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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之乱臣贼子全文阅读

作者:吴老狼     晚清之乱臣贼子txt下载     晚清之乱臣贼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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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捐班老买办吴健彰倒霉的时候,朝廷上下不但没有一个人搭理他,落井下石的折子还要多少有多少,高呼把他抄家灭门的清流御史也比永定河里的王八还要多上几只。

    而到了清流领袖翁心存倒霉的时候,尽管咸丰大帝都已经怒吼翁心存其罪当诛了,查办翁心存的钦差大臣还是咸丰大帝面前的大红人肃顺,上折子为翁心存求情喊冤的还是数不胜数,其中的主力除了清流御史和翁心存的同乡同年外,还不乏朝廷大员,甚至军机中堂,就连正在湖南主持围剿太平军大事的军机大臣赛尚阿都上了折子为他求情,恳求咸丰大帝网开一面,放翁心存一马。

    军机大臣中营救翁心存最热心的是穆荫和麟魁,这两位爷不但与同朝为官的翁心存交情极好,又都是今年才进军机处的主,平地起房根基还不稳,一阵稍微大点的风都有可能把他们吹倒,正急需扎稳根基和百官支持。而翁心存为官三十年,多次提督学政主持乡试,门生弟子满天下,是朝野公任的清流领袖,在御史言官中极具影响力,这个时候拉翁心存一把,自然是等于卖了一个大人情给京城里那些专靠刀笔吃饭的御史言官,对穆荫和麟魁的清誉有着无穷好处,所以只要逮着机会,穆荫和麟魁就一定会在咸丰大帝面前替翁心存说好话,求咸丰大帝对翁心存从宽处理。

    很可惜,翁心存这次闯的祸实在太大,穆荫、麟魁和文武百官再怎么替他求情都作用不大,为洋人屯兵大沽口一事急得嘴皮起泡的咸丰大帝死活不肯松口宽恕翁心存,而再到了翁同书和宋晋被吴超越陷害后,咸丰大帝也就更加恼怒翁心存父子,更加不肯对翁心存从宽处理了。

    还是得道多助这句话,正当穆荫和麟魁等人对营救翁心存一事逐渐绝望的时候,鬼子六领着吴家祖孙赶赴大沽口与洋人谈判的同一天,一道弹劾奏折却突然送进了军机处——巡街御史范会弹劾吴健彰纵容其孙吴超越当街行凶,在崇文门重地以洋枪威胁税吏!而很凑巧的是,这道折子又恰好被从来就看吴家祖孙不顺眼的穆荫首先看到,但穆荫在惊喜之余也没急着递交给咸丰大帝,而是暂时扣下,准备等咸丰大帝心情十分不好的时候再呈请御览,先让咸丰大帝发吴家祖孙的火,然后再乘机为翁心存开脱求情。

    机会很快就来了,十七日傍晚,负责保护鬼子六的御前侍卫阿克丹突然送来急报,说是鬼子六不听劝阻,只带了二十名没有任何武装的随从就去了大沽口炮台和洋人谈判。首先看到这道急报的祁寯藻不敢怠慢,第二天刚一上朝,祁寯藻马上就把情况报告给了咸丰大帝,结果这么一来,咸丰大帝马上就龙颜大怒了。

    “糊涂!奕訢办事为何如此糊涂?洋人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失了国体不说,万一洋人乘机把他扣下,逼着他在条约上签字怎么办?洋人如果逼着他赔款几百万两银子,他也签字了怎么办?这个奕訢,简直糊涂透顶!”

    听着咸丰大帝的咆哮,满朝官员个个面带愁色,都害怕咸丰大帝的六弟被洋人武力逼迫,在朝廷绝不可能接受的条约上签字,到时候就象《穿鼻条约》割让香港一样,朝廷就算不愿意承认最后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帐。而咸丰大帝却是益发的怒不可遏,又大吼道:“立即拟旨,让奕訢马上给朕回军粮城,在大清军队的保护下和洋人谈判!混帐东西,这样的小事还要朕替他操心,简直无能!”

    朝臣唯唯诺诺的领旨,然后僧格林沁站了出来,向咸丰大帝启奏道:“万岁,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六王爷,他毕竟年轻,又是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一时疏忽情有可原。可恨的是那吴健彰,和洋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熟知洋人的暴虐蛮横,竟然也不拦着六王爷,其罪可诛!”

    咸丰大帝神色不善的点头,对吴家祖孙反感又生,接着麟魁也马上跳了出来,神色紧张的说道:“皇上,恕微臣说句不极力的话,如果六王爷去洋人控制的大沽口炮台谈判是吴健彰和他的孙子暗中怂恿,那这事恐怕就更危险了。”

    听到这话,咸丰大帝比吴超越还要干瘦几分的脸上肌肉一跳,也马上开始担心吴家祖孙暗中和洋人勾结,故意怂恿鬼子六去大沽口炮台做砧上鱼肉。而再暗骂了一句六弟无能后,咸丰大帝也就喝道:“记住,恭亲王如果有折子送来,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要立即送到朕的面前!”

    随着几个军机大臣答应的同时,穆荫难免也有些后悔没把那道和吴家祖孙有关的折子带在身边,错过了一个火上浇油的大好机会。不过穆荫也没怎么过于惋惜,因为穆荫相信,鬼子六和洋人谈判的事绝不可能顺顺利利,自己还有的是机会替翁心存父子报仇雪恨!

    连穆荫都没有想到下一个机会能来得这么快,散朝后,一干军机在首席军机祁寯藻的率领下才刚回到军机处,屁股都还没有坐稳,一帮子军机章京也还没有逐一见礼完毕,一道鬼子六的加急奏折就已经送进了军机处。而祁寯藻接过折子打开才看得几眼,马上就连声叫苦,“糟了,这下子事情更难办了。”

    “祁大人,为什么事更难办了?”另一个军机大臣彭蕴章赶紧问道。

    “洋人的胃口比上一次更大。”祁寯藻愁眉苦脸的回答道:“不但逼着我们大清开放长江航线,包括汉口和九江在内的十个通商口岸,还把赔款提高到了两百万两纹银,恭王爷不敢做主,只能请旨是否签字。”

    “洋人为什么要提高赔款和增开通商口岸?”彭蕴章大惊问道。

    “折子上没说。”祁寯藻摇头,说道:“恭王爷只是说洋人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接受之前的条件,开天津通商和允许他们在京城建立大使馆,一个就是接受现在的条件,不开天津和不建大使馆,增开五个通商口岸和增加赔款。”

    “洋人这是看准了我们的弱点啊。”彭蕴章叫起苦来,“其他的条件或许皇上还能答应,惟独这开放天津通商和在京城建大使馆,皇上绝对不可能答应啊!”

    祁寯藻苦恼的点头,也承认洋人这下子是瞄准了大清朝廷的弱点下手,而旁边的穆荫在同样震惊之余,也很快回过神来,眼珠子一转就赶紧提醒道:“祁大人,皇上有旨意,六王爷的折子,要马上呈递到他的面前。”

    祁寯藻再次点头,忙安排众人留守军机处,自己则去求见咸丰大帝转递奏折,穆荫一看这次机会更好,忙说道:“祁大人,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一道折子必须呈请皇上御览。”

    递这道折子肯定要面对咸丰大帝的怒火,祁寯藻正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分担,自然也就没有拒绝,穆荫则赶紧拿出那道弹劾吴家祖孙的折子,随着祁寯藻匆匆进宫求见。

    祁寯藻和穆荫见到咸丰大帝时,咸丰大帝正在用午膳,见祁寯藻等人进来,咸丰大帝还赶紧放下筷子,神情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奕訢在折子上说了什么?”

    知道咸丰大帝肯定会龙颜震怒,祁寯藻连话都不敢多说,只是战战兢兢的把折子递给太监,让太监转呈到咸丰面前。而看到祁寯藻这副模样,咸丰大帝也已经猜到情况不妙,赶紧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时,没看得几眼,咸丰大帝面前的碗筷就一起飞上半空了,“洋鬼子!欺朕太甚!欺朕太甚!”

    祁寯藻、穆荫和在场的太监全都双膝跪下了,额头贴地都不敢去看咸丰大帝的震怒表情,咸丰大帝则是怒吼不断,“是可忍,孰不可忍!传朕旨意,敲钟,叫大起,朕要向这几个洋鬼子国家宣战!和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

    “皇上,万万不可啊!”祁寯藻的三魂吓飞六魄了,赶紧磕头进谏道:“万岁,眼下长毛发逆未平,万不可再向洋人宣战啊!万万不能再向洋人宣战啊!”

    “不向洋人宣战,那要朕全部答应洋人的无耻要挟么?”

    “万岁,洋人漫天要价,我们还可以着地还价,皇上只需再下一道旨意,让恭王爷继续与洋人据理力争即可。如果真向洋人宣了战,那事情就是无可挽回了啊!”

    还好,咸丰大帝的胆子没他媳妇那么大——敢向八个国家同时宣战,此外洋人这次也没逼着咸丰大帝向别人交出权力,还没把咸丰大帝逼到绝境。所以祁寯藻磕头哀求了许久后,怒气稍消的咸丰大帝这才收回成命,改口喝道:“拟旨,让奕訢绝不能接受洋人的新条件,叫他明白告诉洋人,除非洋人自行让步,否则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洋人一定要打,大清朝廷奉陪到底!”

    “那么皇上,是否给恭王爷交代一个最大让步底限?”祁寯藻小心翼翼的问道。

    咸丰大帝板着脸盘算,穆荫一看机会到来,赶紧叩首说道:“皇上,微臣认为万不可在旨意中向恭王爷交代我们大清的让步底限,要防着恭王爷的身边出现内奸,把我们大清的底细悄悄透露给洋人。”

    咸丰大帝疑惑看向穆荫,穆荫察言观色,赶紧又说道:“皇上,请你再细看恭王爷的折子,折子上明白写着,洋人给了恭王爷两个选择,一是让恭王爷全部答应洋人之前提出的条件,二是答应他们现在开出的条件,前后两道和约的内在区别其实就是两点,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还有允许洋人在京城建立大使馆。这点足以说明洋人其实早就知道我们大清的弱点所在,所以微臣怀疑,恭王爷身边或许有人暗通洋人,悄悄出卖了我们大清的真正底限!”

    赶紧又拿起了鬼子六的亲笔奏折细看,发现情况真如穆荫所言,洋人确实是揪住了天津通商和大使馆这两点不放,得寸进尺敲诈更甚。咸丰大帝很快就又一次怒容满面了,咬牙说道:“看这情况,奕訢身边是很可能出现了洋人奸细,你们说,这奸细会是谁?”

    祁寯藻和穆荫都不吭声,因为他们知道咸丰大帝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果不其然,咸丰大帝只稍一盘算,马上就喝道:“传旨,立即把吴健彰祖孙召回京城,不能让他们再帮着奕訢谈判了!”

    当初帮着兰贵人怂恿咸丰大帝起用吴健彰的祁寯藻愁眉苦脸答应,心知这次肯定要吃瓜络了,而穆荫则是心中暗喜,赶紧又拿出了那道折子,叩首说道:“皇上,关于吴健彰祖孙,微臣还有一道折子呈请御览,御史范会奏参,苏松太兵备道吴健彰进京之时,途经崇文门与税吏发生口角,纵容其孙以洋枪威胁崇文门税吏,请万岁裁处。”

    “还有这事?”咸丰大帝大吃一惊,赶紧让太监把折子从穆荫取来时,还没把折子完全看完,青筋就已经在咸丰大帝额头上暴跳,桌子上的御膳也遭了殃——又有十几盘菜被咸丰大帝一把扫摔在了地上,愤怒到了极点的咆哮声,也再一次传进了祁寯藻和穆荫的耳中,“无法无天!这个吴超越,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敢在崇文门亮出洋枪,还敢拿洋枪指着崇文门税吏威胁!如此为非作歹,简直就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听到这咆哮,穆荫心里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了,旁边的祁寯藻则心中暗怒,心说你穆荫够狠,嫌吴健彰祖孙死得不够快还来煽风点火,你以前怎么整吴健彰祖孙我不管,但这次建议皇上宣召吴健彰进京帮着钦差谈判我也有份,你不顾连累我拼命捅黑刀子,就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拿定了主意,祁寯藻也不再客气,马上就向穆荫问道:“穆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吴健彰是在六月十三那天进的京吧?六月十三发生的事,你怎么到了今天六月十八才把折子递交给皇上?”

    “这……。”

    轮到穆荫傻眼了,祁寯藻却是不依不饶,又说道:“穆大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一点把这道折子呈递给皇上,皇上又怎么会还派吴健彰给恭王爷担任副手?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吴健彰涉嫌暗通洋人一事?”

    穆荫更加哑口无言,而咸丰大帝仔细看了折子日期是六月十五后,也顿时勃然大怒,喝道:“穆荫,六月十五的折子,你怎么今天才递交给朕?你知不知道,如果那时候你马上就把折子呈递给朕,朕那里还会让吴健彰继续去帮着奕訢和洋人谈判?”

    额头上汗水滚滚的时候,突然进来的太监救了穆荫一命,太监奏道:“禀皇上,军机大臣彭蕴章递牌子求见,说是有恭王爷的折子,请皇上召见。”

    “出什么事了?怎么又来了一道折子?”

    咸丰大帝和祁寯藻都是大吃一惊,心中也一起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震惊之下,咸丰大帝赶紧下令召见,而已经无言可对的穆荫也重新生出一点希望,暗道:“最好是恭王爷发现吴健彰祖孙和洋人暗中勾结的折子,最好是这样的折子!”

    不一刻,彭蕴章拿着一道折子快步进到房中,咸丰大帝心急如焚,还没等彭蕴章跪下就迫不及待问道:“又出什么事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皇上,是好消息!”彭蕴章面带笑容的说道:“恭王爷奏,在他和吴健彰祖孙的据理力争下,洋人终于做出了重大让步,不再坚持在京城建大使馆,也不再要开那么多的通商口岸,只要我们答应新开潮州、温州和台南三个通商口岸就行了。”

    “只开这三个口岸?”咸丰大帝这一下惊喜万分了,赶紧又问道:“那银子呢?洋人要我们赔多少银子?”

    彭蕴章笑容满面的树起两个指头,答道:“禀万岁,二十万两,洋人这次只要二十万两银子了。”

    “这么少?”其实给鬼子六底限是五十万两的咸丰大帝惊喜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连声问道:“洋人真的只要二十万两银子?奕訢他是怎么说服洋人的?”

    “禀万岁,真的是二十万两。”彭蕴章点头,又说道:“恭王爷是怎么说服洋人让步的,折子里没说,恭王爷只是说这次能够让洋人做出让步,吴健彰祖孙居功至伟,尤其是吴健彰的孙子吴超越,更应当给他记首功。恭王爷还请旨,是否接受洋人开出的条件?”

    激动得亲手从彭蕴章手里接过了奏折,咸丰大帝只大概看清楚了洋人开出的新条件,根本来不及去考虑那些补充条款意味着什么,马上就大吼道:“传旨奕訢,让他立即在条约上签字,越快越好!”

    见咸丰大帝心情好转,祁寯藻的反击也就又来了,向穆荫微笑说道:“穆大人,这次其实也应该记你一功啊,如果不是你扣下了那道弹劾吴健彰祖孙的奏折,恭王爷这次和洋人谈判,可就没有了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得力助手了。”

    穆荫不敢吭声,只是继续以额贴地,心里也不住哀叹,“二铭兄,这下子好了,我帮你,把我也搭进去了。”

第四十一章 被迫为官

    如果不是鬼子六这个蠢材提前说了可以赔款二十万两银子,吴超越完全有把握把这笔赔款砍到十万两银子以下,但没办法,鬼子六有言在先,本来就是来敲诈勒索的洋人也不是傻子,坚持要以此前约定的金额赔款,鬼子六又急着完事给咸丰大帝答复,所以最后的赔款数字还是确定为让吴超越十分遗憾的二十万两银子。

    洋人能够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关键并不是吴超越说的那个日本金矿,更不是侵略和掠夺日本的诱惑,而是吴超越知道他们的底细。第二次暂停谈判后,征得鬼子六的同意,吴超越与布尔布隆等人单独交谈了片刻,期间吴超越很直接向六国代表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次的军事行动并没有获得你们国内的同意,也知道你们国内未必会答应把战事扩大,仅凭你们手里现有的力量,别说打北京了,能不能打下天津城都是个大问题。乘着愚蠢的清国朝廷还不知道你们的底细,见好就收吧,事态如果继续扩大,你们已经到手的东西恐怕也会重新失去。”

    联合舰队这次北上的真正目的不过只是为了在中国自由建厂和通商,还有获得自由进出通商城市的权力,增开口岸和索要赔款只是顺带敲诈,既没做好与满清朝廷全面开战的准备,自身的实力也难以对满清朝廷造成更进一步威胁。而现在鬼子六既替满清朝廷答应了部分赔款,又同意增开三个长江以南的通商口岸,意外的收获其实早就已经让六国代表喜出望外,最后再加上日本市场和日本金银矿产的巨大诱惑,所以六国代表经过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做出这个让步,保住已经注定到手的意外收获。

    最后,经过与鬼子六的再次磋商后,双方最终还是一致同意了赔款金额确定为二十万两纹银,增开温州、台南和潮州三个通商口岸。而补充条款中虽然取消了大清公民吴超越无条件告知欧美六国日本金矿所在这一条——因为写在条约中纯粹就是一个国际笑话,但是在六国代表的要求下,吴超越还是在地图上用手指头指到了日本最南端的鹿儿岛这个位置,对菱刈金矿十分熟悉的吴超越又明白告诉六国代表,“这个金矿的表层矿产已经被日本人开采过,只是以为矿源枯竭而放弃,但如果继续往下挖,价值三亿多两银子的金矿就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六月十九日下午,收到了咸丰大帝同意签字的旨意后,鬼子六终于在卖国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过了两天,二十万两现银送到大沽口后,联合舰队也如约交还了大沽口炮台,返回上海休整准备下一步开发日本市场的行动计划。而到了扬帆出发时,布尔布隆等六国代表还邀请吴家祖孙和联合舰队一起返回上海,结果还要回京交旨的吴健彰虽然婉言谢绝,有心想帮洋人再坑鬼子一把的吴超越却欣然同意,“好,我和你们一起走。”

    很可惜,吴超越最终还是没能登上洋人的军舰一起回上海,首先鬼子六就绝不同意——吴超越可是鬼子六在咸丰大帝面前点名带来的翻译,谈判完了结果翻译跟着洋人跑了,鬼子六回去怎么向咸丰大帝和大清朝廷交代?吴健彰更是大骂孙子不孝——扔下六十多岁的爷爷在京城不管单独跑路,所以吴超越也没了办法,只好是含泪辞别其实更有共同语言的洋人朋友,跟着买办爷爷和鬼子重回京城向咸丰大帝交差。

    吴健彰坚决要让宝贝孙子随他回京城,真正原因当然是吴健彰望孙成龙,希望宝贝孙子借着这个机会踏入仕途,结果也正如吴健彰所愿,对吴超越赞不绝口的鬼子六不仅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为吴超越在咸丰大帝面前请功,还主动流露出了想把吴家祖孙收归门下的意思。而堂堂亲王主动伸出橄榄枝,前靠山已经蹬腿的吴健彰当然是求之不得,很快就和鬼子六勾搭成奸,还没回到京城就向鬼子六递了门生帖,约定了每年的炭敬和冰敬数量,继反拜学生和珅为师的吴省兰之后,又给不幸出了吴三桂的老吴家脸上抹了一把黑。

    吴健彰想让宝贝孙子随着他回京城有他的原因,吴超越不愿再回京城当然也有自己的原因,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随着鬼子六等人回到京城后,还没来得及进城,吴超越就已经看到路旁不断有百姓指指点点,还听到了汉奸卖国贼的骂声。对此,给洋人当了几十年狗腿子的老买办吴健彰倒是习以为常,白背小买办骂名的吴超越却是委屈得想要放声大吼,“如果不是老子想尽办法转移洋人的目标,满清朝廷能把你们卖得更干净信不信?”

    还好,吴超越帮着买办爷爷和鬼子六谈下来的结果在民间虽然颇有非议,咸丰大帝和军机处却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所以进城之后,吴家祖孙马上就收到了次日由鬼子六引领觐见的旨意——在这个时代,这还算是一道十分荣耀的恩旨。

    次日上午,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吴超越乖乖陪着买办爷爷来到皇城门前与鬼子会合,然后在鬼子六引领下,吴超越再一次进到了这个时代被满清霸占的紫禁城,还直接被引领到了养心殿,又一次见到了比自己还丑的咸丰大帝,还有首席军机祁寯藻。而和上次一样,毕业后就在国企里混的吴超越是马屁话张口就来,“草民吴超越,叩见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咦?你真是皇上吗?”

    这次陪同咸丰大帝接见吴家祖孙的是祁寯藻,对吴家祖孙比较有好,所以听到了吴超越足可以算是君前失仪的言语后,倒也没有什么外人出来刁难,只有吴健彰赶紧喝道:“超越,皇上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爷爷,不是我胡言乱语,是皇上的精神气色突然好了许多。”吴超越回答道:“爷爷你看,才几天不见,皇上的龙颜是不是又威严了许多?精神也比上次好了许多?”

    刚才还有些疑惑的咸丰大帝恍然大悟了,再看到吴健彰赶紧连连点头后,咸丰大帝顿时就放声大笑了,道:“好你个吴超越,果然是一张巧嘴,奉承话都能给你玩出这么多花样!不过你也算说得对,朕这几天的心情是好了许多,精气神也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皇上龙体安康,大清之福,大清臣民之福。”

    吴超越又赶紧昧着良心的说不要脸的话,而咸丰大帝满意的又夸奖了吴超越几句后,突然问道:“吴超越,听说你和你爷爷进崇文门时,曾经拔出洋枪威逼崇文门税吏,可有此事?”

    “回皇上,有!”吴超越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承认确有此事,又说道:“皇上,恕草民斗胆直言,当时如果是万岁你站在草民祖父的位置上,草民当时肯定立即开枪,一枪把那个税吏打死!”

    “为什么?”

    早就派人查明原因的咸丰大帝明知故问,吴超越也这才把当时的情况向咸丰大帝详细介绍,然后叩首说道:“皇上,天地君亲师,天地之后君为大,亲次之,那个税吏对草民的祖父的拳脚相向,草民身为孙子,若不拔枪保护祖父,便是不孝!倘若有人试图伤害万岁,草民如果不立即将他击毙,那草民就是不忠不孝,愧对君上!”

    满意吴超越无时无刻都在拼命表露的忠心,再加上这件事本来就不算吴超越的错,咸丰大帝也就没再继续计较,只是训斥道:“话虽不错,但你动辄就拔枪相向,未免锋芒太露,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再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给你爷爷闯祸!给朝廷和朕添麻烦!”

    吴超越也这才老实认罪,表示一定牢记咸丰大帝的圣训,朝夕背诵,咸丰大帝也这才赐了吴家祖孙平身,先是又夸奖了一通吴家祖孙在洋人面前的据理力争,不失大清朝廷体面,然后咸丰大帝忍不住好奇问道:“吴超越,你对洋人说的那个日本金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回皇上,是真的。”

    吴超越早就知道咸丰大帝肯定要问这个问题,也只能按照之前在鬼子六和吴健彰面前的解释一样,鬼扯了一个外国人的名字,说是那个外国人在日本勘探发现了那个大金矿,跑到上海来找人合作开发那个金矿,自己因为通晓夷语和那个洋鬼子有过接触,期间知道了那个金矿的大概地点,也亲眼看到了矿石样品,然后那个洋鬼子在上海没拉到风险投资就去了香港,自己在谈判中为了引诱洋人让步,就把那个金矿抖给了洋人,让洋人自己跑去日本狗咬狗争抢那个破金矿。

    鬼扯的效果还算不错,虽说对那个金矿是否存在还无法确定,但既然洋人没有要求大清朝廷保证那个金矿一定存在,咸丰大帝也乐得置身事外,还道:“最好那个金矿是真的,洋人为了抢那个金矿打起来,朕也可以少为洋人的事操点心。”

    众人齐呼皇上明鉴,而咸丰大帝稍一盘算后,又说道:“奕訢,吴健彰,你们这次去和洋人谈判,虽然没能完全达到朕的要求,但也还算是有点功劳,朕勉强还算满意。有功就得赏,奕訢,以后你领亲王双俸。”

    鬼子六赶紧磕头谢恩,官迷心窍的吴健彰则是紧张得额头见汗,不断祈祷上天保佑,让自己能够提升品级,结果咸丰大帝也没让吴健彰失望,很快就说道:“吴健彰赏戴单眼花翎,升江苏布政使右参政,仍兼上海海关监督。你过去犯下那些错,看在你这次立功赎罪的份上,都免了吧,以后给朕看好江海关的税银,不可有一两税银流失!”

    布政使参政是从三品,虽说只升了半级,却也足以让捐班出身的吴健彰欣喜若狂,再加上还兼着放屁油裤裆的海关监督,吴健彰当然是连连磕头,激动说道:“微臣谢皇上天恩,谢皇上天恩!”

    挥挥手让吴健彰起了身,咸丰大帝又微笑着把目光转到了吴超越身上,吴超越一看不妙,赶紧叩首说道:“皇上,草民这一次没有尺寸之功,不敢领赏。”

    “你有没有功,朕心里清楚。”咸丰大帝笑笑,说道:“你既有通夷之才,又和洋人有水乳之和,就留在礼部任职吧,朕封你为礼部主客司主事。”

    不想给八旗老爷们当奴才的吴超越一听更是叫苦了,忙推辞道:“草民谢皇上天恩,但草民不愿为官,只愿布衣而终。”

    听到吴超越这话,吴健彰当然是急得想把宝贝孙子抽死,鬼子六和祁寯藻也难免是面面相觑,而当了两年多的皇帝,咸丰大帝也还是遇到这样的情况,疑惑问道:“你不想当官?还是嫌朕封你的官太小?”

    “吴超越,主客司主事是正六品,还是实职。”鬼子六也插口说道:“你刚入仕就受封实职正六品,已经是额外超拔,还不赶快谢恩?”

    “皇上,六王爷,不是草民嫌官小,是草民真的不想当官。”吴超越愁眉苦脸的回答道。

    “为什么?”咸丰大帝惊讶问道。

    “因为我不想给你当奴才,更不想住在鞑京!”吴超越心里回答实话,嘴上却鬼扯道:“禀皇上,草民不想当官,有三个原因,第一是草民年纪太小,性格又太过冲动,若是入仕为官,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有失官体的事,到时候草民倒不怕挨过受罚,就怕伤及皇上你的颜面,让别人说皇上你所用非人。”

    “第二,草民的祖父已经年过花甲,身体逐渐虚弱,草民的父亲又正在广东老家经商,无法抽身北上,所以草民想留在祖父身旁伺候,以尽孝道。”

    还别说,吴超越鬼扯这两个理由还真象回事,既表忠心又表孝心,咸丰大帝还真有些理解,所以咸丰大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第三……。”吴超越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不只说两个原因,无奈下只好继续鬼扯,“禀皇上,草民在入京之前,曾经和洋人签定有合资建厂的合同,必须要回上海去和洋人一起建厂,不然就是违约,洋人肯定饶不了草民。”

    吴超越不鬼扯这个理由还好,原本咸丰大帝都已经动心想赐给吴超越一点什么其他奖励,放吴超越回去尽孝,但吴超越要死不死偏偏提到了洋人,恨洋人入骨的咸丰大帝就有些来气了,抱着故意不让吴超越如愿的心思说道:“这算什么理由?你和洋人既然约定了合伙建什么厂,那你只要派个人去帮着洋人建厂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你自己去?不行,朕既然已经封了你为主客司主事,你就必须要到礼部上任!”

    吴超越一听心里更是叫苦了,刚想继续推脱时,那边吴健彰也跑出来捣乱,说道:“超越,快向皇上谢恩,你和洋人建厂的事有我,我会安排人替你和洋人合资做生意。”

    看到咸丰大帝神色不善,屁股还没完全擦干净的吴超越也没了办法,只能是乖乖的叩首谢恩,万分不情愿的说道:“微臣叩谢皇上天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在根本不想当官的情况下,吴超越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成为了一名前途无亮的大清官员——正六品的礼部主客司主事。然后连官服印信都没领,更连到吏部报到的过场都还没走,吴超越心里就已经开始了这样的盘算,“怎么才能辞掉这个破官回上海?老子不想留在京城吃苦受罪,只想回上海享福啊!”

第四十二章 属刺猬的

    一年多前林则徐突然逝世后,正在北京任职的林则徐长子林汝舟本应该丁忧三年,返回福建老家为林则徐服丧,但是为了收买人心,咸丰大帝不但把林汝舟升为了内阁侍讲,还下诏夺情把林汝舟继续留在京城任职。所以在离京回沪前,吴健彰便厚着脸皮带着吴超越去了一趟林汝舟家中,把宝贝孙子介绍给了老靠山的大公子认识,命令吴超越尊称林汝舟为伯父——这也是吴健彰唯一一笔能传给吴超越的政治资产。

    让吴健彰悄悄松了口气的是,林则徐的这位大公子并没有因为吴健彰后来做某种生意而与吴健彰割席断义,很是客气的接待了吴家祖孙二人,虽然没收吴健彰双手奉上的丰厚见面礼,却也认下了吴超越这个侄子,允许吴超越称呼他为伯父,并允许吴家祖孙到林则徐灵前上香致礼。而在林则徐灵前想起了此前的种种往事,吴健彰也忍不住是老泪纵横,哭得肝肠寸断了一把。

    再接下来,吴健彰当然是恳请林汝舟代为照看孙子,结果让吴超越魂飞魄散的是,林汝舟不但一口答应,还要吴超越每天都来自己家里攻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表示要替吴健彰把吴超越打造成才。吴超越别无办法,只好搬出新拜的老师曾国藩来当挡箭牌,说是曾国藩也有类似要求,林汝舟这才法外开恩放了吴超越一马,但又要求吴超越每隔十天到自己家中接受一次考核,检查吴超越的学业情况。

    见老靠山的大公子这么看得起自己的孙子,吴健彰当然是千恩万谢,喜不自禁,吴超越却是强作笑颜,嘴上感谢,心里惨叫,“完了!这下子完了!曾国藩那边还没想办法摆平,林汝舟这边又来逼着我学什么圣人曰老子日,时间长点不把老子逼疯才怪!得想办法走人,得想办法赶紧走人!”

    再怎么惨叫也没用,到吏部报到领了官凭印信后,吴超越还是只能乖乖的到礼部报到,拜见礼部的汉尚书何汝霖和螨尚书奕湘,结果让吴超越更加欲哭无泪的是,何汝霖与奕湘虽然都对吴超越的通夷之才很是夸奖了一通,却又都教训吴超越不能只专注于洋文夷语,要多参加一些经筵讲谈,多学习一些大清的四书五经,伦理纲常。

    更让吴超越哭笑不得的是,赐爵镇国公主要职业本应该是提刀子砍人的螨尚书奕湘,竟然还和吴超越谈起了琴棋书画和与诗词歌赋,得知吴超越对这些玩意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后,奕湘竟然把吴超越狠狠训斥了一通,逼着吴超越务必要学习这些修身养性又陶冶情操的好东西。——同时也是到了后来吴超越才知道,奕湘竟然和他老婆都是京城闻名的大才子大诗人,此外奕湘还画得一手好丹青,一纸水墨在京城价值纹银好几十两。

    如果不是吴健彰的财力雄厚,吴超越肯定很难给大书法家何汝霖和大画家奕湘留下什么好的印象,看在吴健彰头一天晚上悄悄派人送来的厚礼份上,虽然很是不喜欢吴超越的不学无术,何汝霖和奕湘在职差方面倒没怎么为难吴超越,还把主客司的郎中王炳同叫来叮嘱了一通,要王炳同好生照料吴超越,王炳同应诺,带着吴超越去主客司与同僚见面,这才让吴超越摆脱了何汝霖和奕湘过于热情的训斥教导。

    家里有钱就是方便,悄悄给王炳同塞了一张银票当见面礼,又在下差后请所有同僚到豪华酒楼里糟蹋了一顿山珍海味,吴超越马上就给直系上司和一干同僚留下了良好印象。再加上主客司是个清水衙门的缘故,爷爷是全国知名富豪的吴超越还成了众多同僚的奉承讨好对象,与吴超越言谈极欢,尽兴而散。

    本来吴健彰还打算在京城里给孙子买个四合院,但根本不想在京城久呆的吴超越却死活不干——这年头的京城房价可没有上海那么增值快,买了纯粹就是浪费。无奈下吴健彰也只好让了一步,给吴超越在王寡妇斜街租了一座干净的宅院了事,留下了吴大赛等狗腿子在京城里照顾吴超越,最后又对宝贝孙子反复叮嘱了许久后,吴健彰也就离开了京城,返回上海去给咸丰大帝继续收税,留下宝贝孙子一个人在京城里无依无靠,无法无天。

    主客司本来就闲,送走了买办爷爷后,吴超越也就彻底的找不到任何事干了,每天到礼部去点个卯,和同事喝茶聊天到下班,然后不是请穷得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同事下馆子,就是去茶馆二荤铺子吃烂肉面挂炉烧饼,混日子浪费光阴。然而如此过了三四天后,正当吴超越盘算什么时候辞官才不让买办爷爷失望时,差点被吴超越给忘了的李鸿章却找上了门来。

    几天不见,陪着鬼子六谈判有功的李鸿章也升了半级,当上了从五品的侍读,吴超越赶紧向李鸿章道喜,李鸿章却十分不客气的说道:“慰亭,是恩师叫我来找你的,恩师叫我问问你,他两天一次的慈仁寺讲学,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去参加过一次?”

    “两天一次的讲学?”吴超越有些纳闷,回忆了许久才想起拜师时曾国藩确实说过这事,后来谈判成功后李鸿章也提醒过自己这事,然后吴超越赶紧一拍脑门,惨叫道:“糟了!这几天太忙,我忘得干干净净,忘得干干净净了!少荃兄,你可千万要替我在恩师面前美言几句啊,我这几天又是上任领印,又是租房子送爷爷,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真的是给忙忘了啊!”

    “知道你忙,所以恩师才没怎么怪你,还叫我来提醒你。”李鸿章笑笑,说道:“不然的话,我们这些当学生那怕是比老师晚一步到慈仁寺,也得挨恩师的戒尺!”

    吴超越慌忙道谢,又问曾国藩下一次讲学是什么时候,李鸿章微笑答道:“明天未时二刻,恩师明天要接着讲解义理之学,以恩师的习惯,到时候还很可能要当众考你对你经义礼学的心得,你可要做好准备。”

    连义理之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吴超越愁眉苦脸答应,心里盘算一会去找几个穷同事讨教,现学现卖一点什么狗屁义理之学明天用来交差,李鸿章却毫不客气,笑道:“慰亭,愚兄奉命来提醒你明天准时去听学,可是对你有恩,这都快到饭点了,你这个大财主还不赶紧给我安排个什么地方?”

    请李鸿章吃饭倒是小事一桩,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回去找王炳同告了个假,然后换回便服就领着李鸿章去大栅栏下馆子了。而李鸿章也是个洒脱的主,直接说了自己喜欢吃野味,要吴超越请他去吃京城最出名的野味馆汇珍楼,怀里揣着大把银票的吴超越自然毫不在乎,让李鸿章带路也让李鸿章自己点菜,任由李鸿章挥霍买办爷爷辛苦贪污来的宝贵银子。

    当然,吴超越也不是白当这个冤大头,伙计还没开始上酒上菜,吴超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李鸿章打听起曾国藩都喜欢讲解什么义理之学,可惜吃人嘴软的李鸿章虽然如实说了一大堆易经老庄,吴超越却是如听天书,别说是理解了,就连听都不听懂,不得不连连打断李鸿章,要求李鸿章讲解什么叫格物致知?什么叫知行合一?什么叫知虚空即气?、面对着吴超越的这些基础问题,李鸿章还是继续的有问必答,但很可惜,吴超越还是听得云里雾山晕头转向,压根儿就知道那是那。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吴超越也好拿出了疏忘已久的绝招,“少荃兄,关于经义名理这方面的学问,不知道你是否有心得笔记,能否借小弟参观一二?”

    如果朋友们觉得吴超越这番话太深奥,也有浅显的白话文——“李鸿章同学,你的作业写好没有?大家都是好兄弟,借我抄一抄。”

    李鸿章笑了,笑得十分古怪,开始是莞尔微笑,继而是笑容满面,最后干脆是捧腹大笑,还拍着桌子冲已经满头雾水的吴超越说道:“慰亭,你以为拿我的心得笔记去交给老师,就可以敷衍过明天那一关啊?你忘了老师在把你收入门下前,你爷爷已经告诉过老师,你小时候只读了不到半年的私塾?你拿我的理学心得去敷衍老师,敷衍得过去吗?”

    吴超越苦笑,不得不说了实话,哭丧着脸说道:“少荃,我也是没办法,我从来没读过什么经义理学,你又说老师明天要当众考我这方面的学问,我不临阵磨枪准备点,明天还不得当众出丑啊?”

    李鸿章再次捧腹大笑,道:“慰亭,你还真是实诚人啊,我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我们的老师是何等人,宗圣曾子的七十世孙,能让你这个还没学会爬的学生当众表演怎么飞?我逗你玩,老师没说过什么要当众考你。”

    提心吊胆了好半天的吴超越气结,心里大骂李鸿章不愧是汉奸买办卖国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李鸿章也还算聪明,大笑过后主动向吴超越赔了戏弄之罪,然后又说道:“慰亭,不过老师叫你准时去听学这件事可不是玩笑话,明天你必须得去,以后你也得尽量准时到场。”

    吴超越无奈的点点头,说道:“去我肯定去,不过我也不怕说了丢脸,去了我肯定也是走个过场,什么都听不懂,说不定还会打瞌睡。”

    “放心,恩师早就知道你去了也肯定听不懂。”李鸿章神情轻松,微笑说道:“慰亭,想不想知道恩师为什么一定要去走这个过场?”

    吴超越好奇反问原因,李鸿章也终于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听说了没有?穆荫穆中堂被罢免了军机大臣职位,改任鸿胪寺少卿?”

    “听说过。”吴超越点头,又道:“这几天主客司议论的都是这件事,说穆中堂倒霉,好不容易从军机章京熬到军机处行走,刚爬到天上,马上就摔到地上。”

    “穆中堂是因为你倒的大霉。”李鸿章的神情更是严肃,说道:“还记不记得你在崇文门拔枪那件事?穆中堂为了整你和你爷爷,故意把巡街御史弹劾你们祖孙的折子压了好几天,差点影响到这次的大沽口谈判,后来他把折子呈到皇上面前,偏巧又赶上你帮着六王爷和洋人谈下来的结果让皇上满意,祁寯藻祁中堂又落井下石,一再追问穆中堂为何扣留那道重要奏折,穆中堂无言可对,皇上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撵出了军机处。”

    “活该!”吴超越幸灾乐祸,道:“这就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自作自受。”

    “穆中堂故意挑皇上不高兴的时候递折子整人,手段确实过于卑鄙,遭此报应不足为奇。”李鸿章点头,也认可穆荫这次是自作自受,然后李鸿章又说道:“但是慰亭,你没觉得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吗?工部尚书翁心存因为你下了大牢,估计最轻也是一个发配新疆,连带着还搭进去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门生,然后现在又是堂堂军机穆中堂,你一个六品主事得罪这么多朝廷官员重臣,还得罪得这么惨,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后果?”

    “是他们自找的,不是我故意坑他们。”吴超越耸耸肩膀。

    “被恩师言中,你果然不怕。”李鸿章苦笑,然后又说道:“慰亭,你不怕,恩师却替你担惊受怕,翁心存清流领袖,门生弟子遍布朝野,论资排辈我都得叫他一声太老师,穆荫贵为军机大臣,就算根基还不够深也有相当不少的党羽亲信,他们不敢拿首席军机祁寯藻怎么样,收拾你却是毫无顾忌。而且你的锋芒太露了,简直就是一只浑身长刺的刺猬,谁敢碰你就能扎谁,恩师担心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闯出难以收拾的大祸,让恩师想拉你一把都拉不了。”

    吴超越沉默,也多少明白了一些曾国藩的苦心,说道:“这么说,恩师坚持要我去听他讲学,是想让我暂避一下风头,不给别人抓我把柄的机会?”

    “聪明莫过慰亭,果然一点就通。”李鸿章赞许,又微笑说道:“恩师的原话,他好不容易碰上你这么一个天资绝伦又精通西学的学生,实在舍不得就这么糟蹋了,所以你就算听不懂他的义理之学,也必须得去听,避避锋芒,也让人知道你是他的学生,对你下手时怎么都得有点顾忌。”

    还别说,听到李鸿章这话,吴超越还真有点感动,可惜李鸿章却又微笑说道:“还有,恩师还打算让我们这些师兄弟替他给你补补课,从四书五经从头教起,不奢望你做一个博学鸿儒,但八股文章起码能给他拿得出手。”

    吴超越的瘦脸又拉得比驴还长了,李鸿章误会了吴超越的意思,便微笑说道:“怎么?不愿让我们这些师兄给你当老师?恩师可是说了,你和我们得是互相为师,你向我们学国学,我们得向你学西学,到时候还要你坐上讲台,给我们讲解各种西学。”

    教李鸿章物理化学吴超越倒是乐意,但是一想到要学什么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吴超越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而正犯难时,楼下却传来了嘈杂喧哗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一个清脆稚嫩的少女声音,“你胡说!这两只天鹅是我自己射的,我在小沙河射的!不是偷的!我没偷!没偷!”

    喧哗声更大,同为好事之人吴超越和李鸿章都来了兴趣,都出了雅间到楼梯口往下看情况,却见楼下大堂中正有一个扎着可爱双马尾的小姑娘在大吵大闹,小姑娘手里还提着一对雪白的天鹅,几个伙计则包围着那个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质问那小姑娘是从那里偷来的这两只上好天鹅,最后那小姑娘受不了委屈气急,提鹅就往外走,“你们不买就算!我还不卖了!”

    “站住!”一个伙计拦住了那小姑娘,凶神恶煞的说道:“把天鹅放下再走!不然就送你去见官!”

    “天鹅是我的,凭什么要放下?”小姑娘愤怒质问,那些伙计却一口咬定那两只天鹅是那小姑娘偷的,还怀疑那小姑娘偷的是从圆明园或者清漪园(颐和园)飞出来的天鹅,并扬言要把那小姑娘送去交给宛平县令。

    看不下去这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良心比吴超越还多点的李鸿章首先下楼,插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几个小二,你们可是五六尺高的大男人,这么对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客官,我们不是欺负她,是救他。”一个伙计很会说话,指着那小姑娘说道:“客官,你看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年纪,能射下这么好的一对天鹅么?这事我们以前也遇到过,有人在圆明园旁边偷射天鹅,想拿来我们这里卖钱又怕被认出来,就叫别人来卖。”

    “你胡说,这是我在小沙河射的,不是圆明园的天鹅!”那小姑娘回过头来委屈的吼叫,然而仔细看清了那小姑娘的模样后,本来还想路见不平一把的李鸿章也有些动摇了,因为那小姑娘虽然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俏丽,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年龄却小得有些夸张,最多只有十一二岁是个典型的小箩莉,怎么看都不象是能挽弓射猎的模样。

    这时,良心勉强还有一点残留的吴超越也走下了楼来,看到那小箩莉的模样和年龄后,吴超越也有些皱眉,但还是说道:“小妹妹,你如果想证明这不是你偷的,其实也很简单,找把弓来射两箭,证明你有本事能射下天鹅,这不就行了?”

    “对,我怎么把这个法子忘了?”那小箩莉一听大喜,忙冲那些店小二说道:“你们拿弓箭来,我射箭给你们看,让你们看看我有没有本事射下天鹅。”

    见那小箩莉如此自信,几个店小二倒是有些犹豫,但又垂涎那对可以卖出高价的肥美天鹅,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店小二还是说道:“我们这里没弓箭,而且就算是你射下来又怎么样?你怎么证明这对天鹅不是圆明园的天鹅?”

    那小箩莉大怒,立即说自己能找到人证证明她是在小沙河射到的天鹅,那贼眉鼠眼的伙计和他的同伴却大耍无赖,一口咬定那小箩莉的证人不能相信,还一再威胁要把那小箩莉送去交给官府,把那小箩莉气得泪花闪烁,可是又无法反驳。

    实在看不下去了,吴超越再度开口,向那店小二喝道:“既然你一口咬定这对天鹅是圆明园的,那你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就让她走!”

    瞟了一眼干瘦丑陋的吴超越,那贼眉鼠眼的伙计毫无畏惧,冷笑说道:“客官,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知不知道我们这汇珍楼的老板是谁不?僧王爷八姨太的亲弟弟关云关四爷!你一定要查清楚这对天鹅是不是圆明园的,可以,我们老板可以直接去圆明园找徐公公打听,看看圆明园是不是少了一对天鹅!”

    “用不着。”压根就不知道僧王爷是那只鸟的吴超越微笑,搬出了买办爷爷给自己找的靠山,“我可以请恭王爷下文圆明园,查对那里的天鹅数量。”

    听到这话,几个店小二的气焰顿时全没了——僧格林沁再牛,可也牛不过只差一步就能当上皇帝的鬼子六。那贼眉鼠眼的伙计还赶紧点头哈腰,“小的瞎了狗眼,不知道爷是恭王爷府上的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还不让小姑娘走?!”

    吴超越懒得告诉那些店小二真相,只是大喝让他们放人,那些店小二不敢得罪后台更硬的吴超越,只得乖乖让路放那小箩莉离开。那小箩莉大喜,忙向吴超越道谢,还把一只天鹅递给了吴超越,说道:“这位大哥,你帮了我,我没什么谢你的,这只天鹅,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两只都要。”

    吴超越微笑着回答,那小箩莉一楞,万没料到吴超越会这么贪得无厌,但稍一犹豫后,那小箩莉还是十分豪爽的把两只天鹅都递给了吴超越,吴超越微笑接过,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了几块碎银子,递给那小箩莉,微笑说道:“小妹妹,你送我天鹅做菜下酒,我送你银子买衣服买红绳,你也要一定收下。”

    那小箩莉恍然大悟,赶紧推辞时,吴超越却硬把银子塞进了她手里,又拍了拍她头上的可爱双马尾叫她快走,而那小箩莉道谢离开后,吴超越又转向李鸿章说道:“少荃,走,换个地方吃饭去,这里不舒服。”

    不想吃店小二口水鼻涕的李鸿章答应,赶紧随着吴超越走出那间仗势欺人的酒楼,然后才皱着眉头说道:“慰亭,恩师没说错,你还真是属刺猬的,知不知道,你这次搞不好又要得罪僧格林沁了?”

    “僧格林沁?”吴超越一楞,疑惑问道:“我怎么又得罪僧格林沁了?”

    “刚才你没听到,那个店小二说这间酒楼的老板是僧王爷的小舅子?”李鸿章翻翻白眼,说道:“僧王爷就是僧格林沁,这间酒楼如果查出你的真正身份,又把这件事捅到僧格林沁那里,僧王爷不恨你入骨才怪!”

    惊讶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酒楼,吴超越露出苦笑,暗道:“曾剃头还真没说错,我还真是属刺猬的,做件好事也能招惹到僧格林沁。不过算了,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是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帮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箩莉,也算是积阴德了。”

    想到那个卖天鹅的小箩莉,吴超越心里忍不住又有一些后悔,后悔怎么没打听一下那个可爱小箩莉为什么要卖天鹅,是不是家里经济情况十分困难,是否需要借贷度日?——咱们吴小买办手里不缺银子,缺的是服侍饮食衣服的丫鬟,所以如果那小箩莉愿意,咱们的吴小买办倒是非常乐意帮她家里一把…………

第四十三章 我要办团练

    向主官王炳同打了招呼,换上了一身以前打死都不愿穿的儒生长袍,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吴超越象上法场一样表情刚毅的走出了礼部大门,准备前往南城的慈仁寺学习八股文章,论语庄子捧在手中,恶毒咒骂藏在心中,“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发明的八股文?缺德玩意,愿你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生个儿子都没屁眼!”

    都已经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了,然而让吴超越说什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才走出礼部大门,马上就看到了李鸿章迎面走来,刚开始吴超越还以为李鸿章是来给自己领路的,可是还没等吴超越开口道谢,马上又愕然发现李鸿章竟然脸带泪痕,双眼也有一些红肿,明显才刚刚哭过,吴超越大惊,忙问道:“少荃,出什么事了?”

    “慰亭,出大事了。”李鸿章的声音里果然有些哽咽,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今天不必去慈仁寺听学了,还得去恩师家里吊丧。”

    “恩师家里出了什么丧事?”吴超越又吃了一惊。

    “上午恩师的家乡送来噩耗,恩师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太师母,突然过世了。”李鸿章抹着眼泪说道:“听到这消息,恩师当场就哭昏在了兵部大堂上,所以今天我们不必去慈仁寺了,得去恩师家里吊丧。”

    “太师母啊——!我的亲奶奶啊!”

    吴超越放声大哭了,还直接就在礼部衙门的大门前放声大哭,一边痛哭一边心中大叫,“太师母啊,你不但是我的亲奶奶,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你这突然一过世,我起码好多天不用操心去读子曰诗云啊!”

    心中把救苦救难的太师母感谢到了极点,吴超越当然哭得更是死去活来,也惊动了出入大门的礼部官员,众人好奇过来打听情况时,见吴超越因为老师的母亲过世都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对吴超越的尊师重孝自然是赞不绝口。但也有人惋惜说道:“这下子麻烦了,长毛发逆现在闹得这么凶,偏赶上兵部侍郎曾大人的母亲又突然过世,必须要回乡守制三年,兵部这次怎么都得手忙脚乱一段时间了。”

    “战事紧急,皇上应该会下旨让曾大人夺情吧?”

    “不可能!曾大人是宗圣曾子的七十世孙,世世代代都是忠孝楷模,我朝以孝治天下,皇上不可能会下旨让他夺情。而且皇上就算下了这道旨意,曾大人也一定会拒绝!”

    听到这样的议论,吴超越当然是哭得更痛苦也更开心了。

    最后,还是在一大帮礼部同僚的再三劝说安慰下,吴超越才勉强收住撕心裂肺的哭声,然后吴超越也没迟疑,马上就派狗腿子吴大赛去买了一大堆上好祭品,和李鸿章一起哭哭啼啼的到曾国藩家里去吊丧。而到得已是哭声震天的曾府时,新搭建的灵棚中也早已跪满了腰系白带的曾国藩家人和曾国藩的门生,吴超越当仁不让,再一次扑到曾母灵前磕头号哭,伤心程度不仅远在曾国藩的其他学生之上,甚至还把曾国藩的子侄辈都给比了下去,弄得许多人都认为吴超越是曾国藩的什么血肉至亲,不断劝说吴超越节哀。

    吴超越当然一直表演到了曾国藩出现,而看到新收的学生哭得这么伤心,曾国藩自然也在心里给吴超越加上了尊师重道的好评语,不但亲手搀起了吴超越,还亲自向众人介绍了他新收的这个孝顺学生。末了,曾国藩又拍了拍吴超越的脑袋,无比遗憾的说道:“慰亭,是老师对不起你,老师本来是下了决心要亲手把你调教成才的,那曾想却碰了这样的事,老师必须很快就要和你道分别了。”

    “老师,你不能走。”吴超越放声大哭,拉着曾国藩的袖子哭喊道:“学生舍不得你走,学生还没接受过你的教诲,你还没有给学生讲过一次学,学生舍不得你走啊!”

    吴超越舍不得曾国藩走,已经官居二品转眼就有希望外放督抚的曾国藩又那里舍得暂离官场?但是没办法,满清朝廷有这个破规矩,曾国藩的宗圣祖上也决定了他必须得带头遵守这个规矩,所以没办法,心里再舍不得,曾国藩也只能是好言安慰吴超越,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会好生教导吴超越,必然不会浪费了吴超越的‘惊人天资’。

    如果不是害怕曾国藩真的一口答应,吴超越其实还真想借口跟着曾国藩求学而辞官,乘机逃出这座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北京城,但考虑到曾国藩如果真答应了的后果,还有将来跟着曾国藩建湘军打太平军的危险性——湘军前期可是被石达开打得让曾国藩投水自杀的,吴超越最后还是没敢张这个口,乖乖接受了曾国藩的安慰,含着眼泪退回了李鸿章等曾国藩门生人群中。

    向一干来吊丧的亲朋好友道了谢后,曾国藩就又去了忙碌其他事,吴超越和李鸿章等门生便闲了下来,李鸿章也抓住这个机会给吴超越介绍了曾国藩的其他几个学生,其中就包括曾门四弟子中的大师兄张裕钊,只可惜张裕钊最擅长的书法文事偏偏是吴超越最讨厌的玩意,所以吴超越和他们聊得并不是很投机,和他们坐在一起基本就是当一个听客。

    原本还以为煎熬到晚上混顿晚饭吃了就可以回家睡觉,然而到了快开饭时,曾国藩的另一个学者型学生俞樾却提到了一个让吴超越十分感兴趣的话题,俞樾是这么说的,“诸位同年,我们是不是再劝一劝恩师审慎返乡?现在发逆乱匪可是已经打到了湖南境内,恩师这时候回湖南老家守制,可是很危险的事啊。”

    “荫甫兄杞人忧天了。”另一个曾国藩门生笑着说道:“长毛向北打到永州又退回到了道州,战场离我们老老师的长沙府湘乡老家远着呢,恩师那能有什么危险?”

    “但是听说和春将军他们又接连吃了几个败仗。”俞樾低声说道:“还有传闻说向荣他们畏敌如虎,不敢按旨意全力围堵发逆,皇上为此龙颜震怒,这要是传闻不假,发逆并非没有北上长沙府的可能啊?”

    还是有人觉得俞樾是在杞人忧天,惟有闲得无聊的吴超越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插口说道:“荫甫兄勿忧,长毛若真是北上长沙府,不是正好给了我们恩师大展拳脚的机会?恩师他文武双全,上马治军,下马安民,长毛真要是敢北上长沙府,恩师肯定是马上拉起一支团练和他们拼了。”

    众人惊讶斜视吴超越,大部分都心说这二鬼子还真会拍老师马屁,当面会演戏就算了,背着老师也是马屁连天。但也有赞同吴超越的,至少李鸿章就说道:“还别说,慰亭说的还真有可能,老师的另一个弟子江忠源,现在就正带着团练在和发逆激战,还在鸬鹚洲三战三捷连破发匪,老师对他的军功赞不绝口,也时常感叹不能象学生一样上马杀贼,为国平叛。所以恩师返乡之后,发匪如果真的北上长沙府,恩师十有**真会象慰亭说的一样,组建团练帮助朝廷平定发匪。”

    “什么十有**,是我们的理发匠老师在历史上就是这么干的。”

    吴超越心里嘀咕,而看到众人热烈讨论曾国藩组建团练的可能性时,吴超越心中一动,微笑着向未来的淮军老大李鸿章问道:“少荃,如果发匪真的猖獗北上,你有没有兴趣也到南方去组织一支团练,替朝廷平定发匪?”

    听到这个问题,李鸿章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然后笑了笑,说道:“我的老家合肥县距离平定发逆的战场更远,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机会,倒是慰亭你的老家香山县距离平叛战场不远,慰亭你如果有这个想法,倒是可以上表争上一争。”

    “谢了,我爷爷要是听说我要去建团练和发匪拼命,能用戒尺把我屁股打成四瓣。”吴超越耸耸肩膀,但耸到一半时,吴超越却心里一动,忙问道:“少荃,难道我也有资格组建团练?”

    “当然有。”李鸿章微笑说道:“别说你这正六品的礼部主事了,就是普通的地方士绅,只要拿得出银子钱粮招募兵勇,采买武器,都可以在征得地方官府同意的情况下组建团练。你想办团练,上道折子征得朝廷同意,就可以回乡去办团练助剿了。”

    还别说,吴超越还真不知道办团练可以这么简单容易,张口结舌了片刻后,吴超越还合身扑了上去,一把拉住李鸿章的手说道:“少荃,你的文笔好,帮个忙,帮我写一个折子,我要回香山老家办团练!”

    “不会吧?慰亭,你真想去办团练助剿?”李鸿章大惊问道。

    “对,对。”吴超越点头如鸡啄米,心说,“只要能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办团练就办团练,反正我家有的是银子,就当撒了点在水里,敷衍上一段时间解散就行!”

    见吴超越的表情急切而又认真,李鸿章这才确认吴超越不是在开玩笑,当下李鸿章也赶紧严肃起脸庞,说道:“慰亭,这我可得劝一劝你,别乱开玩笑,办团练是要带着练勇上战场和敌人拼命的,你才多大点,又是家里的独苗,这种玩笑开不得。”

    俞樾和张裕钊等人也劝吴超越冷静,消息灵通的俞樾还低声说道:“慰亭,你回香山老家办团练是找死!你知不知道,朝廷为了平定长毛乱匪,不断从周边省份抽调官军和团练到广西助剿,广东那边稍微成点规模的团练都快被抽空了,你要是在香山办起了团练,今天成军,明天就有可能被调到广西参战你信不信?”

    听到这话,吴超越多少有些冷静下来——吴超越想办团练不过是找借口离开鞑子盘踞的京城,可不是想去和太平军拼命。但吴超越并不肯死心,眼珠子稍微转了一转后,吴超越改口说道:“那我到上海去办团练,我在上海住了三年多,对那里熟悉。”

    “上海又没有什么剿贼战事,就算办团练也是地方乡绅的事,朝廷怎么可能答应让你一个在职官员去没有战事的上海办理团练?”李鸿章苦笑问道。

    有理由办团练的香山太危险,随时可能被拉上战场当炮灰,绝对安全的上海没理由,离职去办团练满清朝廷不可能答应,吴超越算是无计可施了,只能是失望的坐回原位去继续盘算。李鸿章则安慰吴超越道:“慰亭,你想为国效力是好事,将来有的是机会,但现在不行,现在你才十七岁,年龄太小了,还是过几年再考虑吧。”

    吴超越闷闷不乐的点头,心里则继续盘算,“是不是冒一下险,去香山办团练?反正太平军肯定是要往北面打的,我办团练只要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被拉上战场当炮灰的可能就小多了。不过,我还是想回上海,现在的香山又破又小,就算距离澳门近,现在的澳门也比内地强不到那里。唉,还是另外想办法吧,实在不行,熬上段时间装病辞官算逑!”

    如众人所料,曾国藩按规矩上书请旨回乡守制后,咸丰大帝果然没有下旨夺情让曾国藩继续留任,还当天就给了答复准许曾国藩回乡丁忧,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曾国藩无可奈何,也只好匆匆交割了手中差事,戴孝启程返回湖南老家丁忧。

    曾国藩走了后,吴超越又重新清闲了下来,虽然曾国藩临行前一再交代吴超越要多读诗书,多向俞樾和张裕钊等师兄请教学问,但吴超越看到八股文就头疼,当然是选择性的遗忘了老师的一再叮嘱。还有林汝舟那里,虽说看在林则徐的面子上吴超越按要求去走了两次过场,却每次都是偷奸耍滑,只向林汝舟请教林则徐所著的《四洲志》——这本书是根据英国人的《世界地理大全》翻译而成,吴超越还勉强看得懂,也多少能发表一些让林汝舟满意的心得体会,所以敷衍了两次不但没有穿帮,相反还得到了林汝舟孺子可教的不错评语。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既煎熬又缓慢,如果不是能够谈得来的李鸿章时常来与吴超越讨论西学,吴超越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混日子,每天所盘算的,也就是如何尽快回到魂牵梦挂的天堂上海。而李鸿章也看出了吴超越在京城过得不开心,便劝吴超越不要成天在家里当宅男,建议吴超越多出去走走散心,吴超越觉得李鸿章的建议有理,便和李鸿章约了一个时间一起到城外游览。

    到了共游郊外那天,按照事前约定,吴超越和李鸿章各骑了一匹马在西便门会合,但是见面后,吴超越骑的那匹马却被李鸿章给笑了个够,原来不会骑马的吴超越为了安全起见,特地买了一匹和毛驴差不多大小的蒙古马当坐骑,策马行进间还要狗腿子吴大赛在前面牵着,而李鸿章却骑了一匹高大神骏的西域马,心直口快的李鸿章当然怎么都要嘲笑一下吴超越的粗浅骑术了。

    吴超越并不在意李鸿章的嘲笑——根本就没有骑马经验有什么可丢脸的?而当李鸿章问起吴超越想去那里游览时,吴超越却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说道:“圆明园!当然是圆明园!就算没机会进去,在外面看看也不错。”

    李鸿章一口答应,当下二人并骑前往京城北面的圆明园,而到得了现场后,号称万园之园的圆明园也给吴超越留下了风光确实优美壮观的印象,只可惜吴超越和李鸿章现在的官职都还不够格进园游览,所以两人只能是绕园而走,伸长脖子欣赏园内风光。

    不知不觉到了圆明园西北角的肖家河桥,原本吴超越还想继续绕园游览,外号李鲈鱼出了名嘴谗的李鸿章却用马鞭一指桥梁北面,说道:“慰亭,前面大概十里处,有个村庄叫谢庄,专养鸡鸭供应京城,还有几家猎户,时常到八达岭那一带去打猎回来卖,村子里还有个小酒馆,酒不错,厨子的手艺也不错,要不咱们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吃到什么新鲜的野味?”

    吴超越一口答应,心里也微微一动,暗道:“京城的谢庄?这名字怎么好象在那里听说过?”

    回忆了一下没想起在那里听说过谢庄,吴超越也没去辛苦琢磨,只是与李鸿章继续并骑而行,结果很快的,李鸿章所说那个谢庄就已经遥遥在望了,然而在快要进村的时候,替吴超越牵马的狗腿子吴大赛却突然要到路边小解,吴超越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吴大赛进了路边草丛。

    再然后,意外就突然发生了,去路边小解的吴大赛突然鬼哭狼嚎着冲出草丛,身后还跟了一群马蜂,吴超越和李鸿章见了都是大惊,赶紧一起拍马逃命,接着很自然的,快马加鞭时,骑术烂到了极点的吴超越转眼间就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那匹比毛驴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马象是发了疯一样,驮着比芦柴棒胖不了多少的吴超越直接冲进了前方的村庄,惊得村内群狗乱叫,也把吴超越吓得是杀猪一样的不断惨叫,“救命!救命啊!”

    怎么惨叫也没用,没有骑马经验的吴超越无意识乱踢马肚子时,又更加激发了那匹瘟马的野性,瘟马横冲直撞间,竟然还在村口接连撞翻了两三个吴健彰的昔日同行——挑着鸡笼的小贩。再然后,那匹瘟马竟然还向着一口养鸭池塘直接冲了过去,吴超越见了大惊,只能是赶紧的放声惨叫,“救命——!”

    “吁————!”

    老天爷还真有不长眼的时候,眼看协助签定《大沽条约》的吴小买办就要遭报应的时候,路旁突然冲上来一个壮汉,一把拉住吴超越的缰绳,奋力向后一拉,神力所到之处,不但拉住了马,还把吴超越连人带马给拉得人立起来,早就被吓得把脚退出马镫的吴超越往下一滑,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吴超越疼得是再次惨叫,“哎哟!”

    老天爷,你太不给力了!

第四十四章 前恭后倨

    救下吴超越那名壮汉于马术甚有经验,见吴超越滑坐在马后,怕马匹受惊抬腿后踢,踢到吴超越身上那里,赶紧又把吴超越那匹驴子马往侧一掀,硬生生把马掀得侧翻在地,然后才把吴超越拉到一旁,好言问道:“小兄弟,没事吧?”

    “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吴超越呻吟着回答,在那壮汉的搀扶下挣扎站起,然后才向那壮汉道谢道:“多谢大哥,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就惨了。”

    “哈哈,小事一桩,道什么谢?”

    那壮汉爽朗笑着挥手,又好奇问起吴超越马匹失控的原因,吴超越赶紧介绍情况时,李鸿章和吴大赛等人已经赶到了现场,而那几个在村口被吴超越撞翻了的挑鸡贩子也跑了过来,愤怒指责吴超越走路为什么不长眼睛?还迫不及待的要求吴超越赔偿他们银子。

    理亏的吴超越无可奈何,只好一边道歉,一边拿出碎银子准备赔偿他们的损失,谁曾想那个救人的壮汉却一把按住吴超越,冲那几个挑鸡贩子喝道:“不准要他的银子,他是不会骑马拉不住惊马,不是故意撞你们,你们又没什么事,要他银子脸不脸红?”

    那壮汉在这个村子里似乎很有威信,他开了口不许那些挑鸡贩敲诈吴超越银子,陆续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也纷纷帮腔,都说吴超越这么做既不是故意,又没伤到那些挑鸡贩子那里,那些挑鸡贩还要吴超越赔银子太不讲理。最后那几个挑鸡贩也不敢犯众怒,只能是乖乖接受了吴超越的赔礼道歉,挑着在村子里收购的鸡鸭离开。

    经过这么一折腾,吴超越当然是对那古道热肠的壮汉好感大生,刚想再向那壮汉道谢时,不曾想人群中却跑出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小姑娘,十分惊喜的向吴超越问道:“大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你?”吴超越也是眼一亮,原来这短发小姑娘不是别人,恰好就是吴超越前些天在僧格林沁小舅子酒楼里帮过那个可爱小姑娘——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可爱小箩莉。

    “闺女,你认识这位小兄弟?”

    更让吴超越没有想到的是,不长眼救下他的那个壮汉,竟然还恰好是那可爱小箩莉的父亲,而那小箩莉介绍说吴超越就是在京城酒楼里帮过她的好人后,那壮汉顿时就开心大笑了,拍着吴超越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想不到咱们有缘,快走快走,到我家里喝酒去,我要当面向你道谢。上次在京城里如果不是你帮忙,我闺女可就要受委屈了,老哥我得好生谢你才行!”

    吴超越赶紧谦虚,说自己才应该向那壮汉道谢才对,那壮汉却是根本懒得和吴超越客套,把吴超越硬拉上了就走,那性格活泼小箩莉也一直跟在旁边,不断询问吴超越来她村子里的原因,当得知吴超越和李鸿章是想来吃野味后,那小箩莉还马上自告奋勇要去打几只野兔来给吴超越下酒,最后还是她的父亲把她拦住,说是家里还有几只风干的野兔可以做菜,那活泼小箩莉这才安生下来。

    被那对过于热情的父女硬拉到了他们家里,吴超越才发现自己想把小箩莉买去做丫鬟完全就是痴心妄想,因为那小箩莉的家里虽然不算有钱人家,在这个时代却绝对算得上温饱水平,同时那壮汉还只有小箩莉这么一个女儿,不用问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卖女儿。吴超越也只好彻底死了那点龌龊心思,老老实实的与那壮汉称兄道弟起来。

    也是到了那壮汉安排了媳妇赶紧去备酒备菜后,已经坐上炕的吴超越才抓到机会问起那壮汉的名字和身份,那壮汉如实答道:“高姓大名不敢当,冯三保,是这个村子的地保,平时务农,有空就到山上去打打猎,赚一点散碎银子养家糊口。”

    自我介绍了名字身份后,冯三保也到炕上坐下,好奇的向吴超越反问道:“兄弟,听我闺女说,你好象是什么恭王爷府上的人,你在恭王爷府上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城里人说的什么包衣?”

    “当然不是。”恨包衣奴才入骨的吴超越赶紧摇头否认,又笑着说道:“那天是他们都误会了,其实我只是认识恭王爷,就顺口提到了恭王爷的名字,结果没想到就把他们吓住了。我是在礼部当差。”

    “礼部?”冯三保似乎还懂点京城官府衙门的区别,很是惊讶的问道:“兄弟,你说的什么礼部,莫非就是管读书人考状元那个礼部?”

    吴超越笑着点头,在一旁侍侯的吴大赛也站出来狐假虎威,说道:“冯壮士,我家孙少爷不但是在礼部当官,还是正六品的礼部主事!”

    “我的娘啊!”冯三保夸张大叫,还一把拉住了吴超越的瘦手,激动说道:“原来兄弟不但是官,还是专门管文曲星的官,我冯三保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有学问的读书人,你能来我家做客,是我冯三保家里的荣幸啊!”

    连繁体字都写不了几个的吴超越苦笑,冯三保则握住吴超越的双手不断摇晃,没口子的夸奖吴超越,偏巧那小箩莉端茶过来,嫌父亲的手挡住了桌子,便埋怨道:“爹,你放手行不行?我都没地方放茶杯了,要是把茶杯打翻了,娘是骂你还是骂我?”

    “小丫头,没大没小,连你爹都敢呵斥了?”冯三保不满的反过来指责女儿,还呵斥道:“爹这是在尊敬有学问的读书人,你将来要是能嫁这么一个学问大到在礼部当官的读书人,爹做梦都能笑醒!”

    虽然性格活泼爽朗,但是听到这样的话,那可爱小箩莉还是一下子就脸红了,肚子里确实根本没什么墨水的吴超越也有些尴尬,谁曾想旁边的李鸿章却落井下石,笑着说道:“慰亭,冯壮士这么看得起你,你又没有定亲,干脆就乘着这个机会向冯壮汉求亲吧。”

    小箩莉的脸更红了,吴超越也更加尴尬,忙说道:“少荃,别开这样的玩笑。”

    “谁开玩笑了?”李鸿章坏笑说道:“你忘了,你爷爷离开京城的时候,可是对我说过,让我催一下你赶紧找个媳妇,给你们老吴家传宗接代。你和这位姑娘年龄相差不大,又这么有缘分,我是好心撮合你们。”

    说罢,年轻时被曾国藩为喜欢哗众取宠的李鸿章也用事实证明了曾国藩看人无差,还真向冯三保说道:“冯壮士,考虑一下如何?我这个兄弟的来历可不简单,他的老师是曾子曾圣人的七十世孙,肚子里有的是墨水,他的祖父也是大清官员,家里的条件就更不用说了,买下一百个谢庄银子还有富裕。更难得的是我这个兄弟人品很好,不嫖不赌更不抽大烟,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连八大胡同的门往那里开都不知道,你要是答应,你的千金可马上就有福享了。”

    听到这话,那小箩莉羞得早就撒腿开溜了,吴超越则是连蹬好几腿都没能让李鸿章闭嘴,最后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害羞。而让吴超越意外的是,听了李鸿章的说笑后,冯三保不但没有生气,相反还上下仔细打量吴超越,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吴超越心里也顿时有些动摇起来,暗道:“难道真的有门?”

    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吴超越或许真的就要稀里糊涂的和一个很有潜力的可爱小箩莉定下亲事,因为冯三保不但对吴超越的印象相当不错,还对吴超越的出身门第十分眼热——就是有些不喜欢吴超越的相貌。但是连吴超越的底细都没仔细摸清楚,冯三保当然也不敢轻易就把女儿许出去,很快就打着哈哈说道:“这位公子真会说笑,慰亭公子这么好的条件,那会看得上我这个调皮女儿?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吴超越心中一动,马上听出冯三保并没有断然拒绝的意思,李鸿章也不断的向吴超越挤眉弄眼,示意这事还有门。

    这时,冯三保又向吴超越问道:“对了,慰亭公子,你看我这粗人糊涂,都还没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吴超越,慰亭是我的字。”吴超越赶紧自我介绍,又指着李鸿章说道:“他叫李鸿章,字少荃,是我的同门师兄,在翰林……。”

    吴超越还没把话说完,冯三保的脸色就变了,打断吴超越说道:“等等!吴超越?难道你就是到大沽口和洋人谈判那个吴超越?把朝廷的银子赔了二十万两给洋人的那个吴超越?”

    万没料到自己在谢庄这里都这么有名,吴超越也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然后又赶紧辩解道:“签条约赔银子的不是我,是恭王爷,我只是给恭王爷当通译,帮着他和洋人谈判。”

    辩解无用,冯三保直接下了炕,脸色十分难看的说道:“听说洋人这次来打大沽口,也是你和你爷爷吴健彰招来的。”

    “不是我和我爷爷,是翁心存和他儿子。”吴超越赶紧继续辩解,“翁心存父子在上海胡作非为,又是栽赃陷害又是不准洋人进城,洋人发火了才把军舰开到大沽口……。”

    “住口!”冯三保须发怒张,大吼道:“给老子滚!老子家不欢迎你这个狗汉奸!”

    场面比之前更尴尬了,听到冯三保的吼叫,正在做菜的冯妻和那可爱小箩莉都惊得赶紧跑来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刚才还要谈婚论嫁,这会又突然翻脸了?冯三保则指着吴超越向妻女怒吼,说吴超越就是在民间臭名昭著的小汉奸吴小买办,吴超越则满头汗水的解释,说这件事的真正导火索是翁心存父子,又要李鸿章替自己做证,证明大沽口谈判时如果不是自己据理力争,朝廷肯定得赔出更多银子。但是性格嫉恶如仇的冯三保被民间传言先入为主,不但没听吴超越和李鸿章的解释,还挽起了袖子攥着拳头怒吼道:“你滚不滚?你再不滚,老子就把你扔出去!”

    看了看冯三保那对比坛子还大的拳头,吴超越和李鸿章都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沫,最后也只能乖乖下炕出门,牵上马灰头土脸的离开,而走出冯三保家的院门后,吴超越还听到冯三保在房内怒吼,“马上打水来,把咱们家的炕洗三遍!脏!臭!臭!脏!”

    虽然被冯三保这么不客气的赶出门,但吴超越和李鸿章却都没有什么恨冯三保的意思,相反还打心眼里有些钦佩冯三保的嫉恶如仇和不畏权贵,所以在离开谢庄的路上,李鸿章还向吴超越苦笑说道:“慰亭,当初在大沽口时,我还眼红你学贯中西,大出风头。但是现在看来,我真应该庆幸那时候没能象你一样出风头,没让人记住我的名字,不然以后我还真不敢再来谢庄吃野味了。”

    “等着吧,你跑不掉!”吴超越咬牙切齿,发自肺腑的说道:“你少荃如果还想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还想升官赐爵,这样的事你就跑不掉!很有前途的裱糊匠工作在将来等着你!”

    这个时代的李鸿章当然不知道大清裱糊匠这个词其实是他的首创,更还不懂裱糊匠这个词的意思,还道是吴超越心情不好随口乱说,便也没在和吴超越打趣,只是垂头丧气的陪着更加垂头丧气的吴超越走出谢庄。然而出了村口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却又传来了冯三保女儿清脆的喊叫声,“等等,吴超越,你等等!”

    吴超越疑惑的站住回头,却见冯三保那个可爱的箩莉女儿直接跑到自己面前,伸出小手露出几块碎银,说道:“吴超越,我爹叫我拿来还你,我家不用你的银子。”

    “小妹妹,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吴超越哀号了,道:“我真是无辜的,洋人来打大沽口不是因为我,朝廷那二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我赔出去的,当时如果不是我,朝廷赔得银子肯定更多!你要相信我!”

    因为得到过吴超越的帮助,小箩莉对吴超越倒没什么特别坏的印象,脆生生的说道:“我想相信你,可是村里人都说是你干的,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吴超越苦笑问道。

    那小箩莉犹豫了,盘算了片刻才说道:“如果你能做一些好事,让我知道你是好人,那我就相信你。但是现在,我要先把银子还你,我爹火很大,不许我要你的银子。”

    说罢,那小箩莉又把银子往吴超越的面前一送,吴超越无可奈何的接回自己当初送给小箩莉买衣服红头绳的银子,又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妹妹,那好,你就等着,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向你证明我没骗你!也会让你知道,我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你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好!”

    见吴超越说得认真,小箩莉倒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吴大哥,我走了,上次酒楼里的事,谢谢你。我叫冯婉贞,我会记住你的。”

    吴超越手里的银子滑落在地了,瘦脸上也尽是震惊,呆呆看着那小箩莉仿佛入定,那小箩莉被吴超越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了一句我走了,然后转身就往村子里跑,吴超越也这次回过神来,忙大声说道:“婉贞小妹妹,你一定要等着我,等我证明了我没骗你以后,我一定还会来找你,你等着我!”

    听到这话,目前还只是小箩莉的冯婉贞当然脸蛋一红,跑得更快,心脏也开始有些加速,暗道:“这人怎么这样?就在村口都这么大声的喊,让人听到误会了怎么办?村里人还不得拿这事把我笑死?或许爹没说错,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旁边的李鸿章也惊讶问道:“慰亭,不会吧,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真看上她了?真的铁了心要娶她?”

    “别误会。”吴超越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窝囊,让这么可爱一个小姑娘这样的误会我,所以才和她多说几句话,没其他意思。再说了,她又这么小,你开玩笑也别拿她来开。”

    见吴超越说得认真,李鸿章倒也相信,但是义正言辞的驳斥了李鸿章后,吴超越却又悄悄琢磨了起来,“不过嘛,看这个小冯婉贞的模样,再长几年肯定比课本说的还漂亮,说不定比我在上海那个周秀英更漂亮,再过上几年等她长大点,也不是不能考虑。”

    盘算到这里,吴超越不由又开始想念上海,想念差点和自己合法滚床单的周秀英了,“受人滴水恩,必当涌泉报,小丫头上次帮了我,我还没报答她,等有机会回上海,我是不是考虑吃点亏,把她给娶了?”

    这一天的事还没完,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小冯婉贞和冯三保相信自己是无辜背上骂名,还有是不是受点委屈把周秀英娶进门,吴超越也没了继续游览圆明园风光的心思,与李鸿章径直回了京城。

    待到得京城时,折腾了大半天的吴超越和李鸿章当然早已是又饿又累,便又径直去了大栅栏下馆子,然而再到了举杯换盏的时候,李鸿章又突然对吴超越做到了一个噤声手势,然后侧耳去听隔壁雅间的动静,吴超越莫名其妙,也侧耳细听的时候,却听到隔壁有人在议论肃顺的事,说是肃顺今天才刚回到京城,府门前马上就挤满了排队侯见的官员。

    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名堂,吴超越便有些奇怪的向李鸿章问道:“少荃,怎么了?怎么这么关心肃大人的事?”

    “京城里谁不关心他的事?”李鸿章白了吴超越一眼,说道:“亏你还是京官,连肃大人在京城里是什么地位都不知道,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皇上对他的宠爱,还在对军机处几大中堂之上!谁要是抱上了他的大腿,谁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肃顺有这么厉害?”吴超越有些疑惑,说道:“不觉得啊?我在上海和他接触时,感觉他只是待人亲切,没什么架子,并没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啊?”

    “肃大人待人亲切,没什么架子?”

    李鸿章如听外星语言,赶紧打听吴超越与肃顺接触的经过,吴超越对李鸿章倒是没什么保留,如实说了自己在上海与肃顺的几次接触经过,也说了肃顺是因为敬重林则徐对自家特别照顾的事,更坦白低声说了自己的买办爷爷没少在肃顺身上下大本钱。李鸿章则越听越是目瞪口呆,还突然一把抓住了吴超越的手,低声说道:“慰亭,这是好机会啊,既然肃大人对你们吴家高看一眼,又是刚刚从上海回来,你为什么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他,争取把他的大腿给抱稳抱结实了?!”

    “没兴趣。”轮到吴超越翻白眼了,道:“你知道的,我不想当这官,所以对这些事没兴趣。”

    “你没兴趣,我有!这机会你不要,我要!”李鸿章气得想把吴超越掐死,干脆拉上了吴超越的手摇晃,道:“慰亭,我们是好兄弟,整个京城,就数你和我关系最好,这事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一把,带我去拜见一下肃大人,我求你了!”

    “上次我不是带你去见了恭亲王吗?”吴超越没好气的说道:“抱上恭王爷的大腿不够,还想抱肃大人的大腿?”

    “我那算什么抱上恭王爷的大腿?恭王爷既没有叫我递门生帖,又没有特别的大力提拔我,我那算抱住了他的大腿?”李鸿章叫苦,又低声说道:“慰亭,而且恭王爷现在又没有什么实权,就算真抱紧了他的大腿也作用不大,肃大人不同,他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皇上对他言听计从,他如果对我高看一眼,我就有机会飞黄腾达了!所以慰亭,这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帮我,一定得帮!”

    受不了李鸿章的一再纠缠,又和李鸿章算得上臭味相投,吴超越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李鸿章大喜,赶紧连连道谢,吴超越挥手表示不用,心道:“你喜欢当裱糊匠,那我成全你,将来你在贤良寺油尽灯枯吐血而亡的时候,可别怪我。”

第四十五章 夫唯不争

    癞蛤蟆跳到秤盘上——自称自!

    不知天高地厚的吴超越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尽管在李鸿章近乎恳求的劝说下,吴超越很是花了一些力气收拾准备,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求见借口,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带着李鸿章去肃顺府上拜访。然而真正到了肃顺府的门前后,吴超越才无比傻眼的发现,自己想要见到肃顺,绝对没有在上海那么容易。

    因为肃大人的门前比菜市场还热闹,大大小小的轿子从府门前排到了胡同口,轿夫长随三五成群的挤满墙根,肃府门房里更是有着一二十个大清官员在排队侯见,出面接待的门子对吴超越和李鸿章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对李鸿章双手捧上的拜帖和门敬连看都不看一眼,态度傲慢只是询问吴超越的官职,再当得知吴超越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后,那门子还差点把口水直接喷到吴超越脸上,“礼部主客司主事?你一个芝麻绿豆官,找我们老爷能有什么事?走走走,我们老爷公务繁忙,没空见你!”

    “这位管事,我这位贤弟见过你家老爷,肃大人还对我这位贤弟印象深刻,请你务必通禀一声,肃大人一定能想起我这贤弟。”

    李鸿章点头哈腰的继续恳求,可惜那门子还是不听,还随手指了一个正在排队侯见的官员,冷笑说道:“见过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就能见你们了?看到没有,这位常大人还是我家老爷的包衣,家生的奴才!从我们老爷去上海前就排了队拜见我家老爷,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我家老爷!你们算什么东西?快滚!别在这丢人现眼!”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你家老爷也不见我?”吴超越有些来了火气,大声说道:“上次我和肃大人见面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有些顶撞冒犯,这会来负荆请罪,你家老爷也不见?”

    吴超越的话还没说完,门房里就已经是笑声一片,不少官员笑得前仰后合,都说吴超越这一手太老套了,跑来求官找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在大清官场上已经不新鲜了。那肃府门子也是放声大笑,挥手说道:“快走吧,用不着了,象你这种六品闲官,就算顶撞过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只当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不会放在心上。走吧,我替我家老爷宽恕你了。”

    除了有些窝火外,吴超越倒是毫不在乎能否见到肃顺,官迷心窍的李鸿章却是万分失望。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中年官员来到了门前求见,肃府门子赶紧扔下吴超越和李鸿章迎上去的时候,吴超越却也认出了来人——林则徐的长子林汝舟。然后吴超越不敢怠慢,慌忙抢上前去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小侄吴超越,见过林伯父。”

    “超越,你怎么在这里?”林汝舟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来拜见肃大人,结果被拦在了这里。”吴超越如实说道:“刚想走,结果就遇到了伯父你,所以小侄就赶紧给你请安了。”

    “你一个礼部主事,能有什么事拜见肃大人?”林汝舟也十分怀疑吴超越的真正用意,立即把国字脸一沉,警告道:“超越,做伯父的有言在先,你可得学好,别学什么投机钻营,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伯父,你冤枉死我了。”吴超越喊冤,很直接的说道:“伯父,小侄如果想跑官要官,用得着来这里?小侄不会直接去找你?不会去找恭王爷?伯父你去打听打听,这么多天了,小侄去恭王爷府上走过一次没有?”

    “晚辈李鸿章,见过林叔父。”李鸿章也跑到林汝舟的面前行礼,恭敬说道:“林叔父,晚辈与慰亭是至交好友,晚辈可以替慰亭贤弟做证,他这次来拜见肃大人,只是为了负荆请罪,别无他意。”

    “负荆请罪?什么意思?”

    林汝舟好奇的问,吴超越无奈,只好把李鸿章替自己编造的借口给说了一遍,说自己在上海与肃顺见面时因为不知道肃顺的身份,对肃顺这个当朝大红人多有不敬之处,而肃顺却以德报怨,对老吴家颇有照顾,自己觉得羞愧难当,所以就跑来这里负荆请罪了。

    还别说,李鸿章编这个借口还真象那么回事,再加上与吴超越接触期间,发现吴超越确实没对官职权力流露过任何贪恋之意,林汝舟倒也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你还能有这番知错就改的美德,也罢,这也是机缘,我难得来肃大人府上一次,既然恰好遇到了你这件事,一会我就替你对肃大人说说,请他给你一个机会到他面前认错。”

    说罢,因为内阁公务来见肃顺的林汝舟这才向肃府门子道出了来意,肃府门子慌忙入内禀报后,然后没过多久,让那些排队侯见的官员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咸丰大帝面前的第一红人内阁大学士肃顺,竟然亲自来到了门前迎接林汝舟,还一见面就埋怨道:“镜枫兄,你来见我还要什么通报?这不是和我见外是什么?快里面请,里面请。”

    林汝舟很清楚肃顺真正敬重的其实是自己的父亲,忙行礼道:“肃大人客气,下官是因为公务来拜见你,必须按规矩行事,不敢冒昧。”

    “别那么多规矩,叫我表字。知道你是公事,没公事你会来我家串门那才叫怪!”

    肃顺伸手拦住林汝舟的行礼,然后眼光瞟见林汝舟旁边的吴超越时,肃顺的脸上却立即变了颜色,二话不说上来就一把揪住了吴超越的耳朵,接着恶狠狠问道:“小兔崽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觉得在上海还没把我给气够,还想接着在京城顶撞我?”

    吴超越苦笑着赶紧赔罪,林汝舟也解释说吴超越这是来向肃顺负荆请罪,结果肃顺却不听吴超越的胡扯,冲林汝舟说道:“镜枫,别听你这个侄子瞎扯蛋,他会负荆请罪那才叫怪!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在上海对我的那份嚣张,非要逼着我当众朗读圣旨才相信我是钦差,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时我还真想抽他两耳光!”

    “那雨亭你尽管抽吧。”性格严肃的林汝舟难得说句玩笑话,“有我在这里,我保管他不敢还手。”

    “很好!有镜枫你这句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肃顺狞笑着挽起袖子,还真向吴超越的丑脸上抡出一掌,吴超越下意识的躲闪间,肃顺的巴掌却已经停在了吴超越的瘦脸旁边。再然后,周围自然也响起了一片轰笑声音,肃顺和林汝舟一起大笑,李鸿章也在大笑,门房里那些排队侯见的大清官员更是个个放声大笑——同时也在心里把吴超越妒忌到死——他们可是宁可把老婆卖了换钱,也愿意换上这么一个被肃顺戏耍的机会!

    大笑过后,肃顺踢了吴超越一脚,喝道:“得了!别装模作样了!看在你林伯父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了,快随你林伯父进来说话。”

    说罢,肃顺又客气邀请林汝舟进门,吴超越苦笑着跟上,李鸿章也鬼鬼祟祟的尾随着吴超越混了进去,留下一大帮排队侯见的官员在那里脸上赔笑,点头哈腰,然后自然是低声议论吴超越的身份背景不提。

    和李鸿章一起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林汝舟身后,直到林汝舟和肃顺把公事议罢,等得快打呵欠的吴超越才在李鸿章的提醒下上前,到肃顺面前恭敬打千请罪,双手呈上李鸿章也有份的礼物,感谢肃顺在上海对自家的以德报怨之恩。肃顺则挥挥手,说道:“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多礼。听说你这次帮着恭王爷和洋人谈判干得不错,据理力争替我们大清挽回了不少损失,也算得起我在上海对你的特别关照了,起来吧。”

    吴超越道谢,起身刚想向肃顺介绍李鸿章,说李鸿章在那次谈判中也出了不少力,但没料到肃顺却抢先说道:“听说你封的是礼部主客司主事,怎么样?在那个职位上干得如何?”

    “肃大人,下官说了你可别生气,实在是闲得太无聊。”吴超越在肃顺面前倒是实话实说,道:“成天都没事干,闲得下官都想辞官回乡了。”

    “主客司的差使确实有些闲。”肃顺点头,又主动问道:“是不是想换个差使?想到那个衙门任职?要不要我替你对军机处打个招呼?”

    听到这话,李鸿章当然是妒忌得连眼睛都红了,可惜吴超越在这方面却是个暴殄天物的主,说道:“谢肃大人,下官对于仕途毫无兴趣,不管换什么差使都觉得无聊,所以你的好意下官就心领了。”

    肃顺有些傻眼,上下打量了吴超越一番,疑惑问道:“你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可有言在先,这是我看着你林伯父的面子上给你的机会,也只给你一次这样的机会,你真不想要什么官?”

    “肃大人,下官真不是来要官的。”吴超越点头,很是无奈的说道:“下官今天来拜见你,真的只是为了来向你负荆请罪。”

    肃顺更傻眼了,旁边的林汝舟也替吴超越解释,说吴超越这次真不是为了官职权力而来,还说其实鬼子六也非常欣赏吴超越,但吴超越从大沽口回来后,就从没登过鬼子六的恭王府大门一步。结果林汝舟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了以后,反倒激起了肃顺的逆反心理,向吴超越呵斥道:“才多大点年纪,怎么就这样的不求上进了?小小年纪就想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以后能有什么作为?”

    吴超越恭敬领训,那边李鸿章忍无可忍,壮着胆子出列说道:“肃大人,慰亭在这方面确实可气,明明是满腹才学,中西贯通,却偏偏对仕途功业毫无兴趣,一心只想辞官回家,下官劝了他多少次要为国效力,他都死活不听。”

    很可惜,李鸿章的这番言语并没有让肃顺对他产生兴趣,相反还让肃顺对吴超越更为重视,肃顺又呵斥吴超越道:“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皇上恩旨超拔你为六品主事,那是多大的恩典,你不思报效,反倒想着辞官,对得起皇上的如天之恩么?给我老实在京城呆着,敢上折子辞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等过几天,我给你换一个合适的职位。”

    说罢,肃顺还又转向林汝舟说道:“镜枫,你这个侄子爱闯祸归爱闯祸,但胆色和智谋都有,是个干大事的材料,你是他的伯父,得替朝廷多督导一下他的学业,我在差事上也尽可能给他历练机会,争取把他培养成朝廷的栋梁之才。”

    林汝舟赶紧点头答应,又呵斥吴超越,让吴超越赶快向肃顺道谢,吴超越无可奈何,只能是口不对心的道谢。而旁边的李鸿章却是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暗道:“这就是命啊,想当官的当不上,不想当官的拼命有人想要关照他,我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

    这时,事务繁忙的肃顺已经假惺惺的挽留林汝舟吃饭,知道肃顺有多忙的林汝舟婉辞不受,起身告辞,吴超越和李鸿章也一起各怀心思的行礼告辞,而肃顺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说道:“超越,等等,有件事问你,关于松江府青浦县的周立春,你对他的情况知道多少?”

    “周立春?”吴超越楞了一楞,虽然不明白肃顺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这么一个小老百姓,但还是如实说道:“下官对他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是青浦塘湾帮的帮主,在青浦一带小有威望,也有一点号召力,后来因为一些事,下官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觉得这个人做事有些不择手段,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说罢,吴超越还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肃大人,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想不到你还有点识人之明,你没看错他。”

    肃顺冷笑,说道:“我在上海查办翁心存与你爷爷互相弹劾的案子,发现他也牵涉其中,下令追拿没抓住,那曾想我前脚刚离开上海,他后脚就在青浦聚众作乱,公开抗交钱粮,还打出了什么义兴公司的旗帜,号召松江苏州各府县的百姓都拒交钱粮税赋。告急的折子已经送到了军机处,朝廷也给他定了一个叛逆之罪,下令追剿。”

    “周立春有这么大胆子?”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的吴超越有些惊讶,但是再转念一想后,吴超越又马上欣喜若狂了,赶紧又向肃顺行礼,恭敬说道:“肃大人,刚才你说下官不能不求上进,其实下官也不是完全不想为朝廷效力。下官斗胆,想求你让下官前往上海办理团练,帮助松江苏州两府剿平周立春逆贼!”

    “你想办团练?”肃顺疑惑问道。

    “是的。”吴超越点头,说道:“不瞒肃大人,其实下官早有办理团练为国平叛之念,只恨一直没有机会,既然现在机会来了,下官就斗胆想请大人你成全一二。下官十三岁就迁居上海,在松江府长大,对松江府的风俗民情十分熟悉,又和周立春见过几面,对他的情况颇有了解,组办团练铲除于他易如反掌,万望大人准允。”

    说罢,见肃顺神情有些犹豫,吴超越又赶紧低声恳求伯父林汝舟也帮自己说情,而林汝舟也还算是一个爱护晚辈的好伯父,便也对肃顺说道:“雨亭,如果有可能的话,是得请成全一下我这个侄子。他办团练有优势,当年我父亲在广州组建团练抗击英夷时,超越的祖父吴健彰也有参与,替我父亲说服了许多广东富商士绅捐资助国,熟悉办理团练的各种事务,超越去上海办理团练助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与民族英雄林则徐的特殊关系,吴健彰唯一能送给宝贝孙子这点政治财产虽然微小,但是在关键时刻和特殊环境下却往往能起到重要作用,肃顺既是素来敬重林则徐,又多少有些喜欢吴超越敢作敢为和智勇双全,所以林汝舟开了这个口后,肃顺也再没犹豫,向吴超越吩咐道:“回去上个折子,我会和军机处打招呼的。”

    吴超越大喜,赶紧连连向肃顺和林汝舟道谢,然后欢天喜地的随着林汝舟告辞离开,出了钱凑了份子的李鸿章什么都没有捞到,甚至都没能在肃顺面前做一下自我介绍,自然是大失所望,可是又没胆子象吴超越一样在肃顺面前放肆,也只好垂头丧气的陪着吴超越告辞离开,心里不断大骂肃顺有眼无珠,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良心话,肃顺在这点上也确实是有眼无珠。

    出于敬重还有出于感谢,吴超越本想把林汝舟送回家,但林汝舟却还有公事要办,到了肃顺府门外就和吴超越道了分别,吴超越鞠躬恭送,而到了林汝舟走远后,吴超越自然是马上要求好哥们李鸿章替自己写折子,奏请朝廷允许自己到上海去办理团练。李鸿章闷闷不乐的答应,又更加闷闷不乐的说道:“慰亭,我就搞不懂了,怎么你越是不想当官,肃大人就越是想让你为朝廷效力,我这个一心想报效国家的,怎么肃大人连我的名字官职都懒得问一句?”

    “少荃,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无欲则刚。”吴超越拍着李鸿章的肩膀笑道:“我是真心不想当官,无欲无求,所以才有这么多机会考验和引诱我。你是有欲有求,所以上天才故意不给你机会,这也是一种考验。”

    “胡说八道!”李鸿章的火气很大,恨恨说道:“你这那叫什么无欲则刚?你这叫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装模作样不居功不贪欲,肃大人反倒觉得你稀奇难得,以退为进以屈求伸,这些花招算是被你玩得炉火纯青了!”

    知道李鸿章这会的心情极度不好,吴超越也没和他争辩,只是微笑说道:“少荃,如果你实在想升官发财,在京城里又找不到什么门路机会,要不就和我去上海办团练吧,战场上挥刀杀敌,实打实的挣功劳挣银子,升官发财的机会不是比在京城里更多?”

    “你想叫我和你去上海办团练?”李鸿章一楞,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到了上海把团练办起来,我们谁当头?”

    “当然是你当头。”吴超越想都不想就说道:“你年纪比我大,官也比我大,到了上海办团练当然是你当头,我给你当副手。”

    李鸿章愕然来看吴超越,吴超越微笑回视,目光坦荡,毫不藏私——吴超越可是真心愿意给李鸿章当副手,一是吴超越不愿意去操心受累,二是吴超越很清楚李鸿章有多大本事,自己给李鸿章当副手只有享福的命。

    很可惜,决定历史轨道的关键时刻,李鸿章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子孙后代都悔青肠子的错误选择,摇头说道:“算了,叫你出钱出粮办团练,我坐享其成当你的上司,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再说我也没办团练的兴趣,上海团练的事,你还是自己操心吧。”

    说罢,李鸿章又在心里嘀咕道:“关键是松江府那点贼乱太小,就算彻底平定了,又能有多大点功劳?除非是象老师的另一个弟子江忠源一样,独自率领一军和发逆干,否则我没这个兴趣。”

    吴超越很真诚的又劝了李鸿章几句,但李鸿章还是摇头拒绝,吴超越无奈,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盘算道:“李鸿章不去也好,回去随便弄几百个练勇,找洋人随便买点武器,随便打两仗敷衍完事算逑,乐得自在。”

第四十六章 办理团练

    朝中有人就是好做官,本来象吴超越这样的六品小官上折子请办团练,送进军机处后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能被那位军机大臣过目,搁置上一两个月才有答复也毫不稀奇。但是因为肃大人随口打的一个招呼,新入值军机处的军机大臣邵灿就专门让人从小山一样高的折子堆里找出了这道折子,看看折子里的文笔优美,理由充分,又是利国利民的小好事,邵灿便顺手在折子批下了‘发吏部准行’五个字。

    正因为有了这五个字,吴超越就很快在吏部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个官职——大清江苏省松江府团练督办,尽管这只是一个没品级更没俸禄的兼差,但吴超越却是视为珍宝,捧着官凭印信笑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二话不说就跑到礼部去交割差事,通知吴大赛等狗腿子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上海。

    咸丰二年,农历七月二十八,就任礼部主客司主事仅一个月的吴超越辞别了该辞别的人,领着吴大赛等狗腿子就迫不及待的启程出发了,与唯一来给自己送行的李鸿章拱手告别后,吴超越回头看了看灰暗的北京城墙,心里还嘀咕道:“永别了,保守闭塞又被螨虫霸占的破地方,老子是说什么都不想再回来了。”

    归心似箭,仅用了小半个月时间,沿着运河南下的吴超越就顺利回到了思念已久的上海城,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买办爷爷吴健彰。而看到宝贝孙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吴健彰第一反应当然是惊喜万分,然而把宝贝孙子抱在怀里嚎啕了几声后,吴健彰却又回过神来了,赶紧抹去眼泪问道:“超越,你怎么回来了?你才当了几天的礼部主事,那来的探亲假?”

    “我不喜欢京城那个鬼地方,又想爷爷你,就请肃大人帮忙,给我弄了一个松江府团练督办的差使回来了。”

    吴超越随口解释,把自己回来的前后经过对吴健彰大概说了,结果吴健彰一听却是连连叫苦,不断埋怨,道:“小祖宗,你不想呆在京城我不拦你,但你干嘛要用办团练的借口回来?这督办团练不但要四处筹银子筹粮得罪人,还得冒着风险带着团练上战场打仗,差事一旦办不好,你的官职都还得丢了,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这利弊轻重?”

    “没事,没事。”吴超越安慰爷爷道:“爷爷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办理团练,主要目的是助剿青浦那群抗粮刁民,差事不是很难办。而且听说青浦那帮刁民的头头就是周立春,他和我阿源叔是拜把子的兄弟,我还有希望让阿源叔出面,把他招降过来。”

    “没你说的那么容易!”吴健彰一听大怒,拍着桌子说道:“你知不知道周立春现在闹得有多大?你知不知道,青浦知县李初祁和苏州知府钟殿选两次出兵围剿,都被他给打败了?你阿源叔和他早就是翻了脸的,你还想指望他去招降周立春,你做梦是不是?”

    吴超越还真不知道周立春现在闹得有多大多欢腾,赶紧向吴健彰问起情况时,这才知道周立春现在已经拉起了两千多人的队伍,接连两次打退了官兵的进攻,在战斗中抢到了不少正规军使用的刀枪武器,还有满清目前最先进的前装火绳枪(俗称鸟枪),实力和声势一起大涨,目前不但青浦县境内和旁边的昆山境内已经是一片大乱,就连太仓州的嘉定县境内也出现了贼乱苗头,地方官府和包括坐镇苏州的江苏巡抚杨文定都拿周立春束手无策,只能是任由周立春盘踞在青浦、昆山、上海和嘉定四县交界的黄渡镇一带独霸一方,逍遥法外。

    听了吴健彰的介绍,吴超越也明白自己想凭借新组建的团练想把周立春干掉几乎没什么可能,但无所谓,不愿给满清当奴才的吴超越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被罢官免职,所以不但没有担心和反悔,还笑嘻嘻的对吴健彰说道:“爷爷,没事,大不了就是剿不平周立春,朝廷一生气摘了我的顶子,死不了人,我也正好回来侍侯你老人家。”

    碰上吴超越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宝贝孙子,吴健彰也算是无话可说了,大怒之下,吴健彰也只能是把宝贝孙子臭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扬言吴超越一旦丢了官职自己就不认这个孙子,让吴超越拿着破碗到街上去要饭,知道买办爷爷绝不会这么做的吴超越依然还是嬉皮笑脸,又把吴健彰给气了一个够戗。

    木已成舟,再怎么痛恨孙子的不求上进也毫无办法,为了宝贝孙子的仕途前程着想,吴健彰还是把自己帮着林则徐办理团练的一些心得经验尽可能传授给了宝贝孙子,让宝贝孙子那怕是敷衍也要把团练办起来,先给朝廷一个交代,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其他问题。吴超越嘴上答应,心里却是把吴健彰的话当耳边风,关心的也只是自己和英国商人合伙开的那家纺织厂。

    吴超越和英国商人比利合资开设的上海纺织厂进展情况比吴超越预料的更快,厂房已然建成,设备也已经安装到位,进入了调试阶段,代替吴超越与英商合作的吴健彰族侄吴晓华,也在刘丽川的帮助下招募到了足够的工人,正在接受英国熟练技工的指点培训。而更让吴超越喜出望外的是,族叔吴晓华还是在香港读过洋书的洋学生,同样能说英语,还到洋人的工厂里实习过一段时间,搞工厂管理比吴超越这个半桶水还强,便宜了吴超越在工厂管理方面少操无数心。

    让吴超越少操心的不止是工厂管理这方面,到了租界与一干洋朋友们聚会后,才刚听说吴超越是回来办理团练的,各国洋神父马上就表示愿意替吴超越联络本**火商,帮吴超越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先进的武器,而早就和吴超越认识的美国柯尔特公司业务代表布朗,更是第二天就把军火清单和报价单送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还带来了许多样品现场演示,力劝吴超越多买大买,大买特买。

    然而很可惜,此前与联合舰队接触时吴超越就已经详细了解过西方军队的武器装备情况,又知道枪支的将来发展方向,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角色。所以吴超越仅仅只是向布朗采购了四十支米尼枪,还有五十支左轮枪和相应的弹药配件,把美国武器当做辅助装备,又断然拒绝布朗极力推销的霍尔m1819和霍尔m1833两款主力步枪,决定向普鲁士人采购两百六十支德莱赛m1841当做主力步枪使用。

    使用纸包定装弹的德莱赛m1841步枪,是普鲁士人在1848年才对外公布的击针枪,后装滑膛,尽管拥有着子弹装填速度远时当时全世界所有步枪的骄人优势,却并不受欧美各国的重视,就连在普鲁士国内也不是很受人欢迎,不少普鲁士将领士兵都更喜欢他们习惯了的前装滑膛枪,对外销路也一直不是很好。

    所以之后突然收到了吴超越这笔勉强不算小的定单时,普鲁士领事阿化威在喜出望外之余,不但马上给了吴超越一个优惠价格,承诺保障弹药供应,还立即与本**舰联系,让他们从备用武器中拿出两百六十支m1841和配套的刺刀弹药卖给吴超越,并应吴超越要求,又帮吴超越聘请了一名能够熟练操作德莱赛步枪的普鲁士士兵,帮助吴超越训练士兵操作和保养德莱赛步枪。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见吴超越选择了用普鲁士步枪做主战武器,一心想要开拓中国市场的美国人布朗当然是万分不满,除了不断数落德莱赛击针枪的种种缺点,又极力劝说吴超越向他购买更多的美国武器,还直接了当的向吴超越问道:“吴,你为什么不多买一些?就你采购这些武器弹药,最多只够装备两个连的军队,难道你只打算组建两个连的军队,这点军队能有什么作用?”

    本来就是打算敷衍满清朝廷,吴超越当然不愿意多糟蹋买办爷爷辛苦贪污来的银子,便借口说自己从来没有过军队经验,所以不敢一下子把军队规模搞得太大。结果布朗却一拍胸口说道:“吴,这点你不用操心,我可以帮你训练军队,我参加过美墨战争,还得到过勋章,我可以替你训练你的军队!”

    瞌睡有人送枕头,吴超越一听大喜,当场就决定聘请布朗为自己的军事教官,又答应将来扩编队伍后一定向布朗大量采购美制武器,在中国闲得无聊的布朗大喜,立即挽起袖子就替吴超越制订起了训练计划。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此前就感觉有些不对的吴超越终于想起一个大问题,忙向布朗问道:“布朗先生,手榴弹呢?为什么你的武器清单里,没有手榴弹这种武器?”

    “手榴弹?”布朗一楞,然后才说道:“吴,虽然我佩服你对西方武器的了解,但你还是不知道一点,随着城堡攻防战的减少,手榴弹这种武器在本世纪一二十年代就已经逐渐在西方军队中淘汰了,它既没有枪支射得远,更没有炮弹的爆炸威力大,所以我们西方军队已经很少使用这种武器了。”

    “那是在西方!”吴超越差点没吐血,说道:“现在的中**队,武器还在以刀枪弓箭为主,最先进的枪支也只是原始的火绳枪,城堡攻防战也仍然还有很多,所以手榴弹在中国战场上还有很大用途,我也需要这种武器来弥补火力的不足。”

    布朗一听犯难了,说自己在租界的仓库里并没有这种武器,吴超越如果想买必须得等自己报告国内,从国内送货过来——还未必有。吴超越听了没办法,也只好决定向租界的其他国家采购这种武器,换来了布朗的再次抱怨,“吴,你的军队要采取统一装备,不要向这个国家买些武器,向那个国家买些武器,配件弹药不能互换,维护修理更是困难,会累垮你的后勤部门。”

    与此同时,如林汝舟所言,有着一定办理团练经验的吴健彰也在另一个方向给吴超越帮了大忙,亲自出面说服了上海的富商士绅同意为吴超越组建的团练提供粮草军饷。而再当恨铁不成钢的吴健彰向吴超越打听规模时,当得知吴超越只打算组建两个哨大约两百人规模的团练,吴健彰的鼻子却又几乎气歪,大吼大叫的质问宝贝孙子只组建两个哨的团练有什么作用?吴超越无奈,也只好继续浪费口水,向吴健彰讲解什么叫兵贵精不贵多,还有列举组建西式军队的昂贵花费,但吴健彰根本不听,只是怒吼质问才办两个哨的团练如何向朝廷交代?吴超越还是无可奈何,只得是退了一步,同意把团练规模扩大为一个营五百余人——只是另外那三百人让他们去提刀拿长矛装样子,滥竽充数,好说歹说才从吴健彰手里骗到了向洋人买武器的银子。

    就这样,在根本不怎么上心的情况下,吴超越终于还是在上海打出了松江团练的旗号,张贴告示招募兵员。然而到了这时候,吴超越却又和吴健彰产生了一次冲突,吴健彰要求宝贝孙子只招募广东士兵成军,原因是吴健彰认为广东人吃苦耐劳又是自家同乡,忠诚度有保障。而吴超越却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乡党军队,坚持面向所有合格兵员打开招募大门,并且绝不让步,祖孙两人也因此第一次吵架,最后吴健彰怒极,拂袖而去的同时还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不管了!你办团练的事,老夫永远不管了!随便你怎么折腾去!”

    也就是嘴上说不管,吴健彰就吴超越这么一个独苗孙子,真的再不关心孙子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到了吴超越招兵那天,吴健彰还是悄悄派了人去打听消息。然而到了下午的时候,派去的眼线却快步跑回了海关衙门,向正在忙碌公务的吴健彰说道:“老爷,你快去看看吧,孙少爷那里可热闹了,人人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招兵的。”

    “老夫不去!告诉我他是怎么做的就行了!”

    吴健彰没好气的回答,眼线无奈,这才只好向吴健彰报告吴超越的招兵情况,说吴超越的招兵条件十分苛刻,第一是年龄必须在十七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并且不能是家中独子,第二是身高必须达到五尺三寸以上,第三是必须农家子弟不要城里人,还绝不能抽大烟,第四是必须由洋人医生检查视力和牙齿,第五是必须进房间脱光衣服检查身体。吴健彰越听越是火大,便插口问道:“为什么要进房间脱光衣服检查?”

    “听吴大赛说,孙少爷不要身上有纹身的练勇,不要脚底平的。”说到这,眼线有点忍俊不禁,低声说道:“还有,不要**太小的士兵。”

    “为什么?”吴健彰彻底傻眼了。

    “听吴大赛说,孙少爷说那里太小是什么****激素不足,胆子太小靠不住。”眼线苦笑回答道。

    砰一声,吴健彰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知道自家不但将要成为上海笑柄,那些答应承担钱粮的富商士绅也很可能会出现反复了。而那不长眼的眼线却还在喋喋不休,又道:“还有更离谱的,孙少爷还绝对不要曾经当过练勇或者绿营兵的,凡是以前当过练勇当过绿营兵的,或者有过犯罪记录的,一律不要,所以到现在才挑到一百来人。”

    “够了!”吴健彰忍无可忍,吼道:“不管他了!随便他去折腾,老夫再也不管了!”

    如吴健彰所料,当天傍晚,之前那些已经答应出钱出粮帮办团练的富商士绅果然来集体拜访吴健彰了,一起质问吴超越这样的招募兵员条件是否胡闹荒唐?他们出钱出粮办起来的团练能有什么用?吴健彰无可奈何,也只好延续给宝贝孙子擦屁股的好习惯,解释说自己孙子是用洋人的办法建军,鬼扯说这样办出来的团练比洋人军队还能大,结果那些富商士绅却和吴健彰一样的毫无信心,虽然碍于吴健彰的情面不好意思说反悔不给钱粮,但也要求少给一部分,吴健彰无奈,只得是勉强同意把上海团练的规模削减一半,变相遂了宝贝孙子的心愿,这才把这些富商士绅给打发走。

    收到富商士绅只愿承担两百五十名练勇钱粮的消息后,吴超越反倒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总算用不着白养一大半的闲人了。但是再转念一想后,吴超越却又觉得万分郁闷,暗道:“庞青云字鹿山,他的团练叫山字营,他的死对头叫何魁,团练叫魁字营,老子初次成军只招募两百五十名兵员,以后该不会被人叫二百五营吧?”

    …………

    还别说,还真有这么叫的人,当吴超越好不容易千挑万选出了两百五十名合格士兵后,按规矩把编制规模向上汇报,公文送到江苏巡抚衙门时,门生袁祖悳已经被押到北京问罪的江苏巡抚杨文定一看这数字就乐了,马上就说道:“二百五!还真是二百五!好歹也是一个六品主事,到地方上办理团练助剿,竟然只招募二百五十名练勇成军,首先一个敷衍搪塞的罪名就绝对跑不了!”

    “抚台,是否上奏弹劾?”旁边熟知杨文定心思的师爷马上问道。

    “不能急,不能再犯前两次操之过急的错误了,这时候弹劾他,这个小二百五还有立即扩编团练的弥补机会。”杨文定摇头,狞笑说道:“过一段时间再说,过上一段时间,本官先把这个二百五调到青浦参与平叛,等这个小二百五吃了败仗,本官上奏弹劾,才最有把握。”

    这么叫的人还有周立春,吴超越回上海办团练助剿,首要目标本来就是周立春的青浦起义军,听到风声的周立春当然也派了眼线暗中监视吴超越的一举一动,当得知吴超越准备拿这么点团练来对付自己后,周立春当然是哈哈大笑,嘲讽吴超越确实是一个小二百五,并且赌咒发誓要在战场上给吴超越一个好看,报之前的几次之仇!

    周立春大笑的同时,他在场的几个重要助手当然也是放声大笑,根本不把吴超越的这点人马放在眼里。惟有周立春的女儿周秀英保持沉默,美目中光芒黯淡,心里还默默说道:“真想不到,我和你的再次见面,会是在战场上。”

第四十七章 忤逆不孝

    吴大赛发现他的孙少爷吴超越彻底变了,变得根本不象以前那个孙少爷了。

    以前的孙少爷是多好啊?天天带着吴大赛下馆子逛窑子,吃香的喝辣的,拿鱼翅漱口,用玫瑰花水洗脚,大把大把的挥洒老爷的银子,连带着让吴大赛这个狗腿子也沾了不少光,享了不少的福。也一度让吴大赛在众人面前得意的宣称,“别看我是个仆人,但我是少爷的命!很多财主少爷,享的福还没我多!”

    但只从孙少爷在吴凇江码头上认识了一个洋人后,吴大赛就发现他的孙少爷逐渐变了,首先就是再不狂窑子上花船了,吃喝虽然还算讲究,却再不拿鱼翅漱口了,糟蹋老爷的银子虽然更多,却懂得精打细算了,吴大赛几次劝说孙少爷不要走邪道,不要被洋人带坏,要多享福多和妓院花船里的姑娘联络感情,多和城里那些大少爷有钱公子聚一聚,孙少爷也再不听了。

    再到了陪着孙少爷从京城回来办团练后,吴大赛才发现他的孙少爷变化更大,被洋人带得更坏,放着有漂亮丫鬟服侍的宅院不住,偏偏要住到要什么没什么的军营里,每天早上才刚到卯时初刻时分,就要和那些练勇臭丘八一样听到鼓声起床,匆匆洗脸更衣,屈尊去和那些练勇在一口锅里吃饭,然后再到了卯时二刻,孙少爷又要陪着洋人教官一起集合队伍,和那些练勇一起喊口号,做洋操,接着还得带着这些练勇练习跑步,一跑就是十里路,一点都不能少!

    吴大赛最痛恨的就是一点,在跑步时,孙少爷手里虽然只拿着棍子或者鞭子,但是吴大赛却必须和那些练勇一样,每个人背上三十斤重的包裹跑步,稍微跑得慢点掉了队,孙少爷和洋教官布朗的鞭子棍子都会毫不客气的打到吴大赛身上,几次把吴大赛打得鬼哭狼嚎,眼泪汪汪。

    事还没完,好不容易跑完步,才刚放下包裹没等喘定气,孙少爷又在那个金发碧眼的洋教官怂恿下,逼着吴大赛和练勇们一起练站姿,练敬礼,练队列,稍微做得不好就得挨训挨打。末了,又得在百姓们的嘲笑声中练习什么俯卧撑,什么青蛙跳,什么引体向上和匍匐前进,练习各种各样吴大赛以前听都没有听过的古怪项目。那个金发碧眼的洋教官还不断用生硬的汉语大骂,“快!快!这么慢,到了战场上你们活不过三分钟!”

    最后,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后,孙少爷和那个讨厌的洋教官还不知道体贴人,还要逼着吴大赛和那些练勇重新背起三十斤重的包裹,继续跑步返回营地休息。而更让吴大赛魂飞魄散的是,孙少爷和那个洋教官还觉得不够,还在商量什么时候把包裹加到四十斤,甚至加到五十斤!

    如果不是老爷一定要吴大赛给孙少爷做亲兵队长,吴大赛肯定早就在军营里呆不下去了,象吴大赛一样忍受不了这种残酷折磨的练勇也相当不少,不到十天时间就出现了五六个逃兵,虽然这些逃兵都被抓了回来抽了五十鞭子,没收军衣军鞋和之前所得的军饷撵出军营,但还是又有两个受不了折磨的练勇主动交还了衣鞋军饷,咬牙忍了五十鞭子自己滚蛋。

    吴大赛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军营里的伙食还算不错,顿顿有肉有菜还有个鸡蛋,米饭馒头也管够,孙少爷用各种古怪法门挑选来的两百多练勇肯定早就跑光了,而这样的饭菜对于农家子弟出身的练勇来说是过年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对于跟着孙少爷享过福的吴大赛来说,却是和猪食狗食没有多大区别。

    被迫出任亲兵队长的吴大赛练得眼泪汪汪,殊不知他的孙少爷吴超越更是眼泪汪汪,不为别的,首先伙食费这一条就让吴超越伤透了脑筋,高强度训练需要高蛋白质高营养食物支持,这个道理吴超越和送上门来的洋教官布朗懂,吴健彰和上海的富商士绅却不懂。所以只用了七八天时间就花光了一个月的口粮钱后,吴超越就只能哭丧着脸又去找买办爷爷要银子,挨骂受训费尽口舌的解释,末了还得陪着买办爷爷召见上海的富商士绅,求爷爷告奶奶的恳求他们再掏腰包施舍钱粮。

    如果不是买办爷爷骂着人拿银子补足了伙食费,吴超越肯定连伙食费都难以筹措足够;如果不是雒魏林和麦都思出主意,让吴超越向洋人商船采购廉价易得的鲸鱼肉给士兵补充营养,吴超越恐怕都无法给练勇保证足够的肉食供应。如果不是想让中国人亲眼看看什么叫现代化军队,更让中国人看看国人也能练出现代化军队,吴超越也肯定早就放弃这样的训练强度和训练方法了——吴超越吃饱了撑的才会组建这样的军队给满清卖命。

    还好,吴超越有一个相当靠谱的美国教官帮忙,曾经在美墨战争中获得过勋章的前美国少校布朗为了卖给吴超越更多的武器装备,更为了打响广告向中国的其他军队卖出更多武器,布朗是花了大力气帮助吴超越训练军队,不仅严格执行各种训练计划,还把他在战场上各种军事经验对吴超越的练勇倾囊相授,便宜了吴超越可以腾出手来当当政委,又当爹又当娘的和练勇们聊天谈心,联络感情,鼓励他们练好本领,将来升官发财出人头地。

    除此之外,租界的其他洋人也给吴超越帮了不少忙,士兵有在训练中受伤的,雒魏林不但每叫必到,还主动提出帮助吴超越培训医疗兵,传授先进的医疗抢救技术;麦都思和孟镇升神父他们也是一有机会就帮吴超越请来本国士兵,让本国士兵向吴超越的练勇传授战场技巧,表演实战训练——当然也顺带着也向吴超越的练勇传传教。还有吴超越想要采购的手榴弹,阿礼国和比利也答应了替吴超越到香港采购,还保证一定购买目前最先进的手榴弹——当然,这些钻进钱眼的洋鬼子自然少不得要求吴超越也向他们订购武器,还迫不及待向吴超越推销各种先进的野战火炮,只可惜吴超越目前的军队规模还不需要火炮,所以这些生意并没有做成。

    再当练习实弹射击的时候,让吴超越惊喜的事发生了,托了雒魏林严格筛查练勇视力的福,两百多名练勇除了把后装击针枪和线性战术玩得有模有样外,竟然还能把高精度的米尼枪都玩得不错,轮流打靶的总成绩让布朗和临时帮忙的普鲁士教官都赞不绝口,同时还涌现出了十好几个能够命中十环的神枪手,吴超越大喜下也挑选出了二十名射击成绩最好的练勇单独编制,组建成狙击手小队严格训练,大把大把的糟蹋米尼弹和吴健彰的银子让他们练习枪法。

    还有,让吴超越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那个成天只会叫苦的亲兵队长吴大赛竟然也颇有狙击手天分,每次实弹训练都能保证成绩名列前三,得意洋洋的又兼上了狙击手队长的差使。而吴超越本人的天分虽然不及吴大赛,却仗着有大把弹药可以挥霍的优势,也练出了一手勉强可以见人的枪法——这并不奇怪,弓箭手是箭养出来的,神枪手也是子弹喂出来的。

    射击成绩好并不代表吴超越就可以高枕无忧,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火枪射速和实战需要,吴超越还是带着布朗对练勇的刺刀格斗进行了严格训练,在高强度训练中多次造成士兵受伤,还先后闹出了两条人命,逼着吴超越自掏腰包抚恤了这两名死亡练勇的家属,也害得吴超越又被买办爷爷先后臭骂了两顿——训练中都能闹出人命,这可是大清军队中的罕见事。

    安安份份的不再惹事,辛辛苦苦的带着练勇训练了近两个月后,时间已经逐渐入冬,吴超越也正在为练勇的过冬棉衣头疼的时候,阿礼国那边派人与吴超越联系,说是想和吴超越商量一下关于手雷的事。吴超越不疑有他,忙把训练的事暂时交给布朗,独自一人到了租界与阿礼国见面,然而见面之后,阿礼国却十分遗憾的告诉吴超越,说道:“吴,十分抱歉,因为手雷这种武器在我们英国已经淘汰了太久时间,所以香港也没有手雷现货,你如果一定想要购买,我和比利只能让人在国内替你寻找,就是不知道你能否等那么长的时间。”

    指望能用手雷弥补一下火力不足弱点的吴超越大失所望了,考虑到路途遥远,还有现在这个时代的手雷也是装填黑火药,威力并不是很大,吴超越干脆就摇头说道:“阿礼国先生,既然香港没有手雷现货,那就算了,我还是另外想办法增强火力吧。”

    “吴,我建议你采购火炮。”阿礼国给吴超越出主意道:“我们英**队新装备的线膛炮,射击距离远精度高,威力巨大,还有我们英**队现役装备的臼炮,用来打攻坚战威力也相当大,这两种火炮在香港都有现货,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替你买来。”

    连士兵口粮都还要指望富商士绅施舍,线膛炮和臼炮这类的武器当然不是吴超越所能玩得起的,再加上想要装备火炮就必须得重新培训炮手,吴超越再一次谢绝了阿礼国的好意,表示火炮的事只能等以后考虑。再接着,阿礼国虽然没有勉强吴超越立即向他采购火炮,当吴超越提出告辞时,阿礼国却坚持把吴超越留下,无比亲热的又是开红酒又是递雪茄,热情款待,很清楚阿礼国势利性格的吴超越猜出定有原因,便径直问道:“阿礼国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请直说,我们都什么关系了,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吴,你果然是一个痛快人,我喜欢你的直爽。”阿礼国哈哈一笑,然后也是直接说道:“吴,如果你能告诉我,发现那座日本金矿的人是谁,在那里,并且帮我找到他。那么吴,我可以送你一门世界上最先进的线膛炮!”

    闻弦歌知雅意,阿礼国这么一说,吴超越当然马上明白了原因,微笑问道:“阿礼国先生,是不是我告诉你们那座日本金矿,已经确认不假了?”

    “确认了。”阿礼国点头,微笑说道:“昨天晚上,雅龄上校派专人给我送来的最新消息,你告诉我们的日本鹿儿岛金矿,已经确认了矿脉所在。而且我也用不着对你隐瞒,矿石品质非常之高,比美国和澳大利亚新发现的两处金矿矿石品质都高。”

    “这我就放心了。”吴超越微笑说道:“我终于可以不用担心你们认为我是在欺骗朋友了。”

    “吴,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这点毫无疑问!”

    阿礼国放声大笑,伸出手,拍着吴超越的干瘦手背说道:“但是吴,如果你能告诉我最先发现这处金矿的人是谁,现在那个人在那里?那我可以保证,也可以替文翰公使向你保证,大英帝国永远都是你最忠诚的朋友!将来你在中国不管做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保证全力支持你!”

    吴超越本可以顺口鬼扯几句话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但话到嘴边,吴超越的心里却动一动,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英国鬼子衰落的关键原因——布尔战争!吴超越清楚记得,英国鬼子在布尔战争中耗费的军费,比满清的对外赔款总和都要还高上一些,打得约翰牛全国上下勒着裤腰带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错过了第一次世界板砖大会的最佳搅屎时间,出手过晚无法控制局势,继而陷入大战泥潭耗光了实力,也给了美国鬼子全面崛起的机会。而布尔战争的关键起因,就是南非那座大得惊人的世界第一金矿!

    “是否要改变世界历史呢?”吴超越心里盘算,暗道:“如果现在就把那座金矿告诉给英国鬼子,以英国鬼子现在的实力,一口吃下南非金矿应该问题不大,日不落帝国可以继续延续下去,延续下去就肯定得防着全面崛起的美国鬼子。英国鬼子和美国鬼子,那个更可恨?”

    琢磨起了这个问题,吴超越自然又想起了大使馆和南海撞机,还有******和美国人暗中支持的小鬼子,台湾问题、琉球问题和臭港问题,一团火气也逐渐在吴超越的心中翻腾起来了。

    见吴超越久久不语,阿礼国还道吴超越是想卖个好价钱,便又说道:“吴,你开个价吧,你想要什么?”

    又盘算了片刻,吴超越这才说道:“阿礼国先生,十分遗憾,就我所知,发现日本金矿那位地质专家在确认了鹿儿岛金矿后,原本是想到香港去寻求瑞典公使的帮助,但是很不幸,他坐上了‘荷洛’号……。”

    “荷洛号?”阿礼国打断吴超越的话,惊讶说道:“就是那艘一年多前在海上遭遇风暴不幸沉没的荷洛号?那条船上可是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见吴超越点头,阿礼国大叫可惜,然后又回过神来,忙又问道:“去香港找瑞典公使?他是瑞典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好象是叫比尔·盖茨,或者是叫比埃·盖瓦,时间太长我记不清楚了。”吴超越含糊回答,又说道:“他本来是想在上海寻求帮助,但阿礼国先生你也知道,那时候的瑞典领事是美国人金能亨,他就没有透露这个重要情报,只能是返回香港去寻找本国公使寻求帮助。”

    阿礼国将信将疑,有些怀疑吴超越在说谎——因为这事实在太巧了。吴超越知道他肯定不会立即相信,便又微笑说道:“阿礼国先生,你也用不着遗憾,那位盖茨先生为了感谢我对他的帮助,在教授我地质学时,曾经讲解过他发现的金矿成因,还提到过在地球上的几个地方,还可能埋藏有比鹿儿岛金矿储量更加庞大的金矿。”

    “在那里?快告诉我!”阿礼国迫不及待的问道。

    吴超越笑了,微笑着说道:“阿礼国先生,请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和我联手出资派人勘探,找到了新金矿,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可以在这座新发现的金矿中获得股份?”

    阿礼国也笑了,低声说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法律问题,但我可以保证,你和我如果联手勘探发现了新金矿,我可以保证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别嫌少,因为这座金矿是在国外发现,我还要说服我们国内出兵拿下这座金矿,能拿到的股份不会比你的多,我答应给你百分之三,可以说是非常具有了诚意。”

    “那么阿礼国先生,我们先把法律问题弄清楚,签定了一个正式合同再说如何?”吴超越微笑说道。

    派人勘探金矿费用虽然不小,但阿礼国完全承担得起,有鹿儿岛金矿这个铁证在前,阿礼国自然用不着怀疑吴超越是在胡说八道,再加上吴超越又承诺出资一半,阿礼国马上一口答应,同意请来律师签订正式合同。而约定之后,阿礼国自然少不得又微笑说道:“吴,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天内,租界里各国领事就都要去拜访你了,到时候……。”

    “到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超越微笑回答,与阿礼国握手大笑之余,吴超越又在心里嘀咕道:“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没有实力保障就算签了法律合同,等发现了金矿后你不给我股份我又能把你怎么样?你奸我也不傻,先诓着你勘探其他地方,然后再见机行事,什么时候把你们牛牛拉进布尔战争对中国最有利,什么时候再告诉你们南非那个大金矿。”

    …………

    必须得顺便说一句,后来正式与阿礼国签订了法律合同后,吴超越还真在日本北海道西南部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圈用来敷衍阿礼国——虽然只是画了一个圈,但吴超越却可以对天发誓,那里真有一个在二十一世纪时早已被开采枯竭的日本金矿遗迹!

    再顺便交代一句,因为历史稀烂的缘故,吴超越也确实不知道那个破金矿是那一年被发现,又是那一年被开采枯竭的。这是后话,这里略过不提。

    …………

    言归正传,被阿礼国的乌鸦嘴言中,才过了一天来点时间,法国、美国、普鲁士、西班牙和比利时这些国家的领事果然是象发疯一样的先后来找吴超越麻烦了,不顾吴超越正在练兵,争着抢着把吴超越拉出军营大门,许下各种优惠条件要求吴超越告诉他们关于日本金矿的情报,吴超越则是继续胡说八道,捏造出一个已经遇难的地质专家,鬼扯说自己是在他的地图上偷看到日本金矿的位置所在,费尽口舌才把这些洋鬼子敷衍回去。辛苦受罪之余,还得盘算一下鹿儿岛金矿的提前发现是否会导致鬼子的明治维新提前爆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些洋鬼子,吴超越又厚着脸皮回家了一趟,恳求买办爷爷帮自己向上海的富商士绅摊派棉衣费用,结果买办爷爷虽然阴沉着脸答应,却又向吴超越说道:“有件事,你爱听就听,你回来办团练已经两个月了,是不是该督促松江府各县的团练和周立春打一仗了?不管是输是赢,起码得给朝廷一个交代吧?”

    兼的是松江府团练的差事,大清米虫吴超越虽然下文鼓励松江府的其他六个县组建团练,也有地方乡绅办理了一些团练保卫地方,吴超越却从来没管过他们。所以吴超越很坦白的回答道:“调遣他们去青浦平叛没用,他们那点力量只要能够保证地方平安我就阿弥陀佛了,好在青浦那边这段时间也没怎么闹腾了,所以爷爷你放心,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只要新兵基本练出来,我就出兵去打周立春的黄渡老巢。”

    “你要亲自带兵去打周立春?”吴健彰这一惊非同小可。

    “没办法,只能亲自去。”吴超越无可奈何的回答道:“上海团练是我一手创建的,他们第一次上战场,我怎么能放心躲在上海城里享福?”

    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到吴超越的面前,脸色铁青的凝视了吴超越许久,吴健彰突然大吼道:“不准去!你不想当官,我不拦着你!但你如果敢亲自上战场,我打断你两条狗腿!”

    知道买办爷爷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吴超越也没和吴健彰争辩,恭敬说道:“爷爷,你放心,我就是装装样子给朝廷一个交代,我不会真的上战场的,我才十七岁,连媳妇都没娶,还舍不得死。”

    见独苗孙子说得中听,吴健彰这才怒气稍歇,又嘱咐了宝贝孙子几句,然后就老老实实带着孙子去找上海富商士绅摊派棉衣去了。再接着,好说歹说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一干富商士绅拿出银子来给吴超越的团练购买棉衣后,出力不讨好的吴家祖孙自然又遭到了富商士绅的嘀咕埋怨,“老不要脸,小废物,成天就只知道要钱要粮,办的什么二百五团练到现在连一仗都不敢打,还每个练勇有脸要两件棉衣,碰上这种老不要脸和小废物,我们上海人真是倒了大霉了!”

    原本吴超越是打算让上海团练训练满三个月再出兵实战,但计划却没有变化快,练勇们领到棉衣还没过得半个月时间,松江府北面的太仓州嘉定县突然送来急报,说是嘉定也出现了大规模民变,不堪****苛刻的百姓在一个叫陈木金的男子率领下发动起义,杀死征收粮税的官差,随后又打出了响应周立春的旗号南下向黄渡镇进军,有和周立春汇为一股的苗头,太仓州被迫出兵追杀,请松江府出兵帮忙围堵。

    公文送到上海后,新任上海县令赵得志不敢私自做主,恭请已经升为从三品准大员的吴健彰决断,而吴健彰也没客气,虽然召集县中各官开会,却在会议上指定由上海守备何舒率领三百绿营兵北渡吴淞江拦截嘉定起义军,吴超越率领的上海团练则被吴健彰以训练不足为借口,留在上海保卫县城。

    面对着吴健彰的这道偏袒命令,倒霉的上海守备何舒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何舒还是只能暗骂着吴家祖孙老实答应。倒是吴超越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吴健彰的凶狠目光制止,最后受命保护县城的吴超越也只能乖乖领命后,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可惜,本来打这种乌合之众,正是最理想的实战练兵机会了。”

    “不过,也用不着懊悔,这个机会能不能错过,还是两说。”

    一切都被吴超越的乌鸦嘴言中,上海守备何舒受命北上阻拦嘉定起义军与青浦起义军会师的战术行动,不出预料的遭受了失败,第一是陈木金和周立春两支起义军的距离过近,上海绿营的反应时间太过有限;第二是清军绿营在晚清时期是出了名的战斗力为五,第三就是上海现在的环境——现在的上海在吴超越的眼里只是比渣稍微强点的存在,然而富庶程度却是在同时期的大清县城中排名前列的存在,长期驻扎在此的上海绿营是既搞走私又抽大烟,既贪生更怕死,战斗力早就蜕化到了负值的存在。所以……

    所以何舒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三百绿营兵死了十好几人,伤了三十多,武器装备和旗帜锣鼓一起丢了个精光,还说应该在背后追杀的太仓州清军连影子都没见到半个,所以实在无法抵挡。而陈木金率领的千余嘉定起义军胜利与周立春部会师后,本就声势浩大的青浦起义军更加不可一世,之前就已经****不休的松江、苏州和太仓三州府更是如同一锅即将烧开的热水,转眼就要有沸腾之势。

    爷爷当大官就是好,面对着这样的危局,买办爷爷不但半点没有指责受令办理松江团练的宝贝孙子,还毫不犹豫的把阻击失败的上海守备何舒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向江苏巡抚杨文定呈报的奏折上,吴健彰也是把黑锅全都扣在了何舒的头上,没有一字半句提到宝贝孙子的畏战怯敌和敷衍搪塞。同时已经接受了残酷事实的吴健彰也悄悄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小畜生实在不想当官就随便他吧,反正老夫的钱他十辈子也花不完,只要保住老夫这根独苗就行了。”

    正所谓是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玩弄权柄的买办爷爷才刚把黑锅扣给外人的第二天上午,突然就有人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吴健彰的海关衙门,禀报说吴超越的上海团练空无一人,包括吴超越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吴健彰闻报大惊,赶紧乘轿来到地处偏僻的团练营地时,见营地里空空荡荡,连耗子毛都见不到半根,吴健彰也顿时就瘫在了轿子面前,继而嚎啕大哭…………

    “忤逆啊!老夫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啊?这个不孝的东西,肯定是背着我去打了乱贼啊!”

第四十八章 首次出战

    和吴健彰猜测的一样,吴超越确实带着上海团练向青浦起义军的老巢黄渡镇开拔了,半夜三更时分起身准备,四更时分向黄渡镇开拔,目的不是担心被青浦起义军发现,而是害怕被买办爷爷阻拦,结果也还算好,这几个月来不到辰时正不敢开城门的上海守军果然没有发现吴超越连夜出击,吴健彰也错失了阻拦宝贝孙子胡作非为的最好机会。

    吴超越这么做并不是心血来潮,事实早在半个多月前,毛遂自荐给吴超越当教官的布朗就已经建议吴超越向黄渡镇进兵,拿装备原始又训练不足的青浦起义军实战练兵,并保证经过他严格训练的上海团练绝对可以把青浦起义军抽得满地找牙——这个时代的列强军队,新招募的士兵可是只要经过几个星期训练就可以投入战场。

    当时的吴超越断然拒绝了布朗的建议,一是吴超越希望上海团练把基本功再练扎实一点再上战场,二是吴超越还没完全弄清楚青浦起义军的相信情况。而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等待后,在双刀会打手和百龙会王国初走狗的暗中帮助下,吴超越也终于拿到了所必须的青浦起义军情报,基本做到了知己知彼。

    上海帮会打手替吴超越收集的情报显示,周立春组织的青浦起义军名誉上有三千多人,但大部分都散布在乡间各村落武装自卫,只有收到周立春号令才会集结在一起作战,青浦起义军老巢黄渡镇常有驻军不过七八百人,败之不难。而黄渡镇的防御工事简陋得十分可怜,就是土墙加木桩,勉强挖了一条壕沟,同样不难对付。

    至于青浦起义军的武器装备问题,吴超越再是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用不着担心这点——除了原始的刀枪、弓箭和棍棒外,最先进的就是一百多条原始火绳枪和抬枪,还连子弹火药都难以保证供应充足,在全部装备后装击针枪和大量装备米尼枪、左轮枪的上海团练面前,武器装备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鉴于这些情况,吴超越得出结论,自己就算打败了青浦起义军的黄渡驻军,甚至就算拿下了黄渡镇,也很难把青浦起义军一举扑灭,周立春只要往乡间村里一钻,等到吴超越率军退走,一声号令就也可能卷土重来。同时黄渡镇北靠吴淞江码头这个特殊地形,也决定了没有水上力量的上海团练不可能把周立春等起义军首脑在黄渡镇一网打尽。所以吴超越认为,自军出击的最好时机应该是在青浦起义军大量集结时,乘机与之发起决战,一战干掉青浦起义军的主力,让周立春就算逃了也难以迅速东山再起。

    嘉定起义军南下与青浦起义军会合,给了吴超越梦寐以求的决战机会,帮会打手提供的情报显示,和吴超越预料的一样,为了接应和收编嘉定起义军陈木金部,同时也为了防范清军乘势攻打黄渡,周立春果然命令青浦起义军在东距上海只有六十余里的黄渡镇集结,再加上料定青浦和嘉定两支起义军会师后必然要举行庆祝会盟仪式,周立春短时间内不可能解散军队,吴超越再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抓住战机率军西进,气势汹汹的来找差点成为自己老丈人的周立春决战了。

    上午辰时,天色基本全明,在上海县境边缘让军队休息了半个小时后,吴超越下令敲响行军鼓,率领被百姓称为二百五营的上海团练越过县境,正式踏入青浦县境,沿着官道大摇大摆向黄渡开拔。雪亮的刺刀在初升的朝阳下闪闪生辉,骑马行进的吴超越也在张牙舞爪的团练大旗下狰狞微笑,“周立春,快来吧,我才两百多人,快来找我报仇,把我一口给吃掉吧!”

    经过严格的训练淘汰,二百五十人编制的上海团练现在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了二百二十六人,其中战兵为两个哨一百九十二人,狙击手队二十人,剩下十四人全被算做吴超越的亲兵,也被临时当做了斥候使用,吴超越亲任总指挥官,美国退役老兵布朗也随军前来,担任战术指导。

    尽管在兵力数量方面与敌人悬殊巨大,但吴超越与布朗却都对首战必胜充满信心,路上一边不断给士兵鼓气加油,一边还迫不及待的商量起了作战战术,亲手帮着吴超越练出这支团练的布朗还迫不及待的建议道:“吴,敌人出现后,不必犹豫,直接就用线性战术发起进攻,我们的装备和训练都占绝对优势,打败敌人没有任何的疑问。”

    “不。”吴超越摇头,说道:“遇敌之后,我们还是稳妥一点,用步兵方阵与敌人交战,等到把敌人打怕以后再发起进攻不迟。”

    “我认为不必。”布朗同样摇头,说道:“吴,不是我轻视你们中国的民间武装,是你们的民间武装实在太弱小了,连锄头棍棒都能用做武器,对付这样的敌人都要用上步兵方阵,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和力气。”

    “必须浪费一点时间。”吴超越答道:“必须给我们的士兵一点时间建立信心,让他们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有多强大,我们对他们的训练有多么专业有效,我们知道,但他们并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先采取防守阵势,先通过防御作战让他们建立起信心和勇气,然后再发起反击,才可以确保获得胜利。不然的话,我们如果贸然发起进攻,士兵的勇气和信心一旦不足,就有可能被敌人以弱胜强,以多胜少。”

    仔细看了一干练勇的模样,发现上海团练的士兵虽然按照要求列队行进,但是一个个练勇脸上却还是缺乏精锐老兵那种一往无前的彪悍气质,不少练勇的神情中还明显带着一些紧张,布朗倒也认可了吴超越的判断,同意在交战时首先采取步兵方阵战术迎敌。再然后,布朗又迫不及待用生硬汉语喊叫了起来,“都勇敢,给我勇敢起来!用不着害怕,我对你们说过许多次了,我已经把你们训练得足够强大了,你们现在缺的只是信心和勇气,到了战场上不必考虑其他的事,只要按照我平时教你们的办法做就行了!”

    “弟兄们,布朗先生说得对,你们已经是武装到了牙齿下山猛虎,大清土地上已经没有那支军队是你们的对手,等打完第一仗,你们就知道你们有多强大了!但你们还得给我记住,打了胜仗后,一是不准杀俘虏,二是一切缴获要上交,然后统一分配,三是不准****妇女,违令者,立斩!”

    …………

    吴超越和布朗拼命给初上战场的练勇鼓舞打气和强调军纪的时候,上海团练正在向黄渡镇逼近的消息,也被青浦起义军的斥候送到了黄渡镇中。闻知清军逼近,正在商议会盟大事的周立春和陈木金开始还吓了一跳,然而问清楚来的清军竟然就是吴超越在上海组建那支只有两百多人的团练后,刚好把主力集结在黄渡镇一带的周立春顿时哈哈大笑了,道:“终于来了,想不到这个姓吴的小瘪三还真有胆量来,不过嘛,来得好!正好找他新帐老帐一起算!”

    “周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木金好奇问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认识这个带兵的狗官?”

    “岂止认识?”

    周立春冷哼,把自己与吴家祖孙的恩怨大概说了一遍——当然是着重介绍吴超越对他女儿周秀英的调戏,还有吴家打手刘丽川对他的言而无信,也顺便介绍了一下吴超越一手创建的上海团练的大概情况——只有两百多人被老百姓称为二百五营,几次派人远远探察,都没发现二百五营训练什么抡刀子砍人和挽弓放箭,成天除了跑步就是跑步,要不就是做操和练习蹲站爬,到现在都没上一次战场还三天两头向上海的富商士绅逼粮要款,在上海民间就是笑话的存在。

    听了周立春的轻蔑介绍,陈木金顿时就放下了心来,也立即开始动心是否去拼上一把,再抢一些正规军的装备,也顺便显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以便在接下来的会盟谈判中增加发言分量。而陈木金的副手徐耀那更是迫不及待,马上就嚷嚷道:“周大叔放心,对付这样的小瘪三,用不着你亲自动手,我带五百弟兄去,保管把他抓来送给砍脑袋出气!”

    说这话时,年轻英俊的徐耀当然不断偷看周立春旁边的周秀英神情,然而令徐耀失望的是,周秀英那张让他心痒的漂亮脸蛋上不但没有半点赞赏,相反还有一些漠然和失神,似乎藏有什么心事。

    徐耀先开了口,已经在和上海绿营交手中拣到过便宜的陈木金也再不客气,马上就表示要带着自己的千余队伍去迎战,把吴超越抓来给周立春当见面礼。可惜周立春却不想放过这个亲手报仇的大好机会,一挥手说道:“一起去,我也把弟兄都带去,争取把姓吴的小瘪三给全歼了,让松江、苏州和太仓的官军再不敢正视咱们一眼!缴获的辎重,咱们平分!”

    陈木金和徐耀轰然叫好,周立春也大声传令安排主力出击时,周秀英也终于把美目转向了东面的吴超越来路,暗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然是笨得可以啊,才那么点人都敢来,难道你不知道,钟殿邦带七八百人来都被我爹给打跑了,你这点人,给我们塞牙缝吗?傻子,快跑吧。”

    虽然多少有点不忍心,但周秀英还是随着周立春率领数量三千人的青浦起义军出发东进,陈木金和徐耀也带着数量大约有一千三百来人的嘉定起义军随同出击,四千多手拿各种武器的起义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大步东进间,活捉吴狗官的口号也是此起彼伏,士气相当旺盛——这也是因为周立春命令把来敌数量告知全军的结果。

    两军迎面开进间,大约到了午时初刻左右,骑马侦察又装备有望远镜的吴超越亲兵就已经把敌人动向报告到了吴超越的面前,闻知敌人的主力全面出击,正盼着一举破敌的吴超越当然是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军队停止前进,抢占高地布下空心方阵,等待敌人到来——虽然经过严格训练又好吃好喝近三个月的练勇还都不累,但吴超越还是命令士兵就地休息,同时检查饮水干粮和武器装备,以及布置狙击手位置。

    午时三刻左右,几匹从上海方向来的快马抢先冲到吴超越的方阵所在,带来吴健彰口信要求吴超越马上滚回去,不然就要打断吴超越的狗腿。吴超越害怕动摇军心,二话不说就对天上开了两枪,命令来人马上给自己滚回去,不然就要开枪射杀,硬是赶跑了买办爷爷好心派来的信使。

    未时正将至,密密麻麻的起义军人群出现在上海团练的视野中,看到数量几乎是自军二十倍的敌人逼近,吴超越麾下的练勇再是训练充足也难免有种双腿想要打颤的感觉,吴超越却是镇定自若,大声喝道:“布阵!狙击手,各就各位!最后检查武器!”

    按照吴超越的要求,在黄大傻和邓嗣源两个哨官的指挥下,一百九十二名战兵迅速布下两层队列的整齐方阵——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变幻为三层队列,前蹲后站,肩并肩人挨人,刺刀和枪口对外,形如一个有棱有角的巨大刺猬,吴超越的亲兵负责补漏,二十名狙击手则在方阵内部各拿米尼枪抢占高地,专门负责精确射击敌人将领,也兼顾补漏任务。同时因为第一次实战太过紧张的缘故,期间帮助吴超越训练练勇的布朗自然少不得大声喝骂指点,要求士兵互相挨紧和整齐队列。

    还好,骨子里不过乌合之众的周立春和陈木金两支起义军给了上海团练严密布阵的大好机会,看到上海团练紧张布置形如刺猬的步兵空心方阵,周立春和陈木金不但没有急着发起冲锋破坏和迟滞上海团练的阵列布置,相反还指挥部下把吴超越的刺猬阵团团包围,结果这又给了吴超越鼓舞士气的机会,“弟兄们,我们被包围了,想活命,就按我和洋教官教你们的办法打!打赢了立功发财,打输了谁也跑不掉!”

    与此同时,看清了上海团练身上全都穿着厚厚棉衣时,麾下士兵大部分都还穿着破衣烂衫的周立春和陈木金难免更是双眼发红,刚把吴军包围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发起冲锋,谁知周秀英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对周立春说道:“爹,让我先去对吴超越说几句话行不行?”

    “你想和他说什么?”周立春警惕的问,又提醒道:“我可先警告你,别再想以前的事,我们周家和他早就是不共戴天了!”

    “我劝他投降。”周秀英神情冰冷的说道:“他被包围了,想跑都跑不掉,我劝他放下武器投降,这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周立春一口答应,道:“去告诉那个小瘪三,他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就饶他不死,放他回上海城!”

    周秀英点点头,这才越众而出走到阵前,旁边的徐耀见了难免有些奇怪,再低声问得周秀英差点和吴超越合法滚床单的事后,徐耀难免心头无名火起,下意识的生出了想把吴超越生撕活嚼的念头。

    与此同时,看到一身劲装的周秀英提刀走出阵来,吴超越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喝令任何人不许开枪,然后跑到方阵边缘,冲着周秀英喊道:“世妹,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快回去,不然枪子不长眼,我可救不了你!”

    听到吴超越这话,两军队伍当然都有些哗然,周秀英则心头有些温暖,然后大声说道:“吴超越,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念在你我两家以前的交情份上,我爹叫我来劝你投降,你只要放下武器,他就饶你不死,还放你回上海!”

    “劝我投降?”吴超越差点没笑出声来,心说老子带着两百多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还拿着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如果还要向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投降,那我还真是白穿越一回了。

    暗笑过后,吴超越也大声说道:“世妹,你的话似乎是说反了,应该投降的是你们才对,还真不是我小看你们,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快回去告诉你爹,他如果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再把那个叫什么陈木金的贼头抓来给我,我保他不死!”

    在阵上互劝对方投降,这样的怪事还真不多,然而令吴超越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话还带来了一个意外后果,周秀英的身边,竟然还站出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冲着吴超越大喝道:“姓吴的小瘪三,老子就是陈木金,你不是想要老子的脑袋吗?有种就过来拿!”

    “奇迹啊!天上掉馅饼!”吴超越一听乐了,想都不想就回头大喝道:“吴大赛,还楞着干什么?给我打陈木金!”

    听到这道命令,甚有狙击天分的吴大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冲着已经瞄准的陈木金扣动扳机,他手中这个时代射击精度最高的米尼枪也立即喷出了一团火光。

    砰!

    枪响,周秀英身边的陈木金胸口飑出一道血箭,惨叫着仰面摔倒。鲜血飞溅间,两滴鲜血洒到周秀英的俏丽脸庞上,周秀英整个人也顿时呆住,“原来他随时都可以杀我?!”

第四十九章 牛刀杀鸡

    周秀英距离吴超越的团练方阵大约是七八十米,这点距离对于德莱赛击针枪的五百米最大射程来说虽然只是小儿科,却因为是滑膛枪的缘故,精确命中的可能性基本上等于是连抛五次硬币都是正面向上。但米尼枪却又完全不同,内刻膛线的米尼枪在这点距离上不敢说百发百中,经过严格训练的射手十枪里命中七八发绝对没有多大的问题。

    吴超越当然舍不得拿米尼枪狙击差点就能和自己合法滚床单的美女周秀英,但是在朝廷里挂了号的嘉定大贼头陈木金竟然自己作死跳了出来,吴超越自然也就用不着客气,当即命令自己的亲兵队长兼狙击队长老狗腿子吴大赛开枪,结果,吴大赛果然没有辜负吴超越对他的期望,也总算是回报了吴超越这几年来带着他四处吃喝嫖赌的一点恩情。

    “陈大哥中枪了!陈大哥中枪了!”

    “官军有神枪手!陈大哥被打中了!”

    吴大赛倒是回报吴超越了,刚听到枪响就看到陈木金捂着胸口仰面摔倒,惨叫着摔在地上翻滚,嘉定和青浦两支起义军也顿时一片大哗,终于明白吴超越随时可以取她性命的周秀英才刚回过神来时,早有人把她给拉了回来。同时周立春也冲了上来,圆睁着眼睛惊叫道:“怎么可能?这么远的距离,姓吴的小瘪三是怎么打中陈兄弟的?火枪我们也有,不可能打这么远啊?”

    没人能回答周立春的问题,倒是徐耀扑到了胸前已经染满鲜血的陈木金身上,抱着哀嚎惨叫的陈木金放声大哭,“陈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与此同时的上海团练这边,看到起义军那边一片大乱,已经中枪的陈木金身边围满人群,自愿给上海团练充当战术指导的美国退伍老兵布朗难免有些目瞪口呆,冲吴超越说道:“吴,你们中国人都没有军事常识吗?都已经看到他们的同伴中枪了,还敢在我们的射程内大量聚集,他们就不怕我们乘机开枪?”

    “他们要是有这样的军事知识,鸦片战争也不会被你们的英国表哥欺负得这么惨了。”吴超越苦笑回答,然后转向吴大赛等人喝道:“狙击队,自由开火一轮!先把我们的威风打出来!其他人,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有了吴超越这道命令,早就手痒心痒的二十名吴军狙击手再不客气,立即瞄准各自找到的目标扣动扳机,乒乒乓乓的枪声连响间,十几个起义军成员接连倒地,本就一片混乱的青浦和嘉定两支起义军顿时更是混乱,无数人大呼小叫着抱头就跑,本就乱糟糟的队列更是一片大乱。而与之相反,上海团练这边却是欢声四起,士气为之大振,因为是第一次上战场而普遍存在的紧张情绪也大为缓解,许多的练勇也开始逐渐相信吴超越和布朗之前声说的话——他们实际上已经非常强大,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一轮射罢,吴军狙击手各自抓紧时间装填弹药,枪声暂时停歇,起义军那边也大呼小叫着重新整队,而被徐耀抱着后退了一步后,胸膛要害被射中的陈木金也已经翻了白眼,惨死在了徐耀怀中,徐耀等嘉定起义军将领纷纷放声大哭,周立春也是怒不可遏,冲徐耀等人嚷嚷道:“徐兄弟,先别忙哭,咱们一起冲,冲上去和姓吴的拼了,为陈兄弟报仇雪恨!”

    徐耀等人含泪答应,当下周立春和徐耀立即安排冲锋进攻,安排拿着铁锅、木板和藤盾的士兵上前,拿着火绳枪的士兵居后,再然后是拿着弓箭和刀枪等武器的士兵,又要求听到命令后四面八方一起冲锋,冲到近前和上海团练近身肉搏。最后安排好后,随着周立春的一声令下,锣鼓敲动间,四千多起义军还真的呐喊着一起向上海团练的刺猬阵发起了冲锋——周立春如果没有这点组织力,也不可能两次打退清军绿营的进攻了。

    其实在周立春和徐耀的排兵布阵期间,吴军狙击手仍然还有得是机会开枪杀人,但吴超越怕把敌人给吓跑了没机会全面锻炼新兵,所以才严令禁止狙击手继续开枪,而看到敌人果然同时从四面八方发起冲锋时,吴超越心中暗喜之余,也赶紧大喝道:“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开枪!听到命令,马上一起开枪!预备队除外!”

    两百多名吴军练勇纷纷答应,各自紧握手中武器,手心冒汗的紧盯着呐喊冲来的起义军士兵,期间很有战场经验的布朗也不断操着生硬汉语要求练勇严整队列,绝不能擅离位置。而吴超越也同样有些紧张,不断转头观察敌人情况,默默计算自军方阵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准备等敌人冲近七十米以内再下令开枪射击——本来布朗是建议吴超越近敌五十米之内开枪,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同样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吴超越还是选择了相对比较稳妥的七十米距离。

    “杀!杀啊!杀狗官!为陈大哥报仇!”

    乱七八糟的吼叫声中,起义军乱糟糟的越冲越近,为了给陈木金报仇,更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勇气,嘉定起义军的二当家徐耀还举着一口铁锅冲在了最前面,吼叫的声音也比谁更大,“吴超越,给老子把命拿来——!”

    “开枪!”

    与此同时,吴超越也终于吼出了开枪命令,过于紧张之下,吴超越还抢先抬手用左轮枪对着天上开了一枪。

    砰砰砰砰连声,吴军练勇手中击针枪也接连打响,而到了这个时候,吴军练勇也终于展现出了他们近三个月时间的严格训练成果,庞大刺猬阵霎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喷火刺猬,浓烟翻滚,火光喷射,连绵不断的枪声比爆竹更加密集,而方阵内部的吴军狙击手也是在高处各自扣动扳机,两百多粒弹丸先后打向四面八方,再接紧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也马上从四面八方传到了吴军练勇的耳中。

    过于紧张,不少吴军练勇都在换装纸壳弹药时出现了失误,甚至还紧张得把纸壳子弹直接掉在了地上,装填速度远不及平时训练那么迅速快捷,气得布朗是用英语乱骂,冲着练勇吼叫不断。然而吴军练勇表现得菜鸟,对面的敌人却更菜鸟,看到身边同伴中枪受伤甚至直接倒地,许多起义军士兵都吓得直接大叫出声,下意识的停下脚步驻足观望,给了吴军练勇更多的装填子弹时间。

    也还有许多起义军士兵还在冲锋,侥幸没被吴军练勇首轮击中的徐耀还继续冲在最前面,不断大吼道:“弟兄们,快冲,别给吴狗官装药的时间!”

    徐耀这道命令固然是正确无比,也有许多的起义军将士仍然冲锋不断,拼命拉近与吴军刺猬阵的距离。然而很可惜,七十米的距离不是转眼能到,吴军练勇手里的击针枪子弹装填速度之快,也远远超过了徐耀等人的想象之快,当徐耀距离吴军刺猬阵还有三十多米时,吴军刺猬阵中已经再度响起了枪声,还第一枪就打到了徐耀手里的铁锅上,砰的一声顿时就把徐耀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紧接着,更多的吴军练勇接连开枪,还因为距离已经拉近的缘故,命中率大为提升,基本上三四枪就能打中一个敌人,起义军众士兵心中大骇,脚步速度下意识的放慢,不少人还开始掉头往后跑。

    这里必须表扬一下徐耀和许多起义军士兵的勇气,在冲锋声势已经大不如前的情况下,徐耀和一些起义军士兵仍然还在鼓起勇气向前冲锋,但还是很可惜,克服了第一个心理难关的吴军练勇这次装填弹药的速度更快,当徐耀距离吴军刺猬阵还有十米以上时,已经有吴军练勇第三次扣动了扳机,同时装备了左轮枪的吴军哨官黄大傻和邓嗣源两人在开出了第三枪后,还拔出了左轮枪对来敌开枪,其中邓嗣源的左轮枪就是对着徐耀开枪,第二枪就打中了徐耀的英俊脸颊,把徐耀的牙齿都打飞了两颗,疼得徐耀惨叫一声,然后撒腿就往回跑——接着屁股上又中了一枪。

    也有几个起义军士兵侥幸冲到了吴军刺猬阵的近处,然而还不等他们举起刀枪,对面已有刺刀当胸刺来,半蹲在地的吴军练勇也无比阴险的举枪用刺刀来捅他们腹,把他们捅得手忙脚乱,无法招架,不是被捅伤捅死,就是被捅得惊叫后退。

    枪声接连不断,接连打翻靠近吴军刺猬阵的起义军士兵,躲在刺猬阵内部的吴军狙击手也是各自精确射击,把那些穿得相对比较好的起义军将领接二连三轰翻打倒,手里拿着火绳枪的起义军士兵虽然也开枪射击,却没有受过严格训练,紧张之下基本上都把子弹打得偏离十万八千里,仅有三两个特别倒霉的吴军练勇中枪,还都没有致命。

    吴军刺猬阵的周围早已躺满了敌人的尸体和伤兵,爆竹一般的枪声还在连绵持续,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也早已在起义军队伍中此起彼伏,无数的起义军士兵扔下武器撒腿就跑,争先恐后的逃向远方,不少逃得慢和仍然还在射程中的起义军士兵也还在不断中枪,不断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喊嘶鸣,更加动摇和打击本就是乌合之众的起义军军心。

    看情况不妙,许多的起义军将领士兵早就撒腿向着黄渡镇来路逃命了,开始周立春还有些不死心,还在不断高喊怒吼,要求部下停下来重整队伍,可是看到逃命的人越来越多,部下越来越混乱,周立春也逐渐慌了手脚,最后干脆也是一拉女儿,撒腿就往黄渡镇老巢逃跑,四千多人兵败如山倒,逃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轮到吴军练勇反击了,半音痴的吴超越没办法教给练勇如何吹冲锋号,就只能不伦不类的继续以清军的战鼓传达冲锋命令,还忘了重整队形就下令敲响了冲锋鼓,更连战马都忘记骑就带着两百多名练勇乱糟糟的发足冲锋,气得布朗是再次破口大骂,“SHIT!吴,你这样的指挥官,到了美国战场上,我保证你活不了十分钟!”

    还好,吴超越和吴军练勇是菜鸟,青浦和嘉定两支起义军更是典型的乌合之众,根本就不知道抓住吴军队形混乱的机会发起反击,鬼哭狼嚎着只是向来路逃命,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稍做反抗。结果到了这时候,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每天都要负重五十斤奔跑十公里的吴军练勇也展现出了辛苦训练的成果,奔跑中速度远胜训练不足的起义军士兵,轻而易举就追上了许多敌人,然后不是开枪射杀,就是刺刀捅杀,逼迫着敌人跑得更快,也跑得更乱,再不剩下任何的还手之力。

    不断冲刺着前进,荒唐的事发生了,负重训练了几个月的吴军练勇机动力太过出色,竟然反倒冲杀到了最前面,发现前方无人之后,又掉过头来枪杀捅杀后面的敌人,道路被阻的起义军士兵哭喊震天,不是跪地投降,就是撒腿向其他方向逃命,更有许多人直接逃回了自家村庄。吴超越也这才想起命令士兵高喊投降不杀的口号,开枪威逼了许多的敌人抛下武器跪地投降。

    追击中,吴超越自然少不得悄悄寻找周秀英的下落,还曾经隐约看见过一名女子,只是距离有点远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周秀英,最后一无所获时,吴超越也只能是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千万别让周秀英不幸死在乱军之中——战场上最危险的可是败军的人潮和脚步。结果也还算好,吴超越也始终没有在路上的死尸中看到周秀英。

    还是到了扫尾战接近结束时,吴超越才发现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过早招降,两百多名吴军练勇竟然抓了一千多俘虏,必须得看守这些俘虏,再没了多余力量向已经距离不远的周立春老巢黄渡镇发起进攻。

    好爷爷吴健彰到底还是没有抛弃吴超越这个不孝孙子,正当吴超越在为无人看守俘虏而烦恼的时候,官道东面却又乱糟糟的跑来了几百绿营兵,带队的还正是上海守备官何舒。看到满地尸体和密密麻麻的俘虏人群,前天才在吴淞江以北吃过起义军大亏的何舒当然是惊得下巴差点坠地,才刚一见面就向吴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连声说道:“吴大人,下官服了,下官把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想不到你才两百多人,竟然就把……。”

    “少废话!”吴超越没好气的打断何舒的恭维,飞快说道:“你是我爷爷派来帮忙的吧?来得正好,替我看守俘虏和打扫战场,然后押着俘虏来黄渡镇和我会合!”

    匆匆给何舒交代了任务,吴超越又大声喝令练勇集结,带着练勇继续向西挺进,趁热打铁又来攻打周立春的老巢黄渡镇。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在布朗的提醒下要求练勇列队而进,也换来了布朗的再次大骂,“吴,你如果是碰到了我率领的美国军队,我担保你在我面前坚持不了五分钟!”

    讪笑着向好心指点自己的布朗道了谢,再等吴超越带着练勇列队疾驰到了黄渡镇时,什么都已经晚了,留守在这里周立春残部得到主力惨败的消息,早就打开了镇门四散逃命,只留下一座空镇和一些老弱病残在镇中。原本还想演练一下攻坚战的吴超越大失所望,也只能赶紧进镇搜索残敌,同时严令禁止烧杀抢掠,更不许杀害无法逃走的老弱病残。

    在吴超越的要求下,吴军练勇很快抓来了几个逃得不够快的起义军士兵,吴超越亲自审问,这才得知周立春父女根本就没回来过,吴超越失望之余也多少松了口气,知道周秀英仍然还活着的可能极大。而再到了搜查周立春住宅时,吴军练勇却又报告了一个让吴超越气得七窍生烟的消息——周立春家里竟然还藏有大量的烟土。(这可不是污蔑周立春,《青浦县志》上明白记载了他插手鸦片交易。)

    大怒之下,吴超越一度下令把周立春家烧了,但是命令下达后,吴超越却又改了主意,改为亲到周立春家中勘探情况,还极不要脸的进到了已经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周秀英闺房中,坐到了周秀英的床上,抚摸着还带有余香的柔软枕头心中意淫,“要是那小妞还在就好了,这时候把她抱上床,她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在黄渡镇中,吴军练勇还找到了许多青浦起义军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和武器辎重,还有一些金银,吴超越也没客气,立即下令把金银平均分给自己的练勇,粮食和辎重留下,武器变卖换钱,同样奖励给立功将士,换得吴军练勇欢声震天。一旁的吴大赛则赶紧提醒道:“孙少爷,何舒那边怎么办?他们可是多少给我们帮了点忙的。”

    “放心,他们不会白跑一趟。”吴超越没好气的说道:“俘虏交给了他,战场也交给了他打扫,你以为他从俘虏身上搜出来的值钱东西,还有在战场上拣到的刀剑火绳枪,他会分给我们?”

    没好气的说完,吴超越又有些害怕的揉揉屁股,心中暗道:“接下来该关心的,就是回去怎么向买办爷爷交代了,这次,他该不会又拿戒尺打我屁股了吧?”

第五十章 逼上梁山

    江苏巡抚杨文定近来的心情非常不错,碰到的顺心事非常之多,首先一点就是因为久攻长沙不下,长毛发匪突然移师向北威逼武昌城,又在益阳干翻了尾随跟来的清军向荣部,在武昌告急的情况下,咸丰大帝被迫任命两江总督陆建瀛为钦差大臣,督率两江清军溯江而上参与围剿长毛,并点名让杨文定移驻江宁(南京),留守后方督办粮草。

    杨文定和陆建瀛结怨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清督抚不和本来就是常事,巡抚杨文定和总督陆建瀛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本应侧重于军事的陆建瀛是出了名的贪财爱钱,为了捞钱平时经常插手江苏民政,杨文定则是既贪财更爱权,对自己一亩三分地看得极紧,与陆建瀛为了争权夺利没少明争暗斗。年初时江苏北部的丰北口决堤,陆建瀛为了捞银子甩开巡抚杨文定单干,结果弄巧成拙刚修好的堤坝转眼又垮了,杨文定一道折子递到京城,陆建瀛马上就落了一个连降三级原职留任的处罚;然而还不等杨文定幸灾乐祸多久,陆建瀛悄悄在背后帮了吴健彰祖孙一把,反过来又把杨文定整治得灰头土脸,让杨文定落了一个奏劾不实和御下不力的罪名,白白被罚去了一年俸禄,类似的你来我往在杨文定和陆建瀛之间就从没断过,仇越结越大,怨也越结越深。

    杨文定承认自己在与陆建瀛的争斗中处于下风,因为陆建瀛不但比他官大,还是咸丰大帝的东宫座师,与咸丰大帝多少有点师生情。但杨文定更清楚陆建瀛在军事上的本事,所以得知陆建瀛将要率军迎战太平军,即便陆建瀛这会还厚着脸皮赖在江宁没有动弹,杨文定也知道陆建瀛肯定要倒大霉了,幸灾乐祸之余,奉旨留守后方的杨文定自然也悄悄盯上了即将空出来的两江总督位置——论资排辈,该轮到杨大爷我了!

    让杨文定开心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曾经得罪过杨文定的吴家祖孙也要倒大霉了,奉命到松江府办理团练的小买办吴超越,折腾了两个多月才弄出一个两百多人的二百五营,坐视青浦贼头周立春盘踞在距离上海只有六十里的黄渡小镇上无法无天,敷衍塞责和畏贼怯战的罪名早已坐实。而老买办吴健彰为了庇护孙子,在嘉定贼乱突然爆发时,拒绝派遣孙子北上作战,只派上海绿营北渡吴淞江敷衍了事,结果又被嘉定逆贼给打跑,杨文定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把这件事写成折子上奏朝廷,请咸丰大帝和军机处的大佬们收拾这对曾经冒犯过自己的买办祖孙。

    有把柄归有把柄,汲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收到了上海守备何舒兵败的报告后,杨文定这一次没再急着立即上奏弹劾祖孙,而是让心腹幕僚王齐睿代笔,以江苏巡抚的名誉,命令吴超越督促松江各县团练配合苏州清军围剿青浦起义军,并要求吴超越务必要在十一月二十日之前把松江各县团练集结完毕,等候自己的出战命令。

    对此,王齐睿当然有些不解,向杨文定问道:“东翁,既然你要姓吴那小子出兵,直接叫他攻打黄渡镇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再派苏州绿营去黄渡进剿,让他负责助剿?”

    “谨慎点好。”杨文定笑吟吟的回答道:“本官如果命令吴超越直接出兵剿灭周立春逆贼,那他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敷衍拖延,就算吃了败仗也可以借口是力量不济,吴健彰那个老东西又有的是银子,花点银子给他的孙子脱罪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这么做就算成功,本官也很难把吴健彰祖孙一举置于死地。”

    “但本官让吴超越协助进剿就不同了。”杨文定笑得更加开心,道:“苏州绿营主剿,吴超越只是在旁边帮忙,结果还吃了大败仗,不但罪名坐实,偏师无力致使绿营进剿失败的罪名,不也可以正好扣在他的头上?”

    王齐睿恍然大悟,赶紧连赞东翁英明,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然后王齐睿也不再浪费时间,赶紧提笔替杨文定写好命令,杨文定签字用印后,又要王齐睿立即派人用快马送到上海交给吴超越,然而王齐睿笑嘻嘻的出门还没过得几分钟,就哭丧着脸回来了,向杨文定说道:“东翁,出意外了,你的这道公文,已经不必派人送到上海去了。”

    “为什么?”杨文定一楞。

    “吴超越刚刚派人送来急报,他已经攻破了青浦和嘉定的两支贼军主力,光复了被青浦贼寇霸占数月的黄渡镇。”王齐睿哭丧着脸回答道。

    “什么?!”杨文定直接跳了起来,圆瞪着三角眼,难以置信的吼叫道:“他已经攻破了青浦和嘉定两支贼军的主力?还光复了黄渡镇?”

    “吴超越在公文里是这么说的。”王齐睿举起刚收到的吴超越公文,表情更加哭丧的说道:“还有,吴超越还在阵上击毙了嘉定贼首陈木金,砍下了陈木金的首级。周立春和一些贼首虽然还在逃,但他们的武器辎重都被吴超越那个小瘪三给缴了!”

    发疯一样的从王齐睿手里抢过了吴超越的公文具报,打开细看时,杨文定的脸色逐渐开始发白了,失魂落魄的说道:“带着两百二十六个练勇,一战击败贼匪四千余人,斩首九百余人,抓获俘虏超过一千五百人?他的两百多练勇,居然没有阵亡一人,还只有三十余人受伤?这太夸张了吧?真的假的啊?”

    “东翁,应该不会是假的。”王齐睿擦着冷汗说道:“折子上有吴超越的签名和用印,他如果敢虚报,查出来就是一条不小罪名。不过也难说,要不小的派人去核实一下他的斩获,看看有没有弄虚作假。”

    “查!当然得给我派人去查!那个小瘪三但凡敢有半句假话,本官就马上上折子弹劾他伪报冒功!”

    杨文定再怎么怒吼也没用,先是当天下午,青浦县令李初祁也送来急报,请示如何处置吴超越抓到的俘虏,同时也证明了吴超越所报不假;然后靠着吴淞江的水路之便,才过了一天多时间,杨文定派去黄渡镇核查的属吏也送来急报,同样证实了吴超越说的全是实话。结果听到了这份报告后,杨文定也彻底的瘫在了太师椅上不说话了,肚子里不断的暗骂,“老天不长眼,这个跳梁小丑,这下子肯定要跳得更欢腾了。”

    大失所望归大失所望,咱们的杨大人好歹是位巡抚,给部下穿点小鞋一向都是手到擒来,眼珠子乱转了片刻后,杨文定突然露出了一些狞笑,向前来奏报核查结果的王齐睿吩咐道:“齐睿,马上替我给朝廷写一道折子,把吴超越黄渡大捷的具体情况如实向朝廷奏报,然后用六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呈请御览!”

    “六百里加急?”王齐睿傻眼了,惊讶说道:“东翁,吴超越屡屡冒犯于你,你怎么还这样为他表功,这要是皇上一高兴,给他升官了怎么办?”

    “皇上当然会给他升官,不过嘛,这也是本官所希望看到的。”杨文定笑得更加狰狞,又说道:“对了,把吴超越的奏报抄录一份,给陆建瀛也送过去,让陆建瀛知道,他的治下出了这么一员能征善战的勇将猛将!”

    王齐睿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明白了杨文定的真正意图,也赶紧向杨文定拱手作揖的说道:“东翁高明,东翁高明,东翁,你实在是太高明了!”

    ………………

    此时此刻的吴超越当然不知道杨文定又在算计他了,此时此刻的吴超越唯一犯愁的,也就是如何摆脱上海官员士绅和富商地主的包围。因为吴超越带着团练凯旋返回上海时,不但吴超越的买办爷爷吴健彰亲自带着城中官员出城十里迎接,之前那些出钱出粮帮吴超越练兵的富商士绅跑来迎接,就连租界里的洋人领事、商人和神父也来了相当不少,然后一见面就把吴超越包围得水泄不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健彰当然没拿戒尺打孙子的屁股,相反还当众抱住了孙子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上海那些富商士绅则是阿谀谄媚不断,都表示吴超越今后如果再有什么钱粮要求,他们一定立即把银子粮食双手奉上,还有人当场表示愿意多负担一些钱粮,帮吴超越练更多的兵,办理更多的团练——也更好的保护他们在上海的经济利益。

    这些人都还算好对付的,最难缠的还是普鲁士领事阿化威,拉着吴超越的瘦手,阿化威一个劲问的就是吴超越什么时候扩编团练,还要打算采购多少普鲁士的武器,并且迫不及待的向吴超越推荐起普鲁士的其他武器。吴超越却十分窝火,冲阿化威埋怨道:“尊敬的领事先生,我必须向你抗议,你卖给我的击针枪后膛漏火的问题在高频率射击中太严重了,我这次出兵剿匪,伤了三十七人,其中有二十五人就是击针枪的后膛漏火烧伤的!你就不能卖点质量好的击针枪给我?”

    “吴,不是我卖给你劣品,是这个问题无法解决。”阿化威神情无奈的回答道:“击针枪的后膛密封不严,容易漏火烧伤射手,在我们普鲁士军队里也普遍存在,还有美国人的后膛枪也一样,同样没办法解决这个技术难题,后膛漏火的情况比我们还更严重。”

    来中国就是为了推销军火的布朗一听大怒,马上就反唇相讥,嘲笑德莱赛击针枪是普鲁士本**队都不爱用的****枪,吴超越也非常不满阿化威的狡辩,随手拿来一支击针枪拉开枪栓,指着装弹口说道:“美国的霍尔枪是击锤发火,当然没办法彻底密封后膛,但你们的击针枪谁说没办法密封后膛了?在这里加上一个密封橡胶圈不就行了?以你们普鲁士的工业能力,制造一个小小的密封橡胶圈难道很难吗?”

    阿化威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惊叫说道:“我的上帝!这么简单的密封办法,我们普鲁士的枪械专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吴,谢谢你,我马上给国内写信,让他们试验这种办法解决漏火问题!”

    阿化威惊叫的同时,旁边的洋人也在飞快眨巴着眼睛,默默记住吴超越提出的这个枪械改进建议,而从高压锅垫圈这上面得出灵感的吴超越则多少有些后悔,暗道:“好象过了,该不会因为我这个建议,导致白皮猪的武器发展更快吧?”——当然,吴超越并不知道的是,他这么随口的一句话,还引来了一个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后果,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买办爷爷赶紧回城,吴超越先是把练勇领回营房,下令把富商士绅送来的酒肉分发给练勇犒劳三军,然后又赶紧按照买办爷爷的要求进城参加宴会,庆祝这一次的黄渡大捷。陪着富商士绅和洋人领事痛饮了一番后,待到酒席宴罢后,吴超越又得辛辛苦苦的把已经明显喝高的买办爷爷送回家中,同时也赶紧向买办爷爷请罪,请买办爷爷任意责罚自己的私自出战之罪。

    宝贝孙子这么争气,吴健彰还舍得责罚吴超越那才叫怪了,亲手搀起了宝贝孙子后,吴健彰还拍着吴超越的肩膀大笑说道:“还请什么罪?早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么能打,爷爷还拦着你去杀贼立功干什么?哈哈哈哈,两百多人大败四千多乱贼,还砍下了嘉定贼首陈木金的脑袋,这下子你这个小兔崽子升官有望,升官有望了!”

    假惺惺的谦虚了几句后,吴超越又说道:“爷爷,我可不想升官,我只想留在上海,留在你的身边,所以有言在先,我可是随时都会上折子辞官,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胡说八道!”吴健彰一听来了火气,呵斥道:“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了?你还想辞官,你想气死我啊?不准辞!不但不准辞官,你还得把上海团练给我扩编,银子要多少我都给你,钱粮军饷我也替你想办法,现在世道这么乱,你把团练办多点,不但可以替我保卫上海,保护码头,还会有更多的立功升官机会!”

    “爷爷,你听我说!”吴超越也有些急了,忙说道:“我必须尽快辞官,不然麻烦就大了。爷爷你忘了,朝廷的邸报,长毛发逆已经打进了湖北了,这长毛发逆如果沿江东下,往江宁这边杀来,朝廷抽调我的团练西进迎战怎么办?我这次打得这么漂亮,是因为周立春和陈木金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打他们我有把握,打长毛我可没这样的把握!”

    听了宝贝孙子的话觉得有理,吴健彰一度有些动摇,但转念一想后,吴健彰却又呵斥道:“危言耸听!长毛连长江的边上都没摸着,你就怕他们往江宁打过来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再说了,就算长毛真的打到了长江边上,也有湖北、安徽和湖南的官军围剿,朝廷怎么可能抽调你去湖北参战?”

    知道太平军迟早要打来的吴超越苦笑,可是又没办法解释原因,只能是一再提醒买办爷爷不可掉以轻心,但吴健彰却根本不听,还武断的说道:“少废话,爷爷叫你扩军,你就得给我扩军,先把你的团练给我扩编到一个营五百人,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吴超越无可奈何的答应,心里嘀咕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老糊涂想让老吴家断根,我还舍不得现在就送命,过几天我就悄悄把辞官折子递上去,看你怎么办!”

    …………

    知道太平军迟早就打到上海附近,又不愿和杨秀清、石达开拼命,吴超越倒是拿定见好就收的辞官主意了,但是很遗憾的,吴超越并不知道的是,才过了六天时间,他那份夸张得离谱的变态战绩,就已经被杨文定以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还直接送进了军机处。

    和杨文定一样,正为太平军不断逼近武昌城而焦头烂额的祁寯藻等军机大臣看到了吴超越的战绩后,无一不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第一反应就是杨文定所报不实,吴超越夸大战绩,贪功骗赏!然而稍微回过了一些神来后,祁寯藻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惊讶问道:“吴超越不是在礼部当主事吗?他什么时候去了松江办团练,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祁大人,这事是下官经的手。”邵灿小心翼翼的说道:“吴超越上折子请求返回松江办理团练,帮助地方官府围剿青浦逆贼,下官见他报国心切,事又不大,就批了一个发吏部准行。”

    “原来是这样。”祁寯藻点点头,然后又失魂落魄的说道:“事确实不大,但这份战报也太夸张了吧?两百多练勇,竟然第一战就打败了四千多乱贼,还夺回失地斩杀贼首,我记得这几年把团练办得最好的江忠源,第一战也没打得这么夸张啊?”

    “会不会是伪报?”对吴超越印象十分不好的麟魁狐疑说道:“虽说杨文定奏明说他已经核查了战绩不假,但也不能排除杨文定和吴超越联手做假啊?”

    盘算了片刻,祁寯藻摇头说道:“伪报的可能很小,杨文定毕竟是一省巡抚,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冒这么大风险,帮吴超越捏造如此夸张的斩获战果。而且吴超越的斩首和俘虏都是明确呈报了具体数字,这样更难做假。”

    “这么说,这份战报很可能是真的?”另一个军机大臣彭蕴章惊喜说道:“那我们快向皇上呈报吧,这些天来,皇上一直在为湖北战事不顺而烦恼,看到这样的战报,他肯定会龙颜大悦啊!”

    祁寯藻点点头,然后又苦笑说道:“但恐怕是就连皇上都不敢相信。”

    “什么事连朕都不敢相信?”

    事有凑巧,恰在此时,军机处门外传来了咸丰大帝的龙吟之音,祁寯藻和彭蕴章等人赶紧跪下磕头时,这几天来气得一直都没有睡好的咸丰大帝也带着疲惫走了进来,再次追问了什么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后,祁寯藻这才小心翼翼的呈上了杨文定的奏报。然后很自然的,咸丰大帝那双充满血丝的帅气金鱼眼就差点把眼球都鼓出来,惊叫道:“两百多练勇,一战大败四千多逆贼?练勇还没死一人?真的假的?上海团练就这么能打?”

    “万岁,吴超越的战绩已然经过江苏杨文定派员核实,并无做假。”祁寯藻如实答道:“而且微臣等认为,吴超越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捏造如此惊人之战绩。”

    “吴超越?吴健彰那个孙子?”

    咸丰大帝这才发现打出这场漂亮仗的人竟然是他也有些印象的吴超越,然后很自然的,咸丰大帝当然又赶紧追问吴超越什么时候又跑回上海去了,邵灿再次如实上奏后,咸丰大帝顿时就龙颜大悦了,“做得好,吴超越吴爱卿在京城时,朕就发现他有些胆色,是个带兵的材料,只是没想到他能替朕训练出如此精兵,两百多练勇……。”

    说到这,咸丰大帝又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有些气愤的说道:“这个吴超越,是干什么吃的?在松江府办理团练,怎么才给朕弄出两百多练勇,眼下朝廷到处都要用兵,正需要兵力补充,他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朕练些精兵?”

    “皇上,或许是钱粮问题。”祁寯藻怕咸丰大帝心情又变差让军机处众人的日子更不好过,忙又替吴超越说了一句好话,说道:“县府团练,朝廷不给军饷,钱粮武器等一应花消全靠在地方上筹集,吴超越或许就是因为钱粮问题,所以无法办理更多团练。”

    “钱粮好办,他爷爷就是海关监督,手里有的是银子。”咸丰大帝也没犹豫,挥手喝道:“传旨,吴超越破贼有功,官升一级,着军机处记名以州府用,松江团练按例颁赏!再令吴健彰截留关税银一万两,与吴超越扩办团练!告诉吴超越,赶快把他的团练扩办起来,精兵越多越好,朕还等着要大用他!”

    说罢,心情已经大为好转的咸丰大帝又下旨把吴超越的黄渡大捷抄为邸报,明发天下,借以鼓舞大清将士的军心士气。祁寯藻领着几个军机大臣领旨后,很快的,这个消息就以邸报形式迅速传遍了京城,而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吴超越在京城里的唯一好友李鸿章也顿时就悔青了肠子,“慰亭,早知道你这么能练兵,我当初就应该和你一起去上海啊!”

第五十一章 果然来了

    吴超越完全就是被逼着扩军的,望孙成龙的吴健彰逼,希望确保上海安全的地方富商士绅逼,想多卖武器的洋人逼,期望肃清境内的松江知府陈廷璜逼,两江总督陆建瀛和满清朝廷也先后来文下令要求吴超越扩军,还就连上海的老百姓都希望吴超越多办点团练,控制一下因为人口急剧增加而迅速败坏的上海治安情况。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胜其烦的吴超越也只能是瘦手一挥,一边悄悄写辞官折子,一边把上海团练扩编为一个营五百人,而这一次,吴超越那些看似荒唐的招兵条件不但再没有一个人嘲笑,还成了租界洋人和松江各县团练的研究和学习对象,上一次对这件事不理不问的吴健彰还亲自来到现场帮助宝贝孙子招兵,也了解宝贝孙子为什么要如此招兵。

    虽说这一次已经再不用怎么为钱粮操心了,但还是有让吴超越烦心的事,那就是吴家的老走狗刘丽川眼红上海团练的战斗力,闹着要把一百人塞进吴超越的营中,让吴超越帮他训练和武装打手。素来反感乡党帮会的吴超越断然拒绝后,不肯死心的刘丽川又跑到吴健彰的面前软磨硬泡,念在刘丽川一向以来的忠心表现份上,吴健彰也向吴超越开了口,吴超越被迫无奈,也只好给了刘丽川一纸公文,让刘丽川自起炉灶自行招募两百名练勇成军,帮助维持码头治安,钱粮装备则让刘丽川自己去找吴健彰想办法,但也答应帮刘丽川聘请洋人担任教官,帮助刘丽川训练团练,这才总算把刘丽川给打发了。

    武器方面,吴超越仍然还是向普鲁士人购买后膛击针枪为主战步枪,同时为了安抚和答谢帮了大忙的美**火推销员布朗,吴超越又向布朗采购了一百支左轮枪和五十支米尼枪。但英国领事阿礼国不肯放过吴超越,也找上门来硬逼着吴超越向他采购军火,吴超越不敢得罪现在的世界霸主,只好是硬着头皮向阿礼国订购了两门臼炮和两门后装膛线炮,又安排了一些自己的亲兵到英国人的军舰和武装商船上学习火炮操作,糟蹋了许多吴健彰辛苦贪污来的银子,费了不少劲才把贪得无厌的英国人给打发走。

    必须还得交代一点,在此期间,吴超越并没有忘记下落不明的周秀英,除了配合地方官府张榜悬赏缉拿周立春父女外,吴超越又悄悄派出双刀会和百龙会的打手四处打听周秀英的下落,但是小丫头却象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始终都是毫无音信,吴超越几次为此夜不能寐,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念着周秀英。

    周秀英的下落找不到,倒是辞官的折子有了答复——本应替吴超越转递辞官奏折的江苏巡抚杨文定不但没把折子送京城,还派人把折子送回上海直接交到了吴健彰手中。吴健彰看了折子勃然大怒,马上派人把正在训练中的吴超越给提溜了回来,把折子砸在吴超越脸上也把孙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不管吴超越再是如何的解释哀求吴健彰都不听,硬逼着吴超越继续把这官当下去。吴超越最后也来了一些火气,扔下一句话撒腿就走,“爷爷,你不让我辞官可以,但是将来朝廷调我去打长毛发匪的时候,你千万别哭!”

    又和买办爷爷闹了一次矛盾后,吴超越怒气冲冲的直接出了上海城,打马直奔位于县城西南十余里外的训练场地,因为心情不好,吴超越还把怒气发泄在了战马上,不顾自己骑术平平,一个劲的只是催马急行,从军营里带来的几个亲兵根本跟不上,又见吴超越脸色极不好看,几个亲兵都不敢叫喊,只是快步跟在后面,还很快就和吴超越拉开了距离。

    过了陆家浜后,路上行人逐渐稀少,生了半天闷气的吴超越火气稍息,这才放慢马速等待后面的亲兵,但心里还是窝火得厉害,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运气,明明就不想当官,更不想给满清八旗当奴才,怎么就死活辞不掉这个破官,还一步步的被逼着要走上和太平军血拼的最前线?窝火之下,吴超越还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的满清,再敢逼老子给你们当炮灰,老子就当袁大头孙大炮,替他们推翻你们!”

    当一声轻响,吴超越的话刚骂完,就已经听到头上传来了一声轻响,接着红缨帽也飞了出去,吴超越斜眼一看间,发现自己的帽子上竟然插着一把飞刀,顿时就吓得赶紧跳下马藏到战马旁边,拔出左轮枪紧张观察周围动静,见四周无人,路旁的草丛中却似乎有人影晃动,吴超越毫不犹豫,立即对着草丛中连开两枪,吼道:“出来,不然老子又要开枪了!”

    草丛晃动,一个人影快步逃向远方树林,吴超越本想继续开枪,可是隐约看清那人的背影后,吴超越却又大吃一惊,慌忙放弃开枪,还大喊道:“世妹,你别跑,我不开枪,我有话对你说!”

    背影很象周秀英的那人根本没理睬吴超越,脚步不停只是冲向远处的黄浦江芦苇荡,同时远远跟来的亲兵听到枪声发现不对,也大呼小叫的快步冲来,吴超越再不迟疑,赶紧提枪跟了上去,亲兵高呼危险要吴超越等等他们,吴超越也不做理会。

    追着那人一路来到了茂密的芦苇荡旁时,周秀英那熟悉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吴超越只能是大声喊道:“世妹,秀英,你出来吧,我不抓你,更不会杀你,我只是想和你见一面,对你说几句话。”

    没有回答,只是江水流淌,芦苇晃动,吴超越无奈,只能是又喊道:“秀英,青浦的事你不是主犯,你就算出来见我,我也可以保证替你洗脱罪名,你要相信我!”

    芦苇荡中还是没有半点声音,倒是几个亲兵大呼小叫的追了上来,拔枪要对芦苇荡乱射,吴超越赶紧制止时,一个亲兵又一指地面,说道:“练总,你看,地上有血。”

    得亲兵提醒,吴超越这才发现雪地上还真有几滴血迹,吴超越顿时更是叫苦,忙又叫道:“秀英,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刚才不知道是你就开了枪,是不是打中你了?你快出来吧,我这里有伤药,我给你治伤!”

    苦口婆心的冲着芦苇荡喊了许久,周秀英却依然不见动静,不知道是仍然还藏身在芦苇荡中,还是已经逃走,有个亲兵便建议道:“练总,现在是冬天芦苇都干了,我们放火烧芦苇,只要里面藏得有人,就肯定得出来。”

    吴超越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愿出来,那就随便她吧,反正她只是一个小从犯,能不能抓到她不要紧,我们走吧。”

    说罢,吴超越又冲着芦苇荡喊道:“秀英,你不想出来见我,我不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记住,你只是被胁迫从叛,可以脱罪,但你不能找其他人自首,只能来找我!”

    “还有,我把伤药放在这里,我走了你快过来拿,先把血止住!”

    喊完了这些话,吴超越把伤药放在了原地,一步三回头的带着亲兵走了。而过了许久后,周秀英也捂着中枪的左臂走出了芦苇荡,先看了吴超越放在原地的伤药,又眺望着吴超越远去的方向,周秀英早已噙满泪花的美目中终于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轻声说道:“我是怎么了?这么点距离,我的飞刀怎么就打偏了?”

    闷闷不乐离开的路上,吴超越除了要几个亲兵对这件事严格保密外,然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心里盘算的也就是如何为周秀英脱罪,如何让松江官府取消对周秀英的通缉令,但吴超越心里也非常清楚,自己就算想到办法替周秀英脱了罪,自己只要还是在满清官场上混,再想把周秀英娶为正室就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但吴超越转念一想,却又在心里说道:“不过也没关系,真到了那一步,估计她也不敢再奢求什么正室的位置了,纳她为妾估计她也愿意。对了,提起这个问题,我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当正室?我在这个时代也算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一下娶媳妇的事了。”

    …………

    又和买办爷爷吵了一架,吴超越原本还以为和象上次一样,买办爷爷会几天都不理自己,但是让吴超越没想到的事,才到了第二天,吴健彰就又派人来叫自己回城,还指望着将来继承吴健彰万贯家产的吴超越也没敢耍脾气,乖乖答应,还汲取教训带了一队亲兵保护自己回城。结果顺利到得城里时,让吴超越更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吴健彰竟然和颜悦色的把一摞生辰八字给放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微笑说道:“乖孙儿,看看这是什么,全是想把女儿嫁给你的,你也不小了,看看喜欢那一家的闺女,爷爷给你派人上门提亲。”

    “又来?”吴超越的额头冒汗了,叫苦道:“爷爷,你怎么又来了?上次那个周秀英给我们惹的麻烦还少,你怎么还要给我相亲?”

    “不是相亲,是给你选媳妇。”吴健彰笑吟吟的说道:“以前你是不争气,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看得上你,所以爷爷我才让你和姓周那个小丫头相亲,你现在争气了,还当上了官,还去相那些大脚婆娘做什么?这些都是大家闺秀,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大富人家,你看看有没有那个中意的,爷爷我请媒人给你下聘!”

    “我不选,我不要那些三寸金莲,我喜欢天足。”吴超越断然拒绝,“而且我也不要你挑,我要自己找媳妇。”

    挑鸡贩子出身,吴健彰的原配老婆同样是大脚婆娘,对孙媳妇是否天足倒是不怎么在乎,但是看到宝贝孙子这态度,心里同样窝着火的吴健彰便彻底忍无可忍了,吼叫着逼迫孙子挑媳妇,还扬言说吴超越如果不选,他就替吴超越挑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请媒下聘,直接用花轿把孙媳妇抬回来硬塞到吴超越床上。很清楚这个时代这么做完全合法的吴超越别无选择,也只好赶紧想出一个敷衍办法,说道:“爷爷,不是我不想娶媳妇,是我心里面已经有人了,我要娶就只娶她!”

    “是谁?”吴健彰赶紧追问,然后又不放心的喝道:“别说是姓周那个丫头,她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你想娶她是做梦!”

    “当然不是她。”吴超越摇头,鬼扯道:“我喜欢那个姑娘是京城人,叫冯婉贞,住在圆明园旁边的谢庄,家里条件虽然一般,但我就是喜欢她,我要娶也只娶她!”

    在晚清排得上号的全国级大富豪吴健彰当然不会介意孙媳妇家里有没有钱,一个劲的只是追问吴超越和冯婉贞到底是什么情况,吴超越则信口胡扯,鬼扯说自己和冯婉贞在京城一见钟情,李鸿章还替自己做过媒差点就成了,只是冯婉贞的父亲冯三保没摸清楚老吴家的底细所以没有答应。而吴健彰一听就乐了,马上就说道:“这事好办,爷爷马上派人进京,请媒人到谢庄给你提亲下聘,一定给你把那个冯婉贞娶回来!”

    吴超越肚子里偷笑,为了更多的拖延时间,吴超越又说道:“爷爷,过了年再说吧,到时候你派去的人可以直接去找李鸿章,他知道我和那姑娘的事,还知道那个姑娘住在那里,请他帮忙说媒,这事准能办成。”

    “行行行。”吴健彰哈哈大笑,说道:“只要你喜欢就行,虽然你说那个姑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配不上我们的家世,但只要你喜欢,爷爷我就不介意这些了!”

    暗叹这个买办爷爷对自己还真是好的时候,一个海关衙门的差役却突然进到后堂,把一道公文双手呈到吴健彰面前,说是两江总督陆建瀛刚刚派人送来的公文,吴健彰也没多想,随手接过就拆开观看,然而只看得两眼,吴健彰的脸色就变了,两只枯瘦的老手也开始发抖了…………

    察言观色,发现吴健彰的神情不对,吴超越本想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话到嘴边时,吴超越却突然猜到了原因,便说道:“爷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陆建瀛调遣我去湖北参战的公文吧?”

    “你怎么知道?”吴健彰大惊问道。

    “能让爷爷你吓成这样,除了是调我去湖北参战,还能有什么事?”吴超越苦笑,又说道:“怎么样,爷爷,我没说错吧?我只要不辞官,就一定跑不过这一天。”

    吴健彰哑口无言,许久才大吼道:“陆制台是不是疯了?你才多少点人,还是在上海驻扎,他怎么还要你率军赶赴九江助剿?!”

    “九江?”吴超越眉毛一扬,忙问道:“爷爷,长毛打到那里了?”

    “公文里说,长毛已经包围了武昌,还拿下了汉阳城。”吴健彰哭丧着脸说道:“陆督宪受命率军西进助剿,下文让你率领上海团练赶赴九江助剿。”

    “正常,病急乱投医,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今天。”吴超越不屑冷笑,又说道:“爷爷,你也别急,陆建瀛上有政策,我们下有对策,你叫师爷给我写一封回信,就说我刚刚扩军,兵士尚未训练,武器粮草也还没有齐备,还有周立春残匪也还没彻底剿灭,无法从命,先敷衍过去再说。”

    “对对对。”吴健彰连连点头,说道:“先这么应付,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就用你的法子,上折子辞官,爷爷我不准你去打长毛,绝对不能去,连向荣那样的老丘八都不是长毛的对手,更何况是你。”

    吴超越一听叫苦,忙又说道:“爷爷,事情都到这步了,你还不准我辞官?这要是长毛打下了武昌,乘船顺江而下,要不了几天就能打到江宁,到时候我这个官还辞得掉?”

    吴健彰有些动摇,然而又很快摇头说道:“胡说八道!武昌是湖北省城,长毛怎么可能打得下来?长毛之前打长沙和打桂林都没打下来,武昌肯定也一样,辞官折子先不能上,再看看情况再说。”

    “随便你。”吴超越懒得和官迷心窍的吴健彰争辩,又盘算了一下,吴超越便又说道:“爷爷,顺便叫你的师爷把关于长毛的情报统计一下,抄录一份给我,让我了解一下长毛乱匪的具体情况。”

    “你想做什么?”已经吃过亏的吴健彰一听急了,瞪着眼睛说道:“你该不会又想背着我去打长毛吧?”

    “我要是想打长毛,我就不会背着你上折子辞官了。”吴超越没好气的说道:“我是想了解长毛的具体情况,看什么时候辞官才是最好时机。还有,如果长毛真的顺着长江往下打来,上海还不是照样跑不掉?我不了解一下敌人情况,到时候怎么带着团练保护上海和保护你?”

    听了孙子的话觉得有理,吴健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按照孙子的要求,让幕僚把关于太平军的情报整理了一份交给吴超越,结果拿到了这些情报仔细研究后,吴超越却发现自己剩下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因为太平军的进兵速度之快太过出乎吴超越的想象,打下了道州的短短半年之内,太平军势如破竹接连攻克桂阳、安仁、攸县、醴陵、江华、郴州、永明、永兴和茶陵等地,如果不是围攻长沙浪费了八十天时间,早就应该打进湖北,而放弃了攻打长沙后,太平军又只用了二十四天时间,就又拿下了宁乡、益阳、岳州、蒲沂、嘉鱼和汉阳六座城池,攻城掠地转战近千里,堪称神速。

    武昌是肯定会被太平军拿下的,这点吴超越很清楚,吴超越只是不知道太平军在拿下了武昌后,又用了多少时间就打下南京。但是考虑到长江水路的交通便利,吴超越又绝对可以肯定这个过程绝对不会太长,所以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掐指估算起了自己还能剩下多少时间…………

    “今天是公元一八五三年元月六号,野猪皮九世咸丰二年的十一月二十七,太平军用了二十四天从长沙打到武昌,武昌的守军再怎么混蛋,守一个月应该没问题吧?太平军拿下武昌要准备粮草船只和对付死缠着他们不放的向荣,起码又得浪费一个月时间,再从武昌一路打到南京,就算是水路速度快,沿途大小城市,还有九江、安庆和芜湖这几座军事重镇一定得打,没有三两个月休想摸到南京城墙。对了,太平军还没打过水战,想突破满清的长江水面防线也没那么容易。”

    “过了年再辞官。”吴超越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还颇为轻松的在心中盘算道:“借口练兵拖上一个月时间,过了年就找借口辞官,我就不信太平军能推进得这么快,一个月时间就打进安徽威胁南京,逼着咸丰和陆建瀛一定要调我到南京参战。”

第五十二章 婉贞?婉贞!

    阻拦宝贝孙子辞官的吴健彰很快就后悔得想用脑袋撞墙了,因为还没过得几天时间,长江上游就又传来急报,此前一直都拿坚城名城没办法的太平军也不知道从那里学来了一手缺德招数,竟然用挖地道埋火药的办法炸塌了武昌的文昌门,杀湖北巡抚常大淳和提督双福,又在洪山打跑了向荣的追兵,象吴超越预言一样的成功攻克了武昌城。

    武昌既破,长江下游的大小城池自然一起告急,料定受命阻击太平军的两江总督陆建瀛肯定会又打自己宝贝孙子的主意,吴健彰再不敢浪费半点时间,马上就让师爷幕僚替孙子写了一道称病辞官的折子,又把吴超越叫到面前,逼着宝贝孙子在折子上签名用印。

    早就不想给满清当奴才的吴超越当然马上在折子上签了名,但是吴健彰派人用快马把折子发出后,吴超越却又对吴健彰说道:“爷爷,现在辞官恐怕没那么容易了,你如果真不想让我去打长毛,最好是再派个人去江宁活动一下,给陆建瀛送点银子,请他答应让我辞官。不然的话,他不但肯定不会答应让我辞官,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威胁我们,说我如果坚持请辞,他就要上表朝廷弹劾我们,让朝廷治我的罪。”

    考虑到长江战场的危急形势,不缺银子的吴健彰毫不犹豫的就采纳了孙子的建议,也马上就叫来专门替自己干脏事的心腹师爷,让他带着银子去江宁行贿送礼,收买陆建瀛同意让吴超越辞去官职。但即便就是这样,吴超越心里却依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顺利,在这方面运气很烂的自己说不定真得被迫和太平军干上一仗。

    因为有这种不好的预感,也因为知道太平军攻占南京后上海将要爆发小刀会起义,吴超越还是着手加强了战争准备,先是说服吴健彰拿出银子又向美国人和普鲁士人订购了一批武器弹药,然后很有针对性的展开了对上海团练的水战训练,租来五条俗名叫做红单船的老闸船和若干小艇,雇佣水手把上海团练拉到了长江口进行水战训练,以便将来保卫上海。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发现他练水战竟然有着许多常人梦寐难求的先天优势,首先一点就是上海团练大部分都是松江本地兵,熟悉舟船不怕下水;其次是老吴家在上海有许多广东老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随海船来上海谋生的水手,纪律虽然烂点,操纵适用于沿海航行的老闸船却是看家本领,又对吴超越这个小老乡比较忠心听话,是相当理想的水手人选;第三就是洋人们热情帮忙,为了让吴超越向他们购买船只火炮,各国领事不但争着抢着为吴超越提供技术指导,英国人还免费帮吴超越训练炮手,并主动邀请吴超越的团练登上他们的武装商船,实际操作他们船上的先进火炮,唾沫横飞的劝说吴超越向他们买船买炮,并承诺提供技术支持和保证武器弹药的供应。

    鉴于这些,胸无大志的吴超越再是如何的想到檀香山去当华侨,难免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要是老子那天当上了曾剃头或者袁大头那样的军阀,学孙大炮他们签几道卖国条约换得洋人支持,想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国其实大有希望啊。”

    动了这个念头归动了这个念头,性格有些懒散的吴超越还是更乐意当个不用太操心费神的富家翁,所以不管洋人再是如何鼓动吴超越扩建团练,吴超越都再没松过口,耐心只是等待自己辞官折子的答复,也不断祈祷上天保佑,让太平军的推进速度慢上一点,多给一些自己辞官当逃兵的时间。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到了咸丰二年腊月十八,已经移驻江宁的江苏巡抚杨文定首先送来公文,不但断然驳回了吴超越第二次递交的辞官折子,还直接谴责吴超越此时辞官是临阵脱逃,辜负君国黎民,并威胁说吴超越如果再敢辞官,他就要具表弹劾,请满清朝廷治吴超越的逃兵罪。

    看到这道公文,吴健彰和吴超越这对无良祖孙的瘦脸当然是拉得比驴还长,明知道杨文定是挟私报复可是又无可奈何,也只能是寄希望于陆建瀛那里能够出现奇迹。然而让无良祖孙欲哭无泪的是,仅过了一天,去江宁活动的师爷也送来消息,说是陆建瀛已经去了九江前线,想行贿送礼也找不到对象,吴健彰急得直跺脚,可是又没胆子派师爷跑到前线去行贿送礼让宝贝孙子当逃兵,也只能是祈祷上天保佑,让太平军别往长江下游来,到别处去祸害其他地方。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彻底粉碎了吴健彰的最后幻想,鉴于武昌失守和清军连战连败,窝火万分的咸丰大帝连下杀手,下旨将畏战不前的钦差大臣兼两湖总督徐广缙革职拿问,交刑部从重议罪,砍了装死逃命的岳州参家阿克东阿,把包庇阿克东阿的博勒恭武、廉昌和胡方谷等文武官员也顺手砍了脑袋,又抓了十几个畏战逃跑的文武官员,并将这些处罚写成邸报,明发天下让全国官员都知道畏战逃跑是什么下场!同时明令江苏和安徽等地团练不得拒绝陆建瀛征调,违令者一律从重议罪!

    事情到了这步,吴健彰再是如何后悔逼着孙子当官也没用了,老泪纵横的只是自怨自艾,痛哭流涕的承认是自己害了宝贝孙子。而吴超越则一边安慰吴健彰,一边也做好了听调上阵的心理准备,认命的开始着手安排西征事宜,心里则开始盘算如何打上一两仗敷衍陆建瀛和咸丰,然后再想办法摆脱给满清当炮灰的命运。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该来的总该会来,该死的也绝对跑不掉,公元一八五三年二月九日,大清咸丰三年正月初二,在武昌过完了新年后,太平军毅然放弃武昌孤城,全力发起东征,水陆并进顺江而下,江面浮船万艘,帆樯旗帜如云,军力多达数十万,刀锋直指大清钱粮重地——江南!

    发逆猖獗,沿途我大清八旗及绿营将士虽然英勇作战,奋起抵抗,钦差大臣向荣也亲自率军紧追发逆主力不舍,无奈逆贼势大,王师兵微将寡,难以抵挡,短短十四天内,黄石、老鼠峡、九江、彭泽及小孤山等军事要地先后失守,六安营参将遇寿将军壮烈殉国,钦差大臣、两江总督、咸丰帝座师陆建瀛也不幸被逆贼士卒所伤,折坠牙齿两颗,伤势沉重!不得已,陆建瀛为未雨绸缪计,只能是先行返回芜湖,重组江防保卫江南第一重镇江宁城!

    另,关于陆建瀛陆督宪负伤一事,所谓的陆督宪是惧敌过甚连夜逃命被王师巡夜士卒误认为是发逆奸细殴打致伤,纯数子虚乌有,谣言中伤!陆督宪负伤,全是因为勤劳王事,不辞劳苦深夜巡营,不幸被扮做王师士卒的发匪打伤!朗朗乾坤,公道自在人心,发逆贼匪再是如何的诋毁中伤,也绝不会伤害到陆督宪的半点清誉,造谣传谣的宵小之辈也只会徒劳一场!

    带着重伤战略转进回了芜湖后,咱们陆督宪第一件事当然是想方设法的调兵遣将补强兵力,然而很不幸,内外交困的大清八旗和绿营不是在两湖,就是被洋人牵制在了东南沿海,江南腹地的兵力空虚得十分可怜,陆督宪再是如何的七拼八凑,也仅仅只是在芜湖集结了六千多点由绿营和乡勇组成的水陆军队(史实数据噢),被迫只能向从更远的地方抽调兵力。再然后就在劫难逃了,陆督宪首先想起的,当然就是曾经以两百多练勇大破四千多乱贼的上海团练吴家军,再一声令下后,要求吴超越率领本部士卒限期赶赴芜湖助剿的命令,也就很快送到了上海,送到了吴健彰和吴超越这对无良祖孙的面前。

    放在吴家祖孙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是让吴超越乖乖的执行命令,冒险到芜湖参战,二就是老吴家举家潜逃海外,吴健彰一度犹豫动摇,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吴超越则坦然认命,决定去冒这个险拼上一把,吴健彰痛哭许久也只好含泪答应,但要求吴超越一定要活着回来,那怕丢光武器装备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陆建瀛的命令中要求吴超越务必在正月三十之前赶到芜湖,时间有些紧张,好在吴超越此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备,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但因为教官布朗不是传教士的缘故,美国的军火推销员布朗不能到芜湖参战,让吴超越痛失一只臂膀,同时上海团练的士气还算不错,都相信凭借自己手中的先进武器,打长毛肯定象打青浦和嘉定起义军一样的轻松,吴超越不但用不着操心如何鼓舞士气,还得反过来警告部下不得轻敌。

    正月二十二日上午,五百名上海团练在吴超越率领下登上十条租来的民船,扬帆启航赶往芜湖,吴健彰与众多洋人都到码头为吴超越送行,看到宝贝孙子的座船驶向黄浦江下游,吴健彰哭昏在码头上,吴超越远远看到祖父昏厥,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大声喊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一定能回来!”

    …………

    只剩下九天时间又是逆流而上,吴超越当然要求雇来的船只全速行驶,好在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东南风渐起,比较有利西上,所以日夜兼程之下,上海团练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越过了镇江,进入了江宁府境内。

    在仪征采买蔬菜肉食稍做休息后,吴超越的船队继续逆流而上,傍晚越过燕子矶途经江宁城时,吴超越也没让船队靠岸登陆,下令直接越城而过,继续前行——吴超越知道陆建瀛正在芜湖,也知道现在在江宁城里当家的是江苏巡抚杨文定,和杨文定有仇的吴超越当然不想进城去受杨文定的鸟气。

    吴超越的这点想当然差点没把他坑死,第二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七这天的上午,当吴超越的船队进入安徽太平府的江面时,甲板上的士兵突然来报,说是在长江南岸看到了传说中包着红头巾的太平军队伍,数量还相当不少!

    “什么?南岸发现长毛军队?数量还相当不少?他们是飞来的?!”

    目瞪口呆之后,历史稀烂、不知道太平军攻打南京时步兵比水师跑得还快的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冲上甲板,举起望远镜向南岸张望,结果吴超越也马上就更加张口结舌了——南岸的官道上,确实有一支数量相当不少的军队正在向东开拔,士兵脑袋上全都裹着红布,打的也是传说中的太平军黄绸旗。再然后,吴超越当然是杀猪一样的惨叫了,“这怎么可能?陆建瀛要我正月三十前赶到芜湖参战,今天才正月二十七,长毛发逆的步兵怎么就快打进江宁府了?”

    “孙少爷,会不会是芜湖那边已经败了?”旁边的吴大赛赶紧说道:“我们过了江宁城后,一直不断有船从上游逃下来,就没有一条船赶往上游去的。”

    “有没有打着旗帜的官船逃下来?”

    吴超越也是赶紧问,吴大赛等人摇头表示没看到后,吴超越顿时也有一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赶往芜湖。而与此同时,南岸那边正在行军的太平军士兵也发现了打着团练旗帜的吴超越船队,分出了一些斥候过来查看情况,吴超越也下令船队靠近南岸侦察敌情,结果很快就听到那些太平军斥候操着广西口音大吼大叫,“船上的清妖,快快下船投降,饶你们不死!不然我们天王的大军一到,你们尽成齑粉!”

    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敌人情况,见敌人并没有能够威胁到自己座船安全的武器,吴超越稍微放下心来,便向吴大赛等人吩咐道:“狙击队,瞄准了开枪,争取打伤一两个,抓活的过来问口供!”

    说罢,吴超越还亲自拿起了一支米尼枪,装弹后瞄准两百多米外的岸上敌人扣动扳机,打出了残酷镇压太平军起义的第一枪,结果吴超越这几个月的枪法倒也不是白练,射出的第一颗罪恶子弹就准确命中了一名太平军士兵,还走****运打中了那倒霉士兵的脖子,子弹穿颈而过,带出一道血箭,当场杀害了一名反帝反封建的太平军勇士。

    这时,吴大赛等装备了米尼枪的吴军狙击手也纷纷开枪,而那些英勇的太平军将士虽然战斗经验丰富,却又因为经验太过丰富,认为两百多米的距离已经足够安全,没有提前隐藏在遮蔽物后,吃了大亏,马上就被打死打伤了三四人,然后才惊叫着躲到礁石和树木后。

    吴超越原本还打算抓活口问口供,但开枪之后吴超越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听到枪声,正在行军的太平军将士立即停住前进做警戒姿态,还马上就分出一支军队飞奔过来查看情况,带头的将领身后还有一面大旗,旗上隐约象是一个‘林’字。

    没办法再靠岸抓俘虏,吴超越也只好让狙击手继续射击,而岸上的太平军也不甘示弱,同样开枪还击,可惜他们使用的火绳枪就算勉强能打出两百多米,子弹飞出这段距离后也早就偏出了十万八千里,对吴超越的船队毫无威胁。而吴军狙击手的米尼枪在两百多米外仍然能保持一些射击精度,远距离对射战占尽便宜,又把岸上的太平军接连打翻好几人,也把那些太平军将士打得是怒吼连连,大骂不断。

    乒乒乓乓的对射间,上游那边突然冲来几条船,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独桅师船还在冒着浓烟,似乎已经起火,后面则是三条两头高高翘起的古怪小船,吴超越赶紧用望远镜去看那些来船时,又顿时看到,那条冒烟的独桅师船打着清军旗号,而后面那三条古怪小船上的人则全是包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士兵。然后吴超越再不迟疑,马上下令道:“迎上去,救那条冒烟的船!”

    砰一声巨响,吴超越的船队刚继续向前时,那条冒着烟的独桅师船突然桅杆断裂,船帆带着火焰砸入江中,船速也陡然一滞,船上响起惨叫,后面那三条船首、船尾与船蓬同样高的古怪小船(小拔船)则是欢声大起,加快摇桨,迅速逼近那条倒霉的清军师船。

    看情况不妙,那条师船上的清军士兵纷纷跳水,泅水迎向距离较远的吴军船队求助,但师船上却依然还有哭喊声传来,“救我!救我!带我一起跑啊!我不会水,我和婉贞都不会水,救命啊!”

    “婉贞?婉贞!”

    吴超越本来就灵的耳朵马上就竖了起来,赶紧举起望远镜细看时,却见那条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师船上还真有一男一女,女的也是身材矮小似乎是个小箩莉,然后吴超越也来不及去琢磨冯婉贞怎么会跑到了这里,马上就大吼道:“加快前进,战斗准备!狙击手,开枪!打后面那三条船!”

    吴大赛等狙击手唱诺,顾不得距离过远精确瞄准,已经对着后面那三条怪船开枪射击,结果还真收到了一点效果,发现吴军的火枪能够打中他们的船身船帆后,那三条怪船还真的放慢了一点速度,吴超越的船队乘机奋力摇撸上前,迅速拉近了与那条清军师船的距离。

    这时,吴超越终于在望远镜里看清楚了师船上的情况,还别说,船上那女子还真是一个小箩莉,可惜她正把脸埋到了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怀里,看不见她到底是不是吴超越曾经在京城见过两次的冯婉贞,而那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却是哭喊不断,“救命!船上的兄弟,快来救我!我是道台,我是广太道的道台!快来救我啊————!”

第五十三章 兄弟相称

    随着距离的急速拉近,吴军船队上的其他吴军士兵也举起击针枪加入了战斗,子弹乒乒乓乓不断打向那三条古怪小船,虽无法保证精度,却也高密度和高射速不断击中那三条古怪小船。而那三条小船上的太平军士兵却凶悍得让吴超越都忍不住有些惊叹,在火力强度远远不及吴军团练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继续发起进攻,一条船正面冲击那条清军师船的尾部,另外两条船则两面出击,一左一右竟然直接向悬挂着上海团练大旗的吴超越座船冲了过来,看模样是想和吴超越的座船展开近舷战,冲上船来擒贼先擒王。

    暗赞了一句不愧是鼎盛时期的太平军后,吴超越也没怎么惧怕,仗着装备精良不做任何调整,只是命令装备了左轮枪的亲兵做好近战准备,然后就又赶紧去看那自称是广太道道台的满清官员情况——当然也顺便关心那个叫婉贞的小箩莉。

    这时,靠着顺水优势,正面进攻那条太平军小拔船已然靠近了那条清军师船,并且甩出一条钩索钩住了清军师船的船舷,那满清官员急得是放声大哭,“救命!救命!你们快来!你们快来啊!”

    吴超越的旗舰距离那清军师船少说也还有五六十米,看情况不妙,吴超越也只能是赶紧大喊道:“船上那位大哥,快下水,找块木板抱着跳下水,我马上就过来救你!”

    那满清官员不会水,听到吴超越的喊声当然有些犹豫,可是看到后面的太平军小拔船已经拽着绳索马上就要靠上他的船舷,他还是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冲进船舱找到一个木桶,冲出来抱上了那小箩莉,二话不说就跳进了长江水中,后面的太平军士兵早已跳上了师船冲了过来,但稍微晚了半步,挥出的刀子只砍中了那满清官员的辫子,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那小箩莉跳进江中暂时逃过一劫。

    再接着,那满清官员自然在水中挣扎呼救,好在手里紧紧拽着木桶即便不会水也没马上沉下去,吴超越则大声喝令加快前行,又命令水手准备下水救人,同时吴超越又赶紧举起米尼枪,瞄准了那差点砍中满清官员的太平军士兵开枪——可惜没有打中。

    还好,吴超越虽然没有打中,但是他旁边的几个狙击手却先后开了枪,其中也不知道是谁一枪打中了那太平军士兵的大腿,把他轰得摔倒在甲板上,再没了跳水追杀的机会。同时其他的吴军士兵也纷纷操起击针枪尽量瞄准射击,靠火力密度压制住了那条清军师船旁边的太平军小拔船。

    正对面那条太平军小拔船倒是暂时压制住了,左右杀来的太平军小拔船却抓住机会飞快拉近了与吴超越座船的距离,右边杀来那条小拔船还抢先靠近吴超越座船,甩出了一条钩索钩住吴超越的船舷,拉拽着迅速逼近。

    很遗憾,这条小拔船上的太平军士兵水战经验虽然丰富,但他们却严重低估了吴军团练的火力密度和射击精度,见吴超越的座船告急,不用吴超越下令,其他的吴军船只就已经纷纷开枪,击针枪和米尼枪接连不断,把那条小拔船上的太平军士兵打得根本不敢抬头。而更让这些太平军士兵没有想到的是,吴超越的座船在集中远程火力压制正面来船之余,船舷旁边的吴军士兵又突然亮出左轮枪,居高临下对着小拔船的甲板射击,还是不用换弹的连续射击,那条小拔船上的太平军士兵猝不及防,转眼间就被打死打伤多人,不得不惊叫着放开钩索,仓皇逃向有友军接应的长江南岸。

    左边杀来的那条太平军小拔船也是一样,先是被吴军其他船只的远程火力集中压制,然后又被吴超越的亲兵用左轮枪居高临下的乱轰,趴着躺着都得中枪,最后实在招架不住了,那条小拔船也只好惊叫着逃向南岸,“清妖的火枪太多,还会连发,打不过快撤!”

    接连打退了两条敌人来船,吴军团练士气大增,连续射击间火力更为猛烈,把正面那条敌船打得更是穷于招架,同时几个水手也先后下水,游了上去救援那满清官员,好好歹歹总算是把他在溺毙前给救出水面,吴超越却更关心那个叫婉贞的小箩莉,赶紧大喊道:“还有那小姑娘,快救她!救她!”

    “孙少爷,救上来了!”

    得吴大赛提醒,吴超越才看到那小箩莉已经被水手给托出了水面,还正被带着向自己的座船游来,吴超越大喜,忙令士兵放下绳子,把那小箩莉拉上船来,结果那小箩莉被拴住腰拉上船时,吴超越还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一边把小箩莉板了面向自己,一边焦急问道:“婉贞,你没事吧?你不是在京城……?”

    吴超越关切的问候说到就戛然而止,因为吴超越已经看清了那已经昏过去的小箩莉模样——长得还算端庄不算丑,但是就发展潜力而言,和冯婉贞比起来,纯粹就是象墨西哥和美利坚那么大的区别。再然后,吴超越当然是在肚子里破口大骂了起来,“干!我还以为是冯婉贞,原来只是同名!”

    这时,那满清官员也被拉上了甲板,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抱住了那昏迷不醒小箩莉摇晃,嚎啕大哭,“婉贞,乖女儿,你没事吧?是阿玛不好,阿玛早点把你送走就没事了,是阿玛对不起你!婉贞,你没事吧?没事吧?”

    哭喊着,那满清官员抱着女儿不断摇晃,可那小箩莉还是昏迷不醒,吴超越见了忙上去帮忙,先试了小箩莉还有呼吸,这才赶紧掐她的人中,又让那满清官员揉他女儿的胸口顺气。折腾了片刻,那小箩莉终于悠悠醒转,吐出了一口江水,那满清官员大喜,忙抱住女儿嚎啕大哭,一边痛哭一边向吴超越道谢,“小兄弟,谢谢,谢谢,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父女就死定了。救命大恩,在下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

    “兄台用不着客气。”吴超越很大度的挥挥手,说道:“别说我们都是大清官员了,就是一个普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能不管。”

    那刚刚才被部下抛弃的满清官员听了万分感动,忍不住更是痛哭失声,还要挣扎着向吴超越磕头道谢,吴超越忙把他搀住,见他和他女儿都是全身精湿,在初春的江水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吴超越便又吩咐道:“来人,快把这位大人和他的千金带到我的房间去,把我的衣服找一些给他们换了。”

    亲兵答应,忙过来引路,那满清官员则更是感激万分,又向吴超越道了好几次谢才扶着女儿去船舱换衣服,留下吴超越在甲板上嘀咕,“干!一条八旗蠹虫,生个丑女儿还有脸叫婉贞,害我白欢喜一场。”

    在肚子里抱怨完了,吴超越这才回过头去观察江上形势,见对面那条太平军小拔船也已经逃向了南岸与友军会合,上游也是空空荡荡,暂时不见其他来船。稍微放下心来后,吴超越又赶紧去看南岸情况,见岸边的敌人相当密集,正聚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

    光以兵力而言,南岸的太平军步兵自然是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明显是急行而来,缺少火炮之类的远程武器,手里的火绳枪对吴军船队的威胁小得可怜,更妙的他们还只有三条矮小的小拔船,即便装满士兵冲过来也是给吴军练勇当活靶子练枪法。在武器射程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吴超越也没怎么客气,大模大样的命令船队重新靠近南岸,在距离江面只有两百米的地方一字排开,然后命令士兵拿出米尼枪自由射击,拿岸上的敌人实战练习枪法。

    如此一来,岸上那些太平军士兵自然是倒足了大霉,两百米的距离不管是火绳枪还是弓箭都几乎没什么准头,再是怎么开枪放箭都对吴军船队几乎没什么威胁,吴军练勇的米尼枪在这个距离却仍然可以保持一定的射击精度,对射战占尽差不多所有的便宜,把岸上的太平军士兵轰得是惨叫惊叫不断,逃避躲闪狼狈不堪,也把许多的太平军将士气得是破口大骂,吼叫不断,“狗清妖,有种上岸来!有种上岸来和我们打!”

    吴超越得意狞笑的时候,之前那个满清官员穿着一身干衣服钻出了船舱,先大概看了战场情况,然后对吴超越说道:“这位兄弟,是不是别打了?长毛的水师随时可能杀来,我们还是先走吧。”

    说罢,那满清官员怕吴超越不听,还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们大清的芜湖水师已经全军覆没了,还连水师总兵陈胜元将军都已经阵亡了,长毛水师杀来,你这几条船怕是扛不住。”

    “芜湖水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即便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吴超越还是小小吃了一惊,忙向那满清官员打听情况时,这才得知芜湖水师昨天与太平军会战于芜湖下游的四合山,结果清军水师全军覆没,总兵陈胜元中炮落水而死,而岸上的清军败得更惨,才刚看到太平军逼近就不战自溃,放弃营地四散逃命——这也是太平军陆师为什么比水师跑得更快的关键原因。

    “那陆建瀛呢?他怎么样了?”吴超越赶紧又问了一个重要问题。

    “陆制台?他早跑了!”那满清官员哭丧着脸说道:“正月二十四那天,陆制台到芜湖布置防御,把芜湖防线交给我和陈胜元将军,然后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坐船跑回江宁去了。”

    吴超越彻底无语了,然后同样贪生怕死的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下令停止射击,船队掉头回江宁,然后那满清官员又说他的船上还有上万两银子的军饷,贪生怕死又更加贪财好色的吴超越更没犹豫,马上又分出一条船去拖上那条已经基本报废的师船,在数倍于己的敌人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样的撤退东下。

    …………

    与此同时,当一声,看到吴军船队嚣张跋扈的掉头东下,岸上的太平军大将林凤翔气得拔刀斩石,把面前的坚硬礁石都给劈下了一块,口中怒吼不断,“狗清妖!等着,你们给我等着!等到了江宁,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也不能怪林凤翔这么愤怒,短暂而又仓促的这么一场遭遇战,在连敌人长什么模样都没能仔细看清的情况下,太平军竟然先后牺牲了一十九名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卒,伤了三十多人,其中还有五人是重伤,最后却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能摸到,这么窝囊的一场败仗,太平军自武昌东下以来还从没遇到过!所以不但林凤翔怒不可遏,之后收到了林凤翔的报告时,太平军先锋主将李开芳也是诧异万分,说道:“怎么可能?什么清妖这么能打,毫无损失,还能打死打伤这么多的我们的将士?带队的清妖将领是谁?”

    “不知道。”林凤翔十分窝火的说道:“只看到他的旗帜上有个吴字,小字看不清楚。还有,这伙清妖的火枪非常厉害,打得又远又准,听水师的弟兄说好象还能连发,所以我们才吃了大亏。”

    “打得又远又准?还能连发?”还从没见过这种火枪的李开芳有些不信,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李开芳还是下令道:“派人和天地会的朋友联系,让他们替我们刺探这伙清妖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

    还是与此同时,吴超越这才想起向那自己救下的满清官员询问姓名,结果那满清官员是这么回答的,“愚兄惠征,广太道道台,敢问贤弟高姓大名,官居何职?”

    “惠征?”历史稀烂的吴超越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只是随口答道:“小弟姓吴名超越,字慰亭,礼部主事,现在兼着办理松江团练的差事。”

    “吴超越?!”惠征吃了一惊,惊奇说道:“贤弟,难道你就是随着恭王爷到大沽口谈判那个吴超越?”

    吴超越郁闷的点头,这才知道自己的臭名连安徽的官员都已经听说过了,惠征也果然连连拱手,说什么久仰贤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吴超越则是越听越郁闷,赶紧转移话题,问起惠征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惠征则哭丧着脸说道:“愚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制台让愚兄协助陈将军守卫芜湖防线,结果丢了奉命坚守的梁山大营,又丢了道治芜湖城,丢城失地,丧师辱国,两条大罪,愚兄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陆制台和朝廷交代了。”

    “放心吧,没事的。”吴超越不知分量的安慰道:“到了江宁见到陆制台时,我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你也尽量把责任推一推,我再求陆制台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应该就没事了。”

    “贤弟,你和陆制台是什么关系?”

    惠征还真有点被吴超越唬住,赶紧打听起吴超越与自己的顶头上司陆建瀛是否有什么特殊交情,吴超越则如实答道:“从没见过,也没什么关系,但我这次是被陆制台从上海生拉硬扯来给他帮忙的,开口替你求求情,想来陆制台会给我一点面子。”

    一听吴超越竟然是个大言不惭的牛皮货,惠征顿时就大失所望了,可是又刚受过吴超越的大恩也不好表露出来,便也只能是客气着道谢。这时,之前跳水逃命获救那几个清军士兵也来惠征面前请安了,惠征却是一见他们就勃然大怒,对着他们又是拳打又是脚踢,一边打一边骂,“狗奴才,王八羔子,平时本官对你们怎么样?危险的时候敢丢下本官逃命,差点害死本官父女,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本官的?”

    几个清军士兵知道自己理亏,不敢还手只是躲闪,哀号着求饶,惠征却是怒气难消,又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一个清兵,吼道:“滚!你们都给我滚!本官再不用你们了!马上给我滚!”

    “老爷,这是在船上,你叫我们滚那里去啊?”一个清军士兵哭丧着脸说道:“再说了,我们都滚了,谁来保护你啊?”

    “指望你们保护,本官早就人头落地了!”惠征愤怒的吼叫,“滚!本官用不着你们保护!”

    受不了惠征的打骂,几个清军士兵还真的灰溜溜的跑了,惠征怒气稍歇,这才又转向吴超越说道:“慰亭兄弟,接下来愚兄就要暂时麻烦你了,但兄弟你放心,救命大恩山高海深,愚兄定有回报。”

    吴超越嘴上客气推让,心里却万分不屑,心说你一个连道治都丢了的道台,对我能有什么回报,把你那叫婉贞的女儿嫁给我?你那女儿连冯婉贞的一半都赶不上,送给我做妾我都还未必要。

    看出吴超越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惠征便又低声说道:“贤弟,不瞒你说,愚兄我虽然只是位居四品,也没什么爵位,但我其实也勉强算个国丈。我的大女儿选秀入宫后,被当今万岁纳为了嫔妃,听说还颇受宠爱,所以贤弟你救我的事,愚兄我可以担保皇上万岁一定能知道。”

    惠征的话还没说完,吴超越的脸色就已经完全变了——因为吴超越已经想起眼前这个惠征究竟是谁了——慈禧老妖婆的亲爹!再然后,吴超越再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换了一副亲切神色,亲热的说道:“兄长放心,别说长毛水师还没来,就算长毛的水师一起杀来,小弟我也一定保证把你平安护送回江宁城,担保你再不会受刚才的惊吓!”

    惠征听了大喜,赶紧向吴超越连连道谢,吴超越嘴上客气,心里则这么说道:“他娘的,你不是见面就和我兄弟相称吗?当兄弟就当兄弟,和你搞好关系拜个把子,先把慈禧老妖婆的叔叔当上再说!”

第五十四章 以貌取人

    下午申时近半,吴军船队又折回到了曾经路过的江宁城,在仪凤门外的下关码头停船靠岸,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才发现仪凤门外的城外街道已经是空空荡荡,到处关门闭户,行人少得十分可怜,很明显是城外百姓早已是逃亡一空。

    暗骂了自己粗心大意昨天没有派人上岸了解情况,吴超越一边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一边留下邓嗣源和黄大傻等哨官看守船只,亲自领了吴大赛等亲兵上岸,到仪凤门那里去与守军联络交涉,隶属于陆建瀛统管的惠征也壮着胆子跟了上来。

    到得仪凤门门外,城门自然早已戒严,城上的守军也是没等吴超越一行走上过河石桥,就已经开口大声喝问吴超越等人来意,吴超越上前,大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大声问道:“城上的绿营兄弟,陆建瀛陆制台是不是在城里?如果他在的话,我要进城见他,他要我带着松江团练去芜湖助战,结果我还没到芜湖,那边就已经全军覆没,我要向他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陆制台在城里。”城上守军如实回答,又大声说道:“但陆制台有令,江宁全城戒严,没有他或者祥将军的亲笔手令,不管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出入江宁城,所以我们不能开门让你进城!”

    吴超越听了无奈,只能是请守军代为禀奏,让陆建瀛告诉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带着团练撤回上海?守军答应后,吴超越也这才定下心来观察周围情况,结果不看还好,仔细一看之后,吴超越就有些奇怪了。

    让吴超越奇怪的是江宁城的战备情况,明明城外的百姓早已跑光,可是城外的房屋和院落却依然还是完好无损,既没有放火烧毁,更没有夷为平地——吴超越虽然没多少军事经验,却也知道到了攻城时,这些房屋院墙必然会成为攻城军队的理想掩体,对守军作战十分不利。而更离谱的还是护城河,淤塞得河底距离河岸已经不到一米,江宁守军竟然也没想到疏通清理,全然没有想过战事一旦开打,太平军士兵可以轻松淌过护城河直接冲击城墙。

    还有城上守军,即便是站在城下,吴超越也可以清楚听到城上有猜拳声音和嬉笑打闹声音,更能看到许多守军士兵脱离岗位,没对站在城下的吴超越等人做出任何防范措施。见此情景,吴超越除了嘀咕历史上难怪太平军能轻松拿下南京城外,也悄悄开始祈祷,让陆建瀛最好是不要宣召自己进城参与守城战。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多少时间,城上就有一个戴着官帽的男子探出城来,冲着吴超越大喊道:“吴主事,本官是江苏布政使祁宿藻,请你立即做好进城准备,一会本官征得陆制台同意,就开门让你进城!”

    “多事。”

    吴超越暗骂了一句城上那个多管闲事的江苏藩台祁宿藻,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是大声答应,然后领着亲兵回去组织团练准备进城,留下祁宿藻在城墙上双手合掌,连连对天下拜,口中感激不断,“感谢上天,感谢上天,陆建瀛那个蠢货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调来吴超越这么一名能征善战的猛将,守住江宁城总算是有点希望了。”

    吴超越当然不知道祁宿藻对他这么寄予厚望,把武器弹药搬下了船后,吴超越还命令上海团练集结整队,打起精神唱着军歌《无衣》列队进城,五百名旗甲练勇依令而行,背着带有雪亮刺刀的步枪,排着整齐的队列高歌而进,在气势方面,一下子就把城墙那些纪律散漫的清军士兵给彻底比了下去。

    还别说,看到气势昂扬的上海团练列队而来,城上的守军没有一个不觉得新鲜新奇,纷纷从箭垛后探出脑袋张望,对着吴军练勇的队列指指点点,本来就对上海团练寄予了厚望的祁宿藻更是喜笑颜开,才刚收到陆建瀛同意上海团练的消息,马上就迫不及待的下令开城,还亲自到了城门前迎接吴超越,没口子的称赞不绝,还主动表示要亲自为吴超越引路去见陆建瀛。

    也是真正进到了城里,在大清官场上一向不怎么受欢迎的吴超越才终于明白买办爷爷的直系上司布政使祁宿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江宁城里的团练是不少,可是这些胸前写着‘勇’字的练勇在纪律方面明显比清军绿营更烂,在路边三五成群大呼小叫乱糟糟的就算了,手里拿的刀枪旗帜也是东倒西歪,不少练勇腰上还干脆直接插着抽大烟的烟枪。与之相比,人数虽少但队列整齐的上海团练站在他们中间,除了用鹤立鸡群之外再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也让吴超越由不得又生出这么一个担心,“老子辛苦训练出来的上海团练,别他娘的在江宁城里被这些双枪兵给带坏了吧?”

    安排了吴军练勇暂时在仪凤门内的空地上等候,吴超越和惠征各骑了一匹马,随着祁宿藻一路赶到了位于西华门大街的两江总督府,然后靠着祁宿藻的帮忙,吴超越和惠征也没等门子通报,直接就进到了总督府大堂。

    堂上坐满文武官员,象是正在开会,见祁宿藻领着吴超越和惠征进来,高坐正中的两江总督陆建瀛先是挥手让众官安静,然后仔细看了祁宿藻和吴超越等人一眼后,陆建瀛又神情诧异的向祁宿藻问道:“幼章,你不是说要引领大清名将吴超越来见本督吗?他人呢?”

    听到这话,身上穿着便衣的吴超越还道陆建瀛没认出自己,是因为自己没穿官服的缘故,忙向陆建瀛行礼说道:“制台大人,下官就是吴超越,下官刚下船就直接进城拜见,未及更衣,失礼之处,万望制台大人恕罪。”

    “你就是吴超越?”陆建瀛的神情更是诧异了,上下打量着吴超越,疑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禀制台,下官虚岁十八。”

    吴超越如实回答,结果让吴超越意外的是,听到这话后,不但陆建瀛马上就面露失望,旁边的江宁文武也是窃窃私语,都惊奇于吴超越的年龄之小,其中一个脑袋上插着避雷针的旗人将领还直接起身,走到近处仔细打量吴超越,尽是横肉的脸上还直接露出冷笑,问道:“你就是那个以两百练勇大破四千逆贼的吴超越?看上去不象嘛,胳膊上还没二两肉,能拉几石弓?”

    别怪陆建瀛等人以貌取人,主要是咱们的吴小买办长得实在不怎么样,脸蛋平常不招大姑娘小媳妇喜欢就算了,身材还干瘦得如同芦棒,确实怎么看都不象是传说中那个能以两百练勇大破四千起义军的盖世名将。吴超越也隐约猜到了原因,没怎么介意,只是如实回答道:“回这位大人,下官不会拉弓放箭。”

    “不会拉弓放箭?”那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一听更是奇怪,忙又问道:“那你在松江是怎么打那么大胜仗的?”

    “下官不会拉弓放箭,但下官对火器颇有研究,青浦那一战,下官就是靠着火器的优势取胜。”吴超越答道。

    “火器?哼,奇淫技巧!”那旗人将领对吴超越更不屑了。

    “祥将军,你是没见过吴主事麾下的练勇,他们不但全部装备火器,还是下官之前见都没见过的洋人火器,祥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观看。”祁宿藻赶紧替吴超越喊冤,又向陆建瀛拱手说道:“陆制台,下官建议你也不妨亲自去看一看吴主事的那些练勇,他们的人数虽少,但军容军貌却是下官生平未见,与之相比,江宁城内的其他练勇,简直就是一团散沙。”

    “看亦可,不看亦可。”那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不屑哼道:“洋人的奇淫技巧,本将军见得多了,没什么希奇,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本官有空会去看的。”

    陆建瀛的态度比那旗人将领稍为好点,但也没好到那里去,说完了这句话后,陆建瀛就没再理会吴超越,径直转向了畏畏缩缩站在祁宿藻身后的惠征,喝道:“惠征,本官令你随同陈胜元坚守芜湖和东西梁山,今芜湖何在?两山大营何在?!”

    惠征乖乖双膝跪下了,磕头说道:“下官该死,芜湖和东西梁山两座大营都丢了,但下官已经尽力了,发逆人多势众,兵力多达数十万,下官与陈总兵的水陆兵力加起来才六千多人,寡不敌众所以战败。即便如此,下官也是与长毛激战到了最后一刻,还把梁山大营的饷银带回来了一万两,望制台大人念在下官的这点微功份上,法外开恩,饶下官一命,给下官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芜湖防线是陆建瀛一手布置的,那里是什么情况陆建瀛心里清楚,所以听了惠征的奏报后,陆建瀛并没有立即发作,倒是那个对吴超越不屑一顾的旗人将领暴跳如雷,咆哮道:“住口!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小有微功,丢城失地,丧师辱国,犯一条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来人,给本将军把这个惠征拿下,关入死囚大牢,待本将军奏明圣上,再把他押到法场问斩,以儆效尤!”

    也不知道那旗人将领是什么官,听了他的吆喝后,堂下的差役还真的冲上来擒拿惠征,惠征魂飞魄散,赶紧向他连磕头,道:“祥将军饶命,祥将军饶命,下官是有罪,但下官真的是力战不敌,实在打不过发逆才被迫撤退的啊!”

    恳求无用,在那旗人将领的呵斥催促下,差役仍然是强拖着惠征往下走,见此情景,此前答应过为惠征求情的吴超越倒也说话算话,开口说道:“且慢!这位将军,请听下官一言。”

    “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将军听你的话?”那旗人将领傲然反问,又喝道:“一个小小六品主事,这里没你的事,给本将军滚一边去!”

    “将军,你比当今万岁的架子还大啊。”吴超越也来了点火气,笑着说道:“去年六月十四,下官上殿面君,当时下官还是布衣之身,皇上都还开了金口允许下官说话。现在下官不但是皇上亲自下旨让吏部记名以州府用的五品官,还是陆制台点名征调到军中参与助剿的朝廷官员,就涉及军法之事发表意见,你可以不采纳,但是不该不许下官说吧?”

    “你……。”那旗人将领顿时暴跳如雷了,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大胆犯上的吴超越给本将军乱棍打出去!”

    碰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浑货,能言善辩的吴超越也算是没办法了,但还好,旁边的祁宿藻却对吴超越十分重视,赶紧拦住差役,然后对那旗人将领拱手说道:“祥将军,吴超越的话虽然有些犯上,但他也说得在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又是陆制台点名调来助剿的地方战将,有资格就战事发表意见,还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祁宿藻的兄长就是现在的首席军机祁寯藻,这点那旗人将领非常清楚,也这才闭上嘴巴,没有坚持要让差役把吴超越乱棍打出去。祁宿藻忙又向吴超越使眼色,吴超越会意,这才转向了陆建瀛拱手说道:“陆制台,下官位卑职微,本来没有什么资格为惠大人求情。但下官认为,眼下发逆猖獗,贼军即将兵临江宁城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立即对惠大人加以重处,收监关押,未免白白浪费一员干才。惠大人他又和发逆真刀实枪干过一仗,熟悉发逆各种情况,若是让他参与守城,定能帮助我大清将士迅速熟悉发逆的军情战术和作战习惯,少走许多弯路。所以下官建议,制台大人不妨给他一个机会立功赎罪,以示我大清朝廷之宽仁厚德。”

    芜湖惨败,惠征实际上是替陆建瀛背的黑锅,这一点陆建瀛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这会陆建瀛当然很想把惠征直接推出去一刀砍了,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但惠征毕竟是一个四品道台,又勉强算是一个皇亲国戚,直接砍了影响不是太小。而那个旗人将领也不是什么善茬,是江宁城里唯一与陆建瀛同品同级的江宁将军祥厚,他只是开口要把惠征拿下拘押,然后奏请圣裁,陆建瀛如果这会就把惠征直接问斩,祥厚难免会怀疑其中有问题,继而详查内情……

    思来想去,权衡了许久的利弊,陆建瀛终于还是点点头,道:“也罢,念在惠征带回万两纹银的军饷份上,本督就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惠征,你起来吧,你丢城失地的事,本督会上表朝廷请皇上裁处,在这之前,你留在江宁城中帮办军务,争取立功赎罪。”

    说罢,陆建瀛又在心里哼道:“聪明的话,就老实把芜湖大败的黑锅全扛了,不然老夫就一道令下,让你出城去征调粮草,还故意让你走被长毛控制的道路!”

    不知陆建瀛真正打算的惠征大喜,还赶紧向陆建瀛磕头道谢,又低声谢了言而有信帮他求情的吴超越。陆建瀛也这才想起向吴超越问道:“吴主事,你这次带来了多少练勇?”

    “一个营,五百练勇。”吴超越如实答道:“这是下官麾下的所有兵力。”

    “怎么才这么点?”

    陆建瀛低声抱怨了一句,又低头去看面前的江宁布防图,盘算把上海团练布置在那里,旁边的祁宿藻见了忙开口说道:“陆制台,下官建议,让吴主事带着松江练勇到聚宝门助防最好。”

    “不行!”之前那个满脸横肉的旗人将领马上反对,说道:“聚宝门是江宁第一重要之城门,发逆东来,首先攻打的十有**就是聚宝门,如此军事重地,岂能让地方团练参与守御?不能让他助防聚宝门!”

    还别说,吴超越还真有些感激这个旗人将领的意见——吴超越可是一百个不情愿被布置到第一线去和太平军主力硬拼。而祁宿藻与那旗人将领争辩时,陆建瀛也拿定了主意,挥手说道:“祥将军,幼章,你们别争了,让吴主事带着松江团练去神策门吧,那里只有两百绿营和五百乡勇,兵力过于稀少,需要补强。”

    “神策门?”祁宿藻有些想吐血了,忙说道:“陆制台,神策门的旁边是玄武湖,位置比较偏僻,发逆在那里发起强攻的可能很小,把吴主事麾下的精锐之师布置在那里,岂不是太过浪费?就算你不想让他到聚宝门助守,起码也应该把他布置在面向码头的仪凤门吧?”

    吴超越对祁宿藻的良好印象马上就转坏了,但还好,陆建瀛没听这个劝,摇头说道:“不必,先让吴主事率领松江团练助守神策门,以后看战事发展再做调整。吴主事,你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去神策门,与驻守在那里的守备耿桡会合,听他号令行事。”

    吴超越欢天喜地的答应,陆建瀛则又一指惠征,说道:“惠征,你先去把你带回来的军饷交割了,然后继续帮办粮台,立功赎罪。”

    惠征也忙不迭的应诺,一旁的祁宿藻却是气得直跺脚,还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和吴超越一同出门,然后一把拉住吴超越,低声说道:“吴主事,陆制台有眼无珠,不肯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受了委屈,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劝说他改变主意,给你更多的为国效力机会。在这之前,你务必要随时做好应调参战的准备,江宁城的其他城门一旦告急,我会全力劝说陆制台调你参战,给你报效朝廷和大显身手的机会。”

    吴超越嘴上答应并道谢,心里则哼哼道:“用不着你多事,陆建瀛越是不重用我,越是把我安置在偏僻的地方,我越喜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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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之乱臣贼子介绍:
穿越到了大买办吴健彰的宝贝孙子身上,家财万贯又有钱有势,胸无大志的吴超越原来只想当个富家翁足矣,但就是因为交了几个洋人损友,吴超越的计划就变了。 被洋人喜欢和利用,被朝廷嫉恨,被百姓误解,太平军和小刀会的威胁又已经迫在眉睫。不得已,吴超越只能是走上了一条推翻大清的不归路。 慈禧好侄女,曾剃头好老师,杨秀清好兄弟,不是我要坑你们,是你们逼我的啊!——吴超越痛心疾首的哭喊。晚清之乱臣贼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清之乱臣贼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清之乱臣贼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