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守城第一枪
严格来说,神策门绝对算不上无关紧要,位于江宁城正北,右方虽然是面积巨大的玄武湖,正北方向却是小市镇和卖糕桥两处颇为繁华的城下町,建筑众多又丘陵起伏,地形复杂,是守城方打巷战消耗敌方有生力量的理想缓冲战场;对攻城方而言,除了交通稍微有些不够方便外,但又有攻城队伍容易展开和步兵掩体众多的两大优势,用做攻城主战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江宁外城的十三道城中,除了陆路正门聚宝门和水路正门仪凤门之外,神策门完全有资格可以说是江宁城的第三紧要所在。
这个排名甚至还可以往上提一提,因为仪凤门的内旁是狮子山,居高临下鸟瞰城外,是天然的理想炮兵阵地,火炮部署只要安排合理,轰得城外敌人无法立足易如反掌。聚宝门除了有秦淮河保护外,又有变态的三道瓮城,城防工事的坚固程度在江宁十三门中是当之无愧的排名第一。而神策门不但没有这些工事地理优势,相反城外还有大壮观山(红山公园)这个巨大隐患——敌人一旦把火炮布置在山上,居高临下对着神策门可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吴超越的军事经验少得可怜,战术部署和战场指挥也只是通过书本、电视和电影学了一点皮毛,后来美国老兵布朗给吴超越指点和传授的也几乎都是野战经验,但即便是这样的半桶水,仔细的了解了神策门的地形和清军的部署情况后,吴超越还是马上发现了许多重要问题。
首先一点就是大壮观山,作为神策门外的至高点,大壮观山不但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水源也十分充足,还有玄武湖水路可倚,即便陷入孤立也可以凭借水路源源不绝的补充兵员、粮草和弹药,是防守战中可遇而不可求的战术支撑点。但江宁却没有在山上部署一兵一卒,全面龟缩城内,拱手让出了这个军事重地。
第二是兵力,神策门左右的金川门和太平门都距离较远,彼此之间很难及时互相救援,但江宁清军却只在神策门部署了两百绿营兵和五百练勇,即便再加上吴超越新带来的五百松江团练,也不过一千两百人的兵力,却要负责守卫长达十里的城墙,兵力单薄得十分可怜。而更让吴超越无语的是,江宁城里唯一的预备队还是驻扎在城内东南角的满城中,神策门一旦告急,预备队得跑上十几二十里才能赶到现场救援。
此外还有许多情况也让吴超越无语,友军绿营兵和江宁乡勇纪律涣散和士气低落也就算了,远比其他城门狭窄的护城河同样没有疏浚,火药露天存放,火把、火油和木材也严重不足,还有那些用来砸击敌人的石头,也没有经过基本加工,一块块比人还高,比磨盘还粗,没有三五个人休想抬起来砸下城去。
对这些情况百思不得其解,吴超越也只好向负责守卫神策门的绿营守备耿桡打听情况,而看在吴超越见面时送上的一百两现银份上,耿桡倒是一一详尽回答了吴超越的问题——结果吴超越也更加无语了,放弃大壮观山是陆建瀛躲在总督府的拍脑袋决定,没有到现场勘察过一次,陆建瀛就拱手让出了这个军事要地——还十分受清军士兵的欢迎。
护城河没有疏浚是因为前广西巡抚邹鸣鹤的杰作,受江苏巡抚杨文定所托,已经被革职的邹鸣鹤受命组织江宁练勇修缮加固城防,结果邹鸣鹤每天除了想方设法的从江宁富户身上刮银子刮钱粮,就是想方设法的克扣贪污江宁练勇的饷银,正事基本上不干,所以护城河没有疏通,沿城房屋也没有拆除,还有那些大得惊人的石头,也是邹鸣鹤让练勇弄上城来敷衍了事的产物。
至于守城物资严重不足就别提了,仓促准备又上下联手贪污克扣,价格昂贵的火油数量能够充足那才有鬼叫。而兵力不足的原因答案更加惊人——城池周长九十六里的江宁城中,绿营兵和八旗兵加在一起只有五千多人!还得分出一部分保卫满城,提防城里的汉人造反找满人清算旧帐,所以外城十三门的守兵数量自然少到了近乎可怜的地步……
基本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彻底无语之余,吴超越也马上得出了一个结论——江宁城不可能守住!必然会象历史上一样被太平军攻占!
还好,神策门这边的情况虽然烂,却有一个好处是逃跑比较方便,同时只有五百人的吴军练勇纵然不可能创造奇迹守住江宁城,保护着吴超越杀出重围逃出生天还是有一定把握。所以对江宁保卫战绝望之余,吴超越也没怎么担心,唯一所祈祷的,也就是太平军千万别把神策门这里当做主攻方向,别在神策门外驻扎太多军队,让吴超越逃命时可以更方便一些。
得收过吴超越贿赂的耿桡帮忙,抵达江宁的第一个晚上,吴军练勇并没有辛辛苦苦的上城值守,住进了神策门附近的一座尼姑庵中。然而睡到了半夜时,南面的聚宝门方向却突然传来连续炮响,惊得吴军练勇都是赶紧起身备战,吴超越却听出炮声距离遥远,要求练勇继续休息,独自领了一队亲兵上城去了解情况。但结果还是让吴超越很无语,聚宝门那边是发现了太平军逼近不假,但是在太平军并没有发起进攻的情况下,聚宝门那边的守军就胡乱向城外开炮,说是要震慑发逆和鼓舞军心。
“浪费火药!”
扔下了这句话后,吴超越回去倒头就睡,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问题就又来了——竟然没人给吴军练勇提供粮草。吴超越找到耿桡打听才又知道,原来清军居然没有为练勇提供粮草伙食的计划,说是发给银子让练勇自行采买伙食,可是吴超越伸手向耿桡要钱时,耿桡却又要吴超越自己去找总筹练勇的前广西巡抚邹鸣鹤。吴超越无可奈何,也只好让吴军练勇暂时用干粮充饥,一边先拿出银子采买粮食、蔬菜和肉类,一边派人去设在白衣庵的江宁筹防局总部与邹鸣鹤联系,让邹鸣鹤还自己的银子。
去买粮食肉菜的人首先回来,说是城内粮价和菜价飞涨,猪羊鸡鸭更是涨到了天价,吴超越咬牙认了。然而到了耿桡厚着脸皮跑到吴军驻地混午饭的时候,去和邹鸣鹤联系的人也回来了,哭丧着脸说邹鸣鹤一两银子不给,说是他只负责为江宁练勇发放钱粮,松江团练与他无关,让吴超越自己去找陆建瀛要。
听到这答案,吴超越当然是无比窝火,旁边的耿桡则一边象饿鬼一样的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吴兄弟,如果你能求到陆制台给你发银子,那最好千万别让邹鸣鹤经手,那个老不要脸的比谁都黑,银子过他的手,克扣你一半都是最少的,克扣你七八成都有可能。”
“有这么黑?”吴超越疑惑的问——也确实没见过能把军饷克扣得这么狠的官员。
“不信你到城上去看看。”耿桡用啃了一半的鸡腿一指远处城墙,道:“去看看筹防局那些练勇吃的是什么玩意,和他们比,我们绿营的猪食都算好饭好菜。”
吴超越更无语了,也明白自己这一战肯定得大出血了,窝火之下,为了多少弥补一点损失,吴超越便又派人去和惠征联系,让惠征帮自己向陆建瀛要军饷——老吴家是有钱,但老吴家的银子是吴健彰辛苦贪污来的,吴超越对满清朝廷也没有忠心到倒贴银子帮咸丰大帝卖命的地步。
用过午饭后,吴超越与耿桡又大概商量如何助防,决定把吴军的四个哨分为两队,轮流上城值守,吴超越自带亲兵队充当机动预备队。吃人嘴软的耿桡也对吴军练勇极尽照顾,把道路最近的城墙分给了吴军练勇值守,让吴军练勇不必在来回奔波中白白辛苦——当然,前提是耿桡从此以后每一顿都来吴军营地混饭。
整整一个白天,神策门这边一直都是风平浪静,连半个太平军士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聚宝门那边却是炮声一直不断——但听说太平军也没有向聚宝门发起过那怕一次进攻,清军炮手一直就是对着空地开炮,白白浪费了上千斤火药都没有打到一个太平军士兵。(史实噢)
夕阳西下,吴超越正带着亲兵队在城上巡视的时候,惠征突然来到了神策门城上,满脸尴尬的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抱歉,你的军饷的事,我对陆制台说了,但陆制台说现在城里钱粮不足,暂时没办法为你发粮发饷,只能先给你发一百两银子的军饷采买粮食,余下的部分,等以后再想办法补给你。”
说罢,惠征还真让随从拿出了一百两银子递给了吴超越,吴超越哭笑不得,说道:“惠大哥,陆制台也太大方了吧?我带着团练来江宁,光是租船就用了两百两银子,他居然一百两银子的军饷,他是想让我破产为国啊?”
惠征无言以对,只能是低声劝说道:“慰亭,蚊子也是肉,先拿着吧,不错了,起码陆制台还是给了你现银,江宁保卫局的练勇,可是有半个多月没发一文钱的饷了,还有筹防局那边,也是断饷五天了。”
叹了一口气,吴超越还是接过了银子,然后把那包银子拉开袋口,往守城士兵的面前一扔,大声喊道:“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不管是松江的练勇,还是绿营的兄弟和江宁的练勇,首先打中或者砍到长毛的,不管是拿枪打中还是拿刀砍到,不管是打死还是砍伤,都可以过来拿一块银子,先到先拿,直到拿完为止!”
“好!”死气沉沉的城墙上欢声四起,绿营士兵和江宁练勇全都是眼睛通红的看着那包银子,士气斗志下意识的高昂,也开始希望太平军尽快到来,让他们有机会挣到实打实的现银。而吴超越目前的临时上司守备耿桡却是大摇其头,不断暗骂吴超越的败家子行为——留下来平分多好?
“有长毛!”
也是天遂人愿,恰在此时,城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队包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士兵,全都骑着战马由东向西而来,人数不多只有三十余骑,象是侦察敌情的太平军斥候队伍。而大概看到了这点后,刚被吴超越鼓舞了士气的清军士兵也没有犹豫,马上就拿起火绳枪对着那些太平军骑士乒乒乓乓乱打起来,手里拿着击针枪和米尼枪的吴军练勇却全都按兵不动——因为距离至少有六百米,那怕是米尼枪也不可能打那么远。
…………
站在一里多外窥视敌情,老于沙场的林凤翔当然不用担心被敌人打中,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只是耐心观察周边,盘算是否能把神策门当做攻城主战场。而当突然看到城上有许多清军士兵背着雪亮的刺刀时,林凤翔心中一惊,赶紧又去看城墙上的旗帜情况,而再看到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时,林凤翔顿时乐了,心中暗道:“狗清妖,原来你在这里!”
…………
又观察了一通城上情况,心里大概有了底后,林凤翔又带着士兵继续前行,赶往金川门和仪凤门那边侦察敌情。城上的清军士兵浪费了许多弹药都没能打中一个敌人,当然个个都是大失所望,惠征则疑惑的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的练勇怎么不开枪?我记得你的练勇打枪很准啊,你怎么不让他们亮亮枪法?”
“距离太远,开枪只是白白浪费子弹。”
吴超越如实回答,旁边的耿桡则是大感好奇,忙问惠征为什么说吴军练勇的枪法惊人,惠征大概说了头一天的江上大战后,耿桡却是根本不信,说吴军练勇不可能把火枪打得这么准,还要吴超越当众表演枪法。米尼弹打一颗少一颗的吴超越懒得理他,只是说天色不早,邀请惠征和耿桡到自己的驻地吃饭,已经办完公事的惠征欣然同意,耿桡也马上把欣赏吴军枪法的事抛在一边,还很大方的让人抱来一坛酒,屁颠屁颠的和吴超越到吴军驻地喝酒吃肉。
战事期间,很能自律的吴超越当然是滴酒不沾,倒是惠征和耿桡无知者无畏,聊着天吹着牛把一坛酒喝了大半还不肯罢休。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从二人口中得知,原来吴超越的对头江苏巡抚杨文定借口与陆建瀛不和,早在正月二十二那天就已经跑去了镇江,所以此刻已经不在城中。而陆建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人虽然还留在城里,他的家眷则带着大批财货早就逃出了城。
正在对江宁保卫战更加绝望的时候,城上突然来报,说是城外又发现了长毛发匪,而此刻天色已然全黑,时间又是正月二十八,月光不明,耿桡和吴超越都不敢怠慢,赶紧带了吴超越的亲兵一起上城观察敌情,已经喝得差不多的惠征也跟了上来。
到得城上时,正好赶上下弦月被云彩遮蔽,城外黑乎乎的看不到半点情况,结果耿桡倒是冲着清军士兵大发雷霆了,吴超越却十分小心先让自军练勇做好战斗准备,自己也拿了一支米尼枪装了火药和子弹,然后才向清军士兵问起情况,也这才得知之前确实有一队太平军士兵打着火把从金川门那边过来,到了神策门附近后突然熄灭了火把,然后就再不见了踪影。
听到这样的报告,被打断了酒兴的耿桡当然是大发雷霆,质问部下是否看错,部下则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有看错。一旁的吴军哨官邓嗣源也做证道:“耿将军,他没有看错,刚才长毛没熄灭火把的时候,我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真的是包着红布的长毛,还全都骑着战马。”
“全都骑着战马?”吴超越打断邓嗣源的话,说道:“莫非是下午时曾经露过面那队长毛骑兵?”
“有可能。”邓嗣源如实答道:“因为他们的人数不是很多,又是从金川门那个方向过来。”
听到这话,吴超越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这么一个路线图——太平军斥候队侦察了神策门后,又绕着城墙向西,先后侦察了金川门、钟阜门和仪凤门,然后折头走原路返回位于聚宝门外的太平军营地,再次经过神策门——但是,太平军斥候队为什么会在神策门外熄灭火把?这点吴超越就有些想不通了。
“难道,太平军熄灭火把,是为了到城下侦察?”
吴超越心中突然生出这么一个怀疑,再联系到天上的月光不明,视物困难,吴超越再不犹豫,马上就举起了米尼枪对准城下,低声喝道:“往城下丢火把!”
听到命令,旁边的吴军练勇毫不犹豫,马上就往城下丢了两支火把,然后不出吴超越所料,火把照耀间,城下的护城河桥梁上果然出现了两个脑袋上包着红布的太平军士兵,然而不等吴超越瞄准他们,那两个太平军士兵却一矮身冲到了护城河对面,迅速藏到了黑暗中。吴超越无奈,只能是大喝道:“继续扔火把!往远处扔!”
吴军练勇纷纷依令而行,把许多的火把扔向护城河的对面,结果让吴超越意外的是,火把光芒闪烁间,护城河对面竟然出现了一群牵着战马的太平军士兵,然后吴超越不敢有任何的迟疑,立即瞄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太平军士兵扣动扳机。
“砰!”
枪响,火把余芒中,那个正在上马的太平军士兵立即摔倒在了地上,再接着,让吴超越等人万分诧异的惨叫声突然传来,“林丞相!林丞相!林丞相你怎么了?!”
“弟兄们,快走!林丞相中枪了!”
黑夜之中声音传得远,这几句吼叫声吴超越等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吴军练勇和清军士兵纷纷对着那一带开枪盲射,抛出火把寻找敌踪,吴超越却和耿桡、惠征面面相觑,半晌,吴超越才说道:“惠大哥,耿大哥,刚才长毛叫什么林丞相,你们听到了没有?”
惠征和耿桡全都表示自己听到,然后耿桡疑惑的说道:“那个林丞相?长毛那边,有没有什么大将叫林丞相?”
耿桡的话还没说完,惠征就已经回过了神,然后惠征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顿时激动得一把抱住吴超越,激动说道:“慰亭,你是不是打中了林凤翔了?长毛的先锋大将是李开芳,他的副手是林凤翔,这两个贼头都被洪逆封为了丞相,刚才这个林丞相,很可能就是林凤翔啊!”
“是林凤翔?怎么可能?!”吴超越脱口惊叫,然后心里也飞快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如果真是林凤翔怎么办?我把他打死了,太平军还怎么北伐?!”
“绝对是他!”惠征激动吼道:“长毛的狗屁丞相很多,但只有一个姓林,就是林凤翔!你刚才打中的,肯定就是长毛名将林凤翔!”
“这么说,我们立下大功了?”耿桡惊喜说道:“吴兄弟你在神策门开的第一枪就打中长毛大将林凤翔,这可是大功啊!”
“不会真是他吧?”吴超越脸上有些发白,心中说道:“千万别是他啊!太平天国里,我最佩服的人除了石达开,也就是李开芳和林凤翔了。”
…………
很不幸,真是林凤翔,天色微明时,当太平军士兵把腹部中弹的林凤翔抬回聚宝门外的太平军大营时,林凤翔还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几次昏迷,太平军前锋主将李开芳也扑到了好兄弟的身上放声痛哭了一把,埋怨林凤翔不听自己的劝阻,非要亲自去勘探地形和清妖布防情况。而被军医救醒后,林凤翔却拉着李开芳的手艰难说道:“李丞相,江宁北面从神策门到仪凤门,护城河都淤塞得严重,地势开阔,都适合发起攻城。仪凤门那一带的土厚,可以发起地道攻城。神策门外有高地,可以部署火炮,但是,提防神策门清妖的冷枪……。”
说完这句话,伤势严重的林凤翔就又一次疼昏了过去,李开芳再次放声大哭,咆哮怒吼道:“神策门是我的!谁也不许和我抢!吉文元,明天你就给我带三千弟兄移驻到神策门外,做好攻城准备!等天王到了,我亲自去打神策门,杀光那里的清妖,为林兄弟报仇!”
第五十六章 知识就是力量
吴超越打响血腥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第一枪的当天晚上,江宁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天色入黑后,一支大约两三百人的太平军队伍借着夜色掩护,摸进了聚宝门外的街区,与驻扎在那里的一支数量大约千人的江宁练勇发生了激战。
这里必须表扬满清官员一句,大清朝廷再是如何的文恬武嬉,其中始终还有几个真正做事的人,聚宝门这支练勇就是满清尽职官员的产物,是吴健彰直系上司江苏布政使祁宿藻委托江宁著名文士张继庚一手训练组建而成,士兵虽然都是米行挑夫没有实战经验,却个个身强力壮,又被张继庚成功洗脑,士气十分之高昂,千余人对两三百名太平军士兵,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即便武器大都是扁担木棍,也仍然与太平军打得难分难解,许久都僵持不下。
在这样的情况下,清军如果及时出城增援,江宁保卫战打一个开门红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是很遗憾,太平军的战斗经验太丰富了,早早就布置了疑兵计,把灯笼系在毛驴脖子上,让毛驴在秦淮河南岸的树林中来回奔走,远远看去就象有大量军队埋伏其中。所以那怕陆建瀛、祁宿藻和江宁将军祥厚这些江宁大佬都已经亲临城上观战,却都没有胆量派遣一兵一卒出城助战,带着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拿着扁担棍棒的民夫与太平军将士激战。——当然,考虑到夜间开城的危险性和清军绿营的低下战斗力,陆建瀛等人也不能完全算是做错。
再接下来,让后世满遗捶胸顿足的事就发生了,因为武器实在太烂,聚宝门练勇跑到城下要求城上提供刀枪鸟铳,也请城上派遣几百兵勇出城帮忙,对此祁宿藻倒是同意,陆建瀛和祥厚却马上怀疑城下的练勇是在和太平军做戏,想帮太平军诈开城门,不但断然拒绝,还命令城上清军对着聚宝门练勇开炮!
炮击的结果当然是聚宝门练勇死伤惨重,迅速崩溃,不是投降了太平军就是跳进了秦淮河逃命,江宁本地最有战斗力的这支团练彻底烟消云散。见此情景,一手组建这支团练的江宁名士张继庚放声大哭,祁宿藻更是口吐鲜血,当场昏迷在地,而陆建瀛却大手一挥,让师爷把这些阵亡练勇的人头也算做斩获,写折子到京城报捷。
与聚宝门这场大捷相比,神策门这边的小胜当然不值一提,但还好,托了太平军名将林凤翔的福,收到了惠征的报告后,第二天早上,陆建瀛和祥厚等江宁大佬还是在两江总督府里召见了吴超越,当面向吴超越了解情况经过。之前坚决反对吴超越助守聚宝门的江宁将军祥厚还一见面就劈头盖脸问道:“你真的打中匪首林凤翔了?真的假的?确认了没有?”
问这话时,长着一双死鱼眼的祥厚神情中还尽是不信任,仿佛不管吴超越说什么,他都绝对不会相信。而之前就和祥厚起过冲突的吴超越心中益发不满,同样不客气的回答道:“禀祥将军,下官从没说过自己打中了匪首林凤翔,更没说打死了他。下官昨天晚上只是可能打中了一个发逆匪首,那个发逆匪首有可能被发匪称做林丞相,至于具体有没有打中他,那个发逆到底是不是伪丞相,下官都没法确认。”
回答完了,吴超越又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向祥厚和总督大堂上的其他江宁文武如实说了一遍,期间既然没有丝毫夸大,也没有隐瞒神策门守军有许多人听到太平军士兵喊叫的事实。而听完了吴超越的介绍后,祥厚马上就一挥手,恶狠狠说道:“发逆贼兵的喊叫不能做证据,那个匪首是不是林凤翔还要详查,所以现在还不能给你记功!”
满清官员的妒贤嫉能让吴超越大开眼界,听到祥厚这么说后,还没等吴超越开口分辨,那些脑袋上插着避雷针的旗人将领就已经纷纷点头,都说祥将军所言极是,现在是不能确认吴超越打中的人就是长毛名将林凤翔,所以还不能给吴超越记功。江南提督福珠洪阿更是连连点头,很有信心的说道:“绝不可能是贼首林凤翔!这说不定还是发匪奸计,想骗我们打开城门出城追击,亏得耿桡那边没有中计,不然昨天晚上神策门说不定就有危险了。”
听到这些话,本来就不喜欢八旗寄生虫的吴超越心中更是窝火,忍不住开口说道:“各位大人,下官什么时候说过我打中的一定就是林凤翔了?下官又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功劳了?下官只是如实奏报,你们如果觉得不能相信,那不信就是了,说这么多干什么?”
“大胆!”福珠洪阿等八旗将领顿时个个暴跳如雷了,纷纷呵斥道:“汝乃何人,敢在祥将军面前如此放肆?”
吴超越板着脸不说话,与吴超越勉强算是有点交情的惠征则是又拱手又作揖,连连替吴超越求情。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却有传令兵飞奔上堂,向陆建瀛拱手奏道:“禀制台大人,城外发逆分兵,沿秦淮河走东门外官道向北开拔。”
“发逆分兵?去那里?”陆建瀛忙问道。
“目前还没有探明。”传令兵如实回答,又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发逆贼兵在行军期间,一直在整齐高呼一个口号——踏平神策门!为林丞相报仇!”
“踏平神策门?为林丞相报仇?!”
陆建瀛先是一楞,然后猛的醒悟过来,浑浊老眼也马上转到了吴超越身上,而在场的江宁文武也个个如此,全都是象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吴超越,就连祥厚都忍不住在心里惊讶了一句,“难道这个南蛮子,真的打中了林凤翔?”
吴超越脸上始终不动声色,平静对陆建瀛说道:“制台大人,下官认为,现在还是不能确认下官昨天打中的人就是林凤翔,须防长毛有诈,也有可能是长毛新封了一个伪丞相也姓林,所以下官不敢请赏。对了,如果没其他事的话,那下官就告辞了。”
说罢,吴超越向陆建瀛一拱手,很潇洒的转身就走,留下祥厚等人在堂上张口结舌,继而又纷纷愤怒吼叫,都认为吴超越的态度过于嚣张跋扈,敢对主子甩脸色没有半点当奴才的自觉,还有旗人将领要求陆建瀛重处吴超越。但还好,吴超越嚣张归嚣张,事实上却没有触犯半条军法国法,所以陆建瀛就算想帮八旗老爷出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八旗众老爷也只能是把吴超越的嚣张态度暂时记在小黑帐本上,等以后有机会再出气。
吴超越拂袖离去,原因除了和一干八旗老爷赌气外,更关键的一个原因是吴超越怀疑太平军的分兵将要移驻神策门,所以急着观察敌情和准备防御。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午时刚过,从东面迂回杀来的三千太平军偏师果然在神策门外停下了脚步,并且立即抢占大壮观山高地,着手布置安营扎寨,修筑壕沟和土垒等营防工事。
见此情景,神策门上的绿营兵、江宁练勇和吴军练勇当然都有一些提心吊胆,吴超越也是叫苦不迭,知道自己的逃跑大计绝不会象想象中那么容易了。但冷静下来后,一些吴军练勇却无故脱离岗位,悄悄聚在了一起,低声嘀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吴超越察觉到这一情况,便向那些练勇喝道:“各回岗位,聚在一起说什么?”
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的吴军练勇唱诺,赶紧飞奔自己的岗位继续站岗,然而其中的吴军四哨官之一的孟驲犹豫了一下后,竟然又跑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行礼说道:“练总,发逆的营地好象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吴超越随口问道。
“发逆的营地,在我们的火炮射程范围内。”带着一些练勇上洋人军舰接受过炮兵训练的孟驲如实答道:“末将用洋人教的三角定位法反复测算,发现长毛的营地距离神策门右侧炮台的距离是五里半到六里之间,神策门右侧炮台那八门红衣大炮最大射程是十里,完全可以覆盖整个长毛营地。”
“有这事?”
吴超越这一喜非同小可,赶紧领着孟驲飞奔到了右侧炮台上,找到参照物伸出大拇指测算炮台与太平军营地的距离,结果令吴超越更加欢喜的是,太平军的大壮观山营地确实距离这座炮台只有五六里的距离,所以炮台上这些红衣大炮如果真能打出十里距离,那么覆盖整个太平军营地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吴超越用三角定位法测算距离的时候,炮台上的清军炮手一直就在旁边看热闹,其中几个炮手还好奇的问道:“吴大人,你在做什么?”
“测算这里和长毛营地的距离啊?怎么?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吴超越疑惑反问,几个炮手都摇头说不知道,吴超越更糊涂的时候,孟驲凑了上来,在吴超越耳边低声说道:“练总,末将试过,他们什么都不懂,不要说用三角定位法计算距离了,就是连标尺都不会看,还有装药量也不对,用的炮弹也有问题。但这些东西洋人都教过我们,所以只要把炮手换成我们的人,绝对可以把炮弹打进长毛营地。”
吴超越听了更是大喜,一边庆幸自己被阿礼国逼着派练勇接受过炮兵训练,一边赶紧领了孟驲去找耿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平军那边却突然奔来一些步骑士兵,吴超越只能是把火炮的事暂时放在一边,赶紧下令练勇备战,然后又习惯性的拿起了一支米尼枪——不过吴超越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恐怕没有昨天晚上那样的运气了。
吴超越觉得自己不可能有昨天晚上那样的运气,是认为太平军肯定会汲取教训,不再进入米尼枪的射程范围内,但吴超越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林凤翔昨天晚上是在护城河旁边中的枪,所以太平军仍然还不知道米尼枪的可怕射程,再所以……
再所以那群太平军的骑兵就嚣张跋扈的逼近了距离城门半里处,带队的太平军战将蔡连修还举起了单筒望远镜向城上张望,寻找把林凤翔打成重伤的凶手。吴超越一看有这好事,赶紧命令狙击手集体瞄准身穿将领服色的蔡连修,然后一声令下,二十一支米尼枪同时开火,子弹全都冲着蔡连修而去。再然后,蔡连修也就无比倒霉的翻身落马,身中三弹当场毙命。
太平军士兵惊叫着赶紧抬上蔡连修的尸体连滚带爬的逃命时,神策门上早已是欢声四起,绿营兵不管能不能打中,全都操起火绳枪对着那些太平军士兵乱打,左右两侧的炮台也纷纷开炮,炮轰正在逃命太平军士兵——可惜,一炮比一炮偏得离谱,连太平军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到。
太平军倒是狼狈不堪的跑了,神策门的守将耿桡却是手舞足蹈的冲到了吴超越的面前,硬是抢走了吴超越的米尼枪欣赏研究,还厚着脸皮向吴超越讨要一把防身。吴超越也乘机说道:“耿大哥,你想要尽管拿去,我送你一把。但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我的团练里有些练勇上过洋人的军舰,向洋人学过火炮运用,我想请你把神策门这里的火炮交给他们操作,帮着你的炮手炮轰长毛,行不行?”
“小事一桩。”耿桡一挥手,说道:“从现在开始,神策门的炮台吴兄弟你也可以管,炮手如果不听话,你就直接来找我。”
吴超越和孟驲听了都是大喜,然后吴超越赶紧命令孟驲集合接受过炮兵训练的练勇,让他们到炮台上去操纵火炮瞄准太平军大营,接着吴超越又向孟驲吩咐道:“把火炮调整好射角就行,先别急着开炮,到傍晚再说。”
孟驲疑惑问起原因,吴超越则向远处正在紧张施工的太平军营地一努嘴,微笑答道:“当然是要让长毛多辛苦辛苦,现在就开炮,长毛营地都没修好就跑了,岂不是可以省许多力?”
孟驲恍然大悟,赶紧大笑着答应,然后又按吴超越的命令行事,集合炮手接管炮台,还按吴超越的吩咐,把神策门左边那个炮台也一起接管了,尽可能把射角调到最大,用来增强火力。
吴军炮手在城墙上欢天喜地的接管炮台的时候,太平军大将吉文元却在爱将蔡练修的尸体前流下了眼泪,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后,吉文元咆哮怒吼一定要为部将报仇之余,也不得不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神策门城墙一里之内!加紧修建营地,日落前,务必要完工!”
太阳逐渐落山,在城墙上吃了一顿让江宁练勇眼红的简单便饭后,吴超越先用望远镜仔细看了太平军营地,见太平军营地已经基本接近完工,便马上命令炮手准备开炮,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孟驲等吴军炮手立即接管火炮,旁边还在喝酒的耿桡则疑惑问道:“吴兄弟,长毛没过来啊?你开炮打那里?”
懒得理会耿桡,问明炮手已经准备完毕后,吴超越便把手中令旗一挥,果断下令开炮,吴军炮手同时点燃神策门上的十六门火炮,十六门火炮先后发出怒吼,把十六枚实心炮弹先后轰向远处的太平军营地。再接着,让耿桡和清军炮手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在他们眼里最多只能打一两里路的十六门红衣大炮,竟然有九门火炮精确命中太平军营地,把太平军营地轰得一片鸡飞狗跳。另外七门火炮虽然没有命中目标,炮弹落点却也全都在太平军营地的半里之内。
“我们的火炮,怎么能打这么远?还能打得这么准?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耿桡和清军炮手纷纷傻眼惊叫的时候,吴军炮手却一声不吭的冲了上去重新装弹填药,还有重新调整那七门没有命中目标的火炮射高射角,然后陆续点火开炮,炮声连续响起间,炮弹也纷纷打入太平军营中,清军士兵、江宁练勇和吴军练勇欢呼不断,本来就远比其他城门高昂的士气也顿时再度高昂。
清军这边倒是士气高昂了,好不容易修好营地的正在吃晚饭太平军将士却是瞠目结舌了,就连久经沙场的吉文元都惊叫出声,“怎么可能?清妖的火炮怎么能打这么准?还打得这么远?聚宝门那边的清妖火炮不是这样啊?神策门这边有鬼?!”——不能怪吉文元菜鸟,是吉文元以前碰到的清军更菜鸟,从没发挥过红衣大炮的真正实力,所以碰上了接受过现代化火炮操作培训的吴军炮手后,吉文元就彻底变成大菜鸟一只了。
再怎么惊叫也没用,借着日落后的最后余晖调整好了射角和射高之后,吴军炮手那怕点着灯笼照明填药装弹,也可以轻松把炮弹基本轰进太平军营地中,把太平军刚建好的营地轰得是栅碎旗断,垒倒墙裂,偶尔还有几发炮弹人品爆发,正好轰进了太平军的营帐里,那帐篷里的太平军将士就更倒霉了,被生生砸成碎片的都有好几个。
最后,大概到了二更时分的时候,当一枚炮弹砸进了吉文元的将帐里的时候,原本还打算咬牙坚持一夜的吉文元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被迫大吼道:“传令全军,连夜拔营,到山北面扎营去!丢他老母,神策门这边的清妖,简直太他娘古怪了!”
命令传达,已经辛苦了一个白天的太平军将士只能是匆匆起身,放弃刚修好没多久的营地,打着火把带着粮草辎重连夜转移营地。而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点后,吴超越又盘算了一下,便转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耿桡说道:“耿大哥,立功的机会来了,长毛正在转移营地,正是我们突出奇兵的大好机会,有没有胆量带一支敢死队出去冲一冲长毛?长毛千里急行而来,体力下降严重,战机可遇而不可求,只要你有胆量,我保管你可以捞到不少人头!”
在望远镜里看到太平军那边火把缭乱,耿桡也明白太平军肯定在连夜转移营地,听了吴超越的怂恿难免有些动心,但也只是心里动了一动,耿桡很快又摇头说道:“吴兄弟,不是我没这个胆量,是我这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手下那些丘八差你的练勇差得太远了,带去了也是送死。再说了,长毛狡诈,就算是匆忙移营,也肯定布置有军队防范,这个便宜不会那么好拣。”
吴超越知道耿桡说的是实情,但眼下这个战机难得,正是实战练兵的难得机会——拿太平军练兵,效果可是好过周立春和陈木金那帮乌合之众十倍。所以仔细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又很快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凑到了耿桡的耳边低声嘀咕,耿桡听完后也是盘算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
如耿桡所言,老于沙场的吉文元虽然是被迫连夜移营,却还是单独分出了五百精兵交给部将施绍恒率领,布置在侧翼防范清军乘机发起进攻——虽然吉文元很清楚清军没有这个胆量。然而让吉文元意外的是,到了三更初刻的时候,还真有一些清军士兵打着火把杀了过来,远远就敲锣打鼓的呐喊冲锋,被清军炮弹轰得火大的施绍恒毫不迟疑,马上就带着预备队杀了过去,吼叫着要把这些出城清军碎尸万段。
没有半点悬念,刚看到太平军将士红着眼睛杀来,那些出城的清军士兵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扔下了火把锣鼓撒腿往来路逃命,施绍恒率军紧追不舍,战场经验丰富的吉文元看出情况不对,忙派人与施绍恒联系,要施绍恒提防清军伏兵,施绍恒却大吼答道:“有清妖伏兵也不怕!我还巴不得这些狗清妖出城来埋伏我!”
当然有伏兵,当施绍恒带着太平军将士一路杀到护城河边上的时候,城上战鼓敲响,护城河对面立即射出一排子弹,同时城上的清军练勇也纷纷开枪扔火把,正在呐喊冲锋的太平军士兵也顿时躺下了不少人。但施绍恒等太平军将士不但丝毫不惧,还继续发起冲锋,呐喊着准备直接淌过淤塞严重的护城河,赌咒发誓要把埋伏在护城河对面的清妖杀光宰绝。
施绍恒等太平军将士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埋伏在护城河对面的清军士兵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火枪射击的速度却是他们生平未见,通常火绳枪开一枪的时间,对面的清军士兵能够开出五六枪,在如此高频率的射击速度面前,已经习惯了火绳枪射速的太平军将士措手不及下连吃大亏,死伤十分惨重。
当然,也有英勇的太平军将士跳进了护城河,淌水继续向前冲锋,然而当他们一边躲避着子弹一边与淤泥搏斗艰难冲到护城河对面时,还没来得及跳上岸去,面前就已经出现了一把把捅来的雪亮刺刀!
“弟兄们,杀啊!”腰间系着上城绳索的吴超越挥舞着左轮枪怒吼,还迫不及待对着一名近处的太平军士兵扣动扳机,当场又杀害了一名英勇的太平军将士!
第五十七章 前倨后恭
带着两个哨和三十名亲兵冒险出城迎战太平军,吴超越早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场恶战硬战的心理准备,然而真正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吴超越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一些太平军将士的强大战斗力,还有那种舍死忘生的勇气和斗志。
在神策门守军城上城下的立体打击面前,初次遭遇高射速击针枪的太平军将士固然是死伤惨重,五百人中能够冲到吴军练勇刺刀阵前展开近身肉搏的还不到四百人,同时还得面临吴超越亲兵队的左轮枪偷袭。但即便如此,太平军将士仍然还是差点就冲垮了吴军练勇的刺刀阵,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刀砍斧劈,把吴军练勇杀得死伤同样不小,而吴军练勇虽然接受过严格训练,身体素质也十分优秀,却吃亏在经验不够,在比快比狠的肉搏战场上明显不够适应,被太平军杀得手足无措,几度面临崩溃,如果不是还有吴超越的亲兵全都装备着适合近战的左轮枪,连续开枪补缺堵漏,吴军练勇的刺刀阵肯定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危急时刻,太平军的刀子差点就砍到了吴超越的瘦脸,亏得亲兵眼明手快,及时推了吴超越一把躲开来刀,不然吴超越肯定就已经恶贯满盈了。但是推开了吴超越后,那名勇敢的亲兵却被太平军士兵反手一刀割开了脖子,颈动脉破裂做了吴超越的替死鬼。
不过话又说回来,经验不足的吴军练勇虽然打得艰难万分,却也同样把对面的太平军将士打得暗暗心惊,不明白清军方面何时冒出来这么一股劲旅,武器装备精良得让人发指就算了,竟然还敢和太平军打刀刀见血的白刃战,并且能够做到苦战不溃,同样给太平军士兵制造不小死伤。太平军自走出广西以来,还真没碰上过这么顽强凶悍的敌人。
随着白刃战的持续,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高速度的近身战后,吴军练勇的训练优势与装备优势也逐渐体现了出来,战兵开始能够按照平时训练那样的熟练格挡捅刺,装备了左轮枪的吴超越亲兵也能够见缝插针的开枪偷袭,帮助同伴消灭敌人。所以打着打着,吴军练勇不但逐渐把战斗拉回了均势,还慢慢的开始了占据上风。
发现情况不对,在死伤已经相当惨重的情况下,施绍恒不得不下达了撤退命令,带着麾下将士且战且退,逐渐全部退回淤塞严重的护城河,然后才掉头飞快向对岸逃跑。这边吴超越也汲取青浦那一战的教训,没再冒冒失失的下令冲锋追击,命令士兵一边整队一边装弹射击,靠着武器优势扩大战果,成功的又打死了不少没能及时逃进掩体的太平军士兵,然后再观察战场情形决定是否追击,而当看到远处又有一支太平军打着火把过来接应时,手中兵力不多的吴超越也不敢再打下去,赶紧让练勇打扫战场,带着伤兵和阵亡士兵撤回城内。
战后统计,吴军练勇这一战阵亡了二十九人,重伤五人,轻伤超过六十人,同时还丢失和损坏了三十多支击针枪和两支左轮枪,损失不可谓小。但太平军那边损失明显更大,仅是在城下战场上,吴军练勇就割下八十多颗太平军阵亡士兵的脑袋,还有许多死在护城河里和对岸的敌人首级没来得及收割。所以撤回城里后才刚一见面,吴超越马上就被神策门守将耿桡一把给抱住,连声激动说道:“吴兄弟,了不起,了不起!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有你在神策门,我终于可以放心合眼睡觉了。”
挣扎出了耿桡的熊抱,吴超越苦笑着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耿大哥过奖,长毛果然是名不虚传,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也未必还有胆子再敢带着练勇出城和长毛拼刺刀了。”
筋疲力尽的说罢,吴超越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臂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带血的口子,虽然伤口不深,已经不再流血,吴超越还是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我受伤了!吴大赛,吴大赛,快来给我上药,快来给我包扎伤口,我受伤了!受伤了!”
留在城上打冷枪的吴大赛屁颠屁颠的跑来给吴超越包扎好了伤口后,天色已然微明,耿桡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派人去向陆建瀛和祥厚告捷。而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江宁城里最尽职的满清官员布政使祁宿藻首先坐着轿子赶到神策门,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上神策门,再看到城下横七竖八的太平军尸体后,一天多前才吐血昏迷的祁宿藻脸上病容马上一扫而空,同样是一把就抱住了吴超越,激动得语带哽咽,“少年英雄,少年英雄,有吴主事你这位少年英雄坐镇江宁城,本官无忧矣!”
吴超越苦笑着谦虚的时候,一匹快马却冲到了神策门下,马上信使直接冲上神策门城楼,未及行礼就向祁宿藻大叫道:“祁藩台,大事不好,长毛的水师主力抵达大胜关了!陆制台叫你赶快去聚宝门!”
听到这消息,祁宿藻脸色一白,赶紧又下城上轿直奔聚宝门,吴超越也有一些担心,暗道:“太平军主力到了,陆建瀛那个老不死该不会把我调到聚宝门主战场去迎战吧?洪秀全杨秀清,你们可千万不能把神策门这边的军队撤走啊,不然我可就没借口推辞了。”
…………
吴超越纯粹就是白担心,洪秀全和杨秀清带着太平军主力赶到了江宁战场后,下午十分,太平军先锋主将李开芳前去拜见,才刚基本介绍完了此前情况,马上就请求率军移驻神策门,由他亲自负责指挥攻打神策门。
“林丞相被神策门的清妖冷枪打伤?吉副丞相也被神策门的清妖打败?”太平军实际上的军事统帅杨秀清并没有急着答应李开芳的要求,只是很奇怪的说道:“江宁城里的清妖就这么能打?”
“禀东王,不是江宁清妖,是上海来的清妖。”李开芳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天地会的兄弟帮我们探得的消息,打伤林丞相的是一个叫吴超越的上海清妖,听说才只有十七八岁,他还从上海带来了一个营的清妖,全都装备着洋枪洋刀,昨天晚上打败吉副丞相军队的,就是这些拿着洋刀的上海清妖!”
“吴超越?这名字好象听到过。”杨秀清若有所思,仔细回忆了一下后,杨秀清一拍大腿,道:“想起来了,在湖南时我们曾经缴获过一些清妖的朝廷邸报,上面提到过这个清妖,还说他用两百多人打败了四千多松江义军。当时我还认为清妖是在吹牛,现在看来,搞不好还真有这样的事。”
李开芳咬牙切齿的点头,再度请令率军移驻神策门外,旁边的洪秀全也说道:“东王,既然这个超越小妖如此可恶,那就让李丞相带先锋去神策门吧,剿除这个小妖,为我们天国的弟兄报仇。”
“不可!”另一旁的石达开立即开口反对,说道:“自古以来,举凡用兵者无一不是逼实击虚,那有避虚击实之理?攻城战本来就难打,那个姓吴的小妖又这么能征善战,我们怎么还能把神策门当做主攻方向,自增困难?”
“翼王言之有理。”真正自学成才的军事家杨秀清点头,说道:“既然驻扎神策门的吴妖能打,我们又何必一定要去和他硬碰硬?”
李开芳不服气的开口分辨,说林凤翔和吉文元之前吃亏都是太过轻敌,还有因为对吴军练勇不够了解,坚持要率军移驻神策门外。杨秀清则笑着打断李开芳,道:“李丞相,你用不着急,本王只是反对把神策门当做攻城主战场,并没有反对你移驻江宁城北,你想去城北立营就去吧,神策门到仪凤门这段城墙战场,本王就交给你了。”
李开芳大喜,赶紧抱拳应诺,石达开则疑惑问道:“东王,你刚才还反对避虚击实,这会怎么又同意让李丞相移驻江宁城北了?”
“当然是为了牵制清妖的守城兵力。”杨秀清微笑答道:“我军主力已至江宁,兵力充足,数十倍于敌,若不借助兵多将广的优势四面围城,逼迫清妖四面分兵,岂不是太过可惜?”
石达开恍然大悟,赶紧称赞东王英明,杨秀清则又向李开芳吩咐道:“李丞相,你移驻江宁城北后,可以借口为林丞相和吉副丞相报仇,布置主攻神策门的假象,但绝对不能真的主攻神策门,做到让城中清妖不敢调动超越小妖到其他城门助战就行。想替林丞相和吉副丞相报仇当然可以,但不能急于一时,等我们攻破了江宁城后,你率军杀入城内,想把超越小妖全军剿灭,岂不是更加容易?”
听到杨秀清这话,李开芳虽然觉得有些不够解气,却也不敢违抗杨秀清的命令,只能是老实领命。杨秀清则继续调兵遣将,让石达开率领本部人马接替李开芳主攻聚宝门,令黄盖云率军屯驻旱西门负责西线,朱锡坤率军屯驻朝阳门负责东线,左右牵制城内守军,又令各军在城外制高点修筑炮台,以便用铁杆清奸李国栋两百多年前留下的吴三桂军火炮轰击城内。
——别笑,真有这事,铁杆清奸李国栋密藏这些火炮即便历经两百多年,技术含量和质量也仍然还是超过这个时代的清军火炮一些。
…………
杨秀清调兵遣将布置攻城的同一时间,吴超越也终于收到了自己在江宁的第一笔战功奖励——纹银二百五十两,同时代表陆建瀛来颁赏的惠征还悄悄告诉吴超越,说陆建瀛已经把神策门这场大捷写成了奏折送往京城,还把吴超越两百刚出头的斩获夸大为上千人——但是当然,神策门这场大捷的主要功臣,仍然还是亲临神策门指挥督战的陆大总督。
无奈的摇了摇头,吴超越也只能是赏银一文不少的当场奖励给吴军练勇,又自掏腰包拿出六百多两银子抚恤阵亡士兵家属和补偿重伤员。见此情景,就连惠征都忍不住为吴超越抱不平,道:“贤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知道神策门的真正情况,请皇上把该给你的奖励都补给你!”
苦笑着向惠征道谢的时候,城下突然有人来报,说是筹防局的绅董张继庚请求与吴超越见面,吴超越一度还以为是来给自己送军饷的,随口下令接见。然后很快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文士就被领到了吴超越面前,吴超越也没客气,直接就问道:“你就是张继庚?你是不是来给我送饷银的,有多少?”
“送饷银?”张继庚先是一楞,然后立即醒悟了过来,忙向吴超越拱手说道:“吴主事误会了,在下不是来送饷银的,而且在下虽是筹防局的绅董,却无权过问饷银发放之事。”
“那你来干什么?”吴超越没好气的追问——吴超越对总管江宁练勇的筹防局可没有半点好印象,不但至今都没有给吴军练勇发一两银子的军饷伙食费,还半点正事不干,连护城河都没有疏浚,甚至闹出了负责城内治安,却被偷走驻地灯笼旗帜的笑话。
“在下是来观摩学习。”张继庚的回答让吴超越更加火大,“在下听闻吴主事治军有方,所办团练不但军纪严格,且英勇善战,以少敌多仍然还能在白刃战中打败长毛悍卒,武器装备更是精良,可在两百外轻松射杀发匪。在下倾慕不已,所以特地前来拜见吴主事,恳请大人允许在下观摩你的雄壮军容,火器操作,学习一二,万望大人准允。”
“没那功夫!”吴超越压根就没留心到惠征正在对自己拼命使眼色,只是满肚子的火气挥手拒绝,“张先生,我很忙,没时间带你观摩,我麾下的将士也又累又忙,没时间给你演练火器。”
张继庚显然没想到吴超越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不由在吴超越的回答面前楞了一楞,旁边的惠征也看不下去了,忙拉了吴超越一把使个眼色,然后转向张继庚说道:“炳垣先生莫怪,慰亭贤弟年少气盛,说话不知轻重,对你多有冒犯,望你海涵。”
替吴超越向张继庚道了歉,惠征又赶紧冲吴超越说道:“慰亭,你大概是没听说过炳垣先生的大名,我告诉你吧,这位炳垣先生可不是寻常人,不但文武全才,足智多谋,还是天下知名的博学鸿儒,在祁藩台、陆制台和祥厚将军他们面前都说得上话,你对他不能这么无礼!”
“那又怎么样?”在官职上无欲无求的吴超越心中嘀咕,但看在勉强有点交情的惠征面子上,吴超越还是很勉强的向张继庚拱了拱手,说道:“小子无知,炳垣先生恕罪,但我这会真没时间给你演练军容,我麾下的练勇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去休息的晚上要值勤,这会坚守岗位的也都是强撑着,望你体谅。”
“原来如此,是在下苛求了,望吴主事恕罪。”张继庚很有风度的向吴超越道歉,又说道:“吴主事,那让我参观一下你的火器总可以吧?在下听说吴主事一枪命中发匪伪丞相林凤翔,对吴主事的神枪也是十分钦佩,就是不知道大人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洋枪,可以打得如此之准。”
没想到张继庚会这么纠缠不休,吴超越难免更是火大,只是架不住惠征在旁边帮腔恳求,吴超越还是拿出了一支米尼枪交给张继庚欣赏,然后也不讲解膛线枪的高精度原理,走到箭垛旁假装观察敌情,故意把张继庚晾在一边。那边惠征看不下去了,赶紧跟到吴超越的旁边,低声说道:“慰亭,不要这样,张继庚不是寻常人,你别看他没有官职在身,但是在江宁城里的权力实际上比我还大,陆制台和祁藩台都很信任他,你要是把他得罪太过,对你没好处。”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吴超越没好气的反问道。
“他是天下知名的杰出俊才,与左宗棠并称为湖南两大名幕。长沙大战,他……。”
“什么?左宗棠?!”
惠征低声介绍,但只说了一句就被吴超越打断,然后吴超越还赶紧向惠征问道:“兄长,你认识左宗棠?”
惠征摇头说不认识,表示只是听说过左宗棠的鼎鼎大名,那边张继庚则接过话,冲吴超越说道:“吴主事,我认识左季高,长沙大战时,他辅佐湖南巡抚张亮基,我为湖南布政使潘铎潘藩台充当幕僚,携手并肩迎战发匪,不但认识,关系还非常好。”
张继庚的话才刚说完,吴超越就马上换了一副亲切神色,赶紧向张继庚行礼谢罪,又赶紧向张继庚讲解米尼枪的膛线原理,然后自然是赶紧又打听左宗棠现在的具体情况,然后才得知长沙大战时,张继庚与左宗棠各自冒险突破太平军封锁,缒绳入城,给张亮基和潘铎等满清官员出谋划策,制订各种守城战术,最终不但顶住太平军长达三个月的进攻,成功守住了长沙城,还在守城战中一炮轰死太平军的西王萧朝贵,打出湖南清军最漂亮的一仗。
但很可惜,长沙大战结束后,湖南人左宗棠还在湖南,江宁人张继庚却跑回了南京继续和太平军过不去,所以很想和民族英雄左宗棠见上一面的吴超越也只能是白欢喜一场了。抱憾之余,吴超越也只能悄悄安慰自己道:“见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把左宗棠收做小弟。他娘的,要是我的官大点就好了,左宗棠现在还没什么官职,官大点想把他收做小弟易如反掌啊!”
不知不觉间,连吴超越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开始对目前的职位品级生出不满,也逐渐生出了想要建立班底的念头。
第五十八章 猪一样的队友
详细了解了米尼枪的具体性能后,张继庚当然希望吴超越能把这种先进武器分一些给他和满城的旗兵,本来吴超越手里的米尼枪颇有富余,分几支给张继庚也无所谓,但张继庚既然自己作死提到了八旗大爷,吴超越自然也学了咸丰大帝,借口武器不足断然拒绝,一支不给,仅仅只是答应将来有机会帮张继庚向洋人购买。
张继庚十分遗憾的告辞离去后,一道命令又送到了神策门——陆建瀛下令,让江宁各门城上遍插旗帜,多设锣鼓,组织百姓上城日夜敲击,又让筹防局组织百姓在街道上不断呐喊,以树枝拍打地面制造尘土,说是要制造城中兵多将广的假象恐吓城外太平军。
吴超越用脚指头思考就知道陆建瀛的空城计行不通,因为这个时代的望远镜已经相当普及,从洋人那里进口来的望远镜不敢说普及到营,守备、游击等清军中层将领却是基本上人人都有,和清军打了近两年太平军也肯定缴获了不少,筹防局那帮又没有捣毁城外房屋,城外的单兵掩体要多少有多少,逼迫百姓上城假冒守军,太平军那边随便派个斥候拿着望远镜摸到城墙近处一看就能知道真假。最后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还只会更加暴露城中守军兵力严重不足的弱点。
知道行不通也没办法,吴超越现在的官职实在是太小了些,不要说违抗总督的命令了,就是想见上陆建瀛一面发表意见都相当困难,所以没办法,吴超越也只好随便陆建瀛去瞎折腾了。但还好,与吴超越处得极好的神策门守将耿桡没把这个苦差使派给吴军练勇,大手一挥就把这些事一股脑的全部踢给了筹防局派来助战的废物点心练勇,自己则继续拉着吴超越喝酒吃肉,聊天侃大山。
陆建瀛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空城计当然没能骗过经验丰富的太平军,但太平军的虚张声势之计却把经验不足的吴超越给吓了一个半死——第二天清晨,当李开芳带着四万多太平军将士来到江宁城北后,马上就开始抢筑营垒,还一口气修筑二十四座营垒,二十四座营垒中又有整整十座是修筑在神策门北面,连同之前移驻到神策门外的太平军吉文元部,严密控制了神策门外的大小道路和各个至高点,并且大量砍伐大壮观山上的木材建造攻城武器,又在山上抢修炮台,准备布置火炮。
除此之外,飘扬着李字大旗的李开芳主营也是设立在神策门西北面十里外,以神策门为攻城主战场的意图十分明显。
见此情景,不要说陆建瀛和祥厚等人都认定太平军将向神策门发起主攻了,毕竟还嫩的吴超越也完全相信是自己把太平军打得太过窝火,所以李开芳才专门针对神策门发起主攻,所以之前还害怕陆建瀛把自军调离神策门的吴超越也马上改了主意,开始向上天祈祷陆建瀛赶快把自军调走,不然的话继续留在神策门,就是想跑都难——吴超越对自己麾下的练勇再有信心,可也没有信心带着四百多练勇成功杀出太平军名将李开芳的包围。
很可惜,亲自来到了神策门城上观察了一通敌情后,陆建瀛不但没让吴超越滚出这个很快就要血肉横飞的北线主战场,还冲着耿桡和吴超越训斥了许久,要求耿桡和吴超越务必同心协力死守神策门,门在人在,门亡人亡!再然后,陆建瀛又给神策门补充了一个营的江宁练勇就赶紧下城离去,焦急胆怯的样子象极了太平军已经杀进了神策门。
被迫无奈之下,吴超越也只好绞尽脑汁的考虑起如何自行化解已经迫在眉睫的危机,而仔细分析后,吴超越也得出了一个相当靠谱的结论——太平军痛恨自己入骨肯定不假,但太平军不是傻子,李开芳更不是傻子,只要自己拿出强硬手段,让太平军知道自己不好惹,想从神策门这里下手只会崩掉牙齿,太平军未必不会改变主攻方向,去找其他软柿子捏。
当然,吴超越不知道,其实杨秀清和石达开都已经预感到神策门这里肯定不好打,点名道姓不许李开芳主攻神策门,神策门这边其实已经非常安全。但也正是因为不知道这点,一向懒散消极的吴超越难得拿出了一点狠劲,下定决心要再打一两个胜仗,让太平军知道想向神策门下手是痴心妄想!
再接着,之前就已经被吴超越发现的太平军体力问题也再度浮出水面——正月初二从武昌出发,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打到江宁城下,如此高强度的长距离行军,途中又好好歹歹打了几仗,太平军将士再是如何的能征善战,这会也肯定累得够戗,体力下降战斗力不足,正是以逸待劳的大好机会!所以吴超越又得出结论,下一战越早打对自己越有利!
敌人的弱点找到了,最佳出手时机也发现了,但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却是一个大问题——吴超越胆子再大,可也没有胆量带着四百多练勇去找李开芳的四万多人拼命。不过难得全力以赴的仔细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的奸邪三角眼又很快盯住了神策门的瓮城!神策门这里是没有聚宝门那边变态的三座瓮城,但好歹也有一座相当独特的外瓮城,只要能想把太平军骗进瓮城,放下瓮城内部那道锈迹斑斑的千斤铁闸,想把城里的太平军杀光宰绝易如反掌!
如何把太平军骗进瓮城相反倒更容易一些,擅长坑蒙拐骗的吴超越没花多少力气,马上就想出了一条诈降诱敌计,也马上找到耿桡,建议耿桡派人出城诈降,就说愿意向太平军献出神策门,骗太平军在半夜里出城来偷城,等太平军士兵一进瓮城,马上就发起埋伏全歼来敌。
还别说,已经尝到和吴超越联手甜头的耿桡还真有些动心,但不敢私自做主,只能是跑到仪凤门去拜见驻扎在那里的上司程三光程总兵,请他批准这个作战计划,结果不但被一口拒绝,被程三光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耿桡灰溜溜的回来后,吴超越还是不肯死心,便破天荒的主动到两江总督府拜见陆建瀛,想恳求陆建瀛批准这个战术,而让吴超越无语的是,战事都已经紧急到这个地步了,两江总督府的门子竟然还向吴超越伸手讨要门敬,不然就不肯替吴超越通报。
大骂着现在的世道给门子塞了五两银子,请求拜见的消息总算是送了出去,然后又等了不少时间,吴超越才总算是被叫进了总督府大堂。可是很不幸,从一开始就和吴超越不对付的祥厚与福珠洪阿等旗人将领也在堂上,所以吴超越也马上生出一种不详预感,知道这个战术计划未必能被通过。
不出所料,吴超越说完自己的战术计划后,还没等陆建瀛这个正主开口,祥厚和福珠洪阿等八旗将领就已经大声反对,福珠洪阿还质疑吴超越这么做是否有打算向太平军献城的嫌疑?然而还算好,在场还有一个从一开始就看吴超越顺眼的祁宿藻,强撑着病体为吴超越辩解道:“福提台,你是怀疑错了人吧?这几天吴主事先是亲自击中林凤翔,又在神策门下杀败来敌,斩杀发匪两百多人,早就和发匪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还可能向发匪投降献城?”
堵住了福珠洪阿的臭嘴,祁宿藻又咳嗽着对陆建瀛说道:“陆制台,下官认为吴主事的妙计不妨一试,若能成功,必可大破发匪,鼓舞城中军心士气,也可挫折长毛士气,对接下来的守城大战有着无穷好处。”
“听上去是不错,但是不是太危险了?”陆建瀛还是有些担心。
“无妨。”祁宿藻怂恿道:“我们只要不开内城门就行了,且瓮城内侧还有千斤铁闸,情况危急只要放下铁闸,长毛就再没办法进来。”
这个计划确实危险很小,所以仔细盘算了许久后,陆建瀛还是动了心,点了点头说可以一试,结果祥厚和福珠洪阿等旗人将领一听急了,赶紧都站起来说道:“陆制台,如果你一定要冒这个险,那我们也不反对,但是城门和千斤闸必须由我们旗兵把守!”
陆建瀛一口答应,祁宿藻也没反对,还迫不及待要亲自代笔要为耿桡写诈降书,诱太平军今天晚上来偷袭神策门,吴超越见了大急,忙说道:“祁藩台,这道诈降书不能由你写,耿守备是武将,你学富五车笔迹工整,长毛拿到书信一看就是假的,这道诈降书,只能找一个文笔不行的人写。”
“言之有理。”祁宿藻赞同的点头,又向左右问道:“谁的笔力刚劲,象武将的文笔?”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本来福珠洪阿倒是很想逞一下能,可是提笔才刚写得几个字,吴超越却又叫起苦来,“这位福提台,你的毛笔字还是太工整了,而且用词文绉绉的,一看就不象武将。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罢,吴超越还真抓起毛笔替耿桡写了一道诈降书,结果还没写得几个字,福珠洪阿和祥厚等旗人将领又欢快大笑起来,原因自然是吴超越的书法稀烂到了极点,写出来的毛笔字比鬼画符还难看,同时还有被认为是错别字的简体字。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行的吴超越则毫不介意,只是继续奋笔疾书,假冒耿桡声称说知道江宁注定不保,为了活命愿意献门投降,约太平军今天晚上三更过半时来偷袭神策门,并约定以门上悬挂三盏红灯为信号,最后又签上了耿桡的大名。
还别说,吴超越这道半文半白的破信,居然换来了当世书法名家祁宿藻的几句夸奖,“不错,一看就象是识字不多的武将亲笔,难得吴主事你能模仿得这么象,简直一模一样。”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陆建瀛和祁宿藻等人才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谁去送信?然后祁宿藻虽然建议用重金收买一个敢死勇士出城送信,吴超越却再次反对道:“祁藩台,不能这么做,发匪狡猾,必须防着他们审问和试探信使,信使一旦意志不坚定或者露出破绽,我们就白忙活了。”
“那怎么把这道诈降信送给长毛发匪?”祁宿藻反问道。
“简单,用死间。”吴超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说道:“让耿将军随便找一个不知道内情的人,许给他重赏,让他出城送信,然后不管长毛如何拷问试探,那个信使都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了。”
死间当然是缺德招数,但无所谓,在场的达官显贵就没有一个会把底层人民当人看,所以听了吴超越的阴损招数后,就连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陆建瀛更是拍案叫绝,道:“妙计!超越之智,可比诸葛孔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让陆建瀛和祥厚等蠢货接受了自己的正确建议,吴超越松了口气之余,也在心中暗暗说道:“太平军那边应该会中计吧?嗯,应该会,太平军恨我入骨,又连战连胜士气旺盛,最容易犯轻敌错误,希望肯定很大!”
回到了神策门后,在祥厚心腹的监视下把书信交给了耿桡后,吴超越又替耿桡指定了一个倒霉蛋——一个强奸民女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还抽大烟的绿营兵。而耿桡在这方面执行还算得力,先是把那个倒霉蛋骗到面前威逼利诱,许下种种重赏,然后又用吴超越花银子买来的鸦片把那个倒霉蛋喂饱,最后在天色刚黑时就把那倒霉蛋放下了城,让他借着夜色掩护去太平军营地送信。
直到倒霉蛋走了以后,耿桡和吴超越才着手布置起夜间埋伏,祥厚也亲自带着五百个旗兵过来帮忙,接管了城门和千斤闸等重要设施,同时还在吴超越的建议下先行布置了开门士兵的逃生办法。最后,吴超越又向祥厚叮嘱道:“祥将军,记得检查千斤闸,我注意到那道千斤闸年头有些久了,要防着它生锈不会落下,一定要先活动一下闸门,多上些油。”
祥厚漫不经心的答应,只是催促耿桡和吴超越赶紧去布置伏兵,同时要求旗兵严密守卫城门和千斤闸的控制开关,不许任何汉人靠近,也一分心就把吴超越关于千斤闸的叮嘱给忘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三更很快就到了,但城下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动静,倒是远处的太平军营地中仍然是火光通明,仍然还有许多太平军将士在连夜施工,修筑营垒。见此情景,不要说祥厚等旗人心急如焚,就连和吴超越关系不错的耿桡也是心中渐急,忍不住向吴超越问道:“吴兄弟,你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把握?怎么都三更了,都没看到半点动静?”
“天下没有绝对有把握的事。”吴超越打着呵欠答道:“还有,没动静才正常,长毛又不是傻子,来偷城当然会尽量保持安静,耐心等吧,就快到了。”
痛苦煎熬到了三更过半,凌晨零点整,手里一直拿着西洋怀表的吴超越毫不迟疑,立即命人挂出三盏红色灯笼,发出联络信号,同时瓮城里的两个士兵也立即打开瓮城城门。祥厚那边也立即命令旗兵做好准备,然后飞奔到了墙边向城下张望,见城下仍然还是一片漆黑后,祥厚顿时气不打不出来,转向旁边的吴超越低声呵斥道:“怎么还没看到发匪?你的什么狗屁妙计,是不是被发匪识破了?”
吴超越懒得搭理祥厚,只是紧张观察着城下动静,然后没过多少时间,城下突然响起了三声布谷鸟叫,城外那些房屋中也马上窜出了许多黑影,迅速汇聚成群,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瓮城冲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一直紧提在嗓子眼的心脏才重新放回肚子里,耿桡则是激动得一把抱住吴超越,祥厚也兴奋的重重一拍吴超越肩膀,然后立即冲到了千斤铁闸那里坐镇指挥。
应该是完全相信了耿桡的诈降,太平军来势奇快,才一转眼就冲过了护城河,脚步不停的直接冲进瓮城,那两个开门的清军士兵则按照吴超越的指点,先是小声招呼着太平军士兵快进城,然后借着夜色掩护溜向城门两旁的黑暗处,寻找城上放下的绳索回到城上。
吴超越的阴损之处还没完,太平军冲进了瓮城后,城门内部的旗兵又按照吴超越的指点,故意敲动门锁门闩,装出准备开门的样子,同时还小声呼唤,“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开城门!”
还别说,着急破城的太平军士兵还真听话,不但没有生出怀疑,带头冲锋的太平军将领还小声说道:“快!天王有圣旨,封耿将军为冬宫右副丞相,你们这些开城门的,个个封爵,还每人赏黄金十两,白银一百两!”
旗兵答应,继续装模作样的摇动门锁门闩,而城外的太平军士兵则继续源源不绝的涌入瓮城,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冲进来好几百人。结果也是到了瓮城里快要挤满太平军士兵的时候,带队的太平军将领才终于发现不对,忙喝道:“不对!快出城!”
铛铛铛铛铛!话音未落间,城上已然响起了总攻信号,一边亲自猛敲铜锣,祥厚还一边迫不及待的大吼道:“放千斤闸!”
“扎!”
兴奋得双眼喷火的旗兵迫不及待的板动机关,然而机关板动后,千斤闸却是纹丝不动,见此情景,祥厚先是张口结舌,然后顿时就后悔得跺脚大叫,“惨了!我忘了让人检查千斤闸了!”
祥厚懊悔吼叫的时候,城墙上早已是喊杀声四起,石头灰瓶雨点一般砸向城下,各种火枪对着城下乱放,然而看到千斤闸并未落下,发现中计的太平军士兵正在大呼小叫着冲出瓮城逃命,正在拿着两把左轮枪连续开枪的吴超越也顿时气得胸中鲜血翻腾,差点象祁宿藻一样的口吐鲜血,破口大骂道:“****娘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第五十九章 拆迁计划
吴超越冷笑着一声不吭,陆建瀛、祁宿藻和福珠洪阿等江宁文武也脸色阴郁着不吭声,只有祥厚提着一根马鞭在咆哮,一边抽打着一个倒霉的旗兵一边在疯狂咆哮,“狗奴才!坏大事的狗奴才!本将军叫你传令检查千斤闸,你居然敢给本将军忘了!难得的歼敌战机,就这么被你给浪费了!狗奴才,你坏了本将军的大事啊!”
已经被抽得满身满脸是血的旗兵不敢喊冤,更不敢说他从没接到过祥厚这条命令——说了就死定了!所以那倒霉旗兵只能是声泪俱下的拼命求饶,哀求祥厚饶他一条狗命,可惜祥厚为了脸面更为了推卸责任,下手半点不肯留情,一鞭比一鞭抽得重,也一鞭比一鞭抽得狠,几乎把那倒霉旗兵给当场抽断气,最后还是福珠洪阿开口给那旗兵求情,祥厚才恨恨把鞭子抽在地上,跺脚大吼道:“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等他伤好了,再打四十军棍!”
满身鲜血的倒霉旗兵被拖出去了,高坐正中的陆建瀛也这才开口问道:“祥将军,那昨天晚上,我们到底有多少斩获?”
“三十五个。”祥厚神情万分无奈,道:“如果那道千斤闸没锈死,及时落下切断发逆退路,被我们骗进瓮城的发匪肯定一个都跑不掉!但……,唉,可惜啊!”
本来就失望的陆建瀛更加失望了,同样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算了,这是运气问题,长毛命大才侥幸跑了,怪不得任何人,算了吧。”
“对,这只是运气问题,长毛这次运气好,我们的运气差。”祁宿藻也咳嗽着附和,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件事除了斩杀三十五名长毛悍卒外,还证明了发匪那边也不是象传说中那么可怕,他们也着急破城,也会犯贪婪轻敌的错误,我大清文武官员和满汉将士只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定能打退发匪,坚持到各地援军到来!”
祁宿藻说的纯粹就是废话套话,但在场的江宁文武却几乎都是拍手叫好,口不对心的自己哄自己,官职最高的陆建瀛还这么说道:“不止如此,这一战还帮我们找到了一位卧龙小诸葛——吴超越吴主事!吴主事,你也别过于失望,还有什么破敌妙计,尽管说来,本督一定采纳!”
所有人的目光这才转移到吴超越的瘦脸上,而这一次,就连从一开始就看吴超越不顺眼的祥厚和福珠洪阿等八旗将领都开始在目光中带有期待了,然而很可惜,吴超越却十分无奈的拱手答道:“多谢制台大人谬奖,下官愧不敢当,此外下官还得道声罪,破敌之计下官是暂时没有了。”
“这点绝不是下官谦虚。”吴超越又补充道:“是长毛已经吃过一次亏,就绝不会上第二次当,此外下官也还没有发现长毛的军阵营地有什么弱点,实在是拿长毛无计可施。但制台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破敌战机,一有发现,定然向你禀报。”
陆建瀛总算是对吴超越有了一点信赖,吩咐道:“那好,那吴主事你如果想出了什么破敌之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立即来拜见本督。”
吴超越不是谦虚,是真的拿太平军没办法了,友军不给力,上司一个比一个贪婪愚蠢,手里唯一能靠得住就是自己从上海带来的一个营,给兵马多达数十万的太平军塞牙缝都不够,吴超越就是有通天达地之能,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反败为胜的办法了。所以吴超越也没再去浪费时间寻思什么破敌之策,早早就盘算起了在城破之时如何带着上海练勇逃命。
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且不是李开芳带着四万多太平军将士已经在神策门外修筑了二十四座营垒,随时都可以出兵封堵吴超越的逃生道路,但是神策门外那些废弃的民房院落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擅长近身战的太平军只要随便在这些民房院落里埋伏一支军队,等吴军练勇出城时突然杀出,不敢说全歼吴军练勇吧,把吴军练勇杀得七零八落绝对是易如反掌。
这些废弃的民房院落可恶的地方还不止这点,狭窄的街道空间窄小,地势复杂,吴军练勇又必须列队或者列阵而战才能发挥最大战斗力,手里的武器也只有在开阔地带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在这样的战场上作战,战斗力至少得降低一半。同时这些房屋院落还是太平军伏兵和斥候的良好掩体,只要埋伏上一支军队,就随时可以直接威胁神策门城墙,对吴军练勇守卫城墙和出城作战都十分不利。所以吴超越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准备先把这些该死的房屋院落彻底夷为平地!
夷平城外房屋,这件事在神策门守将耿桡那里倒是好说——天天吃吴超越的喝吴超越的,耿桡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难办的是出城执行拆毁房屋的任务执行人,战斗力唯一靠得住的吴军练勇当然不能干这样的苦差使,调动绿营兵出城又必须经过陆建瀛同意,所以吴超越也只好盯上了被自己骂为废物点心的筹防局练勇,然而令吴超越哭笑不得的是,当他找到助守神策门的两个筹防局绅董商量这事时,两个绅董却一起向吴超越伸出了手,“吴主事,你给多少军饷?”
“你们的军饷,不是由筹防局发么?怎么还向我要军饷?”吴超越奇怪问道。
“吴主事,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一个绅董唉声叹气的说道:“筹防局已经半个多月没发饷了,我们这些绅董这些天不但一直欠着练勇的军饷,还得自掏腰包为练勇垫付伙食费,勉强维持着不让练勇辞差走人。这让他们在城墙上装装样子,倒是还马马虎虎能让他们照做,可是这要他们下城去拆房子,没有银子,我们是说什么都差使不动这些练勇大爷了。”
“是啊,吴主事,我们也难啊。”另一个绅董也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垫付的伙食费,以后还能不能拿回来都是大问题。这会下城拆房子又要冒掉脑袋的危险,没有军饷银子,那样练勇丘八能听我们的才怪了。”
吴超越气得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咬牙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也只好含着眼泪做出让步,答应以两千两纹银为工钱,雇佣筹防局的练勇拆毁神策门外五里宽、一里厚范围的所有房屋院落,并承诺由吴军练勇为筹防局练勇提供火力掩护。但就算是这样,两个筹防局绅董却还是要求先见到银子才肯开工,吴超越气得大吼大叫,只能是派吴大赛带着银票去江宁城里的日升昌票号兑换银子。
总部设在平遥的日升昌票号是这个时代中国最大的钱庄票号,信用目前勉强还算可以,但因为战火烽烟的缘故,吴大赛兑换两千两银子,又被日升昌敲诈走了五百两银票的汇水才拿到现银,吴大赛哭丧着脸把情况报告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后,吴超越也忍不住再一次破口大骂了起来,“狗娘养的王八蛋!不愧是八大蝗商的同乡后代,活该你们将来家破人亡!给老子记住,等老子将来发达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些无良奸商!”
还是看到了白花花的现银,筹防局那些练勇大爷才欢呼雀跃着用绳索下城,提着斧头锤凿到护城河对岸去拆除民房,结果也果然惊出了几个隐藏在那些废弃民房里的太平军斥候,但那些太平军斥候也害怕神策门城上的强大火力,不敢过来阻拦捣乱,只是赶紧返回营地向上官报告。
气人的还在后面,拆迁工程开始后,太平军还没做出反应,一些拆迁户先跑来找麻烦了,跑到神策门下大声抗议,说城那些房屋都是他们的,拆他们房子就要赔他们银子,否则就要上元县衙去告状!耿桡无计可施,只能是找到吴超越商议,本就窝火吴超越一听更是火大了,想都不想就把那些拆迁户叫上城墙,要他们立即指出他们的房屋所在。那些拆迁户还道敲诈有门,便毫不客气的接连指出自己在城外的房屋院落,并且迫不及待的开出了赔偿条件。
很可惜,回答这些拆迁户的,并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或者盖有印章写有密字的银票,而是吴超越的一声怒吼,“来人,把这些暗通长毛的刁民全部给我拿下!”
吴军练勇二话不说冲上来拿人时,那些拆迁户也顿时魂飞魄散了,大声喊冤道:“冤枉!冤枉啊!我们时候暗通长毛了?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暗通长毛了?”
“人证物证具在,还敢喊冤?”吴超越指着那些房屋吼道:“昨天晚上,长毛就是埋伏在你们的房子里偷袭神策门,你们把房子借给长毛藏兵,难道不是暗通长毛?少废话,把这些暗通长毛的刁民送去县衙,交给刘县令依律治罪!”
十几个拆迁户一听更是喊冤了,不过再当吴超越拔出左轮枪对天开了几枪后,几个连尿都吓出来的拆迁户也全都闭上了嘴巴,吴超越则直接把他们当做出气筒,命令吴军练勇先把这些拆迁户暴打一顿,全都用绳子捆了,又让耿桡派了一些绿营兵把他们押去县衙问罪!
还别说,吴超越这一手还相当有效,看到十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又头破血流的拆迁户被押去上元县衙,城下那些想等着赔银子的拆迁户也就没了再在神策门闹事的勇气,只是跟着一起跑去县衙看热闹。而上元县令刘同缨和江苏布政使祁宿藻一样,虽然都是吴超越内心里极不喜欢的满清忠实走狗,却又都是勉强能干点正事的满清官员,刚听完情况就马上明白吴超越的用意,也毫不客气的把那十几个拆迁户全部关进大牢,下令调查他们的通匪之罪。结果看到县衙这个结果,余下的拆迁户也大都没了继续闹事的勇气,只有几个觉得自己有背景有靠山的拆迁户不肯罢休,又跑去找他们的后台求援,但也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
拆迁户倒是勉强打发走了,可是更让吴超越暴跳如雷的还在后面,筹防局的总办、前广西巡抚邹鸣鹤,听到消息后竟然也跑到吴超越的面前抗议,指责吴超越不该私自调用他辛苦办理的筹防局练勇去拆房子,话里话外却都是想要敲诈银子。吴超越忍无可忍,咆哮道:“好,你觉得我不该调用你的练勇,那把你的练勇全部叫回来,老子自己另外雇人拆房子!老子就不信有银子,也雇不到人干活!”
邹鸣鹤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无比难看了,知道他这会如果敢把那些正在拆房子挣银子的练勇叫回来,那些已经欠饷半个多月的练勇当场就能把他生嚼了!还连酱油都不用蘸!暗恨之下,邹鸣鹤也只好抓住吴超越的脏话做文章,把脸一沉,大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主事,竟然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口出恶言……。”
“闭上你娘的鸟嘴!”吴超越骂得更难听,还指着邹鸣鹤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别说你还只是一个已经被罢了官的广西巡抚了,就是军机大臣和六部尚书,也被老子扳倒过两个!马上给老子滚,不然老子就治你这个升斗草民一个扰乱军事之罪,当场一枪毙了你!”
见吴超越动了真怒,目前已经没了官职的邹鸣鹤还真不敢和吴超越顶牛,只好是灰溜溜的跑去找陆建瀛和祁宿藻等人告状。吴超越则是心中更怒,也更加觉得自己现在的官职实在太小——不然的话,那用得着受这些鸟气?
傍晚时分,太平军那边果然派出了一支军队过来阻挠江宁练勇拆房,江宁练勇当然没有胆子和太平军干架,提上工具只是赶紧向城下逃命,太平军追过来时,早有准备的吴军练勇立即以火枪和火炮迎击,子弹炮弹联手把太平军士兵打得根本不敢抬头,也借着终于开阔了一些的视野,以高精度的米尼枪打死打伤了好些太平军士兵,用事实证明了吴超越的战术计划正确有效。
第二天早上,江宁练勇继续用绳索下城拆房,太平军斥候把情况禀报到李开芳面前后,李开芳虽然很想全力阻挠破坏,但因为军队过于疲惫需要休息,又得砍伐木材赶造攻城武器和修筑各种工事,同时还得分兵接应运送火炮过来的太平军船队,李开芳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选择以少量军队分批次骚扰破坏,迟滞吴超越的工程进度。
这么一来,很热闹的画面就在神策门下出现了,江宁练勇正在挖墙根推土墙砍树木拆民房,一队太平军士兵突然杀来,江宁练勇掉头就往城下跑,太平军刚追到开阔地带,神策门上马上就是枪炮齐响,还子弹和炮弹都打得相当准,把太平军打得抱头鼠窜,撒腿北跑,然后江宁练勇又跑过去继续拆房推墙,然后太平军掉头杀来,江宁练勇又撒腿往城下跑,等吴军练勇把太平军打跑又去拆房子,如此反复不休,一天出现十几次类似的过程。
还别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过程的反复,废物点心一般的江宁练勇还真有了些长进,多少汲取了一些经验,逃跑时不再每次都直接逃回城下,而是只逃到开阔地带寻求吴军炮火枪弹的保护,等吴军练勇把太平军打跑就又回去继续拆房子,既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还间接起到了诱敌作用,帮助吴军狙击手打死打伤了相当不少的太平军士兵,也给了许多吴军练勇拿米尼枪练习枪法的机会。
不必担心吴军练勇的弹药问题,实际上早在拆迁工程开始的第一天,吴超越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重要问题,下令禁止使用弹药无法补给的击针枪掩护江宁练勇拆迁,只许用高精度的米尼枪射击。同时吴超越还未雨绸缪的寻找米尼枪的弹药补给来源,一边派人寻找城内工匠仿制铅制米尼弹,一边通过耿桡暗中向其他城门的清军购买火药,结果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后,江宁其他城门的清军士兵自然是想尽办法偷出火药卖给吴超越,不到一天时间就给吴超越弄来了两千多斤火药,帮吴超越彻底解决了米尼枪的火药问题。当然,清军的火药质量自然无法与吴超越从上海带来的好,但也能凑合着用。
神策门这边的拆迁倒是还算勉强顺利了,江宁其他城门的战事却完全呈一面倒,尤其是聚宝门那边,主持城南战事的石达开不等水师把火炮送到战场,就抢先把清军之前遗弃在城外的火炮搬到报恩寺三楼,对着聚宝门狂轰滥炸,把聚宝门城楼打得是千疮百孔;又在雨花山上布置假人,伪造夜攻假象,骗得清军不断开炮封锁太平军道路,消耗了清军的无数弹药;然后又在朝阳门外的山头上修筑炮台,准备架设火炮直接轰击满城,吓得江宁将军祥厚不等太平军火炮运到就集中炮火乱轰那座还在建设中的炮台,继续浪费宝贵的火药和炮弹。
神策门拆迁工程开始的同一天,太平军水师还分出一军去攻打长江以北的浦口镇重地,清军守将冯景尼不战而逃,把总包定国战死,太平军胜利战略军事要地浦口城,打开了太平军水师东下至江宁城北的道路。也还是在同一天,太平军的另一支分兵也成功拿下了江宁正西的江浦城,不但彻底控制了江宁一带的长江航线,还彻底切断了江宁清军与外界的联系。收到这个消息,祁宿藻再次口吐鲜血,也再一次昏迷在地。
吴超越的拆迁工程进行到了第三天,打开了前进道路的太平军水师倾巢东下,浮舟万艘,密密麻麻遮掩江面,声势万分惊人,还嚣张跋扈的直接开拔到了距离仪凤门不到一里的下关码头一带停泊。而再到了太平军将士靠岸登陆时,长江南岸上更是红头士兵漫山遍野,连绵十余里,还没开始正式攻城,仅凭声势就已经让城上清军胆裂。
消息传到神策门,吴超越不为所动,只是催促江宁练勇加紧施工,拼命打开自己的作战空间,而靠着吴军练勇的米尼枪掩护,千余名江宁练勇轮流下城拆房,也逐渐完成了吴超越工程要求的一半还多。同时也在吴超越百两纹银的悬赏下,江宁练勇又抓住这一天风大的机会,点燃了工程范围外的大量房屋,烈火熊熊,虽不至于彻底烧毁房屋,却也把房顶、院落和树木烧毁许多,增加了太平军的埋伏难度。
这一天,太平军很意外的没有派军队骚扰和迟滞江宁练勇的拆迁工程,开始吴超越还觉得十分奇怪,无比怀疑这是太平军的阴谋诡计,紧张得一直都没敢下城休息。
也纯粹是白紧张,经验不足的吴超越并不知道的是,在前两天的拆迁工程中,他的高精度米尼枪已经先后打死了三十几个太平军士兵,打伤六十多人,还全是身经百战的太平军精锐强兵。损失过于惨重,李开芳才不得不咬牙放弃当钉子户,对吴超越的切齿恨意也再度加大三分。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房屋院落的存在,同样会妨碍太平军的攻城武器推进和兵力展开,吴超越搞拆迁只是让太平军失去部分单兵掩体,间接又为太平军打开了进兵道路,勉强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所以李开芳才对吴超越的拆迁计划并不是十分在意。
——当然,如果李开芳能够知道吴超越大搞神策门拆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方便逃命,那么李开芳肯定会重新考虑这个破坏计划。
再接下来,当吴超越正在为太平军突然停止阻挠自己的拆迁计划而奇怪和担忧的时候,几天没露面的惠征却带着满脸的疲惫来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先是向吴超越和耿桡出示了一份告示,然后声音沙哑的说道:“耿守备,慰亭,你们把这份告示贴在城墙上,告诉全军将士,陆制台宪令,从现在开始,谁敢出城斩杀一个长毛,赏现银十两,当场兑现!”
“赏这么高?真的假的?”
吴超越和耿桡都是一奇,赶紧接过告示观看,见上面确实清楚写着出城杀敌一人赏纹银十两的文字,惠征也点头说道:“陆制台为了扭转局面,这次是下了狠心了,还从藩库划出了二十万两现银用做奖励。”(不夸张,历史上陆建瀛许的赏格更高,出城杀太平军一人赏银五十两,还附加了一个六品顶戴。)
“那我们不是发大财了?”耿桡一听眼睛亮了,忙一拉吴超越,飞快说道:“吴兄弟,快想办法把长毛骗到城下,用你的神枪打,一天准能挣上百两银子!”
“耿将军,城上杀敌不算。”惠征摇头,说道:“必须是出城杀敌,陆制台要鼓舞我们大清将士的军心士气,以便将来出城和长毛决战,所以在城墙上杀敌不算。”
耿桡一听大失望了,吴超越却是眼睛都亮了,想都不想就对惠征说道:“兄长,马上你告诉陆制台,就说我敢出城和长毛交战!”
“贤弟,你不是说笑吧?”惠征吓了一大跳,忙说道:“愚兄可警告你,这份赏银不好拿,你的练勇再能打,出了城几十万长毛杀上来,你拿什么招架?还有,你家不缺银子,你爷爷也只有你这一个孙子!”
“我不是为了银子!”吴超越断然摇头,咬着牙齿恶狠狠说道:“我只是要让长毛知道,我有多不好惹!”
第五十九章 拆迁计划
吴超越冷笑着一声不吭,陆建瀛、祁宿藻和福珠洪阿等江宁文武也脸色阴郁着不吭声,只有祥厚提着一根马鞭在咆哮,一边抽打着一个倒霉的旗兵一边在疯狂咆哮,“狗奴才!坏大事的狗奴才!本将军叫你传令检查千斤闸,你居然敢给本将军忘了!难得的歼敌战机,就这么被你给浪费了!狗奴才,你坏了本将军的大事啊!”
已经被抽得满身满脸是血的旗兵不敢喊冤,更不敢说他从没接到过祥厚这条命令——说了就死定了!所以那倒霉旗兵只能是声泪俱下的拼命求饶,哀求祥厚饶他一条狗命,可惜祥厚为了脸面更为了推卸责任,下手半点不肯留情,一鞭比一鞭抽得重,也一鞭比一鞭抽得狠,几乎把那倒霉旗兵给当场抽断气,最后还是福珠洪阿开口给那旗兵求情,祥厚才恨恨把鞭子抽在地上,跺脚大吼道:“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等他伤好了,再打四十军棍!”
满身鲜血的倒霉旗兵被拖出去了,高坐正中的陆建瀛也这才开口问道:“祥将军,那昨天晚上,我们到底有多少斩获?”
“三十五个。”祥厚神情万分无奈,道:“如果那道千斤闸没锈死,及时落下切断发逆退路,被我们骗进瓮城的发匪肯定一个都跑不掉!但……,唉,可惜啊!”
本来就失望的陆建瀛更加失望了,同样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算了,这是运气问题,长毛命大才侥幸跑了,怪不得任何人,算了吧。”
“对,这只是运气问题,长毛这次运气好,我们的运气差。”祁宿藻也咳嗽着附和,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件事除了斩杀三十五名长毛悍卒外,还证明了发匪那边也不是象传说中那么可怕,他们也着急破城,也会犯贪婪轻敌的错误,我大清文武官员和满汉将士只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定能打退发匪,坚持到各地援军到来!”
祁宿藻说的纯粹就是废话套话,但在场的江宁文武却几乎都是拍手叫好,口不对心的自己哄自己,官职最高的陆建瀛还这么说道:“不止如此,这一战还帮我们找到了一位卧龙小诸葛——吴超越吴主事!吴主事,你也别过于失望,还有什么破敌妙计,尽管说来,本督一定采纳!”
所有人的目光这才转移到吴超越的瘦脸上,而这一次,就连从一开始就看吴超越不顺眼的祥厚和福珠洪阿等八旗将领都开始在目光中带有期待了,然而很可惜,吴超越却十分无奈的拱手答道:“多谢制台大人谬奖,下官愧不敢当,此外下官还得道声罪,破敌之计下官是暂时没有了。”
“这点绝不是下官谦虚。”吴超越又补充道:“是长毛已经吃过一次亏,就绝不会上第二次当,此外下官也还没有发现长毛的军阵营地有什么弱点,实在是拿长毛无计可施。但制台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破敌战机,一有发现,定然向你禀报。”
陆建瀛总算是对吴超越有了一点信赖,吩咐道:“那好,那吴主事你如果想出了什么破敌之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立即来拜见本督。”
吴超越不是谦虚,是真的拿太平军没办法了,友军不给力,上司一个比一个贪婪愚蠢,手里唯一能靠得住就是自己从上海带来的一个营,给兵马多达数十万的太平军塞牙缝都不够,吴超越就是有通天达地之能,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反败为胜的办法了。所以吴超越也没再去浪费时间寻思什么破敌之策,早早就盘算起了在城破之时如何带着上海练勇逃命。
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且不是李开芳带着四万多太平军将士已经在神策门外修筑了二十四座营垒,随时都可以出兵封堵吴超越的逃生道路,但是神策门外那些废弃的民房院落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擅长近身战的太平军只要随便在这些民房院落里埋伏一支军队,等吴军练勇出城时突然杀出,不敢说全歼吴军练勇吧,把吴军练勇杀得七零八落绝对是易如反掌。
这些废弃的民房院落可恶的地方还不止这点,狭窄的街道空间窄小,地势复杂,吴军练勇又必须列队或者列阵而战才能发挥最大战斗力,手里的武器也只有在开阔地带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在这样的战场上作战,战斗力至少得降低一半。同时这些房屋院落还是太平军伏兵和斥候的良好掩体,只要埋伏上一支军队,就随时可以直接威胁神策门城墙,对吴军练勇守卫城墙和出城作战都十分不利。所以吴超越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准备先把这些该死的房屋院落彻底夷为平地!
夷平城外房屋,这件事在神策门守将耿桡那里倒是好说——天天吃吴超越的喝吴超越的,耿桡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难办的是出城执行拆毁房屋的任务执行人,战斗力唯一靠得住的吴军练勇当然不能干这样的苦差使,调动绿营兵出城又必须经过陆建瀛同意,所以吴超越也只好盯上了被自己骂为废物点心的筹防局练勇,然而令吴超越哭笑不得的是,当他找到助守神策门的两个筹防局绅董商量这事时,两个绅董却一起向吴超越伸出了手,“吴主事,你给多少军饷?”
“你们的军饷,不是由筹防局发么?怎么还向我要军饷?”吴超越奇怪问道。
“吴主事,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一个绅董唉声叹气的说道:“筹防局已经半个多月没发饷了,我们这些绅董这些天不但一直欠着练勇的军饷,还得自掏腰包为练勇垫付伙食费,勉强维持着不让练勇辞差走人。这让他们在城墙上装装样子,倒是还马马虎虎能让他们照做,可是这要他们下城去拆房子,没有银子,我们是说什么都差使不动这些练勇大爷了。”
“是啊,吴主事,我们也难啊。”另一个绅董也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垫付的伙食费,以后还能不能拿回来都是大问题。这会下城拆房子又要冒掉脑袋的危险,没有军饷银子,那样练勇丘八能听我们的才怪了。”
吴超越气得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咬牙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也只好含着眼泪做出让步,答应以两千两纹银为工钱,雇佣筹防局的练勇拆毁神策门外五里宽、一里厚范围的所有房屋院落,并承诺由吴军练勇为筹防局练勇提供火力掩护。但就算是这样,两个筹防局绅董却还是要求先见到银子才肯开工,吴超越气得大吼大叫,只能是派吴大赛带着银票去江宁城里的日升昌票号兑换银子。
总部设在平遥的日升昌票号是这个时代中国最大的钱庄票号,信用目前勉强还算可以,但因为战火烽烟的缘故,吴大赛兑换两千两银子,又被日升昌敲诈走了五百两银票的汇水才拿到现银,吴大赛哭丧着脸把情况报告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后,吴超越也忍不住再一次破口大骂了起来,“狗娘养的王八蛋!不愧是八大蝗商的同乡后代,活该你们将来家破人亡!给老子记住,等老子将来发达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这些无良奸商!”
还是看到了白花花的现银,筹防局那些练勇大爷才欢呼雀跃着用绳索下城,提着斧头锤凿到护城河对岸去拆除民房,结果也果然惊出了几个隐藏在那些废弃民房里的太平军斥候,但那些太平军斥候也害怕神策门城上的强大火力,不敢过来阻拦捣乱,只是赶紧返回营地向上官报告。
气人的还在后面,拆迁工程开始后,太平军还没做出反应,一些拆迁户先跑来找麻烦了,跑到神策门下大声抗议,说城那些房屋都是他们的,拆他们房子就要赔他们银子,否则就要上元县衙去告状!耿桡无计可施,只能是找到吴超越商议,本就窝火吴超越一听更是火大了,想都不想就把那些拆迁户叫上城墙,要他们立即指出他们的房屋所在。那些拆迁户还道敲诈有门,便毫不客气的接连指出自己在城外的房屋院落,并且迫不及待的开出了赔偿条件。
很可惜,回答这些拆迁户的,并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或者盖有印章写有密字的银票,而是吴超越的一声怒吼,“来人,把这些暗通长毛的刁民全部给我拿下!”
吴军练勇二话不说冲上来拿人时,那些拆迁户也顿时魂飞魄散了,大声喊冤道:“冤枉!冤枉啊!我们时候暗通长毛了?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暗通长毛了?”
“人证物证具在,还敢喊冤?”吴超越指着那些房屋吼道:“昨天晚上,长毛就是埋伏在你们的房子里偷袭神策门,你们把房子借给长毛藏兵,难道不是暗通长毛?少废话,把这些暗通长毛的刁民送去县衙,交给刘县令依律治罪!”
十几个拆迁户一听更是喊冤了,不过再当吴超越拔出左轮枪对天开了几枪后,几个连尿都吓出来的拆迁户也全都闭上了嘴巴,吴超越则直接把他们当做出气筒,命令吴军练勇先把这些拆迁户暴打一顿,全都用绳子捆了,又让耿桡派了一些绿营兵把他们押去县衙问罪!
还别说,吴超越这一手还相当有效,看到十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又头破血流的拆迁户被押去上元县衙,城下那些想等着赔银子的拆迁户也就没了再在神策门闹事的勇气,只是跟着一起跑去县衙看热闹。而上元县令刘同缨和江苏布政使祁宿藻一样,虽然都是吴超越内心里极不喜欢的满清忠实走狗,却又都是勉强能干点正事的满清官员,刚听完情况就马上明白吴超越的用意,也毫不客气的把那十几个拆迁户全部关进大牢,下令调查他们的通匪之罪。结果看到县衙这个结果,余下的拆迁户也大都没了继续闹事的勇气,只有几个觉得自己有背景有靠山的拆迁户不肯罢休,又跑去找他们的后台求援,但也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
拆迁户倒是勉强打发走了,可是更让吴超越暴跳如雷的还在后面,筹防局的总办、前广西巡抚邹鸣鹤,听到消息后竟然也跑到吴超越的面前抗议,指责吴超越不该私自调用他辛苦办理的筹防局练勇去拆房子,话里话外却都是想要敲诈银子。吴超越忍无可忍,咆哮道:“好,你觉得我不该调用你的练勇,那把你的练勇全部叫回来,老子自己另外雇人拆房子!老子就不信有银子,也雇不到人干活!”
邹鸣鹤的脸色马上就变得无比难看了,知道他这会如果敢把那些正在拆房子挣银子的练勇叫回来,那些已经欠饷半个多月的练勇当场就能把他生嚼了!还连酱油都不用蘸!暗恨之下,邹鸣鹤也只好抓住吴超越的脏话做文章,把脸一沉,大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主事,竟然敢在本官面前放肆,口出恶言……。”
“闭上你娘的鸟嘴!”吴超越骂得更难听,还指着邹鸣鹤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别说你还只是一个已经被罢了官的广西巡抚了,就是军机大臣和六部尚书,也被老子扳倒过两个!马上给老子滚,不然老子就治你这个升斗草民一个扰乱军事之罪,当场一枪毙了你!”
见吴超越动了真怒,目前已经没了官职的邹鸣鹤还真不敢和吴超越顶牛,只好是灰溜溜的跑去找陆建瀛和祁宿藻等人告状。吴超越则是心中更怒,也更加觉得自己现在的官职实在太小——不然的话,那用得着受这些鸟气?
傍晚时分,太平军那边果然派出了一支军队过来阻挠江宁练勇拆房,江宁练勇当然没有胆子和太平军干架,提上工具只是赶紧向城下逃命,太平军追过来时,早有准备的吴军练勇立即以火枪和火炮迎击,子弹炮弹联手把太平军士兵打得根本不敢抬头,也借着终于开阔了一些的视野,以高精度的米尼枪打死打伤了好些太平军士兵,用事实证明了吴超越的战术计划正确有效。
第二天早上,江宁练勇继续用绳索下城拆房,太平军斥候把情况禀报到李开芳面前后,李开芳虽然很想全力阻挠破坏,但因为军队过于疲惫需要休息,又得砍伐木材赶造攻城武器和修筑各种工事,同时还得分兵接应运送火炮过来的太平军船队,李开芳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选择以少量军队分批次骚扰破坏,迟滞吴超越的工程进度。
这么一来,很热闹的画面就在神策门下出现了,江宁练勇正在挖墙根推土墙砍树木拆民房,一队太平军士兵突然杀来,江宁练勇掉头就往城下跑,太平军刚追到开阔地带,神策门上马上就是枪炮齐响,还子弹和炮弹都打得相当准,把太平军打得抱头鼠窜,撒腿北跑,然后江宁练勇又跑过去继续拆房推墙,然后太平军掉头杀来,江宁练勇又撒腿往城下跑,等吴军练勇把太平军打跑又去拆房子,如此反复不休,一天出现十几次类似的过程。
还别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过程的反复,废物点心一般的江宁练勇还真有了些长进,多少汲取了一些经验,逃跑时不再每次都直接逃回城下,而是只逃到开阔地带寻求吴军炮火枪弹的保护,等吴军练勇把太平军打跑就又回去继续拆房子,既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还间接起到了诱敌作用,帮助吴军狙击手打死打伤了相当不少的太平军士兵,也给了许多吴军练勇拿米尼枪练习枪法的机会。
不必担心吴军练勇的弹药问题,实际上早在拆迁工程开始的第一天,吴超越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重要问题,下令禁止使用弹药无法补给的击针枪掩护江宁练勇拆迁,只许用高精度的米尼枪射击。同时吴超越还未雨绸缪的寻找米尼枪的弹药补给来源,一边派人寻找城内工匠仿制铅制米尼弹,一边通过耿桡暗中向其他城门的清军购买火药,结果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后,江宁其他城门的清军士兵自然是想尽办法偷出火药卖给吴超越,不到一天时间就给吴超越弄来了两千多斤火药,帮吴超越彻底解决了米尼枪的火药问题。当然,清军的火药质量自然无法与吴超越从上海带来的好,但也能凑合着用。
神策门这边的拆迁倒是还算勉强顺利了,江宁其他城门的战事却完全呈一面倒,尤其是聚宝门那边,主持城南战事的石达开不等水师把火炮送到战场,就抢先把清军之前遗弃在城外的火炮搬到报恩寺三楼,对着聚宝门狂轰滥炸,把聚宝门城楼打得是千疮百孔;又在雨花山上布置假人,伪造夜攻假象,骗得清军不断开炮封锁太平军道路,消耗了清军的无数弹药;然后又在朝阳门外的山头上修筑炮台,准备架设火炮直接轰击满城,吓得江宁将军祥厚不等太平军火炮运到就集中炮火乱轰那座还在建设中的炮台,继续浪费宝贵的火药和炮弹。
神策门拆迁工程开始的同一天,太平军水师还分出一军去攻打长江以北的浦口镇重地,清军守将冯景尼不战而逃,把总包定国战死,太平军胜利战略军事要地浦口城,打开了太平军水师东下至江宁城北的道路。也还是在同一天,太平军的另一支分兵也成功拿下了江宁正西的江浦城,不但彻底控制了江宁一带的长江航线,还彻底切断了江宁清军与外界的联系。收到这个消息,祁宿藻再次口吐鲜血,也再一次昏迷在地。
吴超越的拆迁工程进行到了第三天,打开了前进道路的太平军水师倾巢东下,浮舟万艘,密密麻麻遮掩江面,声势万分惊人,还嚣张跋扈的直接开拔到了距离仪凤门不到一里的下关码头一带停泊。而再到了太平军将士靠岸登陆时,长江南岸上更是红头士兵漫山遍野,连绵十余里,还没开始正式攻城,仅凭声势就已经让城上清军胆裂。
消息传到神策门,吴超越不为所动,只是催促江宁练勇加紧施工,拼命打开自己的作战空间,而靠着吴军练勇的米尼枪掩护,千余名江宁练勇轮流下城拆房,也逐渐完成了吴超越工程要求的一半还多。同时也在吴超越百两纹银的悬赏下,江宁练勇又抓住这一天风大的机会,点燃了工程范围外的大量房屋,烈火熊熊,虽不至于彻底烧毁房屋,却也把房顶、院落和树木烧毁许多,增加了太平军的埋伏难度。
这一天,太平军很意外的没有派军队骚扰和迟滞江宁练勇的拆迁工程,开始吴超越还觉得十分奇怪,无比怀疑这是太平军的阴谋诡计,紧张得一直都没敢下城休息。
也纯粹是白紧张,经验不足的吴超越并不知道的是,在前两天的拆迁工程中,他的高精度米尼枪已经先后打死了三十几个太平军士兵,打伤六十多人,还全是身经百战的太平军精锐强兵。损失过于惨重,李开芳才不得不咬牙放弃当钉子户,对吴超越的切齿恨意也再度加大三分。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房屋院落的存在,同样会妨碍太平军的攻城武器推进和兵力展开,吴超越搞拆迁只是让太平军失去部分单兵掩体,间接又为太平军打开了进兵道路,勉强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所以李开芳才对吴超越的拆迁计划并不是十分在意。
——当然,如果李开芳能够知道吴超越大搞神策门拆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方便逃命,那么李开芳肯定会重新考虑这个破坏计划。
再接下来,当吴超越正在为太平军突然停止阻挠自己的拆迁计划而奇怪和担忧的时候,几天没露面的惠征却带着满脸的疲惫来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先是向吴超越和耿桡出示了一份告示,然后声音沙哑的说道:“耿守备,慰亭,你们把这份告示贴在城墙上,告诉全军将士,陆制台宪令,从现在开始,谁敢出城斩杀一个长毛,赏现银十两,当场兑现!”
“赏这么高?真的假的?”
吴超越和耿桡都是一奇,赶紧接过告示观看,见上面确实清楚写着出城杀敌一人赏纹银十两的文字,惠征也点头说道:“陆制台为了扭转局面,这次是下了狠心了,还从藩库划出了二十万两现银用做奖励。”(不夸张,历史上陆建瀛许的赏格更高,出城杀太平军一人赏银五十两,还附加了一个六品顶戴。)
“那我们不是发大财了?”耿桡一听眼睛亮了,忙一拉吴超越,飞快说道:“吴兄弟,快想办法把长毛骗到城下,用你的神枪打,一天准能挣上百两银子!”
“耿将军,城上杀敌不算。”惠征摇头,说道:“必须是出城杀敌,陆制台要鼓舞我们大清将士的军心士气,以便将来出城和长毛决战,所以在城墙上杀敌不算。”
耿桡一听大失望了,吴超越却是眼睛都亮了,想都不想就对惠征说道:“兄长,马上你告诉陆制台,就说我敢出城和长毛交战!”
“贤弟,你不是说笑吧?”惠征吓了一大跳,忙说道:“愚兄可警告你,这份赏银不好拿,你的练勇再能打,出了城几十万长毛杀上来,你拿什么招架?还有,你家不缺银子,你爷爷也只有你这一个孙子!”
“我不是为了银子!”吴超越断然摇头,咬着牙齿恶狠狠说道:“我只是要让长毛知道,我有多不好惹!”
第六十章 城外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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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名将李开芳最近一段时间非常郁闷,自打长沙大战结束以来,李开芳就还从没有这么郁闷窝火过,而李开芳郁闷则是因为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太平军将士口中的超越小妖吴超越!
吴超越和李开芳结仇的起因就不必罗嗦了,在江宁开的第一枪就把李开芳的好兄弟林凤翔给打成了重伤,愤怒的李开芳在洪秀全和杨秀清的面前自告奋勇来攻打江宁北城,首要目标就是为了给同生共死多年的好兄弟林凤翔报仇!
但李开芳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还只是他郁闷的开始,也只是他切齿痛恨超越小妖的开始。先行移营的爱将吉文元被超越小妖完虐不说,还折了战将蔡连修;到了李开芳亲自率军移驻神策门的时候,又因为报仇心切,犯了轻敌大意的错误,一不小心又中了超越小妖的诈降诡计轻率出兵,如果不是清妖的城防工事掉链子,李开芳差点又得折损几百名精锐强兵和另一员爱将黄懿端,也因为这点被杨秀清派人传话臭骂了一顿,让李开芳在同僚和部下面前很是丢了些面子。
其实也绝对不算什么轻敌大意,主动向太平军投降的清军中基层将领虽然少,但并不是没有,在江宁城已经被太平军四面合围的情况下,清军中出现变节者绝对不奇怪。此外还有那个来献诈降书的清军绿营兵,是既没有任何逃跑的企图,又一见面就打听投降后能有什么封赏,此外还抽大烟吸鸦片,怎么看怎么不象是甘愿杀身成仁的无畏死士。最后还是到了那个倒霉亲兵哀号着被李开芳亲手抽死的时候,没读过兵书的李开芳才猛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倒霉蛋很可能是真不知情,只不过是超越小妖拿来钓大鱼的香饵弃子。
除此之外,神策门的守御情况也让李开芳郁闷窝火,为了浪费清军的炮弹火药和消耗守城清军的体力斗志,李开芳施展疲兵计,日夜不停的派遣小股军队骚扰江宁北城的各大城门,也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惟有在神策门是例外,太平军的小股军队别说是骚扰守军了,稍微离城墙近点就有可能被城上的冷枪击中,死伤相当不小,最后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宁练勇拆除了神策门外的许多房屋院落,让太平军偷袭神策门增加了许多难度。
种种件件加在一起,李开芳真是想不恨超越小妖入骨也不行了,做梦想的都是如何报仇雪恨,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希望超越小妖带着他的妖兵出城,堂堂正正的和李开芳决一死战!——当然,李开芳心里也很明白,这点绝无可能,卑鄙狡猾的超越小妖绝不可能主动放弃城墙这一优势。
就是因为认定超越小妖不可能带兵出城交战,所以当太平军斥候把吴军练勇出城的消息送到李开芳的面前,正在研究地道攻城战术的李开芳差点就怀疑自己听错了,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后,也问明了吴超越只带了五百来人出城后,李开芳也没做任何犹豫,马上就下令集结了四千兵马,亲自率领出营,气势汹汹的直接向神策门这边杀来了。
下面该来看看吴超越这边的情况了,鉴于陆建瀛许诺出城每杀一敌赏银十两,又明白江宁城注定难保,所以迟疑了许久是否应该冒险出城的吴超越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带着所有的吴军练勇出城与太平军交战,打出威风士气让太平军知道自己不好惹,也乘机试探一下太平军的真正战斗力,以便将来突围逃命。
为了安全起见,吴超越出城后当然没敢带着军队走出太远,过了护城河就让吴军练勇就地休息,又让用银子雇佣来的那些江宁练勇抓紧时间拆毁城外房屋,耐心等待太平军主动出手。结果也不出所料,出城后才过得一个多时辰,城墙上就传来了清军绿营的告警声,说是太平军那边已经有军队出击,还直接向着神策门开拔而来。
已经勉强算是小有经验了,吴超越没有急着下令军队列阵,而是命令士兵检查武器装备和干粮饮水,同时要求前方的江宁练勇继续施工,没有命令不许撤退。然后直到耿桡大声说太平军已经进入了五里之内,吴超越才下令军队上前百步列阵,象上次青浦大战那样布下空心方阵,三层队列且全部单膝跪下,为方阵内部的米尼枪腾出开火空间,同时吴超越又分出四十名亲兵手拿米尼枪助射,以弥补远程火力的不足。
方阵刚刚布好,看到大队太平军杀来,前方的江宁练勇就已经撒腿往城门开着的瓮城里逃命了,而江宁练勇才刚刚全部进入瓮城,瓮城的城门也马上关闭,只留下吴超越这支孤军在城外迎战太平军。见此情景,吴超越也不慌忙,只是大声说道:“弟兄们,不用慌张,象平时训练那样打,长毛再厉害也是两只手两只脚,挨不了咱们的一颗子弹!”
已经和太平军打过好几仗,其中一次还是刺刀见红的白刃战,已经逐渐建立了信心的吴军练勇自然是大声答应,恐惧情绪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却已经大大好过当初的青浦第一战。所以唱诺之后,还有一些练勇大声问道:“练总,听说今天每杀一个长毛赏银十两,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吴超越笑着大声说道:“放心,今天拿到的赏银,我一分一文都不会克扣,还是按老规矩分给你们,受伤的加倍,阵亡的另加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一钱不少的送到他的家人手里!”
“好,今天要发财了!”无数吴军练勇大声欢呼起来,迫不及待的互相鼓励道:“弟兄们,争把气,多杀点长毛,杀一个就是十两银子啊!”
吴军练勇倒是因为重赏而士气高涨了,城墙上的耿桡等清军将领却是提心吊胆了,因为他们早已用望远镜看清,从北面杀来的太平军数量少说也有吴军练勇的七八倍,其中还有一面相当大的太平军旗帜,很明显是由一名太平军重将率领。同时也恰好在这个时候,陆建瀛和祥厚等江宁文武官员也战战兢兢的来到了神策门观战,当看到对面杀来的太平军数量相当不少后,陆建瀛和祥厚等人也马上在心里宣判了吴超越和吴军练勇的死刑——绝不可能打得过,只要别全军覆没就好。从一开始就看吴超越不顺眼的祥厚还在心里幸灾乐祸,暗道:“好,这下子吴小蛮子肯定死定了!”
当然,祥厚如果能够知道李开芳此刻的心中想法时,那祥厚一定不会有这么乐观——远远看到吴军练勇形如刺猬的空心方阵后,识货的李开芳马上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能够排出如此阵势的敌人绝对不是什么善与之辈,今天这一战,也绝不会好打!
北面尚未拆除的房屋院落极大的妨碍了太平军的排兵布阵,同时又有神策门城上的火炮和冷枪威胁,迫不得已,李开芳只能是把军队在布置在卖糕桥旁边的街道上,先是吩咐士兵注意躲避清军炮火,然后派出两百火枪手和弓箭手潜行上前,借助尚未拆毁的房屋院落掩护,抢占有利的射击点,最后才命令爱将黄懿端率领五百精兵担任先锋,正面冲击吴超越的刺猬阵,还喝令道:“记住,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给我杀进吴妖刺猬阵的内部!只要你能成功破阵,这一战我军就赢定了!”
曾经在一次战斗中赤手空拳踢死两名清兵的黄懿端是李开芳麾下的第一猛将,同时也是上次差点被吴超越瓮中捉鳖的太平军先锋战将,是早就恨不得把吴超越寝皮食肉的主,所以听到了李开芳的命令后,黄懿端不但没有半点的慌张恐惧,还欢天喜地的接过命令,立即带着五百名身经百战的太平军悍卒拿着盾牌小跑上前,逐渐加速,呐喊着直接冲击吴军刺猬阵正面。
看到太平军因为地形限制只能分批次投入进攻兵力,吴超越当然笑了,而看到太平军士兵拿着盾牌防弹发起冲锋,吴超越就笑得更开心了,因为吴超越早就拿清军的盾牌做过实验,在百米之外,吴军练勇的击针枪确实很难击穿盾牌,但是到了五十米以内却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基本可以做到无视盾牌的存在。
——但也不是百分之百,还有出现跳弹的可能,比方说上次的青浦大战,嘉定起义军将领徐耀就是靠圆形铁锅挡弹,侥幸形成了一次跳弹而逃过一劫。此外用桐油反复浸泡过的藤盾,再蒙上棉花和丝绸,对圆形弹丸也有很好的防御力。
至于吴军练勇辅助装备的米尼枪,虽然使用的是质地比较软的铅制子弹,穿透力较弱,却胜在精度高,想瞄准盾牌外的敌人身体开枪易如反掌。所以吴超越笑了后也没客气,马上就大喝下令道:“米尼枪,一百五十米内开枪,注意瞄准!击针枪手,没有命令不许起身!”
“砰!砰!砰!”
随着太平军的迅速逼近,吴军练勇的米尼枪终于扣动扳机,打出了一颗颗罪恶的子弹,还专挑穿着黄色军衣的太平军将领和旗手开枪。结果这么一来,近身战可以算是无敌存在的黄懿端也就倒足大霉了,在同时被三支米尼枪瞄准的情况下,再有战场经验,听到枪声就马上举盾护住头胸要害,靠着铁皮又衬有棉花的上好盾牌挡住了一颗子弹,却被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大腿,鲜血飞溅间,黄懿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大腿重伤战斗力顿时锐减。
因为闲着没事的吴超越亲兵也拿起了米尼枪开火,首轮开火的米尼枪多达六十柄,所以第一轮射击下来,转眼就有三十几名太平军士兵摔倒当场,非死即伤。吴军方阵后方的神策门城墙上,也马上响起了一片叫好声,但也有许多满清官员懊悔大叫,“开枪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闲着不开枪?”
即便遭到了重创,经验丰富的太平军将士也没有停下冲锋脚步,大腿受伤的黄懿端也仍然还在带伤前进,口中吼叫不绝,“冲!继续冲!不要给清妖装火药的机会!”
米尼枪的装弹速度确实比较慢,太平军士兵都已经快要冲到六十米了,吴军方阵内部才陆续响起枪声,又靠着高精度打死打伤了二十来个太平军士兵。吴超越也这才喝道:“米尼枪手,停止射击!击针枪手,三段射准备!开火!”
残酷的屠杀开始了,经过严格训练的吴军练勇轮流开火,第一队起身开枪射罢,立即单膝跪下装填子弹,换第二队开枪射击,而到了第三队开枪之后,第一队又已经装好了子弹起身开枪,配合了三段射后,后装枪的高速射击优势在这一刻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接连不断的火力密密麻麻,接连不断,无数可怜的太平军将士接连中枪,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伤,尸体伤兵层层叠叠,迅速铺满战场,却几乎没有一名士兵能够冲进吴军方阵的二十米之内。——上次青浦大战被敌人近身,是因为吴军练勇没有采取三段射战术的缘故。
见此情景,城墙上的江宁文武官员和清军士兵当然是欢声不断,吼叫不绝,在远处观战的李开芳则是根本不敢相信这一画面。但还好,在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后,前仆后继的太平军士兵终于还是有一些冲到了吴军方阵的近处,然而不等李开芳开心高兴,却又瞠目结舌的看到,吴军练勇不但丝毫没有慌张害怕,还毫不犹豫的举起刺刀和太平军士兵对刺对捅,刺刀捅得又狠又准,并且配合十分娴熟,靠着局部优势占据近身战上风。——毕竟,吴军练勇刺刀战术的训练强度,可是到了能把自家同伴都捅死的地步。
靠着悍不畏死的凶猛冲锋,太平军士兵终于在近身战场上累积了一定兵力,但因为吴军方阵受敌面太小的缘故,太平军士兵无法全部投入战斗,只能是向两旁闪开去冲吴军方阵的两翼,但事实证明,这么做完全就是自寻死路,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两翼吴军练勇立即开枪射击,把试图两翼包抄的太平军士兵打得是惨叫不断,尸横满地。而抢占了阵内高地的吴军狙击手也不断开枪,居高临下射杀队形过于密集的太平军士兵,连瞄准的动作都省了就能直接打中敌人,为了图快,吴超越还别出心裁的命令自己的亲兵站到跪地同伴的脊背上用击针枪射击,更加增强了火力密度。
太平军的火枪手和弓箭手不是没来帮忙,看到前方战况不利,那些靠着房屋院墙掩护上前的太平军射手也拼命开枪放箭,但距离太远根本没有任何精度可言,不是打歪射偏,就是干脆打在了自家同伴身上,只有少许羽箭抛射进了吴军刺猬阵的内部,多少起到了一些牵制作用,也差点就射中了躲在刺猬阵里贪生怕死的吴超越。——不过距离实在太远,就算射中了也结束不了吴超越的罪恶生命。
城墙上清军欢呼声更加巨大的时候,已经全身冷汗的李开芳这才想起派出援军,还一口气派出了一千军队,兵分两路迂回了去冲吴军方阵的两翼,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些援军同样得面临吴军刺猬阵的两翼火力打击,火力密集程度还和正面完全就是一模一样。同时在死伤过于惨重的情况下,正面冲击的黄懿端部还出现了后力不继的危险,逼得李开芳不得不又往正面战场加派兵力。
枪声不断,硝烟弥漫中,四百多吴军练勇队列阵形丝毫不乱,三面硬撼兵力数倍于己的太平军士兵,喊杀震天,枪来刀往,垂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太平军将士在吴军方阵面前不断死伤倒地,吴军练勇也不断出现死伤,但方阵却依然还是纹丝不动,前排的士兵阵亡,第二排的同伴立即补上缺口,然后是第三排的士兵进入第二排,吴超越的亲兵则毫不犹豫的补充进第三排,轮换有序。而太平军将士虽然也在前仆后继的不断向前补充兵员,却吃亏在太不熟悉这种与英国龙虾兵一脉相承的方阵战术,付出了巨大代价仍然无法杀进吴军方阵内部,更因为队形大乱的缘故死伤惨重,在列队而战的吴军练勇面前死伤惨重,也逐渐开始出现士兵畏敌后退的情况——太平军的士兵也是人,也怕死。
见此情景,城墙上的清军士兵和陆建瀛等江宁文武官员当然是狂呼如雷,此起彼伏且接连不断,祁宿藻还连连大吼,说江宁城中如果有三千这样的精兵,定能拿下洪逆首级!李开芳这边则是额头冷汗滚滚,有心想要让军队暂时撤退重新整队,却明白一旦撤退之后,再想冲到吴军刺猬阵近前必然又得付出更大代价,而不敢后撤军队继续往前派军,又只会打成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彻底陷入两难。
左右为难的时候,旁边有人突然拍了拍李开芳的肩膀,心情正十分不好李开芳先是恼怒推开这人,然后才扭头去看拍自己肩膀的人是谁,而当看清来人竟然是太平天国的东王杨秀清后,李开芳大吃一惊,赶紧向杨秀清行礼赔罪。杨秀清则摆摆手,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远处的战场,然后才说道:“又轻敌了吧?在大胜关的时候,我就说过要你提防超越小妖,你怎么就是不听?”
“末将该死。”李开芳老实认罪,解释道:“末将是听说超越小妖率军出城,这才带着军队过来找他决战,但末将万万没有想到,超越小妖麾下的清妖会这么能打。”
“本王不反对你试探超越小妖的战力,但你这是蛮打,我们的将士死伤太大了。”杨秀清又随口问道:“为什么不把军队撤回来重新整队?这样以散击整,我们很吃亏啊?”
“东王千岁,不能撤啊!如果撤了,之前阵亡的弟兄就白死了。”
李开芳苦笑了,只能赶紧把之前的情况对杨秀清老实说了,刚刚才从下关水寨来到这里的杨秀清点头,这才明白李开芳不敢后撤整队的苦衷。所以盘算了一下后,杨秀清吩咐道:“再调一支军队来,今天就算是耗,也要把超越小妖的这支妖兵耗光,不然的话,今后和超越小妖的仗只会更难打!”
李开芳答应,忙不迭派人传令,抽调大壮观山的吉文元部过来助战,然而就在这时候,让李开芳吐血的事发生了,在伤亡过于惨重的情况下,攻打吴军方阵左翼的太平军竟然败退后逃,造成吴军练勇欢声四起,士气大涨,也连累了攻打正面和右翼的太平军将士士气下滑,右翼跟着败退后逃,吴军练勇乘机集中火力猛击正面之敌,把正面的太平军也给打退了。
换成了在其他战场上,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进攻军队后撤调整毫不奇怪,但是在今天的情况下,太平军后撤调整等于就是前功尽弃,也等于让远程火力过于强大的吴军练勇肆意屠杀。所以看到了这点后,李开芳在狂怒之余,除了下令处斩带头逃命的将领外,又向杨秀清保证一定会再次发起进攻,保证一定把超越小妖的妖兵彻底耗光。但杨秀清却摇了摇头,放下望远镜叹气说道:“没机会了,超越小妖不是傻子,肯定会防着这点,退兵吧,别再让弟兄们白白死伤了。”
吴超越确实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杀退了太平军的疯狂进攻,吴超越马上就命令基本没有受敌的后队殿后,掩护前队和两翼的三个哨向城下转移,训练有素的吴军练勇后队兵分两路迂回上前,左右包抄组成弧形阵保护体力消耗巨大的其他三哨战兵,其他三哨的吴军练勇则一边向内收缩,一边带着负伤同伴和抬着牺牲战友列队向城下撤退,亲兵则呈圆形保护吴超越,继续为后队担任预备队,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秩序不要说和清军是天壤之别,还直接把李开芳麾下的百战之师都给比了下去。——吴军练勇在当兵前可都是一张白纸,而当了丘八后,接受的又直接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科学的步兵战术,在这方面自然远远胜过自学成才的太平军。
看到这一画面,不要说祁宿藻和陆建瀛等人赞不绝口,祥厚也忍不住对着他身边的旗兵破口大骂起来,责问他麾下旗兵为什么就这样的队形军容?而李开芳则是心下一片绝望,知道今天阵亡的将士注定是白死了,也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道:“谨遵东王千岁钧旨,鸣金,收兵。”
杨秀清不吭声,凝视了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许久,突然说道:“从现在开始,无我钧旨,任何人不得攻打神策门。另外,本王再给你补充三万后军,让他们在神策门外多立营地旗帜,多造攻城武器,联系城内天地会,让他们散播谣言,就说我军必破神策门以报今日之仇,多造我军猛攻神策门的声势,让清妖不敢抽调超越小妖到其他城门参战!”
“至于超越小妖……。”说到这,杨秀清顿了顿,冷哼道:“等我们杀进了江宁城,本王再亲自带兵收拾他!”
第六十一章 拣到个寡妇
神策门城外这一战,吴军练勇阵亡五十三人,伤一百二十六人,其中重伤十九人,单独看伤亡数字也许还觉得少得可怜,但是对比吴军练勇仅有四百七十余人的兵力,伤亡比例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三十八以上!而吴军练勇在伤亡比例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崩溃,还连逃兵都没有出现一个,这样的记录不要说让江宁文武官员和清军将领士卒惊叹,就是太平军那边的王牌精锐军队也不敢与之相比。
当然,和排队枪毙时代的欧美军队比起来,吴军练勇这点记录又完全上不了什么台面,排队枪毙时代,在战场上伤亡比例超过百分之五十而不崩溃的欧美军队要多少有多少,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鬼子更是创造了这样的可怕记录——在伤亡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士兵仍然还叼着烟斗继续排队前进!
第一鸦片战争时,清军被同样拿着前装滑膛枪的英国龙虾兵吊打,也就是输在纪律和意志上。
吴军练勇这一战也不是白白牺牲和负伤,战后打扫战场,在太平军伤兵基本被同伴救走的情况下,吴军练勇仍然还割下了八百三十三颗敌人首级,生擒重名受伤昏迷的太平军士兵,并缴获太平军旅帅旗两面。而吴超越把这些人头拿到陆建瀛面前请功后,一向吝啬抠门的陆建瀛也难得大方了一把,不但按照十两银子一颗人头的价格如数收购,还额外奖励给吴超越本人一千两银子,鼓励吴超越继续精忠报国,继续给满清朝廷当好奴才。
为了让手下死心塌地给自己卖命,吴超越当然言而有信的把首级赏银如数交给自军练勇分发,又把陆建瀛单独奖励给自己的银子拿出五百两,做为谢礼送给驻防神策门的绿营兵和这几天多少给吴军练勇帮了点忙的筹防局练勇,神策门上当然又是欢声震天,绿营兵和筹防局练勇个个都是喜笑颜开,也争着抢着表示吴超越今后但有差遣,他们一定效力到底。然后吴超越自然又单独塞给神策门守将耿桡一百两银子,继续加固自己与上司的友谊不提。
有开心事就有烦心事,在此期间,江宁将军祥厚和江南提督福珠洪阿都跑来给吴超越找麻烦,要吴超越把武器分一些给他们,被吴超越以没有多余武器弹药为借口拒绝后,祥厚和福珠洪阿还全都面色不善,指责吴超越只顾自军不顾友军,更不理会满城里的八旗主子死活。巴不得满城住户死光死绝的吴超越则冷笑不语,与祥厚等旗人不欢而散。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吴超越在满人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至少慈禧的老爸惠征就和吴超越处得很好,神策门大捷的当天傍晚,祭奠了阵亡战友后,吴军练勇举行宴会庆祝的时候,惠征就和耿桡一起跑来向吴超越道喜,其中耿桡的真正目的当然是混吃混喝,惠征却是真心实意的向吴超越道喜祝贺,还万分惋惜没能来神策门这边当差,错过了许多立功赎罪的大好机会。
看在慈禧小侄女的面子上,吴超越很亲热的接待了惠征,继续与惠征称兄道弟的同时,聊天时也终于想起打听惠征次女叶赫那拉·婉贞目前的情况——主要是这个婉贞和京城那个婉贞在容貌上差距太远,否则吴超越肯定早就关心了。惠征则如实答道:“愚兄公务繁忙,没时间照看她,就把她暂时安顿在内城里,花银子请一家人替我照看她。”
“婉贞侄女那么小,让外人照看恐怕不太好吧?何况那家人肯定还有男丁?”吴超越毫不客气的以慈禧妹妹的叔叔自居,道:“兄长,要不把婉贞接到外城来住,租间房再雇个丫鬟照看她,这样还比较好些。如果银子不方便,兄长尽管开口,小弟一定帮忙。”
“多谢贤弟好意,但是不必了。”惠征摇头,说道:“住在内城要安全些,外城太乱了。”
“兄长,如果你认为内城安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吴超越摇头,先看了一眼旁边的耿桡,见他正在和吴大赛、黄大傻等人喝得高兴,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对惠征说道:“兄长,你考虑过这点没有?如果江宁城破,婉贞侄女是住在内城逃跑方便,还是住在外城逃跑方便?”
惠征端着酒杯的手哆嗦了一下,也是先看了看左右,然后才低声问道:“贤弟,你认为江宁城不可能守住?”
“兄长,你觉得江宁城有可能守住吗?”吴超越低声反问,又说道:“小弟麾下的练勇再是能打,也只有四百多人,最多只能保证神策门这边不失,但江宁城有十三座城门,长毛发匪那怕是只突破一座,这江宁城……。”
惠征不吭声了,心里只是不断盘算,吴超越则又低声劝说道:“兄长,想想你在芜湖时的教训,当时你就是转移家眷稍微迟了一天,送家眷出城时就碰上了长毛发匪杀到芜湖城下,城下大乱婉贞和你的其他家眷失散,如果不是婉贞自己机灵跑去码头上找你,你恐怕就再见不到婉贞小侄女了。这样的事,你还想碰上第二次?”
“那我该怎么办?”惠征忙低声问道。
“把婉贞小侄女接出来。”吴超越向旁边一努嘴,低声说道:“在我的驻地旁边租间房安置她,真到了危险的时候,我可以替你照看她,你也可以随时可以过来和我还有和婉贞小侄女会合。”
觉得吴超越的主意不错,又亲眼看到了吴军练勇的强大战斗力,知道战乱中和吴超越呆在一起肯定最安全,惠征自然是大为心动,立即向吴超越低声道谢,也表示自己会尽快安排此事。吴超越随口谦虚,心里则得意说道:“把你女儿送来就好,你那女儿虽然比不上冯婉贞,但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真到了城破大乱的时候,我把你女儿带出城去,路上也许就可以发生一些事了。”
酒足饭饱之后,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吴超越不得不忠于职守一把,先是命令结束宴会,然后又硬拉着已经喝得话都说不利落的耿桡上城巡视,惠征也知情识趣的提出告辞。然而就在这时候,营房后院那边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的哭泣声。
前面说过,吴军练勇的驻地是一座尼姑庵,吴超越带着练勇进驻后,庵里的尼姑就搬到了后院西面那边的小院去居住,也因为吴军练勇的良好军纪,那些尼姑与吴军练勇相处得颇好,吴超越两次摆设灵堂祭奠阵亡将士,那些尼姑都自愿来帮忙念经祈祷。所以听到尼姑住房那边传来喧哗声和女子哭声,吴超越就没敢坐视不理,赶紧放开抱着酒坛耍赖不走的耿桡,和惠征一起过去了解情况。
开始吴超越还生怕是自军练勇酒壮色胆,对什么年轻尼姑生出邪念,到得现场一看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手下的狗腿子——喧哗的原因是站岗练勇发现了一个男子一直在院外鬼鬼祟祟的游荡,又偷偷攀爬院墙想要摸进吴军驻地,怀疑他是江宁城里目前活动十分猖獗的天地会成员,想摸进来对自军不利或者替太平军刺探情报,就把他给包围拿下,谁曾想那穿着男子服装的人刚被揪下墙,马上就向吴军练勇双膝跪下,用女子声音哭喊求饶,说她是良家女子,是实在饿得受不了,闻到这里有食物的香味,所以才想悄悄摸进来偷点剩饭剩菜充饥。
用灯笼照了那男装女子的模样,见她脸上涂着泥土黑灰又哭得满脸泪水,具体什么容貌看不清楚,还有留心到她是裹足,不太象是天地会的人,吴超越便也没怎么在意,还吩咐道:“来人,弄些饭菜来给她,吃完了就让她走。”
吴军练勇答应,那女子则是大喜过望,赶紧向吴超越连连磕头道谢,旁边的惠征却不肯掉以轻心,喝道:“既然你是良家女子,那你为什么要身穿男子服装?还有,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还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女子只是低头抽泣,并没有回答惠征的质问,惠征见了更是起疑,又喝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是那里人?”
那女子还是不敢回答,还哭泣得更是伤心,吴超越见她可怜,便对惠征说道:“兄长,算了,你看她裹着脚,不可能是什么为非作歹的人,她既然不想说,就肯定有她的苦衷,何必一定要逼她?再说现在又是在打仗,城外的女人逃进城来无家可归的要多少有多少,为了安全,女子穿男人衣服也是司空见惯,没什么可奇怪的。”
见吴超越为那女子求情,惠征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放了那男装女子,当下吴超越也没多做理会,只是吩咐了练勇不得为难那女子,然后就又回去硬拉耿桡上城巡视,惠征也告辞返回住地不提。
硬拉着耿桡在城墙上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已经累得不行的吴超越便带着亲兵直接回了驻地休息,谁曾想回到了营地时,值夜的练勇却迎了上来,说刚才那个要饭女子不肯离开,还想和吴超越见一面说些事。吴超越也没多想,吩咐了让练勇把那女子带来,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己倒水洗脸漱口,准备休息睡觉。
也是凑巧,吴超越刚刚自己把洗脸水倒进洗脚盆里时,那女子恰好被练勇领进了吴超越的房间,见吴超越准备洗脚,那女子竟然快步走到吴超越的面前双膝跪下,主动替吴超越除鞋脱袜,吴超越说不必那女子也不听,还硬把吴超越的臭脚拉进水里,替吴超越清洗臭脚的同时又替吴超越按摩。结果也别说,小手芊芊,温软柔嫩,还真把吴超越的一双臭脚侍侯得十分舒服。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吴超越便主动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民妇斗胆,恳请老爷收留。”那女子的回答让吴超越万分意外,“老爷,民妇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扫地擦桌,民妇什么都能做。老爷你是好心人,只要你收留民妇,民妇不要工钱,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
还道那女子是无家可归才提出这样的恳求,吴超越便摇头说道:“用不着,我是带兵的人,军营里不能住女子,所以不能收留你。但你也不用怕,你如果真是无家可归,我对这座庵里的尼姑说说,让你暂时住在她们那里,吃穿我给你掏钱,等这仗打完了,你再回去找你家人团聚。”
听到吴超越这话,那女子感动得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可是却又摇了摇头,哽咽说道:“老爷,你的好意,民妇就是当牛做马,也难回报万一。但是我不能住到师太她们那里,也回不了家了。”
“为什么?”吴超越疑惑问道:“你的家人,难道都不在了?”
“他们在,可就是因为他们,我不能回去。”那女子哭得更加伤心,道:“他们一旦知道我的下落,还肯定要把我抓回去,所以我才不敢住到师太她们那里,既连累她们,她们也未必敢收留。”
吴超越好奇问起具体原因,那女子也这才哭泣着把她的身世大概说了一遍,说她就是江宁本地人,姓傅,还出身于书香门第,八岁时父母先后过世,家道迅速中落,所以十三岁那年就被她的哥哥嫁给了指腹为婚的李姓丈夫,改名为李傅氏,然后她的丈夫又在去年得了麻疹病死,她的婆婆狠如野猪毒如蛇,不但长期以来一直虐待她,在儿子死后对她的虐待更是变本加厉,还打算把她卖给人贩子换钱,她受不了这样虐待,所以就偷了一身公公的衣服改扮成男人逃了出来,不敢回家只能在街上流浪,饿了一天多时间后实在受不了,然后就恰好遇到了‘好心肠’的吴超越了。
哭诉完了她的悲惨身世后,那女子李傅氏又向吴超越哀求道:“老爷,民妇的狠毒公婆现在肯定在四处找我,我一旦被他们发现,被抓回去就肯定死定了,还请你发发善心,给民妇一条活路走,民妇求你,求你了!”
本来生性懒散的吴超越是懒得多管闲事的,但既然碰上了李傅氏这么一个被封建礼教毒害的可怜妇女,吴超越所剩不多的良心还是多少有些生疼,所以稍微盘算了一下后,吴超越还是说道:“那这样吧,正好我要帮朋友在营地旁边租间房子住人,住的还是一个小姑娘,明天我就把房子租下来,你先住进去,等那小姑娘来了,正好和你做个伴。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李傅氏一听又流泪了,赶紧向吴超越连连磕头道谢,吴超越挥手叫住,又说道:“至于今天晚上,你……,麻烦,这庵里全是兵,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老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傅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羞涩,低声说道:“让民妇住这里好吗?民妇睡在地上就行……。”
性格多疑的吴超越并不是很放心,迟疑着不肯答应——且不说吴超越现在必须得提防太平军盟友天地会派来的刺客,单是带兵期间在房中留宿女子,也肯定会影响军心军纪。李傅氏看出吴超越有些不乐意,便又主动说道:“老爷,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让民妇睡在外面的走廊上也行。”
“那好吧。”吴超越点头,又说道:“李傅氏,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也知道男女之防,我是男人无所谓,但不能坏了你的名声,所以就委屈你一下。我这有棉衣,你拿一件出去当被子。”
李傅氏欢喜道谢,先替吴超越仔细按摩了双脚解除疲劳,倒了洗脚水,又侍侯了吴超越更衣上床,然后才抱着吴超越的棉衣去了门外走廊休息。吴超越小心的先把房门锁好,然后才熄灯休息,也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刚一躺下就马上呼呼睡去,好在一夜无事,倒也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清晨,吴超越被吴大赛在门外叫醒,打着呵欠起身开门后,惺忪的睡眼却一下子瞪得滚圆——因为吴大赛的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美貌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大眼睛睫毛弯弯,樱桃小口红润诱人,皮肤白嫩如脂,姿色容貌不但胜过差点和吴超越合法滚床单的周秀英,就是京城那个冯婉贞长大了,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再然后,用力揉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吴超越马上惊讶问道:“吴大赛,你怎么把一个姑娘带进我们的营地来了?她是谁?”
“孙少爷,她是你留下的啊?”吴大赛疑惑反问道:“昨天晚上,你叫她睡在你门外的走廊上,怎么你忘了?”
“你就是李傅氏?!”
吴超越指住那美貌少女惊问,那美貌少女羞涩点头,向吴超越盈盈一拜,轻声说道:“民妇李傅氏,拜谢老爷收留之恩。”
吴超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吴大赛也坏笑着拼命的冲吴超越挤眉弄眼了,李傅氏则语带羞涩的请求进房,端茶倒水的侍侯吴超越更衣洗漱,而到了李傅氏跪着替吴超越穿着鞋袜的时候,如在梦中的吴超越才勉强回过一点神来,在心中惨叫道:“为什么是个寡妇?可惜了,可惜了,如果是处女就好了,就算是三寸金莲,我也一定收她做妾啊!”
第六十二章 看出破绽
杨秀清的**阵成功骗过了江宁城中的所有人,包括刚拣到一个漂亮小寡妇的吴超越,当远远看到太平军又往神策门外大量增兵,又听到此起彼伏的‘踏平神策门’和‘活捉吴小妖’的口号声,此前就怀疑太平军将要主攻神策门的吴超越又被吓了一大跳,还真以为自己是把太平军打得太惨,适得其反彻底激怒了太平军,所以太平军才铁了心要和自己死拼到底,为那些被自己残酷杀害的太平军将士报仇雪恨。
江宁城里的太平军盟友天地会成员也很给力,这段时间一直活动得十分猖獗,不断张贴各种布告恐吓和动摇江宁军心民心,刺探清军的各种军情通过特殊渠道送出城去献与太平军。收到了太平军的命令后,天地会成员也大量散播太平军必然踏平神策门找吴超越报仇的谣言,城内军民百姓纷纷信以为真,造成神策门附近的普通百姓大量逃离,陆建瀛和祥厚同样被吓得再次向神策门增派练勇助守,祁宿藻提议把吴军练勇调回城内当做总预备队使用,也被吓破了胆的陆建瀛断然拒绝。
在这样的情况下,吴超越当然认为自军已经很难从神策门战场突围逃命,也马上打起了从其他城门逃走的主意,还马上就盯上了神策门右边的太平门,借口巡城专门往太平门跑了一趟,勘探那里的地形寻找逃生道路,也乘机和太平门那边的清军守将拉关系套交情。然而就在吴超越邀请太平门守将陈新立到神策门吃饭的时候,神策门那边却又吴军练勇过来报告,说是太平军又有异动,吴超越无奈,只能是匆匆返回神策门主持防务。
回到了神策门向北一看,太平军那边的情况确实不对,新从下关码头过来那些太平军除了全力修筑营垒之外,又分出一支军队拆毁城外房屋,拓宽直抵神策门城下的道路。吴超越见了更是叫苦,还道太平军是为了方便把大型攻城武器直接运抵城下,旁边好歹有些军事经验的耿桡也看出不对,向吴超越说道:“吴兄弟,长毛主动帮我们拆房子,恐怕不是安什么好心,怎么办?”
“当然不是安什么好心。”
吴超越没好气的回答,耿桡又问太平军为什么要如此做时,吴超越就无法回答了,只是盘算着说道:“情报不足,我也没办法猜到长毛的真正用意,但如果有一支军队出去冲一冲,试探一下长毛的虚实,或许能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那你再带你的练勇出去冲一冲。”耿桡马上建议道。
“我以后不再打仗了?”吴超越更没好气的说道:“我的弹药都是从洋人那里买的,在江宁这边没办法补充,子弹打光了,到了长毛发起进攻的时候,我拿什么打?”
说罢,吴超越又对耿桡说道:“耿大哥,你是不是应该动一动了?拆房子的长毛肯定是辅兵,战斗力比较差,你带军队出去冲一冲,得手的机会应该很大。”
耿桡一听大摇其头,连连说他不是没有这个胆量,是他手下那些绿营兵实在靠不住,而且他是神策门的守将,按规矩没有陆建瀛的亲自派遣不能私自出城作战。结果也就在耿桡与吴超越互相谦虚推让的时候,两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身后却突然有人说道:“耿将军,吴主事,若你们不介意,在下愿意派遣麾下练勇出城去与长毛交战。”
耿桡和吴超越一听大喜,赶紧回头去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却见是曾经来过神策门的筹防局绅董张继庚站在他们身后,吴超越见了一楞,忙又问道:“炳垣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的。”张继庚微笑着出示了一道公文,说道:“陆制台宪令,让在下率领六百练勇来神策门助守。吴主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欢迎,欢迎。”吴超越已经从惠征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张继庚的事,知道张继庚带出的练勇好歹有些和太平军正面硬扛的胆量,是江宁城中为数不多的可靠军队,所以吴超越还真有些欢迎张继庚的到来。然而欢迎过后,吴超越却又猛然想起一事,忙问道:“炳垣先生,你办理的团练,不是已经在聚宝门外……,那个了,怎么手里又冒出来了六百练勇?”
提到聚宝门那事,张继庚的神情不由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说道:“在下之前办理的团练确实已经全军覆没了,但小生散尽家资招募练勇,并说服了一些江宁士绅富户捐资助军,这几天就又新招募了六百名练勇,继续报效我大清朝廷。”
“还真是一个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吴超越心中鄙夷,嘴上却说道:“炳垣先生,既然你自愿出战,那么你放心,我一定带着练勇在城墙上掩护你,担保绝不会再重蹈聚宝门的覆辙。”
张继庚一听大喜,忙向吴超越道谢,又迫不及待的向耿桡请令出战,巴不得炮灰越多越好的耿桡自然也没有拒绝。当下迅速做好了安排后,张继庚还真把他麾下的三百练勇给派出了城,拿着简陋的武器去冲击那些正在拆除房屋和开辟道路的太平军将士。
还别说,张继庚在调教练勇方面还真有一套,带出来的练勇虽然武器装备极差,士气和斗志却颇为高昂,又有熟悉地形的优势,拿着扁担木棍仍然和太平军的工兵在巷战中打得难分难解,许久都不见败象,精神之顽强让吴超越都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太平军那边的反应稍稍有些出乎吴超越的意料,见江宁练勇杀出城来和他们的工兵交战,今天早上才从下关那边移驻过来的太平军却没有出兵过来增援,只是继续修筑营垒和建立营地,相反倒是之前移驻过来的太平军李开芳部的营地派出了援军,也没用多少时间就把张继庚的练勇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的逃到城下寻求吴军练勇的火力掩护。
再然后,太平军虽然也发起了追击,却只是追到了距离城墙里许外就停住了脚步,然后很快退兵折回,掩护工兵继续拆除房屋。见此情景,吴超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那里不对劲,倒是旁边的耿桡大为惋惜,骂道:“操他娘的,长毛也学奸了,不敢过来送死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耿桡这话,吴超越心里猛的一震,忙转向耿桡问道:“耿大哥,你刚才说什么?帮我再说一遍。”
“我说长毛学奸了,不敢过来送死了。”耿桡疑惑重复,又问道:“吴兄弟,我这话有什么不对吗?长毛如果敢冲过来,你的弟兄不就有开枪机会了?”
“开枪?!”
吴超越终于发现到底是那里不对了——打垮张继庚练勇的太平军只追到一里外就停下脚步,很明显是知道吴军练勇的火枪射程究竟有多远,知道再追过来只会白白给吴军练勇当活靶子练习枪法!
这么一来,一些新问题也就出现在了吴超越的脑海中,太平军为什么不用新调来神策门外立营生力军增援巷战战场?偏偏要用已经和吴军练勇干过仗的旧有军队增援巷战战场?以太平军诸将的能征善战,不可能连轮番上阵消耗敌人体力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难道,今天早上来的这支太平军有问题?”
吴超越突然又想到了这个重要问题,赶紧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新来的太平军,但是很可惜,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那些新太平军的具体情况,更看不到新来那些太平军将士到底是什么装备,年龄大小。但吴超越却又细心的发现,新来的这支太平军数量虽然庞大,但营地的施工速度却似乎不及之前太平军那么快。
虽然察觉到了一些破绽,但吴超越却还是不敢肯定心中的怀疑——今天新来这几万太平军,很可能是虚张声势装样子的老弱后军!
不过正为难的时候,吴超越却又想到了一个验证办法,赶紧又用望远镜去看那座新营地与大壮观山之间的道路,再然后,更大的破绽就出现在了吴超越的望远镜中——新来的这些太平军,在运送建立营地的木材时,车上木材的堆积高度明显有些偏低!这也就是说,那些太平军士兵很可能是因为体力不足,所以才无法往车上多装木材!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吴超越的心跳当然开始加快,也隐约猜到了太平军在神策门这边虚张声势的真正目的。接着吴超越毫不迟疑,马上把吴大赛拉到了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从我们的军队里挑选两个可靠的练勇,让他们做好深夜出城的准备,到了今天晚上,用绳子把他们放下城去,让他们摸到长毛新营地旁边给我看看情况,尤其是给注意新来这些长毛的武器装备,还有年龄大小。但记住,绝密,除了我们的人,不许任何外人知道这件事!”
吴大赛点头答应的时候,那边的铁杆汉奸张继庚却已经发现了吴超越正在和吴大赛耳语,便微笑问道:“吴主事,悄悄在说什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破敌妙计?有的话可记得一定要提携小生一把噢,小生破产为国,可正盼着陆制台的军功赏赐补贴军用啊。”
“关你屁事!”吴超越肚子里暗骂,嘴上却笑着说道:“炳垣先生误会了,破敌之策那有那么容易想到?我是昨天晚上救下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答应了照顾她,所以叫我的亲兵队长去给她租房子买衣服。”
张继庚不疑有他,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就继续去观察敌情,也让他的那些出战练勇回城,吴超越也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救下的漂亮小寡妇李傅氏,决定一会抽空去看一眼她的情况。
计划没有变化快,傍晚吴超越准备下城时,陆建瀛和祁宿藻等人却突然来到了城上巡视军情,吴超越不得不留下来陪同,好不容易把这些瘟神给打发滚蛋了,天色却已全黑,耿桡又厚着脸皮一定要去吴军营地混饭,吴超越也只好放弃了今天去探望李傅氏打算——耿桡可不是好鸟,如果让他看到了李傅氏的姿色,那说不定新的麻烦就来了。
所以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吴超越才抽空去了探望李傅氏,被亲兵领进了驻地旁边的小院后,未及敲门,就已透过窗户看到李傅氏正在给院中的几颗梨树浇水,时逢初春正是梨花绽放,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李傅氏俏立花下,白色花瓣飘飘洒洒,宛如花雨,李傅氏长发飘飘,肤白唇红,眉目如画,仿佛在与鲜花比美,顿时就给吴超越一种惊艳之感,也让吴超越不由停住脚步,不忍打破这一美丽画面,干瘦丑脸上露出猪哥像,心中再次大骂,“干!为什么是个寡妇?!”
最后,还是吴超越亲兵的说话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被惊动的李傅氏抬头看到吴超越站在窗外偷看自己,瘦脸上色迷迷的表情还与街上常见流氓无赖一般无二,李傅氏也不由露出羞容,同时也暗暗奇怪,“他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实际上,早在主动向吴超越露出真容的那个时候,李傅氏就已经做好了被吴超越欺凌污辱的心理准备,因为李傅氏心里很清楚,已经走投无路的自己如果继续在街道上流浪下去,就算不被狠毒公婆找到抓回去毒打虐待,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饿死的可能很大,被男人发现她的真正容貌后,也肯定跑不掉被凌辱淫污。所以李傅氏当时就已经悄悄下定决心,如果吴超越真的向她提出什么无耻要求,她也咬牙忍了,委身于吴超越,也乘机让吴超越永远收留她——吴超越虽然丑点,但心肠还算不错,是李傅氏值得以身相许的人——至少李傅氏自己是这么认为。
只是李傅氏并没有想到的是,她主动洗去了脸上泥污之后,吴超越麾下那些练勇虽然个个看着她两眼放光,全都低声嬉笑说吴超越这次拣到大便宜了,吴超越也确实在她面前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却从没对她动过一次手脚,没有说过一句下流话,那怕李傅氏以奴婢自居,跪地伺候吴超越更衣着鞋,吴超越也没有丝毫的不轨之举,言而有信的把她安置了附近小院后,又整整一天没在她面前露出一次面,仿佛全没想过什么乘人之危,逼着李傅氏做一些不愿做却又不得做的事,正人君子得让李傅氏都不敢相信,也让李傅氏头一次对她的容貌生出怀疑,“难道,这个吴老爷看不上我?”
羞红着俏脸打开院门,把吴超越请进了小院,亲兵倒是知情识趣的没有跟进来,吴超越却全然没有提出什么把李傅氏带进房间里说话,只是问道:“怎么样?在这里住得是否习惯?”
“谢老爷关心,小女只求有片瓦遮身。”李傅氏有些脸红的回答道:“能有这么好的院子住,小女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那就好。”吴超越点头,从怀里拿出几块银子递给李傅氏,说道:“军务繁忙,我不是时常能来看你,也没办法经管你的衣食,这点银子你先拿着,想吃想穿自己去买,有什么事就去驻地找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把事情告诉我的练勇,他们会向我报告的。”
“多谢老爷。”身无分文的李傅氏羞红着脸接过银子,又主动说道:“吴老爷,你请房里坐,小女这就去给你泡茶。”
“茶就不必了。”吴超越摇头,说道:“长毛围城,我马上就得到城上去,所以也不坐了,得马上走。”
“见一面就走?他对我,真的没半点心思?”急需彻底得到吴超越依靠的李傅氏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耳朵,见吴超越真的抬腿要走,李傅氏心中一急,忙说道:“吴老爷,请等等。”
“还有什么事?”吴超越停下脚步问道。
“吴老爷,如果你有什么文书方面的事需要处理,可以让小女为你效劳。”李傅氏红着脸说道:“小女自幼识文断字,文章小楷,连小女做教馆先生的父亲都时常夸奖,小女注意到老爷你好象没有什么师爷幕僚,如果老爷你有什么文书要写,随时可以吩咐小女代笔,让小女略报你的如天之恩。”
“好啊。”吴超越一听乐了,说道:“我最头疼的就是写公文,既然你文笔好,那以后我要写公文的时候,就让亲兵来请你帮忙。”
“你不亲自来吗?”
李傅氏有些傻眼,然而就在这时候,吴大赛却急匆匆的来到吴超越的旁边,先向吴超越行了礼,然后凑到吴超越的耳边低声说道:“孙少爷,我们派出去的那两个练勇回来了,昨天晚上他们冒险摸近长毛营地,发现新来那些长毛只是人数多,但武器装备非常差,士兵也不是老头就是小孩,还连在夜里巡逻的都是女兵和半大孩子!”
听到这话,吴超越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脏顿时就放回肚子里了,还激动得重重一挥手,道:“好!是这样就好!不出我所料,长毛果然是在装模作样吓我!”
“长毛装模作样吓你?”吴大赛听得满头雾水,问道:“孙少爷,长毛吓你什么?”
“路上我再告诉你,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去告诉那两个弟兄,让他们把昨天晚上的事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走,我们上城去!”
嘴里低声飞快说着,吴超越连告辞的话都忘记说,领着吴大赛等人就急匆匆赶往了神策门城上,留下李傅氏在院中发呆,心中喃喃,“完全当我不存在?难道他真看不上我?”
第六十三章 捣乱
既然发现了新调来的几万太平军都是老弱士兵,吴超越也马上就猜到了太平军虚张声势的真正目的——诱使清军把注意力集中在神策门,也诱使江宁守军把精兵强将集中在神策门,然后乘机向江宁城的其他城门下手,神策门这里看上去最危险,实际上反倒是最安全!
明白这点,吴超越这几天一直压抑在心头的各种忧虑也马上一扫而空,知道自己接下来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着火锅唱着歌,等太平军从其他城门杀进城,然后就可以带着吴军练勇突围返回上海和买办爷爷团聚了!而很自然的,是否应该该把李傅氏这个漂亮小寡妇带回上海这点,当然也出现在了吴超越的考虑之中。
事与愿违,吴超越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美了,哼着******上到神策门时,还没等吴超越看清楚城上情况,新来助战的张继庚就马上迎了上来,还二话不说就把吴超越拉到了箭垛旁边,指着远处的太平军营地说道:“吴主事,快看长毛的新营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那里不对了?”吴超越疑惑的举起望远镜细看,结果只看得一眼,吴超越就悄悄开始叫苦了——昨天新来那三万太平军,竟然在傻乎乎的挖掘护营壕沟,战术明显是立足于守,所以老奸巨滑的铁杆汉奸张继庚很可能也已经生出了疑心。
果不其然,张继庚果然在吴超越身边说道:“吴主事,你没发现这事太过古怪吗?长毛的兵力数十倍于神策门守军,修筑了墙垒栅栏,已经足以抵御我军出城奇袭,为什么还要挖掘护营壕沟,采取守势,意图与我军长期僵持?”
吴超越本想鬼扯说太平军是用兵谨慎,象下围棋一样未虑胜先虑败,所以才重视营地工事,但是又考虑到张继庚狡诈过人,参加过让太平军吃尽苦头的长沙大战,对太平军的了解还在自己之上,想忽悠他非常之难,吴超越还是改了主意,也干脆附和着张继庚说道:“炳垣先生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有点古怪,长毛势大却注重守御,是很不对劲。”
“吴主事,那么以你之见,长毛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继庚又问道。
“目的无非有二。”吴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一是诱敌,想让我军觉得他们已经胆怯,冒险出城和他们交战。二是这股长毛只是看上去人多势众,实际上却战斗力非常孱弱,所以必须采取稳守战术。”
万没想到吴超越的看法会和自己完全一致,张继庚在欣喜之余,忙又说道:“吴主事,既然你也是这么看,那么我们是否想个办法,试探一下这股长毛的真正情况?”
“是应该试探一下。”吴超越点点头,又说道:“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冒险出兵试探,最好是安排几个死士在夜间出城,借着夜色掩护摸到长毛新营地的旁边,近距离探察这股长毛的虚实。”
“吴主事高明,学生也是如此想!”张继庚听得更是欢喜,然后又迫不及待的说道:“吴主事,你麾下的练勇精锐,要不请你安排几个练勇出城去刺探如何?”
“我昨天晚上就已经派过了。”吴超越心里嘀咕,嘴上却断然拒绝,说道:“不行!炳垣先生,不是我舍不得让我的练勇冒险,是你也知道,我的练勇已经只有四百多人了,每牺牲一个都会直接削弱整体战斗力,所以我不能再让他们去冒这么大的危险。”
说罢,吴超越还又说道:“而且我的练勇都是松江人,别的不说,单是口音都难以蒙混过关,如果在出城时不小心碰到长毛的巡逻队,想装成本地人都做不到。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最好是安排几个本地人出城探察。”
“言之有理。”张继庚认可吴超越的意见,又主动说道:“这样吧,我的练勇都是江宁本地人,我去挑选几个练勇,今天晚上就让他们用绳子下城,摸到长毛的营地近处刺探敌情。”
吴超越含笑答应,然而张继庚兴冲冲的去了挑选出城死士时,吴超越却冲着他的背影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开了,“狗娘养的狗汉奸,你坑爹啊?真要是让你也看穿了太平军的虚张声势之计,那老子的突围计划不就全被你给打乱了?干!既然你打乱,我就捣乱,绝不能让你这事办成!”
心里存了捣乱的念头,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就盘算起了如何破坏张继庚的侦察计划,而想要捣乱也很简单,只要让太平军那边知道他们已经露出破绽,或者让太平军知道张继庚的侦察计划就行,而难点就是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做到这些。
用箭书向太平军告急当然是一个办法,但是这么做太过危险,万一露馅麻烦肯定非同一般的大,同时太平军那边已经被吴军狙击手给打怕了,根本不敢到城下近处侦察,就算把箭书射下城去,也未必能被太平军士兵拣到。派练勇出城直接和太平军联络当然肯定更不行,左右为难之下,吴超越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破坏捣乱。
绞尽脑汁的时候,新的麻烦又突然找上了门来,祁宿藻突然派人送来命令,让吴超越和张继庚立即赶到仪凤门听令,吴超越和张继庚无奈,只得各自放下手中工作,下城打马直奔仪凤门。而到得了仪凤门上城后,吴超越和张继庚这才发现陆建瀛和祥厚等江宁大佬都在这里,二人慌忙上前行礼,陆建瀛挥手叫免,又迫不及待的对张继庚说道:“炳垣,你快来看看,长毛在静海寺那边搞什么鬼?”
张继庚应诺,忙上前用望远镜观察城外情况,吴超越也在祁宿藻的要求下上前,同样拿起望远镜观察,结果看到仪凤门西北面的静海寺那一带正有大量太平军聚集,还正在修筑防御墙垒。然后缺乏经验的吴超越还在琢磨太平军此举用意,张继庚却已经脸色大变的惊叫道:“不好!长毛又在挖地道了!长毛想象攻打长沙和武昌一样,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埋设火药炸塌城墙!”
“原来太平军的真正主攻方向是在仪凤门。”吴超越心中大喜——仪凤门这里可距离神策门有着八里多路,如果仪凤门告破,吴超越的应变撤退时间自然更多。
“炳垣,你如何肯定长毛是要穴地攻城?”旁边的祁宿藻赶紧问道。
“很简单。”张继庚指着太平军的施工现场说道:“长毛并没有车辆运送土石到静海寺,静海寺那边的长毛却在夯土筑墙,很明显是就地取材,将就地道挖出来的泥土修筑墙垒。”
用望远镜仔细看了发现情况确实如此,吴超越心里更是叫苦,张继庚那边却继续恶心吴超越,又马上对陆建瀛等人说道:“陆制台,祁藩台,长毛军中多矿工,设有土营专门负责挖掘地道,最是擅长穴地攻城,武昌城就是被长毛这一手攻破。现在长毛又在仪凤门这边挖掘地道,足以证明长毛的真正主攻战场就是仪凤门,仪凤门这边必须立即加强守御,以防不测!”
“如何加强?”祁宿藻赶紧又问道。
“第一,开深壕,筑内墙,让长毛突入外墙也无法进入城内。”张继庚建议道:“第二,仪凤门增驻军队,最好是把吴主事的松江团练调来补强仪凤门兵力,发挥松江团练火力强枪法准的优势,配合守城工事歼灭来敌!”
听到这话,吴超越当然是想把张继庚当场掐死的心思都有了,但还好,陆建瀛最大的优点就是听不进正确意见,马上就摇头说道:“不行,长毛是否在挖掘地道都还没肯定,那能马上就拆毁城内街道房屋修筑墙壁?还有,神策门那边的战事更加吃紧,那能从那里抽调兵力?”
“陆制台所言极是。”一向让吴超越厌恶的江宁将军祥厚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说道:“江宁十三门的守御都已经布置完毕,这几天来战事虽然吃紧,却始终没给长毛突入城内的机会,足以证明我们的城防部署正确有效。贸然调整守军部署,必然会露出破绽,给长毛以可乘之机。”
张继庚急得都快跺脚了,赶紧把他在神策门那边发现的可疑迹象向陆建瀛等人做了介绍,然后又说道:“陆制台,祥将军,如果真如学生与吴主事的猜测,长毛那边不断向神策门增兵,不过派的是老弱士兵虚张声势,那么学生就可以肯定,神策门那边实际上毫无危险,长毛的真正主攻方向,其实是这仪凤门!”
陆建瀛和祥厚有些动摇,吴超越看情况不妙,只能是赶紧对陆建瀛等人说道:“诸位大人请放心,下官已经和炳垣先生商量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派死士下城,冒险刺探长毛营地的真正情况,若长毛在神策门部署的真是老弱士兵虚张声势,那么今夜探察之后,必有结果呈报!”
低声与祥厚、祁宿藻商量几句后,陆建瀛这才对吴超越和张继庚说道:“好吧,那你们就赶快依计行事,明天上午,老夫一定要知道神策门那边的长毛营地的真正情况。”
吴超越和张继庚一起答应,然后张继庚当然是松了口气,知道让陆建瀛和祥厚等人采纳他的正确建议还有希望,吴超越却是肚子里更骂,骂张继庚狗汉奸,更骂洪秀全和杨秀清等人行事不密,布置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都能露出这么多破绽!
再怎么骂也没用,再不赶紧想办法破坏张继庚的侦察计划,麻烦肯定只会更大,被迫无奈之下,吴超越也只好在返回神策门的路上匆匆想出了一个不是很保险的计划,回到神策门刚甩开铁杆汉奸张继庚,马上就让吴大赛替自己也去寻找一个有胆量下城的江宁练勇,还特别交代绝对不能要张继庚麾下的练勇。
有胆量下城的练勇很快找到,是一个之前曾经帮吴超越拆毁城外房屋的江宁练勇,曾经从吴超越手里拿到过银子,尝到过甜头所以愿意为吴超越卖命。谨慎多疑的吴超越仔细问明了他的身份背景,确认他与张继庚毫无瓜葛后,然后才向他问道:“知不知道我把你叫来,是准备让你在晚上出城探察敌情?”
“知道。”那练勇如实回答道:“吴军爷已经对小的说过,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能完成大人你交代的差使。”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冒这么大的危险出城探察敌情?”
吴超越又问,那练勇摇头表示不知道,吴超越叹了口气,很是随意的说道:“是因为炳垣先生看出破绽,怀疑驻扎在城外的长毛都是老弱士兵,更怀疑长毛根本不想打神策门,其实真正目标是仪凤门,所以才必须找个人冒险去看看长毛情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辛苦,事办成了,我赏你二十两银子!”
那练勇听了大喜,赶紧拍着胸口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吴超越满意点头,又直接告诉那练勇,说自己想抢这个功劳,让那练勇在天色全黑后就抢先下城,并且一定要注意保密。那练勇再度答应后,吴超越也这才让自己的亲兵把那练勇带下去喝酒吃肉,把他与其他人暂时隔离。
事关重大,吴超越这一天又是一整天都留在了神策门城上,连晚饭都是在城上吃的,而到了天色全黑的时候,吴超越先是很细心的派吴大赛去替自己缠住铁杆汉奸张继庚,然后亲自指挥吴军练勇在自军防区把那江宁练勇用绳子放下城去。
直到确认那练勇借着夜色摸向了太平军的营地方向,吴超越又让自己的练勇故意在城墙上多打火把,制造人群聚集的假象,又故意将火把灯笼伸出墙外,让在城外哨探的太平军斥候怀疑这里有特殊情况。然后才跑去城楼里找到被吴大赛暂时缠住的张继庚,力劝张继庚到了二更时分在让他的练勇下城侦察,张继庚也全然没有想过双手沾满太平军将士鲜血的吴超越会主动给太平军帮忙,点头同意吴超越的建议,让他已经准备完毕的练勇多等了半个多时辰。
好心就是有好报,关键时刻,就连老天爷都来帮忙,隔了半个多小时后,因为发现城外的射程内有火把晃动,神经过于紧张的清军炮手未及向耿桡和吴超越等人请示,自行就点火开炮,向着那些火把打了几炮。张继庚听到炮声时跑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是把那些惊扰敌人的清军炮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同时也被迫让他的练勇再等半个时辰再出击,吴超越肚子里偷笑,心里也不断祈祷自己派去的练勇能够被太平军俘虏。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更过半,吴超越和张继庚一起动手,指挥绿营兵把三个张继庚带出来的江宁练勇放下了城墙,隐约看到那三个练勇走远后,困得不行的吴超越和张继庚刚想返回城楼睡觉,不曾想城下黑暗中已然传来了惨叫声与吼叫声,吴超越和张继庚又赶紧把脑袋探出箭垛去观察城下时,又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影正在向这边冲来,还操着江宁口音大叫道:“有长毛!长毛有埋伏!啊——!”
伴随着这声惨叫,那个人影砰然倒地,然后又有几个黑影冲了上来,把他拖着迅速逃离现场。见此情景,吴超越当然是心中偷乐,张继庚却是懊悔得以拳砸墙,无奈道:“没办法了,我的练勇很可能已经被俘虏,今天晚上别指望再有机会出城刺探长毛军情了。”
确实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因为就在这个晚上,吴超越先派出城那个练勇在经过李开芳的审问后,又被押到了太平军的下关水寨,交到了太平军的军事总指挥杨秀清的面前。问明了那练勇的口供后,杨秀清在大惊失色之余,也立即下令道:“传令李开芳,让他分出一部分战兵,接替佯军的巡逻值夜差使,佯军营地只许挖掘正面壕沟,不许挖掘两翼和背后的壕沟!再有,每夜在神策门外布置疑兵,再安排三百精兵埋伏,随时准备伏击清妖的出城兵勇。”
“东王,静海寺那边怎么办?”旁边的韦昌辉问道。
“用车辆一些石头过去,修筑一座炮台!”杨秀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答道:“再运几门火炮过去,装做要炮轰城内。哦,不,直接给本王爷炮轰城内!”
“东王妙计!”韦昌辉一拍桌子,赞道:“真筑一座炮台轰击城内,清妖肯定就更没办法分辨真假了。”
“都是托了超越小妖的福啊。”杨秀清叹道:“想不到江宁城内的清妖如此奸诈,竟然能够凭借些许蜘丝马迹猜到我军的真正打算,如果不是超越小妖贪功抢功,我们这次就麻烦了。”
说罢,杨秀清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怀疑,暗道:“超越小妖这次是否有些托大?上次他诱使李开芳偷袭神策门,可是连死间都用上了,这次他怎么会在出城练勇的面前说出如此重要的军情?是轻敌托大?还是故意为之?”
第六十四章 又惹麻烦
太平军的及时调整效果非常显著,看到太平军在静海寺那边修筑炮台,又看到神策门外的太平军只是在营地正面挖了一道护营壕沟,陆建瀛和祥厚等聪明绝顶的江宁大佬就马上认为不必杞人忧天,不必劳师动众的调整守军部署,更不必劳民伤财的在仪凤门那带修筑什么内城,挖掘什么深壕。
只有抱病上城祁宿藻并不是十分放心,还有张继庚也说什么都不肯死心,但是没办法,太平军已然大力加强了对江宁十三门的监视,神策门这边尤甚,再派斥候练勇出城侦察纯粹是白白送死,拿不到太平军在神策门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证据,张继庚就没办法说服陆建瀛和祥厚等人调整江宁防务,更没办法说服陆建瀛等人把江宁城中打仗唯一靠得住的吴军练勇调到已经危如累卵的仪凤门去驻防。
大清忠臣张继庚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乱臣贼子吴超越自然是心中偷乐,不但再不用担心要和太平军死拼到底白白便宜满清八旗,还没心没肺的开始期盼太平军尽快杀进仪凤门,然后再象历史上那样杀进满城,把里面杀得鸡犬不留。
暗助太平军声东击西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吓住了吴超越唯一的满人朋友惠征,原本都已经答应把女儿送来请吴超越保护的惠征害怕神策门这边危险,又提出再考虑几天再说,吴超越劝了几句见惠征不听,便也没有坚持,只是提醒惠征尽快做好安排。要不然只会悔之不及。——吴超越没有特别坚持的原因当然是叶赫那拉·婉贞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这个婉贞如果能有京城那个冯婉贞的容貌。或者是能赶上吴超越无意中拣到那小寡妇李傅氏的美貌,那么吴超越倒是肯定会坚持到底。
想起了漂亮小寡妇李傅氏。两天多来只和李傅氏见过一面的吴超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太过冷落这个可怜的小寡妇,也立即生出了再去探望一下李傅氏的念头。但是很可惜,同一天早上,聚宝门和朝阳门那边一直都是炮声不断,不知道是清军又在胡乱开炮浪费火药,还是太平军向那两座城发起进攻,吴超越就没好意思擅离职守,只是打算等有了空再去探望李傅氏,顺便和她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这一等就坏了事。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吴军练勇突然急匆匆上到神策门,向吴超越行礼说道:“练总,不好了,我们的驻地出事了,有一些江宁百姓到我们的驻地闹事,留守的邓哨官叫我来请你快回去。”
“江宁百姓到我们的驻地闹事?”吴超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再一次误会了自己麾下的狗腿子,问道:“江宁百姓为什么到我们的驻地闹事?难道有什么练勇欺负江宁百姓?”
“不是。”那来报信的练勇摇头。看看旁边神情好奇的耿桡和张继庚等人面露难色,最后凑到吴超越耳边低声说道:“是练总你拣来那个小寡妇出事,她到街上买菜,被她的家里人看到要抓她。她就跑回了我们的驻地,她的家人又跑到我们的驻地闹事要人,还说要到官府去告你。”
吴超越听了叫苦。无奈下也只好匆匆对耿桡和张继庚告罪,要返回驻地处理这起突发事件。结果还算好,早就炮声渐稀的聚宝门和朝阳门那边这会正好停了炮声。耿桡想都不想就挥手让吴超越下了城。吴超越谢了,带着一队亲兵匆匆回到自军驻地时,远远就看到自军驻扎那个尼姑庵外已经聚满了百姓,隐约还能冲到女人的哭喊声音。
让亲兵开路分开人群,到得场内一看,吴超越第一眼就看到李傅氏正跌坐在门中大哭,留守营地的邓嗣源领着一群吴军练勇守住大门,而门外则有一个中年妇女在拍着大腿指着李傅氏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断,“贱人!小贱人!我们李家找了你这房媳妇,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克死了我可怜的儿子,还不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守寡,跑到这里勾引男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啊!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马上给老娘滚出来!”
除了这个泼妇外,还有许多男女百姓也在指着李傅氏辱骂,只是害怕吴军练勇手里的刺刀,不然肯定早就冲进去把李傅氏硬拉出来了,邓嗣源等吴军练勇则碍于军法,不敢胡乱开枪,只是守住大门保护住李傅氏,场面僵持。见此情景,知道李傅氏可怜身世的吴超越当然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就拔出左轮枪对着天上开了一枪,吓得现场一片大乱,然后吴超越才冲上了去,抬手先给了那泼妇一耳光,又一脚把她踹翻在地,接着又冲邓嗣源等人喝道:“楞着干什么?围攻军营,给我打!有反抗者,立即开枪!打死人我负责!”
如果不是吴超越一再强调的群众纪律,邓嗣源等吴军练勇是肯定早就开了枪的,这会吴超越既然开了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邓嗣源等人再不客气,立即操起火枪用枪托乱砸,把那泼妇的同伴砸得鬼哭狼嚎,连滚带爬的跑开,吴超越又一脚重重踢在那泼妇脸上,然后才大步上前,搀起李傅氏安慰,“没事,我来了,没事了。”
安慰无用,李傅氏捂着脸哭得更是伤心,那边鼻子已经被踢出血的那个泼妇也在地上打滚,杀猪一样的哭喊,“杀人了!杀人了!小贱人的野汉子杀人了!天理啊!公道啊!小贱人的奸夫杀她的婆婆了!”
好汉怕赖汉,可惜吴超越却不是好汉——是专治赖汉的亡命汉!抬手又是一枪,打在那泼妇的身旁,先吓住她的哭喊,然后吴超越才喝道:“马上给老子滚!不然老子就治你一个冲击军营治罪,先一枪打死再说!”
看到吴超越动辄开枪的横蛮劲,那泼妇倒也不敢再继续打滚。只是赶紧爬起来逃远,躲到几个男子身后哭喊。“你是谁?我来抓我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关你什么事?”
吴超越本来懒得理会这个泼妇。不料就在这时候,人群外却又冲进来了一队练勇,为首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和吴超越有过仇怨的江宁筹防局练总邹鸣鹤,穿得满身绫罗绸缎,趾高气昂的大呼小叫,“出什么事了?谁在这里开枪?为什么要开枪?”
仿佛象是看到救星,那泼妇马上就冲了上去向邹鸣鹤双膝跪下,一边指着吴超越和李傅氏。一边杀猪一样的哭喊道:“邹老爷,邹老爷,你要为民妇做主啊!小贱人克死了我的儿子,又跑来这里勾搭野汉子,她的野汉子还拿枪打我,用脚踢我,你看民妇的鼻子都出血了啊!邹老爷,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民妇做主啊!”
知道邹鸣鹤肯定会乘机报复。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大概问明白了事情经过,邹鸣鹤马上就面露喜色了,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吴超越说道:“吴主事。这事真让老夫为难了,这位李夫人不但是江宁城里的百姓,这次筹防局筹集饷银。她的家里还捐了不少钱粮,现在她说你拐走了她守寡的儿媳妇。还说你对她开枪动粗……。”
“少废话!”吴超越毫不客气的打断邹鸣鹤的假惺惺,冷笑说道:“我是对她动了粗。也开了枪警告,但她在我的营地门外闹事在先,我没一枪打死她,已经是她命大!邹练总你如果想为她做主请便,告到那里我都不怕!”
邹鸣鹤很清楚吴超越这么做完全合法,告到那里都没用,所以邹鸣鹤也没和吴超越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继续阴笑着说道:“吴主事所言极是,李夫人在你的军营门前闹事,你是可以开枪警告,但你好象忘了,李夫人是为了什么到这里闹事?”
“把我儿媳妇还来!”有了邹鸣鹤撑腰,那泼妇也来了精神,冲吴超越嚷嚷道:“还我儿媳妇,她是我李家的人!我家有她的生辰八字,还有无数人可以做证,她是我的儿媳妇!”
“她是你的儿媳妇,我承认。”吴超越不动声色的问道:“但我问你一句,你要把你儿媳妇的带回去做什么?我怎么听你的儿媳妇说,你准备把她卖掉换银子?”
“她是我李家的人,我要把她怎么样,你管不着!”那泼妇叉着腰又蹦又跳,又冲李傅氏大骂道:“小贱人,你给老娘滚过来!别以为你有野汉子护着,老娘就拿你没办法了?老娘告诉你,今天你是跟我走得走,不跟老娘走也得跟老娘走!”
“吴主事,我也知道你是好心。”邹鸣鹤笑得更开心了,笑嘻嘻的说道:“但是没办法,你旁边那个女人,是这位李夫人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是李家的人,你如果不把她交出来,就是违了国法。”
说罢,邹鸣鹤又笑吟吟的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现在长毛围城,吴主事你身为守城将领,却私藏民妇还拒不交出,还是违犯军法。”
吴超越理亏的就是这点,李傅氏确实是那泼妇的儿媳妇不假,按现在的封建规矩,那泼妇确实可以无条件把李傅氏带走,吴超越如果拒绝交出李傅氏不但违法,还直接触犯军法——江宁官员中,和小刺猬吴超越有仇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所以一时半会间,吴超越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李傅氏合法留下,而旁边的李傅氏见吴超越没有说话,还道吴超越是准备退让,大急下慌忙向吴超越跪下,抱住了吴超越的双腿大哭道:“吴老爷,民女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交给她,你如果把我交给她,我就没法活了!”
“咦?这个小****这么漂亮?”看到李傅氏的侧脸,邹鸣鹤顿时眼睛一亮,也顿时更加来了精神,假惺惺的说道:“小娘子,你别求了,求也没用,吴主事是朝廷命官,不能带头做违法乱纪的事,你求他,只会让他更为难。”
“我死也不跟她走!”李傅氏哭喊,回过头指着那泼妇哭骂道:“这个老毒婆,她不但要把我卖掉。还要把我卖给点翠楼,去当……。去当脏女人!”
人群大哗,那泼妇却是脸不改色心不跳。反过来驳斥道:“那又怎么样?你是我李家的人,吃我李家的饭长大,还克死了我的儿子,我把你卖进点翠楼又怎么样?不想去当****,可以,叫你的野汉子拿银子出来,点翠楼出八十两,叫他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我就把你卖给他!”
听到泼妇这话。旁边邹鸣鹤的脸色马上就是一变——因为邹鸣鹤很清楚,现在的大清天下,敢和老吴家比银子还真没几个。不过邹鸣鹤也是白担心,属刺猬的吴超越就从不受人敲诈,更不愿被李傅氏的狠毒婆婆敲诈,同时心中一直在盘算的吴超越这时候也想出了办法收拾这个泼妇,突然把李傅氏搀起就往门里走,同时向左右练勇喝道:“把大门关上,谁敢硬闯。无需请令,直接开枪!”
邓嗣源等吴军练勇齐声答应,立即关上大门,又端起击针枪对准邹鸣鹤与那泼妇等人。见此情景。看热闹的老百姓当然又是一片大哗,那泼妇则是急得又哭又喊,而邹鸣鹤在大怒之余。又很快面露喜色,忙一拉那泼妇。说道:“李夫人,你不用急。有人收拾得了他!走,我带你去县衙,请刘县令亲自给你做主!”
那泼妇听了大喜,忙随着邹鸣鹤一起赶往治理江宁民政的上元县衙告状,然而到了上轿子的时候,邹鸣鹤却又想起一事,忙对那泼妇说道:“李夫人,记住一点,见到了刘县尊,你千万不能说想把你的儿媳妇卖了换银子,得说想把她留在家里守寡,还准备给她请一座贞节牌坊,只是她耐不住寂寞,所以才逃了出去。”
“给那个小贱人请贞节牌坊?那得要多少银子啊?”泼妇一听就大感为难了。
“你蠢啊?不用这个借口,你怎么把你的儿媳妇要得回来?”邹鸣鹤呵斥,又指点道:“先把你儿媳妇要回来再说,你不是打算把她卖八十两银子吗?我买了!”
泼妇一听大喜了,赶紧向邹鸣鹤连连道谢,邹鸣鹤也这才上了轿子赶往县衙,结果也是恶有恶报,邹鸣鹤一行人走到了半路时,又恰好碰到了正在带着旗兵巡街的江南提督福珠洪阿。知道吴超越同样和福珠洪阿也有过节,正担心自己分量恐怕有些不够的邹鸣鹤又是灵机一动,慌忙下轿给福珠洪阿打千请安,也乘机把吴超越和那泼妇的事对福珠洪阿大概说了,而福珠洪阿是既看吴超越不顺眼,又因为武器的事和吴超越闹过不快,听到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整治吴超越,福珠洪阿当然是喜出望外,不但一口答应帮忙,还喝道:“用不着去县衙,走,本官到你们直接去两江总督府,请两江总督陆制台为你们做主!”
占着理的邹鸣鹤听了更是大喜,赶紧又带上那泼妇和福珠洪阿一路狂奔到了两江总督府,福珠洪阿还直接把邹鸣鹤和那泼妇给带到了大堂上,结果又是得道多助,此刻陆建瀛又正好在一些江宁文武官员讨论军情,吴超越的另一个旗人对头祥厚也正好就在堂上,所以福珠洪阿也没客气,刚上堂就咆哮道:“反了!反了!吴超越这个狗奴才,仗着有点军功就敢无法无天!陆制台,祥将军,你们到底管不管?”
同为一品大员,福珠洪阿在两江总督府大堂上自然没有人什么敢指责,陆建瀛和祥厚等人还疑惑的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福珠洪阿则添油加醋,先是把吴超越强抢寡妇的事夸大百倍道出,然后又把那个泼妇拉到陆建瀛和祥厚等人面前哭诉。然后祥厚一听也乐了,马上就跳起来吼道:“陆制台,长毛围城,吴超越还敢如此无法无天,你应该重处!按军法,这是杀头的死罪!”
陆建瀛左右为难了,多少有些舍不得在这个时候重处江宁城中最能打的吴超越,可是这事确实是福珠洪阿和邹鸣鹤等人占理,不追究又绝对不行了。而另一个欣赏吴超越的藩台祁宿藻也是万分为难,盘算了一下后,祁宿藻只能是向陆建瀛建议道:“陆制台,要不先把吴主事传来问一问,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如果真有什么特殊原因,叫吴超越把那个小寡妇交出来就是了,大敌当前,犯不着小题大做,自毁江宁长城。”
“什么江宁长城?就凭他?连弓都拉不开的小废物!”祥厚象泼妇一样的嚷嚷道:“还有,什么叫做小题大做?强抢民女,坏人贞节,无论国法军法,都应该重处!”
抵挡不了福珠洪阿和祥厚等旗人将领的逼迫,陆建瀛只能是下令立即传召吴超越来见,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听了大喜,全都拿定主意一定得借着这个机会整死吴超越。捧着钱粮帐本同在堂上的惠征却是连为吴超越求情的口都不敢开,只是在心里惨叫道:“慰亭,你这次麻烦大了,无论国法军法,你都说不过去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小寡妇归谁?
心思各异的等待了一段时间,一身戎装的吴超越急匆匆的来到总督府大堂上,很是规矩的向陆建瀛行了礼,然后就好象没看到祥厚和福珠洪阿等人一样,语气焦急的只是向陆建瀛问道:“敢问陆制台,匆匆传唤下官,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这小子装的真象。”陆建瀛先是在肚子里暗赞了一句,然后才说道:“吴主事,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本督传唤于你,是有人告你强抢民女,私藏他人儿媳,被发现后仍然拒不交还,既违国法,又犯军法。祥将军和福提台都为此勃然大怒,要求本督亲自审理此案,你可有什么答对?”
“强抢民女,私藏他人儿媳?”吴超越面露诧异,惊讶说道:“陆制台,这那跟那啊?下官受命助守神策门,这几天吃住几乎都在神策门上,那来的什么时间干这些事?又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
“吴超越,你装什么装?”福珠洪阿大声冷笑,指了指李傅氏那个泼妇婆婆,说道:“你看看她是谁?见过没有?”
仿佛现在才看到那泼妇,吴超越先是看了那泼妇一眼,然后才向福珠洪阿点点头,说道:“禀福提台,下官见过她,刚才这个刁妇试图强闯松江团练营地,下官那时候见过她,她的鼻子还是下官踢破的。”
“听到没有?陆制台你听到没有?”祥厚和几个旗人将领都象发现新大陆一样,迫不及待的就冲着陆建瀛嚷嚷起来,“吴超越他不但强抢民女,还殴打无辜百姓致伤!”
“祥将军,众位大人,你们搞错了吧?”吴超越接过话题。神情十分奇怪的说道:“她算什么无辜百姓?下官刚才说得明明白白,这个刁妇试图强抢松江营地,还侮辱咒骂下官,下官为了驱逐她离开才把她打伤,这有什么不对?难道说,任何人都可以直接闯进你们的营地?你们也不驱逐离开?”
祥厚等人语塞。那泼妇却嚷嚷起来,“青天大老爷,民妇不是强闯他的什么营地,民妇是去要我的儿媳妇,我的儿媳妇在他那里,我去要我的儿媳妇啊!”
“陆制台,在下可以做证。”邹鸣鹤也马上说道:“这位李夫人是去要她的儿媳妇,她的儿媳妇也躲在松江团练的营地里,学生亲眼目睹。”
“邹总办。我总算知道你的筹防局为什么连旗帜锣鼓都能被人偷走了。”吴超越讥笑,振振有辞的说道:“她再有理由,那也是军营重地,没有军营主官允许,谁也不许进去!是个人有理由有借口就可以直接进军营,那长毛发逆的奸细还不把嘴巴笑歪了啊?邹总办你治军有方,或许不怕,我可怕长毛的奸细把我的弹药给炸了。”
“你!你!你!”
邹鸣鹤被吴超越气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那边祁宿藻也有些看不下去,对吴超越呵斥道:“超越。不管是对是错,邹总办都是你的前辈,你对他说话客气点!”
“对!”福珠洪阿也跳出来说道:“就算这位李夫人强闯你的军营有错,但你把她的儿媳妇藏在你的军营里做什么?”
“福提台,下官什么时候把她儿媳妇藏在军营里了?”吴超越反驳,又说道:“大清国法。军中不得携带女眷,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女人藏在军营里。”
“那邹总办怎么看到她的儿媳妇在你的军营里?”福珠洪阿大喝问道。
“回福提台,刚才邹总办去下官的军营门前时,下官的军营门内。确实有一个女子。”吴超越不慌不忙的回答,又反问道:“但是福提台,既然那女子是站在门内,包括邹总办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她,那下官如何能算是私藏民女?这又算那门子的私藏民女?”
福珠洪阿也哑口无言了,祥厚则跳起来喝道:“吴超越,你少抠字眼!不管是不是私藏,这个民妇的儿媳妇在你的军营里,这总不错吧?”
“回祥将军,当时确实有一个民女在下官的军营门内。”吴超越微笑答道:“但她是不是这个刁妇的儿媳妇,下官不敢确认,因为下官并不认识这个刁妇,不知道她的家庭成员情况,无法确认那个女子是她的儿媳妇。”
“祥将军,老夫可以做证,那个女子是这位李夫人的儿媳妇。”邹鸣鹤怕吴超越又抠字眼,忙插嘴说道:“老夫去李夫人筹粮筹饷时,见过她的儿媳妇。”
“邹总办,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吴超越叫起苦来,语气中尽是埋怨的说道:“邹总办,当时你如果直接说你见过那女子,还知道她是这个什么李夫人的儿媳妇,那我不是马上就把那个女人交给你旁边这个什么李夫人了?那会把她带进营中查问她的身世,又那会有后来的事?”
“吴主事,听你口气,倒是老夫不对了?”邹鸣鹤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当然是你的不对!”吴超越更加理直气壮,说道:“那个女子跑到我的军营求救,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替皇上万岁和大清朝廷保护大清百姓,那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她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邹总办,如果突然有个人跑到你家门前,说你儿子其实是他的儿子,你会不查清楚就把你的儿子交出去吗?”
听到吴超越这话,许多堂上的差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陆建瀛和祁宿藻也是忍俊不禁,恨吴超越入骨的祥厚和福珠洪阿同样憋得难受,邹鸣鹤却是几乎气昏过去,指着吴超越全身颤抖,“你!你!你……,你满口污言秽语!”
“邹总办,我就是打个比方,可没有说一个脏字。”吴超越微笑答道。
“行了!”怕事情继续闹大的祁宿藻开口喝止,强撑着站起身来,对陆建瀛说道:“陆制台,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吴主事并没有那里做错,这个民妇的儿媳出于特殊原因,跑到吴主事的军营门前求救,吴主事出于爱护百姓的职责收留和保护了那个女子,又因为不能确认这个民妇是否那女子的婆婆,所以没有立即交人。这也是出于爱护百姓的谨慎,有功无过,怪不得他。”
“祁大人所言极是。”惠征也赶紧帮腔道:“吴主事勤于王事,爱护百姓,所统练勇驻扎慈修庵期间,于民秋毫无犯,百姓有口皆碑。这件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吴主事有功无过。”
江宁城都已经危急到这个地步了,陆建瀛本来就不想收拾吴超越。再听到吴超越已经巧妙的开脱了所有罪名,自然是马上就顺水推舟,点头说道:“言之有理,这就是一个误会,吴主事爱护百姓,确实有功无过,没有任何责任。”
祥厚和福珠洪阿等旗人将领无话可说,心里再恨吴超越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继续逼迫陆建瀛挥泪斩马谡。只能是暗恨着紧紧闭嘴。那边李傅氏的婆婆却急了,忙说道:“青天大老爷。那民妇的儿媳呢?民妇的儿媳怎么办?”
“是啊。”邹鸣鹤也忍气吞声的说道:“陆制台,就算吴主事在这件事上没有做错,但李夫人的儿媳妇现在还在吴主事的军营里,是不是应该叫吴主事把人交出来?李夫人可还要把她的儿媳妇接回去守寡,也还要为她的儿媳妇请贞节牌坊。”
“超越,交人。”陆建瀛想都不想就吩咐道:“把这个民妇带去你的营地。再把她的儿媳妇交给她,这事就结了。”
“陆制台恕罪,没办法,下官交不出来了。”吴超越无奈的摊手答道。
“为什么?”陆建瀛一楞。
“因为那个女人想不开,就在下官驻扎的慈修庵出家为尼了。”吴超越苦笑答道:“法号妙空。是慈修庵的主持慧谛师太为她受的戒。”
“她当尼姑了?”
陆建瀛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那边正盘算着把李傅氏买回去当出气筒的邹鸣鹤更是勃然大怒,咆哮道:“胡说!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出家为尼了?”
“因为她的婆婆生性狠毒,不仅时常虐待她,还想把她卖到点翠楼当妓女,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就索性出家当了尼姑。”吴超越如实答道。
堂上一片大哗,秉性正直的祁宿藻还愤怒的看向那泼妇,怒喝道:“刁妇,你好毒的心肠!”
泼妇被祁宿藻赶紧磕头,一旁的邹鸣鹤看了不妙,忙说道:“祁藩台,你别听那个女子胡说八道,李夫人是想让她在家里守寡,还向为她请贞节牌坊,那个小****是耐不住寂寞才逃出家门,这点老夫可以为李夫人做证!”
“本官也可以做证!”福珠洪阿也跳出来说道:“李夫人亲口告诉本官,她是要让儿媳妇在家里守寡,是那个小贱人自己不愿意才跑的!”
吴超越一听乐了,忙向陆建瀛行礼说道:“陆制台,下官弹劾福制台与邹总办轻信人言,帮助刁民逼良为娼,请制台大人处置!”
福珠洪阿和邹鸣鹤听了当然更是大怒,陆建瀛也疑惑问道:“吴主事,你为什么要弹劾福制台他们?”
“因为下官已经派人去点翠楼查证过,点翠楼的老板周健良亲口承认,这个刁妇准备用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儿媳妇卖给点翠楼为娼。制台若是不信,可以立即派人去查。”
吴超越微笑答道:“还有,这个刁妇在下官的军营门前,也亲口说过她要以八十两银子的价格把她的儿媳妇卖给点翠楼,还说下官如果愿意,可以拿一百两银子把她儿媳妇买下,当时邹总办和许多百姓都在场,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做为咸丰大帝的东宫座师,陆建瀛的人品再烂在这方面也要点脸面,听到吴超越的话当然是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吼叫道:“李杨氏,你给本官如实交代,是否真有此事?还有,邹鸣鹤,你既然亲耳听到了这个刁妇要把儿媳卖入妓院,为什么还要在本官面前说什么她是要把儿媳妇接回家去守寡?!”
泼妇被吓得直瘫软在地,邹鸣鹤也是心中大慌。但邹鸣鹤毕竟是当过几十年的官还当过广西巡抚,马上就推卸责任道:“陆制台恕罪,在下之前去这个刁妇家中筹集粮款时,听她吹嘘要让儿媳守寡,还要为她的儿媳妇请贞节牌坊,一直信以为真。后来又听说她要把儿媳卖进妓院为娼,还道她是气愤儿媳私逃说了气话,但在下万没想到,这个刁妇居然如此狠毒,真要逼她的儿媳卖娼!在下轻信刁妇之言,在下有罪。”
陆建瀛的脸色稍微放缓,明知邹鸣鹤是在推卸责任却不愿深究,只是拍案喝道:“来人,把这个刁妇拿下。押往上元县衙交给刘同缨,让刘同缨从重治罪!”
堂下差役应诺,立即冲上来拿人,拖起那泼妇就往走,那连尿都吓出来的泼妇魂飞魄散,挣扎着冲邹鸣鹤喊叫道:“邹老爷,邹老爷,救命啊!邹老爷你救救我。八十两银子我不要了,我把儿媳妇白送给你。一文钱不要就白送给你,邹老爷你救救我啊!”
堂上又是一片大哗,邹鸣鹤老脸通红,赶紧喝令差役赶紧把那泼妇拖下去,那泼妇却哭喊不绝,“邹老爷。我那个儿媳妇长得漂亮,又是望门寡,还是黄花闺女,你带回家去不吃亏啊!邹老爷你救救我,我把儿媳妇送给你啊——!”
邹鸣鹤的老脸更红了。吴超越则瞪大了眼睛,脱口惊叫道:“望门寡?还是黄花闺女?!”
“吴超越,你叫什么叫?”祥厚没好气的呵斥吴超越,冷笑说道:“是黄花闺女又怎么样?她已经出家为尼了,你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想……。”
说到这里,祥厚突然心中一动,忙喝道:“来人,给本官拿二十两银子,去那个什么慈修庵把那个小寡妇给本官赎出来!”
堂上又是一片哗然,祥厚则毫不在意,还冷笑着冲众人说道:“叫什么叫?出家了就是方外人,割断前缘与往事无关,但是出家后还可以再赎出来,重新做人,无论国法佛法都无可指责,完全合情合理!本官可怜那小寡妇年纪轻轻就削发为尼,派人把她赎出来,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难道有什么不对?”
说罢,铁了心要恶心吴超越的祥厚得意洋洋来看吴超越,在场的旗人将领也全都拼命点头,福珠洪阿还迫不及待的说道:“祥将军,既然邹总办有意,你又把那个小寡妇赎出来,那个小寡妇就是你的人,你干脆就把她送给邹总办吧!”
“谁也不给!”祥厚笑得无比狰狞,说道:“本将军要成全她的妇道,把她关在院子里,终身不许她出门一步,让她知道什么叫三纲五常!也让江宁全城的百姓都看一看,一个寡妇该怎么为亡夫守节!”
听到祥厚这话,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知道那个小寡妇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惟有吴超越不动声色,还怯生生的说道:“祥将军恕罪,不好意思,那个小寡妇你已经赎不出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祥厚先是一楞,然后突然醒悟过来,指着吴超越怒吼道:“难道,你已经……?”
“祥将军猜对了,是,下官已经用银子把她赎出来了。”吴超越笑嘻嘻的回答道:“下官也是觉得年纪轻轻就削发为尼太过可怜,所以她刚受了戒摆脱前缘,下官就花银子把她赎了出来。祥将军,你说她现在是谁的人?”
“你?!”祥厚气得差点想把吴超越当场掐死了。
“谢祥将军,你也承认她是我的人了。”吴超越笑得更加开心,又飞快补充道:“但是祥将军请放心,下官把她赎出来,并不是为了什么男女之事。而是下官答应过,要为皇上的一位亲戚买个丫鬟侍侯她,所以下官才想出来这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救了那个可怜的小寡妇,又对当今万岁尽了忠心。”
“你为皇上的什么亲戚买丫鬟?”祥厚大怒问道。
不等吴超越回答,还算讲义气的惠征已经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禀祥将军,是下官的小女儿,下官的长女在宫中为妃,下官的小女可以算是皇上的半个妻妹,吴主事之前答应过下官,是要买一个丫鬟伺候下官小女儿的饮食起居,这件事下官可以做证。”
祥厚几乎气昏过去,那边陆建瀛则怕事情继续闹大,忙说道:“好了,好了,都消停了吧,既然吴主事已经把那个尼姑赎身,又准备让她伺候皇亲国戚,那就是那个女人的福气,也是吴主事对皇上的一片忠心。歇了吧,歇了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祥厚气呼呼的拂袖而去,吴超越笑吟吟的恭送他离开,又在心里惋惜道:“早知道她是个望门寡,我又何必拿她便宜慈禧老妖婆的妹妹?不过算了,先把这事了啦再说,以后还有机会,以后肯定还有机会!”(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准备跑路
如果不是慈禧老妖婆的妹妹捣乱,吴超越在这个时代就已经破了处男身了!
从两江总督府回到驻地的时候,吴超越抽了个空去探望小寡妇宁傅氏,向已经恢复原名傅善祥的小寡妇大概介绍了事情经过,然后傅善祥当然是泪流满面,在吴超越的面前长跪不起,发誓要用一生报答吴超越对她的恩情,话语中已经坦然告诉了吴超越她的心意。
很可惜,军务在身,门外又有亲兵煞风景,吴超越没能抓住机会检查傅善祥是否真的是个望门寡,她的前老公断气前都没能碰到她,只能是耐心安慰了傅善祥一通,又答应晚上一定再来探望她,然后就急匆匆上了城墙当职——吴超越得罪的江宁大佬可不一个两个,要是被他们抓住把柄,麻烦肯定只会更多。
得到了吴超越晚上再来探望的承诺,又读懂了吴超越眼中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了的下流**,傅善祥也认命的开始着手准备侍侯吴超越,烧好了热水准备伺候吴超越洗澡,换了新床单新被子,也精心准备了几道拿手小菜,还把一块白布都偷偷藏到了枕下。然而就在这时候,惠征却要死不死的把他的小女儿叶赫那拉·婉贞给送了过来,还直接把婉贞给送进了傅善祥的房间,对傅善祥宣布了吴超越此前对她女儿的承诺,要求傅善祥以丫鬟身份好生伺候他的女儿。
吴超越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晚饭时分,尽管心中恨得咬牙,吴超越却不得不请惠征与自己共同享用傅善祥精心准备的晚饭。也假惺惺的向惠征道谢。惠征则挥了挥手,坦白说道:“慰亭。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这么客气?而且这事我也得谢你,知道不。今天早上长毛对着内城开炮,一颗炮弹就打进了婉贞借住那家旗人隔壁的院子,把婉贞吓得不轻,所以没办法了,愚兄只能是把婉贞送过来,请你帮着我照看一下了。”
“长毛在朝阳门那边开炮,内城现在的情况如何?”吴超越好奇问道。
“唉,还能怎么样?还不是鸡飞狗跳,全城不安?”惠征叹了口气。恨恨说道:“愚兄就不明白了,满城那边的八千斤重炮,怎么就轰不过长毛的大炮?听说长毛那些火炮,还是吴三桂逆贼两百多年前秘密藏在岳州的老炮,怎么偏偏就是比我们大清现在的炮打得远?打得准?”
“废话,谁叫你们这些满狗故意打压我们汉人的火器发展?”吴超越心中嘀咕,嘴上却问道:“那么兄长,内城的守军可有什么办法应对?这任由长毛不断炮轰内城,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很大啊?”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惠征满肚子的火气。恨恨说道:“出城突袭长毛在朝阳门外的炮台他们没胆量,火炮对轰不过,有人听说神策门这一带的火炮打得准,建议从神策门这边调炮手过去操炮和长毛对轰。祥厚不但不答应,还反骂出主意的人是蠢货,说什么一旦把汉人放进了内城。汉人就肯定会乘机打开内城的城门,放长毛进内城!”
别说这话夸张。历史上更夸张,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舰开进长江逼近镇江,守镇江的旗人副都统海龄就认定汉人一定会勾结英国人出卖镇江,派旗兵大肆屠杀无辜的汉人百姓,末了还被前后清共同誉为爱国将领。
言归正传,听到惠征这话,吴超越暗怒之余也悄悄暗喜,巴不得太平军早一点攻进满城执行他们的历史使命。再然后,知道江宁城已经时日无多的吴超越为了留下惠征这条直通咸丰大帝耳边的说话渠道,又违心的低声说道:“兄长,还是那句话,情况一旦不对,什么都不要管,马上过来和我会合。”
惠征点点头,也是低声说道:“贤弟,到时候为兄可是什么都拜托你了,江宁这情况,愚兄算是彻底死心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惠征的这番判断,惠征的话才刚说完,邻近的神策门城上就是炮声大作,报警铜锣声此起彼伏,把在一旁低声聊天的傅善祥和婉贞都吓得失声惊叫。吴超越无奈,只能匆匆扒完碗里的剩饭,留下惠征照顾两个弱女子,领了亲兵赶到城上察看情况。
神策门守军开炮的原因把吴超越气得是七窍生烟,仅有几十名太平军在城上晃了一圈,就把城上守军吓得赶紧开炮。除此之外,大壮观山那边虽然出现了大量红色灯笼,象是有太平军在集结,可是吴超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之后,却无比怀疑太平军是把灯笼系在树上或者驴马身上,用少量兵力驱逐毛驴骡子行进,制造准备夜袭的假象,诱骗神策门守军大量浪费宝贵弹药。
太平军这样的虚张声势,其实也是在直接给吴超越帮忙,至少可以让吴超越不必担心被陆建瀛和祥厚等人从其实最安全的神策门调走,所以吴超越始终没有点破太平军的战术意图的同时,也秘密开始准备撤退计划,借口战事需要让士兵大量准备行军干粮,又严令禁止浪费击针枪子弹,还悄悄准备了一些红布,以便在需要时扮做太平军迷惑敌人。
再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晴朗了多日的江宁这一带接连下了两天的大雨,虽然严重影响了吴军练勇的战斗力,但好在太平军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向神策门发起进攻,仅仅只是抓紧时间彻底夷平了神策门外的碍事房屋院落,让吴超越白担心了两天——使用纸壳子弹的击针枪和左轮枪,还有燧发点火的米尼枪,最害怕的可就是雨水。
这两天的大雨也帮了太平军一个大忙,那就是严重影响了江宁清军对太平军地道的侦察效果——始终怀疑太平军真正主攻目标是仪凤门的铁杆汉奸张继庚,费了不小的力气说服祁宿藻和上元县令刘同缨在仪凤门内挖掘深坑,埋设水缸布置地听。让耳音灵敏的清军士兵坐在缸内静听,借以寻找太平军地道的位置。结果却因为这两天的大雨影响,地听也就成了虚设。(史实。这两天的江宁大雨确实存在。)
最后,在吴超越和老天爷的联手帮忙下,也在太平军将士日夜不停的奋力挖掘下,太平军终究还是成功挖掘出了三条从静海寺直通仪凤门城墙下的地道。情况呈报到太平军的军事总指挥杨秀清面前,杨秀清在大喜之余也没犹豫,立即召集太平军众将布置攻城计划,并将发起总攻的时间定在了两天后的——二月初十!
二月初八下午,杨秀清在下关水寨召开军事会议,向与会众将安排攻城计划。决定先在二月初九这天向江宁十三门全面发起佯攻,消耗清军已剩不多的火炮弹药,也进一步疲惫清军的体力精神,二月初十再真正发起总攻,总攻主战场则被杨秀清亲自定为聚宝门和仪凤门。
在场的太平军将领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所以杨秀清只是交代了计划步骤,就再没去关心细节问题,细节任由诸将自行发挥。惟独神策门这边,杨秀清很是花了一些力气关心。向负责佯攻神策门的太平军大将吉文元吩咐道:“吉副丞相,明后两天的战事,偏师战场就数你的担子最重,本王不要你真能攻下神策门。但是一定得给本王咬住超越小妖,逼着他把麾下妖兵尽数调到城上作战,不能让他抽身增援其他战场。还得大量消耗他的洋枪弹药,这一点最为关键。你务必要办到!”
“还有。”杨秀清又补充了一句,道:“本王知道超越小妖不好对付。所以本王不会计较你付出多少代价!”
“末将谨遵东王号令!”吉文元抱拳大声答应,又迫不及待的问道:“东王,能否给末将再补充一些战兵?后天我天国大军破城之后,超越小妖如果从神策门突围逃跑的话,末将担心仅凭手中的三千战兵,难以将超越小妖和他的妖兵全歼。”
杨秀清点点头,刚开始盘算应该给吉文元补充多少战兵,一旁的北王韦昌辉却抢先站了起来,说道:“东王,用不着给吉副丞相补充战兵,后天总攻时,本王亲率三千精锐为吉副丞相押阵,助吉副丞相全歼超越小妖,为林副丞相和我天国阵亡将士报仇雪恨!”
杨秀清并不是很愿意接受韦昌辉的自告奋勇,但考虑到这次攻打江宁名城,负责南线的是翼王石达开,负责北线的是自己的心腹爱将李开芳,不给北王六千岁韦昌辉一个建功的机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盘算了半晌后,杨秀清还是很勉强的点了点头,同意由韦昌辉亲自率军去为吉文元担任预备队。但杨秀清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向韦昌辉叮嘱道:“北王,小心提防超越小妖的冷枪。之前我军几次与超越小妖交手,首先中枪的都是我军将领,你贵为北王六千岁,肯定是妖兵冷枪的首选对象,若非必须,北王你最好不要亲自率军冲锋陷阵。”
“九千岁放心,这点我当然知道。”韦昌辉神情轻松的说道:“超越小妖不突围便罢,他要是真敢从神策门战场突围,本王担保让他全军覆没!”
看出韦昌辉多少还是有些轻敌,但是私下里与韦昌辉交情并不是很好的杨秀清却懒得再和他废话,只是又转向了负责仪凤门主战场的李开芳,叮嘱道:“李丞相,我知道你深恨超越小妖入骨,但是你务必记住一点,拿下江宁城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所以炸毁了江宁城墙后,你绝不能为了报仇直接兵进神策门,只能是优先守住我军入城道路,为我后续大军打开入城道路!”
李开芳唱诺,心里也万分遗憾神策门那边太不适合地道攻城——玄武湖一带的地下水干的好事,所以李开芳唯一所能做的,也就是暗暗祈祷,“超越小妖,你千万别跑啊!阵亡的天国将士,你们的在天之灵也一定要保佑我可以亲手为你们报仇!”
…………
偷袭战和奇袭战也就罢了,准备发起大规模战事还能做到不露半点蛛丝马迹,那是连二十一世纪的美帝军队都无法做到。所以太平军再是如何的封锁江宁城的内外交通。他们积极备战准备发起大规模进攻的种种动作,还是没能瞒过江宁城里一些人的眼睛。其中既包括吴超越,也有战场经验还在吴超越之上的铁杆汉奸张继庚。
吴超越和张继庚都是通过太平军的攻城武器准备情况分析出敌人即将发起全面进攻。这些天来为了准备攻城武器,太平军一直都在砍伐军营附近的木材,日夜不停的运往营中,打造出了数以千具的上城飞梯和过河桥车。而二月初八的傍晚时分,太平军却又突然停止了这一工作,同时营中炊烟数量突然增多,持续时间也远超往常,露出正在赶做干粮的迹象,吴超越和张继庚就马上都断定。太平军很有可能在第二天就发起大规模进攻!——当然,因为严重缺乏情报支持的缘故,吴超越和张继庚都无法判断太平军的真正总攻时间是在第三天。
得出这个结论,吴超越当然是赶紧让吴军练勇也积极备战,早早做好突围准备。张继庚则是连夜去了两江总督府拜见陆建瀛报告这一情况,力劝陆建瀛立即全力备战,把江宁城里最能打的吴军练勇撤回城内,当做总预备队使用,同时加强仪凤门的守御。但是很可惜。陆建瀛还是不听,仍然拒绝采纳这些正确建议,自知死期已近的张继庚急得放声大哭,但是又无可奈何。
二月初七夜。三更后巡城,由水西、汉西,巡至仪凤。天已明。守城兵无几,乡勇均未上城。北城主将绿营总兵程三光酣睡帐中。——这是助守江宁城的前浙江乐清副将汤贻汾留下的原始记载。
在如此松懈的情况下,当太平军将士突然向江宁十三门同时发起进攻的时候。江宁清军的仓促与混乱当然是可想而知,还没等太平军正式发起进攻就已经拼命开炮轰击空地,白白浪费火药却毫无杀敌效果,江宁文武几大佬陆建瀛、祥厚和福珠洪阿全都吓得龟缩家中,不敢上城一步,惟有布政使祁宿藻抱病登上聚宝门督战,却又偏偏赶上太平军布置在报恩寺的火炮密集轰击城楼,瓦裂木碎间尘烟飞扬,祁宿藻心胆具裂,再次大量吐血,又一次摔倒昏迷。
抬回了官署被救醒后,自知命不久矣的祁宿藻乘着还能动弹,赶紧提笔书写遗折向大清朝廷和咸丰大帝告罪,然而遗折尚未写完,,突又闻报陆建瀛和福珠洪阿都拒绝上城督战,气愤担忧之下,祁宿藻这位江宁城中唯一靠谱的大佬顿时一口鲜血喷在遗折上,两腿一蹬,当场断气!
其实祁宿藻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如果是到了神策门督战,恐怕他连被抬回官署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就能被吓死在神策门上!太平军对江宁其他城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佯攻,惟有在神策门这边是真的猛攻,受命牵制和消耗吴军练勇的太平军大将吉文元根本就是不惜代价,仅一个上午,就向神策门发起了六次蚁附攻城,同时集中炮火猛轰神策门,在没有修建炮台的情况下玩命与神策门对拼炮火。
如果不是神策门上还有张继庚这个相对比较靠谱的战友,杨秀清大量消耗吴军练勇弹药的目的肯定能够顺利达成。也亏得有张继庚这个铁杆汉奸拼死守城,带着他亲手组建的练勇四处奔走抗击,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迎头痛击太平军的蚁附将士,吴超越才有底气命令麾下练勇禁止使用弹药无法补充的击针枪,全凭弹药勉强可以获得点补给的米尼枪杀敌,还极不要脸的用银子收买耿桡,让吴军练勇从清军绿营兵手里抢来火绳枪射击,拼命节约最为重要的击针枪子弹。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英**舰免费帮吴超越训练那些吴军炮手,靠着这些炮手操作火炮,神策门上的十六门火炮才得以尽显威力,有效打乱了太平军的攻城队列,使得太平军无法发挥兵力优势密集攻打某一墙段,只能是分散兵力分路冲击,多少给了神策门守军一点喘息时间。然而令吴超越欲哭无泪的是,因为清军火炮的质量问题,火炮连续发射过多,炮身过热,导致一门火炮突然炸膛,炸死了一名吴军炮手和两个在旁边帮忙的清军炮手,也给神策门守军的士气造成了不小打击。
到了正午时分,好不容易打退了太平军的第六次蚁附进攻后,吴超越吩咐将士抓紧时间喝水吃饭的同时,自己也赶紧抓起水葫芦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水,眼睛则警惕的继续看着城外太平军队伍。而当看到太平军仍然没有半点撤退迹象,相反还在积极调兵遣将,准备发起第七次进攻,吴超越顿时就叫起苦来,“糟了,再这么打下去,就算守得住神策门,我的练勇体力和弹药都得大量消耗,到时候照样还是想突围都难。必须得赶紧想个办法,先暂时稳住太平军,给我的练勇多争取一点休息时间。”
坑蒙拐骗这方面从来就难不倒吴超越,眼珠子转了几转后,吴超越就冲到了同样在气喘吁吁的张继庚和耿桡面前,低声对他们说了自己匆匆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张继庚和耿桡听了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考虑到他们的士兵练勇都已经累得厉害,那怕多争取一刻休息时间也是好事,两人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都说道:“试一试!不管成不成,先多争取点休息时间再说!”(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争取时间
吴超越和张继庚在城墙上打得惨,吉文元带着太平军在城墙下当然打得更惨,六次蚁附攻城下来,太平军的士卒死伤数字已然突破千人,虽然大部分都是二线的炮灰,但其中也有相当不少是吉文元的嫡系精锐,损失着实让吉文元肉痛心疼,同时对太平军的军心士气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没办法,杨秀清给吉文元的任务是把吴军练勇咬死在神策门,还有大量消耗吴军练勇的弹药,两个任务都只是开了一个头,所以再是如何的肉痛心疼,第六次蚁附冲锋被神策门守军打退后,吉文元还是马上命令第七支攻城军队出阵,铁了心要凭借兵力优势彻底耗垮吴军练勇。
以二线军队为主力辅之以少量精锐组成的攻城队很快抬着飞梯出阵,吉文元刚想下令发起进攻,不料神策门城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面白色旗帜,由一名旗手举着摇晃,还有许多的清军士兵在城墙上大喊大叫,只是隔得太远,听不清楚在喊什么。
觉得事情太过古怪,生出了好奇心的吉文元便临时改了主意,让第七支攻城军队暂时原地待命,又派了一个亲兵上前去听清军士兵在喊什么,亲兵飞奔上前后不久就跑了回来,向吉文元抱拳奏道:“禀副丞相,清妖是在喊别打了,要我们派一个代表上去和他们谈判,他们有大事要和我们谈。”
“有大事要和我们谈?难道是想投降?”
吉文元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神策门清军想要献城投降,也多多少少有些心动——第一个率军杀进江宁城可不是什么小功劳,所以即便怀疑其中或许有诈。吉文元还是派了自己的亲兵队长上前,让亲兵队长去问清军想谈什么。
怕将来背黑锅。吴超越把神策门守将耿桡给推了出来,教他对太平军使者喊道:“城下的太平天国大使。我叫耿桡,是大清江宁绿营的守备将军,也是神策门的守将,你认识我不?”
“少废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城下的太平军使者很是不耐烦的催促,然后在吴超越的指点下,耿桡才又大喊道:“太平天国的大使,麻烦你告诉你们的攻城主将。就说请他暂停攻城片刻,我大清两江总督陆建瀛陆制台一会就要来到城上,要亲自和他商谈一些事!”
太平军的使者听了有些纳闷,但军令在身,还是答应了替耿桡转达话语,然后耿桡又在吴超越的指点下赶紧又大喊道:“等等!烦请转告贵军攻城主将,就说我们陆制台说了,你们如果不答应谈判,他就要下令烧毁江宁粮仓。让你们进了城也没粮食用!”
吴超越让耿桡说这话当然是瞄准了太平军的要害命脉下手——太平军千里而来,没有后方补给,粮草全靠就地征收,当然得要顾忌一下江宁城里的粮草安全。所以亲兵队长把话带回了吉文元面前后。吉文元皱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告诉清妖。就说我答应和陆建瀛谈判。”
可怜的亲兵队长又辛辛苦苦的跑到城下转达吉文元言语,吴超越听了大喜。忙又指点耿桡大喊道:“多谢大使,请稍等片刻。我们陆制台已经在赶来神策门的路上了,一会就到!还有,做为报答,我们允许你们派人抢救城下的伤兵,只要你们不碰城门,我们就绝不开枪放箭!”
吉文元果然中计,同意暂侯片刻之余,也赶紧派出辅兵上前,抢救之前没能带回来的伤兵重伤员。吴超越和张继庚在城上见了大喜,也是赶紧补充饮水干粮和抢救伤兵,同时也乘机让士兵练勇休息和冷却大炮,全力争取比黄金还要宝贵的时间休整。
过了半个小时后,等得不耐烦的吉文元一度派人催促赶快谈判,吴超越则又让耿桡出面,大喊道:“贵军请再等一等,两江总督府上在南城的西华门大街,离神策门这里差不多有二十里路,陆制台年纪大了又骑不了马,只能坐轿子,轿子走得慢,所以你们得再等一会。不过你们请放心,快了,马上就到了!”
好不容易又把太平军使者骗回了一次,又过了五六分钟,正当吉文元逐渐怀疑中计的时候,也正当吴超越和张继庚认命的准备继续迎战的时候,奇迹却突然出现——陆建瀛领着几个江宁官员,还真的畏畏缩缩的上到了神策门,还一见面就无比疑惑的向耿桡和吴超越问道:“出什么事了?不是说你们这里打得最激烈么?怎么又突然不打了?”
不知道陆建瀛是否准许这么做,耿桡、吴超越和张继庚等人只能是赶紧把刚才用的缓兵计禀报给陆建瀛,又拼命强调客观原因,说是因为大炮过热需要冷却,伤兵过多需要抢救,干粮和饮水需要补充,不得已才这么做。然而令吴超越和张继庚喜出望外的是,陆建瀛听了后不但没有发怒,还满脸惊喜的问道:“真的?这么做真的有用?”
“制台,有没有作用,你一看就知道。”吴超越指指远处暂时按兵不动的太平军,又说道:“长毛千里而来,没有粮草补给,害怕我们真的一把火烧了江宁城里的粮食,所以才会中计。”
看了一眼远处暂停攻击的太平军,陆建瀛更是惊喜万分,忙又问道:“吴主事,那你还有没有办法再骗骗长毛,让他们暂时退兵,或者多争取一点时间?”
吴超越一听乐了,想都不想就对陆建瀛说道:“陆制台,很容易,只要你不介意,你可以亲自出面和长毛谈判,就说你愿意让出江宁城和完好无损的江宁粮仓,换长毛放你率领城里的军民百姓离开。城下的长毛大将肯定做不了主,也肯定要禀报洪秀全和杨秀清这些长毛首领。”
“这么一来,洪逆杨逆就算不中计。也起码可以给我们争取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们如果中计真的相信。那我们可以争取的时间就更多了,说不定还可以找各种借口争取更多时间。等到我们援军到来!”
吴超越抄袭张特的这个馊主意虽然粗浅,可是做梦都想拖到援军到来的陆建瀛听了却是赞不绝口,马上就同意依计而行。结果也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吉文元再次派出使者来到城下,要求陆建瀛马上出来谈判,否则就要立即发起进攻。
终于轮到咱们一直吃干饭的陆大总督大显身手了,正正衣冠站到了箭垛旁边后,陆建瀛先是大声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在吴超越的指点下要求太平军攻城主将过来谈判。吉文元见了也无比听话,立即同意亲自与陆建瀛谈判。只是害怕吴军练勇的冷枪冷炮,所以吉文元没敢走得太紧,只是派了一些亲兵来回传话,借亲兵之口间接与陆建瀛谈判。
如吴超越所料,当陆建瀛提出要以交出城池和粮仓为借口换取太平军让路放行后,吉文元果然不敢私自做主,只是要求陆建瀛暂时等待一段时间,等他与洪秀全、杨秀清取得联络再给陆建瀛答复。陆建瀛听了大喜。不但一口答应,还不用吴超越指点就主动喊道:“好,本督可以等待,请告诉你们的首领。最好请他们亲自到神策门城下来,亲自与本督当面谈判!”
带着陆建瀛的口信,吉文元的使者一路打马飞奔到了下关水寨。通过太平军将士的层层封锁,浪费了不少时间才得以见到洪秀全和杨秀清。向洪杨二人禀报神策门发生的情况。结果吉文元的使者才把话说完了,鼻子差点气歪的杨秀清就放声咆哮了。“蠢货!这是缓兵之计,你们这些蠢货怎么就信了?马上回去告诉吉文元,叫他别理清妖的诡计,只管给本王继续攻城!”
吉文元的信使唱诺,刚想离开时,不料高坐正中的洪秀全却突然开口,先是叫住吉文元的使者,然后很是疑惑的向杨秀清问道:“东王兄弟,你为何认定这是清妖奸计?我天国大军重兵围城,清妖总督弃城求活,这很符合情理啊?如果清妖总督是真心求活,你又断然拒绝,清妖真的放火把城中粮草烧光,不是太可惜了?”
“万岁,怎么连你相信清妖的鬼话?”杨秀清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道:“万岁明鉴,且不说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督抚一级的清妖向我军投降。就算这个陆建瀛真的有心和我们谈判,他也应该是登上邻近下关的仪凤门,要求与我军谈判,那会跑到远离下关码头的神策门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是什么?”
杨秀清的分析自然是完全合情合理,可惜洪秀全却还是不信,又表态怀疑陆建瀛是见神策门战事危急才生出这个念头,还动心想亲自到神策门下和陆建瀛亲自谈判。杨秀清勃然大怒,干脆又上演了一出天父下凡的精彩戏剧,先以天父的名誉训斥了次子洪秀全一通,然后又冲着吉文元的使者咆哮道:“快去传令,叫吉文元继续攻城,再有迟疑,天法不容!”
杨秀清的决策自然正确,见识分析也自然精妙,然而无用,等他的命令送到了吉文元的面前后,神策门这边都已经争取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休息调整,所以再当太平军发起第七次蚁附攻城时,不但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还必须得面对体力已经基本恢复的神策门守军的迎头痛击,不但损失更大,还再难收到消耗吴军练勇弹药和体力的效果。
顺便说一句,看到太平军连招呼都懒得打就直接发起进攻,陆大总督连滚带爬的冲下城墙逃命的同时,还没忘了冲吴超越叫喊,“吴主事,以后再有这样的妙计,你记得一定要马上禀报本官,只要能争取时间,本官一定采纳!”
是日,太平军猛攻江宁十三门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天色全黑方才退兵撤走。看到了太平军撤退后,筋疲力尽的江宁清军也马上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城墙上,象是差点淹死一样的大口大口喘气,许多士兵还才刚躺下就鼾声大作的睡去。而神策门这边的情况也同样如此。即便在中午骗到了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却因为是真刀实枪的与太平军接连火拼多场。士兵和练勇仍然还是累得连庆祝欢呼的力气都不剩下,许多人同样是倒地就睡。
吴超越和张继庚同样累得十分够戗。但这两个奸猾之辈都害怕太平军去而复返,坚持着都没有立即下城休息,一边让士兵练勇继续保持戒备状态,一边仍然紧张的观察着太平军的一举一动。在此期间,张继庚还向吴超越提醒道:“吴主事,这会不管长毛是真退假退,今天晚上你的练勇都不能脱衣睡觉,必须时刻提防长毛又来攻城。”
吴超越点点头,问道:“炳垣先生。以你之见,类似今天这样的进攻,长毛能够持续多久?”
“才只是开始。”张继庚脸色阴郁的回答道:“长毛以地穴攻城时有个习惯,就是先会发起一段时间的佯攻,然后再突然引爆埋藏在城墙下的火药,最后才发起真正的总攻。所以,如果不幸被我料中,静海寺那边是假炮台真地道,那么今天的战事就只是长毛的佯攻。长毛真正的进攻,也还在后面!”
“今天还只是佯攻?”吴超越有些傻眼,探头看看城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惊讶说道:“今天的进攻也算是佯攻的话。那长毛也太舍得下本钱了吧?洪秀全和杨秀清他们,就真不把士兵的命当成……。”
话说到这里,吴超越已然自行打住。惊讶说道:“不对!难道长毛今天的进攻,只有神策门这边是真的?其他城门都是装模作样的佯攻?”
“吴主事。你现在才看出来啊?”张继庚苦笑说道:“其实正午的时候,我就已经看穿了长毛的真正用意。他们是真的在猛攻神策门,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攻破神策门,更不敢奢望能够从这里取得突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缠住你,让你无法分身去救其他城门!”
说罢,张继庚又看了一眼吴超越,淡淡说道:“吴主事,今天我让麾下练勇不惜代价的抗击长毛,其实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你节约火枪弹药和练勇体力,让你随时可以抽身去救其他城门。不然的话,我能看不出来吴主事你今天没用全力,一直在尽量节约火枪子弹?”
吴超越沉默不语,心里是既感谢张继庚的全力分担,也暗恨这个铁杆汉奸的执迷不悟,铁了心给满清八旗当奴才还不知悔改。张继庚则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仪凤门,那里的地听虽然没能发现长毛的地道,但那是因为连续下大雨造成的,所以吴主事,如果仪凤门那边传来爆炸声响,还望你立即提兵去救仪凤门,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一盘苦心。”
什么叫好心当做驴肝肺,张继庚就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听了张继庚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后,吴超越不但没有半点感激,相反还在心里暗暗琢磨道:“不行,得想办法把这个铁杆汉奸弄走!不然的话,太平军在仪凤门那边爆破得手,我在这里出城突围,这个铁杆汉奸肯定不答应,万一这个狗汉奸在我出城时突然把瓮城的千斤闸放下去,那我的麻烦就大了!”
想把受命助守神策门的张继庚弄走虽然没有那么容易,但还是那句话,在坑蒙拐骗方面能够难得住吴超越的事情不多,仔细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就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忙向张继庚说道:“炳垣先生,既然你无比怀疑长毛的真正主攻点是仪凤门,还有长毛猛攻神策门是为了牵制我,那么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干脆抢先布置一支疑兵如何?”
“疑兵?”张继庚眼光一闪,忙问道:“如何布置?”
“弄一些木棍,绑上刀子冒充刺刀,给你的练勇备着。”吴超越建议道:“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紧急军情,你就带上你的练勇,打上我的旗帜,假装成我的军队,或是去救援战场,或是冒充我继续留守神策门。这么一来,江宁城中就等于出现了两支松江团练,关键时刻突然使出,必然可让长毛疑神疑鬼,猜不透我的真正所在!”
“好主意!”张继庚一听大喜,一拍箭垛说道:“长毛对吴主事你这么忌惮,看到你的练勇调动,必然会做出临阵调整,有利于我军见机取利!此计大妙,我这就去准备!”
说罢,张继庚还真的急匆匆去了组织他的练勇准备假冒吴军练勇,吴超越见了心中暗喜,暗道:“狗汉奸,最好是太平军把你当成了我,全力的围追堵拦,让我可以更轻松的突围撤退。”
没心没肺的嘀咕完了,吴超越还又抬眼去看远处的太平军营地,心里更加没心没肺的嘀咕道:“洪秀全,杨秀清,你们争点气,赶紧炸开城墙杀进来吧,老子实在是不想在江宁城里呆下去了!”
太平军没有让吴超越失望,次日清晨,咸丰三年二月初十的清晨,卯时将半,天未明,大雾笼罩,一片朦胧的仪凤门那边就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狮子山正面的城墙轰然倒塌,露出一个两丈来宽的缺口!
与此同时,早已调整好了炮位的太平军火炮也数十门一起发炮,猛轰城墙爆破处,不但大为加强了爆破效果,还意外的引发了城墙上的一门红衣大炮殉爆,雷鸣般的爆炸声中,狮子山正面的城墙接连垮塌,城墙缺口迅速扩大至六丈以上!
江宁,城破!(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江宁城破
太平军炸开仪凤门城墙的时候,累了一整天的吴超越还正在酣睡之中,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又听到仪凤门那边传来接连不断的火炮轰击声,虽然还来不及去探察太平军的地道爆破效果,吴超越心里还是马上明白——必须立即着手准备突围撤退了!不然的话,被自己秘密帮助过的太平军一旦成功杀入城内,铁定会忘恩负义把自己千刀万剐!
——当然,关于是否忘恩负义,李开芳、林凤翔和吉文元等太平军将领都表示不服!
明白局势的危险,吴超越再不迟疑,立即检查了随身装备,然后冲出房去,向已经全都被爆炸声惊醒的吴军练勇大声下令,命令得力帮手邓嗣源率领本哨人马留守营地,看守剩下的武器弹药,没有自己的命令绝不许离开,又命令所有练勇检查干粮饮水和武器装备,每人携带三十颗击针枪子弹上城,同时又密令心腹吴大赛收拾金银细软,先行联系居住在邻近小院的傅善祥和婉贞,让她们万不可离开住所半步,也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做好了这些安排后,吴超越才带着亲兵队和另一个哨上城,与在城墙上驻扎的黄大傻和孟驲两个哨会合。而与此同时,神策门外的太平军也已经大量出动,正在向着神策门这边杀来,先头军队还已经逼近到了神策门两里内,明摆着要象昨天一样猛攻神策门。
这时,铁杆汉奸张继庚也带着一些练勇冲上了神策门城墙,还一见面就带着哭腔冲吴超越和耿桡喊道:“吴主事。耿守备,大事不好!被我猜中了。长毛果然在仪凤门那边埋了火药,炸塌了一段城墙!”
“炸塌了多少?长毛杀进城里没有?”吴超越赶紧问道。
“听说炸塌了六七丈。已经有一些长毛乘机杀进了城来,具体情况还没确认。”
张继庚如实回答,结果耿桡一听就大声叫苦了,跺着脚不知所措,吴超越则是既欢喜又担忧,生怕报仇心切的太平军进城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向这边杀来,便赶紧向耿桡提议道:“耿大哥,既然长毛已经进了城,那么为了安全起见。我分一个哨下城守住城门,提防长毛杀过来冲击城门,接应城外的长毛。”
对吴军练勇战斗力无比依赖信赖的耿桡一口答应,张继庚也不疑有他,同样没有反对,当下吴超越赶紧让黄大傻率领本哨下城守卫城门甬道,又悄悄盯上了瓮城千斤闸的控制机关,寻思如何才能找到机会破坏机关,让千斤闸失去作用。
刚把黄大傻派下城。还没等居住在城内各寺庵的练勇上城助战,城外的太平军就已经发起了猛烈进攻,还一次性就投入了超过两千的兵力直接蚁附攻城,吴超越和耿桡、张继庚等人无奈。只得按照的办法全力抵抗,以石头灰瓶重点打击搭上城墙的飞梯,以火绳枪射击远处敌人。期间吴超越还难得大方的让亲兵用左轮枪射击蚁附敌人,拼命稳住神策门这边的防线。
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太平军的攻城手段又比较单调,除了用飞梯蚁附外最多就只是拿撞木撞击一下城门。应对起来比较容易,暂时确保神策门安全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城内的情况却十分糟糕,仪凤门大街、三牌楼、马台街和金川门那边接连冒出火头浓烟,也不知道是太平军已经杀到了那里,还是活动猖獗的天地会成员放火制造混乱,同时朝阳门和聚宝门那边也是炮声不断,很明显也已经展开了激战。
受此影响,人心惶惶的江宁百姓基本选择了闭门不出,筹防局那些战斗力为负的练勇也基本都没上城助战,张继庚控制的练勇虽然士气相对比较高上一些,却也只有六七成上到城墙作战,余下的全都当了逃兵,神策门这边本来就单薄的兵力也因此变得更加单薄。
考验陆建瀛和祥厚等江宁大佬统帅指挥能力的关键时刻来临,结果让张继庚欲哭无泪和让吴超越悄悄暗喜的是,负责外城防御的陆建瀛始终就没下达过一道命令应对如此危局,倒是内城那边听说派出了预备队救援仪凤门,但这个道听途说却始终没有得到证实,相反倒是位置最为偏僻的太平门那边也冒出了火光浓烟,还有人报告说那边的枪声十分密集,还确认枪声是在城墙内部响起。
没有上帝视角,又严重缺乏情报支持,江宁城中最有谋略的张继庚和最能打的吴超越都拿这样的混乱复杂局面束手无策,只能是一边奋力抵挡太平军的进攻,一边派人去两江总督府的陆建瀛联系,同时联系筹防局的其他绅董,让他们尽可能组织练勇上城来帮忙。结果去和陆建瀛联系的人没回来,与吴超越小有交情的惠征穿着官服跌跌撞撞的跑上了神策门,带着哭腔对吴超越喊道:“贤弟,不好了,长毛炸开了仪凤门的城墙,还抢占了城墙缺口,大股的长毛正在进城,外城已经破了!”
“陆制台呢?他到那里去了?”张继庚抢着问道。
“他去内城了。”惠征哭丧着脸说道:“刚听说长毛杀进了城,陆制台就去了内城,说是要和祥将军商量如何守城,但一去就再没回来。”
“老匹夫!”早就对陆建瀛满肚子火气的张继庚重重一拳砸在城墙上,咆哮道:“什么商量如何守城?这个老匹夫九成九又是临阵逃跑,进内城逃命!”
“炳垣先生,别楞着了。”吴超越乘机怂恿道:“用我们昨天商量的办法,你打着我的旗帜往仪凤门去,布置疑兵恐吓长毛,为我们争取应变时间!”
“仪凤门那边形势危急,应该你去才对。”张继庚反对,说道:“我打着你的旗帜留守神策门。替你牵制这里的长毛。”
“你糊涂啊!”吴超越急得直跺脚——这次是真的急得跺脚,振振有辞的飞快说道:“江宁城里除了我的练勇外。还有那支军队靠得住?我未经号令就擅自负责助守的神策门,如果陆制台和祥将军他们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令送来。又不能及时和我取得联系,岂不是误了城防大事?”
觉得吴超越的话有道理,一心想要守住江宁城的张继庚也没迟疑,马上就从吴超越手中接过吴字大旗,带着他的练勇冒充吴军练勇赶往仪凤门助战。临行时,张继庚还拉着吴超越的手说道:“吴主事,我走之后,一定要让筹防局的其他绅董尽量组织练勇上城,他们就算打仗靠不住。也可以替你暂时抵挡一阵子,让你可以脱身去执行陆制台他们的军令。”
“知道知道,快去,再迟的话,长毛又杀上来,你就想走也走不了啦。”
吴超越不耐烦的催促,张继庚也没再犹豫,赶紧乘着太平军蚁附军队暂时被杀退的机会,带着他的练勇打上了吴超越的军旗沿城墙西进。赶往仪凤门那边助战,又故意让那些背着吴军报废刺刀的练勇走在箭垛旁边,尽可能制造吴军练勇已经奉调赶往仪凤门增援的假象,吴超越则命令自军练勇暂时取下刺刀。以免暴露自军的真正位置。
还别说,吴超越这手疑兵计还真起到了不小作用,在单筒望远镜里看到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向仪凤门方向移动。急红了眼的吉文元马上又加强了攻城力度,向蚁附战场上一口气投入四千兵力。妄图牵制住正在列队离开的‘吴军练勇’。结果虽然也确实给真正的吴军练勇制造了不小压力,却吃亏在攻城武器过于单一。效果始终不大,几次有士兵侥幸冲上城墙,也迅速被暂时卸掉刺刀的吴军练勇开枪杀害,没能守住城墙阵地。最后吉文元也没了办法,只能是赶紧派人向正在仪凤门主攻的李开芳报告这一情况。
好不容易打退太平军的这波疯狂进攻,吴超越找到躲在城墙死角处瑟瑟发抖的惠征,揪住他低声说道:“快,去婉贞那里,先把你的官服换了,然后带婉贞和那个傅善祥去我的营地,我在那里留了一个哨,让他们先保护你,然后等我消息。”
也是福至心灵,虽然隐约猜到了吴超越已经在布置跑路,但惠征还是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下了城去找女儿准备再次逃命,而惠征前脚刚走,吴超越也马上就找到了耿桡摊牌,对耿桡说道:“耿大哥,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有什么打算?是准备与江宁城共存亡?还是有其他打算?”
脸色阴沉的看看已经一片大乱的城内街道,耿桡迟疑着反问道:“吴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先破坏千斤闸,预防万一,然后再见机行事如何?”吴超越指着由绿营兵控制的千斤闸开关建议道。
贪财无能的耿桡只有一点让吴超越欣赏,就是行事还算比较果断,听到了吴超越的建议后,耿桡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冲上去推开守闸士兵,直接把刚整修过的控制杆卸掉,然后又采纳吴超越的建议,让吴军练勇把几根大铁钉砸进了滑轨缝隙中,彻底堵死滑轨。而旁边虽然也有几个绿营兵在场,却谁都没有吭声反对。——毕竟,他们也知道出城逃命时一旦这道千斤闸落下,他们就会变成瓮中之鳖,想跑都跑不出去。
解决了千斤闸这个麻烦后,金川门那边的街道上已然可以隐约看到太平军的旗帜,而让吴超越和耿桡喜出望外的是,神策门外的太平军不但没有继续发起进攻,相反还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去增援金川门战场。吴超越和耿桡暗喜之余,也马上各自暗中安排部下准备出城逃命,同时吴超越还承诺亲自率军担任先锋,带着耿桡的一百多绿营兵杀出重围。
万事具备,最后已经只剩下如何突围逃命了,然而就在吴超越与耿桡低声商议突围细节的时候,新的意外却突然发生——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两江总督陆建瀛突然跌跌撞撞的冲上了神策门城墙,还一见面就揪住吴超越。同样是带着哭腔说道:“吴主事,大事不好。仪凤门破了,聚宝门也破了!”
“聚宝门也破了?”吴超越吃了一惊。说道:“聚宝门那边有三道瓮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了?”
“聚宝门那边有奸细!”陆建瀛哭诉道:“之前传说长毛要杀尽僧尼,有许多和尚逃进了城里避难,那曾想那些和尚有许多都是长毛改扮的奸细,他们乘着聚宝门的守军被调到仪凤门增援,就突然杀上了城墙,打开城门接应长毛进城,所以聚宝门就破了!”
工事坚固江宁第一的聚宝门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丢了,不仔细甄别最容易被剪辫太平军假扮的和尚。不从邻近城门调兵增援仪凤门,偏偏要从距离最远又最重要的聚宝门调兵,碰上这么一位高明的总指挥官,吴超越算是钦佩得五体投地了。而苦笑之余,吴超越又生出了一些担忧,忙又问道:“陆制台,那你来神策门干什么?之前不是传言,说你去了内城么?”
书中说明,陆建瀛确实逃往了满城。可惜守满城的祥厚不但不许陆建瀛进城,还要陆建瀛组织城里的百姓反击,陆建瀛是实在没了办法才来的神策门。但这么丢脸的事,陆建瀛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吴超越和耿桡。迟疑了一下后,陆建瀛才说道:“本督是去内城和祥将军商量如何反击,鉴于现在江宁的外城已经难保。祥将军他决定全力退守内城等待援军,本官准备去镇江调集各路援军发起反击。杀回来增援祥厚将军他们。”
听到陆建瀛这话,吴超越和耿桡的眼睛当然亮了。然后吴超越还佯做惊讶的问道:“陆制台,你要去镇江征调援军?现在长毛围城,你如何出去?”
“所以本官才来你这里。”陆建瀛哭丧着脸说道:“吴主事,本官命令你率领本部人马护送本官出城,杀出长毛重围去镇江求援!”
私自出城逃命,将来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一个临阵逃脱的罪名,但是奉命保护陆建瀛出城突围就完全不同了,所以听到陆建瀛这道命令,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唱诺,还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缝,那边的耿桡却急了,忙问道:“陆制台,那我呢?末将麾下可是只有一百多绿营了,吴主事保护你突围了,我怎么能守住神策门?”
“一起走,一起走。”陆建瀛忙不迭的说道:“耿守备你也护送本官突围。”
耿桡终于和吴超越一样的眉花眼笑了,陆建瀛则是连连跺脚,命令吴超越和耿桡赶紧准备保护他突围的事,吴超越和耿桡一起赶紧答应,迅速决定由吴军练勇先下城集结,然后耿桡带着绿营紧随出城,留下至今还不知情的江宁练勇在城上继续坚守。
也是直到保护着陆建瀛下城后,吴超越才惊讶看到陆建瀛还带来了几辆马车和二十来匹战马,每匹战马身上还驮有两个大包裹,虽然陆大总督老脸有些泛红的声称那些包裹里装的全是公文书籍,但吴超越却懒得计较上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玩意,还灵机一动的从陆建瀛那里要来一辆马车,派人把城墙上剩下的火药搬来装在车上,布置好了引线,又在马身上系了一串鞭炮,并且无比阴毒的蒙上了战马眼睛…………
接到吴超越的命令后,留守营地的邓嗣源带着惠征父女和傅善祥赶来了城下与吴超越会合,吴超越先是把剩下的弹药八成分发给了自军练勇随身携带,只留两成预防万一,又安排惠征和陆建瀛挤在一辆马车上,让傅善祥和婉贞坐上另一辆,再次检查了干粮和饮水的携带情况,吴超越才让耿桡控制的绿营兵打开城门,在瓮城里调整好了队列队形,最后才打开瓮城的城门率军,也把那辆装有火药的马车赶到了最前面。
让吴超越十分无语的是,尽管他已经一再承诺会带着绿营兵突围,可是神策门的一百多绿营兵却只有五六十人跟了出来——余下的全都跑回了城里去趁火打劫,或者更换衣衫藏入民居逃命。
事还没完,看到神策门突然打开,一队清军士兵突然杀出城来,在远处列阵以待的吉文元当然是毫不犹豫的派遣一军上前阻拦,然后还没等正式交战,那些出城的绿营兵又再度崩溃,大呼小叫着眨眼间又逃得干干净净,包括早就换上了百姓衣服的耿桡都撒腿逃向了没有太平军阻拦的玄武湖那边,还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吴兄弟,我去玄武湖那边给你探路!你要是突围不利,就过来找我!”
压根就没指望过这些一天到晚拿大烟枪时间比拿火枪时间还长的绿营大爷能起什么作用,吴超越当然没有在意绿营兵的不战自溃,惟独担心他们会影响到自军的士气,但还好,绿营兵的不战自溃只是导致一些陆建瀛的随从也跟着他们逃命,纪律严明的吴军练勇却依然还在列队前进,没有出现士卒离队逃亡的情况——只是这些练勇心里具体怎么想,吴超越就不知道了。
没用陆建瀛吩咐,心理有数的吴超越就已经安排了几个亲兵代替陆建瀛的随从,牵着陆建瀛带来的那些马匹继续前进,然后才举起望远镜观察来敌,见这次的来敌不多,装备也明显很差,吴超越便没有立即下令点燃火药车,只是命令军队大步上前,在近敌时再装上刺刀开枪射击,结果肆无忌惮正面杀来的太平军看到吴军练勇突然装上刺刀开枪射击,猝不及防下手忙脚乱,被高射速的击针枪打得是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大呼小叫着四处奔散逃命。——这里必须交代一句,这支太平军之所以这么不能打,是因为他们全是二线辅兵。
“糟糕!中计了!”
事实上刚在望远镜里看到出城杀来的清军突然装上刺刀,受命指挥神策门战场的太平军大将吉文元就已经明白中计,懊悔之下吉文元也没迟疑,赶紧命令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两千战兵发起冲锋,正面拦截真正的吴军练勇,同时又派人联系在后面押阵的韦昌辉,让韦昌辉知道他的目标仍然还在神策门。
精兵和辅兵最大的区别就是武器装备,在望远镜里看到第二波杀来的太平军全都装备雪亮利刃,手里拿的也是价格昂贵的制式盾牌,吴超越再不迟疑,马上命令点燃火药车和战马身上的鞭炮,鞭炮剧烈爆炸间战马吃疼,沿着平坦官道发足狂奔,直接冲向了对面来敌。
苍天有眼,关键时刻,吴超越山寨的火牛计出现了一个巨大偏差,那就是忘记了计算导火索的燃烧时间,受惊战马带着火药车冲到了太平军的精兵面前时,导火索仍然没有燃尽,同时经验丰富的太平军精兵也纷纷散开避马,吴超越的火马计不要说是炸死炸伤大量的太平军精锐了,就是连太平军士兵都没有撞伤半个,就直接冲了过去。
“干!老子怎么忘记计算导火线长度了?!”
懊悔大叫的时候,吴超越那双三角小眼突然瞪得比牛眼还大,许多的吴军练勇也是双眼圆瞪,紧张得连呼吸喊叫都忘了!
因为,那辆装着几百斤火药的马车沿着平坦官道前进间,竟然直接向着太平军的帅旗所在冲了过去,保护吉文元的太平军士兵虽然纷纷开枪放箭,列队阻拦,可那匹战马的眼睛是被黑布蒙上,又是野兽熬得住疼,被射中几枪几箭都一时不死,反而还跑得更快!冲得更猛!
“车上在冒烟!车上有火药!”
终于有太平军士兵看出不对,几个太平军士兵也马上冲了上去,冒着被炸死的危险去拉马车缰绳,不给火药车冲到吉文元面前爆炸的机会。然而就在他们联手奋力拉住狂马,狂马扬蹄人立间,火药车上的那根该死的导火线也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轰炸!”
巨响声中,硝烟弥漫间,舍身拦马的几名太平军勇士自然都被气浪掀出了几十步远,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壮烈牺牲。然而令太平军将士难以置信的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至少二十步外的吉文元居然也仰面倒在了地上,上半身和脸上还尽是鲜血和肉末!
躺下的吉文元头部后方,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战马尸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