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下) 各有打算
听了宝贝孙子这话,足足花了五十万银子才买到现在这个四品官职的吴健彰有些动心了,但稍一盘算后,吴健彰却又为难的说道:“听上去好象有点道理,但爷爷现在的顶带已经没了,没资格直接上折子啊?再说了,就算我用罪员身份写了这道折子,又递给谁?又有谁敢替我把折子递交给朝廷?”
“爷爷,你可以把折子递给两江总督陆建瀛,请他代为呈递给朝廷。”吴超越又指点道:“今天洋人为了把军舰开进黄浦江,在吴淞口是开了炮的,吴淞口的守军肯定不敢瞒报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向主管两江军事的总督陆建瀛奏报,陆建瀛不敢和洋人开战,更不敢把事情继续扩大,肯定左右为难,爷爷你把这道奏折交给他,就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推卸责任的借口,他为了不背黑锅,绝对会马上把你这道奏折送到京城告翁心存的黑状。”
说到这,吴超越还露出了一点奸笑,道:“到时候,说不定陆建瀛还会替爷爷你多说好话。因为爷爷你是苏松太兵备道,是他的部下,你背了黑锅他也得吃瓜落,把所有罪名都推到翁心存这个京官的身上,他陆建瀛才可以置身事外,用不着担心受到牵连被朝廷责备。这么一来,爷爷你官复原职的希望就更大了。”
听了宝贝孙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吴健彰更为心动,但是却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你的主意倒是不错,但他翁心存既是钦差又是工部尚书,官比我大得多,我如果这么做,不是就把他得罪到……。”
“爷爷,你以为你放他翁心存一马,他就会放过你了?”吴超越打断买办爷爷的话,飞快说道:“洋人炮轰吴淞口和扬言宣战这么大的事,朝廷里肯定要找人背黑锅当替罪羊,你如果不赶快把翁心存推给朝廷当替罪羊,他翁心存肯定就要想办法让你背这口大黑锅了!现在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乘着他翁心存没胆量把那些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还没有对我们下手的机会,抢先一步把屎盆子扣死在他脑袋上!不然等他缓过气来,想出办法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们,我们才是真的叫死定了!”
听了吴超越的这番分析,又想起袁祖悳的教训,吴健彰终于下定决心,立即提笔以罪员身份写了一道奏章,把洋人军舰开进黄浦江和炮轰吴淞口的责任全都推到翁心存脑袋上,一口咬定是翁心存滥用职权阻止洋人传教经商和无理阻止洋人进城所导致,请两江总督陆建瀛代为呈递给满清朝廷。同时吴健彰又采纳吴超越的建议,除了详细陈述整件事的经过外,又把西方各国领事已经向翁心存递交外交照会的事也直接奏明,让陆建瀛和满清朝廷都知道翁心存已经收了洋人的照会,不给翁心存瞒报那些照会的机会。
本来吴健彰还想把自己打算忠于职守继续替满清朝廷征收关税的事也写在折子上,然而吴超越却阻止道:“爷爷,这件事不能急。因为我们还不能确定洋人是否会乖乖交税,不能说了做不到,让陆建瀛和朝廷空欢喜一场。而且如果把这件事顺便写在弹劾翁心存的折子里,那么就算爷爷你替朝廷关税收上来了,朝廷和陆总督也只会觉得你这么做不过是将功折罪,不会怎么的感激你,也不会过于重视你这个功劳。”
“所以,现在这件事爷爷你提都暂时别提。”吴超越微笑补充道:“先让朝廷和陆建瀛担点惊受点怕,等我们确定了洋人真的乖乖继续交税后,爷爷你再把你忠于职守的事单独写一道奏章,向朝廷和陆建瀛表功请赏,才可以让朝廷和陆建瀛喜出望外,对你更满意更喜欢。”
“有道理。”吴健彰拍案叫好,欢喜道:“还是我孙子聪明,这件事如果写在弹劾翁心存的折子里,是会让朝廷和陆总督觉得我不过是将功折罪,不会怎么在意,如果洋人不肯乖乖交税,事情还肯定更糟。只有把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单独奏报这件事,朝廷和陆总督才会喜出望外,更高兴更满意!”
叫完了好,吴健彰还又称赞道:“想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比我这个爷爷还了解官场,这一套你到底是跟谁学的?爷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些本事?”
吴超越笑着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回答道:“这些事还用学?在我以前那个单位里,什么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推责任抢功劳,不用学,看都看会了。”
也顺便来看看翁心存父子这边的情况,和吴超越预料的一样,翁心存确实没有在事发当天就向满清朝廷奏报洋人救走吴家祖孙的事,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西方诸国领事公使强塞给他那些外交照会。
翁心存现在是既不敢向朝廷呈报这些照会,也不敢扣下这些照会,按洋人要求呈递这些照会,咸丰震怒派人彻查,深陷其中的翁心存就算不被杀头抄家,至少也是一个丢官罢职的下场!
而如果扣下这些照会,洋人收不到答复肯定要闹事,闹出事来咸丰派人往根源一查,翁心存肯定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所以被搀回了住处后,翁心存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口中不断哀怨,“麻烦了,麻烦了,这次真的麻烦了,西方诸夷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向我大清宣战,那老夫就给朝廷闯下了大祸了!麻烦了,真的麻烦了,这样的麻烦事,怎么偏巧就摊到了老夫我的头上了啊?”
谁劝都不听,翁心存始终都呻吟不断,还是到了天色全黑后,协助袁祖悳布置城防的翁同龢从城上回来到翁心存身边侍侯,翁心存才终于停止哀怨呻吟,挣扎着坐起向儿子问道:“洋人攻城没有?”
“没有。”翁同龢摇头,如实答道:“但洋人的炮船也没走,就停在租界旁边的江面上,还派军队守住了进租界的路。还有,下午时收到消息,今天早上洋人的炮船为了开进黄浦江,在吴淞口那边开了炮,逼着吴淞口守军让了路。”
“在吴淞口开了炮?”翁心存一惊,然后又一下子躺回了床上去,哀叹道:“完了,这次是想瞒都瞒不住了!吴淞口那边肯定会把事情禀报给陆建瀛,陆建瀛也肯定会派人来查问原因,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了。”
“父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翁同龢也知道形势严峻,说道:“吴健彰祖孙通夷卖国,固然罪该万死,但西方诸夷的外交照会上却声称他们祖孙无辜,要求朝廷承认他们祖孙无罪,还不惜为了这件事向我们大清宣战,这朝廷如果扛不住洋人的压力做出妥协,那吴健彰祖孙就此逍遥法外姑且不说,处事不当和冤枉无辜这口大黑锅你可就背定了。兹事体大,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这一局面啊。”
“还能有什么办法?”翁心存哀叹着有气无力的说道:“难道要为父向朝廷奏报吴健彰祖孙无罪?再要为父奏请朝廷派人与洋人谈判?为父这么做了,不是黑锅背得更大?死得更惨?”
“当然不能这样做。”翁同龢摇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但父亲你也绝对不能向朝廷如实奏报上海的事,只能是先把吴健彰卖国通夷的罪名坐实,让朝廷和皇上觉得洋人炮打吴淞口是因为吴健彰通夷卖国,认定是吴健彰祖孙引洋人进黄浦江,然后再把洋人的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朝廷和皇上才只会更恨吴健彰祖孙,不会责怪于你。”
“先让吴健彰坐实通夷卖国的罪名,然后再把洋人的外交照会递交给朝廷?”翁心存复述了儿子建议的重点,又疑惑问道:“这么做有用吗?”
“绝对有用。”翁同龢很是自信的说道:“父亲你可以想想,只要朝廷和皇上认定了吴健彰祖孙通夷卖国,那么再听到洋人炮打吴淞口的消息,还有洋人抢走吴健彰祖孙的消息,最后再看到洋人要求朝廷承认吴家祖孙无罪的什么外交照会,朝廷和皇上能不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健彰祖孙卖国求荣导致?又怎么还会让你背激怒洋人这个罪名?”
盘算了一下,翁心存发现儿子这个建议确实可行——只要先给吴健彰祖孙扣上通夷卖国的罪名,那么先入为主之下,朝廷和咸丰肯定会认为洋人炮打吴淞口和扬言宣战都是因为吴健彰祖孙卖国所致,不会再怎么责怪自己。所以点了点头后,翁心存也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具体怎么做?”
“请父亲马上写一道奏章,声称说你在上海查访发现吴健彰祖孙与洋人勾结极紧,还暗中唆使洋人以坚船利炮逼迫我大清朝廷向洋人让步,甚至还有把上海献给洋人的打算。”翁同龢的声音十分阴狠,道:“总之就是往狠里说,然后用六百里加急立即送往京城呈交军机处,再然后朝廷不管是收到什么奏报,都只会认定是吴家祖孙勾结洋人所为!”
翁心存不再说话,又盘算了片刻后,翁心存直接披衣起身,径直走到书桌旁边提笔写折子,翁同龢又赶紧提醒道:“父亲,这道折子不能直接送进军机处,要先送给通政司再转递军机处,让越多的京官知道这件事越好,京城里有的是闲着没事干的清流言官,听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自然会给我们帮腔帮忙。”
翁心存再次点头,又随口说道:“你也别闲着,替笔给你的兄长写道书信,让他在京城里多联络一些御史言官上表弹劾吴健彰,直接告诉他,弹劾吴健彰的人越多越好。”
翁同龢含笑应诺,暗暗佩服父亲的手腕伎俩——因为翁同龢的兄长翁同书虽然只是一个六品京官,却偏偏是在闲官刺头最多的翰林院担任编修,让翁同书出手联络御史言官弹劾吴健彰,那么弹劾奏章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第二十七章 事件进展
如吴家祖孙所料,尽管已经把军舰开进了黄浦江和开枪示了威,但这些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上海租界的进出口贸易,救出吴家祖孙的第二天早上,西方诸国的大小商船照样停靠到了码头上装货卸货——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洋人军队也全副武装的到了码头站岗设卡,防范上海守军出城袭击。
各国领事完全是白担心,只有几百绿营兵的上海守军除了只会趴在城墙上向码头张望外,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敢出城和洋人交战,县城四门紧闭,城外的大小店铺也基本上都已经关门歇业,住在城外的百姓也几乎都没敢怎么出门,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全没了往日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
还好,老吴家的帮会打手刘丽川还算得力,威逼利诱好歹还是弄来了两百多工人在码头上接活,西方商船才不至于连装货卸货的工人都不找到,上海码头也因此勉强还能维持部分正常运转。
让刘丽川和吴超越都十分震惊的还是吴健彰所预言的关税征收情况,尽管昨天才把吴家祖孙从清军手里救回来,但是当吴健彰与西方各国的公使领事交涉,要求各国商船继续向交纳关税时,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人竟然都一口答应,同意让吴健彰继续向他们国家的商人继续征税。
当然,唯利是图的西方商人并非也没有想过就此赖掉关税,就连已经和吴超越签了合同准备合资建厂的英国商人比利,也跑到阿礼国的面前反对让吴健彰继续征收关税,然而阿礼国却直接告诉比利道:“我亲爱的比利先生,现在赖掉关税只会让你一时受益,但是长远来看,却会让你受到巨大的商业损失,因为一旦取消了关税,肯定会引发各国商人的恶性竞争,于市场稳定十分不利,你是希望在一个动荡无序的市场里经商盈利?还是想在一个稳定有序的市场里做生意?”(史实,历史上的阿礼国可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外交权限更大的法国驻华全权公使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的看法一致,还有美国领事祁理蕴也认为应该维护中国的市场稳定和将来开拓更大的中国市场而同意照常纳税,结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目光长远的公使领事全力支持,连印章都是连夜赶刻出来的吴健彰才得以继续履行职责,继续替满清朝廷征收已经越来越重要的上海关税。——同时为了讨好满清朝廷多争取一点官复原职的希望,吴健彰在贪污关税这方面也主动收敛了许多。
对此,并不熟悉晚清海关历史的吴超越在大吃一惊之余,难免也有些暗暗佩服西方人的这点自觉自律。倒是吴健彰对这件事并没有任何的奇怪,吴超越和刘丽川向他的先见之明表示恭维时,吴健彰还十分不屑的说道:“这算什么?当年老夫追随文忠公时,连仗都已经打起来了,老夫还不是照样说服了除英国外的各国洋船继续向我们大清的广州海关交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怎么没听爷爷你说过?”
吴超越既是糊涂又是好奇的向吴健彰问道:“还有,文忠公是谁?”
让吴超越失望的是,吴健彰似乎并不愿意过于提起以前那件事,转移话题道:“过去的事,你不知道就用不着知道了。对了,你给我老实在租界呆着,到租界外收税的事老夫去就行了,要防着翁心存他们派人出城抓人,老夫一个人脱身方便。”
说罢,吴健彰领了刘丽川和几个住在城外的海关小吏匆匆出了租界,留下吴超越在原地疑惑琢磨,暗道:“文忠公是谁?历史上好象没有这个名字啊?”
吴健彰也是白担心,又过了一天多时间后,虽然松江府治娄县那边派来了几百绿营兵增援上海,但这些绿营兵到来后却连码头都不敢靠近,直接就住进了上海城,然后就再没出城过一步。而又过了几天,虽然上海城门一直紧闭不开,但是看到洋人军舰一直与清军相安无事,因为害怕战乱而关门闭户的城外居民还是逐渐壮着胆子重新走出家门,或是继续经商营业,或是继续到码头上揽活求生,上海码头也因此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景象。
在此期间,吴健彰也先后两次派人赶赴江宁,向两江总督陆建瀛递交了两道奏折,然而陆建瀛却始终没有任何的答复。对此,吴健彰一度还有些担心宝贝孙子的计划不能成功,吴超越却十分自信的说道:“没答复才正常,这么大的事,朝廷没有态度之前,陆建瀛绝对不敢随便站队,但我可以肯定,陆建瀛一定会替爷爷你转递奏折,不然爷爷你的第二道表功奏折就送不进两江总督府,陆建瀛绝不会收。”
觉得宝贝孙子的话有道理,吴健彰便也耐下了心来继续等待消息,可是已经习惯了满清官场办事效率的吴健彰有耐心,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人却没有什么耐心,足足等了十天都没有回音后,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一大帮子洋人干脆又找到了吴家祖孙交涉,还一见面就问道:“吴,你们的朝廷为什么效率如此之慢?我们的照会都已经递交了整整十天了,你们的朝廷为什么还不给我们答复?我们的照会,到底有没有递交到你们的皇帝面前?”
吴健彰和吴超越当然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是尽力劝说安慰,让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人耐心等候,但布尔布隆和阿礼国却还是不依,又说道:“吴,你们能不能想办法让你们的朝廷快点处理我们的照会要求?我们可以等,但我们的舰队可不能等,尤其是那些武装商船,他们每等一天都要付出经济损失,再这么等下去,他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九成九又是野猪皮家拿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钱来承担。”吴超越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是摊手说道:“各位尊敬的公使领事先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也知道,清国的交通和通讯都十分落后,没有铁路更没有电报,传递消息全靠驿站,所以我们朝廷的答复肯定会非常慢。还有,说不定我们的朝廷都还不知道上海的发生的事,所以你们必须得继续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吴超越这话既是推托,也是陈述事实,但一帮子洋人却不干了,全都操着各种各样的语言抗议抱怨,其中一个脸很大的白人声音最大,用英语吼叫道:“我认为不必再等了,直接开炮!用大炮让清国朝廷立即给我们答复!”
还别说,这个脸大白人的吼叫还真引起了不少共鸣,马上就有好几个领事赞同附和,西班牙领事劳瑞欧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还出起了馊主意,建议道:“说得对,是应该开炮,象四年前的青浦教案一样,把我们的联合舰队直接开到江宁城下,炮轰江宁城,逼清国朝廷立即给我们答复!”
那脸大白人一听叫好,还马上要求其他国家的领事同意这么做,良心还没被狗吃光的吴超越则被吓得魂飞魄散,心说南京在历史上已经够惨了,真要是来这么一下,那我将来还有什么脸去炎黄老祖?所以吴超越也赶紧冲那脸大白人连连拱手,说道:“这位先生,请你冷静,请你听我一言。对了,请问你的姓名,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马修·培里!美国准将!”那脸大白人傲然回答。(熟悉鬼子历史的朋友应该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货色。)
“原来是培里将军。”吴超越赶紧又拱手,说道:“培里将军,你请冷静,你还是太不熟悉我们清国的朝廷制度了,四年前青浦那件事是地方民政,归两江官府管理,所以英国的军舰开到江宁城下,马上就得到了答复。但你们这次要求建厂、通商和自由进出港口城市,只有我们清国的朝廷才能决定如何答复,所以你们就算把联合舰队开到江宁城下,两江官府也没有办法和权力给你们任何的答复。”
说罢,吴超越又赶紧把满清朝廷的大概制度对培里说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让培里明白把军舰开到南京城下也没用的道理。然而吴超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培里虽然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但是再稍一考虑后,培里竟然又提议道:“各位先生,既然我们把军舰开到江宁没用,那我们直接把联合舰队开到清国的京城附近,直接向清国的朝廷施压如何?”
“不会吧?这不是八国联军提前成立么?”
吴超越一听更是叫苦,刚想继续反对时,唯恐天下不乱的西班牙搅屎棍劳瑞欧却已经抢先开口叫好,“好办法!我赞同!我记得当年鸦片战争时,英国的军舰就是直接开到了清国的天津大沽口开炮,才成功逼迫了清国朝廷与英国代表展开谈判,那里距离清国的京城又只有不到两百公里,和清国朝廷联络十分方便,在那里向清国朝廷施加压力,最直接也最方便!”
劳瑞欧这么怂恿当然是因为联合舰队中只有一条西班牙武装商船,联合舰队开到大沽口就算真和满清朝廷翻脸开战,也有英美法三国的军舰顶在前面,输了损失不大,赢了利益均沾。而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人虽然非常清楚劳瑞欧的用心,但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如果临阵退缩也就没办法向国内交代,所以布尔布隆和阿礼国等人不但没有指出劳瑞欧的险恶用心,相反还认真讨论起了直接把联合舰队开到大沽口直接向清廷施压的可行性,本国船只还从没去过中国北方的布尔布隆和祁理蕴等人还乘机打起了借助英**舰帮助熟悉北方航线的注意,也因此十分倾向于把联合舰队直接开到大沽口的计划。
西方各国的公使和领事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吴健彰和吴超越祖孙却是旁边听得瘦脸双双苍白了,盘算了一下后,吴健彰还颤抖着低声对吴超越说道:“孙儿,如果情况不对,你就给我马上往香港跑,用不着管我,你先跑出去要紧!还有,这事没完以前,你不准离开租界一步!”
第二十八章 明白人多的是
吴超越说大清朝廷可能还不知道上海发生的事,这点却多少有些低估了大清驿站的消息传递速度,事实上就在吴家祖孙被洋人救出后的第六天,大清朝廷就已经收到了关于上海这件事的第一份奏报。
只是很可惜,因为吴健彰的折子必须先送到江宁递交给两江总督陆建瀛,请他代为转奏给大清朝廷,路程较远又浪费时间,所以大清朝廷所收到的关于这件事的第一份奏折急报,是钦差大臣翁心存污蔑吴健彰准备向洋人出卖上海的奏折。
翁同龢这次也算是把准了大清朝廷和咸丰大帝的脉,派翁心存担任钦差去上海查案,本来就是因为有人弹劾吴健彰纵容孙子帮洋人传教和买地,结果不查还好,一查之下那些弹劾不但完全属实铁证如山,居然还又发现吴健彰唆使洋人进攻大清和准备把上海献给洋人!所以翁心存的折子被通政司转递到了军机处后,不要说穆荫和麟魁等排外派军机大臣暴跳如雷怒吼震天了,就是上次顺手拉了一把吴健彰的首席军机大臣祁寯藻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真有这事,逼着大清朝廷在没有剿灭太平军的情况下又和洋人开战。
震惊归震惊,但稍微冷静下来后,祁寯藻却又很快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一是祁寯藻知道吴健彰的一些往事,觉得吴健彰不可能会这么做;二是这么重大紧要的事,翁心存怎么没有把折子直递军机处,反而把这道折子不经密封呈交给通政使司代为转递?——别看祁寯藻的人品绝对算得上不错,但是几十年的官场混下来,老成精的祁寯藻怎么都得稍微怀疑一下这点是否翁心存故意为之?
翁心存的运气相当不错,祁寯藻也根本没机会表示他的怀疑,当咸丰大帝还在目瞪口呆的反复阅读翁心存奏章没机会龙颜大怒的时候,江宁那边已然送来了了加急军情,奏报说洋人的军舰炮轰吴淞口并强行开进黄浦江!结果这么一来,翁心存的奏报也就连证据都不要呈交了,先入为主的咸丰大帝也立即认定这件事和吴健彰的通夷卖国有关了,所以在震怒之下,咸丰大帝不但当场掀翻了龙案,还圆睁着帅气的金鱼眼放声大吼…………
“传旨!立即逮捕吴健彰全家!把他全家给朕抓到京城来,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看到咸丰大帝气成了这样,又亲眼看到了似乎铁证如山的军情急报,原本还多少有点怀疑的祁寯藻祁大军机再敢有半句废话,赶紧亲自提笔为咸丰大帝拟旨,急令翁心存和广东官府立即逮捕吴健彰全家,不许放跑半个。然而咱们的咸丰大帝却还是没有解气,仍然还是在咆哮不断,“吴健彰,逆贼!逆贼!朕不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难消朕心头之恨!难消朕心头之恨!”
这时,原来就不喜欢吴健彰买办身份的穆荫也站出来落井下石,建议咸丰允许翁心存权宜行事,可以在必要时就地处死吴健彰全家,将首级悬之上海城门,让洋人知道他们的内应已经伏诛,不敢再对上海生出窥视之心。结果咸丰虽然一口答应,却又被穆荫提醒想起应该加强上海的军事防御,只能是赶紧与几个军机大臣商量如何抽调军队增援上海和补强两江防御,然后又因为大量军队被太平军牵制在湖南而兵力捉襟见肘大伤脑筋,不断大发脾气。
如翁同龢所料,翁心存弹劾奏折送到京城的第二天,京城里那些闲得全身痒痒的御史言官果然开始行动了,举凡是有点门路能够知道这件事的御史言官,就没有一个没有就这件事赶紧上表弹劾吴健彰,大骂吴健彰心如莽行如操贪赃纳贿通夷卖国效仿家门吴三桂猪狗不如,建议把吴健彰抄家灭门者比比皆是,自告奋勇要把吴健彰全家亲手掐死者数不胜数,才一个上午时间,就有二十来道类似的奏章送到了军机处,也很是让咸丰大帝感叹了一番大清还是忠臣多,奸佞少。
最精彩的还是在翰林院里,收到了亲弟弟随同奏折送来的家书,翁心存的长子翁同书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马上就在翰林院中奔走串联,怂恿同僚同事上表弹劾吴健彰,结果也收到了让翁家父子万分满意的效果,那些清淡得快要滴水的翰林为了讨好著名清流翁心存,更为了讨好咸丰争取外放实权官职的机会,无一不是立即奋笔疾书,义正言辞的声讨吴健彰的通夷卖国之罪,力请将吴健彰立即明正典法,抄家灭门!
当然,也不是所有翰林都上了书,至少一个模样与吴超越同样干瘦的翰林院编修就拒绝写这样的弹劾折子——不但不写,甚至还力劝几个与他相熟的同僚也别急着上表,结果那些同僚都大惑不解了,都向那干瘦编修问道:“工部翁堂官,不是你的太老师吗?他的大公子劝你上表,你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这件事太大。”那干瘦编修严肃答道:“洋人的军舰既然炮轰吴淞口,又强行开进黄浦江,这就说明洋人已经做好了和我们大清刀兵相见的准备。眼下我大清的主力军队又被长毛发逆牵制在了湖南,皇上是否能下定决心再和洋人开战还很难说,所以我们在这件事上最好不要随便搀和,否则一旦站错了队,后悔晚矣!”
说罢,那毕竟还太过年轻的干瘦编修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还有,这件事目前还只是翁堂官的一家之言,尚未得到完全证实,如此重大紧要之事,翁堂官没有把折子直接递交给军机处,反而请通政使司代为呈递,这点似乎有故意泄密之嫌。情况复杂难明,我们最好是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再说。”
正因为有这个干瘦编修的劝阻和带头拒绝,翁同书才没能做到让所有翰林院同僚都上表弹劾吴健彰,然而对那干瘦编修来说很遗憾的是,他的那番话却被人故意泄露到了翁同书耳中,翁同书勃然大怒之余,也马上把这个干瘦编修的名字记进了小黑帐本,发誓一定要百倍报复!
事实证明那干瘦编修确实很有先见之明,三天后,当御史言官的口水都快能淹死吴家祖孙的时候,两江总督陆建瀛突然派快马送来了吴健彰陈述事情经过和弹劾翁心存滥用职权激怒洋人的奏折。而看完了吴健彰的奏折后,穆荫和麟魁等排外派代表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不敢扣下这道折子,乖乖的在祁寯藻的建议下立即把吴健彰的折子呈交到咸丰面前,请咸丰大帝圣裁。
这下轮到咸丰大帝傻眼了,翁心存弹劾吴健彰通夷卖国引洋人进黄浦江,吴健彰告翁心存滥用职权激怒洋人,导致洋人开炮示威并递交照会威胁开战,两道奏折内容自相矛盾,截然相反,咸丰大帝就是再英明再神武,在这个时候也真的分不清楚谁是奸臣谁是忠臣了。
尽管几乎所有的咸丰近臣都觉得应该相信翁心存,不能相信靠洋人吃饭的二鬼子买办吴健彰,但是站在大清忠臣的立场上,祁寯藻却又为吴健彰说了一句好话,“皇上,微臣认为应该暂停抓捕吴健彰家人,另外选派一名钦差赶赴上海,重新彻查此事,看看翁心存与吴健彰到底谁说了假话,谁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事有巧合,咸丰大帝还在犹豫是否采纳祁寯藻建议的时候,翁心存的第二道奏章却又送到了军机处,而在这道奏章上,翁心存也终于奏报了吴家祖孙已经被洋人救走的实情,同时也终于附上了西方诸国公使领事逼迫翁心存转递的外交照会。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虽然咸丰已经多少有些怀疑翁心存所奏是否属实,但是这个时候如果选择相信吴健彰,无疑就是承认朝廷派去钦差是混蛋,差不多和洋人穿一条裤子的吴健彰才是好人,不仅大伤咸丰大帝的颜面,接下来势必还得考虑与洋人谈判建厂传教,还有承认吴家祖孙帮洋人传教建厂无罪等更加丢脸的问题,所以咸丰大帝迟疑踌躇了许久都拿不定主意,也只能决定在第二天叫大起讨论此事,把这个皮球踢给朝廷里的奴才,让他们去替咸丰大帝考虑如何应对。
翁心存都已经当上工部尚书了,老翁家在大清朝廷里自然有着一定势力,所以还没等京城里的四品官都收到咸丰大帝叫大起的旨意,翁同书就已经知道了吴健彰反过来弹劾他老爸的消息。震惊与愤怒之下,翁同书干脆要求翰林院的所有人都与自己联名上表,再次弹劾吴健彰,以便在大朝召开时向咸丰大帝施压。
义正言辞与词藻华丽的联名折子很快写好,看在翁同书的面子上,几乎所有的翰林都在折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上次那个干瘦编修却还是拒绝签名,并且极力鼓动与他相善的几个同僚拒绝签名。而翁同书这一次也终于是忍无可忍了,直接就向那干瘦编修质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认为通夷卖国的吴健彰狗贼无辜了?”
“非也。”那干瘦编修断然摇头,说道:“我只是还无法判断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所以才不能签,也不敢签!”
“这么说,你是怀疑你的太老师、我父亲谎言欺君了?”
翁同书这句话才刚吼出口,马上就有一个他的下人飞奔到了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大公子,军机处消息,刚才陆督宪用六百里加急又转送来了一道吴健彰的奏折。”
“内容是什么?”翁同书赶紧问道。
“吴健彰说他自己忠于职守,仍然还在为朝廷征收上海关税,而且经过他的劝说,洋人的商船也照常在向上海海关纳税,所以吴健彰请朝廷和皇上不必担心上海的关税会流失一两一钱。”
那通风报信的下人说的声音虽然极小,但是正好就站在旁边的那个干瘦编修却听得清清楚楚,结果那下人的话才刚说完,那干瘦编修也马上就庆幸的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幸亏我上次没上折子弹劾吴健彰。”
距离太近,那干瘦编修的话也同样被翁同书听得清清楚楚,然后翁同书自然是马上勃然大怒了,冲那干瘦编修吼道:“李鸿章,你说什么?!”
“我说幸亏我上次没上折子弹劾吴健彰。”那干瘦编修李鸿章毫无惧色,微笑着冲翁同书说道:“还有,祖庚兄,看在太老师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这道联名奏折就别上了,不然只会害了你,说不定还会连累许多我们翰林院的无辜同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翁同书又惊又怒,再次开口质问,李鸿章却不再理他,只是扭头去看紫禁城的方向,心中暗道:“这么浅显的道理,皇上应该立即就能看出来吧?不过没关系,就算皇上当局者迷,一时转不过这个弯,他的旁边也一定会有明白人看明白。”
…………
几乎同一时间的紫禁城内,吴健彰忠于职守继续为大清朝廷征收关税那道表功折子,也被祁寯藻阴笑着送到了咸丰的面前,送到了正在与一个宠妃聊天谈心的咸丰大帝面前。结果祁寯藻大概介绍了折子内容后,咸丰大帝也马上就是惊喜万分了,脱口道:“还在为朕征收关税?吴健彰那个狗奴才连顶子都被翁爱卿摘了,竟然还在为朕征税?”
“吴健彰素来忠于职守,这是微臣早就向万岁奏明的。”心中有了底,祁寯藻也不再吝啬为吴健彰多说几句好话,又微笑说道:“还有一个喜讯,吴健彰奏,上海海关仅是今年上半年征收的关税,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三万余两,顺利的话,今年上海海关的关税必然要超过去年,再次位列五大海关之首!”
“这个狗东西,在这方面还算让朕省心了。”
咸丰大帝龙颜大悦了,然而他旁边那个宠妃却不动声色的起座离身了,向咸丰大帝跪奏道:“皇上,大清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但是为了大清江山的长治久安,臣妾今天必须进一句言——翁心存妄言欺君,为求自保不惜污蔑大清臣子通夷卖国,罪在不赦!”
“兰儿,你这话什么意思?”咸丰大帝惊讶问道。
“皇上恕罪,皇上刚才与臣妾闲谈之时,提起翁心存与吴健彰互相弹劾奏参之时。”那宠妃严肃说道:“当时臣妾不知事情真相,不敢妄言,但臣妾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是翁心存欺君妄上!吴健彰实属无辜!”
“兰儿,你如果能够肯定?”咸丰大帝赶紧又追问道。
“很简单的道理,吴健彰既然决心卖国求荣,甚至向洋人献出上海,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替朝廷向洋人征收关税?”那宠妃反问,又道:“皇上,香港和澳门海关征收的关税,向我们大清朝廷交纳吗?吴健彰既然坚持继续替朝廷向洋人征收关税,洋人也乖乖交纳关税,这就足以证明吴健彰并没有任何卖国之举,洋人也压根没有攻占上海的打算!否则的话,洋人为什么还要向我们大清的上海海关交税?!”
说到这,那宠妃顿了一顿,又说道:“仅凭这一点,臣妾就可以断定,此事定是那翁心存滥用钦差职权,倒行逆施激怒洋人,导致洋人炮轰吴淞口并威胁开战,然后翁心存惧怕皇上怪罪,倒打一耙污蔑吴健彰通夷卖国,妄图让皇上认为这一切都是吴健彰导致,然后他乘机脱身,却不惜将我大清拉入同时与长毛发逆和西方洋夷两线作战的窘境!”
确实是一时转不过弯,在旁人的提醒下终于转过了这个弯后,咱们的咸丰大帝终于是恍然大悟了,也很快就咬牙切齿了,“翁心存,老东西,你给朕等着!”
“二铭兄,这次我可救不了你了,你自己扛着吧。”
祁寯藻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瞟了一眼那仍然还跪在咸丰大帝面前的宠妃,心中继续暗道:“久闻兰贵人聪明过人,才学不输须眉,今日方知传闻不假。”
第二十九章 千钧一发
咸丰在京城,翁心存在上海,咸丰大帝发现翁心存妄言欺君而龙颜大怒这点,短时间内翁心存当然不可能知道,并且与之相反的是,首先送到上海的那道咸丰旨意,还是对翁心存父子而言可以算是喜出望外的好消息——让翁心存逮捕吴健彰一家,并且允许翁心存权宜行事,在必要时处死吴健彰祖孙,以绝洋夷内应。
看完了这道用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翁心存和翁同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一直紧悬在嗓子眼上的心脏也总算暂时放回了肚子里,因为翁心存父子已经知道了吴健彰仍然还在替大清朝廷向洋人征收关税的事,也担心大清朝廷一旦知道此事会生出疑心,怀疑吴健彰到底有没有通夷卖国,到时候如果再派人来细查,那翁心存的麻烦可就大了。
也就是暂时松口气,虽说可以拿着这道圣旨直接把吴健彰祖孙一刀砍了,但是吴家祖孙现在却全都躲在租界里,吴超越寸步不出租界,吴健彰即便离开租界到码头上征税,也是躲在一条船上办公,身边还有双刀会的打手严密保护,同时洋人的军队也已经接管了码头治安,翁心存父子想把吴家祖孙抓来正法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不管翁心存和翁同龢如何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把吴家祖孙抓来一刀砍了杀人灭口。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收到圣旨的第二天上午,正当翁心存父子发愁如何把吴家祖孙抓来正法的时候,县令袁祖悳却屁颠屁颠的跑来道喜,说是洋人的炮船已经离开了上海码头。结果翁心存父子也顿时大喜过望了,连声追问道:“洋人的炮船真的开走了?往那去了?码头上还有没有洋人的军队把守?”
“禀钦差大人,洋人炮船真的全开走了,往黄浦江下游去了,具体去了那里现在还不知道。”袁祖悳喜滋滋的禀报道:“洋人在码头上军队也撤走了,就是租界那边还有些洋兵把守,但人数少了许多,估计才一百多不到两百人。”
“天助我也!”翁心存父子同时欢呼,然后翁同龢又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吴健彰呢?那个老贼是否还在码头上收关税?”
和翁家父子是拴在一起的袁祖悳笑了,笑得还十分的开心…………
…………
事实上,吴健彰和吴超越在头一天就已经知道了联合舰队要从上海码头离开的计划,也出于各种原因苦劝力阻,只可惜西方各国的公使领事却执意不听,无可奈何的吴健彰也只好采纳吴超越的建议,又写了一道折子向大清朝廷奏报联合舰队的撤离原因和具体去向,派人送往江宁呈交给两江总督陆建瀛,让大清朝廷提前做好准备也说明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其后,因为联合舰队只留下了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保卫租界,再没有多余力量去控制外洋码头,吴超越也非常担心翁心存父子会乘机出城抓捕吴健彰,力劝买办爷爷不要再离开租界。然而吴健彰却根本不听,认为自己是在方便逃跑的船上办公,又有刘丽川带着双刀会的人严密保护,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又为了尽可能争取官复原职的希望,坚持仍然要到码头上去征收关税,吴超越苦劝无用,也只好再三嘱咐吴健彰小心,并请求刘丽川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买办爷爷。
还别说,吴超越似乎还真是白替买办爷爷操心,联合舰队离开上海后,接连三四天的时间里,吴健彰虽然每天都到码头上去办公收税,上海县的城门却从来没有开启过一次,不见一兵一卒一个公差出城,倒是居住在城外的百姓看到洋人军舰撤走,纷纷又回到码头上谋生,让上海码头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也让吴健彰更加相信自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耐心只是等候大清朝廷的新消息。
在此期间,寸步不离租界的吴超越倒也不是完全闲着,除了忙活帮助麦都思开设教会学校的事外,又新结识了许多洋人朋友,还在马丁神父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叫做布朗的美国柯尔特公司业务代表,而布朗刻意结交吴超越的目的则是想请吴超越帮他推销军火,尤其是推销柯尔特公司引以为傲的左轮手枪。只可惜吴超越现在是连租界都不敢出,即便明知道布朗卖的全是好东西也找不到买主,只能是答应将来有机会一定给布郎帮忙,同时又向布朗订购了十支左轮手枪和一些弹药,准备用来给自己和吴健彰防身,还有交给刘丽川用于保护吴健彰。
除此之外,在与英商比利商议开设纺织厂时,吴超越又意外发现这个时代的苦味酸竟然还是只被当做黄色染料使用,还没有任何国家任何人发现它的军事价值,同时吴超越还清楚记得苦味酸如果想要装在炮弹中使用,只需在炮弹内壁涂上一层石蜡就可以防止自爆和防止腐蚀弹壳,但吴超越却没有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洋人朋友,只是深深藏在心里留做自己的一条退路——如果在中国实在呆不下去,跑到国外去开军火厂也是一条发财门路。
联合舰队离开上海码头后的第五天,军火推销商布朗如约把吴超越订购的左轮枪送来,吴超越还在反复练习如何装填纸壳弹药的时候,双刀会的二当家林阿福却带着几个打手突然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吴家祖孙借住的小院,刚进门就大吼道:“孙少爷,快,快去找洋人领事,请他们派兵去救你爷爷!”
“救我爷爷?我爷爷出什么事了?”吴超越大吃一惊。
“你爷爷被抓了!”林阿福惨叫道:“刚才阿源哥派人来送信,说是你爷爷被袁五八带着人抓了,要押到城里去!叫我赶快来给你报信,让你去求洋人救你爷爷!”
“怎么被抓的?我爷爷在船上收税,身边还有人保护,怎么会被人抓了?”吴超越大惊问道。
“阿源哥中了周立春的调虎离山计!”林阿福解释道:“周立春那个龟儿子不是卖了孙少爷你和爽叔么?今天他突然在码头上出现被阿源哥看见,阿源哥为了给你和爽叔报仇,就带着人去追杀他,结果阿源哥前脚刚走,袁五八就带着一些人冲上船抓走了你爷爷,阿源哥发现上当,回来的时候晚了一步,你爷爷已经被袁五八他们抓住了。现在阿源哥堵住他们,但又怕城里出兵,就叫我来……。”
林阿福还没把话说完,吴超越就已经把两支装满了子弹的左轮枪插在了前后腰带上,用长袍盖了藏好,然后打断林阿福的话说道:“别说了,我和你们一起救人,快走。”
“孙少爷,你去有什么用?”林阿福惨叫,又道:“快去求洋人,求洋人派兵救你爷爷!不然的话,城里一旦出兵,阿源哥他们就挡不住了。”
“洋人只留了一个连的军队保卫租界,根本分不出兵!而且还未必会答应。”吴超越怒吼道:“就算洋人答应派兵去救人,领事军官的一个个找下来,我爷爷早被抓进城里去了!少废话,马上走!到了那里再说!”
说罢,吴超越带头奔出小院,林阿福无奈,也只好带着其他打手紧紧跟上吴超越,一路飞奔出租界直向黄浦江码头这边赶来。期间经过租界岗哨时,吴超越也用英语向洋人守军说明了情况,结果不出吴超越所料,那些受命保护的租界洋兵果然不敢擅离职守去帮吴超越救人,仅答应向阿礼国报告情况,看阿礼国如何决定,吴超越早知是这个结果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急匆匆赶往码头。
到得码头,吴健彰收税船停靠的那一带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地上也已经躺下了好几个全身带血的人,同时还有一个双刀会的打手飞奔到吴超越和林阿福等人面前,向林阿福说道:“阿福哥,不好了,袁五八那帮人拿吴大人做人质,逼阿源哥他们让路,不然就要杀了吴大人,现在阿源哥他们动都不敢动。”
林阿福听了叫苦,赶紧带人直冲过去,吴超越却十分冷静的先去看了小东门那边的情况,见城门依然紧闭,不见守军出城,吴超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知道翁心存等人还在害怕洋人军队乘机进城,所以不敢把大批守军派出城来抓人,然后吴超越再不迟疑,也是跟着林阿福等人向现场冲了过去。
到得现场,还没挤进人群中间,吴超越就已经听到了刘丽川的怒吼声,“姓袁的,马上把我爽叔放了,我让你走!敢伤我爽叔一根毫毛,老子今天就把你大卸八块,乱刀分尸!”
“少废话!快让路,否则我一刀砍了这个老不死!咱们同归于尽!”
听到袁五八熟悉的声音时,吴超越已经远远看到了人群里的情况,刘丽川带着上百打手拦住道路,袁五八则带着二十来人挟持着吴健彰被包围在中间,同时让吴超越颇有些意外的是,翁心存那个宝贝儿子翁同龢竟然也在现场,还正操着公鸭嗓子叫嚷威胁,“你们想造反?你们想造反是不是?吴健彰是皇上亲自下旨捕拿的钦犯,你们救他就是造反,是谋逆!要满门抄斩!要诛灭九族!让路,马上给我们让路!”
单以人数而论,双刀会这边倒是占着绝对优势,但袁五八却亲自提刀架在吴健彰的脖子上,让刘丽川等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吆喝恐吓,同时上海城里的守军也随时可能出城接应,而洋人军队那边是否会出兵帮忙却还是两说。见此情景,吴超越难免心中大急,知道城里的守军一旦出动,自己就永远没有救回买办爷爷的机会了。
越急越见鬼,偏在此时,小东门那边高悬的吊桥突然缓缓放下,同时城上还敲响了战鼓,显然城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出城救人。看到这一情况,翁同龢和袁五八一行人当然是欢声如雷,刘丽川这边却是心中大骇,旁边的林阿福也是赶紧对吴超越说道:“孙少爷,你快回租界,不然你也会有危险!”
吴超越不吭声,只是先看看被袁五八和翁同龢等人挟持的吴健彰,又回头远处看看已经打开的城门,眼珠子乱转着迅速盘算,然后又突然一把拉过林阿福,附到他的耳边飞快嘀咕……
“孙少爷,这行吗?”
“只能冒险了!想救我爷爷,这是唯一的办法!记住,按我指点的做!”
回答了这一句,吴超越拉住林阿福就往人群里硬挤,连踢带打的分开人群,强行冲进人群中间。结果看到吴超越突然出现,袁五八和翁同龢等人当然都是眼睛一亮,吴健彰却是大吃一惊,张口就要叫孙子赶紧回租界……
“阿源叔!我爷爷派我来通知你们,不要管他的替身了!所有人都先回租界!”
吴超越抢先大喊出了这句话,结果听到吴超越这话,不但翁同龢和袁五八等人傻了眼睛,被袁五八等人挟持着的吴健彰和刘丽川等人也全都傻了眼睛,吴超越却根本不去看买办爷爷,只是冲刘丽川喊道:“源叔,被抓的是我爷爷的替身!我爷爷还在租界里,用不着管他,城里出兵了,我们先回租界再说!”
“你爷爷的替身?”刘丽川傻眼,指着被挟持着的吴健彰惊叫道:“他是你爷爷的替身?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保密,我和爷爷以前没告诉你!”吴超越飞快说道:“我爷爷为了安全起见,秘密准备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替他出租界收税!这个是假的,用不着管他,我们先回租界!”
刘丽川彻底傻眼了,对面的袁五八和翁同龢等人也傻眼了,倒是被挟持着吴健彰闭上了嘴巴,眼珠子乱转着盘算分析宝贝孙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几百清军士兵列队出城向这边冲来时,翁同龢已经回过了神,放声大笑道:“吴公子,真有一套啊,想救你爷爷,连替身都能鬼扯出来,你想走就走吧,只要抓住你爷爷……。”
翁同龢大笑到这里就笑不下去了,因为局势又发生了一个让他傻眼的变化——双刀会的二把手林阿福,突然一把反抄住吴超越的双手,用刀架在吴超越的脖子上,大声说道:“翁公子,你没猜错,那个吴阿爽是真的,这个吴超越也是真的!”
事起突然,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大吃一惊,林阿福则乘着众人吃惊失神的机会,挟持着吴超越大步上前,刘丽川等人也这才回过神来怒吼阻拦,林阿福则吼叫道:“让路!否则老子一刀砍死这个小瘪三!刘阿源,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老子也不忍了!让路!快让路!”
吼叫着,林阿福逼迫着吴超越上前,刘丽川等人更加投鼠忌器,更加不敢有大的动作,林阿福则把吴超越推着前进,又冲翁同龢说道:“翁公子,这是小的送你的见面礼,以后我跟你混了!”
原本就没指望过能把成天躲在租界里的吴超越也给逮了,万没想到双刀会的打手会临阵倒戈把吴超越送来,翁同龢当然是心花怒放喜出望外了,连连点头说道:“壮士为国锄奸,为朝廷擒贼,我一定会请父亲禀明朝廷,请朝廷嘉奖壮士!”
“多谢翁公子!”
大声答应着,已经走到近处的林阿福突然把吴超越往翁同龢面前一推,左脚踢右手刀砍,踢开砍翻上来擒拿吴超越的翁同龢部下。与此同时,吴超越也飞快用左手一把揪住翁同龢的衣领,右手里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左轮枪,用枪指住翁同龢的脑袋,大声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见此情景,旁边众人当然是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乘此机会,林阿福再度上前,帮吴超越抄住翁同龢的双手,同样把刀架在翁同书的脖子上,吴超越又大吼道:“都给老子把刀放下!否则老子一枪打死这个翁同龢!”
翁同龢带来的人全都傻了,翁同龢本人也傻了,傻眼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管,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后悔不该逞能亲自来指挥调虎离山计捉拿吴健彰之余,嘴里说的也全都是些没边际的话,“吴超越,你好大胆!你知道我是谁不?你敢拿洋枪对着我……?”
“少他娘废话!”吴超越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喝道:“叫你的走狗放了我爷爷,我放你!一命换一命,否则同归于尽!”
“你……做梦……。”
翁同龢颤抖着反驳,结果却换来了吴超越往他脸上的重重一枪柄,直接把他的鼻子给砸出了血,然后吴超越才冷冷说道:“是不是做梦,你翁同龢考虑好!我爷爷今年几岁了,你今年才几岁?你有什么前途,我爷爷还能有什么前途?一命换一命,你自己说谁吃亏谁占便宜?”
这时,围观百姓接连不断的惊叫声中,终于回过神来的刘丽川等人已经冲了上来给吴超越和林阿福帮忙,帮着赶开吴超越等人身边的打手,与袁五八等人再一次处于了对峙状态,然后吴超越才冲袁五八喝道:“袁五八,马上放了我爷爷,我放翁同龢!”
袁五八不敢吭声,迟疑着不敢有什么动作,吴超越则又一枪柄砸在翁同龢的脸上,把翁同龢的鼻血砸得更加飞溅,喝道:“叫袁五八放了我爷爷,我放你!快!”
“放……,快放人。”
翁同龢颤抖着吩咐,但袁五八却还是没敢动弹,只是带着哭腔说道:“翁公子,这是钦差大人要抓的人,小的不敢放啊!”
“少废话!”翁同龢的哭音更是明显,“钦差大人就是我父亲,快给我放人!”
害怕洋人军队做出反应,清军士兵来得极快,转眼就已经冲到了近处,围观的百姓纷纷四散躲避,就连双刀会的打手也被吓跑了一大半——毕竟是乌合之众。而带队的绿营把总则指挥绿营兵等人直接包围现场,吴超越赶紧又大声吼叫,说翁心存的宝贝儿子翁同龢正在自己手里,要求清军士兵不得轻举妄动。
吴超越这一手还真起到了作用,害怕吴超越狗急跳墙提前替北洋水师和邓世昌报仇一枪崩了翁同龢,那清军把总没敢下令发起进攻,只是派人赶紧回去报信,向正在城上的翁心存请示该如何处理。
这里必须夸奖翁心存一句,即便宝贝儿子被吴超越捏在手里当做人质,翁心存再是如何的心如刀绞,却也不肯接受吴超越的威胁,犹豫了许久后,翁心存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向传令兵吼叫道:“抓人!用不着管老夫的儿子,国事为重!”
传令兵又飞奔回了现场转达翁心存的命令,那清军把总也没犹豫,立即挥手下令道:“抓人!尽量保护翁公子的安全!”
“住手!住手!”
突然传来的大吼声音再次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吼叫声中,几匹快马飞奔到了现场,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操着京城口音大吼,“都给我住手!本官肃顺,是皇上新派来的特旨钦差!皇上有旨,不得捕拿吴健彰及其家人!吴健彰留职待参,翁心存就地停职!一切等本官查明真相再说!”
第三十章 解铃系铃
虽然还没进军机处,权势远没有将来那么显赫,官职也只是内阁学士镶蓝旗副统领,但肃顺却仍然还是咸丰大帝面前的第一红人,那怕军机大臣、六部尚书见了肃顺说话也得客客气气,想抱肃顺粗大腿的朝廷命官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很遗憾的是,吴超越留给肃顺的第一印象却非常不好。
原因是吴超越实在是太多疑了,那怕肃顺已经表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是来重新调查吴家祖孙勾结洋人一案还承诺让吴健彰暂留原职待参,但吴超越却坚持不肯放开翁同龢,非要肃顺先出示咸丰圣旨然后再放人,那怕是吴健彰开口规劝也不听,还直接说明道:“爷爷,不能轻信,得防着他们是想先把翁同龢骗到手,然后乘机把我们一网打尽!”
最后肃顺也没了办法,只好拿出了咸丰的圣旨当众朗读,证明自己此来确实是来收拾翁心存而不是找吴家祖孙麻烦,吴超越这才放开翁同龢并到肃顺面前请罪。肃顺心中大为不满,忍不住呵斥道:“吴公子,你这疑心病也太重了吧?本官都已经当众表明来意了,你还如此多疑,难道你连本官都信不过?”
“肃大人恕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对给大清朝廷八旗当奴才毫无兴趣,吴超越说起话来十分直接,坦白答道:“小人从来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当然得防着翁心存突施诡计,派人冒充假钦差骗走他的儿子,然后乘机把我和我爷爷杀人灭口,所以小人不得不谨慎一点。”
更加不满的哼了一声,肃顺立即就把吴超越加入了自己不喜欢的黑名单,但也还好,肃顺也是一个肚量颇大的人,倒也没去琢磨什么报复吴超越对自己的不敬之罪,只是招呼吴健彰祖孙尽快进城,到城里去和涉嫌妄言欺君的翁心存当面对峙。结果吴健彰倒是欢天喜地的一口答应了,吴超越却还是担心被大清朝廷一网打尽,借口租界那边正在准备出兵,自己要回租界去向洋人解释安抚,不肯跟随肃顺进城,还劝说吴健彰也随自己回租界去与洋人交涉。吴健彰虽然明白宝贝孙子的心思,但是为了争取官复原职,吴健彰却没有答应与孙子同回租界,只是要吴超越先回租界去向洋人解释,自己则随肃顺进城与翁心存对峙。
因为担心与洋人的冲突更进一步扩大,肃顺倒也同意了让吴超越先回租界去和洋人交涉安抚,于是吴超越便与吴健彰互相着叮嘱小心保重暂时分别,吴健彰随肃顺进了上海城,吴超越则回到租界向各国领事介绍情况,结果阿礼国和祁理蕴等人听了无不冷笑,都说这么做已经晚了,不逼着愚蠢自大的大清朝廷做出事实让步,联合舰队绝不会就此返回!吴超越听了苦笑,但是又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吴超越这次是白担心了,天色全黑的时候,吴健彰喜滋滋的回到了租界,告诉吴超越说翁心存已经被肃顺就地拿下,袁祖悳也被就地免职,之前被抓捕的吴府家人全部释放,被翁心存查抄的家产也如数归还,同时肃顺还对吴健彰在身负不白之冤的情况下仍然忠于职守一事大加褒奖,说是咸丰大帝对这件事也十分满意,老吴家平安度过这场风波已经大有希望。
“爷爷,那我和洋人合资建厂还有我帮洋人传教的事怎么说?”吴超越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肃大人说这些事还要仔细调查,查明一切真相后奏报朝廷,请朝廷定夺。”吴健彰如实回答,然后又拍了拍吴超越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这件事闹到了这个地步,朝廷应该不会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了,爷爷改天再多给肃大人送点银子,请他在折子上为你多说几句好话,稀里糊涂的含糊过去就没事了。”
“怕是没这么简单。”吴超越可不敢象买办爷爷这么乐观,提醒道:“爷爷你别忘了,洋人的联合舰队是去大沽口直接找朝廷交涉,到时候洋人炮轰大沽口,逼朝廷做出更多让步,还牵涉到我们的事,朝廷和皇上震怒,未必不会又拿我们开刀!”
吴健彰脸色一变,立即点了点头,认可宝贝孙子的这个担心,然后吴健彰脸色又是一变,出声叫苦道:“糟了,我怎么忘了把洋人舰队是去大沽口的事告诉给钦差大人了?”
叫完了苦,吴健彰竟然还要立即返回上海城去向肃顺报告这件大事,吴超越赶紧阻拦,力劝吴健彰不要再冒险进城,最好是继续留在租界里另外派人向肃顺报告此事。但吴健彰却官迷心窍,认为不管下一步该如何发展,现在都必须要捧好咸丰面前的大红人肃顺,坚持又回了上海城,吴超越苦劝无用,也只好任由吴健彰去拍肃顺马屁,然后又嘀咕道:“看着吧,这件事恐怕一两个月都完不了。”
被吴超越的乌鸦嘴言中,得知洋人的联合舰队撤离上海是为了攻打大沽口后,肃顺在大惊失色之余,果然逼着吴健彰连夜返回租界与洋人交涉,要求洋人舰队撤回上海重新商量,吴健彰苦笑着说自己早就劝过但根本没用,结果还挨了肃顺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只好又灰溜溜的跑回来又找阿礼国等人交涉,但铁了心要逼大清朝廷更进一步开放国门的阿礼国等人仍然还是断然拒绝,让吴健彰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来回奔波两面不是人。
心疼买办爷爷的尴尬处境,吴超越又给吴健彰出了一个馊主意,劝说吴健彰以约束子孙不力递交辞呈,引咎辞职躲过这场风波,把皮球踢回肃顺面前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吴健彰开始还有些舍不得,但最后实在是被肃顺逼迫不过,吴健彰一咬牙还真的递交了辞呈。然后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害怕背上这口大黑锅的肃顺果然不但不许吴健彰辞官,还没敢再象之前那样对吴健彰过于逼迫,只是玩命的把激怒洋人导致洋人出兵的责任往翁心存身上推,上折子请咸丰大帝定夺。
与此同时,吴健彰之前请两江总督陆建瀛转递的告警奏折,也已经被陆建瀛六百里加急送到了咸丰面前,咸丰大帝大惊失色之余,还没来得及给大沽口派去援军,大沽口那边就已经送来了军情急报,报告说洋人的舰队已经兵临大沽口,还有送来了布尔布隆代表西方六国领事联名的外交照会,要求咸丰大帝派遣全权代表与西方六国就之前照会提出的各项内容展开谈判。咸丰大帝被迫无奈,只能是赶紧召开朝会,与群臣商议对策。
这个朝会完全就变成了一个吵架会,以穆荫、麟魁和僧格林沁为代表的排外派坚决主张与洋人开战,但是也有许多朝臣畏惧洋人的船坚炮利,更不愿在太平军越闹越欢腾的情况下再开对外战场,主张谈判言和,适当让步换取和平。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执不休,吵得差点在金銮殿上打起来,商议半天都没有商议出任何结果。
也是凑巧,就在咸丰大帝对是否再与洋人开战这件事犹豫不绝的时候,湖南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一直在湘桂交界与清军捉迷藏的太平军突出奇兵,攻占了湖南的军事重镇道州县城,受命封堵的湖南提督余万清连太平军的面都不敢见,抢了民船直接逃往蓝山,赛尚阿和向荣等人等清军将领则是直到道州沦陷才知道太平军主力所在,一时半会根本来不及向道州发起反扑,湖南腹地门户大开,连累旁边的广东也跟着告急。
收到这个消息,龙颜大怒的咸丰大帝立即下旨处斩余万清之余,也就更没了再和洋人开战的心思,只能是决定委屈求全,派遣全权大臣与洋人展开谈判,争取和平处理此事。然而令咸丰大帝吐血的是,他在朝会上宣布了这个决定之后,竟然没有一个大臣愿意担任这个代表去和洋人谈判,全都是你推我让,互相谦虚,半天都不见一人自告奋勇。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还真不能怪朝廷上的大清臣子不肯尽忠尽职,而是此前受命与洋人谈判的大清臣子就没有一个能有什么好下场,签订《穿鼻草约》的琦善差点被道光砍了脑袋,权倾朝野的穆彰阿被咸丰大帝亲自撸倒,然后咸丰大帝又亲笔手诏要砍答应让洋人进出广州城的耆英脑袋,最终虽然在众人力劝下只撸了耆英的官职,但这些也足以让文武百官引以为鉴,不敢再有什么人去接这个注定要背黑锅的差使。
最后没办法了,咸丰大帝只能是直接点名下旨,让礼部尚书花沙纳去背这口大黑锅,然而花沙纳哭丧着脸跑到了大沽口去和洋人谈判后,却又很快送来折子,说洋人这次不是狮子大张口,而是鲸鱼张口!提出了包括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允许洋人在天津驻军和允许洋人在京城建立大使馆等等苛刻条件!花沙纳再是全权大臣,也没胆子答应让洋人驻军在天子脚下,只能是乖乖的如实向咸丰大帝奏报,请咸丰大帝定夺。
还是很凑巧,花沙纳这道折子被祁寯藻送到咸丰面前时,和上一次一样,咸丰大帝又是正好和最宠爱的妃子兰贵人在一起,而看完了花沙纳的折子后,咸丰大帝龙颜震怒之余,难免又再一次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有心打没胆量,想谈判又无法接受洋人的条件。无可奈何之下,咸丰大帝也只能向送折子来的祁寯藻问道:“祁爱卿,以你之见,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事情太大,一句话说不好就有可能背上大黑锅,所以祁寯藻的回答得十分油滑,答道:“皇上,微臣于通夷之事并不熟悉,难有意见可供万岁参考,但皇上不妨再开朝会,再与群臣讨论此事。”
咸丰皱着眉头不说话,既不想再听群臣吵架,也不愿当朝讨论如何向洋人低头认栽。而旁边的兰贵人却是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强行忍住,最后咸丰发现了这点后,便主动说道:“爱妃,你怎么看?”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妄言。”兰贵人假惺惺的回答——也确实假得够可以。
“直言无妨,朕只是问你怎么看。”咸丰大帝挥挥手,并不在意最宠爱的妃子在这件事上发表议论。
“那臣妾就斗胆直言了。”兰贵人倒也没有怎么谦虚,直接就说道:“臣妾认为不妨让花沙纳与洋人争上一争,洋人漫天要价,我们就地还钱,未必就不能让洋人让步。”
“洋人都是海外蛮夷,不识义礼,无可理喻。想让花爱卿与他们据理力争,怕是很难。”咸丰摇头,对花沙纳也对自己的外交能力毫无信心。
“皇上,臣妾认为未必。”兰贵人又说道:“洋人固然都是蛮夷不假,但前段时间他们炮轰吴淞口之后,还不是照样在吴健彰的交涉下如数向我大清海关交纳关税,有例在前。”
“那是因为那个吴健彰有点通夷之才,与洋人素有水乳之和。”咸丰顺口答道。
“皇上,那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让吴健彰进京,帮着花沙纳与洋人谈判?”
兰贵人这句话差点没让咸丰大帝跳起来,然后咸丰大帝吃惊的扭头去看心爱妃子,道:“让吴健彰进京?爱妃你胡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洋人这次兵犯大沽口,就是因为他和他的那个孙子而起?”
“正因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臣妾才建议皇上你起用他。”兰贵人妩媚一笑,说道:“皇上,难道你忘了有一句话,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吴健彰有通夷之才,这件事又是因他而起,调他进京帮着花大人与洋人谈判,岂不是方便许多?”
“那个狗贼与洋人勾结甚紧,如果他利用谈判之便,乘机向洋人出卖大清怎么办?”咸丰大帝厉声问道。
“那就一刀砍了他。”兰贵人回答得无比直接,道:“他纵容子孙帮助洋人传教建厂,洋人为他喊冤,皇上你不方便杀他,但他如果在谈判中勾结洋夷出卖大清,皇上你将他斩首问罪,洋人自然没什么话说。而且这件事的最终裁定权还在皇上你的手里,皇上你如果觉得吴健彰谈下来的结果不满意,不许花沙纳签字就是了,******还不是丝毫无损?”
说到这,兰贵人抿嘴嫣然一笑,又说道:“但如果吴健彰协助花沙纳和洋人谈下来的结果让皇上满意,皇上也可以顺水推舟赦免他的前罪,岂不是一举两得?”
咸丰终于明白小老婆的真正意思了,让吴健彰参与谈判是有可能给他通夷卖国的机会,但最终的决定权是在自己手里,吴健彰真要是干出什么通夷卖国的勾当,自己不许花沙纳在条约上签字就是了,还可以乘机一刀砍了听着名字就觉得不顺心的吴三桂家门吴健彰,大大出口恶气。但如果吴健彰帮着花沙纳和洋人谈得好了,自己顺水推舟下旨赦免他的前罪,既满足了洋人要求承认吴家祖孙无罪的要求,又可以不丢面子不让外人觉得大清朝廷是被洋人逼着赦免了吴家祖孙,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看出咸丰已经动摇,兰贵人便又乘机说道:“皇上,臣妾再斗胆提醒你一件事,上次吴健彰负责解决的青浦夷务,洋人都把炮船开到江宁城下了,但吴健彰只是奏请朝廷罢免了一个七品县令,让肇事百姓赔偿了三百两银子,既没签什么条约,也没开什么港口,就让洋人的炮船退出了长江,彻底了结了那件夷务。与之相比,其他的夷事……。”
说到这,兰贵人乖巧的放低声音住了嘴,没再去戳咸丰心头关于各种条约的道道伤疤,咸丰则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也这才发现吴健彰上次负责处理的青浦教案确实干得相当不错——起码没被逼着开什么港口,赔什么军费,签什么让大清朝廷颜面丧尽的条约。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祁寯藻突然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关于吴健彰,微臣也有一件小事要向你禀报。昔日林文忠公在广州时,就是点名以吴健彰为通译,帮着他处理夷务,带着他全程参与了广州禁烟和虎门销烟,期间吴健彰还不无微功……。”
“有这事?”
咸丰和兰贵人都是一惊,然后兰贵人还忍不住又多追问了一句,“林文忠公是何等正直之人?还能点名用吴健彰这样的人为通译?”
“千真万确,文忠公看中的是吴健彰家世清白,还有吴健彰为人还算讲点节操道义,是当时唯一不肯做鸦片生意祸国殃民的广东十三行商人,所以文忠公才挑中了他。后来五口通商,广州的洋行纷纷破产倒闭,就连十三行首富伍秉鉴都身死家败,吴健彰的生意却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就是因为文忠公念在吴健彰的功劳节操份上,对他多加提携照顾。”
祁寯藻如实回答,又说道:“微臣与林文忠公熟识,这事是他亲口告诉的微臣,先皇时青浦夷案之所以委派吴健彰与洋人交涉,也是因为时任云贵总督的林文忠公大力举荐,先皇才破格启用仅是候补道的吴健彰全权负责青浦夷务。”
咸丰有些张口结舌了,祁寯藻则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暗道:“其实上次翁心存弹劾吴健彰通夷卖国时,我马上怀疑翁心存是构陷污蔑,就是因为这些事。”
第三十一章 陈年旧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松太兵备道、江海关监督吴健彰,久沐天恩,职俸累进,然不思回报,未经朝廷允许,纵使其孙吴超越私自帮助洋人传教买地,理当交部议罪。辜念其忠于职守,办差勤勉,停职期间仍以朝廷赋税为重,未误本职,似尚可挽救,今有洋夷屯兵大沽口,寄书乞和,着吴健彰急赴京师,协助钦差大臣与洋夷诸国商谈议和诸事,将功赎罪。钦此!”
跪着听完了咸丰大帝这道厚颜无耻的旨意,吴健彰当然是瞠目结舌如在梦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向念诵圣旨的肃顺连声问道:“肃大人,下官没有听错吧?这次洋人递交的外交照会中涉及到了下官,皇上怎么还要让下官去协助谈判?”
“就是因为涉及到你,所以皇上才点名让你去京城协助谈判。”肃顺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直截了当的对吴健彰说道:“皇上这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把差使办好了,翁心存污蔑你的事自不用说,你孙子未经朝廷允许帮洋人传教买地的事,皇上也一并会给你免了。”
吴健彰呆滞的点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肃顺则不耐烦的催促道:“吴大人,该领旨谢恩了。然后把你的其他差事向下面安排一下,尽快动身去京城协助钦差大臣和洋人谈判,别让皇上等急了。”
回过神来磕头谢了恩,按照肃顺的要求,吴健彰赶紧着手安排进京事宜,又派人去租界把情况告诉给至今仍然躲在租界里的宝贝孙子,让吴超越留在上海主持家事。结果吴超越一听这消息大吃一惊,赶紧回城来和吴健彰见面,也是刚一见面就问事情真假,吴健彰则把圣旨直接递给吴超越,微笑着说道:“圣旨在这里,自己看吧。可惜时间太紧,否则爷爷一定带你去京城开开眼界。”
赶紧接过那道厚颜无耻的圣旨仔细看了,吴超越的眉头立即就皱成了一个川字,说道:“爷爷,这件事你是否觉得有点奇怪?洋人的舰队屯驻大沽口威胁开战,追根溯源是因为我们而起,洋人递交的照会里,也明明白白提到了我们祖孙的事,要朝廷承认我们无罪。我们在这件事上牵涉得这么深,朝廷和皇上为什么还点名要你进京参加这次的谈判?”
“皇上和朝廷那是给我立功赎罪的机会。”吴健彰如实说道:“肃大人在宣旨时把话说得很明白,这件差事办好了,皇上就不再追究你帮洋人传教建厂的事。”
“那差事如果办砸了,或者没办好,那怎么办?”吴超越追问,“那是不是两罪并罚,新帐老帐一起算?”
吴健彰呆了一呆,然后才摇头说道:“肃大人没说。”
“他没说,是因为他不想说明白。”吴超越冷哼,又举起咸丰大帝那道颇是厚颜的圣旨,指着其中一句说道:“爷爷你看,圣旨上其实就有这个意思,这句‘似尚可挽救’,明明白白就是说皇上和朝廷仍然认为我们祖孙有罪,只是还有挽救的可能,如爷爷你进京参加谈判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但如果差事办砸了,那就新帐老帐一起算!”
吴健彰惊讶的接过圣旨重新细看,用心咀嚼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吴超越则又在旁边泼冷水道:“如果孙儿没猜错的话,皇上应该打的是这个心思——把爷爷你叫进京参加谈判,谈得好论功行赏,顺理成章的不再追究我帮洋人传教的事,不让外人觉得朝廷和皇上是被洋人逼着赦免我们。谈得不好,或者发现爷爷你和洋人暗中勾结,出卖大清朝廷讨好洋人,那皇帝和朝廷就一刀把我们砍了,新帐老帐一起算,出口恶气,洋人也没办法因为我们的事继续纠缠下去。”
吴健彰的脸色有些变了,盘算了一会才说道:“这么说,我这次进京除非把差事办好,否则就有危险了?”
吴超越点头,然后又说道:“但是想把差事办好也没那么容易,所谓把差事办好,其实就是让皇上满意,皇上不满意,爷爷你在谈判桌上为大清朝廷争到再利益也没用,皇上照样饶不了我们。至于如何才能让皇上满意,那恐怕就是谁也不知道的答案了。”
接连挨了宝贝孙子的几盆冷水,之前还对初次进京拜见咸丰大帝充满憧憬的吴健彰彻底冷静了下来,坐回了椅子上沉默盘算。吴超越心疼这个对自己极好的便宜爷爷,便又说道:“爷爷,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别去京城,把这个差事推给别人算了。”
“胡说八道。”吴健彰呵斥了一句,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如何能违抗?”
“是皇上的旨意,也是故意坑你的旨意。”吴超越很不给面子的反驳道:“爷爷你想想,这些年来凡是和洋人谈判签条约的朝廷大臣,那一个能有好下场?那一个能让朝廷和皇上满意?那一个没被老百姓骂得狗血淋头和被朝廷秋后算帐?”
想想琦善、穆彰阿和耆英等人的下场,吴健彰悄悄打了一个寒战,顿时就有些动摇起来,吴超越则压低了声音,说道:“想推掉这个差事,其实也很简单,爷爷你装病就行,反正你年纪这么大了,突然病倒也是合情合理,就算肃顺起疑心,你也可以吃点巴豆拉肚子,然后叫肃顺请郎中来给你治,让郎中证明你是真病了。”
“这个……。”吴健彰有些动心,也有些犹豫。
“爷爷,不能犹豫,和洋人谈判签卖国条约是遗臭万年的事,这口黑锅绝对不能背。而且谈下来的结果一旦不让朝廷满意,下场还只会更惨。”吴超越劝说道:“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不要也罢,大不了就是丢官罢职,回家养老就是了,总比遗臭万年或者被抄家杀头的好。”
吴健彰听了更是动摇,又盘算了许久,吴健彰才说道:“那容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决定是不是装病。”
有上次袁祖悳的前车之鉴,吴超越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一再力劝吴健彰赶紧躺到床上去装病,吴健彰却迟迟下不定这个决心。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肃顺登门拜访,吴健彰赶紧起身准备去迎接,急得跳脚的吴超越却硬把吴健彰拉到床上睡下,低声叮嘱了爷爷如何装病,然后自行去门外迎接肃顺。
和吴超越预料的一样,看到是吴超越出门来迎接自己,肃顺果然立即问起吴超越的情况,吴超越则愁眉苦脸的答道:“禀钦差大人,我爷爷突然身体有些不舒服,正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才让晚辈代为出门迎接钦差大人,失礼之处,万望钦差大人恕罪。”
“吴大人病了?”肃顺有些吃惊,然后瞟了吴超越一眼,说道:“几个时辰前,我和吴大人见面时,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天有不测风云。”吴超越哭丧着脸说道:“我爷爷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年纪又那么大,听说皇上召他进京听用,心情太过高兴激动,所以就突然病了。”
肃顺眨巴眨巴眼睛,没再质疑,只是提出要见吴健彰,吴超越忙把肃顺领进后堂,而吴健彰被宝贝孙子强拉到床上躺下装病后,这会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按照吴超越的指点在床上呻吟不断,见了肃顺艰难起身,又装做气力不支的模样想要摔倒。吴超越赶紧上前搀扶时,肃顺却眼明手快抢先扶住吴健彰,关切的说道:“吴大人,小心。怎么样了?那里不舒服?”
“多谢肃大人。”吴健彰呻吟着道谢,神情痛苦的说道:“头晕的厉害,心蓬蓬蓬的一直急跳,手脚都发麻,动一下就困难。”
说罢,吴健彰还捂住了胸口痛苦呻吟,半死不活的模样装得甚是惟妙惟肖,另一旁的吴超越则赶紧安慰道:“爷爷,没事的,你这病在洋人医院里叫高血压,只要多休息,不会有大碍。”
吴健彰有气无力的点头,又转向肃顺说道:“肃大人,没事的,下官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年纪大了病就多,让肃大人见笑了。”
肃顺半信半疑的和吴健彰客套,同时小心观察吴健彰的神情模样,旁边的吴超越看出肃顺已然生疑,便向肃顺恳求道:“钦差大人,你是从京城里来,认识的名医多,能否指点一二名医,草民这就去请他们来给我爷爷看病。”
说罢,吴超越还又在心里冷笑道:“尽管叫郎中看来吧,没有血压计,我看那个中医能够查得出高血压是真是假。”
听到吴超越这话,原本还有点想叫郎中来检查吴健彰是否装病的肃顺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吴健彰要么就是真病,要么就是有把握让郎中也查不出是真病还是假病——否则吴超越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所以盘算了一下后,肃顺摇头说道:“我这次没没带太医来,对上海这边的情况也不熟,这事帮不上忙,贤侄你还是找别人打听好的名医吧。”
吴超越表情失望的答应,肃顺则又向吴健彰说道:“吴大人只管放心休息,我来这里就是看一看你去京城的准备情况,没别的大事,大人如果觉得不舒服,只管躺下休息就是了。哦,对了,吴大人你的出行车船准备好了没有?进京是打算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准备走水路,船也已经准备好了。”吴健彰有气无力的回答,又呻吟着说道:“请肃大人放心,明天只要下官还能动得了,就一定按时起程,绝不会误了朝廷大事。”
说罢,吴健彰也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暗道:“如果我还是动不了,又拉上了肚子,那可就怪不了我啦。”
肃顺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又突然微笑着说道:“这点我当然放心,吴大人你可是文忠公向朝廷举荐的人,有文忠公的榜样在前,我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吴大人你因病不能起程赴京?”
听到这话,吴健彰装出来的呻吟顿时戛然而止,还十分惊讶的向肃顺问道:“肃大人,你知道下官和文忠公的事?”
“文忠公的长子林汝舟在京城任内阁侍讲,我是内阁学士,时常见面,关系还相当不错,所以听他说过吴大人你和文忠公的事。”
肃顺笑吟吟的回答,又微笑着说道:“吴大人,我也不瞒你,我来上海时,你组织的会党成员围困翁心存派出城的官差,你的孙子挟持翁心存之子为人质,这些事我之所以没有向朝廷奏报,其实就是看在文忠公和镜枫兄(林汝舟字)的面子上。”
吴健彰张口结舌了,另一旁的吴超越则既是惊讶又是好奇,赶紧插口问道:“爷爷,肃大人,文忠公是谁?”
“连文忠公都不知道,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肃顺呵斥吴超越。
“我真不知道。”吴超越如实回答,又补充道:“我爷爷也没对我说过。”
肃顺也有些惊讶的去看吴健彰,却见吴健彰垂着头不吭声,心中猜到一些原因,便哼道:“吴大人,你和文忠公的事,你没有不告诉你的孙子,为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是文忠公的眷顾提携,你岂能有今天?鸦片战争后,广东十三行的商人不是破产就是倒闭,被逼得自杀的都有好几个,偏偏你可以独善其身,原因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吴健彰更加沉默,也更加不敢去看肃顺,肃顺则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吴大人,我走了,明天再来给你送行,去年文忠公身患重疾,却毅然前往广西上任,不幸病逝在潮州,我看你的身体文忠公好得多,区区小病,肯定影响不到你起程赴京。这件事因你而起,又因为你闹大,我希望还是由你去了结。”
说罢,肃顺转身就走,而吴超越虽然已经从肃顺的弦外之意里听出他已经看破自己的爷爷是在装病,却已然不再首先关心这事,一个劲的只是向吴健彰追问那位文忠公到底是谁?吴健彰却神情黯然,过了许久才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文忠公就是林则徐,大名鼎鼎的林则徐。”
“林……,林则徐?”吴超越彻底傻眼了,许久后才惊叫问道:“爷爷,你认识林则徐?”
“岂止认识?”吴健彰苦笑,说道:“鸦片战争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文忠公的通译,广州禁烟,虎门销烟,广州保卫战,我都一直跟随在文忠公身边,可以算是文忠公当时的一个助手,也多少给文忠公帮了点忙。”
吴超越的三角眼瞪成铜铃眼了,惊叫问道:“有这事?帮着林则徐广州禁烟!虎门销烟!这是多光彩的事啊?爷爷你以前为什么一直没告诉过我?”
“因为……,我没那张脸。”
吴健彰神情颓然,回忆着往事,喃喃说道:“当年文忠公到广州禁鸦片,十三行的商人为了抱上他的大腿,争着抢着要给他当通译,文忠公谁都看不上,却偏偏挑上了我,后来鸦片战争,十三行的富商个个被逼着捐出巨款充当军饷,广东首富伍秉鉴,还被文忠公派人抓捕下狱,押解游街示众,惟独我置身事外,这些是因为……,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吴超越心痒难熬的追问。
“因为那时候的广州十三行,我是唯一一个不做鸦片生意的十三行商人。”
吴健彰说了实话,然后又无力的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我没保住晚节,没脸去见文忠公。”
吴超越沉默了,也终于明白买办爷爷为什么始终没有提起过他和林则徐的关系了,祖孙俩相对无言,许久都没人再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健彰抹了抹眼角,起身说道:“孙儿,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肃顺既然故意在我面前提起了林文忠公,又提起文忠公和我那些陈年旧事,说明他已经看出我是在装病了,故意给我警告,也是好意给我警告,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躺京城,尽量的争一争,也多少做点对得起文忠公的事。乘着现在你还是自由身,快回租界去吧,情况不对你就去香港找你父亲,用不着管我。”
吴超越嘴唇动了动,又犹豫了一下,吴超越这才咬着牙齿说道:“爷爷,我和你一起进京,去帮你和洋人谈判!”
第三十二章 原来是同行
决心陪买办爷爷进京虽说有些冲动,但肃顺明显已经看出吴健彰是在装病,再硬装下去只会麻烦更大,吴健彰已经非得进京一趟不可了,而这次进京偏偏又是危机重重,稍有闪失就有可能人头落地,做为一个良心还没被狗吃光的便宜孙子,吴超越还真想尽尽孝道,去京城给买办爷爷帮点忙,尽可能把谈判的事处理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吴超越知道了吴健彰和林则徐那些事后,对买办爷爷已然不止是感动,还多少有了那么一点敬重,即便不想给大清八旗当奴才,也有些想象买办爷爷那样,多多少少为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做点事。
为了保护唯一的孙子,吴健彰当然极力反对宝贝孙子跟随他进京,吴超越则明白告诉他,“爷爷,这些天来想必你也看到了,我比你更懂洋人,也比你更了解西方国家,和洋人带上我,你把谈判的差事办好至少可以多三成希望。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危险,到了大沽口如果情况不对,我往洋人的军舰上一跑,比留在上海还安全!”
觉得宝贝孙子的话有道理,也无比感动宝贝孙子的一片孝心,吴健彰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吴超越陪同他进京,但还是十分罗嗦的反复叮嘱道:“那你要答应爷爷,情况不对就马上给往洋人的军舰上跑,用不着管我,先保住你的小命要紧!”
就这样,吴超越回租界去匆匆准备了一番后,第二天的上午,在林阿福等几个双刀会好手和一些吴府下人的保护下,吴家祖孙在吴淞江码头登船启程,走水路去京城给咸丰大帝当牛做马了。肃顺也言而有信的亲自到码头给吴健彰送行,并很好心给了初次进京的吴健彰不少指点,让吴健彰进京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拜谁的码头都不知道,吴健彰由衷道谢,对肃顺甚是感激。
尽管并不是很喜欢吴超越的奸诈多疑,在临行时,肃顺还是也给了吴超越一些指点——要吴超越在京城收敛言行举止,别象在上海一样一味的任着性子胡来,给吴健彰惹到不必要的麻烦。吴超越客气谢了,心里纳闷肃顺并不象电影电视上那么残暴无能,虽然不学无术不知道肃顺是晚清时期对贪污**打压最狠的权臣,还是最重视汉人官员的权臣,却也对肃顺的印象好了许多。
从吴凇江转入黄浦江,继而进长江,溯流而上到镇江转入运河,一路上吴家祖孙连船都不用下就可以直接赶路,同时走水路又可以日夜兼程,不必停下来休息浪费时间,所以吴家祖孙走得很快,农历五月底从上海出发,六月初九就已经到了山东腹地的东平州。然而令吴家祖孙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座船还没能在东平州的码头靠岸,地方官却又转来了朝廷用加急驿马送来的咸丰旨意,要求他们再一次加快行程,务必要在六月十五之前赶到京城。
虽说六天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足,按时抵达京城问题不大,但为了谨慎起见,吴家祖孙还是再度加快了行程,同时也向转递旨意东平地方官打听原因,结果却得到了一个让吴家祖孙眉头紧皱的答案——以布尔布隆为首的联合舰队因为不满大清朝廷的效率低下,在大沽口开了炮,攻占了大沽口炮台并封锁海河口,同时又把一味拖延时间的花沙纳赶回了京城,要求大清朝廷和咸丰大帝另换一个有效率的钦差大臣去大沽口谈判。
面对局势的这一变化,吴健彰当然是忧心忡忡,知道这次差事肯定更加难办。吴超越却是害怕事态更进一步恶化,导致第二次鸦片战争提前爆发,把自己和买办爷爷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所以也是和买办爷爷一起催促船夫尽量快行,结果靠着正对北上有利的风向,紧赶慢赶的吴家祖孙总算是提前一天,在六月十四这天赶到了通州码头。
到了通州后,吴家祖孙又从百姓的议论中得知,联合舰队攻占了大沽口后,很是干了一些烧杀抢掠的事——这也是白皮殖民者的天性,还把军粮城的军粮都给抢了不少,导致难民大量涌向京城,也让直隶一带本就不小的排外情绪更加强烈,对洋人恨之入骨者比比皆是。吴健彰听了更是叫苦,赶紧嘱咐从人收敛言行,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吴健彰的买办身份,更不能让外人知道洋人舰队这次攻打大沽口有一个幌子是给吴家祖孙讨回公道。而原本还打算穿着西装进京城的吴超越也打消了之前这个念头——直隶山东一带的义和团,可是反洋反到连用火柴的人都杀,死在他们手里可不划算。
在通州雇了车一路赶到京城,按照肃顺之前的好意指点,吴家祖孙走东便门进了北京外城,又转到崇文门进内城。然而在进崇文门时,吴健彰不得不拿出官凭印信证明拿出自己的身份,结果这一下子就闯了大祸,查看吴健彰官凭的税吏马上就是脸色大变,还一把揪住了吴健彰的衣领,吼叫道:“老王八蛋!你总算是来了!老子今天不抽死你,就没脸再姓章佳氏!”
吼叫着,那税吏还真的一巴掌就往吴健彰的脸上抽,幸得旁边的吴超越眼明手快,抢先一把抓住那税吏的手腕,愤怒问道:“干什么?为什么要打我爷爷?”
“老子打的就是他!”那税吏一把甩开吴超越的瘦手,然后还直接去拔腰间挎刀,吼叫道:“老子不但要打,还要砍死这个老……。”
那税吏吼叫到这里就已经吼不下去了,因为吴超越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支左轮枪,指住了他的面门,冷笑说道:“有胆子就再动一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崇文门本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内城城门,吴超越和那税吏这么一闹,城门前自然是马上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的把吴家祖孙等人包围得水泄不通,吴健彰见了大急,赶紧向那税吏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拱手作揖,还开口要求吴超越把枪放下。吴超越不听,那税吏也没理会吴健彰的苦苦哀求,还冲着旁边的城门兵嚷嚷道:“弟兄们,快来帮忙,吴健彰!这条老狗就是引洋人到大沽口的吴健彰!”
众城门兵一听纷纷怒吼了,只是顾忌吴超越手里的洋枪不敢上来就动武,同时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也是叫嚷不断,全都是痛骂吴家祖孙引洋人到天津的声音,还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上来打人,吓得吴大赛和林阿福等随从赶紧组成人墙保护吴家祖孙。
面对着这一场面,身上带着两支左轮枪的吴超越毫无惧色,还用普通话大声喊道:“嚷什么嚷?恨洋人就到大沽口去和洋人拼命,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本事?老子今天把话搁这里,谁敢动我爷爷一下,老子就一枪放倒他!”
“洋人就是你爷爷引来的!”
人群中有人怒吼,引得群起响应,吴超越则马上大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把洋人引来的人是翁心存,是他公报私仇栽赃诬陷我爷爷,把洋人惹火了才把军舰开到大沽口!你们要恨就去恨翁心存,关我爷爷**事?!”
人群喧哗,有些人议论吴超越的话真假,但更多的人却还是大骂吴家祖孙卖国求荣,继承吴三桂衣钵——没办法,这些人惹不起洋人,也就只有拿干瘦如柴的吴家祖孙出出气了。
僵持间,巡街御史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赶到,驱开人群了解情况,吴超越也这才放下左轮枪。结果问明了事情经过后,那巡街御史虽然呵斥了那挑事的税吏几句,对吴健彰祖孙却也是没有半点好脸色,还冲吴超越呵斥道:“大胆,崇文门重地,你竟然敢动刀动枪,你该当何罪?”
吴健彰赶紧拱手作揖的赔罪,吴超越却针锋相对,反问道:“这位御史大人,我如果不亮出洋枪,那我爷爷不是白被打了?我爷爷是朝廷命官,又是奉旨进京,你的部下不但阻挠朝廷命官进城,还动手殴打朝廷命官,又该当何罪?你是他的上司,又该当何罪?”
那御史无言可对,只能是赶紧摇头,道:“他不是我的部下,他隶属于崇文门监督,我管的是五城兵马司。”
吴超越听了冷笑,刚想继续斥责那巡城御史偏袒包庇时,吴健彰却已经拦住了他,又向那巡街御史不断点头哈腰,好说歹说才没让那御史继续和吴超越争辩,也挥手让吴家祖孙一行人进了内城。结果在无数路人与满清官兵的怒视中进了内城后,吴健彰马上就向吴超越埋怨道:“小祖宗,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这里不是上海,是京城,这里随便一个官都比我大,你随便惹到一个,你和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爷爷,这道理我知道,但我们总不能光站着让他们白打吧?”吴超越反问,又说道:“对这些欺软怕硬的尿包,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硬对硬,我们如果软了,在京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吴健彰听了摇头,既知道孙子说的是正理,又明白如果再这么下去肯定会惹来大祸,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最后也只能是长叹无语,带着宝贝孙子赶紧走人了事。
吴健彰的正差是苏松太兵备道,进京后必须先到兵部报到,但又因为是第一次来京城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也只能是向路人打听路径。结果让吴家祖孙无语的是,他们的身后始终都跟着一些闲得发慌的八旗老爷,不断故意的向路人嚷嚷吴家祖孙的身份,导致过路百姓都不肯给吴家祖孙指路,对吴家祖孙的询问不是视若无睹,就是咒骂着大步走开,气得吴超越几次都想拔枪,吴健彰也是不断摇头,唉声叹气不止。
还好,终于有一个过路的百姓给吴家祖孙指了路,然而正当吴健彰点头哈腰的向那指路人道谢时,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吴大人,别上当,他指的路是错的,还故意指的是反方向!”
听到这话,后面那些闲得发慌的八旗老爷不是放声大笑,就是开口大声怒骂那提醒吴家祖孙的人,吴健彰和吴超越赶紧扭头看去时,却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开口提醒自己祖孙,那身材干瘦程度和吴家祖孙有得一比的年轻人还直接走了过来,微笑说道:“吴大人,别理那些闲人,我带你们去兵部。”
说罢,那干瘦年轻人又给吴家祖孙指明了正确道路,要求吴家祖孙跟他走,吴健彰连声道谢间,后面却有几个闲人冲了上来,指着那干瘦年轻人大骂道:“王八蛋!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敢给姓吴的老汉奸指路?马上给老子滚,否则老子今天揍死你!”
“有胆子就来。”那干瘦年轻人亮出一个印信,冷笑说道:“我可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当街殴打朝廷命官,看是谁倒霉!”
听到这话,那几个闲人这才没敢继续动手,只是骂声依然不断,那干瘦年轻人却不再理会他们,只是招呼吴家祖孙跟他走,吴健彰赶紧向他道谢时,那干瘦年轻人又低声说道:“用不着谢,这事是翁同书搞的鬼,他知道吴大人你要进京,就指使翁心存的门人弟子在京城里散播谣言,一口咬定是你吴大人把洋人引来的大沽口,故意煽动百姓与你为难,为他父亲报仇。他也许还有后手,你得防着点。”
吴健彰连声道谢,吴超越也向那干瘦年轻人拱手道谢,说道:“多谢兄台指点,在下吴超越,是吴道台的孙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官居何职?”
“超越兄弟客气。”那干瘦年轻人拱手还礼,平静答道:“在下李鸿章,现任翰林院六品编修。”
“李……,李鸿章?!”吴超越差点没喊出来,心里也一下子通彻无比,暗道:“难怪这小子宁可挨骂也要帮我们,原来是同行啊。”
察觉到吴超越的震惊神情,李鸿章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又冲吴超越微笑说道:“超越兄弟果然是至孝之人,这么危险还敢护送你的祖父进京,又在崇文门外舍身保护祖父,至孝至勇,愚兄佩服。”
“过奖,过奖。”吴超越苦笑着谦虚,心中暗道:“其实我才佩服你,签了那么多卖国条约,临了还混了一个善终,以前我就觉得你不容易,现在我才知道,你比我想象的更不容易啊!”
第三十三章 朋友登门
托了那张干瘦丑脸的福,吴超越一向就很难给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就连干瘦程度和吴家祖孙有得一拼的李鸿章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吴超越护送祖父进京和拔枪救长辈这些事还能让李鸿章勉强瞧得起,李鸿章大概话都懒得和吴超越多说一句。但即便如此,吴超越给李鸿章留下的第一印象仍然不算太好,觉得吴超越是个爱闯祸的愣头青,也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公子。
与之相反,吴超越对李鸿章的第一印象却非常好,除了感谢李鸿章的仗义施援外,更对同属一路人的李鸿章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去兵部的路上也不断的和李鸿章套近乎,那怕李鸿章在态度上明显有些不爱搭理吴超越,吴超越也毫不介意,口口声声都是与李鸿章以兄弟相称,亲热得简直就象想和李鸿章当场烧黄纸做兄弟一样,弄得吴健彰吴大赛都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懂吴超越为什么要这么巴结初次见面的李鸿章。
宗人府正对面的兵部衙门很快就到了,谢过了李鸿章的引路后,吴健彰亲自拿了官凭印信到门前请求入内报到,然而也不知道是门子故意刁难,还是吴健彰卷着舌头现学现卖的官话不够标准,守门的差役半天都不听不懂吴健彰的广东普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准备和吴超越道别的李鸿章刚想过去帮忙,不曾想颇被李鸿章鄙夷的吴超越却抢先上前,一边用字正腔圆的京城话(也就是普通话)帮买办爷爷翻译,一边往那门子手里塞了点东西。
那门子当然知道吴超越塞的肯定是银子,但斜眼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块不小的金子后,那门子脸上的趾高气昂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谄媚笑容,也马上能完全听得懂吴健彰的广东普通话了,毕恭毕敬的把吴健彰请进了门房等候,然后立即飞奔进去为吴健彰转递名刺。见此情景,李鸿章难免有些好奇,向重新退回来的吴超越问道:“吴公子,你以前来过京城?”
吴超越摇头说自己是第一次来京城,李鸿章也更加好奇,忙又问道:“那你这口官话是跟谁的?怎么比我说得还地道?”
在电影电视上学了一口普通话的吴超越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旁边的狗腿子吴大赛插口,得意说道:“李大人,这算什么?我家孙少爷的洋话才叫说得好,我家老爷和洋人打了几十年交道,都还承认孙少爷的洋话比他说得好。而且我家孙少爷不但会说洋话,还能写洋文!”
“吴公子,你能够读写洋文?”李鸿章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马上把想要告辞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吴超越也没谦虚,微笑着点点头,又补充道:“只有英语能做到,其他外语不行。”
“这也就很了不起了。”李鸿章称赞,然后又问道:“那么西洋各学科,吴公子你了解那些?”
“这个……。”吴超越有些为难,盘算了一下才答道:“西洋的物理化学,地理天文,法律政治,哲学生物学,医学数学微积分,进化论相对论霍金悖论,这些我都略懂一些皮毛,就是都不精通。”
说罢,爱面子的吴超越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化学、机械和天文地理这些科目,我还算有点自信,那怕是到了洋人的皇家科学院里也不怯场。”——吴超越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单就吴超越一直藏在心里苦味酸秘密一旦抛出来,就足以让所有的西方国家疯狂。此外还有硝酸甘油加硅藻土做成的安全炸药,也绝对可以让吴超越在科学史上留下名字。
李鸿章脸上的惊喜神情消失了,心里也给吴超越加上了一条爱吹牛皮的评语,失望之下,李鸿章再次拱手,说道:“想不到吴公子对西洋学科如此精通,在下佩服,但时间不早了,在下还有些事,先告辞了,待改日有机会再向吴公子讨教。”
早就看出李鸿章对自己不是很待见,吴超越也没勉强,只是拱手还礼,道:“少荃兄请便,今天的事多谢少荃兄了,改日小弟一定到少荃兄府上登门道谢。”
李鸿章含笑点头,客套着与吴超越告辞,走远了之后,李鸿章还忍不住在心里冷哼道:“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医学数学生物学,这些西方学科什么都懂?才多大点年纪就敢吹这样的牛,你要是真的什么都懂点,那恩师给我天纵奇才的评语,就该让给你……,等等!”
自言自语到这,李鸿章突然全身一震,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吴超越,心中惊叫道:“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号少荃?刚才我没说过啊?”
吴超越当然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话已经让李鸿章彻底改变了对他的印象,在兵部门口只是耐心等候吴健彰报完到出来,但是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吴健彰虽然总算是重新出现在吴超越面前,却吩咐道:“孙儿,随便给我留几个人就行了,其他的人你带着住到广东会馆去,办完了事我到那里去找你。”
“爷爷,你的事还没办完?”吴超越赶紧问道。
吴健彰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刚才兵部的右侍郎曾大人接见了我,说是要带我去军机处拜见各位中堂大人,商议和洋人谈判的事。还说如果我的福分到了,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
现在这个情况下,见到咸丰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这点吴超越非常明白,但吴超越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是低声叮嘱道:“爷爷,不管能不能见到皇上,在军机处里,你的话千万不能说死,只能说尽力而为,不然的话,麻烦只会更大。”
“这个不用你教,爷爷好歹当了几年的官,知道这个道理。”吴健彰叹了口气,然后也是叮嘱道:“到了广东会馆就住在这里,别四处乱跑,也别动不动亮你的洋枪。”
吴超越答应,叮嘱了吴健彰要让仆人准备好点心吃食预防万一,然后按照吴健彰的吩咐,留下了几个随从给吴健彰使唤,又向刚才塞金子的门子打听到了广东会馆所在,吴超越便带着余下的随从重新出了崇文门,一路寻到现在龙潭公园旁边的广东会馆,在会馆里租了几个房间安歇,也将就着在会馆里吃饭。然而就在吃饭的时候,却有人来到广东会馆门前,点名道姓的要和吴超越见面。
刚到京城就有人点名要见自己,吴超越一度还以为是刚认识的李鸿章,还欢天喜地的亲自迎出门去,结果却发现来人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吴超越疑惑问起来人姓名时,那人拱手答道:“不才宋晋,翰林院六品编修,吴公子,久仰大名了。”
一听是李鸿章的同事,吴超越倒也没有怠慢,慌忙把宋晋请到会馆中设酒款待,然后又小心问起宋晋的来意,宋晋也没客气,直接说道:“吴公子,我是替同年来向你赔罪的。今天你进崇文门时,与税吏发生冲突,巡街御史、也就是我那个同年范会一时不明就里,言语中对你多有冒犯,事后他非常后悔,还望你千万恕罪。范兄说了,改日他还要做东向你当面赔罪,就是怕你不肯赏脸,所以就请我先来道声罪,别计较他的失察之过。”
“多大点事?”吴超越一听笑了,说道:“宋兄请放心,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绝不会放在心上,你那位范年兄也用不着摆什么酒,约个时间地点,我请你们吃饭,大家交个朋友。”
宋晋一听大喜,忙向吴超越连连道谢,又十分客气的一再举杯向吴超越敬酒,没口子只是替那个巡街御史说好话,也不断夸赞吴超越的护送祖父进京的孝行,吴超越虽然觉得这事有些唐突,但也没有怎么猜疑,只是与宋晋酒到杯干,交谈还算愉快。
酒至近醉时,天色已然全黑,吴健彰始终没有回来,宋晋也没有任何打算告辞离开的意思,出于礼貌,吴超越便邀请宋晋在广东会馆留宿,宋晋爽朗的一口答应,不过再当吴超越叫下人去给宋晋开房时,宋晋却挥手阻止,摇头晃脑的对吴超越说道:“吴公子,你我一见投缘,酒也还没有尽兴,不如我们再叫一些酒菜到你房中痛饮,喝个一醉方休。”
如果换成了以前那个吴超越,肯定就是一口就答应了,然而现在的吴超越却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头脑,以便给买办爷爷当参谋出主意,所以吴超越开口就想谢绝,那曾想宋晋却抢先抛出一块碎银子叫酒叫菜,还叫小二直接送到吴超越的房中。吴超越无可奈何,只好同意,同时吴超越的心里也终于起了一点疑心,暗道:“不对啊?这个宋晋,怎么好象要故意把我灌醉一样?”
毕竟是在国企里混过,心里起了疑,吴超越便生出了许多警惕,与宋晋回房继续痛饮时,吴超越不但把吴大赛留在了房里侍侯,还摇头晃脑的装出了前言不搭后语的酒醉模样。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之前还在说一些京城闲闻趣事的宋晋果然逐渐转移了话题,扯到吴健彰这次进京和洋人谈判的事上,故做随意的说道:“吴兄弟,听说吴道台这次奉旨进京,是来帮着钦差大人和洋人谈判的,是真的吗?”
“果然来了。”吴超越心中冷哼,脑袋却摇晃着含糊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我爷爷来京城干什么?”
“朝廷这次真是选对了人啊!”宋晋大声感慨,晃着脑袋说道:“从澳门到广州,再从广州到上海,几十年的光阴,吴道台一直就是和洋人打交道,都不知道认识了多少洋人朋友,朝廷这次把吴道台召进京和洋人谈判,真是找对了人,选对了人啊!”
“那是当然。”为了试探宋晋的真正用意,吴超越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一边给宋晋斟酒故意满出杯外,装出已经醉得不轻的模样,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我爷爷不但,不但认识的洋人多,还认识许多洋人里的大人物,什么东印度公司的股东,英吉利国的领事,比利时国的领事,美国领事祁理蕴,还和我爷爷是莫逆之交,我在租界就住他家的隔壁……。哦,对了,就连这次来大沽口的洋人舰队的谈判代表,布……,布什么来着,反正就是法国公使,他和我爷爷也是好朋友,铁哥们……。”
舌头牙齿打着绊的说到这里,吴超越已然醉得都已经爬在了桌上,在房里侍侯的吴大赛赶紧过来搀扶,却挨了吴超越的骂,“滚,我没醉,我和宋大人一见如故,我还要和他再喝三壶,再喝十壶……。”
宋晋的城府极深,脸上仍然还是一幅醉醺醺的表情,只有眼中偶尔闪过一些异样色彩,同样口齿不清的向吴超越说道:“那……,那吴兄弟,吴道台这次进京前,应该早就在上海租界和洋人领事商量好该怎么谈了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吴超越不再一味的装傻,警惕的反问,也大概猜出了宋晋的真正来意。
“随便问问。”宋晋一挥手,摇头晃脑的笑道:“吴道台和洋人的关系这么好,出发的地方又是洋人领事扎堆的上海,说洋人事先没找吴道台商量谈判的事,我可不信。”
“原来如此,是来刺探情报的,想找我爷爷和洋人私下勾结的证据。”
心中得出定论,吴超越脸上却笑着否认,醉醺醺的摇头说没这事,宋晋大笑,道:“吴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样的事还用得着瞒我?说,有没有?有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吴超越继续笑着否认,先是手颤抖着给宋晋和自己满上酒杯,然后又笑着说道:“不过宋兄你放心,这次差事办完了,我爷爷怎么都得升上一级半品的,到时候我请你去上海租界喝酒,再在租界给你找几个洋女人,咱们一边玩洋女人,一边……,一边喝……。”
说到这里,吴超越捂住了嘴巴,弯着腰就冲出了房间去找地方呕吐,吴大赛也赶紧跟了出去侍侯,留下宋晋一个人在房中盘算,暗道:“想不到这个纨绔的嘴巴还挺紧,不行,还得继续套话,想要帮恩师脱罪,就只能从这个纨绔身上拿到吴健彰和洋人暗中勾结的铁证!”
很是过了一段时间,吴超越才在吴大赛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回来,大声嚷嚷着要和宋晋继续再喝,宋晋求之不得,与吴超越酒到杯干,很是又喝了不少,期间宋晋又几次提起吴健彰和洋人谈判的事,吴超越则是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言语中尽是暗示吴健彰事前与洋人有联络有交易,宋晋听了暗喜,默默记住,最后吴超越不胜酒力,再次在房中当场呕吐,宋晋这才停止灌酒,与吴超越同塌抵足而眠。
天色微明时,宋晋忽然发现有人在低声呼唤吴超越,赶紧继续装睡,同时小心睁开一点眼睛观察情况,发现是昨天晚上的吴大赛正在摇晃呼唤吴超越。而吴超越却醉得厉害,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口齿不清的问道:“什么事?”
“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先生派人送来了一道书信。”吴大赛把一道书信递到了吴超越的面前,低声说道:“来人交代,让老爷看完后立即烧毁!”
“知道了。”吴超越接过书信,顺手往被窝里一塞,声音含糊的吩咐道:“出去吧,早饭别叫我了。”
吴大赛唱诺,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房门,宋晋则是心中大喜,耐心等到吴超越的鼾声再起,又默默数了上百次鼾声以确认吴超越已经睡熟,宋晋这才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拿到了刚送来的那道书信,粗略看了一眼发现书信被火漆密封着,宋晋稍一思索,马上就把书信塞进了怀里,然后悄悄的溜出了房间…………
第三十四章 表演过于出色
也是到了吴大赛再次进房,说宋晋已经从后门出了广东会馆,吴超越这才打着带有酒气的呵欠起身,笑着吩咐吴大赛送来早饭,享用在上海都无法吃到的地道广东早点。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去打探吴健彰消息的人回来报到,说吴健彰昨天晚上是住在了兵部衙门里,今天清晨又进了宫去参加早朝,估计最少也得到中午才能过来。吴超越一听买办爷爷没事倒也没怎么担心,只是三下两下喝完剩下的舰仔粥,然后一抹嘴就吩咐道:“吴大赛,带两个人跟上,咱们到翰林院玩一趟去。”
“孙少爷,去翰林院干什么?”吴大赛满头雾水的问道。
“笨!”吴超越笑骂,道:“那么重要的书信丢了,我不表现得紧张点,对方能相信是真的?去闹了准备坑我的人就会相信,相信了就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我也好乘机看看,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在背后算计我。”
吴大赛恍然大悟,赶紧又侍侯吴超越梳辫更衣时,吴超越却再次摇头拒绝,对着镜子故意把脑袋背后的猪尾巴又弄乱一些,然后就穿了昨天的衣服还故意弄得不够齐整,装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慌张样子,然后才领了吴大赛等狗腿子出门,一路赶往翰林院去找宋晋讨要书信。
…………
吴超越还在路上的时候,宋晋就已经带着那道火漆密封的书信回到了位于銮驾库旁边的翰林院,径直找到老师翁心存的长子翁同书,低声说了他去和吴超越套近乎的详细经过,也说了他从吴超越那里偷来法国公使密信的事。结果翁同书顿时就又惊又喜了,忙问道:“这么巧?书信在那?”
宋晋赶紧拿出书信交到翁同书手里,翁同书接过仔细一看,发现信封上没有任何文字标志,仅有火漆密封,心中也更是欢喜,知道这道书信里如果真写着吴健彰暗通洋人的内容,那么不但可以马上拿下吴健彰的脑袋,还可以乘机证明自己父亲的弹劾不假,吴健彰确实和洋人暗中勾结。
然而欢喜过后,翁同书却又生出了一些疑心,狐疑的对宋晋说道:“锡蕃兄,你没觉得这件事太巧了吧?你去刺探姓吴的是否暗中和洋人勾结,结果就恰好碰上了洋人给吴健彰送信,还顺利拿到了书信,巧得都有些让人不敢相信。姓吴的那个小兔子,该不会是布了个蒋干盗书的圈套给我们钻吧?”
“我也觉得这次的运气好得有些过份。”宋晋也承认这事太巧,然后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把书信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就知道了。”
翁同书点头,刚想捏碎火漆时,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能打开,如果这道信真是吴健彰勾结洋人的证据,那我们一旦打开了书信,难免就会背上伪造书信的嫌疑。而且这道书信如果是用洋文写成的,那我们也看不懂。”
“那怎么办?”宋晋问道。
翁同书眼珠乱转着盘算了片刻,这才说道:“先等等看,如果这道书信真是吴健彰勾结洋人的铁证,那这么重要的书信丢了,姓吴那小子肯定会急得跳脚,也肯定会疑心到你的身上,找你打听这道书信的下落,到时候我们再稍加试探,应该就能试出真假了。”
宋晋一听叫好,当下与翁同书也没急着打开书信,只是在翰林院里耐心等待,结果不出翁同书所料,过了半个多时辰后,翰林院外还真有门子来报,说是有一个姓吴的公子哥求见宋晋,还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宋晋立即见面。翁同书和宋晋一听大喜,忙一起到了翰林院门房与吴超越见面。
到得门房一看果然,连辫子都没梳齐整的吴超越正在门房里焦急垫步,同时身上衣服也有些缭乱,很明显来得很焦急。宋晋见了暗笑,拱手大声说道:“吴兄弟,愚兄向你谢罪了,今天早上我急着来翰林院当职,见你睡熟就没叫醒,不告而别,失礼之处,万望贤弟海涵。”
宋晋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吴超越就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宋晋的袖子,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没事,没事,宋兄,有件事问你,昨天半夜,有人给我送来了一道书信,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我把那道书信放在那里没有?”
“没有啊?”宋晋神情惊讶的说道:“昨天晚上有人给贤弟你送信?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可能因为昨晚上我醉得厉害,所以没听到任何动静。”
“那怪了?那书信去那了?”
吴超越神情疑惑,又仔细看宋晋的神色,很明显是对宋晋的话将信将疑,一旁的翁同书则乘机说道:“吴公子,谁的书信这么重要?值得你如此焦急,直接到翰林院来找宋年兄?”
“是啊。”宋晋也附和着问道:“吴兄弟,谁写给你的书信,值得你如何焦急?”
吴超越神情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书信,里面说了一些我家生意上的事,所以很复杂。”
宋晋和翁同书悄悄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宋晋又假惺惺的说道:“那贤弟你也用不着急,丢就丢了吧,写封信给你那远房亲戚,说明原因,让他把信的内容再对你说一下就没事了。要不,愚兄这就为你代笔写信如何?”
“这……。”吴超越张口结舌,然后才摇头说道:“不必了,信的内容不重要,关键是信里还夹着银票,丢了信就等于是丢了银子。”
“信中夹有银票?”翁同书故做震惊,忙转向宋晋说道:“锡蕃兄,既然信中夹有银票,昨天晚上你又和吴公子住在一起,瓜田李下,你这嫌疑可背得不小。依我之见,你最好还是和吴公子马上去顺天府报案,请顺天府派出差役调查这事。”
宋晋一听点头,马上就邀请吴超越同去顺天府报案,吴超越则赶紧摇头,连说不必,不必报案。宋晋则又惊讶问道:“吴兄弟,你的书信里不是夹有银票吗?丢了银票,怎么能不报案?”
吴超越无言可对,只是焦急的搓手捏指头,又盘算了一会后,吴超越还干脆附到了宋晋的耳边,低声说道:“宋兄,你说句实话,那书信是不是你拿了?如果真是你拿了,只要你还给我,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
宋晋的脸色变了,一把甩开吴超越的手,语气愤怒的说道:“吴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拿一千两银子买回那道书信,难道你认为,是我偷走了那道书信?”
“昨天晚上你和我住在一起,我的书信不是你拿了,还能有谁拿了?”吴超越也是急红了眼,大吼道:“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银子才还我书信?一千两银子不够,两千两够不够?”
仔细观察了吴超越的神色没有发现破绽,翁同书再没有迟疑,一拉宋晋就说道:“锡蕃兄,用不着和他废话了,既然他这么不相信你,这种朋友不交也罢!我们走!”
宋晋点头附和,抬腿就走,吴超越更是大急,赶紧拦住宋晋,吼叫道:“姓宋的,把信还我,不然我今天和你拼了!”
“我没拿!”宋晋仍然还是矢口否认,又说道:“你如果觉得是我偷了你的信,尽管到宛平县或者顺天府去报案!失陪!”
说罢,宋晋与翁同书大步往院里走,吴超越上来和宋晋撕扯,却被宋晋和翁同书联手推开,同时翁同书又叫来了差役,让差役把吴超越驱逐出翰林院,吴超越大吼大叫只是要宋晋归还书信,但双拳不敌四手打不过宋晋和翁同书的联手,更被翰林院的差役给强行架出了大门,直接摔下台阶,吴超越挣扎爬起,大哭着又想冲进大门,却又被门子拦住,再也无法踏进翰林院大门一步。
急得焦头烂额的吴超越在翰林院门前放声大哭间,旁边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同时翰林院里也有不少翰林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再然后,很自然的,一个同样在翰林院里当差的干瘦年轻人就走到了吴超越的面前,无比疑惑的向吴超越问道:“吴公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里放声大哭?”
抬起朦胧泪眼看清楚面前之人正是李鸿章,吴超越顿时就象被欺负的小弟弟看到了兄长一样,一把拉住了李鸿章委屈大哭,一边哭一边求李鸿章给他帮忙,李鸿章听得莫名其妙,忙安慰道:“吴公子,有话好好说,你要我帮什么忙,仔细说清楚,我一定尽力。”
“少荃兄,请你把那叫宋晋的编修叫出来……。”
吴超越哀求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鸿章的脸色就已经大变了,脱口打断道:“宋晋?这事和他有关?”
吴超越有些茫然的点头——这次吴超越的茫然表情不是假装的,是真不明白李鸿章为什么这样惊讶。李鸿章则连连跺脚,低声说道:“吴公子,你这次太失误了,你知不知道?宋晋宋锡蕃,是翁心存翁尚书的得意门生!翁尚书因为你家的事被革了职,还被押进京城交部议罪,宋晋正恨你入骨,你怎么还和他扯上关系?”
吴超越张口结舌,也立即就明白了宋晋为什么刺探自家与洋人暗中勾结的证据了,李鸿章则又低声说道:“还有,翁尚书的长子翁同书也在这翰林院里当编修,还和宋锡蕃是至交好友,你跑到这里来大闹,不是正好给了他收拾你为他父亲报仇的机会么?”
宋晋身边的人是谁,刚才就觉得他有些眼熟的吴超越也马上猜到了,再然后,吴超越的嘴巴里突然冒出了一些白沫子,摇晃着缓缓摔倒,绝对算是热心肠的李鸿章赶紧把吴超越搀住,连声询问吴超越情况,吴超越则双眼翻白,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和反应…………
再然后,得到吴超越被吓昏在翰林院门前的消息,翁同书和宋晋再不迟疑,马上就从侧门出了翰林院,一路奔向皇城方向,急奔路上,兄弟两人脸上还尽是喜色,也不断的咬牙切齿,“姓吴的狗祖孙,你们的报应终于到了!”
………………
该来看看吴健彰这边的情况了,做为一个四品外官,能够获得参加早朝的机会,吴健彰当然明白这是因为要当朝商议与洋人谈判的事,但是很不凑巧,这天的早朝又赶上了商议构建道州包围圈困死太平军的大事,还是先商量这件事,所以六十多岁的吴健彰在太和殿外足足跪了一个半时辰,这才听到了宣他上殿的旨意。
战战兢兢的上到金銮殿,已经朝里无人的吴健彰马上就察觉有无数道不怀善意的目光射来,让第一次上金銮殿的吴健彰更是紧张万分,还没走几步就已经双膝跪下,口称万岁时还结结巴巴把自己的名字都说错了,惹得满殿大笑。
还好,念在吴健彰收税还算得力的份上,英明神武的咸丰大帝并没有计较吴健彰的失言之罪,还赐了吴健彰平身,然后直截了当的向吴健彰问道:“吴健彰,这次朕宣你进京协助钦差与洋人谈判,你临行时,上海租界那些洋人可说了什么?”
“禀万岁,微臣为了避免瓜田李下,接到旨意后,就再没敢和洋人说一句话。”吴健彰如实答道:“所以洋人是什么反应,微臣不知。”
咸丰大帝闷闷不乐的点头,既满意吴健彰的谨慎,也失望不能提前知道洋人态度,而另一旁的穆荫中堂却根本不信,语带讥讽的说道:“真的吗?吴大人,本官可是记得吏部给你的评语就是与洋人有水乳之合,你进京协助钦差和洋人谈判的事,上海租界的洋人能不知道?”
“千真万确。”吴健彰在这点上倒是人正不怕影子歪,坦然答道:“肃顺肃大人可以为下官做证,下官接到旨意后,连上海城都没出过一步,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来了京城,肃大人还到吴凇江码头给下官送行,当时没有半个洋人在场。”
虽然是军机大臣,但穆荫还真有点惹不起咸丰面前的第一红人肃顺,所以也就没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在心里说道:“没和洋人见面说话,就能证明和洋人没关系了?你和洋人暗中书信联系,或者派人给洋人带口信,还不是一样和洋人勾结?”
再接下来,勉强还算用人不疑的咸丰大帝倒是又问起了吴健彰对这次谈判的看法,而吴健彰昨天在兵部右侍郎的引领下到军机处拜见祁寯藻等人时,倒是已经知道了联合舰队开出的谈判条件,这会倒也没怎么怯场,直接就叩首答道:“禀吾皇万岁,洋人开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明显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微臣陪同钦差大人到了大沽口后,一定协助朝廷钦差与洋人据理力争,全力争取让洋人尽快退兵。”
“那就好。”咸丰大帝满意点头,又说道:“但记住几点,一是在谈判中绝不能辱及我大清朝廷的颜面国体,更不能让洋人觉得我们大清朝廷是怕了他们,要让洋人知道,我大清朝廷之所以与他们谈判言和,全是为了罢息刀兵,也是为了他们好。”
“第二,绝不能答应让洋人在天津驻兵,也不能答应让洋人在京城建什么大使馆。”
“第三,不许再开港口,一个港口都不能开!尤其是天津!”
“第四,不能割地!也必须少赔款!上次你处理青浦夷务,不是只让当地乱民赔了洋人三百两银子就把事情了结吗?那事干得好,这次要继续,赔款越少越好!你如果能让洋人不要赔款,那朕就记你大功一件!”
咸丰大帝说一句,吴健彰就磕头应诺一声,脸上也益发的愁眉苦脸,知道这次的差事比想象中更加难办。而咸丰大帝好不容易把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胡说八道完了,这才想起另一件大事,说道:“也顺便议议钦差的人选吧?那位爱卿愿意担任这个钦差,为朕分忧?”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前些天被洋人撵回来的吏部尚书花沙纳更是恨不得把脑袋揣在怀里,生怕咸丰大帝一时兴起,又点名让他去背这口大黑锅。已经被点名担任副手的吴健彰也是默不作声,心里只是期盼负责谈判的正使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不然这次的差事肯定更难办。
面对着这一沉默场面,咸丰大帝的脸色难免有些难看,刚想盘算随便揪一个朝廷重臣出来当替死鬼时,一个太监却突然跑进了金銮殿,附到了翰林院掌院大学士柏葰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柏葰的脸色也顿时就变了,脱口道:“真的?”
来报信的太监点头,咸丰大帝也疑惑问起发生了何事,柏葰不敢怠慢,立即出列奏道:“启禀万岁,是翰林院两个编修翁心存与宋晋来报,说他们拿到了吴健彰与洋人谈判代表法国公使布尔布隆暗中勾结的铁证,让微臣立即代为禀奏万岁,请万岁定夺。”
石破天惊!柏葰的话还没说完,金銮殿上就已经是一片大哗,吴健彰也顿时傻了眼睛,惊叫道:“我和布尔布隆暗中勾结?我怎么不知道?!”
第三十五章 玩笑开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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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健彰都不知道他何时与联合舰队的谈判代表布尔布隆暗中勾结,咸丰大帝却不管那么多,一拍龙案就大吼道:“大胆吴健彰,你该当何罪?”
“微臣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洋人的谈判代表暗中勾结啊!”
满朝大哗中,吴健彰当然是声泪俱下的拼命喊冤,但肃顺在朝廷里的政敌柏葰却马上又说翁同书和宋晋正拿着证据在东华门外等候,咸丰大帝也没犹豫,马上就怒气冲冲的下旨宣翁同书和宋晋上殿,太监匆匆去传旨间,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吴健彰身上,不少如穆荫之流的排外派官员脸上还尽是狞笑,都盼着咸丰大帝早些下旨,把吴健彰这个和洋人穿一条裤子的捐班推出午门斩首。
很快的,根本没资格上朝的翁同书和宋晋就被宣上了殿,好不容易逮到了在咸丰大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又得到了咸丰大帝亲自开口鼓励他们直言不讳,翁同书和宋晋当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边呈上书信铁证,一边绘声绘色的介绍起了他们发现吴健彰通夷卖国的经过——还是宋晋替好友范会到吴健彰的孙子吴超越面前赔罪,与吴超越共饮间听到吴超越酒后吐真言,发现吴家祖孙涉嫌暗通洋人,打算出卖大清朝廷在洋人那里换取荣华富贵,然后到了夜里,宋晋又听到布尔布隆派人来给吴家祖孙送信,还要求吴健彰把书信看完后烧毁,宋晋就悄悄把那道书信带走,准备用来揭发吴家祖孙的通夷卖国罪行……
宋晋的话还没说完,吴健彰就已经吓得是魂飞魄散了,生怕布尔布隆真给他送来什么密信,赶紧哀号道:“万岁,冤枉啊,天地为证,微臣真的没有和布尔布隆暗中联络啊!就算他真的给微臣送来什么书信,微臣事先也毫不知情啊!”
“吴大人,你真的事先不知情吗?”翁同书那会给吴健彰事先不知情的借口,马上就微笑说道:“吴大人,如果你真的事先不知情,那你的孙子吴超越发现书信丢失后,为什么要跑到翰林院闹事,想用银子把这道书信从宋大人手里买回去?被宋大人断然拒绝后,他为什么还被吓昏在翰林院门前?”
吴健彰张口结舌了,做梦也想不到最近一段时间聪明了许多的宝贝孙子会干出这样的蠢事,而咸丰大帝更是龙颜震怒,赶紧喝问详细时,翁同书赶紧把吴超越到翰林院索要书信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又说是自己觉得不对,就力劝宋晋立即带着书信来皇城请掌院大学士代为禀奏,借以分功。
铁青着脸接过太监转呈到面前的那道书信,亲手捏碎了至今完好无损的火漆,取出了其中的信笺仔细一看,见上面果然用洋文写着几句话,咸丰大帝当然更是龙颜震怒,大喝问道:“谁认识洋文?替朕通译!”
无人回答,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咸丰大帝担任翻译——关键是都不认识洋文。惟有想死个明白的吴健彰壮着胆子说道:“皇上,微臣识得洋文,愿为万岁通译。”
吴健彰的话音未落,金銮殿上早已是一片骂声,许多官员都跳出来反对让吴健彰翻译,穆荫更是公开质疑吴健彰是否想毁灭证据?咸丰大帝也吼道:“朕信不过你!来人,速去礼部主客司传几个懂洋文的通译来!”
传旨太监唱诺,又飞奔出去宣旨,而咸丰大帝却还是感觉不解气,又怒吼道:“把吴健彰拿下,再翰林院去把他那个孙子也给朕抓来,待通译替朕解读了洋文,就把他们祖孙二人一起推出午门斩首!”
…………
该回过头来看看吴超越这边的情况了,看到吴超越突然昏倒后,李鸿章虽然猜到其中定有重大原因,但还是很人道的帮着吴大赛等狗腿子把吴超越扶到路旁阴凉处,给吴超越掐人中和揉胸顺气,费了不少力气,吴超越总算是悠悠醒转,李鸿章也这才问道:“吴公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昏倒?”
一是提防还有人暗中监视着自己,二是想乘机看看李鸿章是什么货色,所以吴超越不吭声,神情呆滞只是看着翰林院的大门,仿佛已经疯傻。倒是旁边的吴大赛嘴贱,按照吴超越事先指点的给路人说辞,向李鸿章说了吴超越是因为丢了一道十分重要的书信,怀疑是被宋晋拿到,所以才来翰林院这里找宋晋算帐。结果吴大赛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李鸿章的瘦脸上就已经如罩寒霜了,厉声向吴超越问道:“吴公子,你对我说实话,那道书信为何如此重要?”
吴超越还是不吭声,李鸿章也不再说话,把吴超越往吴大赛等人面前一推,起身就要离开,吴超越赶紧一把拉住他,哀求道:“少荃兄,你不要走。”
“你不肯说实话,我为什么要留下?”李鸿章把话说得很坦白,道:“吴公子,实话告诉你,昨天我之所以向你们祖孙伸出援手,不过是钦佩你祖父吴道台公而忘私,勤于国事,这才宁可和翁同书把仇继续结大也要帮你们!但你们祖孙如果真做出了什么卖国之举,我李鸿章第一个不会放给你们!”
说这话时,李鸿章满脸正气,双眼目光锐利,紧盯着吴超越眼睛,仔细观察着吴超越的一切神情反应。结果让李鸿章意外的是,吴超越的反应竟然也是和他一模一样,同样紧盯着他的双眼,目光之锐利,甚至还在李鸿章之上!而又过了不少时间后,吴超越的眼中竟然还流露出一点让李鸿章更加意外的笑意,喃喃说道:“少荃兄就是少荃兄,不愧是世界三大杰出人才之一。”
吴超越的自言自语的声音虽低,但李鸿章耳尖,还是听到了不少,顿时满头雾水的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没什么。”吴超越摇摇头,先看了左右没有外人偷听,这才低声说道:“少荃兄,请教一件事,如果那道书信真那么重要,那么按照大清朝廷的规矩,他们应该把书信呈交给谁?”
换李鸿章不吭声了,凝视吴超越了许久,见吴超越眼中笑意更显,李鸿章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便低声答道:“他们都是六品,没有专折奏事之权,按规矩,应该是把折子和书信递交军机处审批,如果想绕过军机处奏报皇上,就只能递交给掌院大学士柏葰,请柏大人审阅后代为呈递。”
“那翁同书他们,和柏葰他有没有什么仇?”吴超越低声又问,道:“还有,翁同书他们在军机处有没有什么对头?”
李鸿章笑了,也终于肯定心中判断了,微笑答道:“柏大人和翁同书他们没什么过节,不过柏大人身为翰林院掌院,朝野公认的清流领袖却是翁同书之父翁心存,在这点上,柏大人心里或许会有一些不痛快。至于军机处嘛,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惜。”吴超越惋惜了一句,然后又低声说道:“少荃兄之恩,小弟铭记在心,剩下的事不用少荃兄操心了,安心看好戏吧。”
李鸿章嘴角含笑的点头,这才抬步离开,吴超越也低声命令吴大赛背着自己离开,然而吴超越刚在其他下人的帮助下趴到吴大赛的脊背上时,长安街的西面却快步冲来了一队穿着黄马褂的侍卫,还远远就大声喝问谁是吴超越?对此,吴超越当然是莫名其妙,李鸿章却猛然醒悟,赶紧回头对吴超越低声说道:“吴公子,糟了!我忘了一件事,翁同书他们也许还可以乘着正在上早朝的机会,请柏大人现在就把那道书信捅到皇上面前!以他们的背景和关系,做到这点并不难!”
“现在就捅到咸丰那里?”吴超越一呆,心里顿时也有点叫苦,“麻烦!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
再回过头来看看吴健彰和咸丰大帝这边的情况,很是等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有两个礼部主客司的通译被侍卫带到了金銮殿上,两个通译战战兢兢的叩首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咸丰大帝挥手喝道:“免礼平身,替朕把这封信翻译成我大清的语言,念给朕听!”
众目睽睽中,那道书信被太监用盘子抬到了两个通译面前,期间已经被摘去顶带的吴健彰全身颤抖,看向那两个通译的目光中尽是哀求可怜,心中也不断祈祷上天保佑,书信上别是什么太过严重的内容。穆荫、麟魁和僧格林沁等排外派大臣则个个满脸冷笑,跪在殿上的翁同书和宋晋更是嘴角狞笑,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吴家祖孙人头落地的精彩画面…………
“扑通!扑通!”两声,让咸丰大帝和大清百官傻眼的事发生了,只粗略看得那道书信一眼,两个通译竟然都吓得双膝跪倒,以头叩地,异口同声的说道:“皇上恕罪,微臣等万死不敢通译这道书信!”
“为什么?”咸丰大帝惊问。
“因为……,因为这道书信上,全是骂人的脏话。”一个通译小心翼翼的如实回答。
“骂人的脏话?”满朝再次大哗,咸丰大帝和满朝文武个个瞠目结舌,万没料到书信上竟然全是骂人脏话,翁同书和宋晋两个献书人更是呆如木鸡,一起在心里惊叫道:“这不是洋人公使写给吴健彰的信吗?信上怎么会全是骂人脏话?”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咸丰大帝忙又问道:“那骂的是谁?”
“骂偷这道书信的人。”两个通译如实回答。
两个通译的话才刚说完,吴健彰顿时就瘫在了地上,心中大骂宝贝孙子不是东西,坑个人都差点把自己吓死。宋晋和翁同书则是顿时面如死灰,一起在心里惨叫道:“糟糕!中计了!”
再接下来,万分好奇的咸丰大帝当然追问书信详细内容,两个通译一起磕头,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恕罪,那微臣等就通译了,信上骂得十分难听,还请皇上恕微臣等驾前失言之罪。”
“少废话,快通译,朕赦你们无罪!”咸丰大帝更不耐烦的挥手。
被迫不过,两个通译只能是把那道书信翻译成了汉语念道:“****!偷我书信的混蛋,****你母亲!****妹妹!你媳妇没结婚先和三十六个男人通奸!你的父亲当初就应该把你射进马桶,你母亲生下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把你掐死?把你留在世界上丢人现眼?****你祖先十八代!”
没有半点笑声,有的只是咸丰大帝的惊讶追问,“真是这内容?你们有没有译错?”
“禀皇上,微臣等敢拿脑袋担保,没有译错。”两个通译都磕头回答,然后一个有些嘴碎的通译还又补充道:“只有**和**这两个词,**可以另外通译成粪便或者狗屁,**通译成操******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咸丰大帝大喝追问。
“******的。”那通译无可奈何的回答。
群臣怒吼声中,噼里啪啦,龙案上的笔墨纸砚洒满一地,那个倒霉的多嘴通译也顿时吓得拼命磕头,好在咸丰大帝没有找他算帐,只是冲着翁同书和宋晋吼道:“翁同书,宋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这是洋人和吴健彰暗中勾结的书信么?怎么会变成了满纸污言秽语?”
终于轮到翁同书和宋晋全身汗出如浆的拼命磕头了,但咸丰大帝不肯罢休,仍然还是追问其中缘故,被迫无奈之下,翁同书也只好说了一点实话,磕头说道:“皇上恕罪,微臣等应该是被吴健彰的孙子骗了,他看出宋晋是去刺探吴健彰是否与洋人暗中勾结,就布下了蒋干盗书之计,借此羞辱微臣等人。”
“吴健彰的孙子看出宋晋是去刺探吴健彰是否与洋人暗中勾结?什么意思?”咸丰大帝既疑惑又愤怒的继续追问。
不说实话肯定得人头落地,说了实话虽然肯定要倒大霉,但至少有希望保住脑袋,明白这点利弊,翁同书也终于基本说了实话,说自己和宋晋担心常年和洋人打交道的吴健彰会乘着谈判的机会通夷卖国,就找了一个借口让宋晋去和吴超越做朋友,想把吴超越灌醉乘机套取吴健彰通夷卖国的证据,只是万没想到出了名贪酒好色的吴超越其实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阴狠,看出宋晋的真正来意不但没有声张,还将计就计布了这个局来坑宋晋和自己…………
咸丰大帝的火气远比翁同书想象中更大,也远比翁同书想象的精明,还没等翁同书说完,咸丰大帝就拍着龙案咆哮道:“住口!什么怀疑吴爱卿通夷卖国?朕不是傻子!你爹翁心存为了推卸罪责,妄言欺君构陷吴爱卿,被朕下狱问罪,你对吴爱卿怀狠在心,所以就想找证据让朕杀吴爱卿对不对?!”
翁同书拼命磕头连说不敢,咸丰大帝那里肯信,只是喝令将翁同书和宋晋一起推出午门斩首,翁同书和宋晋杀猪一样的惨叫求饶间,与翁心存很有一些交情的僧格林沁站了出来,向咸丰拱手说道:“万岁息怒,请万岁暂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僧格林沁当了出头鸟,穆荫、麟魁和一些与翁家交好的文武官员便也站了出来求情,请咸丰听僧格林沁的进谏。得到咸丰大帝的允许后,僧格林沁这才说道:“万岁,翁心存与宋晋确实有罪,但他们刺探吴健彰祖孙是否与洋人暗中勾结,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为朝廷着想,为了大清着想,还请皇上念在他们这点忠心份上,饶他们一命。”
吴家祖孙瓜田李下的嫌疑确实很大,翁宋二人刺探吴家祖孙是否暗通洋人也确实多少算是忠心表现,考虑到这点,咸丰大帝这才挥了挥手,改旨意为把翁同书和宋晋交部议罪。僧格林沁谢了,却还是不肯退会班列,又说道:“皇上,翁同书和宋晋罪不可赦,但吴健彰那个孙子也同样罪过不小,他看出宋晋是去试探于他,不但没有向宋晋袒露胸怀,证明他和吴健彰实属无辜,相反还布下陷阱,用污言秽语辱骂朝廷命官,以至这些污言秽语转呈御前,辱及圣听,罪不容诛!”
“皇上,微臣的孙子是骂偷信的人,不是故意辱及圣听啊。”
吴健彰赶紧给宝贝孙子求情,可惜朝廷上看吴家祖孙不顺眼的人实在太多,几次都没把吴家祖孙整死的穆荫马上就接过话,喝道:“吴健彰,你少在这里为你孙子狡辩!你的孙子故意跑到翰林院闹事,难道不是想故意让当今万岁看到他的那些污言秽语?”
象是垂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翁同书和宋晋马上就磕头说道:“皇上,关于这件事,罪臣等也有话说,如果不是吴健彰的孙子故意跑到翰林院闹事,让我们相信这道书信是吴健彰和洋人暗中勾结的铁证,罪臣等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道书信直接送到皇上你的面前啊!”
“皇上,吴健彰的孙子到翰林院闹事,既扰乱朝纲,又恶意误导翁同书与宋晋,用心实在可恶!”麟魁也恶狠狠说道:“臣奏请皇上将吴健彰的孙子一并治罪,以儆效尤!”
被几个近臣这么一怂恿,咸丰大帝对吴超越难免也来了一些火气,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吴健彰则拼命磕头,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微臣的孙子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啊!”
“不是故意的?”僧格林沁冷哼,眼珠子又一转,干脆又向咸丰大帝拱手说道:“皇上,左右之前万岁已经下旨捉拿吴健彰的孙子,想来这会吴健彰那个孙子已经被拿下,既如此,皇上何不将他押上殿来,当面问他此举是何用心,是否故意辱及圣听?”
听到这话,穆荫和麟魁等人都是眼睛一亮,猜到僧格林沁用意是想把吴健彰的孙子押上殿来,威压恐吓逼迫吴健彰的倒霉孙子承认他是故意把事闹大,故意连带着把咸丰大帝也给羞辱了,所以穆荫和麟魁也没犹豫,马上就开口附和,怂恿咸丰大帝把吴健彰孙子押上殿来当面质问他的真正用心。最后老娘被无辜问候的咸丰大帝也觉得有些咽不下这口恶气,便点了点头,说道:“好,把吴健彰的孙子押上殿来,朕要当面问问他,他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事闹得这么大!”
穆荫、麟魁和僧格林沁等人都笑了,因为他们都相信,一个纨绔少爷到了金銮殿上,不马上被吓得屁滚尿流才叫怪了,再被他们恐吓威胁几句,不乖乖承认有罪才更叫怪!
第三十六章(上) 揪出卖国贼
吴超越当然是被侍卫提溜到午门前候旨的,结果让吴超越颇感动的是,被押到了这个传说中被砍了脑袋也无法升天的鬼地方,李鸿章竟然还跟了过来躲在人群中看热闹,而以吴大赛为首的几个狗腿子也忠心耿耿的跟了过来,还更加忠心耿耿的在不断喊叫……
“快去买纸钱香烛!记住,纸钱要黄表纸的!香要檀香!还有,再买个木盒子和几斤石灰!孙少爷瘦,木盒子要买小些!”
“废话!石灰当然要买生石灰!把孙少爷的脑袋放在熟石灰里,带得回香山?!”
那道操人祖先的假信就是吴超越亲笔写的,吴超越当然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大清朝廷用通洋卖国罪一刀砍了脑袋,吴超越只是担心咸丰大帝看到那道书信的后果——在这之前,吴超越可是想都没想过那道操敌人祖先的书信会被送到咸丰大帝的面前,一直就估摸着那道书信最多只是送到军机处,然后让军机处的中堂们收拾一顿宋晋和他的背后主使了事。
再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自然再度出乎吴超越的预料,一个太监竟然从皇城里出来传旨,要御前侍卫把吴超越押上金銮殿去面君,吴超越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但两个穿着平黄马褂的侍卫却二话不说,把吴超越提溜上了就往皇城里,吴超越这才明白自己是真要去见咸丰大帝了。事情太过突然,吴超越难免也有些紧张,忙向那传旨太监问道:“这位公公,皇上为什么要见我?”
那太监当然没有理会吴超越,只是领着侍卫把吴超越直接押进了太和殿,于是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咱们的吴家孙少爷吴超越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金銮殿,也和传说中的大清德宗咸丰皇帝见了面。
爱新觉罗家的遗传基因向来就不怎么样,咸丰大帝还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脸颊干瘦颧骨突出就算了,还长着一双眼球突出的金鱼眼。而穿越后一向对容貌十分自卑的吴超越才刚开始庆幸自己好歹比咸丰大帝长得英俊帅气,金銮殿上就已经有不少官员愤怒喝道:“大胆,见到当今万岁,还不行礼?”
别无选择,为了不至于脑袋落地,吴超越只能是乖乖行了十分屈辱的礼节,又偷眼看到了同样跪在金銮殿上的买办爷爷吴健彰,还有连顶子都已经被摘了的翁同书和宋晋。再悄悄去看殿上文武百官时,吴超越又发现这个金銮殿上的许多官员都神情十分不善,还有不少人笑得还明显的不怀好意,让吴超越更加肯定这次意外获得的上殿机会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咸丰大帝开口了,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吴超越。”吴超越倒是还记得这个时代的百姓自称,然后又念起了电视里的顺口溜,“草民吴超越,见过皇上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知不知道朕为什么宣你上殿?”咸丰大帝又问。
“草民不知。”吴超越摇头,又飞快说道:“但不管皇上是为了什么宣草民上殿,草民布衣之身能够上殿面君,都是草民十辈子修来的福份!草民将来有了后,一定会告诉子孙牢记皇上的这个恩典,让草民的子孙世世代代效忠大清,效忠吾皇万岁!”
听到吴超越这番张口就来的谄媚阿谀马屁话,原本还以为吴超越肯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穆荫、麟魁和僧格林沁等人难免有些傻眼,万没料到吴超越不但没有半点怯场,竟然还比他们会拍马屁。咸丰大帝则是点了点头,对吴超越多少有了一点好感,声音也因为放缓了一些,点头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初次上殿都能如此镇定自若,对答如流,难得。”
“皇上过奖了。”毕竟是在国企混过,吴超越的马屁话绝对是张嘴就来,又说道:“关键还是皇上和草民想象一样的和蔼可亲,待大清子民雨露恩深,是华夏五千年以来屈指可数的有道明君,远超秦皇汉武的无上圣君!让草民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慈母一般的关怀,所以草民才可以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尽吐肺腑!”
听到吴超越这番厚颜无耻到了极点的马屁话,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想呕吐了,而被誉为无远见、无胆识、无才能和无作为四无皇帝的咸丰大帝却是龙颜大悦,微笑说道:“吴健彰,吴爱卿,你这个孙子比你会说话啊。”
“谢皇上夸奖。”吴健彰赶紧磕头谢恩,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老夫这孙子,啥时候学得这么不要脸了?”
见咸丰大帝已经被奉承得眉开眼笑,僧格林沁暗叫不妙之余,忙提醒道:“皇上,该问问这个草民是否有意辱及圣听了。”
得僧格林沁提醒,咸丰大帝这才想起把吴超越宣上殿是为了其他事,当下咸丰大帝重新板起脸,拿起了那道英语写成的骂娘书信,喝道:“吴超越,朕问你,宋晋从你那里得到的这道洋文书信,你是从何而来?”
怕书信被宋晋和翁同书掉包,吴超越很是精细的恳求咸丰大帝让自己看清楚书信内容,然后才答道:“禀皇上,这道书信是草民亲笔所写。”
“你还会写洋文?”
咸丰大帝有些惊讶的问,吴超越点头承认后,旁边的穆荫马上问道:“吴超越,你身为大清子民,放着大清四书五经不读,为什么要去学洋文?”
穆荫这个问题当然是一个陷阱,吴超越不管是回答为了和洋人做生意方便还是回答打交道方便,穆荫等排外派接下来自然也就有了指责吴超越心向洋夷的借口。但是很可惜,知道这个时代大清朝廷有多愚蠢和保守的吴超越不上这个当,答道:“回这位大人,草民学习洋文,当然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
“十四年前的鸦片战争时,草民虽然年龄幼小不知世事,长大懂事后却也深感国耻,发誓要替大清朝廷找洋人报仇雪恨,所以草民才发奋图强,刻苦学习洋文,只等将来为大清朝廷所用,让皇上万岁和朝廷能够通过草民做到对洋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助皇上万岁和大清朝廷收复香港,发兵马六甲,横扫七大洋,一统亚非拉欧罗巴诸大洲!皇上万岁君临世界,号令全球!”
穆荫和无数的文武官员都更加傻眼了,纷纷悄悄去看吴健彰了,心中无不暗道:“这老东西怎么生的孙子?怎么马屁话张口就来?还一句比一句厚颜无耻,一句比一句不要脸?”
“帮助皇上和朝廷做到对洋人做到知己知彼?”僧格林沁冷笑,说道:“那你为什么还帮着洋人传教?引诱大清子民去信仰什么耶稣基督?”
“这位大人,草民是帮洋人传教。”吴超越倒也坦然承认这个已经被证明的罪行,然后又说道:“但是大人,草民如果不能取信于洋人,又如何能做到替朝廷刺探洋人船坚炮利的机密?又如何能找到洋人的弱点短处,助我大清朝廷攻其要害,取其性命?”
僧格林沁也傻眼了,吴超越则滔滔不竭,又说道:“敢问这位大人,我大清太祖时,若无大清勇士窥视敌情,掌握前明军队行军动向,助我大清太祖发现明军兵力分散的弱点所在,我大清军队如何能在萨尔浒之战中大破明军四十万?后来我大清太宗时,若无太宗皇帝亲临战场察看敌情,发现明军前重后轻的行军弱点,若无我大清八旗勇士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发现明军粮仓所在,我大清八旗军队又如何能在松山之战中大破明军,生擒洪承畴?”
僧格林沁连声音都不敢吭了,只是在心里后悔道:“娘的,早知道这个南蛮子嘴巴这么能说,刚才就不该怂恿皇上宣他上殿!”
僧格林沁等人在心里后悔,咸丰大帝却是在连连点头,摆手说道:“好了,僧爱卿,吴爱卿祖孙帮洋人传教的事,肃爱卿已经上表证明情节并不严重,这里就不要提了。吴超越,朕现在只想问关于这道书信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发现宋晋是去故意试探于你,所以才造了这道书信戏耍他?”
吴超越本想点头,但脑袋刚动时,吴超越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戏弄朝廷官员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承认了可不是小事一件。所以吴超越干脆来了个一边回答,一边心中盘算,“禀皇上,当时草民是早就发现宋大人不怀好意,与草民接触,不过是想刺探草民的祖父奉旨与洋人谈判的事,所以草民才假装酒醉出门呕吐,临时赶造了这道假信。但是……。”
尽量罗嗦的说到这里,吴超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故意顿了一顿,然后提高声音说道:“但草民这么做,绝不是为了戏耍宋大人,而是为了乘机揪出卖国贼!”
“揪出卖国贼?!”
满朝一片大哗,咸丰大帝也被吴超越的这番言语惊得瞠目结舌,呆了一呆才又问道:“吴超越,你造这道假信,是为了揪出卖国贼?”
第三十六章(下) 揪出卖国贼
“禀皇上,正是如此!”吴超越大力点头,振振有词的说道:“皇上有所不知,洋人有个恶习,举凡谈判之前,都要千方百计的刺探了解谈判对手的条件底限,掌握谈判对手的最大让步余地,然后在谈判桌上逼迫对手做出最大让步,从中牟取最大的利益!”
注意到旁边的文武百官表情好象都不是太了解自己的解释,吴超越便又说道:“皇上,草民打个比方,假如一个缺德奸商到茶山上去买茶,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先弄清楚茶农的最低卖价,然后在讨价还价中尽量把价格压到最低,让茶农以最低的价格把茶叶卖给他。而这座茶山上的茶农如果恰好赶上急需用钱,或者是茶农的茶叶存货太多,一时半会卖不完,再放着就会霉烂,那么这个缺德奸商就一定会趁火打劫,逼着茶农把茶叶以更低的价格卖给他,让茶农血本无归,一年到头辛苦白干,那缺德奸商却乘机牟取暴利。”
“皇上,请容草民再举一个事实存在的例子。”吴超越又随口鬼扯道:“英国洋夷和法国洋夷百年战争时,法夷几乎被英夷灭国,但法国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叫贞德的洋女人,打仗比穆桂英还厉害,接连打败英国人差点就能光复法国全境,可是她有一次不小心被法国最大的乱匪逆贼勃艮第人、就好象我们大清长毛发匪一样的勃艮第人给抓去了,英国和法国都找勃艮第人谈判要人,结果英国人就是派奸细摸清楚法国人的谈判底限,开出更高的价买到了贞德,把那位法国的穆桂英绑在木架上活活烧死!”
“有这事?”
咸丰大帝惊讶的问,旁边的大清文武百官也纷纷的低声议论,其中也还有人真的听说过贞德这个名字。吴超越却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马上就答道:“禀皇上,千真万确!但法国人后来也报了这一箭之仇,法国的长毛乱匪勃艮第人因为一些小事和英国人起了冲突,重新谈判结盟,法国人的奸细刺探到了英国人的谈判底限,然后法国夷王就开出了更高的价格招安勃艮第人,勃艮第人就突然在英国人的背后捅了一刀,法国洋人乘机发起反击,把英国洋人赶回了岛上,英国人也一下子就丢了几百个香港那么大的广阔土地,在欧洲罗巴大陆上再没有了一块立足之地。”
“该!罪有应得!”咸丰大帝幸灾乐祸的大力点头,语带鄙夷的说道:“洋人不通礼义,习惯用此卑鄙手段,还真是和我们大清的缺德奸商没什么两样!”
“宋大人就非常象缺德奸商的探子,更象替洋人刺探我大清谈判底限的奸细!”
吴超越一指已经倒霉到了极点的宋晋,更加振振有词的说道:“皇上恩旨,让草民的祖父协助钦差大人与洋人谈判,宋大人却编造理由与草民结识,故意成心想把草民灌醉,与草民言谈间不断打听草民祖父与洋人谈判的朝廷机密,鉴于洋人一贯的卑劣手段,草民当时就怀疑他是在替洋人收集情报,想帮洋人了解我大清朝廷对洋人的让步条件和让步底限!帮洋人逼着我大清朝廷赔更多的银子!开更多的港口!”
“冤枉啊!”宋晋魂飞魄散了,拼命的磕头说道:“皇上,冤枉啊,吴超越这是在血口喷人!罪臣只是想试探他和吴健彰有没有与洋人暗中勾结,不是在替洋人刺探朝廷机密啊!”
“宋大人,你是三法司的官员,还是皇上的特旨钦差?”吴超越厉声喝问道:“你身为翰林院编修,不思修身治国平天下,不去钻研经史子集,去搀和我祖父与洋人谈判的事做什么?”
说罢,吴超越又飞快转向咸丰大帝,行礼说道:“皇上,当时有草民的仆人吴大赛在场,他可以做证,宋大人当时不但一再给草民灌酒,还不断问起草民祖父与洋人谈判的事,不是问赔款就是问开港,甚至还故意提及洋人想要在天津驻军之事!万岁明鉴,草民是否应该怀疑宋大人是在替洋人刺探我大清朝廷的机密重事?!”
咸丰大帝的脸色铁青了,看向宋晋的目光也尽是杀机,宋晋则是全身汗出如浆,磕头有如鸡啄米,当场哭出声来,哭喊道:“皇上,冤枉!冤枉啊!罪臣是提到了吴健彰和洋人谈判的事,但罪臣真不是替洋人刺探朝廷机密啊!微臣可以对天发誓啊!”
哭喊着,宋晋还直接昏了过去,而咸丰大帝脸上杀气更盛时,一个和咸丰容貌有些相似的年轻官员却突然出列,说道:“且慢!吴超越,本王问你,既然你怀疑宋晋是替洋人刺探大清机密,那么你为什么要伪造洋人书信,假称是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给你祖父的密信,诱使宋晋盗取?这如何能够试探宋晋是替洋人刺探机密?宋晋如果是洋人奸细,为什么还要偷洋人给你祖父的书信,这岂非自相矛盾?”
“这位王爷,答案很简单,草民没胆量伪造朝廷公文。”吴超越拱手答道:“草民也知道,如果要试探宋晋是否洋人奸细,最好的办法就是伪造一道关于朝廷和洋人谈判的公文,骗他盗取或者偷看。但朝廷公文何等重要?王爷你就是借草民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伪造一字半句,所以草民别无选择,只能是伪造洋人给我祖父的密信,借以试探宋晋是否洋人奸细!”
“那怎么试探?”那年轻王爷疑惑说道:“宋晋如果真是洋人奸细,就肯定不会阻挠洋人和你祖父暗中联络,为什么还要偷走洋人给你祖父的书信?”
“王爷有所不知,洋人的心也不齐。”吴超越益发的振振有词,还用谆谆教导的语气说道:“尤其是英国和法国,他们之间更是仇结百年,彼此之间偶尔因利而结,但更多的时候是互相下绊子扯后腿。他们这次结伙成群而来,彼此间也肯定得提防对方暗中与我大清朝廷联络,靠出卖其他洋人国家为他们本国牟取更多利益。”
“所以草民料定,如果宋晋真是洋人奸细,那么他一定会对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给我祖父的密信感兴趣,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盗走或者偷看其中内容,让他背后的洋主子知道布尔布隆有没有出卖其他洋人国家,单独与我大清朝廷私下交易,结果也不出草民所料,宋大人他果然还是偷走了书信。”
那年轻王爷运思极快,稍一盘算就又说道:“好吧,就算你有理,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宋晋是法国人派来的奸细,他为什么还要偷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给你祖父的书信?”
“这个……。”
吴超越傻眼,也这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个自相矛盾,但是没关系,念头再一飞快转动间,吴超越干脆来个坦白承认,向咸丰大帝行礼说道:“皇上恕罪,草民才疏学浅,考虑不周,当时又被宋大人灌了许多的酒,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一时糊涂就没考虑到这点,忘了宋大人如果是法国洋人的奸细,就不可能会偷所谓的法国公使书信。草民当时没想到这点,罪该万死,请皇上治草民失策之罪。”
吴超越承认得这么干脆,那年轻王爷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他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是故意想整吴超越。而旁边穆荫却不依不饶,喝道:“吴超越,你休得狡辩,什么思虑不周,依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设套陷害宋晋!”
穆荫开了这个口,僧格林沁、麟魁和一些看吴家祖孙不顺眼的文武官员也纷纷开口附和,全都指责吴超越这么做是故意陷害宋晋,吴超越听了喊冤,道:“诸位大人,天地良心啊,草民和宋大人前无冤后无仇,为什么要故意陷害他?再说了,草民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和能力陷害宋大人?”
“够了,都给朕住嘴。”
咸丰大帝终于开口,挥手说道:“诸位爱卿,你们不要再为难吴超越了,他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是因为宋晋不轨在先,更是他出于对大清朝廷的一片忠心!念在他时刻心怀大清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他这次的冒失之举了。”
“至于宋晋,不管他是否洋人奸细,仅凭他私自刺探朝廷机密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杀他一千次!来人,把宋晋和翁同书押出去,交三法司从重议罪!也给朕仔细查查,他们是否与洋人暗中联系!”
“谢皇上,皇上天恩,草民没齿难忘!草民今后定当时刻牢记皇上圣恩,时刻以大清江山社稷为念,誓死效忠大清,效忠朝廷,效忠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咸丰大帝这话,吴超越当然是阿谀谄媚滔滔不竭,穆荫和僧格林沁等人也闷闷不乐的磕头领旨,而那边的侍卫却毫不客气,马上就把拼命磕头求饶的翁同书给拖下了金銮殿,也把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宋晋给抬了出去。然后也是到了这时,咸丰大帝才微笑说道:“吴爱卿,平身吧,还有吴超越,你也平身吧。”
早就跪得双腿失去知觉的吴健彰磕头谢恩,挣扎着根本站不起来,吴超越赶紧过去搀扶,低声询问吴健彰情况,吴健彰点点头,又赞赏的拍拍孙子脑袋,祖孙亲情融融。
这时,咸丰大帝又开口了,说道:“好,现在既然已经证明了吴爱卿并没有与洋人暗中勾结,那就赶快把和洋人谈判的钦差大臣议定,然后明天就出发去大沽口和洋人谈判!众位爱卿,你们谁愿意担当此任?”
金銮殿上重新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自告奋勇,见此情景,咸丰大帝难免大发脾气,怒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愿意为朕分忧?”
“臣等死罪。”
除了吴家祖孙外,满朝文武一起跪下称罪,吴健彰也赶紧把吴超越给拉了跪下,吴超越满肚子的火气,却又不敢发作,只是暗盼咸丰大帝赶紧随便指定一个倒霉蛋,免得自己又把双腿跪麻。
还好,天遂人愿,怒不可遏的咸丰大帝很快就指定了这个倒霉蛋——指着刚才为难吴超越的那个年轻王爷喝道:“奕訢,你是朕的六弟,事关大清江山社稷,你当仁不让!就你了,你带着吴爱卿去大沽口和洋人谈判!”
吴超越一听乐了,暗道:“好!原来你就是鬼子六奕訢,叫你小子和老子为难,活该你背这口大黑锅!不管谈下什么结果,你这个卖国鬼子六的骂名都绝对跑不掉!”
再接下来,事情的变化就再次出乎吴超越的预料了,鬼子六虽然愁眉苦脸的磕头领了旨,却又说道:“皇上,臣弟一定倾尽全力,但臣弟还有一请,万望皇上恩准。”
“说!”咸丰大帝大喝。
“臣弟想请皇上派一个人给臣弟当通译,协助臣弟与洋人交涉。”鬼子六恭敬答道。
“这点还用请旨?理藩院的通译,不管你要谁,朕都派给你!”咸丰大帝没好气的喝道。
“皇上,理藩院的通译,随便派一两个给臣弟就够了。”鬼子六磕头,说道:“臣弟想要这个通译,因为也牵涉到这次洋人炮轰大沽口的事,按理应该避嫌,但臣弟观此人才学出众,聪明过人,且能言善辩,出口成章,一张利口可当十万雄兵。所以臣弟斗胆,想求皇上特旨恩准,让他为臣弟担当通译,帮助臣弟与洋人谈判。”
鬼子六的话还没说完,咸丰大帝和满朝文武的目光就已经集中到吴超越那张干瘦丑脸上,吴超越的瘦脸也开始有些发白了,暗道:“不会是我吧?我现在的便宜爷爷买办归买办,好歹也是给林则徐当翻译,还参加了虎门销烟,多少有点光彩。这个鬼子六,可是把一百多万平方公里送给毛子的超级卖****,给他当翻译帮他卖国,以后我的名字还不得顶风臭百里啊?”
第三十七章 拜师得字
果不其然,鬼子六的手指头果然还是指向了吴超越,只想躲在背后给买办爷爷出谋划策,不想背骂名更不想陪着割让外兴安岭的鬼子六背千古骂名,吴超越当然是婉言推辞,借口说自己年纪太小没见识没本事更没什么口才,怕误了朝廷大事,死活不愿接受鬼子六的好意举荐。
很可惜,吴超越这些鬼扯已经骗不了人啦,其实包括咸丰大帝心里都很清楚,吴超越用假信辱骂宋晋很可能完全就是一个恶作剧,所谓的揪出卖国贼也是牵强附会的歪理——只是无人能够驳倒能言善辩的吴超越而已。所以咸丰大帝压根就没理会吴超越的一再推辞,直接就点头同意了鬼子的恳求,还对吴超越说道:“吴超越,你用不着谦虚推辞,你的口才是否出众朕已经亲眼所见,希望你到了洋人面前也能这么能说会道。随着六王爷和你祖父去大沽口,帮着他们把差事办好了,朕不但会赦了你的前罪,还可以考虑给你封一个官职。”
“草民叩谢皇上。”
吴超越愁眉苦脸的说出了这句口不对心的话后,再随着咸丰大帝的一声散朝,这次漫长的早朝总算是宣告结束,腿都站麻了的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迫不及待的下班回家,吴超越也赶紧搀起了又累又饿的买办爷爷。见买办爷爷因为跪地时间过长,腿脚麻木连走路都困难,勉强还算孝顺的吴超越还强行背起了买办爷爷,把吴健彰感动得是老泪纵横,不断拍着吴超越的脑袋说,“懂事了,真的懂事了,也比爷爷希望的更有本事,爷爷这次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出了金銮殿后,鬼子六又一次来到吴家祖孙面前,要求吴家祖孙下午时去他的恭王府走上一趟,要和吴家祖孙商量谈判大事。官迷心窍的吴健彰听了当然是欢天喜地的立即答应,还马上盘算起了该给鬼子六送多少银子,对野猪皮家族从来没什么好感的吴超越却是满肚子不乐意,知道肯定少不得又要向鬼子六行屈辱礼节了。
知道买办爷爷累得够戗,吴超越本打算出了紫禁城后就立即回广东会馆,但是刚出午门时,吴超越却看到李鸿章仍然还在宫门外等着,也只好背着吴健彰过去和李鸿章打招呼。李鸿章也没客气,直接就问道:“吴公子,怎么样了?”
“还好。”吴超越苦笑答道:“还好皇上万岁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圣君明君,听了我的解释,就没再计较我的些许小过失。”
“你又是造假信戏弄朝廷官员,又是跑到翰林院闹事,还叫些许小过失?”
李鸿章满肚子的狐疑,刚想继续追问具体详细时,却又看到了一个正好走到吴家祖孙身后的官员,慌忙拱手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学生李鸿章,见过恩师。”
见李鸿章这么行礼,吴超越当然回头看了一眼,见李鸿章行礼的对象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官。然后不容吴超越多想,吴健彰已经从吴超越背上挣扎下来,同样向那中年官员拱手行礼,更加恭敬的说道:“下官吴健彰,见过曾大人。”
“都免礼吧,这里是午门,用不着这么多礼。”那中年文官微笑着摆手,又十分好奇的向李鸿章问道:“少荃,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恩师,学生在这……。”
李鸿章的回答被吴超越打断,直楞楞的看着那中年文官,吴超越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脱口说道:“李鸿章的老师?姓曾?这位大人,难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
敲了宝贝孙子的脑袋一下,吴健彰当然马上呵斥孙子不得无礼,说曾国藩就是昨天领着他到军机处拜见的兵部右侍郎。曾国藩和李鸿章却都吃了一惊,然后曾国藩还疑惑的向吴超越问道:“怎么?你认识我?”
“中国不认识你的人还真不多。”吴超越心里嘀咕,嘴上却恭敬说道:“曾大人名满天下,儒生学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晚辈虽非士林,却也早已听说过大人的名号,如雷贯耳,今日侥幸得见大人威颜,晚辈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曾国藩爽朗大笑,道:“果然会说话,难怪皇上这么喜欢你,六王爷也点名一定要你给他当通译,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言善辩,才具出众,难得,真的十分难得!”
吴超越赔笑着谦虚时,旁边的李鸿章却早已经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恩师,皇上欣赏吴公子?六王爷还点名让吴公子给他当通译?真的假的?”
曾国藩微笑点头承认,已经当了五年穷翰林的李鸿章再看向吴超越时,目光中当然再没有了初见面时的轻蔑与不屑,取而代之的则是惊奇和羡慕,吴超越则苦笑说道:“少荃兄,用不着这样看我,我就是运气好。还有,给六王爷当通译是陪着他去大沽口谈判,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可能,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李鸿章尴尬的笑,连说不敢,一旁的曾国藩却说道:“好了,都别在这里站着了,上了大半天的朝,我饿得前胸都快贴后背了,散了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听到这话,吴健彰当然是马上表示想请曾国藩吃饭,感谢曾国藩昨天的引见之恩,曾国藩本不想领这个情,但李鸿章却也在旁边帮忙劝说,然后再加上曾国藩对吴超越颇有兴趣的缘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给吴健彰这个面子。吴健彰一听大喜,忙向李鸿章打听了京城那里有什么好馆子,恭恭敬敬的邀请曾国藩和李鸿章前去用饭。
李鸿章介绍的好馆子就在邻近的前门大栅栏,到得酒楼好,吴健彰倒是吩咐店小二拣最好最贵的酒菜上,李鸿章却是迫不及待的向曾国藩和吴超越打听起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吴超越如实说了后,李鸿章对吴超越当然是更加的钦佩与艳羡,发自内心的说道:“贤弟,愚兄真是太佩服你了,这么的一件事,楞是能让你三言两语变成一件大好事,让皇上和六王爷都对你青睐有加,他日贤弟踏入仕途,必然前途无量。”
吴超越苦笑着谦虚,旁边的曾国藩却突然说道:“吴公子,听你在金銮殿上的言语,似乎你对世界诸国都十分了解,你读的都是什么关于海外的书籍?你在金銮殿上提到的英法百年战争,好象没有那本大清书籍记载啊?”
“这个……。”吴超越最头疼的就是回答这个问题,盘算了一下才答道:“回曾大人,晚辈是读过不少书,但晚辈读的都是洋人的书,大清国内关于海外的书籍,晚辈反倒一本都没有读过。”
“你是直接读洋人的书?”曾国藩又有一些吃惊,忙又问道:“具体是那方面的?”
无可奈何,吴超越又只好象昨天回答李鸿章一样,答道:“曾大人,晚辈读的是西洋的物理化学,地理天文,法律政治,哲学生物学,医学数学和微积分什么的。虽然算不上精通,却也勉强懂得一些皮毛。”
和李鸿章一样,曾国藩也马上认定吴超越是在吹牛皮,但曾国藩却决定给吴超越一个机会证明他有没有吹牛,微笑说道:“想不到吴公子如此博学多才,好,那本官今天就考考你,你随便挑一个海外国家,向我介绍一下这个海外国家的大概情况。”
“那晚辈就献丑了。”吴超越倒也没客气,说道:“晚辈就说我大清国人比较熟悉的英国吧,英国的全名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又有一个俗称叫做日不落帝国,意思是他的殖民地遍布全球,每时每刻都有阳光照耀在他的国土上。”
“英国的本土位于欧洲西北角,由三个大型岛屿构成,主要民族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十分重视海洋利益和海外贸易,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后,海军实力成为世界第一,掌握世界海洋霸权。”
“政治体制是君主立宪制,国事决于议会,现在的国王是维多利亚女王,这个女王十分重视科学技术,蒸汽机就是靠着她的全力推动,在英国得到迅速发展,奠定了工业革命的基础。还有,英国的外交是典型的岛国外交,绝不容许欧洲统一,所以每当有欧洲国家强大起来,英国就马上会站到这个国家的敌人一边,挑起战争削弱这个国家……。”
吴超越的介绍既混乱又粗略,根本不成条理,但这点也已经足够了,吴超越每说一句,曾国藩和李鸿章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嘴巴也张大一分。好不容易等吴超越说完后,曾国藩还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过了好半天才又突然问道:“地球上有几大洲?几大洋?”
吴超越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滚瓜烂熟的背出了七大洲和四大洋的名字,又以手蘸酒,随手在桌子上画下了一个简略的世界地图,一一指明七大州和四大洋的所在,还顺手指出了地中海、马六甲、好望角和苏伊士运河所在,并大概介绍了马六甲海峡和苏伊士运河的重要性,以及好望角这个名字的由来。
呆若木鸡的听完了吴超越的卖弄,曾国藩又问起了铁和钢的区别,结果这又恰好碰上了吴超越的强项,大概解释了钢和铁的区别是含碳量不同后,吴超越又随口说道:“我们大清的铁矿虽然也还算充足,但矿石的杂质过多,尤其是含磷过多,所以合格的钢铁产量很小。想把我们大清的钢铁产量提上去,首先就得解决矿石的脱磷问题,欧洲的马丁炼钢炉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难以置信的看了吴超越半天,曾国藩又问了一个在这个时代难度颇高的问题,“点燃后底部插在水里的蜡烛,扣上了杯子后,为什么会熄灭?”
“那是因为空气里的氧气烧光了。”吴超越轻松回答,又道:“如果曾大人想问空气里有什么成分,氮气最多,约占78%,氧气第二,约占21%,剩下的1%主要是二氧化碳。”
“如果曾大人想问我们呼吸的主要气体是什么,答案是氧气,但氧气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新生儿,如果呼吸的纯氧过多,会导致新生儿失明。”
砰一声响,曾国藩突然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酒菜筷子乱跳,众人大吃一惊时,曾国藩又大声说道:“天纵奇才!吴公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就这么的博学多才,除了天纵奇才这四个字外,本官真是想不到再有什么词语可以评价你了!”
“曾大人过奖,晚辈愧不敢当。”吴超越难得有些脸红,又指了指李鸿章,由衷的说道:“说到天纵奇才,少荃兄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晚辈与他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本官这个学生确实也是天下罕见的俊才,将来他的造诣绝不会在本官之下。”曾国藩倒也没有替学生谦虚,点头承认学生李鸿章也是一个难得的天才,然后又说道:“但是吴公子,你的天资还在他之上!刚才本官已经向吴大人问过你的学业情况,知道你只读过不到半年的私塾,后来全靠自学。无人指点教育,自己读书学习,能够做到这么一步,老夫不但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好歹有点自知之明的吴超越更是苦笑,实在没脸当这个评语,然而一直在旁边倾听的吴健彰却突然起身离座,又把吴超越也从椅子给拉了起来,然后把吴超越给硬按在了曾国藩的面前跪下,曾国藩问起原因时,吴健彰竟然也向曾国藩跪下,恭敬说道:“曾大人,下官斗胆,想请你收下我这个孙子做学生,让他到你的门下求学。”
刚才还在莫名其妙的吴超越这才醒悟过来,瞟了一眼买办爷爷心说你老人家够狠,真是嫌我的名声不够臭,给曾剃头当学生,和李鸿章做师兄弟,以后老吴家的家谱上,我这个名字怕是注定要和吴三桂并列了。不过吴超越心里也很清楚买办爷爷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即便不是很乐意给曾剃头当学生,却也没有吭声。
弄明白吴健彰让孙子跪下的原因,曾国藩有些犹豫,曾国藩是欣赏吴超越的聪明过人不假,但吴超越的家庭出身却又让曾国藩很有些瞧不起。而吴健彰却又恳求道:“曾大人,下官知道你是天下知名的博学鸿儒,我这个孙子拜到你的门下,难免会有些玷污你的一世清名。但下官还是得求你一句,下官这个孙子是聪明不假,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名师指点,再这么耽误下去将来肯定难成大器,难得大人你对我这个孙子这么夸奖,还请你务必把他收到你的门下,让他在你门下琢磨成器,下官求你了。”
说罢,望孙成龙的吴健彰连连磕头,又逼着吴超越也向曾国藩行礼。而曾国藩也确实十分喜欢吴超越的聪明过人和博学多才,又盘算了一下后,曾国藩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夹了一筷子菜,微笑着说道:“这里的京酱肉丝味道不错,就是咸了点。”
听到曾国藩这话,不明白这些门道的吴健彰和吴超越当然是满头雾水,旁边的李鸿章则微笑说道:“贤弟,菜太咸,恩师的口渴了,还不赶快奉茶拜师?”
恍然大悟,悄悄骂了一句这时代的腐儒就是破规矩多,吴超越乖乖捧了一杯茶敬上,恭请老师用茶,曾国藩点头答应,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微笑着问道:“超越,你有字没有?”
“没有。”吴超越摇头,心说我现在的便宜老爸都是大号吴晓屏,这么破的名字,还能给我什么字?再然后,吴超越也大概猜出曾国藩这么问的原因,便又行礼道:“学生斗胆,请恩师赐字。”
“好,为师就送你一个字,算是给你的见面礼。”曾国藩微笑点头,然后沉吟盘算,自言自语的说道:“给你一个什么字呢?本官常以有少荃这个天资出众的学生而自傲,现在又收了你这个更加天资出众的学生,足以自慰平生了……。嗯,可以用个慰字。下一个字,为师之所以不择出身,破例收下你这个学生,是为国惜才,国之大才为栋,栋梁亭柱,慰栋,慰梁,慰亭……。”
听到这个字,吴超越的瘦脸都有些发白了,但是很可惜,曾国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猛的一点头,道:“好!为师就送你‘慰亭’二字,为你之字!望你在为师门下勤学上进,将来为朝廷栋梁之才,慰为师生平所愿!”
“慰亭?!”
吴超越一听差点没哭出声来,心说曾剃头你是不是故意坑我,给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当学生,将来我的名声就肯定好不到那里去了,你还又给我这个字号,想叫我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啊?
吴超越在心里叫苦,暗恨曾剃头怎么恰好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破字,吴健彰那边却是喜笑颜开,一边不断感谢曾剃头给自己的宝贝孙子赐字,一边迫不及待的表示回去就派人把拜师礼送到曾国藩府上,曾国藩笑着点头,心知以老吴家的资产,这笔拜师礼必然不会少。
好不容易走完了拜师过场,吴超越搀扶吴健彰起身间,旁边的李鸿章立即向吴超越拱手道喜,笑道:“慰亭,从现在开始,我们可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以后你可要多给愚兄指点一些关于西洋的学问,互相学习,也互相提携。”
“一定,一定。”吴超越连连点头,又心中一动,抱着拉替死鬼的心思,笑着说道:“少荃兄,说到互相提携,正好有个机会,六王爷要我和爷爷一会去他府上拜访,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求六王爷把你也带到大沽口去帮办文书。若能成功,说不定就是兄长你飞黄腾达的一个契机。”
李鸿章抿了抿嘴,心中大动,虽然明知道陪着鬼子六去大沽口谈判,很容易落下卖国骂名——但是,李鸿章会怕这个骂名吗?
第三十八章 参加谈判
正所谓臭味相投,尽管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六品编修,此前连让鬼子六奕訢留下印象的资格都没有,但是随着吴家祖孙来到了恭亲王府后,只是一番言谈下来,李鸿章就马上赢得了鬼子六的好感与重视,吴超越再乘机建议鬼子六把李鸿章也带到大沽口帮办文书,鬼子六也是一口答应。于是乎,一个绝对算得上遗臭万年的外交谈判团队就组成了。
谈判团团长:鬼子六爱新觉罗·奕訢,《中英北京条约》、《中法北京条约》和《中俄北京条约》等卖国条约签订者,第二次鸦片战争时,一个人就先后向老毛子割让一百三十二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向英法两国赔款纹银两千两百万两以上!
谈判团次要成员:大清裱糊匠李鸿章,代表大清朝廷签订《越南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向日本割让台湾、澎湖和琉球等地,如果不是俄、德、法三国为了各自利益出手干涉阻挠,还差点把辽东半岛也割让给鬼子,仅马关和辛丑两道条约,就向外赔款六亿五千万两纹银!
谈判团主要成员:买办带路党先驱吴健彰,划定上海租界边界,主张向洋人借兵镇压太平天国,青浦教案查办者,逼迫百姓向洋人赔款纹银三百两!
谈判团低等成员:潜在的买办带路党吴超越,帮洋人传教,与洋人合伙建厂,擅长借洋人势力狐假虎威,现在虽然还没参办什么教案,签订什么条约割土赔款,但将来肯定跑不掉!
形势危急,这个主要由汉奸买办带路党组成的谈判团队甫一组建,第二天就全都快车赶往大沽口,仅用一天时间就赶到了天津,稍微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又急匆匆赶到军粮城与驻守的清军队伍会合,然后派遣联络信使向西洋六国联合舰队知会情况,邀请联合舰队的谈判代表布尔布隆到军粮城展开谈判。
当天傍晚,联络信使带回消息,说是布尔布隆断然拒绝亲自来武粮城谈判,要求鬼子六到大沽口谈判,并规定鬼子六的随行人员不得超过二十人,且不能携带任何武器。
对此,与洋人友谊深厚的吴家祖孙倒是毫不担心,但鬼子六却是提心吊胆,犹豫许久都不敢答应布尔布隆提出的这个条件,鬼子六的护卫也认为这么做是洋人想把鬼子六骗到大沽口一刀砍了,极力反对鬼子六接受布尔布隆的条件。最后,鬼子六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吴健彰,要吴健彰去大沽口和洋人交涉,让布尔布隆带人来武粮城谈判,还同样要求布尔布隆等人不得携带任何武器。
来大沽口谈判本就是城下之盟,求和方还要让胜利方不到任何无来自军营中谈判,吴健彰当然是傻眼不敢接这个差。看出吴健彰的为难,吴超越便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说道:“王爷,我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还是让我去吧。”
“你有这个把握?”鬼子六赶紧问道。
“回王爷,草民没有把握。”吴超越摇头,坦然说道:“但我爷爷去同样是没把握,与其让他老人家来回奔波,受洋人羞辱,还不如我去。”
鬼子六不再吭声,吴超越则又说道:“王爷,皇上还在等着我们的消息,洋人那边也等得不耐烦了,如果连谈判会场都迟迟定不下来,皇上肯定会不高兴,洋人那边如果沉不住气,说不定又会把战事扩大。所以不管有没有把握,都请让草民替你跑一趟,争取让洋人接受你的条件。”
吴超越故意提起咸丰大帝和洋人都已经等得不耐烦,当然是间接提醒鬼子六不能过于耽误时间。结果这一手也还算有点效果,考虑到上一个谈判代表花沙纳就是因为过于拖延时间被洋人撵回北京,还导致洋人攻占大沽口炮台把事态扩大,不愿重蹈这个覆辙的鬼子六考虑了一夜,把牙齿一咬,终于还是决定接受布尔布隆的条件,只带二十个随从去大沽口谈判。咸丰派给鬼子六的侍卫纷纷劝阻,但鬼子六不听。
其实鬼子六和他的侍卫完全就是白担心,联合舰队来大沽口是为了敲诈勒索,既没有把战事扩大的打算,也没有和直隶清军全面开战的实力,当然不会对鬼子六下毒手自行切断与满清朝廷的联络渠道。所以当天正午时分,当鬼子六领着二十个毫无武装的随从赶到大沽口后,不但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苛刻,相反还受到了联合舰队相当隆重的接待。
见面时,让吴家祖孙颇为尴尬的事发生了,当着鬼子六和李鸿章等人的面,联合舰队的带头人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和美国准将马修·培里直接就给了吴家祖孙一个熊抱,脸庞和嗓门一样大的培里还抱着吴超越大声嚷嚷,“亲爱的吴,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和你的祖父,你们清国的愚蠢朝廷这次总算是做了一件聪明事,让你们也来参加谈判,这件事就容易解决了。”
可能是觉得吴家祖孙的嫌疑不够大,布尔布隆也抱着吴健彰直接用中文说道:“吴,我的好朋友,我们终于又在谈判桌上见面了,和以前一样,我对你绝不会客气,你就准备哭着回去向你的皇帝报告谈判结果吧。”
鬼子六和李鸿章等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家祖孙不吭声,吴健彰也只好苦笑着解释道:“王爷,你千万别误会,洋人习惯这么直接说话,私下里关系再好,到了谈判桌上也是敌人,公私分明!”
“没错!”布尔布隆接过话头,也冲鬼子六嚷嚷道:“密斯特恭,你这次带来了一个好帮手,吴在谈判桌上一向就是我们最狡猾的敌人。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每一次的胜利者都是我,这次也不会例外。”
还好,鬼子六和李鸿章都是比较能接受新生事物的人,虽然惊讶于洋人说话的直接坦白,也多少有些担心吴家祖孙会出卖大清朝廷,却也都没有直接流露出来,只是客客气气向洋人拱手行礼,然后鬼子六还提出尽快展开谈判,早就等得心焦的布尔布隆和培里等人求之不得,立即点头同意。
谈判会场被设在了大沽口炮台的指挥厅里,尽管布尔布隆等人以礼接待鬼子六一行,却也在座位的安排上耍了花招,刚进大厅就立即落座,又邀请鬼子六等人做到他们的对面,然而鬼子六刚想坐下时,吴超越却看出了情况不对,忙阻止道:“王爷,不能坐。”
“为什么?”鬼子六疑惑问道。
吴超越不答,只是转向了布尔布隆等人,微笑着用中文说道:“亲爱的布尔布隆公使先生,非常遗憾,似乎你们的工作人员在布置座位时,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怎么把座位安排成了南北走向?这座位安排,似乎应该是东西走向才对吧?”
中国古代也有面北这个词,得吴超越提醒后,鬼子六和李鸿章这才发现洋人耍的花招——抢先坐到了代表胜利者的北方面南,却把坐南面北的失败者位置让给了鬼子六。而布尔布隆则微笑说道:“吴,你比你祖父更狡猾,但这样的位置安排并不错,我们打下了大沽口,是胜利者,所以应该坐在北面。”
“亲爱的布尔布隆先生,很遗憾,恭亲王他这次并不是来和你们谈判停战,大清与欧美六国也并没有宣战。”在二十一世纪参加过两次外贸谈判的吴超越针锋相对,微笑说道:“恭亲王他来与你们谈判的目的,是为了大清与欧美六国就通商、建厂和建立大使馆等事展开谈判,是典型的外交谈判,按国际惯例应该是东西而坐,平等交谈。布尔布隆先生,你是法国著名的外交专家,你说是不是应该这样?”
“吴,你这个口齿伶俐的家伙,我就不应该在上海救你。”
布尔布隆无奈的抱怨了一句,然后与培里、劳瑞欧等人低声商量了一通后,布尔布隆最终还是同意改变座位为东西走向,让鬼子六和吴健彰等人坐到了代表平等的东面,鬼子六见了大喜,还悄悄拍了拍吴超越的肩膀,低声说道:“好,继续,本王一定会向皇上替你请功。”
吴超越苦笑,暗道:“也就是这么一点小事了,洋人是讲点国际公约,但是在利益方面是从不手软,能不能让我少背点汉奸骂名,关键还是得看你。”
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尽管只是一支由军舰和武装商船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合舰队,总兵力也才四千多人,同时也没得到国内的开战允许。但布尔布隆等人却仍然是狮子大张口,提出了一大堆合理不合理的苛刻要求,坚持要让鬼子六全部接受。
布尔布隆等人开出的条件主要有这几点:一:允许英、美、法、西班牙、比利时和普鲁士六国商人在通商口岸租买土地,建立工厂银行等商业设施。
二:允许六国传教士进入内地游历和传教。
三:允许英国和法国在北京建立大使馆,允许法国在上海建立租界。
四:增开南京、台南、温州、潮州、海州(连云港)和天津六个通商口岸,并允许六**舰自由进出通商城市港口,允许六**队在通商港口停泊驻扎。
五:修改《南京条约》,允许六国商人自由进出港口城市,严惩阻挠洋人进城的官员百姓。
六:赔偿联合舰队军费纹银一百万两。
七:承认吴健彰和吴超越祖孙无罪,严惩陷害吴健彰和吴超越的凶手,允许中国商人、百姓及官员与六国商人展开一切商业合作,允许中国人帮助六国传教士传教,大清官府不得阻挠。
听完了洋人开出的条件,鬼子六和吴健彰当然都是大皱其眉,因为咸丰大帝要求的是不许洋人在北京建立大使馆,更不许再开港口,尤其是不许开放天津港,同时还要少赔款,最好是不赔款。被迫无奈之下,鬼子六和吴健彰也只好是先答应第一、二、五和第七条,同时也同意让法国在上海建立租界,然后再就余下几条与洋人讨价还价,尽可能的杀低价格。
很遗憾,尽管鬼子六壮着胆子答应了开放台南、温州和潮州三个南方口岸,硬着头皮承诺赔款二十万两银子,熟悉洋人风俗语言的吴健彰也不断解释哀求,力劝布尔布隆等人做出让步,但布尔布隆等人却寸步不让,坚持要鬼子六无条件接受他们开出的一切条件,并且动辄威胁以战争。最后在焦急无奈下,鬼子六还主动露出了咸丰大帝的真正底牌,道:“布尔布隆先生,除了天津港和大使馆的事,其他都可以商量,但你们如果一定要我们大清开放天津港和允许你们在北京建立大使馆,那这次谈判就绝不可能成功!”
听到这话,吴健彰和吴超越当然都是脸色一变,心里一起大骂鬼子六蠢货——事实上鬼子六也就是这么蠢,二鸦战争时签定了北京条约后,遵守约定退兵的法**队撤退途中遇到大雨,稍微耽搁了几天,以为法国人反悔的鬼子六就吓得把乌苏里江以东的土地全部割让给毛子,还答应中亚那边的边界以哨兵岗位划定,又白送给了老毛子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吴家祖孙脸色大变,布尔布隆和劳瑞欧等外交老手却是眼中放光,马上就揪准了鬼子六不敢答应开放天津港和允许在北京建立大使馆的弱点,逼迫鬼子六以开放长江航线和再度增开五个内陆外洋港口为交换,也鲸鱼张口把赔款提高到了两百万两,并且再不做任何让步。
看到鬼子六的脸色发白,生怕这个蠢货嘴巴一松就答应了这些苛刻条件,吴超越只好赶紧开口,向鬼子六提议道:“王爷,你如果累了的话,可以暂停谈判,稍微休息一下再重新商谈。”
茫然的哼了好几声,鬼子六才回过头来要求暂停谈判,布尔布隆等人虽然答应,却也再度扬言绝不会做任何让步,鬼子六如蒙大赦,赶紧逃出谈判会场喘气,吴健彰和李鸿章等人赶紧跟上。而吴超越也想跟出去时,布尔布隆却逮住机会凑了上来,飞快的低声说道:“吴,你如果能劝说密斯特恭答应这些条件,三万银元。”
吴超越不吭声,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先出门的鬼子六则头也不回,一直飞奔到炮台边沿,大口喘了许久粗气,然后才回过神来对吴健彰和李鸿章等人说道:“洋人开出的条件太苛刻!我就算勉强答应,皇上那里也肯定不会答应!”
吴健彰和李鸿章等人默默点头,然后鬼子六又低声对吴健彰说道:“吴道台,你不是和那个布尔布隆很熟吗?能不能给他送点银子,让他多做些让步?”
“王爷,没用。”吴健彰摇头,如实答道:“洋人这次是六个国家联手,任何让步都必须经过六国代表同意才能决定,给他们送银子和送女人都没用,只是白白浪费。”
“那怎么办?”鬼子六苦恼的说道:“洋人已经说了,他们不会再让步了,这要是谈不成,本王怎么向皇上交代?”
“王爷,不是下官说你,你还是太没经验了。”吴健彰埋怨道:“你怎么能直接告诉洋人说我们大清绝不允许开放天津?这不等于是告诉洋人我们的真正底限,洋人不狮子大开口那才叫怪!”
鬼子六板着脸不说话,过了半晌才说道:“不行的话,就请旨吧,看皇上是否答应洋人开出的条件。”
随行众人默默点头,鬼子六便叫人拿来笔墨,亲自提笔当场做书,向咸丰大帝奏报谈判情况,请示是否决定洋人的苛刻条件。在此期间,包括吴超越在内的鬼子六随从都保持沉默,惟有李鸿章轻轻叹了一声,低低道:“完了,这次至少银子是赔定了。”
李鸿章的声音虽然低,但吴超越正好站在他的身边清楚听到,所以吴超越便拉着李鸿章退后了几步,低声问道:“少荃兄,你说银子赔定了,难道你认为皇上一定会答应赔银子?”
“肯定的事。”李鸿章低声说道:“刚才六王爷在谈判时,明显关心的只是天津开港和大使馆这两件事,关于赔款的问题几乎都没张口,全是吴大人和洋人交涉,这说明皇上早就对六王爷暗中有交代,银子的事好商量。”
吴超越仔细回忆,发现刚才的情况确实如李鸿章所言,鬼子六在赔款方面确实不怎么上心,而再想起历史上野猪皮家族对外的出手大方,吴超越心里难免也有些嘀咕,暗道:“不会吧,不会真同意赔给洋人这么多银子吧?”
虽说赔的不是自己的银子,但这件事追根溯源却是和自己有关,一想到中国老百姓的活命钱因为自己要这么大把大把的白送给洋人,吴超越心里怎么都有一些愧疚,也努力开始盘算,“怎么才能不赔银子或者少赔银子就把这件事解决?洋人这次其实是为了商业利益来的,也根本没有和满清朝廷全面开战的打算,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让他们大幅度让步也不是没可能。”
“那拿什么利益和他们交换,才可以让他们放弃赔款?修铁路?建立电报网络?不行,这些投资太大,六个国家也绝不可能让对方共享这些利益。建更多租界?开更多港口?开矿?开……,等等,开矿?!”
想到这里,吴超越突然心中一动,脑海里顿时就飞快盘算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起中国的几处著名矿产,“马鞍山铁矿,山西煤海,大庆油田,汉阳铁矿,铜矿,金矿,钨……,再等等!金矿!我怎么把那里的金矿给忘了?!”
稍微晚了一步,吴超越绞尽脑汁的拿定主意时,鬼子六已经写完了奏折,交给随行的侍卫快马送往了京城,还已经吩咐重回谈判会场,要求洋人等待咸丰答复。吴超越赶紧上前,低声对鬼子六说道:“王爷,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不用赔款和做那么多让步,就让洋人答应我们的条件。”
“什么好办法?”鬼子六赶紧问道。
“进了会场再说。”吴超越怕鬼子六不同意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异想天开,便也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主意,只是低声说道:“请王爷回会场去重新谈,到时候也请王爷允许我和洋人争辩几句。”
第三十九章 卖别人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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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六并不是很相信吴超越的话,但考虑到吴超越的能言善辩,还有让洋人等待咸丰答复也必须在谈判会场上提出要求,所以犹豫再三后,鬼子六还是决定给吴超越一个机会,也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能胡说八道,更不能随意答应洋人开出的任何条件,如若不然,休怪国法无情!”
吴超越自信的点头,鬼子六也这才领着众人重新回到谈判会场,要求继续召开谈判。然后不一刻,布尔布隆和马修·培里等洋人谈判代表也重新回到会场上,布尔布隆还在宣布谈判继续进行后抢先说道:“密斯特恭,我们再次重申,对先前开出的条件绝不会做出任何让步,也绝不同意再修改条约上的任何一个字!”
“亲爱的布尔布隆先生,话千万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吴超越开口了,微笑说道:“如果我方提出的新条件可以让你们更满意,也可以让你们可以获得更大更多的商业和经济利益,那么你们也不答应修改吗?”
布尔布隆和培里、劳瑞欧等各国谈判代表惊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后,布尔布隆这才说道:“亲爱的吴,如果你们提出的新条件可以让我们更满意,那我们当然可以考虑修改。但是吴,你们提出的新条件如果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那我们就只能仍然坚持之前提出的条件。”
“布尔布隆先生,你请放心,绝对可以让你们满意,还可以说是让你们惊喜。”
吴超越自信的回答,然后拿起了李鸿章之前做的会议记录,说道:“布尔布隆先生,重申一下我方的立场,关于你们提出的条约原本,我方无条件同意第一、二、五、七条,同意法国在上海建立租界,同意开放台南、温州和潮州三个通商口岸,同意赔偿你们六国舰队二十万两纹银的军费。亲爱的布尔布隆先生,请仔细核对一下我方提出的条件,是否与你们记录相符?”
很专业的仔细核对了会议记录,老牌外交家布尔布隆这才点头,说道:“ok,完全相符,但是吴,我们绝不接受这些条件。”
“布尔布隆先生,既然你们不愿接受,那我们就修改和补充一下。”吴超越打了一个响指,说道:“鉴于贵方拒绝接受我方条件,那么我以个人身份提议修改赔款金额。”
听到这里,鬼子六的脸色都白了,生怕吴超越不知轻重乱说了一个天文数字,赶紧开口喝道:“吴超越,本王什么时候允许你答应给洋人赔款多少了?给本王闭嘴!”
“王爷,你没把我的意思完全听明白。”吴超越微笑答道:“我是以个人身份建议修改赔款金额,并不具备法律效应,你和布尔布隆先生都可以不接受。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布尔布隆先生。”
说罢,吴超越还向布尔布隆微微一笑,布尔布隆则以为吴超越是贪图他许诺的贿赂,想借这个机会出卖满清朝廷的赔款金额最大底限,便点了点头,向鬼子六说道:“不错,密斯特恭,吴只是以他的个人提出建议修改赔款数目,并不具备任何效应,你和我都可以不接受。”
鬼子六这才松了口气,吴超越也没客气,马上就说道:“布尔布隆先生,我建议修改的赔款金额为具体核定,由我方派遣人员核实你们在这次军事行动中的军费支出,以及你们的商业损失,如实赔偿。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们这次用了多少军费,还有损失了商业利润,我们就赔偿多少,一两银子不多,一两银子也不少!”
吴超越的话还没有说完,会场上就已经是一片大哗,布尔布隆再是老牌外交家,也忍不住惊讶叫出了声音,额头上开始绽现青筋,培里和劳瑞欧等人更是怒吼出声,纷纷操着本国语言大吼大叫,不是表示绝不答应,就是指责吴超越胡说八道在开玩笑。鬼子六这边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颇疑惑的向吴健彰问道:“吴大人,你孙子说的到底是赔多少?洋人怎么激动成了这样?”
“回王爷,我那孙子说的意思是照价赔偿,也就是洋人这次花了多少军费,耽误了多少生意,有多少就赔多少。”吴超越低声回答,又道:“如果洋人真的答应,那么就算洋人拼命报花帐,也最多不过五六万两银子。”
“五六万两银子?”鬼子六一听乐了,忙又追问道:“那洋人会不会答应?”
“我们绝不答应!”布尔布隆替吴健彰回答了鬼子六的问题,愤怒说道:“吴,你到底懂不懂外交谈判?你这不是在谈判,是在开玩笑!我们绝不答应你开出的荒唐条件!”
“亲爱的布尔布隆先生,你是否答应,还请听我说完补充条款。”吴超越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说道:“除了建议修改赔款数额外,我还以个人身份建议补充几条和约内容。补充条款第一条,清国朝廷承诺确保上海口岸的煤炭供应,承诺以市价向参加这次谈判的欧美六国商人及军舰出售煤炭,并允许你们六个国家的军舰及商船自由进出上海口岸补充煤炭、引水和粮食。”
听到这条,布尔布隆等人怒气稍抑,点头说道:“吴,你这条补充条款还勉强象个样,但是吴,我们要那么多煤炭做什么?”
“布尔布隆先生,培里将军,劳瑞欧领事,还有在座的各国领事和将军,你们还是太不了解大清了。”吴超越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大清有禁矿令,不管开采任何矿产,都必须经过我大清朝廷允许,擅自采煤是违法行为,所以你们想在上海获得充足的煤炭补给,就必须要得到我大清朝廷的帮助!”
布尔布隆和培里等人低声议论了,过了片刻后,劳瑞欧才说道:“吴,你说的这点确实很对,但并不重要,就我们所知,上海港目前能够采购到的煤炭,勉强能够保证我们的航行所需。”
“现在是勉强能够保证,但将来呢?”吴超越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亲爱的劳瑞欧先生,将来你还能在上海采购到足够需要的煤炭吗?不要忘了,世界海洋上航行的蒸汽船已经越来越多,你们欧美六国也越来越重视蒸汽船的技术发展,到了海洋行驶的商船军舰都变成了蒸汽船的时候,上海市场上出售的煤炭,是否还能满足你们的航行需要?”
“还有。”吴超越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你们想在大清土地上建立现代化工厂,离得开煤炭吗?没有足够的煤炭供应,先进的蒸汽机如何运行?难道你们想放着廉价高效的蒸汽机不用,用人力织布,用水力纺纱?再去用木炭炼钢?”
听完了吴超越这番高瞻远瞩的言谈,布尔布隆和培里等人都是微微点头——毕竟他们知道蒸汽机时代煤炭这种能源的重要性,所以又低声商量了一通后,布尔布隆开口说道:“吴,我们接受这一条补充条款,相应的,我们愿意削减一些赔款,但还是绝不答应你提出的赔款条件。”
一听洋人愿意削减一些赔款,鬼子六当然是心花怒放,赶紧低声鼓励吴超越继续努力加油,而吴超越也没客气,又说道:“补充条款第二条,大清朝廷承诺绝不干涉欧美六国与日本的战争,你们与日本交战期间,你们的军舰可以任意在大清各个通商口岸采购补给。大清朝廷承诺无条件承认欧美六国在日本建立的国际共管区或租界,也无条件支持你们在日本的领土主张,并加以承认!”
会场内又是一片哗然,鬼子六赶紧又问吴健彰这是什么意思时,同样张口结舌的吴健彰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对鬼子六低声说道:“就是洋人如果和日本打仗,我们答应绝不干涉,不给日本人帮忙,同时必须卖给洋人粮食武器什么的,帮洋人打日本。还有洋人如果抢了日本的那块土地,我们就承认那是洋人的土地。”
“这条没问题。”鬼子六一口答应,“我们和日本没有宗藩关系,日本国王也没有接受过我们大清皇帝的册封,洋人再怎么和日本打仗都不关我们事,这条没问题,皇上那里也肯定可以答应。不过,这对洋人来说有什么用?”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布尔布隆等人也疑惑的问,说道:“吴,你这样的承诺虽然在我们和日本交战时非常有用,但我们现在并没有和日本交战,我们又为了什么要发起和日本的战争?”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和日本交战?”劳瑞欧也笑着说道:“吴,你这一条对我们不但无用,相反还有怂恿我们和日本开战的意思,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除了对日本很感兴趣的美国代表培里外,其他的洋人代表也是大声嚷嚷,指责吴超越提出的这一条补充条款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然而吴超越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大清的银子,有三分之二是来自日本的银矿!”
会场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六国代表一个个全都是眼珠子乱转,吴超越则又补充道:“各位领事,各位将军,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数据,我可以请我们大清的恭王爷立即下文,从大清国史馆抄来大清历年向日本进口白银的数字,让你们参考!”
“各位尊敬的先生,吴没有骗你们。”培里突然开口了,说道:“就我个人掌握的资料,日本的石见银矿最早从十四世纪开始开采,直到现在仍然还有白银产出,是日本幕府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把东亚地图拿来!告诉我石见银矿在那里?”
英国代表雅龄上校放声大吼,然而他的部下手忙脚乱去找东亚地图时,吴超越却微笑说道:“雅龄上校先生,就我所知,石见银矿现在是还有白银产出,但是毕竟已经开采了五百多年了,产量下降了许多,所以现在日本最大的银矿已经不是石见银矿,而是生野银矿。”
“那告诉我,生野银矿在那里!”雅龄改口说道。
“当然可以。”吴超越微笑说道:“不过嘛,日本的银矿虽然丰富,但是石见银矿和生野银矿加在一起,都没有日本的一个金矿值钱!就我所知,日本那个金矿的黄金储量,如果换算成了英镑……。”
“多少?”雅龄赶紧追问。
吴超越没急着回答,而是先讨来鹅毛笔和白纸,然后向雅龄问道:“雅龄上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国的货币是采用黄金本位制,一个英镑等值于一磅白银,也大约等于大清的十二两银子左右,是不是这样?”
雅龄飞快点头,还夸奖了一句吴超越对英国货币的精通,吴超越则又问道:“那么请问雅龄将军,一个英镑大概等于多少克黄金?”
只熟悉英制单位的雅龄有些傻眼,刚想也提笔换算时,国内首创公制单位的布尔布隆却飞快答道:“一英镑折合黄金,大约是7.32克。”
“多谢。”吴超越道谢,然后立即笔算起了那个日本金矿黄金储量折算成英镑和白银的价值,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微笑说道:“各位尊敬的先生,非常惊人的数字,日本那个金矿的黄金储量,折合英镑是两千七百万英镑以上!折合白银则是更加惊人的三亿两千万两白银以上!而且我可以担保,这个数字还是只少不多,日本那个金矿的黄金储藏量,我也是尽量的往少里说了。”
会场上尽是咽口水的声音,每一个洋人都在这两个惊人的数字面前目瞪口呆,也双眼发绿,过了许久后,布尔布隆才艰难的说道:“吴,你是认真的吗?岛国日本真有这么大的一个金矿?我们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亲爱的布尔布隆先生,在这样的局势下,你认为我会开玩笑,敢开玩笑?”吴超越的表情十分严肃,又说道:“你们之所以没有听说过那个金矿,是因为包括日本国内都还没有发现那个金矿,所以那还是一个从来没被开采过的原始矿产。”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布尔布隆赶紧问道。
“当然是发现这个金矿的勘探专家告诉我的。”吴超越微笑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日本那个金矿的矿石品位是全球最高,平均每吨矿石产金可达八十克!”
“告诉我,那个金矿在那里!”劳瑞欧红着眼睛追问——西班牙殖民者最喜欢什么玩意想必朋友们都知道。
“补充条款第三条!”吴超越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大清子民吴超越无条件告诉欧美六国日本大型金矿的具体位置所在!但前面的条款如果你们不接受,这一条就做废,由吴超越自行选择欧美国家开发这个金矿!”
会场上再一次鸦雀无声,六国代表各怀鬼胎,互相偷看对方的神情反应,心里也很清楚如果集体拒绝吴超越开出的条件,那么肯定会有国家单独和吴超越私下交易,独吞那个诱人的大型金矿。而仔细盘算了许久后,布尔布隆又问道:“吴,那我们如何能确定你没有说假话?如果你是骗了我们,或者你被金矿发现人骗了,你提供的位置没有那么大的一个金矿,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如果我骗了你们,任杀任剐!”吴超越斩钉截铁的回答,又说道:“而且我还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个日本金矿开采出来的黄金颗粒,绝对不假!”
“口说无凭,我们很难相信啊。”布尔布隆无奈的摊手说道。
吴超越当然也知道口说无凭,却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知道那个日本金矿确实存在,刚想继续赌咒发誓时,那曾想吴超越的买办爷爷吴健彰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各位尊敬的先生,你们可以怀疑我的孙子是否说假话,但是日本的石见银矿和生野银矿是事实存在的吧?日本的佐渡金矿,你们也应该听说过吧?你们欧洲的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五,日本的金银比价是多少你们知不知道?去年是一比五!这难道不是日本黄金充足的证据?!”
“还有,日本的庞大市场如果完全开发了起来,你们可以卖多少鸦片,可以卖多少棉布棉纱,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过?得到上海这个与日本隔海相望的港口做为后勤基地,对你们打开日本市场有多方便,难道你们就不知道?”
六国代表全都默不作声,心里不断盘算和权衡利弊,而吴超越暗赞了一句买办爷爷卖起别人国家果然够慷慨后,便又开口说道:“各位尊敬的先生,我和我的祖父都知道,你们这次来到大沽口,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来营救我们,我们心里非常感激,也会一生把你们当做最亲密的朋友。”
“所以,做为你们最亲密的朋友,我必须要提醒一点,你们这次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更进一步打开大清广袤无限的商贸市场,而不是来发起与清国的战争,大清朝廷已经对你们做出极具诚意的让步,你们已经获得了之前期望的结果,又何必要为了一笔不应该得到的赔款,来冒谈判破裂的风险?”
神情复杂的与其他代表低声讨论了几句后,布尔布隆起身说道:“密斯特恭,我们要求暂时停止谈判,讨论如何修改条约内容。”
“好,好,没问题。”
鬼子六连连点头,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慧眼识珠,坚持把吴超越带到了这里。而布尔布隆随着其他代表走到会场门前时,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回过头来向吴超越问道:“吴,有件事我非常好奇,你说那个发现日本金矿的勘探专家,他是如何知道那座金矿的黄金储藏量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对矿产资源测算储量的技术,造成三年前发现的美国加州金矿和去年发现的澳大利亚金矿都无法估算黄金储量,但吴超越并不知道这点,所以只能如实回答道:“就我所知,好象是测定了矿脉的长度和厚度,然后再开采部分矿石样品计算每立方米的矿石重量,测算每公吨的黄金含量,然后就可以得出黄金储量的多少。”
吴超越的话还没有说完,六国代表的眼睛都已经放光了,赶紧用心记住了这个时代还没发明的矿产资源估算方法,然后布尔布隆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我的好朋友吴,我替我们法国的矿产勘探人员向你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