是东倒西歪,身上着火的太平军士兵哭喊着四处奔走求救,又造成了火势的急速蔓延。见此情景,周立春和晏仲武等人脸色发白之余,也赶紧组织士兵扑火灭火,以免烈火烧毁他们的营防工事,但不管太平军士兵是用水泼还是用土掩扫帚打,苦味酸火焰说不熄灭就是不熄灭。
吴军的第三轮炮击是集中轰击太平军的营地正门,几乎是在转眼间就让太平军的坚固营门和高大箭楼升腾起熊熊烈火,第四轮炮击则是打向太平军的营地内部,后膛炮的超高射速让太平军觉得难以置信,也让太平军更加无法扑灭营中大火,烈火逐渐冲天,浓烟滚滚中,太平军栅栏、鹿角和拒马成排成片的起火燃烧,空气中尽是毛发和肉类烧焦的恶臭味,其间还有伴随了两声太平军火炮的殉爆巨响,场面有如修罗地狱。
看到这些状况,战场经验丰富的黄生才和晏仲武马上就明白自军又上了吴超越的恶当,被吴超越骗到了这里挨炮打。但黄晏等人不肯死心,周立春也不肯死心,稍做商量之后,太平军主力和周立春的精锐干脆一起倾巢出动,从两翼后营一起出营,太平军主力居左,周立春军居右,一左一右的向吴军阵地包抄杀来,用的还都是吴军练勇赖以成名的线性战术——太平军可是比清军擅长学习多了。
一场之前在欧美战场上常见的线性战术对拼就此展开,炮火声中,太平军的队列严整密集,脚步坚定统一,端着带有刺刀的火枪大步前进,吴军练勇则迅速布置了四个空心方阵,成田字形把炮营保护在中间采取守势迎战。炮营的后膛炮停止射击并迅速收拢避免被太平军突击破坏,换上曲射臼炮迎敌,而吴军的臼炮虽然在射程方面比较短,优势却是炮弹装药量更大,爆炸威力更大,只要有一枚炮弹打进太平军的密集队列中,马上就能导致一场恐怖灾难,巨大的冲击波直接把太平军士兵成排成排的掀翻,喷发出来的火焰也把成片成片的太平军将士变成一个个全身起火的火人,惨叫声遮天蔽野,严整的队形也因此为之大乱。
枪声终于响起,学到了不少线性战术精髓的太平军将士咬着牙齿推进到了吴军阵地八十米处方才开枪,也靠着抢先出手的机会给吴军将士制造了一些伤亡,然并卵,武器过于杂乱,造成了太平军的火枪射速快慢不一,无论如何都无法保证火力的密集程度,而统一装备了击针枪的吴军练勇则是有条不紊,分为两队轮流开枪,火力密度有如狂风暴雨,每一轮射击都能把正在装填弹药的太平军打死打伤无数。
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击针枪对卡宾枪的优势才完全体现了出来,同为后膛枪,卡宾枪装弹必须要先咬破纸质弹壳,把火药塞到火门上引火,然后再把子弹射进枪管开枪射击,操作复杂耗时较长,且极容易出现失误。而吴军练勇则只需要把子弹射进枪管就可以直接开枪,失误少耗时短,射速远比以卡宾枪为主力武器的周立春军快,更把太平军主力大量装备的燧发枪火绳枪甩出十八条街都不止,排队枪毙,当然是吴军练勇稳占上风。
排队枪毙毙不过吴军练勇,太平军主力这一咬牙,干脆端着刺刀发起板载冲锋,可这么做还是毫无作用,吴军练勇不但拼刺刀不怕太平军,还装备有苦味酸手雷弹这个大杀器,可以轻而易举的炸散太平军的密集人群,迫使太平军分散迎战,刺刀战中以少敌众,当然更加不是吴军练勇的对手。野战中局势依然还是呈一面倒,以前用线性战术吊打太平军的吴军练勇还是照样吊打已经开始学习线性战术的太平军。
激战多时,随着太平军士卒的大量死伤,吴军的优势更加明显,见局势不妙,最先无耻逃跑的居然是周立春军,为了保存实力,本小利薄的周立春一边命令后军放弃营地向南撤退,一边带着他的主力战兵大步后退,黄生才派人要求周立春继续作战,周立春也根本不听——打光了手里的家本,周立春在太平军内部说话可就没有底气了。
与此同时,吴超越这边也做出了调整,命令曹炎忠率领一个营追击周立春,又命令秦如虎率军给曹炎忠帮忙,仅以偏师追杀周立春扩大战果,主力则全部用来收拾太平军主力。而黄生才和晏仲武开始还想且战且退减少损失,然而看到吴军练勇分出了一个营来包抄他们的背后时,黄生才和晏仲武就再不敢浪费时间了,赶紧下令全军撤退,带着军队一路南逃,吴超越则果断亲自率领除炮营外的吴军练勇发起追击,大吼道:“追!无论如何要彻底干掉这支长毛,绝不让他们逃到吴凇江以南!”
追击战展开,接受过严格负重训练的吴军练勇健步如飞,一边拼命捅杀掉队落单太平军士兵,一边分兵包抄拦截,结果先行出击包抄的王锤营队靠着速度优势,还真一头扎进了太平军败兵的腰部,迅速把太平军切为两截,吴军练勇连捅带刺又开枪,把太平军的后队杀得死伤惨重,迫使后队太平军士兵只能是四散逃亡,然后吴军练勇脚步不停,一边继续追向侥幸逃脱的太平军前队,一边又分出一个营追杀溃散的太平军士兵。
追着追着,吴超越逐渐发现情况不对了——太平军居然并没有直接逃向他们主力大营所在西南方向,而是逃向了东南面的租界方向。吴超越一看不妙,赶紧派人给黄大傻传令,要黄大傻率军穿插,不惜代价的冲到前面去抢夺吴凇江的浮桥渡口,不给太平军跑进租界逃生的机会。同时吴超越还破口大骂,“操他娘的!想不到长毛还能有这样的脑子,居然能想到跑进租界逃命的主意!”
(非夸张,历史上小刀会起义失败后,有大量的小刀会起义军士兵就是直接跑进了租界,结果救出吴老买办的美国人又救了这些起义军士兵,允许他们在租界里剃发变装,摆脱清军追杀。)
黄大傻的穿插迂回还是晚了一步,等吴军练勇杀到直通租界的吴淞江浮桥口的时候,大量的太平军士兵已经越过了浮桥逃进了租界,浮桥另一头的租界那边虽然也有西方联军士兵守卫,可是看到太平军是高举武器过桥,过了桥后还马上放下武器表示没有敌意,那些洋人士兵便也没有阻拦,只是任由太平军过桥或者泅水过河,进入租界土地。
最后,吴军练勇只把一百多个不会水的太平军士兵堵在吴凇江北岸,逼迫他们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同时曹炎忠那边也在追击战中遭到了周立春军的顽强阻击,吴超越窝火之余除了让黄大傻带军队去给曹炎忠帮忙,还有大力搜捕租界外的太平军残兵,再有就是派人过江去与英国领事阿礼国联系,要求引渡逃进租界的太平军士兵!
使者才刚派出去,让吴超越眼睛一亮的是,吴健彰老买办竟然已经出现在了浮桥上,正在吴晓华和黄胜的搀扶下向北岸跑来,还一边跑一边哭哭啼啼的大声呼唤自己,吴超越见了大喜,赶紧下马迎上前去,迎向吴健彰先是一个熊抱,然后双膝跪下,大声的由衷喊道:“爷爷,你想死我了。”
“老夫才是想死你啊!”吴健彰号啕大哭着搀起宝贝孙子,也不给宝贝孙子和吴晓华、黄胜打招呼的机会,一个劲只是不断检查了宝贝孙子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直到确认宝贝孙子连毫毛都没掉几根,吴老买办才抹去眼泪,迫不及待向吴超越问道:“孙儿,快告诉我,你这次北上勤王,皇上和朝廷有没有给你升官?”
吴超越含笑点了点头,吴健彰赶紧又问升了什么官,吴超越这才扭捏的说道:“江苏按察使,领兵部侍郎衔!”
“哈哈!”吴老买办先是狂笑一声,然后马上向吴超越单膝跪下,抱拳说道:“下官吴健彰,见过臬台大人!”
“爷爷,你是要折死我啊。”吴超越赶紧向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的吴老买办跪下还礼,哭丧着脸说道:“爷爷,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孙子,永远都是你的孙子,你向我下跪,是想折我的寿元?”
“胡说八道,我孙子肯定长命百岁!”吴老买办先是呵斥了一句,然后才说道:“你快起来,我这是向你行拜见上官礼。你现在是正三品的江苏按察使,又有从二品的侍郎衔,我是从三品的江苏布政司参政,见了你应该行礼。”
被吴老买办逼迫不过,吴超越这才起身按规矩吩咐老买办免礼,然后又赶紧双手搀起吴老买办,吴老买办则是笑得老脸皱纹开花,嘴里不断念叨,“争气争气,这么快就比你爷爷的官大了,看来要不了一两年,我们吴家就可以出一个封疆大吏了。祖坟冒烟,祖坟冒烟啊!”
“爷爷,当官的事一会再说。”吴超越打断吴老买办的念叨,说道:“爷爷,你看我有没有没记错?我们和洋人签的租界条约里,好象有一条是可以引渡逃进租界的清国罪犯,对不对?刚才逃到租界里的长毛都是长毛的精锐,我如果不把他们从洋人手里要回来,让他们逃回了长毛那边,以后再想收拾他们就没这么容易了。”
吴健彰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孙儿,你没记错,我们大清是有权力引渡逃进租界的犯人。但是阿礼国此前对我说得很清楚,他允许我住在租界里,也没有把我交给长毛,是因为他们承认大清国,与大清国有外交关系。但他们英国公使文翰同样与长毛的太平天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长毛允许英国的船只自由来往于他们防区水面,投桃报李,所以如果出现长毛逃进租界的情况,他们也绝对不会交人,要交也只是交给长毛。”
“干!”吴超越骂了一句,“这仗怎么打?长毛一看情况不对就往租界跑,我还拿什么剿灭他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复杂形势
“吴!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很可惜在我来到上海上任时,你已经去中国的北方参战,没能早一些见到你这位最了解欧洲的中国人!自我介绍一下,我的法国名字叫做b·edan,中文名叫爱棠,是法兰西国驻中国上海的新任领事。”
“亲爱的吴,关于太平天国士兵逃进英租界一事,我非常乐意为你提供帮助,向英国方面施加外交压力,逼迫他们把太平天国的士兵交给你,并促使英国方面改变中立立场,断绝对太平天国的一切经济及政治往来。”
“非常感谢,亲爱的爱棠先生,如果真能如此,那当然非常的好,但是我应该如何报答你呢?”
吴超越皮笑肉不笑的向刚认识的法国新领事爱棠问,爱棠则比吴超越笑得更加虚伪,说道:“非常非常的简单,太平天国的军队夺取上海城后,受战争影响,我国公民的经济贸易利益受到了巨大伤害,如果你能够说服清国朝廷承认上海为对法******,免除一切我国商人在上海的一切进出口关税,那么我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亲爱的爱棠先生,你还是一枪打死我吧。”吴超越直接把一支左轮枪递给爱棠,苦笑说道:“上海关税,是我**队平定洪秀全邪恶叛乱的最重要财源,我如果答应了你的条件,就算我们大清的朝廷不杀我,我们大清军队的士兵也会把我乱刀砍死。与其让他们杀我,倒还不如请爱棠先生你直接动手。”
“亲爱的吴,你可真是直接。”爱棠当然没接吴超越的左轮枪,只是又微笑说道:“吴,我非常喜欢你的坦率方式,但我必须提醒你两点,第一是现在的上海海关已经被太平天国的军队烧毁,欧美诸国都已经停止了交纳关税,将来我们的关税交纳给那一个中国政府,还是一个未知数。第二是我并没有要求贵国朝廷承认上海为全面******,仅要求把上海改设为对法******,免除法国商人的进出口关税,贵国海关仍然还可以向其他欧美国家征收关税。”
爱棠说这话时,美国、普鲁士、西班牙和比利时等四国领事也是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只等吴超越开口答应爱棠的无耻要求,马上就逼着吴超越答应把上海对他们也免除一切进出口关税。只可惜吴超越根本不上当,耸耸肩摊手说道:“亲爱的爱棠先生,感谢你的提醒,但是很遗憾,我现在的职位是江苏按察使,无权插手外交及关税事宜,所以我最多只能答应把你的要求向江苏巡抚许乃钊先生如实禀报,无法直接答应你的要求。”
爱棠不肯罢休,又要求吴超越务必要促成此事换取自己向阿礼国施压,其他四个国家的领事也是煽风点火,假装好心的建议吴超越慎重考虑爱棠的友好提议,上屋抽梯不断把吴超越往房顶上推。吴超越则一边假惺惺的和这些豺狼饿虎虚伪客套,一边心中奇怪,“阿礼国搞什么鬼?怎么其他的领事都来了,他这个正主还没露面?”
苦等了不少时间,老相识阿礼国终于乘着一辆欧式马车来到了浮桥尽头,领了几个随从过河后,阿礼国也没急着和吴超越打招呼,而是先和爱棠、阿化威、祁理蕴等领事虚伪客套了一番,然后才向吴超越使了一个眼色,又向旁边一努嘴,吴超越会意,立即让吴老买办暂时替自己与爱棠等人虚伪客套,与阿礼国并肩走到远处单独谈话。
阿礼国直接把吴超越领到了吴凇江岸边,面向着缓缓流淌的吴凇江水,阿礼国直接说道:“吴,我知道你是找我要人,但非常抱歉,刚才我已经让那些太平军士兵从泥城浜离开了英租界,所以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也拿不出来了。”
知道洋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吴超越在此之前对于要不到人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阿礼国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人放了,吴超越对此还是万分的不满,哼道:“阿礼国先生,我真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友谊竟然会这么一点。”
“吴,你误会我了,正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深厚,所以我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直接放人。”
阿礼国摇头,说道:“你带着军队去北方作战的时候,我们英国的驻华公使文翰博士任满回国,新任公使包令爵士上任后要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求修改《南京条约》,让你们的愚蠢朝廷向英国公民开放全国的港口和内陆城市,开放长江航线,允许鸦片贸易合法化,还有允许我们国家在你们的京城建立大使馆。”
“我知道你们的愚蠢朝廷绝不会答应这些要求,我也知道包令先生一旦插手太平军逃进租界寻求保护的事,肯定会逼着你出面为他和你们的愚蠢朝廷牵线搭桥,到时候你的处境只会更尴尬,所以我才抢先放人,避免事态的更进一步扩大,把你牵涉进修约谈判。”
听了阿礼国的解释,吴超越的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些——吴超越很清楚,如果自己真被硬拉进修改条约的对外谈判,那么不但会在满清朝廷和洋人恶霸之间左右为难,新的卖国骂名也无论如何都跑不掉。而明白了阿礼国的苦心后,吴超越也坦率说道:“阿礼国先生,看来我真是误会你了,感谢你为我立场的考虑。但是阿礼国先生,以后怎么办?以后太平天国的军队如果一失败就跑进租界,那我这仗怎么打?”
“我也没办法。”阿礼国耸耸肩膀,同样神情苦恼的说道:“包令先生要求我严守中立,绝不能挑起与任何一方的武力冲突;我之前也曾下令禁止任何外人进入租界,但是我们国家的商人为了经济利益坚决反对,逼着我收回了这道命令;租界的军队又是由英美法三国领事共同组建,我一个人无法直接指挥,也就没办法命令租界军队阻止太平军士兵进入租界。所以吴,我虽然非常想要帮助你,可是却无能为力。”
吴超越不知道阿礼国说的是真是假,盘算着不吭声,阿礼国则又说道:“当然,吴,如果你希望美国和法国的领事也站在你一边,不再为太平军提供任何帮助,甚至出兵帮助你镇压太平军叛乱,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你想必也知道,这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吴超越还是不吭声,过了片刻后,吴超越才说道:“这些容我考虑考虑,阿礼国先生,还忘了感谢你对我家人的照顾,如果不是你的收留,我的家人这次就危险了。”
“不必客气。”阿礼国挥挥手,然后阿礼国终于转过身来面向吴超越,还突然露出了一点微笑,说道:“吴,还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和我共同投资派出的那支勘探队,已经在日本的北海道找到那只可爱的小羊羔了。快告诉我,其他的小羊羔在什么地方。”
吴超越恍然大悟,这才知道阿礼国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友好,什么条件都不提的就主动给自己帮忙。苦笑过后,吴超越说道:“亲爱的阿礼国先生,中国有句话叫贪多嚼不烂,我认为我们还是先把那个金矿,等他产出了金子换成了银子和英镑,然后我们再考虑勘探新的金矿吧。不然的话,我们就算发现了再多金矿,控制不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帮别人做了嫁衣裳?”
“小滑头,看来是不拿到那百分之三的股份就不会再开口了。”阿礼国心中暗骂,脸上却微笑依旧,说道:“好吧,就这么办,我已经去文恳请包令先生出兵拿下那个金矿,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正式开采那个可爱的大金矿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吴超越假惺惺的向阿礼国道谢,然后吴超越又心中一动,忙问道:“阿礼国先生,就我所知,现在北海道的人口似乎相当稀少,开采那里的金矿,你能否找到足够的劳工?”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阿礼国点头,说道:“事实上因为日本幕府禁止日本百姓与洋人往来的禁令,包括已经在开采鹿儿岛金矿,都有人手不足的问题。”
“阿礼国先生,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吴超越赶紧说道:“我这次回来平定上海叛乱,将来肯定能抓到数量众多的太平军俘虏,到时候你出面和各国商人联络,把我抓到的俘虏卖到日本去当劳工,既解决了开采金矿人手不足的问题,我们又可以赚一笔小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阿礼国一听大喜,立即一口答应,吴超越与阿礼国击掌为约的同时,心里也暗暗说道:“长毛们,感谢我吧,反正我把你们交给满清朝廷也是一个死,倒不如到日本去,说不定你们还能闯出一番新天地,也帮我们中国解决一个隐患。”
因为西方列强的庇护,吴军练勇终究还是错过了重创全歼太平军主力的大好机会,不过战果也不算小,除了杀敌歼敌超过一千五百人外,吴军还顺利拿下了太平军的闸北大营,控制了吴凇江以北的广阔空间,也打开了继续南下的道路。
水流缓慢的吴淞江处处都是渡口,到处都可以搭建浮桥,同时吴军练勇还可以从租界借路南渡吴凇江,太平军当然不敢梦想凭借这样的河流抵挡吴军的南下脚步。不得已之下,曾立昌和许宗扬也只好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主动解除了对吴军兵工厂的包围,把疲惫不堪又伤亡惨重的太平军主力集中起来使用,暂时屯驻在上海西门外一里处立营,并且抓紧时间修建了一些工事保护与上海西门的交通道路。周立春的败军也逃到了上海西南角自立一营,继续保持与太平军主力的距离。
太平军主动解除了对吴军兵工厂的包围后,吴超越当然是马上渡过吴凇江南下与邓嗣源会师,补充弹药武器和让邓嗣源的军队获得休整机会。见面后,吴超越自然又少不得狠狠夸奖了邓嗣源一通,说自己让邓嗣源留守上海是没看错人,然后才又夸奖周腾虎的勇谋兼备,胆大心细,性格有些狂妄的周腾虎坦然接受了吴超越的夸奖,然后又主动说道:“吴臬台,这才只是开始,我军虽然成功会师,但敌众我寡的强弱之势并未改变,如何歼灭长毛主力和夺回上海城,我们还需要仔细谋划。”
“关于这点,弢甫先生有何妙计?”吴超越问道。
“泰山压顶,雷霆万钧,使长毛在上海城外无法立足!”周腾虎答道:“逼迫长毛全部退回上海城内守城,那我军便可稳操胜算。”
如果换成了其他人,听到这个建议基本上都会认为周腾虎是在发疯——敌人本来就兵多将广,还要让敌人全部退回城内占据绝对地利,那上海城怎么可能还夺得回来?但吴超越却不然,稍微盘算后,吴超越就说道:“弢甫先生的意思是,让敌人退回城里狗咬狗,自行内乱?”
“正是如此。”周腾虎点头,说道:“长毛兵力虽然众多,但营伍繁杂,号令不齐,曾立昌、刘丽川和周立春三支贼军互不统属,各成一系,若是设法逼迫曾立昌和周立春二贼退入上海城内,刘丽川不许他们进城,长毛必然内乱;刘丽川若是允许他们进城,那么进城后三个贼头为了争权夺利,长毛同样会生出内乱。届时我军不但破敌容易,还可以大量减少士卒的伤亡。”
“还可以让长毛没法再往租界跑。”周腾虎的小舅子赵烈文补充道:“让长毛驻扎城外,长毛一吃败仗就往租界跑,我们退了就又从租界出来和我们打,何时是个头?但如果逼着长毛退进了城里守城,长毛就是想往租界跑也没办法了。”
吴超越点了点头,也没询问如何逼迫太平军退入上海城内——因为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动用武力。结果也是凑巧,当天下午时,江苏巡抚许乃钊派人送来喜讯,说是署理江南提督和春已经带着江南大营派出的第二波援军赶到了吴淞口,估摸着明天就能联手南下与吴超越会师一处,要吴军做好接应准备帮助清军南下。吴超越闻报大喜,立即回信给许乃钊,让许乃钊与和春只管放心联手南下,倘若太平军出兵阻拦,自己一定会出兵接应。
有了吴超越的承诺,次日清晨,许乃钊与和春的军队还真的联手南下向上海开拔,其中和春的军队约有三千人,许乃钊的军队连绿营带乡勇共约三千五百人,再加上吴超越的六个营和秦如虎麾下的千余绿营,清军兵力终于突破了万人大关,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超过驻扎在上海城外的太平军主力。
探得清军又获增援还联手南下,曾立昌在大惊之余一度派遣军队北上阻击,但太平军的军队才刚出动,吴超越这边就已经派了两个营北上,气势汹汹的去爆太平军阻击部队的菊花。受命阻击的许宗扬害怕腹背受敌又遭惨败,不敢交战,只能是赶紧退到太平军自行搭建的吴凇江浮桥处采取守势,眼睁睁的看着吴军练勇与清军主力会师一处,继续顺利渡过吴凇江。
消息传回太平军营中,精锐死伤过多的曾立昌也不敢逼迫许宗扬强行进军,只能是赶紧召回许宗扬放弃阻击计划,然后与许宗扬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而鉴于形势再度逆转,太平军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了三个选择,第一是进驻上海城内与刘丽川联手守城,第二是背靠上海城建立坚固营地与清军抗衡,第三则是撤往苏州重整队伍,等待新的战机出现也等待杨秀清承诺派出的第二波援军。
考虑到吴军火炮对土木工事的强大破坏力,第二个选择很快就被放弃,曾立昌和许宗扬还一度考虑过退守苏州的稳妥选择,然而上海对太平军来说同样是无比重要,若是能在上海站稳脚跟,太平军不但可以断绝满清朝廷的重要财政来源,还可以通过贸易手段获得枪支弹药和洋船洋炮,更进一步增强太平军的军事实力。所以许宗扬很快就说道:“曾丞相,我的意思是,最好还是说服刘丽川允许我们进城驻扎,等待林丞相派出的援军。反正我们已经从清妖手里缴获到了大量的漕粮,只要确保城池不失,坚持到林丞相来援毫无问题。”
“进城坚守当然是最好选择。”曾立昌脸色有些阴沉,说道:“但有两个问题,第一,刘丽川死活不答应让我们进城怎么办?第二,周立春密报,超越小妖在阵上曾经让人给刘丽川捎过两道书信,刘丽川却至今没把书信交给我,我担心这个二五仔已经靠不住了,我们进城后怕是会有危险。”
“如何进城,我倒有个办法。”颇有智谋的许宗扬说道:“刘丽川的亲信陈阿林和李咸池都是贪财之辈,我们只要出银子收买,不怕他们不替我们说话。然后我们再找刘丽川摊牌,说要么让我们进城驻扎,帮他一起守城,要么我们就退回苏州,让他一个人率军守城。这个二五仔贪生怕死,又有陈阿林和李咸池帮我们说话,不怕他不会答应让我们进城。”
“至于进城之后嘛。”许宗扬又说道:“我们先小心提防,暗中观察刘丽川的举动,他如果靠得住,我们就和他联手守城。他如果靠不住,甚至还生出异心,那就……。”
说到这,许宗扬恶狠狠的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泰山压顶
署理江南提督和春并不是很看得起吴超越,也一直认为吴超越之前那些夸张战绩不过是吹出来的结果,纯粹是个杀良冒功、讳败掩过、谎报胜战的牛皮货,江宁大战时靠的是江宁清军,所谓的江阴大捷也应该是杨文定麾下清军的苦战收获,北上勤王更是靠跟在胜保和僧格林沁的屁股后面拣便宜。如果真的碰到什么硬仗恶战,吴超越麾下那些说话软绵绵的江苏兵马上就会原形毕露。
再怎么看不起也没办法,吴超越现在已然是货真价实的三品按察使,还领着从二品的兵部侍郎衔,所以带着清军与吴军会师后,和春还是到了许乃钊尚未完工的清军主力营地中与吴超越见了一面,假惺惺的与吴超越互相客套,末了和春还得虚情假意的向吴超越请教,说道:“吴臬台,你比我们早到战场,又是半个上海本地人,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下一步该怎么打,还请吴臬台多提一些好建议。”
“回和军门,下官现在就只有一个建议,就是立即出兵,猛攻长毛在上海西门外的营地!”
吴超越回答得很直接,又主动解释道:“和军门,许抚台,长毛刚刚解除对我军营地包围合军一处,在攻打我军营地战事中损失相当不小,又在闸北大战中惨败,士卒疲惫,军心沮丧,士气也十分低落,正是我们乘势破敌的大好机会。所以下官提议,我们明天就合力进军,猛攻长毛在上海城外的营地,迫使长毛弃营而走,然后痛打落水狗,在追击战中大量歼灭长毛主力。”
听了吴超越的建议,许乃钊倒是点了点头,大为动心,和春却是脸色一变,赶紧摇头说道:“吴臬台,你的看法虽然有理,但是你太心急了,不是本官的兵马怯敌畏战,是我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急需休整。同时我军刚到上海,立营未稳,需得先建立坚固营地,取正合奇胜之理,然后再图谋破敌。”
反对完了,和春还在心里嘀咕道:“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牛皮货,看到本官率领援军到来,马上就打主意想怂恿本官出兵,然后乘机拣便宜,本官可没那么傻。”
吴超越误会了和春的意思,还道和春是因为军队素质太差才不敢出战,便说道:“和军门放心,明日之战,贵军只需出动千余兵马帮助我军监视长毛周立春部即可,误不了你的军队立营。”
说罢,吴超越又转向了许乃钊,拱手说道:“抚台大人,明天也请你出动千余军队帮助下官牵制长毛周立春部,周匪倘若不出营,你与和军门都不必动手,周匪倘若闯出营,还望你们千万小心,周立春匪首麾下的战兵大量装备有美利坚国的卡宾枪,战斗力不容小觑。不过也请你们放心,你们只需要牵制住周匪片刻,下官就可以出兵增援你们。”
对吴超越充满信心的许乃钊一口答应,那边的和春却听糊涂了,忙向吴超越问道:“吴臬台,那由谁负责攻打长毛主力的营地?”
“下官我啊?”吴超越莫名其妙的反问,“军门你们的军队需要建立营地,除了下官麾下的上海团练外,那里还有多余的军队承担主攻任务?”
和春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了,赶紧又问道:“那上海城里的长毛呢?上海城里的长毛倘若出兵,谁抵挡?”
“和军门放心,还是下官。”吴超越一听笑了,说道:“下官只怕城里的长毛不出兵,城里的长毛如果真敢出来,对下官来说只是求之不得。”
和春彻底张口结舌了,半晌才惊叫问道:“吴臬台,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只有不满编的六个营兵力,竟然要同时承担攻打长毛主力营地、拦截城内长毛和增援我军的三个任务?吴臬台,你肯定你不是在说笑?”
吴超越一听笑了,也终于明白和春拒绝明天就发起全面进攻是因为对自己信心不足了。那边的许乃钊也露出了微笑,忙向和春说道:“和军门请放心,慰亭做得到。明天到了战场上,军门你就可以知道慰亭的兵马究竟有多能打了。”
见性格稳重的许乃钊都这么说了,和春自然也就更加瞠目结舌了,但和春也不愧是少许能在太平军身上取得胜利的满人将领,惊诧过后,回过神来的和春盘算了片刻,说道:“好,本官明天亲自率领两千兵马出营,帮吴臬台你牵制长毛周立春部,倘若周匪出兵,也请吴臬台放心,本官若是不能将他拦在主战场之外,任由军法处置!”
没想到和春还能有这么一点血性,吴超越大喜之余忙向和春道谢,然后又建议和春分出一营兵马驻扎在法租界西郊,防范刘丽川从法租界借道出兵,也顺便提防一下租界军队。和春一口答应,也大为改变了对吴超越的印象,暗道:“这小子,难道真的不是靠运气好混到今天?”
议定了作战计划,次日上午,分别立营的吴超越、许乃钊与和春三军按约定同时出兵,也按照事前约定各自部署兵马。为了向敌人施加心理压力,手握苦味酸武器的吴超越照例大模大样的让吴军练勇在敌营正面列阵,直接向太平军守卫最为严密的大营正面发起进攻,太平军那边也果然是未战先怯,士卒奔走进入防御工事时个个神情畏惧,不断低声议论吴军火炮的可怕威力,还没有打就已经毫无信心。
十点四十分左右,见清军已然列阵完毕,吴超越果断命令炮营开炮,照例以苦味酸炮弹猛轰太平军营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土木结构的太平军营地火头四起,栅栏哨楼和鹿角拒马等木制设施接连断裂燃烧和崩塌,布制军帐更是纷纷燃起冲天大火,太平军士兵奔走呼叫不绝,死伤无数。只有躲在半地下工事中的太平军士兵比较安全,但也被浓烟熏得连连咳嗽,双目流泪不止。
即便明知道轰不过吴超越,但太平军还是出动了部分火炮开炮还击,期间还打出了少量从洋人那里买来的开花炮弹,只可惜太平军的开花弹装的是黑火药,爆炸威力与苦味酸炮弹有天壤之别,更没有苦味酸的良好燃烧效果,所以火炮对轰战仍然还是吴军练勇占据绝对上风。同时炮位暴露后,太平军的炮台又很快被吴军火炮和掷弹筒逐一点名摧毁,期间还发生了两次太平军的火炮殉爆,炸死炸伤了许多太平军炮手。
为了形成泰山压顶之势逼迫太平军退回城内,基本摧毁了太平军布置在大营正面的火炮阵地后,吴超越果断命令后膛炮暂停射击,轮换臼炮上前继续射击,将装药量更大的臼炮炮弹轰进太平军营地,很快就把太平军的前营化为了一片火海。
招架不住吴军练勇的炮火覆盖,曾立昌被迫向刘丽川和周立春请求援军,然而周立春的营地正被和春、许乃钊两支清军左右包夹,即便勉强出兵,也马上被和春的兵马正面拦住,隶属于许乃钊的清军总兵虎嵩林则率军猛攻周立春侧翼,逼迫周立春只能是让出营兵马布置空心方阵迎敌,彻底丧失机动力只能自保,无法再为曾立昌提供帮助。
刘丽川这边,收到了曾立昌的求援消息后,虽然林阿福一再劝说刘丽川出兵为曾立昌分担压力,可光是在城墙上看到太平军营地的惨状,刘丽川就已经是双腿发软浑身颤抖,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不出兵!绝对不能出兵!超越小妖打野战太厉害,我们出去只会是白白送死,白白送死!”
“刘检点,如果你不出兵也可以!”亲自进城求援的许宗扬乘机威胁道:“你如果不出兵给我们帮忙,我们就立即突围!带着周旅帅突围回苏州等待后续援军!上海这里就拜托给你这一支军队了!”
想到自己将以一军之力独守上海孤城,单独面对吴军练勇的恐怖火炮,刘丽川当然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而旁边的刘丽川亲信陈阿林和李咸池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由陈阿林出面说道:“阿源哥,要不请曾丞相带兵马进城来吧,城墙可以挡炮弹,可以长期坚守。不然的话,如果曾丞相他们走了,光凭我们这一支军队,就算想守城也没把握。”
“阿源哥,阿林哥说得对,是应该请曾丞相他们进来。”李咸池也附和道:“我们出来混的,必须得讲义气,曾丞相他们现在形势危急,是应该让他们撤进城里来休整。”
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刘丽川是打心眼里不愿让太平军进城驻扎,可是许宗扬这会已经扬言要单独突围让刘丽川独力应对清军围攻,陈阿林和李咸池两个亲信又在旁边劝说帮腔,刘丽川不由开始动摇。万分犹豫之下,刘丽川只能是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另一个亲信林阿福,问道:“阿福兄弟,你的意思如何?”
刘丽川问错了对象,林阿福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讲义气,自然不会做出对友军见死不救的缺德事,所以林阿福也没犹豫,马上就点头说道:“阿源哥,应该请曾丞相他们进城。”
见林阿福也赞同让太平军主力进城,刘丽川又咬了咬牙,这才一跺脚,对许宗扬说道:“许丞相,不是兄弟我不愿出兵帮你,是我的兵马实在打不过超越小妖,出去只会是白白送死。要不这样吧,你们把兵马带进城来,我们联手守城如何?”
许宗扬等的就是刘丽川这句话,心中暗喜之余先是假装犹豫,然后才也是跺脚答应。接着许宗扬赶紧出城去向曾立昌报告这个好消息,与曾立昌组织太平军将士向城内转移,留下陈阿林和李咸池在城墙上对视暗喜,“娘的,五千两银子总算是到手了!”
知道土木结构的营地在吴军的神秘炮弹面前不堪一击,其实太平军是早就做好了弃营突围的准备,所以许宗扬才刚带回来刘丽川准许太平军主力进城的好消息,太平军马上就开始了敦刻尔克大撤退,后营大门打开间,先是两千太平军列队出营,奔走到道路两旁进入事前就已经修好的夯土工事,保护撤退道路,然后才是满载着辎重粮草的车队出营,争分夺秒的赶往东面一里外的上海西门,而刘丽川倒也还算遵信守约,立即打开城门让太平军进城。
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情况,考虑到太平军已经在道路两旁修筑了大量的单兵掩体,迂回去抄太平军的后路肯定会伤亡不小,吴超越一度犹豫是否出兵。而旁边的周腾虎马上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吴大人,快出兵去抄长毛后路,我们就算必须付出一定代价也拦不住长毛的兵丁进城,起码也得让长毛不能把太多的粮草辎重带进城里。这么一来,不但可以加快上海城里的粮草消耗速度,还可以让长毛主力在粮草方面有求于刘丽川,扩大加快他们的内部矛盾。”
暗赞了一句不愧是理财专家会算帐,吴超越再不迟疑,马上命令黄大傻和曹炎忠率领本营练勇去抄太平军的后路左翼,又交代黄曹二将务必要用掷弹筒炸乱太平军的辎重队,逼迫太平军放弃辎重直接进城。
两个营的吴军练勇迂回到了太平军的进城道路左翼后,激战迅速打响,凭借着事前修建的大量单兵掩体,太平军士兵躲在工事后拼命开枪,不过吴军练勇切断他们进城道路的机会。而吴军练勇则顶着枪林弹雨尽量靠近,在付出了不小的死伤后终于还是推进到了预定阵地,然后立即用轻便掷弹筒轰击太平军的辎重队,炮弹爆炸间,太平军一些辎重车受到破坏无法继续前进,许多拉车的毛驴骡子也受惊乱窜,失去控制冲乱了车流,辎重车东倒西歪,严重影响了车辆进城的速度。
与此同时,周立春那边也开始了撤退行动,在辎重已经大部遗失在闸北营地的情况下,轻装简行的周立春军还撤退速度飞快,比太平军主力速度更快的撤回到了上海大东门旁,清军方面全力追杀,虽遭到了全部装备卡宾枪的周立春军殿后精锐全力拦截,没能一举击溃周立春军,却也靠着迂回包抄冲击侧翼,刷到不少人头捞得不少斩获,也给周立春军又制造了不少伤亡。
这个时候,吴军方面也开始暴露一些内部问题,第一就是攻坚能力不足,没有可靠手段破坏太平军事前修筑的单兵掩体,没办法迅速摧毁太平军的防御阵地,也就没办法彻底切断太平军的进城道路,同时还在太平军的防御阵地面前伤亡不小。第二则是体力问题,在海上被风浪摧残了十来天时间,好不容易登上陆地后又接连作战,士卒平时的营养再好,这会也已经是筋疲力竭体力下降严重,攻势已经远不及平时那么猛烈。
第三就是兵力数量问题,接二连三的激战恶战下来,名誉上有六个营的吴军练勇现在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了两千四百多人,伤亡最惨的邓嗣源部留守营地没来参战,孟驲的炮营要保护火炮无法投入作战,吴超越手里实际上已经只有四个不满编的营队可以投入作战,所以吴超越即便明知道有希望彻底切断太平军的进城道路,也再不敢不惜代价的发起全力猛攻。
也正因为这些客观条件的存在,数量约七千左右的太平军主力终于还是有超过六千人顺利撤进一里外的上海城内,同时还把大部分的辎重粮草和火炮也带进了城里,吴军练勇伤亡不小,却没能完成阻止太平军转移辎重粮草的任务。
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些情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吴超越明白吴军练勇是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吴超越也没责怪黄大傻和曹炎忠的作战不力,太平军主力才刚撤过护城河,吴超越就已经下令停止追击,撤回兵马打扫战场。
对此,和春和许乃钊当然是大叫遗憾,懊悔没能抓住这个战机大量歼敌,而吴超越也难得主动认了一次栽,向和许说道:“和军门,许抚台,这一仗没能大量歼灭长毛,责任在我,我的团练实在太累了,兵力又不足,这才给了长毛大量逃窜的机会。责任在我,这一仗是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慰亭,如果你这都叫拖后腿的话,那我在宁镇战场上那些友军就不能叫拖后腿,只能算是往我背后捅刀子了。”和春倒也爽快,拍着吴超越的肩膀说道:“没有你出手,我们那能这么快就攻破长毛的营地?不必自责,有你这样的友军,是我们的福气。”
“是啊,慰亭,如果你这也算是拖后腿,那大清就没有不扯后腿的军队了。”许乃钊附和,又主动说道:“慰亭,带你的团练回去休息吧,建立围城工事的事情交给我们,等你休整好了,我们再联手破城不迟。”
见惯了猪队友,难得遇到两支还算知道点礼义廉耻的友军,吴超越倒也有些感动,谢了许乃钊与和春后,疲惫不堪的吴超越也赶紧带着更加疲惫的吴军练勇返回营地休息,准备让吴军练勇好生休整上一段时间再考虑如何攻城。然而吴超越没有想到的是,就连和春这样的旗人都难得要了一次脸,知道让自己好生休息,曾经和吴超越关系良好的洋人朋友却突然变得更不要脸——吴超越回到营地连屁股都没有坐稳,帐外就已经有人来报,说是美国领事祁理蕴求见。
“祁理蕴?他堂堂一个领事,怎么会跑到我的营地里来见我?”
满头雾水,看在吴老买办这些天就是住在美国领事馆的份上,吴超越刚想亲自出帐迎接,不曾想又有一个亲兵进帐,说道:“臬台大人,英国领事阿礼国先生派代表求见,还有法国领事爱棠先生和普鲁士领事阿化威先生也亲自来了,都要求见到你。”
“他们怎么都来了?”
吴超越更是糊涂了,再稍一盘算后,吴超越突然回过神来,脱口叫道:“坏了!肯定是因为苦味酸武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薄情寡义
洋人注意吴超越的苦味酸武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小刀会起义突然爆发时,欧美各国在上海的军人就已经发现了吴军手雷弹的爆炸威力似乎远超黑火药手雷,只不过当时清军还占优势,小刀会起义军龟缩城内,吴军的野战机会不多也就没怎么过多使用苦味酸武器,所以洋人当时还不是十分重视,各国领事也没有花太多的力气调查原因。
但随着上海局势的再度逆转,太平军援军抵达反过来包围吴军营地,吴军练勇被迫大量使用苦味酸武器后,西方诸国就逐渐的发现情况不对劲了,也开始着手收集关于苦味酸武器的情报。好在当时吴军练勇被太平军严密包围,洋人们没办法与吴军练勇直接接触,没能看到实物,同时满清落后的工业水平也让洋人认为苦味酸武器不可能是吴军自产,再加上收集情报发现吴军手雷是向英国购买,所以美国、法国和普鲁士人都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英国人,主要的刺探目标也就没集中在吴军身上。
至于当时的英国人,因为同样认为苦味酸武器不可能是吴军自产,所以阿礼国手下那些情报人员主要盯的是吴军武器的两大采购国美国和普鲁士,怀疑是这两个国家秘密开发出了新武器卖给了吴超越。
洋人互相刺探的顶峰时期是吴军攻破周立春营地那一战之后,当时许多洋人都在远处观战,亲眼目睹了苦味酸炮弹的巨大威力,其后马上盯紧了吴超越,想通过吴超越的弹药补给渠道寻找苦味酸武器的真正来源。而继续一无所获后,今天洋人诸领事又在法租界里亲眼看到了吴军苦味酸炮弹的恐怖杀伤效果,祁理蕴和爱棠等欧美领事就再也沉不住气了,为了尽快找到吴军苦味酸武器的真正来源地,祁理蕴和爱棠等人干脆就直接来找吴超越打听了。
还好,欧美诸国的领事仍然还不肯相信毫无工业基础的吴超越能够自己生产苦味酸武器,所以他们提出的要求也只是让吴超越老实交代这些武器的来源,还有就是提供一点样品给他们。
洋人的要求虽然简单,却也让吴超越伤透了脑筋,不给样品不说实话得罪洋人,给了的话暴露苦味酸的秘密,加快洋人的炸药科技数攀爬速度,还有可能导致苦味酸武器落入太平军和满清军队的手中,成为自己将来的巨大威胁,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见吴超越久久不语,祁理蕴还误会了吴超越的意思,便说道:“吴,如果你与出售新式武器的国家或者商人签定有保密合同,那么我们尊重你的立场,你可以不必透露你的武器来源。但是在战场上不可能不会出现武器失落的状况,我相信那个军火商肯定没有要求你必须保证武器不能外流,所以你只需要提供一点样品给我就行了。”
法国领事爱棠附和,也说吴超越不必一定得透露武器来源,只要把一些武器样品给他就行。卖武器给吴超越最多的普鲁士领事阿化威还说道:“吴,我们普鲁士人一直都是你最忠诚也最可靠的朋友,现在克里米亚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该死的俄国佬正严重威胁着我们普鲁士人的东部边界,你如果能把你手里的先进武器卖一些给我,就可以少牺牲无数的普鲁士忠诚士兵,我们普鲁士人也一定会永远记住你对我们的帮助。”
“阿化威先生,你们普鲁士人已经和俄国佬开战了?”吴超越心中一动,赶紧开口问道。
“随时准备开战!”阿化威如实回答,“贪得无厌的俄国佬悍然入侵多瑙河流域,那里的国家都是我们普鲁士人的友好邻居,也是我们普鲁士的堂兄堂弟,我国政府为了帮助他们抵御俄罗斯的无耻进攻,已经和奥地利国签署了同盟协议,随时准备和俄罗斯人干到底!”
说罢,见吴超越对欧洲情况也很感兴趣,阿化威便又说道:“吴,你放心,我们普鲁士必胜!奥斯曼帝国去年就已经向俄罗斯人宣战,英国和法国在今年也向俄罗斯宣了战,再加上我们普鲁士和奥地利,大半个欧洲都已经把该死的俄国佬当做了敌人,我们击败俄国人只是时间问题。”
吴超越又不说话了,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起身到了自己的公文堆前,翻出了一份前些日子收到的邸报,放到了阿化威和祁理蕴等人的面前,指着其中一条让他们观看,祁理蕴等人细看时,却见邸报那一条说的是今年的农历三月十六,去年就已经悍然入侵库页岛的俄罗斯人贪得无厌,又派出武装船队入侵黑龙江,英明神武的咸丰大帝下诏命令清军严密监视。
看到这一条,阿化威和祁理蕴等人当然假惺惺的先骂了几句俄罗斯人的贪婪无耻,然后祁理蕴又疑惑的向吴超越问道:“吴,你让我们看这一条做什么?”
“亲爱的各位领事先生,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吴超越神情严肃的说道:“如果你们能够说服你们国内政府,以外交手段或者武力迫使俄罗斯退出黑龙江,把库页岛归还给我们大清,那么我就把新式武器的火药配方和生产工艺无条件交给你们。”
“吴,你说什么?”祁理蕴等人个个大吃一惊,“你用新式武器的火药配方和生产工艺,交换我们国内出面迫使俄罗斯人归还库页岛?”
“对。”吴超越点头——吴超越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守住苦味酸的秘密,与其得罪洋人或者乖乖交出,倒还不如拿来做点大事,遏制一下北极熊在中国东北的扩张势头。同时吴超越也下定决心,只要一离开上海就马上着手开发安全炸药,抢诺贝尔的饭碗也保持自己的军事优势。
祁理蕴和阿化威等人张口结舌,半晌后,祁理蕴才突然回过神来,惊讶问道:“吴,听你的意思,难道你使用的新式武器,是你自己生产的?”
“对。”吴超越坦然点头,微笑说道:“亲爱的祁理蕴先生,我不必对你说假话,新式火药是我一个人开发研究出来的,它有一些保存、运输和使用方面的缺点,但我都一一克服了。如果你们能够帮助我国抵御俄罗斯人的野蛮缺略,帮助我国夺回沦陷领土,那么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无偿送给你们!”
祁理蕴和阿化威等人当然不敢相信,一个劲的只是追问吴超越的各种细节,吴超越则答道:“各位亲爱的领事先生,你们不必问了,为了保密,我绝不会告诉你们这些细节。但是你们也亲眼看到了我发明的新式火药的巨大威力,这其中有多少经济价值和军事价值,以你们的聪明,肯定已经心里有数。你们决定怎么办吧。”
说罢,吴超越还又补充道:“对了,必须郑重提醒你们一点,过会我还要应邀去拜访阿礼国先生,阿礼国先生为什么邀请我去租界见面,想必你们心里非常清楚。英国已经对俄罗斯宣战,英国也一向重视他们在远东的利益,我想我提出的交换条件,英国方面一定会慎重考虑。英**队本来就强大,他们如果变得更加强大了,对你们会有什么影响,我也请你们慎重考虑。”
祁理蕴、爱棠和阿化威三个列强领事都不吭声,眼珠子乱转着心里琢磨,许久后,国内同样已经对俄罗斯宣战的法国领事爱棠第一个开口说道:“吴,我只是领事,无权决定这么重大的事,但我会立即把情况报告全权公使布尔布隆先生,请他决定是否接受你的交换条件。”
国内已经准备和俄罗斯开战的普鲁士领事阿化威也表示会立即同本国公使联系,惟有目前光荣孤立的美国领事祁理蕴为难万分,许久后才摇头说道:“吴,不可能,我的国家应该不会答应,我只能试一试,先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我们美国的领事麦莲先生,请他做出决定。”
“那就这么办吧。”吴超越微笑说道:“祁理蕴先生,你放心,如果光荣孤立的美利坚国坚持不愿意插手清俄争端,我们也可以商量其他的交换办法。但是为了感谢无私帮助大清的西方国家,我只能先达到目的后再和你们商谈交换条件。”
祁理蕴满意点头,当下三国领事立即返回租界派人去和全都住在香港的本国驻华公使联系,当天天色已晚,吴超越需要安顿军队,直到第二天才赶到英租界,把自己的交换条件告诉给了阿礼国,而早已把中国北方市场视为自己囊中物的阿礼国自然很乐意借助国内力量赶走俄罗斯人,同样是马上派出了信使去香港和英国新任驻华公使包令联系。
谢绝了阿礼国邀请自己共进晚饭的好意,吴超越领了随行亲兵准备走泥城浜这条路离开租界。而因为战火涂炭的缘故,相对最为安全的租界里早已是人满为患,大街上人流涌动,吴超越乘坐的马车被挤在人群中行动艰难。见此情景,尽管为了进出租界方便穿的是便装,但贪生怕死的吴超越还是掀开帘子,吩咐同样穿着便装的吴大赛等亲兵严密保护自己的马车,不要给外人靠近的机会,结果吴大赛答应后,吴超越本想放下帘子时,三角眼的余光却一下子瞟到了街边的一个人影,一个年轻女子的人影。
开始吴超越还以为自己看错,然而再赶紧仔细一看时,吴超越却又惊喜发现,自己不但没有看错,那女子还不躲不闪,反过来白了自己一眼。吴超越心中大喜,赶紧吩咐停车,然后直接冲到了那年轻女子的面前,那年轻女子还是没有躲闪,还双手抱胸,突出她本来就诱人的****,冷笑说道:“干什么?想抓我?别忘了这里是租界,你没权力抓我!”
“我如果舍得抓你,你早就跑不掉了。”吴超越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又微笑说道:“世妹,想不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机会难得,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如何?”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可谈的?”那年轻女子毫不客气的问道。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需要谈的,难道世妹你不知道?”
吴超越微笑反问,那年轻女子又白了吴超越一眼,扭转头不吭声,吴超越却是毫不客气,一把拉起那年轻女子就走,那年轻女子挣扎反抗,吴超越却坚决不肯放手,一双三角眼还紧盯着那年轻女子的双眼不放,把那年轻女子看得俏脸泛红,反抗的力气也逐渐的小了下去。吴超越见她放弃挣扎更不客气,拉起她就前往前走,还直接把她拉向旁边的一个洋人饭店…………
………………
无比的凑巧,就在吴超越厚颜无耻的邀请一个年青女子开房谈话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千里外的安徽庐州府府治合肥城的东北郊,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女正互相搀扶着艰难的向南行路,步履艰难的走着走着,那身上带着伤的父亲突然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了道路上,把他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儿吓得哇哇大哭,“爹!爹!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爹!爹你怎么了?”
哭喊声惊动了正在路边稻田中耕作的百姓,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出于同情,一起跑到了路上帮那小姑娘搀起她的父亲,然而很悲惨的是,那小姑娘的父亲现在已经是双眼翻白,气息全无,已然故去,那小姑娘伤心欲绝,爬在父亲身上竟然活生生的哭昏了过去。
小姑娘的运气很好,虽然遭遇了家破人亡和父亲突然离世的悲惨厄运,却在父亲过世时碰上了好心人。见那小姑娘痛哭昏去,那中年妇女把她背回了自己勉强还算小康的家中,让她的儿子安葬了那小姑娘的父亲,自己则又是喂水又熬粥,终于还是把那小姑娘救醒了过来,也让那已经饿了一天多的小姑娘吃上了一顿饱饭。
直到那小姑娘喝完了米粥,那中年妇女才向她问起身世情况,那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说自己叫杨玉茹,是北面的定远人,太平军北上打到定远时,因为小姑娘的家里是官宦人家,爷爷还带兵镇压过太平军,太平军就把她家烧成了一片废墟,也几乎杀光了她的家里人,她是被父亲背着逃进了山林里才侥幸逃得一条活命,但是她父亲也因此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带着她逃到这里时,她父亲就突然支撑不住,永远的离开了她。
抹着同情的眼泪,那中年妇女先是安慰了那个叫杨玉茹的小姑娘一通,然后又问道:“玉茹,那你和你爹往庐州这边来,是准备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庐州这里也被太平军占了?”
“我爹带我来找我相公的朋友。”杨玉茹哽咽着说道:“我相公有个朋友在合肥这里办团练,帮我相公和我家有过联系,所以我爹就带我来这里投奔他。”
“你相公?”那中年妇女一楞,忙问道:“你已经成亲了?”
“只是定了亲。”杨玉茹的小脸上露出羞色,低声说道:“还没正式成亲。”
“哦,那你相公的朋友是谁?”那中年妇女又问道。
“合肥团练使,李鸿章。”杨玉茹低声答道:“我爹就是带我找他,请他暂时收留我们,再帮我们去找我相公。”
“李练总?”那中年妇女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小伙突然开口,有些惊讶的说道:“李练总现在不在合肥啊?他前段时间已经被调去了和州打长毛,没在合肥了。”
小姑娘杨玉茹呆了呆,然后又忍不住哭出声来,那中年妇女则一边安慰她,一边向儿子呵斥道:“你怎么这么清楚李练总的团练去向?是不是还想去当团练?娘对你说过几次,你武艺还没学成,上了战场也是白白送死,你怎么就是不听?”
那年轻小伙甚是畏惧母亲,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吭声,那中年妇女则又向杨玉茹问道:“玉茹,那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我爷爷因为打长毛吃了败仗,被朝廷发配到了新疆,我二叔跟着去了。”杨玉茹哭泣着说,“除了他们,我就再没其他亲人了。”
中年妇女面露难色,然后才又问道:“玉茹,那你的相公在那里?他叫什么名字?”
“他在上海,叫吴超越。”杨玉茹如实回答,又红着脸说道:“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是江苏的四品道台。”
“吴超越?”那年轻小伙子跳了起来,惊叫问道:“难道就是那位天下知名屡破长毛的吴超越吴大人?传说中长毛听到他的名字就能吓得尿裤裆的吴超越吴大人?”
杨玉茹点点头,那年轻小伙子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又面露狂喜,向母亲说道:“娘,你看玉茹小妹妹这么可怜,要不我们帮帮她吧。让我去和州找李练总,或者让我直接去上海……。”
年轻小伙子说到这就不敢再说下去,因为他的母亲已经露出了冷笑,还冷笑着问,“然后呢?就便进团练上战场?”
年轻小伙子不敢回答,只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总不能让玉茹小妹妹一直住在这里吧?”
“是不能让她一直住在这里。”那中年妇女点头,又说道:“这几天收拾一下,让玉茹在我们家把身子养一养,然后娘和你一起把她送去和州,把她交给李练总。”
“娘,你和我一起把玉茹小妹妹送去和州?”那年轻小伙子一听大喜。
那中年妇女点点头,说道:“吴大人忠心报国,公而忘私,为了朝廷大事和我们老百姓安家乐业,连他没过门的妻子都抽不出空照顾,我们母子无以为报,现在既然碰上了他没过门的妻子,那就是天意,上天给我们母子报答吴大人的机会,我们当然得把玉茹小妹妹安全的送到他的身边。”
听到母亲的话,年轻小伙喜笑颜开,杨玉茹则是感激得再次落泪,但杨玉茹如果能够知道她的未婚丈夫这会正在做什么,那她肯定是就只会哭得更加伤心和绝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