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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老狼     晚清之乱臣贼子txt下载     晚清之乱臣贼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算不如天算

    曾国藩没料错,对于湖北军队始终没有大举进兵江西这一点,满清朝廷里是有些声音,之前咸丰大帝要求官文扩军,打的也是想从湖北调兵东下镇压太平军的主意。

    不过对吴超越来说还好,按照满清朝廷的行政制度,总督主管军事,巡抚主管民政,是否派遣军队出省作战是总督说了算,巡抚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所以这份压力是压在花沙纳身上,吴超越有良心可以帮花沙纳分担点,没良心不管不问花沙纳也拿吴超越没办法。——顺便说一句,因为湖北新军的编制属于抚标,是吴超越的直属军队,即便是花沙纳也没权力调动差遣。

    人品还没烂到极点的吴超越当然还算有点良心,收到杨文定请求派兵增援九江战场的书信后,吴超越马上就拿着书信找到了花沙纳,建议花沙纳派遣王国才率领驻扎在田家镇的三千多绿营兵东下增援九江战场,既给曾国藩帮忙,也给满清朝廷一个交代。

    一向对吴超越言听计从的花沙纳难得没有立即答应,盘算了片刻后,花沙纳还对吴超越说道:“慰亭,出动湖北绿营增援九江战场,是匡扶大清江山的好事,按理来说老夫不该阻拦。但老夫必须问你一句,我们如果这么做了,会不会导致长毛再次发起西征,为我们湖广又招来刀兵之灾?”

    知道花沙纳是不想又把战火烧到家门口,吴超越坦然回答,说道:“有这个可能,但这个可能非常的小,长毛的主力目前正在苏南苏北不断的攻城掠地,仓促之间很难回师,那一带又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以长毛的泥腿子性格,叫他们放下嘴边的肥肉回头来啃硬骨头,可能也非常小。”

    说罢,为了将来的下一步计划,吴超越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而且这也是一个巩固湖广安全的大好机会,九江湖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我们如果能够乘机拿下这两座城池并牢牢控制在手里,那么等于就是在湖广之外建立起了一座外围屏障,不但可以缓冲作用,还可以我们确保与江西的联络畅通无阻,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掌握长江中游的战略主动权。”

    虽然不懂军事,然而花沙纳确实是个难得的能吏,稍一盘算就又提出了两个问题,“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拿下九江和湖口?还有,出动王国才那七个营的兵马够不够?”

    吴超越用手指头指住了地图上的湖口,说道:“只要我们能先拿下湖口,那么九江必破。王国才的兵马虽然不算多,但是他到了九江后只需要负责帮助湘军围困九江,让湘军可以腾出手来大举进攻湖口,想来也勉强够用。”

    “那就出兵吧。”花沙纳想都不想就吩咐道:“稳妥点,除了出动田家镇驻军外,另外再给王国才派三千鄂勇去帮忙,军事上你拿手,这事你安排,老夫只管签字用印。”

    有了花沙纳的全力支持,吴超越当然是毫不客气的马上调兵遣将,先是马上去令王国才出兵,又从官文和花沙纳先后组建的临时工鄂勇中挑选出了六个比较象样的营出来,做为第二批增援军队派遣出省。同时吴超越自然少不得明令这些鄂勇由王国才直接指挥,不给曾老师乘机笼络和收买他们的机会。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杨秀清误会,吴超越自然少不得暗中联络容闳,让容闳向一直与大冶铁厂保持秘密贸易往来的太平军透风,说明这次出兵是为了给满清朝廷一个交代。又暗示说杨秀清如果有什么看不顺眼的人,可以尽管放到西线来。

    王国才带着七个营的绿营兵抵达九江战场增援后,曾老师也只好无可奈何的同意了式字营单独南下,然而李文安父子欢天喜地的带着式字营先行南下江西腹地拣功劳后,曾老师却还是断然拒绝了先打湖口的战术建议,坚持要先打九江后打湖口。而在给花沙纳和吴超越的书信上,曾老师还乘机提出了前线军队营伍繁杂、号令不一这个大问题,建议设立一个前线总指挥,统一号令以便作战。

    曾国藩的这个要求让脾气甚好的花沙纳都翻了白眼,向吴超越叹息说道:“慰亭,老夫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无法和曾部堂无法相处了,也终于明白在湖南的时候,湖南绿营冲进你老师的家里开枪伤人骆抚台也装做不知道了,就你老师这脾气,不管是放到了那个省份,那个省的督抚都容不下他啊!”

    “花制台,这还只是开始,将来还有我们受的。”吴超越苦笑连连,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花制台你得保养好身体,以后我这位老师气你的事还多着呢。”

    “言之有理,老夫是得先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花沙纳也开了一个玩笑,然后才向吴超越问道:“我们想赶紧九江湖口拱卫湖北安全,你老师想乘机控制我们派去的援军,如之奈何?”

    吴超越皱眉,迟疑着答道:“不好办,我是太清楚老师的脾气了,我们不做出让步把援军交给他指挥,他是绝对不会按我们的要求打。可是要把援军交给他指挥,我们先派去的十三个营,以后只怕大半都得姓了曾,晚辈这次是真没办法了。”

    “既然没办法,那就别浪费力气去想办法。”花沙纳挥挥手,冷笑说道:“曾部堂不是想和我们比拼耐心吗?那就比,了不起就是多耗点银子钱粮,老夫就不相信了,他曾部堂就不怕被人参一个旷日绵岁、劳师糜饷的罪名。”

    官场老吏花沙纳有这个耐心和信心,年轻气盛的吴超越却没这样的耐心,尤其是吴超越现在的目的是想尽快弄死曾老师解决隐患,还有收编曾国藩麾下那群精兵强将,在这样的情况下,吴超越当然不想让曾老师继续用什么结硬寨打呆仗的安全战术,只有让曾老师赶紧动起来,采取一些比较激进冒险的战术,这样爱最符合吴超越的目的和利益。

    绞尽脑汁的同时,吴超越当然一直保持着和前线的密切联系,随时掌握九江湖口战场的一举一动,而杨文定和王国才也表现得十分称职,不但每日一报前线军情,还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侦察前线敌情,勘探山川地理,让吴超越身在湖北省城也可以对前线情况了如指掌,给了吴超越遥控指挥九江战场的机会。

    在此期间,吴超越向英国人订购的两条蒸汽明轮炮船,终于在小包令的亲自押送下送到了湖北省城,同时到来的,还有聂士成之母,以及吴超越的正妻杨玉茹和从没见过面的女儿——上海已经沦为孤岛,随时可能面临战火之灾,反倒是湖北省城这边更加安全,吴老买办才坚持让聂母把孙媳和曾孙女给送到了这里来。

    亲够了侥幸没有过于遗传自己干瘦特征的女儿,吴超越这才想起向小包令道谢,而小包令则一边谦虚,一边拿出了一张银行存单递给吴超越,微笑着说道:“吴,这是阿礼国先生托我带给你的。”

    “阿礼国先生给我银子干什么?”

    翻看着那张上海有利银行开出的、数额不菲的存单,吴超越稀里糊涂,小包令则操着益发娴熟的汉语笑道:“吴,你还真是一位视金钱如粪土的绅士,难道你忘了,你和阿礼国先生签定得有一份共同勘探金矿的合同?那上面可清楚写着,你在发现的那座金矿里,可以获得百分之三的利润。”

    “我真忘了。”吴超越一拍脑袋,然后忙向小包令道谢道:“感谢你,亲爱的包令先生,请务必替我转告阿礼国先生,替我感谢他的高尚品德,我都已经忘了的事,他不但一直记着,还主动给我送来了银子。”

    “没问题,我一定替把话带到。”小包令一口答应,然后又微笑说道:“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也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也非常希望能与你签定一份类似的合同。”

    吴超越会意,笑着问道:“亲爱的包令先生,你也对投资勘探和开采金矿有兴趣?”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对黄金不感兴趣的人恐怕还没有。”小包令笑笑,说道:“吴,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香港总督兼驻华全权公使,有权力调动整个东亚的英**队和舰队,你如果和我签订这么一份合同,办事可以直接许多。”

    吴超越眨巴着三角眼不说话,心里所盘算的,当然是南非那个导致布尔战争爆发的超大型金矿。小包令则微笑不说话,知道吴超越是聪明人,更知道吴超越现在绝不敢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结果也被小包令料中,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吴超越果然答道:“我只知道最后一处了,但是那个金矿不在东亚,甚至不在亚洲。”

    “没关系。”小包令笑着说道:“吴,难道你忘了,我们英国有个称号叫做日不落帝国,只要是在地球上就行。”

    “找到那座金矿,你们就要变成日落帝国了,十一个国家联手坑你们!”吴超越在心里嘀咕,嘴上则笑道:“亲爱的包令先生,这件事不必急,我们慢慢商量,快请进城吧,我已经叫人在巡抚衙门里准备了丰盛的宴会为你接风洗尘。”

    小包令爽朗大笑,立即接受了吴超越的邀请,结果进城的路上,小包令又提出自己亲自来汉口的另外一个来意,就是希望能在汉口建立一座领事馆,吴超越则答应可以替小包令向满清朝廷提出请求,又笑着说只要自己还在湖北,汉口有没有领事馆其实都一个样,小包令含笑承认这点,与吴超越言谈极欢。

    注定是忙碌的一天,忙完洋人忙水师,忙完老婆忙孩子,好不容易忙到晚上准备休息的时候,还没等吴超越进到杨玉茹房间补交积欠多日的公粮,亲兵则又报告说有曾国藩的信使求见。吴超越一听大怒,没好气的吼道:“叫他明天再来!绝对是战船火炮的事,说不定还想打我刚弄到手的蒸汽炮船主意,我这位老师,没治了!”

    被吴超越料定,辛苦补交了一夜的公粮之后,第二天见到曾老师派来的信使时,信使呈上的书信上,曾老师果然问起了吴超越承诺的战船火炮移交时间,又拐弯抹角的打听蒸汽炮船的价格和装备情况,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学生白送他几条蒸汽炮船的意思。

    挥手打发了信使下去等回信,然后吴超越才冲赵烈文叹息道:“完了,我这位老师真的彻底没救了,天天花着我的银子吃着我的粮食,不好好打仗就算了,还贪心不足的想要我白送他几条蒸汽炮船,他真以外我的银子是凭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

    赵烈文也长长叹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兴趣和吴超越谈起这个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题,只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超越抿动着嘴唇盘算,片刻后,吴超越咬了咬牙,恶狠狠说道:“不能再继续惯着我这位老师了,替我回信给他,别提任何关于战船火炮的事,只是把我们之前讨论出来那个攻打湖口的战术告诉他,他会心里明白!他如果装糊涂,就让杨文定直接提出来!”

    有杨文定和王国才的情报支持,吴超越和赵烈文早就想好了如何拿下湖口的办法,这个办法则是针对湖口的特殊地形和太平军的军队部署而制订——太平军湖口守将黄文金为确保封锁航道,主力并没有驻扎在湖口城内,选择了驻扎在石钟山的山腰,水师驻扎山下水面,又在隔水相望的梅家洲驻军一支,水陆联手倒是严密封锁住了航道。然而王国才提供的斥候探报则明确指出,太平军并不重视石钟山的山顶防御,同时后山也有多条道路可以直达山顶,湘军只要派出一支军队登陆,在交战之际突出奇兵抢占石钟山的山顶,就可以居高临下直捣太平军的营地,从背后攻击太平军的临江炮台。(历史上李续宾攻破湖口的战术。)

    这些地形特点是吴超越让王国才再三确认了的,同时王国才提供的情报还显示,张家坝一带有树林适合埋伏,也有道路可以迂回到石钟山的背后。

    赵烈文代笔这个详细到连登陆进兵路线都清楚列明的作战计划送到九江前线后,没能再从忤逆门生那里讨要到好处的曾国藩果然装了糊涂,故意没把这个作战计划拿出来给众将讨论。而杨文定等了两天不见动静后,便遵照孙女婿的命令,越俎代庖在湘军众将齐聚的会议上提了出来,建议曾国藩采纳。

    面对着这个成功把握很大的作战计划,没有一个异姓湘军将领不动心赞同,就连曾国荃都跃跃欲试,力劝曾国藩接受,并自告奋勇去担任奇袭先锋。然而曾国藩却仍然还是连连摇头,说道:“太冒险了,倘若被长毛识破,我们派去奇袭的军队就马上会身陷重围,有全军覆没之险。尤其是我们的水上力量并不占优势,计划倘若失败,连接应登陆军队回营都难。”

    湘军众将还是坚持,但曾国藩还是不听,杨文定出面力劝时,曾国藩还慢悠悠的说道:“实力不足,没这个把握。除非慰亭派出他的督标水师给我帮忙,也许还有点成功的机会。”

    杨文定无可奈何的把曾国藩的答复用书信送到吴超越面前时,绕是吴超越也算是修炼出颇深城府,也终于忍不住砸了桌子骂了娘,“老东西!你这个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性格,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想改了?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喂不饱的白眼狼!”

    “慰亭,你老师不打,我们打!”赵烈文也是彻底的忍无可忍,提议道:“用不着你亲自出马,把我们的作战计划告诉给黄远龙(黄大傻),叫他出动第二兵团就足够了!实在不行,叫我们的水师出手,配合刘坤一的庄字营也有把握!”

    吴超越并没有立即采纳赵烈文的愤怒提议,原因是吴超越担心自己出动湖北新军攻打太平军,有可能会导致杨秀清的误会,破坏好不容易形成的主力之间两不相犯的有利局面,招来太平军主力反扑,被迫迎战白白便宜满清朝廷。

    “禀抚台,花制台派人送来了一张纸条,说是请你过目。”

    突然响起的亲兵声音,打断了吴超越试图联络杨秀清知会出兵目的的盘算,很是疑惑花沙纳怎么会给自己递小纸条的同时,吴超越赶紧接过亲兵递来的纸条,结果打开只看得一眼,吴超越马上就是全身一震,然后又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天助我也,曾老师,这次我看你怎么办!”

    “什么事这么高兴?”赵烈文很是疑惑的凑了上来,结果只看得一眼,赵烈文也忍不住疯狂大笑了起来,“人算不如天算!曾部堂,这次看你怎么办!”

    让吴超越和赵烈文双双狂笑的纸条上只有区区五个字——曾麟书病危。(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甘尽苦来

    曾麟书是谁?

    他是一位好人,值得令世人敬重的六旬老人。

    虽然他天资不高,先后参加了十七次乡试,四十三岁时才勉强考中一个秀才,可是他教子有方,五个儿子个个名震天下,名留青史。

    他的家境只算中等,却积德累仁,救难济急,到了国家危难时,他还倾尽家资,帮助长子办理团练保境安民,杀贼平叛。

    他还至公无私,在他长子与他徒孙争权夺利打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不顾亲疏血脉有别,毅然站到了他亲生儿子的对立面,站在了异姓徒孙的一边,用他苍老衰弱的身躯为徒孙遮风挡雨,送上最为及时还如同神一般的助攻!

    对此,他的徒孙感激涕零,他的长子却是撕心裂肺的放声惨叫,“父亲,你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收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咱们可怜的曾老师只觉得是一阵接一阵的天旋地转,一阵接一阵的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昏厥在地,眼中泪花闪烁,口中念念有词,“父亲啊父亲,你怎么就会突然病重了呢?怎么就会突然病重了呢?太不是时候,太不是时候了啊。”

    吴超越的太老师曾麟书病得的确很不是时候,他如果突然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按照满清朝廷的规矩,咱们可怜的曾老师就必须离开他心血所凝的湘军队伍,交出兵权回家丁忧守制三年,否则那就是忤逆不孝,要吃官司,最轻也是革职拿问,重了的话还有直接赐死的例子…………

    当然,如果大清朝廷和咸丰大帝考虑到战事需要,下旨夺情,那咱们的曾老师倒是用不着交出兵权回家守制?但是咸丰大帝凭什么要下这道旨意?母丧丁忧期间,咱们曾老师举臂一呼应者云集,迅速拉起了上万兵马,这件事本来就犯了朝廷大忌,被咸丰大帝视为心头大患,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轻松解除隐患,咸丰大帝凭什么还要养痈遗患?

    再说了,咱们曾老师现在又有什么需要夺情的价值?几次被石达开抽得满地找牙,差点全军覆没在江西境内,全靠门生搭救才勉强逃回湖北重整旗鼓,靠着门生的钱粮东山再起后,干的第一件事又是忘恩负义,旧病复发对学生敲诈勒索,屯兵九江城下毫无作为,每天糟蹋钱粮军饷却寸功未建,满清朝廷和咸丰大帝凭什么还要下旨夺情?地方督抚凭什么还要上折子保他?

    还有更惨的,父亲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幸,不光咱们曾老师一个人得回家丁忧,曾家五兄弟全都得回家,到时候湘军交给谁?胡林翼?不好意思,因为被李元度和富阿吉的案子牵连,不幸背了黑锅的胡林翼已经被降三级留用,在职权方面已经无法再挑起湘军这个千钧重担。

    再当然,如果曾老师不介意的话,他目前混得最好的那个门生吴某人倒是绝不会介意接管湘军,也有资格、威望和能力挑起这个千钧重担,只是到了三年之后曾老师复出时,湘军是姓曾还是姓吴就是谁都不敢担保了。

    阴沉着脸只盘算了不到五分钟时间,曾老师马上就找出了忤逆门生最后送来的那道书信,重新审阅那个连进兵路线都替自己规划好的战术计划,又琢磨了不到三分钟,曾老师立即就是一拍帅案,恶狠狠说道:“就照这个办法打!”

    曾老师做出这个决定当然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如果不赶紧让湘军有什么作为,不让湘军投入激烈战场,和太平军打得难分难解,那么真到了需要丁忧的时候,地方督抚绝不会有一个人会替他说话,满清朝廷和咸丰大帝也绝不会考虑什么夺情。只有让湘军动起来,和太平军打起来,打得天翻地覆慨而慷,满清朝廷和咸丰大帝才有可能为了战事需要而下旨夺情,保住兵权,也保住曾老师视为命根子的湘军!

    还好,吴超越提供的战术计划确实有效,突然出动的湘军运兵船借着夜色掩护,成功将李续宾的宾字营秘密送到了张家坝登陆埋伏,同时突然兵临石钟山的湘军水师主力也杀了湖口太平军一个措手不及,隆隆炮声中,曾老师曾经极不愿打的湖口恶战也就此展开。

    石钟山下的急流天险给湘军水师制造了巨大困难,水流本来就十分遄急难以有效操纵船只,太平军又在水下安设了重锚铁链拦道,湘军战船多次冲击都没能逼近太平军水寨,反而石钟山和梅家洲的炮火打得是桅断舷裂,死伤惨重。好在关键时刻奇兵奏效,迂回到石钟山背后的湘军李续宾部利用太平军对山顶防御不够重视的缘故,只用一个冲锋就成功抢占了山麓,取得了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再当湘军从山顶向山下的太平军阵地背后发起冲锋时,太平军上下顿时就慌了手脚。

    被迫无奈,太平军的湖口守将黄文金只能是一边组织兵马保卫阵地背后,一边赶紧命令水师出击,然而在已经毫无退路的湘军将士面前,仓促迎战的太平军很快就彻底崩溃,被两眼尽是血丝的湘军将士杀得七零八落,陆师营地迅速被攻破,石钟山的炮兵阵地也很快失去了防御效果。

    仓促出击的太平军水师也遭到了惨败,石钟山下的长江水流本来就遄急无比,太平军的小拔船也过轻过小,在湘军水师的猛烈炮火面前很快就是队形大乱,再也无法发挥轻便灵活数量多的优势,被水流冲翻和被自军船只撞翻的太平军小拔船,远远多于被湘军直接击沉的数量。湘军大船乘机高歌猛进,同样杀得太平军水师七零八落,土崩瓦解,逃得满江满湖都是。

    见情况不妙,黄文金赶紧率领残兵败将撤回城内守城,与石钟山隔江相望的梅家洲守军更是不敢留在江心岛上等死,赶紧抛下营地辎重登船向下游逃命。曾老师则一边收缴战利品一边乘胜追击,迅速逼近湖口县布置围城,同时迫不及待写折子向满清朝廷红旗报捷,还毫不客气的隐瞒了这一仗的作战计划其实是学生制订的这一点。

    只要能让曾老师动起来,功劳是否被老师独吞吴超越当然不在乎,所以收到了湖口奏捷的喜讯后,吴超越松了口气之余,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向赵烈文和邵彦烺等幕僚笑道:“这一仗最大的功臣其实是我的太老师,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突然病重,就绝对不会有这次的大胜。”

    赵烈文和邵彦烺一起莞尔,然后赵烈文建议道:“慰亭,最好是趁热打铁,再给你老师加把劲,让他为了争取夺情,更卖命的冲在最前面。”

    “如何给老师再加把劲?”吴超越问道。

    “由我们接管九江战场,让你老师腾出手来全力去攻打湖口城。”赵烈文提议道:“把刘坤一派去九江助战,让他和王国才联手围困九江,用你老师的办法逼长毛出城决战。再劝你老师把湘军全部带到鄱阳湖东岸,全力攻打湖口,也彻底断绝九江的外援。”

    湘军尽数移师鄱阳湖东岸,太平军即便反扑也是曾老师首当其冲,这么好的事吴超越当然不会反对,一口答应之后,吴超越又冲邵彦烺吩咐道:“彦烺,你亲自去一趟九江战场,替我劝说老师接受这个建议,也把你新仿造成功的洋人火箭给我老师带一些去,帮他尽快拿下湖口城。”

    邵彦烺唱诺,吴超越却还是不肯放心,又指点道:“记住,王国才的探报说,湖口城下有一些土厚的地方,适合挖掘地道埋设火药攻城,你可以向我老师提出这个建议。他的麾下如果没有土工人才,你可以直接从大冶的铁矿和煤矿借人,不必再向我请令。”

    邵彦烺再次唱诺,吴超越这才完全放心,还忍不住哼哼道:“手把手的教了打仗,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

    如果换成了以往平时,吴超越的战略战术不管有多合理多正确,咱们的曾老师都一定不会接受,一定只会先去考虑自军的利益而自行自素,但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丁忧失权的恐怖压力比泰山还重,在此情况下,还想象之前那样只顾保存实力是找死。所以邵彦烺带着吴超越的建议抵达了九江战场后,即便明知道全军移驻鄱阳湖以东会有危险,但是思量再三后,曾老师还是咬着牙齿接受了这个建议。

    难得碰上曾老师这么听话一次,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就下令刘坤一出兵,让刘坤一带着庄字营也赶到九江参战,与王国才所部联手接替湘军围困九江城,曾国藩则乖乖带着湘军横渡鄱阳湖,将湘军主力尽列湖口城下,准备发起攻城。

    确实是吴超越在手把手教老师打仗,知道自己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术绝无可能迅速拿下湖口取得全功,曾老师只能是采取邵彦烺提出的建议,安排兵士在邵彦烺从大冶借来的土工匠师指点下挖掘地道,用太平军拿手的地穴攻城战术攻打湖口。

    在此期间,在这方面十分拿手的太平军也用听瓮找出了湘军的地道方位大致所在,试图用反埋火药的办法炸塌地道,无奈大冶的技术工技高一筹,十分注意对地道的加固,太平军引爆时没能炸垮地道,还反倒浪费了不少火药。黄文金别无选择,只能是赶紧一边做好紧急修补城墙的准备,一边在城内挖掘深壕和修筑工事,做好打巷战的防范。

    地道顺利竣工后,多达两千余斤的火药迅速安装完毕,再到点火引爆时,湘军又在邵彦烺的指点下百炮齐鸣,猛轰爆破点城墙增强爆破效果,结果一声巨响过后,湖口城墙上便出现了一个不下十五丈宽的巨大缺口,湘军上下欢声如雷,受命担任先锋的蒋益沣也立即率军发起冲锋,早有准备的太平军则一边投掷土石沙包封堵缺口,一边拿着火药包紧张等待湘军到来。

    太平军将士拿着火药包等待湘军逼近,当然是想等湘军逼近时点燃了扔下去阻挡湘军攻势,然而很可惜,关键时刻,邵彦烺仿造的改进型康格里夫火箭却大显神威,呼啸着抢先飞到城头炸开,携带的苦味酸炸药包接二连三炸响间,不但把正在拼命投石补缺的太平军士兵炸得死伤惨重,喷发出来的苦味酸火焰还大量引燃了太平军将士此前准备的火药包,用太平军的火药反过来炸死炸伤了更多的太平军士兵。

    见此情景,湘军上下当然是欢呼更盛,咱们的曾老师却是喉咙里伸爪,迫不及待就对邵彦烺说道:“彦烺,这种什么改进型洋火箭,慰亭怎么就不叫你多带一些来?还有,你替本官从大冶借来的几个土工技师,能不能让他们留在我的军中效力?”

    邵彦烺不吭声,心里哀叹,“吴抚台,你的话没说错,你这位老师,胃口真是无底洞啊。”

    即便炸开了城墙,湘军在湖口这一战打得仍然不轻松,知道湖口存亡关系九江安危,黄文金所部的太平军将士是拼出了老命和湘军打巷战,凭借着事先修筑的城内工事负隅顽抗,说什么都不肯主动弃城而走,惨烈巷战持续到下午都不分胜负。最后曾国藩也没了办法,只能是让士卒使出珍贵的苦味酸手雷,这才总算抢占了巷战的上风,同时采纳左宗棠的建议,曾国藩又命令士卒全力抢占城墙高地,居高临下不给太平军以反扑机会,如此到了傍晚时,黄文金才恨恨率领余部弃城撤退,逃向下游的彭泽,湘军长于守而拙于攻,全力攻城间没能拦住太平军突围,被黄文金杀出包围后就没敢再追,仅仅只是取得光复湖口城的胜利。

    不过这点对咱们曾老师来说也足够了,拿下了湖口,等于就是切断了九江太平军的粮援后路,除非是太平军的主力回师西线,否则九江太平军就是笼中鸟,盆中鱼,上不了天也下不了地。同时对曾老师来说更重要的是,拿下了湖口这个战略要地,等于就是打开了湘军水陆军队南下江西腹地和东取彭泽安庆的道路。

    在南下和东进之间,曾老师当然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难度最小的南下,一边迫不及待的上折子请功,一边马上水陆并进,攻打只有太平军兵力空虚的南康府城,和另一个门生李鸿章争功争粮争军饷。同时又迫不及待的设卡收厘,再有就是回信给得意门生吴超越,要钱要船要武器。

    曾老师要南下,巴不得早点蹬腿的吴超越自然希望他继续东进,才刚收到攻破湖口城的消息,吴超越马上就回信老师,建议老师趁热打铁继续东进,乘着太平军还来不及回援西线的机会,拿下另一个战略重地彭泽城,先守好江西东大门再关门打狗消灭江西境内的太平军残部——也顺便彻底激怒太平军回师来找湘军决战。

    很可惜,曾老师这一次再不上当了,马上就找出了无数的理由断然拒绝继续东进,坚持要肃清南面残敌再东进彭泽。吴超越万分窝火的同时也有些奇怪,忙向赵烈文问道:“湖南那边有没有消息?我那位太老师,现在病情是不是有些好转了?”

    虽然赵烈文摇头表示不知,但情况还是被吴超越料中,乘着公务往来的机会,吴超越顺便向负责监视曾老师的花沙纳打听消息时,花沙纳果然苦笑答道:“恭喜慰亭,你的太老师经过湖南名医诊治后,身体确实已经大好,虽然还有些反复,却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病得重了。”

    听到这话,吴超越当然是掐死那个湖南名医的心都有,花沙纳看出吴超越的心思,便微笑问道:“慰亭,怎么?是不是你那位老师又开始只要钱粮不干正事了?”

    “花制台明察秋毫,晚辈钦佩万分。”吴超越苦笑着恭维了花沙纳一句。

    “别急,别急。”花沙纳微笑着摆手,笑着说道:“放心吧,以后用不着你逼了,文俊文抚台会替你收拾他的。”

    “花制台,文抚台会收拾我老师?”吴超越好奇问道。

    “慰亭,知不知道你在湖北任上,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是什么?”花沙纳笑着说道:“你走运的事,因为前任江西巡抚陈启迈被你老师突然参倒,原本要出任湖北布政使的文俊,被临时改任为江西巡抚。不然的话,你在湖北的事会变得难办十倍还不止。”

    “花制台,那晚辈再好奇问一句,文抚台真象传说中那么刁毒难缠?”吴超越更加好奇的问道。

    “比传说中还要刁毒难缠十倍!刁钻刻薄,自私自利,疾贤妒能,全身上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半点道德品质!他祖上如果不是正黄旗的牛录,连老夫都想亲手掐死他!”

    花沙纳斩钉截铁,还指了指自己白发苍苍的脑袋,微笑说道:“老夫敢拿项上人头打赌,文抚台告你老师刁状的折子,现在不是已经送到了京城,就是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你老师这一次,算是甘尽苦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冒险东进

    夏天时蝗虫泛滥,到了深秋初冬时,饥荒也就不可避免的在华北大地上爆发出来,重灾区山东二十余府县颗粒无收,数以百万计的饥民挣扎在死亡线上,居无一檐之覆,食无一宿之储,流民遍野。走投无路之下,捻军、幅军、长枪会和水套军等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接连爆发并壮大,组成一支支规模或大或小的反清武装,与满清军队和反动地主武装斗争不断,有力的打击和动摇了满清朝廷的残暴统治基础。

    在此情况下,比历史上更强大也更团结的太平军也获得了更加难得的发展良机,东南北三线出击,向东已经打下除上海外的苏南全境,向南已经深入浙江腹地并成功拿下了浙江省会杭州城,向北则兵临凤阳,饮马淮河,先后与孤悬北方的太平军火种李开芳、吉文元两支军队取得直接联系,苏北与徽北全境告急,长江下游一带也只剩下了张国梁、吴全美和上海清军等廖廖几支清军武装,随时可能覆灭。

    危急糜烂的局面帮了咱们的曾老师一把,江西巡抚文俊诬告他在江西收降纳叛大肆扩军意图不轨的密折送到了咸丰大帝面前后,焦头烂额的咸丰大帝不但没有再猜忌曾老师试图谋反,还颁布密旨把文抚台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要文抚台做好监视工作就行,别再无凭无据的告曾老师涉嫌谋反,寒了功臣之心,影响前线战事。

    咸丰大帝难得信任了咱们的曾老师一把,也无意中坑了曾老师一把,文抚台的极品性格是别人不招他,他都能无缘无故的想整人阴人,曾老师竟然敢害得文抚台被主子臭骂,文抚台当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上就把曾老师列入了不死不休的黑名单,也立即开动起阴损得连老好人都想把他掐死的恶毒脑袋,琢磨报复和掣肘曾老师的主意。

    说实话,曾老师此前真是命好碰上了骆秉章和吴超越才能走到今天,不然的话,任何一个手握实权的地方巡抚想要收拾他真是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揪住湘军的部分军饷粮草必须就地筹集这个弱点,文抚台马上就下了两道命令,也马上就把曾老师整得死去活来。

    文抚台的第一道命令是暗令,暗中知会江西各府县地方官员,绝不允许他们辖区内的地方富户捐钱捐粮给湘军,那个富户不长眼不听话敢给湘军一两银子一颗粮食,就马上让那个富户地主吃官司!那个地方官敢不执行这条命令,文抚台就让谁的顶戴落地,家破人亡!

    第二道命令是明令,美其名曰为赣财赣用,乘着湘军刚刚进入江西作战还没来得及完善厘卡建立,文抚台便抢先在湘军还没有来得及设卡抽厘的地方全部设上厘卡,不给湘军抽取过路税助饷的机会。

    同时湘军已经设卡抽厘的地方,文抚台也派人加设厘卡,并坚决不认湘军开出的完税凭证,逼着过路商旅只向江西厘卡交税,商旅百姓叫苦不迭,湘军的厘金收入也顿时为之大减。而上行下效,加之曾老师此前又有参倒包括前任江西巡抚陈启迈在内的一些江西地方的劣迹,江西各州府的地方官也放开了手脚的整治报复曾老师,甚至还出现了江西地方衙门的差役殴打驱逐湘军厘卡税务人员的暴力事件。

    除此之外,文抚台又借口财政紧张,又断然拒绝了曾老师要在江西建立火药局和造船厂的请求,同时密令各地府县不许给曾老师一舟一船,一两火药!

    碰上文抚台这么一个狠毒阴险的巡抚,曾老师算是彻底无招了,送银子收买被文抚台控告行贿,出兵剿匪被文抚台派江西军队抢功,劝地方士绅乐输助饷被诬告为勒索地方,好不容易打下一个被太平军控制的城池,残敌还没有肃清,江西清军就已经冲进了城里封存粮仓银库。和文抚台讲理,文抚台**,和文抚台**,文抚台讲朝廷大局,和文抚台讲朝廷大局,文抚台耍无赖,和文抚台耍无赖,文抚台又回过头来讲理!没有地方实权,又没胆子和地方督抚直接武力相向,曾老师是怎么讲也讲不过文抚台,也不管怎么做怎么都被文抚台故意掣肘刁难。

    在此情况下,计划中原本应该十分顺利的收复江西失地的战事自然举步维艰,仓促扩编至一万余人的湘军缺粮少饷,武器弹药和舟船车辆要什么没什么,曾老师积泪涨江之余,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曾经恨之入骨的忤逆门生,还有曾经故意对自己见死不救的骆秉章——和文抚台比起来,吴抚台和骆抚台简直就是圣洁的天使,圣贤的君子啊!

    想起来也没多大用了,并非朝廷编制的湘军在钱饷来源方面在组建时就说得很清楚——就地自筹!吴超越和骆秉章此前无私承担了七千湘军在湖北的八成军饷粮草,剩下的两成必须曾老师自己想办法,到江西后新扩编的湘军士卒所有的粮草军饷,也全部得由曾老师自行承担,骆抚台和吴抚台可没说过要无条件供养湘军到死。

    明知道可能不大,但曾老师还是决定试一试,派郭嵩焘带了两道书信返回湖北和湖南,分别递交给吴超越和骆秉章,恳求吴超越和骆秉章再给自己承担一些粮草军饷,帮自己解燃眉之急。

    水路交通方便,小半个月后,郭嵩焘带着骆秉章和吴超越的答复回到了湖口,结果虽然是光看郭嵩焘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曾老师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怎么样?籥门和慰亭怎么说?”

    “骆抚台带下官去看了湖南的藩库,又让下官看了巡抚衙门的收支帐单。”郭嵩焘沙哑着嗓子说道:“湖南藩库里,已经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了,每个月地方上应该送到长沙的税银,一大半的府县,都在地方上就直接充抵骆抚台之前向地方借的银子。就算勉强能送到一些,也是还来不及入库就已经用于偿还向各大商号钱庄借的银子。湖南巡抚衙门里的师爷和差役,也两个月没发俸禄了。”

    “骆抚台还说,如果曾部堂你不想逼死他的话,就请别再向他伸手了。”郭嵩焘神情痛苦的说道:“按照朝廷的规矩,大帅你的军队到了江西,他就不应该再继续承担那十四个营的四成军饷,应该请大帅你在江西地方上自筹。”

    早就知道已经被榨干的湖南几乎毫无可能再榨出油水,但是亲耳听到了骆秉章的答复后,可怜的曾老师仍然还是大失所望,只能是继续打学生的主意,问道:“那慰亭那里怎么说?”

    “吴抚台答应承担我们十个营的军饷。”郭嵩焘稍微打起点精神。——顺便提醒下,此前吴超越可是只承担不到六个营的军饷。

    “始终还是慰亭啊。”曾老师几乎落泪,然后忙又问道:“那武器和粮草呢?”

    郭嵩焘苦笑,答道:“吴抚台要下官问你一句,他怎么给你送粮食武器?湘军主力南下江西腹地,水路不通,湖北的粮食怎么才能送到前线?”

    “走陆路。”曾老师几乎就想脱口说出这个答案,但又强行忍住——再怎么只会结硬寨打呆帐,曾老师也知道陆路运粮路途消耗恐怖,不要说湖北很难承担这个消耗,就算勉强可以承担,吴超越也无法向满清朝廷交代——满清朝廷绝不允许吴超越干这样的蠢事!

    目光茫然的盘算了许久,曾老师这才又向郭嵩焘问道:“那慰亭在战略战术方面,可有什么建议?”

    “没有。”郭嵩焘摇头,“他只说他愿意承担十个营的军饷,以及力所能及的粮草,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

    “他是知道老夫肯定不会听,所以才不想再浪费口水了啊。”

    曾老师又是一声由衷的哀叹,眼角还忍不住有些泪花闪烁。伤感够了以后,曾老师这才坐到了地图沙盘面前,研究忤逆而又君子的门生此前最后提出的建议——进兵彭泽!

    从后勤补给方面考虑,进兵彭泽无疑是湘军的最好选择,有长江这条大动脉为依托,湖北的军饷粮草可以通过水路源源不绝的送到前线,同时湖南方面也可以伸出援手,帮助湘军彻底解决粮草问题——漕运断绝,湖南的粮食大量积压,只缺银子不缺粮。所以湘军只要是沿着长江进兵,就永远不必担心会断粮。——这也是湘军能够围困九江一年多和围困安庆两年的最关键原因。

    从战略上来看,进军彭泽也无疑是一步妙棋,彭泽是江西的东大门,也是战略要地安庆城的外围屏障,拿下彭泽就可以对安庆形成直接威胁,而安庆在战略大局上又是太平军首都南京城的外围屏障,湘军如果能继续东下又拿下安庆当然最好,马上就可以象一把匕首一样抵在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后腰眼上。就算湘军拿下彭泽再没力量继续攻打安庆,也可以逼迫太平军从徽北和苏南抽调主力回援安庆,围魏救赵缓解各地清军所面临的压力。

    当然,进兵彭泽也是一着险棋,有很大可能会彻底激怒太平军,导致太平军主力的全力反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把湘军和曾老师一起砸得粉粉碎!

    危险与机遇并存,窘迫的处境和光辉的前景同列,迟疑不决之下,在战略战术方面很少听取别人意见的曾老师难得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与湘军众将及麾下幕僚商议讨论进兵彭泽的计划。然而令曾老师意想不到的是,虽说湘军众将和郭嵩焘、刘蓉等人倒是意见不一,赞成和反对者皆有,在湘军中很少说话的左宗棠却意外跳了出来,吼声如雷的反对这个计划!

    “不能进兵彭泽!最好的进兵时机是刚打下湖口的时候,但大帅你错过了!现在进兵彭泽,已经晚了!败逃到彭泽的长毛发匪军心已定,士气已复,城防工事也已经建立完善,现在进兵彭泽毫无胜算,孤军深入还有可能被发匪反包饺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知道左宗棠的火暴脾气,虽然心中不悦,曾老师还是耐下了心和左宗棠讨论,说道:“季高,你说的这个危险,本帅也考虑过,但是季高你考虑过这一点没有,彭泽与湖口相距不过百余里,水陆道路畅通,就算长毛主力大举回师西线,我们再想撤回湖口也来得及和非常容易啊?”

    “那如果长毛主力突出奇兵,不救彭泽反取湖口怎么办?”左宗棠厉声喝问道:“倘若长毛此举得手,我们的粮道后援立即被断,军中无粮仓促撤退,湖口长毛出兵拦截,彭泽长毛乘机反扑,我们如何抵挡?”

    曾老师用手指头敲打着帅案不说话,心中不断盘算这个可能存在的危险,左宗棠却依然喋喋不休,“想打彭泽,早干嘛去了?刚拿下湖口的时候,长毛溃败军心不稳,我军士气高涨又军需充足,正是乘胜攻取彭泽的天赐良机。非要停下来休整扩军,建立厘卡收取钱粮,非要分兵南下去拣便宜!”

    “现在好,便宜没拣到,战机也错过了。居然又想去打彭泽,九江被围困了这么长时间长毛都没理会,摆明了是想积蓄力量发起反击,这时候去打已经被长毛修筑得固若金汤的彭泽,不是拿脑袋伸过去给长毛主力砍么?!”

    实在忍受不了左宗棠的锥心刺骨,曾老师打断道:“季高,你说的危险是有可能存在,但是我们只要留下充足的兵马固守湖口,不过长毛以突然夺城的机会,那我们就完全用不着担心被长毛切断后路粮道了。”

    “大帅,你有这个把握以偏师固守湖口?”左宗棠冷笑着问,又更不客气的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攻打彭泽期间,湖口一旦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了。”

    左宗棠的提醒起到了反效果,忍受不了左宗棠的讥讽抢白,曾老师咬了咬牙,答道:“有这个把握!”

    “那我就不拦你了,随便!”左宗棠也赌气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曾国藩一拍帅案,喝道:“马上收回南下军队,集结湖口,准备进攻彭泽!克让,你为人谨慎,主力走后,你带四个营严守湖口,绝不能给长毛乘机夺取湖口的机会!”

    被曾国藩点名的李续宜拱手唱诺,然后又问道:“大帅,那下官是率军驻守城内,还是驻守城外?”

    “驻扎城外,别给文俊又告刁状的机会。”曾国藩很是无奈的吩咐,又安慰道:“放心,湖口新县令是我们的人,如果情况不妙,你随时都可以退回城内守城,等我撤回来时再出兵接应我们的主力。”

    李续宜再次唱诺,左宗棠却冷笑着嘀咕了一句,“聪明得和猪一样。”曾国藩心中窝火,可是却装做没听见。

    迅速抽回了南下抢功却徒劳一场的湘军队伍,纷扬的初雪中,曾国藩亲自率领着湘军主力向彭泽小县开拔而去。然而曾老师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率领主力东进彭泽的消息才刚传到南昌,恨曾老师入骨的文俊马上就叫来江西布政司参议康布,向他吩咐道:“去湖口查帐,不管你找什么由头,都得给我把曾国藩举荐那个县令给拿下,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江西地面上,不能有一个地方官是那个曾国藩的人!”

    没过几天,正在南京城里寻思着究竟是该全力北伐还是全力南下的杨秀清也收到了湘军进兵彭泽的消息,只盘算了不到十分钟,杨秀清就拿定了主意,冷笑着挥挥手,说道:“先不用急,先让曾国藩嚣张几天。再有,让水师诈败撤回安庆,再给东流的守军去道命令,如果曾国藩的军队东进到东流城下,马上诈败弃城去建德,把东流借给曾国藩住段时间,让他可以放心的围攻彭泽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正确选择

    收到了曾老师进兵彭泽的消息,早有准备的吴超越第一件事就是让赵烈文代笔,替自己写了一道奏折,向咸丰大帝表奏曾老师这段时间的功劳,力赞曾老师进兵彭泽威逼安庆的忠君报国之举,奏请咸丰大帝加封曾老师为兵部尚书,以资鼓励。

    除此之外,吴超越还奏请单独设立江西提督一职,并举荐此前屡立功勋的曾国荃出任此职,统率江西绿营兵会同湘军联手攻打彭泽和安庆,围魏救赵迫使太平军从浙江和华北抽调主力回援安庆,为南北两线的清军分担压力。

    听完了吴超越要求代笔的奏折大概内容,赵烈文傻愣愣的看着吴超越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末了还伸手去摸吴超越有前科的干瘦额头,疑惑问道:“慰亭,你又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

    “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一向和赵烈文说笑无忌的吴超越难得神情有些严肃。

    又傻看吴超越片刻,见吴超越真不象是在开玩笑,赵烈文才惊讶问道:“慰亭,你不是在说笑?奏请让你老师升任兵部尚书倒没什么,为什么还要奏请增设江西提督统管江西绿营?你难道不知道,朝廷没设江西提督这个官职,是因为江西巡抚本来就兼着提督事,现在的江西巡抚文俊又是出了名的刁钻难缠,让他知道你奏请朝廷剥夺他的兵权,他不把你嚼了才怪!”

    “惠甫,我真不是在说笑。”吴超越神情郑重的说道:“我也知道这么做,文俊肯定会恨我入骨,但是惠甫,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以我老师现在的实力,有没有希望拿下安庆,威逼江宁?”

    “没有。”赵烈文回答得很干脆。

    “这就对了。”吴超越说道:“假如我这个奏请能够被皇上和朝廷批准,那老师有了江西绿营帮助,攻下安庆的把握不是可以大增?而且老师分走了文俊的部分权力之后,我们也出兵去帮老师打安庆,不是被文俊掣肘的可能也会小上许多?难道你想在我们出兵江西、安徽的时候,动不动就受文俊那个苛刻小人的窝囊气?”

    “但这个奏请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啊?”赵烈文又提醒道。

    “尽力试一试吧,反正我们也用不着求文俊什么,他想报复我也没那么容易。”

    见吴超越坚持要这么行事,赵烈文也没有多嘴,老实提笔一边替吴超越写折子,一边在心里嘀咕道:“文俊是很难直接报复你,但是想拿你老师和你师兄当出气筒是易如反掌。咦,你该不会是故意借刀杀人吧?借文俊的刀,报你老师和师兄忘恩负义的仇?”

    靠着勉强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驿站网络,吴超越的折子顺利送到了京城,也很快就被呈到了咸丰大帝的面前。结果如赵烈文所料,奏请升任曾老师为兵部尚书这点,咸丰大帝倒是毫不在乎也可以考虑——反正是挂一个虚衔。然而吴超越建议增设江西提督一职并举荐曾国荃出任这点,咸丰大帝却想都不想就立即否决,还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个吴超越,一个湖北巡抚替江西操什么心?还举荐曾国荃统率江西绿营,嫌曾家几兄弟手里的军队不够多?不懂事!”

    运气不错,这次吴超越的几个靠山恰好都在咸丰大帝身边,肃顺马上就站了出来说道:“皇上,吴超越建议增设江西提督并举荐曾国荃出任,虽然有些冒失激进,但他这也是对大清江山和皇上你的一片赤忱忠心,希望能够增强对安庆长毛的压力,攻长毛之所必救,围魏救赵逼迫长毛回师去救安庆,遏制长毛不断南下北上的势头,望皇上明查。”

    “知道他是忠心,所以朕没怪他的意思。”咸丰大帝先点点头,又说道:“先看看再说吧,如果曾国藩真能逼迫长毛从南北两线抽调贼军回援安庆,遏制一下长毛的势头,封他为兵部尚书当然可以考虑,让江西兵马帮他打安庆,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说罢,咸丰大帝又随口吩咐赏给曾国藩黄马褂一件,口头嘉奖曾国藩近来的表现,鼓励曾国藩尽快进兵安庆以收围魏救赵之效,然后就不再理会此事。——对于此前接连惨败给石达开的曾国藩,咸丰大帝可是已经不抱太大期望了的。

    事有意外,才刚刚过去一天,咸丰大帝竟然就又收到了一道曾老师红旗报捷的折子,说是仰仗咸丰大帝神威,军机处庙谟,湘军水师一举拿下安徽境内的东流县城,取得东征大捷,并一举切断彭泽、九江两处太平军的粮道后援,将太平军在江西的两大主力分割包围,歼灭有望。

    “连东流都光复了?这不是说,湖广的大清水师,已经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抵安庆城下了么?这个曾爱卿,这次可真是给朕惊喜了。”

    万没料到湘军这次能够打得这么漂亮,咸丰大帝在惊喜之余也没迟疑,马上就下诏升任曾老师为兵部尚书,并命令曾老师尽快歼灭彭泽发匪,兵进安庆直捣贼巢。同时又命令花沙纳和文俊组织湖广和江西的水陆军队,随时准备出兵增援湘军不提。

    …………

    咸丰大帝对湘军的战绩感到惊喜,殊不知咱们曾老师其实更惊更喜,更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的就拿下东流——派遣水师攻打太平军水师的小孤山营地,获胜后太平军水师东逃,派遣水师追击本意是想扩大战果,不曾想太平军水师竟然直接败逃回了安庆,直接让出了从安庆到彭泽的漫长航线。

    传闻东流的太平军守兵不多,曾国华率领的湘军水师登陆尝试着打了一下,又没想到东流太平军会那么不经打,湘军才刚杀到城下就已经打开城门逃向建德,拱手让出东流城池,让曾老师获得了城里为数不算多却也不算少的粮食,同时也让曾老师获得了一个东线缓冲,让湘军可以更加放心的围攻彭泽,遭到太平军奇袭的可能也大为降低。

    当然,曾老师也马上怀疑这是太平军的诱敌深入之计,果断水师停止前进,一边派遣斥候细作严密侦察太平军的一举一动,一边向东流增派陆师帮助守城,在东流建立坚固工事营造缓冲,寻思就算暂时没有力量进攻安庆,起码也可以凭借东流抵达来自太平军主力的反扑,为自己争取宝贵的应变时间。

    然并卵,即便曾国藩再是小心也没多大作用,湖口、东流和彭泽三处分别屯兵,兵力被摊薄之余,战线也被拉长到了两百多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危险。左宗棠也因此难得主动拜见曾国藩,向曾国藩发出警报,要求曾国藩放弃东流撤回水陆军队,全力攻打彭泽,不要把战线过于拉长,给太平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

    “季高,我也知道我们的战线拉得太长,兵力已经过于摊薄。”曾国藩耐下心来对左宗棠交了实底,说道:“但是我们攻下东流而不守,任由长毛重新夺占,朝廷追问下来,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

    “还有,东流虽然孤悬在安徽境内,距离有些遥远,但是有长江水路为依托,粮草弹药补给方便,足以长期坚守,又可以起到防范长毛反扑的预警作用,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曾国藩放下身段苦口婆心的解释并没有打动左宗棠,反而让左宗棠本就狂妄的态度更加嚣张跋扈,怒吼道:“长毛就是料定你舍不得放弃东流,所以才故意弃城诱你分兵驻扎!东流小城的位置是重要,但你的兵力不足,放一千陆师在那里驻扎有什么作用?不消长毛的主力出手,只要建德的长毛出兵,就足够把你的一千陆师牵制得死死的不敢动弹!”

    “想要靠东流防范长毛突然出兵,放几十条快船在那里就行了!放两个营在那里当哨兵,你倒大方啊!想给朝廷一个交代也简单,保举一个县令带一支地方团练守东流就足够了,到时候长毛反扑东流丢了,黑锅也是东流县令背,与你没多大关系!”

    受不了左宗棠的鸟气,又的确舍不得放弃东流这个缓冲地和前进据点,曾国藩干脆一挥手下了逐客令,说道:“我知道了,本帅会考虑放弃东流的,季高你下去吧,容我再仔细斟酌斟酌。”

    斟酌的结果是曾国藩还是不甘心放弃东流,原因有三,第一是安庆太平军目前的力量并不是十分强大,石达开亲自率领的安徽太平军主力也仍然还在凤阳一带与袁甲三、翁同书等清军各部大打出手,没有丝毫回师南下的迹象,湘军目前面临的压力并不大。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曾国藩可以向骆秉章和吴超越求援,并且早在意外拿下东流发现自己兵力摊薄时,曾国藩就已经写信给了骆秉章和吴超越,要他们赶紧出兵给自己帮忙。同时曾国藩还给李文安父子也去了书信,劝他们带着式字营北上来给自己帮忙,立更大更多的功劳。

    第三个原因则是曾国藩还有一支预备队,就是留守湖口的湘军李续宜部,彭泽已经被湘军主力包围,偏师又守住了东流建立了缓冲,再让李续宜继续守湖口未免过于浪费,把这支军队调来彭泽补强兵力无疑才是最好选择。

    鉴于这些情况,思虑再三之后,曾国藩还是做出了一个让左宗棠暴跳如雷的选择——下令调动李续宜东进补强彭泽战场,让湘军水师腾出手来东援东流,水陆联手守卫这个缓冲地,继续包围彭泽的同时尝试以地道攻城,此外也等待来自湖广和江西的援军。

    得知曾国藩这一决定,左宗棠在大怒下直接冲进了曾国藩的帅帐大吼大叫,大骂曾国藩此举是自寻死路,视上万湘军的生死为儿戏。而曾国藩则再也无法忍耐,冷冷拿出咸丰大帝刚送来的圣旨,要左宗棠去京城替自己撤消这道旨意,左宗棠彻底的无可奈何,也只好跺着脚大骂而去,从此再也不与曾国藩见面。

    …………

    与此同时,曾国藩的求援书信和前线战报一起送到吴超越的面前后,吴超越也一眼看出杨秀清是在故意诱敌,太平军也正在酝酿一场大规模的西线反击,自己的老师表面上看倒是连战连胜风头正劲,实际上却是危如累卵,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再接着,吴超越自然也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是否出兵增援曾老师?出兵增援,曾老师就有可能躲过这次大劫,活下来继续成为自己的隐患。不出兵增援,道义上说不过去,也没办法向满清朝廷交代,更不利于将来收编湘军。进退两难,顾虑重重。

    这时,见吴超越久久不说话,眨巴着三角眼只是不断盘算,赵烈文难得误会了一次吴超越的心思,好奇问道:“慰亭,用得着这么为难吗?把问题直接交给你老师选择不就行了?”

    “把问题直接交给老师选择?什么意思?”吴超越满头雾水的问。

    “你不是头疼到了前线该谁节制谁吗?”赵烈文反问,又说道:“这点其实很好办,你可以直接告诉你老师,要你亲自率领湖北新军去增援他,可以,但是到了前线,他得归你指挥。你老师如果不愿意听你指挥,也行,你直属的湖北新军不动,你请花制台派鄂勇或者湖北绿营去给他帮助,按朝廷规矩,遇事协商而行,互不统属。”

    重重一拍额头,吴超越这才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一心只想着是否救曾老师的命,却忘了自己率军到了江西之后,和曾老师还有前线指挥权之争,利用这点把皮球踢回去让曾老师自行选择,将来曾老师丢了性命也和自己无关。

    想到这点,吴超越再不迟疑,马上就让赵烈文代笔做书,给曾老师写了一道回信,要曾老师选择让湖北如何出兵。出动湖北新军可以,由自己亲自率领,到了前线后曾老师得听自己的指挥,杀贼立功后上折子奏捷时的名字顺序也得按规矩来,先是花沙纳再是自己,然后才是曾老师!

    当然,曾老师想吃独食也行,吴超越可以请求花沙纳派遣湖北绿营兵或者鄂勇去给曾老师帮忙,做一些运粮守城和保护粮道后路之类的辅助工作。到时候曾老师有本事就求得满清朝廷同意,获得前线总指挥权,号令差遣湖广派去的军队,没本事就继续按照朝廷规矩,遇事协商而行,湖北派去的军队不受曾老师直接指挥。

    派人用快船把这道书信送往前线后,吴超越这才松了口气,在心中暗道:“曾老师,我这个当学生的可是给了你机会了,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决定。不过嘛,以你老人家的脾气,恐怕很难会做出真正正确的选择。”

    …………

    吴超越的书信送到了前线后,曾老师脸色阴沉了许久都没有做出决定,也没有把这道书信公之于众,只是耐心等待骆秉章那边的答复。结果还算好,三天后,骆秉章也用快船送来了一道书信,答应派遣萧启江率领三千团练东下增援曾国藩,还十分大度的表示让萧启江所部划归曾老师节制和指挥——只是军饷得让曾老师自己想办法。

    得知这一消息,曾老师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也赶紧提笔给吴超越写了一道回信,恳求吴超越代为说服花沙纳,让花沙纳派遣鲍超率领一支军队东下增援自己。然后也是凑巧,书信即将写成时,曾国潢几兄弟正好有事前来拜见兄长,结果大概看到了曾老师的书信内容,曾国潢等人也马上惊叫了起来,“请吴超越派鲍超来增援我们?兄长,你为什么不要吴超越出动他的抚标湖北新军?”

    “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嫡系来帮我们立功?”曾国藩冷笑反问,“求他出动湖北新军,他就算答应,也肯定是亲自率军出省作战,到时候前线我和他谁听谁的?和他抢功劳,我们抢得过不?”

    说罢,曾国藩又把骆秉章决定派遣萧启江率军来增援自军的好消息告诉给了几个兄弟,让他们放心等候增援,然后才向曾国潢等人问起来意。结果曾国潢等人却神情沮丧的拿出了一道刚收到的家书,说道:“家里刚送来的,父亲的病又加重了,郎中还直接说,父亲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曾国藩默然无语,半晌后才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幸亏做出了正确选择。”

    …………

    确实是正确选择,同一天的南京城里,杨秀清也终于公布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西线反击计划,决定由秦日纲率领已经基本空闲下来的太平军水师主力,配合赖桂英、石镇吉率领的安庆太平军步兵主力,大举反攻江西,教训湘军并救出被清军包围的罗大纲和黄文金。同时杨秀清还早早就对秦日纲交代了作战计划——奇袭湖口,切断湘军粮道后援,水陆并进,里外开花,歼灭湘军在彭泽的主力!

    近来与杨秀清关系逐渐紧张的秦日纲并不是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原因倒不是担心对付不了湘军,而是害怕招来都已经装备上蒸汽炮船的太平军克星吴超越。杨秀清则一边极力安慰秦日纲,说是吴军虽然装备上了蒸汽炮船,但短时间内肯定无法熟练使用,目前正是孱弱易破的天赐良机,一边又给秦日纲大喂红枣胡萝卜,承诺歼灭湘军和救出罗大纲后就奏请秦日纲坐镇安庆,镇守安徽钱粮重地,好说歹说硬逼着秦日纲接受这个差使。

    把黄金帅印珍而重之的交给了秦日纲后,杨秀清脸上尽是微笑,心里也笑得更加的开心,暗道:“敢在天王面前说老子的坏话,鼓动天王对我不利,等死吧。被超越小妖在战场上宰了,本王给你追封,输了逃回来,本王让你下狱问斩!”(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泰极否来

    还别说,咱们曾老师这段时间还真有些转运的模样,继小孤山水战获胜之后,湘军还又在彭泽城外打了一个胜仗,还是在太平军没有放水的情况下打出的真正胜仗。

    太平军这个败仗是被地理地形给坑的,彭泽县城的地势逼仄,南边依山,北边临江,山是陡峭的石山,也是天然的炮兵阵地,将火炮安置山上便可用炮火覆盖全城。为了不给湘军在山上布置火炮的机会,在构筑彭泽城防阵地时,黄文金便在这座山上建立了一个营地,分兵驻守。

    黄文金这个布置只有一个弱点,就是这座山上没有水源,饮水必须要到两里多外的长江汲取,或者是靠天上降雪化水饮用。本来时已入冬,正常情况下光靠降雪就足够山上守军使用,黄文金对此并不是十分担心,然而相当坑爹的是,今年冬天彭泽这一带冷归冷,雪花却少得十分可怜,入冬后近一个月只下了两场粉尘一般的小雪,薄薄一层隔夜即化,这就给了湘军以可乘之机。

    通过本地的地主带路党获知山上情况,曾老师倒也逮到了发挥自己结硬寨打呆仗特长的机会,不顾气候寒冷土地僵硬,楞是以锄头为武器,以挖掘为战斗,只用一个晚上就挖掘出了一条又深又宽的长壕,彻底切断了那座石山上太平军的汲水路线。黄文金叫苦不迭,只能是一边祈求天降大雪,一边派军队冒险出城给山上驻军送水,湘军则抓住这个机会擅守特长,拼命挖壕沟筑工事切断太平军的出城道路,使得城中饮水几乎无法送上山顶一滴,也几次打败太平军的送水队,逐渐把石山上的太平军逼入了绝境。

    被迫无奈,黄文金只能是硬着头皮出动主力和湘军干了一仗,妄图帮助城外驻军重新打通汲水道路,补充水源等待大雪纷飞,也保住城外重地。然而残酷的事实却告诉黄文金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近身肉搏战湘军将士或许不是太平军精兵的对手,据垒而守的防御战却是湘军的拿手好戏,凭借壕沟垒墙保护住大部分身体,再以火绳枪配合三段射迎头痛击,硬是打败了被迫攻坚的彭泽太平军主力。

    死伤惨重还是突不破湘军的包围,黄文金无奈退回城中,已经断水多日的山上驻军见增援无望,也只好是被迫弃营突围,结果却又遭到了围山湘军的顽强阻击,多次冲锋都被打退,干渴至极的太平军士卒纷纷投降,守将邓文刚又伤重而死后,石山上的太平军残部便全部放下了武器向湘军投降,让湘军获得了全歼石山守军的大胜。

    这场白拣到的胜利让曾老师和湘军上下都是欣喜若狂,士气与信心一起大振之下,攻下石山的第二天,曾老师就派人把火炮搬运上山安装调试,一边准备以炮火覆盖彭泽城内,一边安排士卒在大冶土工技术员的指点下挖掘壕沟,准备继续使用在湖口已经证明行之有效的地穴爆破战术,一鼓作气拿下彭泽城。

    对此,斗志昂扬的湘军上下毫无意见,不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相反还十分卖力和坚决的执行曾老师的这些命令。惟有左宗棠叫郭嵩焘给曾老师捎了一句话,“你不觉得这么做太浪费火药了?把火药耗得太多,长毛主力又突然杀来,你拿什么迎敌?”

    曾国藩很尊重左宗棠提出的意见,但是却没有听取,坚持还是按照原定战术打,同时理直气壮的向忤逆门生伸手讨要火药,同时湘军的火药储备也还算多,也还够使用。

    再接下来,湘军几乎又一次创造了奇迹拿下了彭泽城,密集的炮火把彭泽城里轰得是鸡飞狗跳,日夜不安。全力挖掘的地道也在迅速的逼近彭泽城下,然而就在地道即将成功时,汲取了湖口教训的太平军却突然将同时挖掘的地道与湘军地道连通,与湘军士卒展开地底厮杀,并成功杀败了湘军的地下工兵。

    收到消息,指挥挖掘地道的曾国葆慌忙派兵进入坑道,意图夺回地道控制权避免太平军破坏,然而经验丰富的太平军却突然使出了毒烟战术,将混有巴豆、辣椒和硫磺的柴草浓烟灌入地底,缺乏经验的湘军士卒措手不及,被浓烟熏得头晕脑胀眼泪鼻涕横流,在漫长狭窄的地道中进退两难,自行践踏,被熏晕闷死多人,被迫准备退出地道。然后太平军士卒才从容不迫的进入地道,捣毁湘军士卒加固地道的支柱顶梁,在护城河下地道段中埋设火药,炸垮坑道引入河水,彻底破坏了湘军辛苦挖掘的地道。

    挨了这当头一棒后,一度有些飘飘然的曾老师这才总算冷静下来,没再浪费力气去以短攻长,果断放弃明显是太平军更拿手的地穴攻城战术,继续以炮火覆盖城内,辅之以坚固工事包围城池,反客为主逼迫黄文金主动出城决战。

    严格来说,曾老师这一手的确相当奏效,也有很大的取胜把握。忍受不了湘军的炮火肆虐,又迟迟看不到援军的影子,城里的太平军将士果然出现了慌乱担忧的情绪,不少将领也跑到黄文金的面前建议出城决战,改变目前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黄文金则拿出杨秀清之前送来的坚守待援命令压制众将,然而时间长了以后,不要说其他的太平军将领忧心忡忡,就连黄文金也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胆了,暗道:“东王九千岁,你可别坑我啊,你答应的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身处黑暗,不知光明已经触手可及,身陷泥潭,眼中看到的却尽是鸟语花香,彭泽大战的两个主帅黄文金和曾国藩都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太平军的援军主力其实已经抵达了安庆城下,就象一条潜伏在黑夜中的饿狼一样,等待时机寻找机会准备扑向湘军这条肥美的羊羔…………

    太平军的水师主力能够抵达安庆还不被湘军发现,完全是杨秀清高超的指挥艺术所致,借口到安庆运粮供给南京,杨秀清几乎是手把手一样的指点着秦日纲把主力船队化整为零,然后假扮成运粮船队分批西进,还故意打着相同的旗号以迷惑过往船只,秘密集结于安庆下游新河口一带,借助这一带的两座江心岛和茂密芦苇隐藏行迹。

    同时杨秀清又早早就秘密命令赖桂英和石镇吉严密封锁新河口一带的大小道路,不给湘军斥候细作靠近侦察的机会,所以直到太平军的水师主力集结完毕,一百多里外的东流湘军依然对此一无所知,过没办法及时向曾国藩报告敌情。

    再接着,当大量太平军水师战船突然出现在东流下游江面的时候,统帅湘军水师的曾国华、杨岳斌和彭玉麟等人当然是大吃一惊,根本就不敢相信斥候快船的探报。主帅曾国华还向斥候追问道:“看清楚了没有?究竟是长毛的战船,还是长毛的运粮船?”

    “回六帅,千真万确是长毛战船。”斥候如实答道:“发现我们的船后,长毛还派出了快船追杀我们,我们虽然运气好逃了回来,但是我们下游的两条快船都没有回来,说不定已经遭了长毛的毒手了。”

    “长毛有多少战船?”曾国华赶紧追问。

    “来不及清点。”斥候如实答道:“长毛快船追得太紧,小的们没时间仔细清点估算来贼数量,只是看到江面上长毛的小拔船密密麻麻,数量很多。”

    曾国华的脸顿时拉得比驴还长了,杨岳斌和彭玉麟则匆匆确认了太平军水师出现的位置是在黄石矶到吉佃之间,然后杨岳斌马上对曾国华说道:“六帅,长毛水师突然大举来犯,目的肯定是准备解救彭泽之围,我们必须立即向大帅告警。”

    “还有,长毛水师虽然是从下游而来,但是东流到黄石矶之间的长江水流偏巧又是南北走向,现在是冬季北风多,风向对长毛有利,如此长毛即便是逆流而来,得风力之助,全速西进的话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东流,现在又已经是傍晚,届时天色全黑,我们是战是守,还望六帅早做决定,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犹豫了一下,曾国华向杨岳斌和彭玉麟反问道:“你们觉得,我们是应该主动迎战,还是闭营自守?”

    杨岳斌和彭玉麟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敌情不明,坚守为上!”

    “那就守吧。”曾国华倒也能听得进正确意见,赶紧下令水陆兵马全力守卫营地城池,没有命令不许出营出城迎战,同时又赶紧派出大量斥候快船东下侦察来敌情况,好在湘军纪律严明又训练有素,虽然多少有些手忙脚乱,匆匆严密布防间也没出什么差错,让曾国华和杨岳斌等人有了能够迎击太平军水师奇袭的信心。

    借助北风之利,天色全黑时,大举西进的太平军水师船队果然还是抵达了东流附近,暂时集结于路灌口附近。然而让曾国华欲哭无泪的是,都已经相距不到五里了,因为天色刚好全黑和太平军船队故意少点灯火的缘故,湘军水师斥候竟然还没办法确认来敌的船只数量,更不知道这支太平军船队之后是否还有船队。大骂斥候无能之余,曾国华也没有半点出兵迎战的胆量,只能是一边率军谨守营地,一边对天祈祷,祈求这个该死的夜晚赶紧过去,让自己可以看清楚来敌情况,也收到兄长的下一步指示。

    太平军船队接下来的举动让曾国华和杨岳斌等人再次大吃一惊,只是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还有侦察了一下前方情况,这支数量不明的太平军船队竟然再次张起风帆,继续扬帆西进。曾国华闻报大惊,还道太平军水师是准备突袭自军营地,赶紧命令全军戒备,又亲自登上甲板观察来敌动向。再接着……

    再接着,曾国华、杨岳斌和彭玉麟等湘军水师将领就彻底傻了眼睛了,太平军船队的前锋到了湘军营地附近后,的确是排开阵势准备作战,然而却并没有发起进攻,后队则在前队保护下从长江北面直接越过位于南门湖口的湘军水师营地,气势汹汹的继续杀向长江上游!

    此时此刻,曾国华和李续宾等水师将领才突然反应过来,发现曾老师把湘军水师部署在东流一带纯粹是一着昏招臭棋,因为东流这一带的江面过宽,水流也十分缓慢,几乎处处都可以让船只通行,不利湘军水师防守,却十分有利于太平军水师绕开湘军水师营地直接西进!

    “怎么办?出击?还是继续坚守?”

    细雪纷纷,黄豆大的汗珠却出现在了曾国华的额头之上,黑夜之中仓促出击肯定是冒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太平军拿手的小船海战术淹没,不出击的话任由太平军船队越过东流,那太平军船队长驱直入,很快就能出现在彭泽城下,给被包围的黄文金送去增援和士气,到时候兄长暴跳如雷……

    “六帅,我们中计了!”

    彭玉麟的吼叫把曾国华从兄长的悍威中拉了出来,“长毛是算好了时间抵达东流,料定我们在黑夜中不敢仓促出击,乘机大举西进。这支长毛水师是去增援彭泽都还好办,如果他们不救彭泽继续西进,去奇袭湖口,那我们就完了!”

    曾国华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的想起了目前关系着湘军粮道后援的湖口,还有原先驻守湖口的李续宜部已经被调到彭泽这个要命问题。惊恐之下,曾国华再不敢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就吼道:“传令全军,出营拦截,不能让长毛过去!”

    仓促出战已经晚了,东流到彭泽之间的长江水路仍然是坑爹的南北走向,太平军的主力战船小拔船又是出了名的轻便灵活,借助着呼啸的北风,待湘军水师战船全部出营集结成队时,太平军水师的后队已经全部越过了湘军水师营地,担任警备任务的前队也已经全部掉头,变前为后追着主力而去。见此情景,曾国华别无选择,只能是大声吼道:“打旗号,全军追击!一定要追上这支长毛水师,别给他们偷袭湖口的机会!”

    湘军和太平军规模浩大的龙舟大赛再次在长江水面上出现,在实力不占优势和并不清楚敌人实力的情况下,一向行动谨慎的湘军水师难得展开全力追击,紧咬着太平军水师的屁股不放,一路只是追击不休。然而曾国华和杨岳斌等人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杨秀清酝酿多日的战术计划指引下,一支更大规模的太平军水师也已经抵达了东流水面,还同样是直接越过东流,直接向着湘军水师的屁股杀来。

    三更过半时,当湘军水师追击着太平军水师抵达马当山附近时,后队的斥候快船也终于把后方变故禀报到了曾国华面前。闻知自军背后也出现了太平军船队,曾国华也当场就瘫在了甲板上,泪花闪烁的喃喃自语,“完了,中计了,这次我完了。”

    曾国华确实完了,因为他的指挥失误,没能果断出兵拦截首先到来的太平军船队,被太平军水师抢在了他的前面西进,从那一刻开始,曾国华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现在无论如何选择,曾国华都注定无法挽救败局,继续向前追,前方的太平军水师如果掉过头来,和后面杀来的太平军水师前后夹击,湘军水师全军覆没,不追,前方的太平军如果是冲着湖口去并且成功拿下湖口,湘军水师和陆师同样得完蛋。进退都是死,追不追都毫无胜算。

    “六帅,我们前后都有长毛水师,怎么办?怎么办?你快请下命令决定啊!”

    被部下逼迫不过,曾国华只能是选择把皮球踢给兄长,含着眼泪说道:“继续追,先到彭泽去,请兄长决定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奇袭湖口

    “啪!”

    一记响亮的而又沉重的耳光抽在曾国华脸上,直接就把曾国华的脸颊给抽得鼓肿起来,再接着,焦急得变了形的曾国藩怒吼声音,也随之传进曾国华耳中,“你疯了还是傻了?救不救湖口还要来让我拿主意?湖口对我们有多重要难道你不知道?马上去湖口!马上去救湖口!”

    “可是兄长,我们前后都有长毛的水师,小弟坚持带着水师去救湖口,被长毛水师前后包夹了,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了啊!”曾国华万分委屈的解释道。

    “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也得去!”曾国藩急得是连眼圈都红了,狂吼道:“救下湖口,你就算全军覆没,也可以保住陆师!被长毛拿下了湖口,我们的水师完蛋,我们的陆师同样完蛋!你难道要我们的陆师将士在长毛的追杀下,步行三百多里向都昌撤退?!”

    “马上去湖口,不管花多少代价,也得给我保住湖口!我马上给你派援军!”

    带着兄长的命令,曾国华连滚带爬冲回湘军旗舰,带着湘军水师顶风逆水的向湖口去了,结果是湘军水师前脚刚走,密密麻麻的太平军水师船队就又出现在了彭泽一带的长江水面上,虽然和先前越过彭泽的太平军水师一样,也没有靠岸登陆增援彭泽守军,却也故意开了几炮,让困守孤城的友军黄文金部知道援军已经到达,结果早就是人声鼎沸的彭泽城里果然又是欢声震天,士气再次为之大振。

    见此情景,曾国藩已经再没心思去盘算是否还能拿下彭泽城,只是一边匆匆派遣李续宾兄弟率军回援湖口,一边无比懊悔自己之前没能迅速下定决心,收到水师告警时就马上派兵回援,白白浪费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宝贵时间。同时曾国藩也自然少不得在肚子里大骂弟弟无能和自军斥候细作无用,竟然连太平军水师大举回师西线这么重要的情况都没能提前探知。

    “孟容,我们之前任命的湖口知县被撤职了以后,文俊那个蠢货是派谁接任的湖口县令?你对他了解可多?”

    曾国藩终于想起向自己的幕僚长刘蓉问起这个重要问题,刘蓉则答道:“文俊是派一个叫做王少冲的候补知县接的任,学生对他没什么了解,只是风闻他为了补实缺,给文俊送了不少银子,应该是个贪官。”

    “是不是贪官不要紧,只要别是胆小如鼠之辈就行。”曾国藩烦躁的说道:“不要多,只要他能坚持一天,别主动弃城而走,一天后李续宾兄弟就能带着援军去给他帮忙。”

    “文俊,你这个王八蛋啊!你为什么要把本官任命的知县撤了?为什么要把他撤了?换上一个老夫不能知根知底的人!”

    曾国藩再度怒吼的时候,太平军水师和湘军水师之间的超大规模龙舟大赛也已经在长江水面上进行得是如火如荼,由韦俊率领的太平军水师前部虽然受体力困扰,速度有些下降;但湘军水师却因为在彭泽耽搁了一些时间,被拉开了距离,即便速度稍占优势也无法迅速追上韦俊军;而秦日纲亲自率领的太平军水师后队也是摇撸划桨,拼命追赶。三支水师你追我赶,全都是拼出了老命的加快速度,黑夜中搁浅触礁的大小船只不计其数,但是三支水师的主将却全不理会,更不搭救,只是拼命的疯狂向前,向前,再向前!

    终于,当天色全明的时候,带头居先的太平军水师韦俊部终于还是抢先一步抵达了湖口城下,船上运载的八百余名主力战兵不等船只放下跳板,直接就跳下浅滩,大步冲上陆地,大致集结完毕就立即冲向城门已经打开的湖口县城,守城门的湖口清军士兵目瞪口呆,只能是一边匆匆关闭城门,一边连滚带爬的跑回城里向新任县令王少冲报信。

    再接下来,让曾老师捶胸顿足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闻知太平军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湖口城下,文俊文抚台新提拔的县令王少冲,第一件事并不是组织城里的清军士兵和团练上城守御,而是赶紧把能打包的金银细软全部打包,然后连滚带爬的从南门出城,冲向湖边寻找渡船逃过鄱阳湖。

    也用不着咱们王知县为太平军将士打开城门,城上无人防守,太平军将士直接用人梯就攀上了城墙,冲进城里打开了湖口县城西门,城外的太平军将士蜂拥入城,一边夺取城门控制权一边去抢占粮仓县衙,期间完全没有受到半点阻拦抵抗,几乎是在转眼之前就拿下了湘军花了无数力气才夺回来的湖口城。结果也是在太平军的旗帜插上湖口城楼的时候,湘军水师才刚刚出现在石钟山下的水面上。

    曾国华在应变决策这些方面确实有些欠缺,看到湖口已经落入敌手,又明知道后面还有太平军的水师追击,曾国华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果断撤往九江,保存湘军水师的有生力量方便将来接应陆师。然而很可惜,关键时刻,曾国华再次决策失误,竟然命令湘军水师向太平军水师发起进攻,妄图杀溃太平军水师登陆夺回湖口城。

    面对着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大馅饼,韦俊当然是笑呵呵双手接住,不顾士卒疲惫坚决迎击,催动小拔船队冲上前去与湘军水师缠斗,结果凭借战船和体力方面的优势,湘军水师在前期倒是大占上风,击沉了多条太平军小拔船,一度杀得太平军水师几乎难以招架。然而再当秦日纲亲自率领着太平军水师主力抵达湖口后,战场形势就陡然逆转了。

    猛烈的炮火与如雷的喊杀声中,太平军的小拔船铺天盖地的扑向湘军水师船队,炮轰枪射,近舷夺船,湘军水师目前大量主要装备的军用舢板虽然在机动力上不落下风,也比小拔船更加适用于战场厮杀,但是好虎敌不过群狼,在如同海浪波涛一样不断涌来的太平军小拔船面前,湘军的舢板还是一条接一条的烧毁击沉,一条接一条的被近舷缴获,而失去了舢板保护后,湘军的红单船等于就是变成了狼群里的野猪,空有满身蛮力却无法施展,任由饿狼肆意啃咬,很快就在密集的火箭喷油筒攻击下不断起火燃烧,还有一条红单船被数以百计的太平军小拔船包围,太平军水手不断登船夺舷,投降不杀的口号声响彻云霄,除了自沉这个选择外,被俘已成定局。

    激战中,包括曾国华坐镇的湘军水师旗舰都被太平军的火箭引燃,烈火熊熊,曾国华懊悔大哭,不得不下令突围撤退,然而此时此刻再向突然自然是难上加难,太平军水师也绝不会容忍鄱阳湖上能够存在威胁自军安全的清军水师力量,不顾疲惫坚持前堵后追,疯狂砍杀焚烧湘军水师战船,湘军船只中即便有侥幸杀出包围向西逃命者,也遭到了太平军小拔船的疯狂追击,船只被焚被俘无数,水手投降落水不断,场面凄惨得笔墨根本无法描述。

    最后,连湘军旗舰都被太平军的火箭喷油壶给彻底烧毁,曾国华身负重伤,全靠杨岳斌不惜代价的接应,这才侥幸逃上了杨岳斌的座船,在太平军的追杀中勉强逃过鄱阳湖,在紧急出动的清军王国才部接应下逃上西岸。然而即便如此,三个营的湘军水师船只水手能够逃过鄱阳湖者连一个营都不到,水师基本覆灭,曾国华的两个得力助手杨岳斌和彭玉麟也在激战中一起负伤。

    “快,快,向吴抚台求援,求他,救我兄长……。”

    在王国才部将毕金科怀里说完了这句话,曾国华就彻底昏了过去,也永远的告别了湘军水师,告别了水上战场——全身大面积烧伤,腿部伤势尤其严重,就算能够保住性命,曾国华以后也很难再站起来了。

    …………

    与此同时,曾老师却仍然还不知道自军已成孤军,已经被彻底孤立在鄱阳湖以西,虽然还算理智的停止了以火炮覆盖彭泽城内,也匆匆下令东流的何绍彩部弃城西撤,用左宗棠的主意把东流城交给了新任命的县令当替罪羊,却没有下定决心立即解除对彭泽的包围,主动弃营撤退,只是等待湖口消息,准备确认了湖口战场的情况再决定是否全军撤退。

    这时,已经和曾国藩公开决裂的左宗棠终于又来到了帅帐,还一进帐就冲曾国藩大吼质问道:“为什么还不撤退?大帅你还想耽搁到几时?难道真要等长毛的陆师主力也杀到面前才仓皇逃命?”

    “别急,湖口那边还没消息。”曾国藩耐住性子说道:“湖口战场还有希望,只要李续宾他们能够及时赶到湖口守住城池,我们就不必担心会被长毛包围。”

    “大帅,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左宗棠怒骂,咆哮道:“且不说湖口未必能保得住,就算保住湖口又有什么用?长毛已经荡清了下游官军,水师主力空闲,这次西进肯定是水师精锐尽出,就你手里那三个营的水师,能挡得住他们不?长毛只要切断航道,我们的粮食军需就不能运到鄱阳湖西岸,我们困守湖口还不是迟早饿死的命?”

    “别指望吴超越的水师能救你,他的水师本来就弱,火轮船(蒸汽炮船)也还没装备几天,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的水师就算倾巢出动,也未必能打败长毛水师,重新疏通航线!到时候长毛的陆师围城,水师断路,你就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乘着长毛陆师还没到,赶紧走,先去湖口,然后再去都昌、鄱阳,乘着我们还有粮草,长毛在陆地上还暂时威胁不到我们,赶紧走!不然的话,你全军覆没不要紧,老子也得陪着你送命!”

    “你是谁的老子?!”历史上就忍不了左宗棠的曾国藩这会更忍不了,怒吼道:“左宗棠,你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中的小小举人,也敢在帅帐之中辱骂本帅?来人,给我把左宗棠乱棍打出去!”

    左右亲兵唱诺,立即上前以棍棒驱逐左宗棠出帐,左宗棠大骂不绝,杨文定则赶紧上前,一边用身体挡住军棍,一边硬把左宗棠给拉出了曾国藩的帅帐,不断好言劝慰,生性高傲的左宗棠却是怒不可遏,大骂着曾国藩就要离营而去。杨文定赶紧又拉住他,说道:“季高,你去那里?别怪老夫没提醒你,鄱阳湖以西可是山高林密,人烟稀少,现在长毛又要马上杀来,你这时候独自离开营地,不是找死是什么?”

    听了杨文定这话,左宗棠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左老爷只是骄狂暴躁,却并不是悍不畏死的莽夫,然后左宗棠还向杨文定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再等一等。”杨文定说道:“且到老夫营中耐心等待,如果局势真如季高所料,曾大帅肯定要派人返回湖广求援,以老夫和吴抚台的关系,到时候老夫自然是求援使者的不二人选,到时候老夫带着你一起回湖广,设法东山再起。”

    “回湖广干什么?去给吴超越那个小混帐当牛做马?”左宗棠没好气的问道。

    “知道季高你对老夫那个孙女婿不待见。”杨文定叹息了一句,然后又微笑说道:“但是季高,你忘了老夫了?老夫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候补知府,但以前好歹曾经出任过江苏巡抚,在朝廷里也有人拉有人帮,想复出任职其实并不困难,到时候你如果愿意,我愿意象骆抚台一样的待你,你想另谋高就,或者回家读书,老夫也绝不阻拦,还送你路费。”

    盘算了半晌后,在孤身一人离去很难活命的情况下,左宗棠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说道:“也罢,那就这么办吧,但我有言在先,回到湖广后,我不会见吴超越!你领我去见,我也不见!”

    “那是当然,老夫那敢强迫季高你见不愿见之人?”

    杨文定笑着一口答应,然后又在肚子里嘀咕道:“被慰亭料中了,果然是这样。不过这个左季高也确实狂得可以,傲得邪门,老夫以后想让他间接替慰亭效力,有得罪受了。”

    天色微黑时,一个满身汗水的李续宾信使骑着一匹跑得口吐白沫的快马,总算是给曾国藩带来了湖口战场的消息,得知湖口已被太平军攻占,湘军水师也在水上战场上几乎全灭,咱们可怜的曾老师当场就昏了过去。好不容易被众人救醒后,可怜的曾老师第一句话就是……

    “撤!赶紧撤!立即放弃营地辎重,向都昌撤退!快!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兄长,那何绍彩他们怎么办?他们还在从东流撤回来的路上,我们现在撤了,他们就彻底死定了!”

    曾国荃的提醒总算是把曾国藩拉回了现实,然后旁边的刘蓉也赶紧提醒道:“大帅,天已经黑了,连夜弃营撤退的话,彭泽城里的长毛乘机出兵追击,那我们得吃大亏啊!”

    可怜的曾老师彻底回过神来,盘算了片刻,曾老师改口下令道:“让将士们做好撤退准备,连夜把粮食弹药装车,也把山上的火炮尽量搬下来,等明天天亮了再撤退。再有,派快船快马给何绍彩传令,叫他在明天天亮之前,无论如何要撤回彭泽,不得有半点耽搁!不然的话,情况一旦危急,我就不等他了!”

    湘军将士匆匆将粮草弹药装车准备撤退的时候,杨文定也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一边吩咐吴超越派来保护自己的亲兵准备撤退,一边把湖口情况和曾国藩的决定对左宗棠大概说了。左宗棠听了冷笑,嘲讽道:“终于比猪聪明一点了,长毛有水路之利,传递消息比陆上快得多,彭泽城里的长毛肯定已经知道了湖口的情况,也肯定做好了连夜追杀的准备。如果在晚上撤退,今明两天说不定就是他曾国藩的死期了!”

    “季高高明,正是如此。”被孙子遥控的杨文定放下身段违心的恭维了左宗棠一句,然后又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撤到都昌,三百多里路啊,路上又都是荒无人烟,连个可以驻脚的城池都没有。”

    “能顺利才怪,长毛又不是傻子,能不死追到底?”左宗棠继续冷笑,又说道:“他曾国藩如果够聪明的话,就别再想什么步步为营,每天只走三十里就结寨自保。不立营不扎寨,全力南逃,或许还有点希望保全一半的军队到都……昌……。啊!”

    “季高何事如此惊讶?”杨文定疑惑的向脸色突然大变的左宗棠问道。

    左宗棠脸色阴沉,半晌才说道:“我和曾国藩都忘了一件大事,长毛有水师优势,既然可以凭借水路之利抢占湖口,就也有可能凭借水路之利,提前抢占就在鄱阳湖旁边的都昌,甚至更南面的饶州府城鄱阳!如果真是那样,那曾国藩这支兵马,就注定要全军覆没了。”

    杨文定张口结舌,仔细回忆了一番鄱阳湖一带的地图后,发现太平军水师确实有可能靠着水路机动,抢占目前距离最近的两座江西城池,杨文定同样也是脸色开始苍白。然而再细一琢磨后,杨文定又稍微放下心来,暗道:“还好,我们人少目标小,慰亭派给我亲兵装备又好,逃命希望很大。”

    “杨文定,你可以现在就去见曾国藩,把我的分析告诉他。”

    左宗棠老气横秋的向大自己一个辈分的杨文定吩咐道:“也随便告诉他,他如果不想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湖口进兵,到鄱阳湖湖畔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结营自保,拼着挨上一段时间的饿,也还有被吴超越救出来的希望。他如果想死非要向其他地方撤退,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身陷绝境

    心急如焚的等待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近十点时,原先驻守在东流的湘军何绍彩部才匆匆撤回到了彭泽战场,然而回是回来了,匆匆行军上百里的何绍彩军上下仍然还是累得个个口吐白沫,大汗淋漓,掉队失散士卒无数,不要说是上阵作战,能否再跟上湘军主力的行军速度都还是一个大问题。

    “大帅恕罪,末将未能依令在天明前撤回彭泽,罪该万死。但末将已经尽力了,是天太黑路太……。”

    “别说了,能回来就行!带上你的人马走在中间,快去!快!”

    何绍彩的狡辩被脸色阴沉的曾国藩打断,接着曾国藩还一个劲只是催促何绍彩赶紧率军归队,可是何绍彩却又坚持说道:“大帅,请听末将说完,还有一个重要情况,昨天末将收到撤退命令启程出发后,我军斥候发现有大量发匪陆师逼近吉佃,长毛的兵力数量来不及探明,只知道统兵的是发匪名将石镇吉。”

    “陆师也果然来了。”曾国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然后曾老师也顾不得再去考虑那么多,又一挥手说道:“快归队吧。传令前队,立即启程出发!”

    收到曾老师的命令,担任开路前锋的胡林翼立即统兵出发,接着何绍彩军归队后,中军主力也立即迈开脚步向西撤退,担任殿后任务的曾国荃则率军列阵守住路口,准备走在最后。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可怜的曾老师也还没有拿定主意,究竟是听左宗棠的主意,撤到湖口一带坚壁而守,等待来自湖广和江西援军?还是按照自己之前的打算,不去太平军肯定会重兵驻防的湖口?曾老师现在唯一能做出的正确选择,就是让湘军先往西撤,一边走一边探听敌人情况,然后到了太平关再考虑究竟是去湖口还是去遥远的都昌。

    不出所料,湘军才刚开始出发,一直龟缩在彭泽城里的太平军黄文金果然就是倾巢出动,迅速填塞湘军将士之前辛苦挖掘的地道,夷平垒墙打开追击道路,虽然没有立即向严阵以待的湘军后队发起进攻,却也摩拳擦掌的早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太平军等的当然是湘军后队也迈步出发时的有利时机,当曾国荃万分无奈的下达撤退命令时,湘军将士迈动脚步阵型变动时,太平军将士果然象一群阴险的饿狼一样的扑了上来,刚摸进射程范围内就马上对着湘军士卒开枪射击,湘军将士被迫还击间虽各有死伤,却又被迫停下了脚步迎战,严重拖慢了全军撤退的速度。

    对此,曾国藩当然是益发的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杨文定却带着左宗棠的最新指示来到曾国藩面前,说道:“大帅,季高认为这样才是最好不过,千万不能急,给了长毛乱中取利的机会。反正我们只撤向百里外的湖口,也用不着急,稳扎稳打缓缓撤退,才能带着粮草火炮去湖口一带建立坚固营地,等待援军到来。”

    曾老师阴沉着脸不说话,心里虽然觉得左宗棠的建议有道理,却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全盘接受左宗棠的建议,撤到湖口一带建立坚固营地,任由太平军重兵合围而不做理会,专心只是等待援军?

    还好,彭泽太平军的实力不足,矢志报仇的黄文金也没急着投入主力战兵发起冲锋,经过一番激烈的枪战过后,曾国荃终于还是杀退了太平军,带着后军匆匆向西。而太平军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遥遥牵制始终保持对湘军的压力,拖住湘军让湘军快不起来,为后方的主力到来争取时间,也等待合适的机会发起进攻。

    绕过彭泽湖东北端,转入地势较为开阔的西南面时,太平军改变了追击策略,主力继续尾随湘军的同时,单独分出一军迂回向前,刀锋直指刚从东流撤回来的湘军何绍彩部,疲惫不堪的何绍彩军无力迎战,曾老师也只好赶紧分军迎击,结果虽然如愿以偿的杀退了太平军,撤退速度还是受到了巨大影响,两个时辰才勉强走出二十里。曾国藩心中大急,不得不下令湘军加快速度,敌人不追到火枪射程范围内不许停下脚步交战。

    曾老师这道命令再次遭到了左宗棠通过杨文定递交的反对,认定撤到湖口才是唯一生路的左宗棠坚持要采取曾老师之前喜欢的龟爬战术,每日行军三四十里就立营休息,时间还充足不必着急。以前一直追求稳妥行事的曾老师这次却是一反常态,害怕被太平军的陆师主力追上,坚持要加快速度行军,对左宗棠的提议根本不予理会。左宗棠大怒,自然又少不得发了一通牛脾气。

    最后,还是收到了胡林翼军顺利抵达太平关保住了退路咽喉的消息后,曾老师才稍微放下心来,一边让曾国荃奋力击退太平军的追兵主力,一边让军士建立坚固营寨休息过夜,疲惫到了极点的湘军何绍彩部也这才得到了休息吃饭的机会。

    是夜,彭泽太平军先后三次向湘军营地发起夜袭,湘军则全赖营地坚固没给太平军任何机会。而黄文金在领教了湘军稳固防御的厉害之后也汲取教训,没再浪费兵力弹药发起骚扰攻击,平心静气的尾随着湘军一直到了道路狭窄的太平关,黄文金才投入主力发起真正的进攻。

    道路狭窄,湘军为了将来又不敢放弃沉重的粮草和火炮,只能是保持队形缓缓通过太平关,结果在车辆阻塞、前后难以呼应的情况下,湘军的殿后军队便遭到了太平军的沉重打击。

    也亏得担任殿后任务的是湘军中最能守的曾铁桶曾国荃,面对着不断呐喊杀来的太平军将士,曾国荃先是以三段射有力压制住了太平军冲锋势头,继而又在太平军舍死忘生的疯狂冲锋面前亲自披挂上阵,亲自率领着湘军将士与太平军展开白刃肉搏战,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还是掩护了湘军主力尽数越过太平关。然而即便如此,曾国荃军还是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荃字营的伤亡超过三成,曾国荃本人也在战斗中受了伤。

    最危险的太平关终于还是过了,但是对咱们曾老师决策应变能力的考验也随之到来——究竟是听左宗棠的继续向西,去湖口寻找有利地形建立坚固营寨,等待来自湖广和江西的援军?还是取道刘家市撤向都昌,获得更安全的立足地和充足的粮草补给,更稳妥的等待援军救援?

    很可惜,决定前途生死的关键时刻,咱们曾老师智慢的弱点被无限放大,迟迟都下不定决心究竟是向南还是向西?同时此前被派往湖口的李续宾兄弟也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太平军已经开始在湖口一带着手布防,虽然陆上力量比较薄弱,却凭借着优势水师,严密封锁住了湖口与九江之间的航线。

    鉴于这点,咱们可怜的曾老师也因此生出了这样的判断——先不说湖北水师何时能够抵达九江,就算湖北水师到了九江,以湖北水师相对孱弱的实力,也肯定很难突破湘军水师的封锁,赶到鄱阳湖东岸接应自军过湖。

    除此之外,吴超越是否会不惜代价的全力营救湘军这点,也让可怜的曾老师疑虑重重——忤逆门生对保存实力的喜好,可半点都不亚于咱们曾老师。

    “去都昌!传令全军,南下都昌!”

    听到曾老师这条命令,左宗棠气得把手里的马鞭都给扳断了,狂吼咆哮,大骂曾老师其蠢如猪,更骂上天无眼,会把这么多忠诚勇敢和才干出众的湘军将领交给一头蠢猪率领指挥!声若雷鸣,连百多米外的曾国藩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咱们的曾老师却装做没听见,阴沉着脸只是催促湘军南下。

    事实证明,曾老师这次的决策确实是错得无法再错,才刚收到湘军南下的消息,秦日纲马上就派遣韦俊率领一支水师南下,风驰电逝般直取都昌,结果守都昌的江西清军虽然还算对得起曾老师,没有立即弃城而逃,但也只敢闭城自保。太平军的水师陆战队却是毫不客气的登陆作战,猛攻都昌不止,战事十分激烈。

    与此同时,走陆路而来的太平军陆师也已经越过了太平关,迅速拉近了与湘军主力的距离,湘军主力则因为黄文金的牵制骚扰,速度始终快不起来,得知太平军陆师逼近时,湘军才刚走到现在的江桥乡一带。

    紧要时刻,不愿看到近万湘军将士白白送死的左宗棠再次挺身而出,通过杨文定要求曾国藩立即停止南下脚步,在附近位置相当理想的城山柳家建立营地,等待援军救援。可是曾老师还是坚持不听,坚持要继续南下,硬生生的拉着湘军越过城山柳家继续南下,左宗棠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近万湘军终于还是一步步的被咱们曾老师拉进了死地,南下到了现在的城山镇附近后,湘军扎营休息,结果第二天天才刚亮,湘军将士就脸色苍白的看到,头上包裹着红布的太平军陆师主力已经漫山遍野的涌来,瞬间扭转了湘军和太平军之间的陆上力量优劣形势。同时太平军黄文金部也已经迂回绕过湘军营地,跑到了南面去拦截湘军去路。

    天寒地冻,汗水却出现在了曾老师的额头上,左宗棠却象一条发疯的狮子一样,突然冲到了曾老师的面前,狂吼道:“出兵迎战!长毛远来疲惫,这时候出兵迎战,我们占便宜,有希望把他们杀退,争取时间调整战术!”

    曾老师还是犹豫,然而一旁的胡林翼却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就冲回自己的营地,组织翼字营出兵迎战,结果情况还真被左宗棠料中,即便是以少击多,但是靠着体力方面的优势,翼字营果然还是奇迹般的杀退了疲惫不堪的太平军援军,迫使太平军援军后撤休整。同时李续宾也杀退了妄图乘机供给湘军营地的黄文金,帮助湘军挺过了这场危机。

    “向西!到鄱阳湖旁边找有水有山的地方立营,等湖广江西的援军!”

    左宗棠红着眼睛再次提出的正确建议终于得到了曾国藩的认可,来不及拆除从彭泽辛苦带来的成型栅栏和哨塔,湘军将士直接放弃营地,大踏步的一路向西,急匆匆赶来鄱阳湖畔寻找合适的立营地点。

    喜欢自比诸葛孔明的左宗棠始终还是不及诸葛老妖那么明那么亮,至少在地理方面不及诸葛老妖——不知道这一带的鄱阳湖西岸,恰好没有利于长期坚守的合适山地。湘军被迫沿湖而行寻找理想营地,期间太平军乘机多次发起冲锋,杀死杀伤了许多湘军将士,也抢走了一些湘军的粮食火炮。

    终于,多走了五六里后,湘军总算是找到两处比较象样的立营地点,一处是现在的灰山,一处是现在的湖山,其中湖山的地形最为理想,山势较高易守难攻,又可以架设火炮覆盖湖面,让太平军水师难以配合陆师夹击湘军营地,左宗棠和曾国藩也不约而同的选中了要在湖山立营。

    然而很可惜,老于沙场的石镇吉和黄文金同样看出了这点,黄文金部不惜代价与湘军同时向湖山发起冲锋,为了抢先登上山顶互相之间刀砍斧劈,刀刀见血的以命相搏。结果十分遗憾的是,上天入地的广西狼不但更适合山地作战,近身战能力也明显强过湘军,始终还是比湘军抢先登上了湖山,抢占住了有利地形不给湘军上山机会。

    别无选择,湘军只能是匆匆登上只有西面被湖水保护的灰山,一边与太平军激战一边争分夺秒的建立营地,又付出了相当不小的代价才守住灰山,建立起了可以守卫的营地。

    夜色全黑时,湘军将士还在争分夺秒的挖壕沟筑垒墙,砍伐树木建立栅栏,过于疲惫的太平军虽然没有发起夜间进攻,却也连夜在山下挖掘壕沟包围灰山,密密麻麻的篝火有如汪洋大海,彻底包围了灰山孤岛。在山上看到这一景象,咱们的曾老师是泪如泉涌,懊悔得痛哭失声,“是我害了三湘子弟,是我害了三湘子弟啊!”

    众人苦苦力劝不住时,湖面突然出现的船只灯火又几乎把曾老师吓掉了魂,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来的船只竟然是杨岳斌率领的湘军水师残余战船——然而很可惜,只有一条小型红单船和几条舢板,载不了几个人过湖。

    “大帅,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还一直以为你会撤到湖口等待援军,还是听说你往南了才冒险出来寻找你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湖口那边的航线已经被长毛的水师封锁了,湖广来的水师援军,没办法直接过来救你们啊?”

    杨岳斌的埋怨让可怜的曾老师更加的羞愧难当,也断然拒绝了杨岳斌首先运载自己返回九江的要求,决心要留在灰山与湘军将士共存亡——在这一点上,咱们曾老师也确实有资格给咱们的吴小买办当老师。

    杨岳斌的到来给了曾老师与外部联系的机会,也给了一些贪生怕死的鼠辈以逃生机会,不多的船票中,杨文定杨老大人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抢了一张,左宗棠也毫不客气的抢走一张,但左宗棠却又明白告诉曾国藩,说道:“我留在这里没用,只有到了九江运筹帷幄,给王国才和刘坤一出谋划策,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现在长毛水师一队在封锁湖口,一队在攻打都昌,你还有机会获得救援补给,你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写了一道书信给文俊,向他求援,求他出动驻扎在瑞洪的江西船队,给你送来粮食弹药,也帮你尽量运走一些伤兵军队。至于你听不听,那是你的事!”

    曾老师毫不客气的就写了一道书信向文俊求援,还是用自己的鲜血写成,末了曾老师又用鲜血给吴超越写了一道血书,直接用白话文只写了一句话——慰亭,为师求你了!

    “杨老大人,具体的情况你对慰亭说吧,请你告诉他,我这个当老师的,真的很对不起他!但是,我还是要厚着脸皮再求他一次,救救灰山这里的三湘子弟!我不畏死,可我不能让我麾下这些三湘将士白白送死啊!”

    说完这番话后,曾国藩向杨文定双膝下跪,顿首不断,泪花连连,泣不成声,而旁边的湘军众将也是个个放声大哭,全都向杨文定双膝跪下,磕头恳求。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文俊肯定指望不上,现在唯一能把湘军将士救出苦海的,就只有吴超越一个人。

    文俊文抚台确实没有辜负曾国藩和湘军将士对他们的期望,杨岳斌侥幸把杨文定和左宗棠等人运载过湖后,虽然杨岳斌早早就派快船通过水路把曾国藩的求援血书送到了赣江旁边的南昌府城之中。但咱们的文抚台看完了曾老师声泪俱下的血书后,却抠了抠鼻子,潇洒弹出一坨鼻涕,面无表情的说道:“长毛水匪势大,出动江西水师是白白送死,本抚台不能拿江西将士的性命为儿戏。”

    “文抚台,我们求你了!”湘军信使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放声大哭道:“现在长毛水师暂时还来不及去灰山封锁航线,你的水师有机会给我们送去增援啊!”

    “叫他找吴超越去,吴超越不是上折子想剥夺本官的绿营兵权么?既然他这么看不去本官,那他的老师,就让他自己去救!”(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穷途末路

    平时里再怎么的面和心不和,窝里斗打横拳争权夺利,老师身陷绝境时,向学生求援求助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于理不亏,倒是学生如果胆敢拒绝去救老师的命,就肯定会被千夫所指,留下万世骂名,输人又输理。

    被困在鄱阳湖东岸身处绝境,曾国藩不慌,近在咫尺的江西巡抚文俊拒绝出兵救援,曾国藩也不绝望,原因就是曾国藩非常清楚,他的忤逆门生吴超越一定会出兵来救自己,还肯定是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兵。不然的话,他的忤逆门生就没办法向天下人交代,也没办法继续向天下人显摆他那张尊师重道的虚伪嘴脸。

    很可惜,利用价值已经被基本榨光的曾老师太天真了,吴超越是没办法拒绝他的求援,但吴超越可以躲!

    事实上,早在湘军意外拿下东流县城的时候,吴超越就已经看出湘军的所谓胜利不过是老朋友杨秀清的诱敌之计,太平军反扑在即,自己的理发匠老师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也早在那个时候,吴超越就已经在准备合情合理离开湖北省城借口,躲开曾老师的求援使者,多为太平军争取几天时间。

    也不能白白离开省城,寻思躲避老师求援的同时,搂草打兔子的吴超越打算乘机往荆州跑一趟,了解一下荆州这边的情况,为将来举兵反清做好准备。

    虽然威胁没有骆秉章、曾国藩和都兴阿那么大,但荆州这边同样是吴超越的一块心病,紧扼进出四川咽喉的荆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在湖北仅次于武汉,与襄阳同列,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满清朝廷为安置八旗寄生虫和控制荼毒华夏各族民众,在南方各省建有多座螨城,螨城也几乎全部设在各地省城之中,惟独湖北的螨城是设在荆州,荆州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目前的荆州将军绵洵又是根正苗红的野猪皮子孙,咸丰大帝的叔辈,政治立场绝不可能动摇,治下又有四千饱食华夏民族血汗的满人旗兵,以及数万满人男女,随时可能伙同湖南和四川的清军威胁湖北省城的安全。所以吴超越同样把荆州螨城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将来起兵时,荆州螨城也是吴超越武力打击的首批目标之一。

    鉴于此情,借口巡视地方离开省城躲避湘军求援,荆州无疑是吴超越的最好选择,同时理由也很充足——荆州汉人和满人之间的冲突有些严重,大的武力冲突虽然只是偶尔发生,小的却几乎没有断过。荆州知府唐际盛此前屡有奏报,吴超越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当借口理由去荆州巡视了解情况。

    吴超越也无法料知太平军主力何时会大举反攻西线,不过在收到湘军攻占彭泽城外石山架炮攻城的消息后,吴超越就知道时机到了——杨秀清再是托大,也绝不可能会在丢了彭泽重地再出兵。料定太平军会在近期有大动作,吴超越也马上决定出巡荆州,又礼貌性的向花沙纳打了招呼,把湖北省城暂时交给花沙纳坐镇。

    巡视省内府县是巡抚的自由,花沙纳自然也没阻止,还给吴超越提出了许多忠告,力劝吴超越到了荆州后尽量以息事宁人为主,千万不要过于坚持立场,得罪了连花沙纳都得罪不起的荆州将军绵洵。同时又秘密告诉吴超越说绵洵是个贪财好色的主,想和绵洵处好关系只要在这方面下手就绝对没错,吴超越衷心感谢了花沙纳对自己的好意指点,第二天便率领着赵烈文等人大张旗鼓的赶去荆州巡视,同时还借口操练水师和熟悉航线,故意把吴军水师的主力战船忠诚号和仁义号也带到了荆州。

    巡视调查的结果让历史和地理同样稀烂的吴超越几乎把嘴巴笑歪,虽然位置险要,但荆州城池所处的位置却地势低洼,城墙几乎与江面齐平,城池又过于靠近长江,到了动手的时候,吴军水师只要开到荆州城外的长江水面上,连船都不用下,直接就可以把炮火大量倾泄城内,攻破荆州易如反掌。

    更绝的是,荆州螨城并不是象北京南京那样位于内城,而是分居在东西两城,炮轰城内,吴超越不但不用担心会误伤汉人百姓,还可以获得西城汉人的直接帮助!

    更让吴超越心中狂喜还在后面,真正到了荆州府进了城后,吴超越才知道荆州知府唐际盛此前报告的********突出不是夸大,而是尽量的隐瞒少报和刻意的大事化小!至于荆州的汉人与满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激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听听咱们荆州将军绵洵绵大将军的控诉就可以知道了。

    “吴抚台,你一定得好治一治荆州这帮刁民啊!这些刁民胆大妄为到了竟然敢公开在城里大喊打满贼!动不动就聚集民众和老夫治下旗兵打架斗殴,光是上个月,就有五个旗兵被他们打伤啊!”

    “荆州的十三帮一定得治!尤其是咸武帮!这些刁民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尤其喜欢欺负我们旗人,旗民纠纷十桩里面有六七桩都和他们有关!”

    “还有那些苗彝蛮夷,更是刁横野蛮,一句话不对就敢动刀动枪,还专门针对我们旗人!两个月前有一个叫海生的镶黄旗旗兵失踪,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九成九就是和这些蛮族有关!吴抚台,你是出了名的能臣,一定得把这个案子破了,找到凶手,还我们旗人一个公道!”

    听着绵大将军几乎是含着眼泪的颠倒黑白,吴超越一边好言安慰,承诺一定替大清八旗将士讨还公道。一边也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决定一定得好好拉拢一下绵大将军重点控诉的荆州十三帮,尤其是咸武帮,同时也决心一定要和本地的少数民族百姓处好关系,多和他们的首领拉些交情,施些恩惠收买人心。

    要办这么多事当然得在荆州耽搁一些时间,在很会拍马屁的荆州知府唐际盛的帮助下,吴超越也马上放开手脚大干了起来,一边极力拉拢荆州的地方帮会和少数民族群众,一边名正言顺的迟迟不回省城,浪费和拖延整军备战的时间,为无法立即出动湖北新军增援湘军准备借口。

    于是乎,就这样的,当杨文定派人把曾老师的求援血书送到省城时,吴超越就理所当然的没在城里,信使无奈,也只好先把消息禀报到主管湖广军事的花沙纳面前,请花沙纳先拿主意。

    “前几天不是还连战连捷么?还说有希望可以直接打到安庆城下,这才几天时间,怎么情况就突然危急成了这样?麻烦了,麻烦了,慰亭偏巧去了荆州,还把主力战船都带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不擅军事的花沙纳大声叫苦,又无权派遣编制抚标直属吴超越的湖北新军出动,只能是一边派人用快船给吴超越送信,一边匆匆派遣鲍超率领四个营的湖北新建水师出动,紧急赶赴九江设法增援湘军。而鲍超虽然明知湖北新建水师在太平军水师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但念在曾国藩以往对自己的恩惠份上,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使,忠心耿耿的第二次率军去救曾国藩。

    …………

    湖广战斗力最强的湖北新军不能立即出动这点,自然帮了太平军的大忙,乘着水上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机会,太平军先是迅速通过水路给被围数月的九江罗大纲送来了大量的物资补给,又抢占了梅家洲建立水上防线,封锁清军水师进入鄱阳湖的航线,也把湘军水师残部彻底堵死在了鄱阳湖内。在岸上立营的清军王国才部和刘坤一部空有满身力气,却苦于水上力量薄弱无力抵抗阻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平军水师纵横水面。

    与此同时,赖桂英率领的太平军陆师主力也已经抵达湖口战场,并迅速赶往灰山加入对湘军的围攻战,准备先消灭困守灰山的湘军残部再集中力量反攻九江。此外韦俊率领的太平军水师偏师也成功拿下了都昌县城,缴获大量的军需粮草后迅速回师北上,与陆师联手攻打灰山。文俊所部的江西水师则躲在瑞洪寸步不移,任由太平军水师横行湖面,坐看湘军被重重围困而不顾。

    如果不是从彭泽撤退时坚持带上了一些火炮,远程炮战中还有一点还手之力,湘军在太平军的水陆夹击面前肯定连三天都撑不过去,原因则是湘军这次太倒霉也太被动了。

    不够高的山势注定了湘军难以在灰山建立起铁墙铁壁般的坚固营地,还连树木都不多,仓促转移时又被迫遗弃了立营材料,湘军只能是修建起内外两层单薄栅栏保护营地,而更坑爹的是,灰山竟然这一带的土层很浅,往下挖不了两尺就是坚不可摧的硬石,湘军最拿手的挖壕防御也因此失去了效果,营地建得极不坚固,防御力十分薄弱,也严重削弱了湘军的战斗力。而深知吴超越随时可能出兵的太平军则是不肯浪费那怕一天的时间,从包围灰山开始攻势就一直没有停过,各军各营轮番上阵,日夜猛攻湘军营地不止,也基本上没给湘军建立坚固营地的时间和机会。

    屋漏偏逢连夜雨,危急时刻,曾国藩此前扩军过于仓促的隐患突然爆发,在湖口时收编的一些太平军降兵见湘军情况危急,萌生反意,便悄悄与旧上司黄文金取得联系,表示愿意充当内应将功赎罪。得到黄文金的接受后,这些太平军旧卒便在黑夜之中突然发难,从背后偷袭守卫栅栏防线的湘军士卒,营外的太平军乘机发起突袭,在内应的接应下成功杀入湘军营地,几乎一举攻破湘军营地。

    多亏了曾国藩很谨慎的修了内外两层栅栏,没给太平军顺势杀入湘军中军营地的机会,始终能够居中指挥,也许湘军就已经彻底完了。也亏得还能够掌握全局,又靠着曾国荃、李续宾和胡林翼等将的率军奋力死战,并且被迫使出好不容易从吴超越那里敲诈来的宝贵苦味酸武器,湘军这才险之又险挡住太平军的猛攻,把杀进营地的太平军给重新赶出营外。但即便如此,湘军还是因此遭到了重创,大量士卒死于混乱之中,无数营帐被焚,辛苦从彭泽转移来的军需也被烧毁,军心士气一起遭到了重创。

    指望吴军水师来援完全成了湘军将士的唯一精神支柱,不管与太平军的水陆炮战打得多猛烈,太平军的进攻再疯狂,湘军众将所大喊的口号都是大同小异,“坚持住!坚持住!吴抚台的援军就要来了!他的水师有火轮船,有洋人的风帆战船,到了九江马上就能冲进鄱阳湖救我们!坚持!咬牙挺住!援军就快来了,吴抚台亲自率领的援军就快来了!”

    口号喊得山响,然而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鄱阳湖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太平军小拔船外,就是太平军从各处抢来的各种战船,还有不断在狭窄营地中弹跳飞行的太平军炮弹,以及不时炸响的开花炮弹。绝望的气氛笼罩下,湘军队伍中接连不断的出现逃兵和降兵,尤其是在湖口时仓促招募的江西新兵和临时雇佣的民夫,更是成群结队的逃出阵地向太平军投降,不但益发动摇和打击了湘军的军心士气,还让太平军随时都能掌握到湘军的最新情况。

    在此情况下,可怜的曾老师当然是时时北望王师,期盼奇迹能够出现,更期盼忤逆门生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能够出现在波涛万丈的鄱阳湖上。然而,却每一次都是大失所望。

    更加打击湘军和曾老师的还在后面,被围困后的第九天清晨,太平军突然停止了炮击,然后几个手打白旗的太平军将士把一个五花大绑的湘军水师士兵押到了湘军营外,冲着营中的湘军士兵大喊,“别开枪,里面的人,你们都看好了,这个是你们的同伴,是我们昨天晚上在湖上抓到的人,他是来给你们送信的。”

    湘军众将士争相探头张望时,那名被俘的湘军水士兵被逼不过,只能是哭着冲营中大喊道:“弟兄们,我是奉了王总兵的命令来给你们送信的,吴超越吴抚台没在湖北省城,恰好去了荆州,他的水师也没做好准备,短时间没办法来救你们,短时间没办法来救你们!”

    湘军将士大哗,绝望顿时写在了每一名湘军将士的面前,曾国藩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天旋地转,脑海里彻底一片茫然。倒是胡林翼还能冷静,先是亲自抬枪对那变节士兵开了一枪,然后大吼道:“弟兄们,别相信长毛的鬼话!我们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吴抚台的水师已经到九江了,马上就能冲进鄱阳湖来救我们!长毛这是在故意骗我们!开枪!开枪!打死这些长毛!”

    一些湘军士兵依令开枪,赶走了那些大声叫喊施展攻心战术的太平军士兵,然而更多的湘军士兵却是神情茫然,半点都不肯相信胡林翼散播的假消息。胡林翼则是一边大吼鼓舞军心,一边在心里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但愿这个消息别是真的。”

    是日,即便是在白天,仍然有为数不少的湘军士兵逃出阵地向太平军投降。现在的湘军,早就不是曾国藩之前带出湖南打下武汉那支凝聚力超强的湘军了,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凝聚力,甚至就连曾国藩的个人威望,都下降得十分厉害。

    …………

    湘军将士其实还有一点希望,那就是九江战场上的湖北清军现在其实是左宗棠在指挥,杨文定带着左宗棠撤回鄱阳湖西岸后,即便他自己没有提出要求,王国才、刘坤一和刚带着水师赶到九江的鲍超等清军将领也自愿接受了他的指挥号令,杨文定则牢记孙女婿的叮嘱学习骆秉章,把各项事务都委托给了左宗棠,左宗棠也就有了在战场上一展身手的机会,也多少给湘军将士争取到了一些逃命机会。

    就在太平军施展攻心战术的同一时刻,在左宗棠的要求下,杨文定邀请清军众将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讨论发起一场晚清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尽可能多救一些湘军将士士卒返回鄱阳湖西岸。然而到了会议上,却又基本上就是左宗棠一个人在说话。

    “现在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吴抚台要死不死偏偏不在湖北省城,短时间内无法出兵来救曾部堂他们。从我们的斥候探报来看,指望曾部堂能够坚持到湖北水师主力抵达绝无可能。而且就算湖北水师能够尽快抵达,以吴超越的本事,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迅速冲破长毛的湖口防线,杀败长毛水师去救出曾部堂他们,所以曾部堂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已经死定了。”

    “虽然曾部堂蠢到能让他的军队出现哗变,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全军覆没,没办法,我们只能是靠手里仅有的力量,尽可能的能救多少回来算多少。”

    “营救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今天晚上寅时三刻,鲍超你先出兵,攻打长毛的湖口防线,假意要冲进湖口去救曾部堂。知道你没这个本事,不要你真能冲进湖口,只要你能够牵制住长毛的湖口水师就行。陆地上,我也会安排火炮帮你。”

    “杨岳斌,你卯时初刻出兵,到时候湖口的长毛水师已经被鲍超牵制住,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直扑灰山,猛攻长毛水师的偏师,牵制住他们,等运兵船离开后再撤退!”

    “记住,不惜代价!能把长毛水师诱出陶沙湾最好,不能的话,就不惜代价的猛攻,那怕把水师残部打到只剩下最后一舟一船,也要给我牵制住长毛水师!”

    “还有,叫水手们每人准备一套百姓衣服,准备好干粮,船被打沉后就逃上岸,换衣服化装成百姓,能保住多少水手保住多少,船没了可以再造再买,熟练水手死了就彻底没了。对了,告诉你麾下的水手,实在不行还可以向长毛投降,先保住命,再想办法慢慢逃回来也行!”

    “王国才,刘坤一,把你们的手雷全部交给杨岳斌!现在是救命的时候,请你们千万别抠门!”

    “彭玉麟,从民间收罗来的渔船和货船,你让他们秘密集结在灰山对岸的姑塘一带,被长毛发现没有?没有就好,记住,卯时三刻出兵,顺利的话,你的船队抵达陶沙湾的时候,长毛在灰山的水师已经被杨岳斌缠住,靠岸,能救多少回来算多少!”

    “记住,明白告诉每一条船,每一个民间水手,他们每救一个士兵回来,赏银二十两,每救一个营官回来,赏银一百两!当场兑现!”

    “王国才,刘坤一,把你们的军饷银先借给彭玉麟,让他带去大姑塘,让那些民间水手看到银子!让他们放心去卖命救人!”

    “各位,各位将军,请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千万要按照左先生的计划行事。银子武器这些都好说,老夫拿脑袋担保,我那孙女婿一定会还你们的,一定会还你们的。”

    杨文定对众将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力求王国才和刘坤一等人全力配合左宗棠的计划行事,王国才和刘坤一斜瞟着左宗棠无奈点头的时候,左宗棠却又突然怒吼了起来,“文俊!****你娘的十八代祖宗,你的水师如果配合行动,至少能把湘军救回来七八成!你这个狗娘养的,为什么偏偏就要见死不救?还有曾国华,你这头蠢猪如果当时不急着发起决战,打残了湘军水师,我们现在用得着求文俊?!”

    清军众将更加翻白眼,杨文定也更加苦笑了,然后彭玉麟又怯生生的向左宗棠问道:“季高先生,如果我的船队能够顺利靠岸,那我们先救那些人回来?”

    “这个问题,你只能是去问曾国藩。”左宗棠没有任何表情,还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不管曾国藩如何选择,他自己……。”

    “恐怕是有机会,也没脸逃回来了。”左宗棠在心里补充完了下半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别了,老师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即便明知道把握不大,然而在左宗棠的布置指挥之下,九江清军仍然还是毅然发起了鄱阳湖撤退的军事计划,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已经穷途末路的湘军将士。

    寅时三刻,按照左宗棠的指挥,鲍超率领四个新组建的水师营张帆出动,向太平军的湖口防线发起佯攻。是夜雪花纷纷,虽是难得奇袭偷袭良机,然而苦于实力严重不足,清军上下全都不对真的突破太平军防线抱有任何希望,唯一的祈求,也都是能够活着回来。

    卯时将至,顺流而下的清军船队顺利抵达鄱阳湖口,然而西侧的航路早被太平军用满载沙石的大船凿沉堵塞,配之以重锚铁链拦截,清军战船无法通过,只能绕向被太平军用活动篾缆封锁的东面航道,然而不等清军船只靠近篾缆,鄱阳湖东岸和北面的梅家洲岸上早已是炮声轰鸣,无数沉重炮弹呼啸飞来。同时石钟山的太平军值夜船队也立即出营杀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看到这样的场面,初上战场的清军水手个个心惊肉跳,还有不少人双腿立即开始发抖,受命牵制太平军水师主力的鲍超则是神情坚定,指挥船队一边开炮还击,一边派出舢板小船突袭篾缆防线,把满载柴草火油的竹筏固定到篾缆上举火焚烧,制造妄图冲入鄱阳湖内的假象。

    左宗棠的佯攻之计果然收到了理想的诱敌效果,误判清军水师是想杀入内湖救援灰山,又贪图清军水师离开陆师保护的难得歼灭机会,秦日纲立即出动了太平军水师主力,亲自率领着前来迎战。

    确认了太平军这一动向,鲍超也立即指挥清军船队向西岸撤退,继续诱敌的同时也寻求岸上炮火保护,水战经验丰富的秦日纲却深知岸炮打移动靶命中率奇敌,根本不怕清军岸上炮火,毫不犹豫的率军冲锋,与清军船队激战于杨家村一带。

    杨家村一带的炮火纷飞中,时间的脚步终于走到卯时初刻,来不及确认湖口太平军水师的主力是否真被鲍超完全牵制,之前一直躲在王家湾依靠陆师保护的湘军水师残部倾巢出动,包括尚未修补完毕的战船也全部出动,在杨岳斌的率领下张起风帆,借助凛冽北风直扑东南面的灰山。

    在湖湾监视的太平军斥候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一情况,立即飞报到秦日纲面前,然而秦日纲却贪图对面猎物,断然放弃分兵拦截追击的打算,挥手说道:“不管他们,就剩几条破船,韦检点的水师足够了,给韦检点送个消息就行!”

    做出这个决定后,秦日纲又大声命令旗号手打出旗号,要求太平军船队尽量采取近舷夺船战术,全力争取尽量俘虏清军水师的新船大船。

    用不着秦日纲派人给韦俊知会消息,韦俊这边也有斥候快船专职负责监视湘军水师残部,湘军水师残部横渡鄱阳湖才刚到一半,韦俊就已经收到了斥候探报,并且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是出击迎战?还是结阵防御?”

    这个问题韦俊只考虑了不到三分钟就得出答案,湘军水师虽残,但是大船的火力仍然还有一定优势,自军水师实力虽强,然而主力战船的小拔船火力过于微弱,结阵而守打火炮战,自军等于是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惟有主动迎战,方能施展自军拿手的小拔船海战术。所以韦俊果断下令道:“传令全军,驶出陶沙湾,到水面开阔处迎敌!”

    号令颁布,即便只是偏师仍然规模庞大的太平军水师摇撸划桨,迅速驶出了水面稍显狭窄的陶沙湾,在陶沙湾西北部的水面开阔出排开阵势。南面灰山的湘军陆师将士迅速发现这一情况,把消息飞报到曾国藩面前时,正在以泪洗面的曾国藩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一边命令全军备战,一边匆匆登上山顶高处,紧张眺望东北方向。

    借助风向优势,卯时三刻未到,湘军水师残部就已经逼近了灰山附近,然而首先出现在湘军水师将士面前的,却是湖面上密如繁星的船只灯火,密密麻麻有如食人蚁群一般的太平军小拔船队,尚未接战便已令人望而生畏。

    知道自军毫无胜算,但是为了掩护运兵船靠近灰山救人,杨岳斌还是神情刚毅的下令船队继续前进,并在刚进入射程后就抢先开炮,以湘军目前残存的远程火炮猛轰太平军船队。知道小拔船火力不及湘军战船的韦俊也不犹豫,马上就让旗号台打出旗号,命令前队冲锋,近舷作战,“杀!把清妖剩下的这几条破船给老子全灭了!”

    呐喊冲锋的小拔船队迅速逼近湘军船队,并迅速施展拿手的船海战术,三五成群的集体攻击湘军的一条军用舢板,余下的小拔船则尽量分散,如同一条条游鱼泥鳅一般的向湘军大船的空隙中穿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湘军的舢板上却突然飞出了一枚枚黑色物体,砸到冲锋杀来的太平军小拔船上炸开,爆发出一阵阵如雷巨响,并喷发出耀眼火光,几乎是在瞬间就击沉了四五条太平军的小拔船。

    “手雷弹。”

    光是看到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燃烧的火焰,已经在实战中积累了无数经验的韦俊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武器,但韦俊仍然丝毫不惧,相反还面露冷笑,“看你有多少手雷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种武器连超越小妖手里都没多少。”

    湘军水师残部接下来的动作让韦俊稍稍有些出乎意料,凭借着苦味酸手雷弹的近战优势,迅速炸乱了正面冲来的太平军船队后,湘军水师竟然继续全帆前进,在风力的推动下笔直杀向太平军的水师主力。见此情景,韦俊忍不住脸色一变,暗道:“难道说,清妖想要用擒王战术?想先干掉我的旗舰?”

    韦俊这点还真没猜错,即便明知道必败无疑,但是在出战之前,杨岳斌也曾考虑过能否争取到擒贼先擒王的机会,同时为了起到彻底牵制韦俊主力的作用,杨岳斌便果段坚决的用了这一招,指挥水师直扑太平军旗舰,逼着韦俊用所有的小拔船围攻自己。结果很幸运的是,为了谨慎起见,韦俊果然命令旗舰打出旗号,命令中军主力出动迎战,拦截湘军冲锋的势头也四面合围这支孤军。

    与此同时,秘密集结于大姑塘一带的清军运兵船队也已经在彭玉麟的率领下大举出动,这是一支由渔船、货船和民间客船临时组编而成的船队,除十几条运载武装士兵的民间小船外,几乎没有任何的战斗力,能不能成功抵达灰山脚下,完全只能看杨岳斌能否把太平军水师主力骗走。

    船上的每一个民间水手都知道这一点,但这些民间水手也知道,他们每从灰山救一个人回姑塘,最少也可以获得二十两银子的奖励——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姑塘岸上,每一个船夫都已经清楚看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正是因为真金白银的诱惑,彭玉麟才能带着这些民间水手踏上九死一生的征程。

    这也是一只运载数量严重不足的船队,大大小小的船只加在一起,满打满算顶天能够运载一千三四百人,逃上灰山的时候,左宗棠掌握的最后数据是湘军陆师大概七千两百多人,这些天即便有大量的阵亡和投降,左宗棠估摸湘军应该也还剩四千左右,这支运兵船队就算全部装满,也救不了一半湘军将士。但是左宗棠别无选择,只能是救一个算一个。

    很幸运,大雪一直在下,冬季又黑夜漫长,雪夜成功掩护了运兵船队的行踪,在并不知道湘军真正目的的情况下,韦俊把所有的水上力量都投入了围攻湘军水师残部的战斗。而成功诱使韦俊把所有力量施加在自己身上后,杨岳斌也立即指挥湘军水师船队往北面迂回,引诱太平军水师追击,艰难的把太平军水师逐渐诱离了陶沙湾水面,为运兵船队争取到了抵达灰山脚下的机会。

    大量抛出的苦味酸手雷并不是白白浪费,靠着这种近战利器的帮忙,湘军水师残部不但一时能够做到在太平军的小拔船海中纵横自如,也彻底的激怒了韦俊和太平军将士,招来他们的穷追猛打和紧追不舍。不知不觉间,太平军水师已经被湘军水师引诱得远远离开灰山水面,深入了鄱阳湖的北面湖心地带。

    借着这个靠友军将士用命换来的机会,彭玉麟率领的运兵船队终于还是抵达了灰山脚下,靠上湖岸。发现上当的太平军陆师大惊,赶紧发起了对湘军营地的进攻,好在曾国藩在这个关键时刻指挥得当,果断命令曾国荃率军死守营地防线,并命令所有军队没有命令不得下山登船。

    曾国藩的第二道命令没能起到多少作用,求生的意志催促下,湘军将士纷纷逃下灰山,冲到岸边直接上船,你争我抢间还出现了推搡践踏,逼得彭玉麟只能是开枪射杀这些乱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部分局面,让船只能够有序运载士卒。

    比死还难的选择放在了曾国藩的面前,面对着数量远远不足的运兵船,让那些人上船逃命,让那些人留下等死,必须要由曾国藩来决定,也必须在最快时间内做出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以运思缓慢著称的曾国藩更是无法抉择了。

    “告诉全军将士,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支运兵船队伍,后面还有两支,所有人都可以上船,别慌,别乱!”

    在这方面长出曾国藩一截的胡林翼果断又颁布了一条假命令,然后对曾国藩说道:“大帅,你先上船,我去组织将士们尽量上船,能保住保多少。”

    “我还有脸扔下三湘子弟先跑吗?”

    胡林翼的话把曾国藩从迟疑中拉了回来,在这一刻,人性的光辉、对三湘子弟的愧疚和曾圣后人的骄傲终于回到了咱们让无数人恨之骨的曾老师身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曾国藩对胡林翼吩咐道:“贶生,你先上船,我去组织人手登船,你先走。”

    “大帅,还是我……。”

    “不要废话!这是命令!”曾国藩粗暴打断胡林翼,大喝道:“长毛水师随时可能回来,你先上船,我一会再上船!”

    强迫了胡林翼登上船只,曾国藩匆匆回到山上,一边命令咸丰三年时就跟随自己的湘军老人登船,一边安排亲兵保护刘蓉、郭嵩焘和之前在战斗中受伤的李续宾等人下山上船,然后才匆匆跑到了正在激烈交战的前方阵地附近,派最心腹的亲兵队长去给曾国荃传令,秘密命令曾国荃立即去岸边登船。

    “记住,告诉老九,说我已经上了船了,还已经先走了!叫他马上上船,你也和他一起上船!我这里你放心,我会上最后一条船走,但是别让老九知道。”

    亲兵队长不疑有他,赶紧跑去给曾国荃传达密令,曾国荃也是素知兄长为人,同样不疑有他,老老实实随着亲兵队长去了后山登船。然而曾国荃前脚刚走,曾国藩马上就出现在了他的军中,亲自接过了荃字营的指挥权,亲自率领荃字营抵挡太平军的如潮攻势。

    “沅浦,我能不能等到下一次增援不要紧,重要的是,九弟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啊。”这是曾国藩目送曾国荃离去时说出的心里话。

    天色微明时,发现上当的太平军水师匆匆杀回到了灰山脚下,然而湘军运兵船早已走了**成,最后几条船一看情况不妙,也赶紧张帆西进,不敢再拉人就直接跑了。曾国藩则在残破不堪的湘军营地中匆匆重整队伍,任命临时将领填补胡林翼和曾国荃等人离去的空白,并且沿用胡林翼的谎话欺骗湘军众人,说是后面还有两支运兵船队会来,叫湘军将士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后续援军。

    曾国藩的话只是暂时骗过了湘军将士,随着时间的又一天过去,太平军的报复性疯狂进攻,弹药的逐渐消耗殆尽,还有湖口太平军水师的增兵灰山,只能用石头砸打营外敌人的湘军将士纷纷来到了曾国藩的面前,愤怒质问曾国藩是否欺骗他们?

    “我没骗你们,我们是有援军,只是我们恐怕坚持不到援军抵达了。”

    “湖南的将士们,湖北和江西的将士们,我这个主帅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出了家乡,带到了这个死地,却没办法把你们带回你们的家乡,带回你们的亲人面前。”

    曾国藩向麾下将士双膝跪下,拱手谢罪,又神情平静的说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阻拦你们出营投降,你们如果觉得出营投降有活命机会,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走。愿意留下陪我坚守待援的,就留在这里,不愿的就请走吧,营地里除了武器弹药,你们喜欢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补偿。”

    曾国藩的这番话感动了许多的湘军将士,让他们表示愿意陪着曾国藩同生共死,但也有许多贪生怕死的士兵选择了出营投降,曾国藩遵守承诺,没有做任何的阻拦,太平军那边则也公开接受了这些湘军士兵的投降,用于打击山上湘军残部的军心。

    又是一夜时间过去,期间没有任何除太平军战船外的船只出现,曾国藩的身边也只剩下最后三四百人守卫诺大的营地,山下的太平军则让湘军降兵直接喊出口号,“除了曾国藩,只要投降,任何人不杀!”

    又有一些湘军士兵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惧而出营投降,着急全力反攻九江战场的太平军也再度向湘军已经无比空虚的营地发起了疯狂进攻,而打头阵的,还是那些刚剪了辫子包上红布的湘军降卒。

    曾经能够容纳超过七千人的庞大营地只剩下几百人守卫,外营当然是迅速被攻破,即便全部退守中军营地,在太平军密集的排枪与猛烈的炮火面前,湘军士卒也只是坚持到了下午就被太平军攻破中军营地,太平军士卒蜂拥入营,一边砍杀拒绝投降的湘军士卒,一边全力搜寻曾国藩的下落。

    太平军士兵很轻松就在曾国藩的寝帐中找到了他,虽然曾国藩还活着端坐在寝帐正中,太平军却永远没有了把他生擒活捉的机会,曾国藩的身边不但放着他的各种公文书信和官服印章——还放着一桶引线即将烧完的火药桶。

    “快走!快走!曾老妖身边那个火药桶就要炸了!”

    看着仓皇逃跑的太平军士卒,曾国藩微微一笑,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种种往事,小时候脑子笨读书慢,一本书翻来复去的念,连躲在房梁上的小偷都背熟了,自己却还是不能做到背诵如流,然而那时候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是,自己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

    曾国藩又想起了自己的官场恩人穆彰阿,想起了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咸丰大帝,也想起了自己组建湘军的种种往事,然而曾国藩突然印象深刻的想起了当初,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硬逼着他同样干瘦的孙子在自己面前磕头行礼,苦苦哀求自己收下他的孙子做学生…………

    想起了那个干瘦门生,曾国藩当然又想起了自己和他的种种恩怨纠葛,亦敌亦友。再然后,曾国藩扪心自问,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慰亭,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太多。”

    “轰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画蛇不能添足

    “什么?恩师被长毛包围在了鄱阳湖西岸,湖口也被长毛偷袭攻占了?!”

    反正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立即出兵去救回身陷绝境的授业恩师,咱们的吴小买办当然是毫不吝啬的施展演技,在荆州城里收到曾国藩被困灰山的消息后,吴超越惊得直接惨叫出声,不顾调和荆州的汉满矛盾问题还没让绵洵绵大将军完全满意,当天就匆匆辞别了在荆州认识的一帮子会党头目及少数民族首领,登上忠诚号带着仁义号第二天一早就返回省城,焦急得连仪仗队和披红挂彩的巡抚座船都来不及一起带上。

    对此,对吴超越印象极好的荆州十三帮头目和少数民族首领当然是直挑大拇指,称赞吴超越够交情讲义气,是个值得深交的英雄好汉。很会拍马屁的荆州知府唐际盛则是感动得眼泪汪汪,连称抚台大人不愧为忠孝楷模,至诚君子,赌咒发誓一定要向吴超越学习。惟有荆州将军绵洵有些抱怨,很是不满意吴超越为了救一个汉人长辈,耽误查办荆州满人老爷遇害一案的大事。

    脱身理由充足,吴超越当然不用在意绵洵有什么想法,乘座主力战船返回省城的路上,吴超越掐着手指头所计算的,也全都是自己故意躲到荆州能给太平军争取到几天作战时间,自己返回省城后,又能以动员集结军队和准备出征粮草军械浪费多少时间——不过还好,武汉距离荆州的距离颇是遥远,花沙纳派人给吴超越送信是逆风逆水,事不关己的信使又有些偷懒和胆小,害怕风浪触礁没有日夜兼程的赶路,仅这就帮吴超越争取到了近五天的时间。

    更让吴超越笑歪嘴巴的还在后面,离开荆州后的当天下午,吴超越就又收到了花沙纳转发来的杨文定书信,让吴超越知道了江西巡抚文俊拒绝出兵救援曾国藩的‘坏’消息。而知道了这件事后,吴超越当然是肚子里偷乐,嘴上却吼声如雷,“文俊,你这个狗娘养的!见死不救挟私报复,老子要参你!参你!”

    说到做到,吴超越还真就在路上就让赵烈文代笔写了一道弹劾文俊见死不救的奏折,派人送往京城找咸丰大帝告状——也顺便解释了自己无法立即亲自率军去救老师的原因。

    或许真是可怜的曾老师命中注定,本来从荆州顺江而下,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吴超越用两天多点的时间就可以回到省城主持大局,然而连吴超越自己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时,长江之上突然狂风大作,波浪滔天,气候环境恶劣到连忠诚号和仁义号都不敢冒险夜行的地步。不得已,不想为了演戏而送命的吴超越只能是命令战船转入就近的临湘港避风,结果还凑巧碰到了骆秉章派给曾老师的援军萧启江部,给了吴超越提前拉拢湖南将领萧启江的机会。

    被大风耽搁了一夜时间还多,再等吴超越回到湖北省城时,可怜的曾老师已经被包围在了灰山整整十天时间,同时太平军也早早在湖口一带建立起了坚固防线,牢牢挡住了吴军水师深入鄱阳湖营救曾老师的水上道路。吴超越急得当众直跺脚,赶紧又匆匆组织兵马和安排出征事宜,准备尽快赶往鄱阳湖营救老师曾国藩。

    事前故意毫无准备,这会再怎么快当然都来不及了,一直保持着高强度训练的湖北新军将士才刚停下训练恢复体力,粮草弹药还没来得及装船,在强风中受了些损伤的忠诚号和仁义号还没来得及检修完毕,新装备的两条蒸汽炮船道德号和勇敢号也还没有备足煤炭。九江那边就又送来了关于鄱阳湖大撤退的军情奏报——曾国藩毅然放弃乘坐运兵船逃离灰山的机会,数量严重不足的运兵船队也只把刚过千人的湘军将士救到鄱阳湖西岸!

    “恩师,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傻?明明有机会逃回来,你为什么就是不逃?”

    在花沙纳及湖广众文武的面前,吴超越流下了眼泪,哭哭啼啼的只是埋怨曾老师的傻冒犯二,有机会逃而不逃,偏要留在灰山死地与无法过湖的湘军将士同生共死,花沙纳等人则是极力安慰吴超越,都说曾老师吉人天相,又爱兵如子自愿与将士共渡劫难,定然能够逢凶化吉,坚持到吴超越亲自带兵杀到灰山营救于他。

    虽然曾老师能够坚持到自己的援军抵达是吴超越目前最不愿看到的事,然而没办法,被伪君子的面目所束缚,吴超越还是决定按计划尽快出兵去救曾老师,同时也乘机向花沙纳提出亲自率军去救曾老师的请求,说明事情仓促来不及取得满清朝廷同意,请花沙纳这个湖广总督准许自己带兵越省作战。

    “慰亭,你放心去吧,朝廷那里,老夫会给你解释。”

    花沙纳仍然是一口答应吴超越的要求,然后花沙纳又对吴超越发出警告道:“但是慰亭,未经朝廷允许,也没有皇上的旨意,巡抚率军出省作战,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你此前又提议设立江西提督剥夺文俊的绿营兵权,以文俊那种小人性格,必然会抓住这点大做文章,鸡蛋里挑骨头罗织各种罪名弹劾于你。关于这点,你可要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多谢花制台提醒,晚辈牢记于心。”吴超越拱手道谢,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但我就不信了,皇上和朝廷还能象偏袒僧格林沁一样的偏袒文俊,不惩治见死不救的文俊,又来摘掉我的单眼花翎!”

    花沙纳看了吴超越一眼,有些想说点什么,但又强自忍住,轻叹了一声后,花沙纳才又说道:“总之,慰亭你小心点,你毕竟是汉人,文俊毕竟是旗人。你就算再占理,朝廷也……。”

    虽然花沙纳没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完,可吴超越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再是占理,满清朝廷也不可能轻易的弄死同属一个兽群的文俊,给自己出气,给曾国藩讨还一个公道。吴超越之所以义愤填膺的上表弹劾文俊,真正目的也绝不是为了扳倒文俊,吴超越所想要的,不过是希望满清朝廷更进一步的偏袒和包庇文俊,让湖北和湖南的将士更加看清楚满清朝廷的真面目而已。

    文俊没让吴超越失望,曾老师也没让吴超越失望,当吴超越火急火燎的做好了出兵准备之后,正准备亲自率军出发时,九江那边终于传来了曾国藩牺牲在灰山战场的消息。而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吴超越也顿时就把演技发挥到了极限——当场就昏倒在了吴大赛和赵烈文等人的怀里。

    更加精湛的演技还在后面,被人救醒之后,吴超越一没哭二没闹,第三更没上吊殉师,只是脸色铁青的穿上孝衣孝服,在巡抚衙门之中搭建灵堂,行孝子之礼,赌咒发誓一定要为曾国藩报仇雪恨。

    虽是做作,然而真正到了亲自为曾国藩守灵戴孝之时,吴超越却忍不住想起了曾国藩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在京城时想方设法的为自己遮风挡雨;办团练时为自己掩盖锋芒,吸引满清朝廷的猜疑忌惮;起兵后为自己力保巡抚驻治,帮自己把太平军彻底驱逐出湖北,又在江西为自己冲锋陷阵,牵制太平军的西线主力,帮助自己平安渡过巡抚湖北后的最危险阶段,让自己可以安心在湖北坐大变强,彻底站稳脚跟。

    即便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吴超越扪心自问,还是觉得自己亏欠老师曾国藩更多一些。所以到了背后没人的地方,吴超越还是流下了几滴真诚的泪水,也心甘情愿的为曾国藩披麻戴孝,真正把曾国藩当做了自己的老师。

    “老师,你放心,仇我一定为你报,你未竟的事业,我也一定为你完成,还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这是吴超越的心里话。

    按理来说,既然救援对象曾国藩已死,那吴超越是否还需要亲征江西已在两可之间,然而被吴超越尊师重义的假面目所欺骗,包括老成持重的花沙纳都没有劝说吴超越放弃亲征江西,很有一段时间没能摩拳擦掌的吴军将士更是个个摩拳擦掌,争先请战。然而熟知吴超越恶劣秉性的赵烈文却难得提出了不同意见,而且在与吴超越共同为曾国藩扶灵守夜时,赵烈文还乘着机会,单独与吴超越谈起了是否还要继续亲征江西这件大事。

    “慰亭,你要亲自为曾部堂报仇的心思我理解,也不反对,但是在你亲自率军出发之前,我必须先得弄明白,你如果一定要亲自率军东征江西,那你是准备打到什么样的地步?是只打算为曾部堂报仇,干掉杀害曾部堂的元凶秦日纲?还是打算只收复九江,或是拿下九江后又攻占湖口,效仿你的老师曾部堂直捣安庆?这其中的分寸如果不拿捏准了,你以后恐怕很难收场。”

    “很难收场?什么意思?”吴超越疑惑问道。

    “就是我担心你打得太漂亮了,朝廷会乘机调整你的职位。”

    赵烈文阴森森说道:“且不说江西现在需要一名能征善战的大员坐镇,就是两江总督这个位置现在也还是空着的,你如果打得太漂亮太顺利,朝廷一道旨意让你改任江西巡抚,甚至让你就任统管省份几乎全部丢光的两江总督,你怎么办?你在湖北辛苦建立的基础怎么办?”

    吴超越呆了一呆,心中也顿时一沉,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这么一件大事,如果自己在江西打得太漂亮也太顺利,满清朝廷是有可能把自己调出湖北,把自己放到江西安徽这些地方去继续和太平军打生打死,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在湖北建立起来的基础布局,被迫重新开始,继续白手起家。

    知吴超越极深,不用去看吴超越的脸色,赵烈文就知道自己的话一定能打动擅长听取正确意见的吴超越,看着曾国藩的灵位,赵烈文又淡淡说道:“我知道,以你目前手里的实力,亲自率军击败长毛水师主力和拿下九江,问题绝对不大,但是在这之后呢?朝廷怎么封赏你?让你把花制台取而代之,你认为可能吗?花制台对你再好,恐怕也不会好到自愿把湖广总督的位置腾出来让你坐吧?”

    “当然,封你一堆虚衔,赏还你的双眼花翎,这也是朝廷的一个选择。但我认为,看到你这么能打,长江下游的战事又这么危急,朝廷和皇上即便不是故意,也肯定会生出把你调往江西、安徽或者江苏的念头,到时候你在湖北辛苦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慰亭,画蛇不能添足,做事也不能事必躬亲,你的能力再强,没有分身术,你又能兼顾到几个方面?”

    听了赵烈文的话,吴超越久久沉默,许久后才问道:“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我认为,你是时候该放权了,也是时候该培养和扶持几个独当一面的帮手了。”

    赵烈文神情平静的回答道:“目前九江湖口这一仗并不难打,长毛在水面上是有一定优势,但我们陆上力量却占据绝对优势,又牢牢包围着九江重镇,等于就是捏住了长毛在江西的卵蛋命根子,九江战场一旦告急,湖口的长毛不愿救也得出兵救,我军水师以逸待劳,又有上游主动之利,即便歼灭不了长毛水师主力,打败他们并不困难。”

    “这是一场十拿九稳的必胜之仗,既然你不能画蛇添足去拿这个功劳,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份大功劳送给你信得过值得扶持的人?到时候九江大捷,你扶持的人升官受赏,间接为你掌握更多权力,你调度有方,用人得当,同样是一份功劳不说,还可以让朝廷和皇上觉得有你坐镇湖北调兵遣将,照样可以平定长毛扶持社稷,你在湖北的地位也就可以更加稳固。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吴超越也抬头去看曾国藩的灵位,半晌才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惠甫,你真是上天送给我的无双国士,无价瑰宝!”

    赵烈文微微一笑,赶紧表示谦虚,吴超越却懒得和赵烈文虚情假意,只是又说道:“惠甫,这份大功劳我想送给杨文定,你以为如何?”

    “最佳人选。”赵烈文想就不想就回答道:“杨老大人和你有姻亲关系,血肉至亲外人难以间离,可以托之兵权。他又曾经出任过江苏巡抚,有资历有经验,在官场上有他自己的人脉门路,把他扶上手握实权的地方高位远比扶持其他人更加容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说到这,赵烈文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更妙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左宗棠,左宗棠在民政财政方面的才干就不用说了,足可比之于你;军事方面的话,鄱阳湖这次的湘军大撤退,换之你我去指挥也未必能够比他做得更漂亮。有他相助,杨老大人不擅军事的弱点便不复存在。”

    “那就这么办!”吴超越最强过曾国藩的一点就是十分擅长当机立断,听了赵烈文的分析觉得有理,吴超越便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亲自率军出战的既定计划,改口说道:“明天我就去见花制台,告诉他我不想授人以柄,不亲自去江西了,请他同意把九江的前线总指挥权正式移交给杨文定。”

    恳请花沙纳把前线指挥权交给杨文定并不是十分容易,原因的关键是杨文定目前的正式身份还只是一个候补知府,官职品级方面稍稍有些不够。不过还好,花沙纳本人也不擅军事,吴超越又明确表态说既然曾国藩已死,不想再亲自去江西给出了名刁钻苛刻的文俊抓把柄,在实在无人可用和不想驳吴超越面子的情况下,花沙纳思来想去,终于还是答应了把九江战场的前线指挥权正式交给了杨文定。

    这时,官场老吏花沙纳也顺便给吴超越上了一课,为了堵住外人的嘴和加强杨文定前线总指挥的合法性,花沙纳又拉着吴超越联名上表,帮杨文定黑掉了左宗棠的功劳,把指挥鄱阳湖大撤退的营救友军之功全部装点到杨文定身上,乘机向满清朝廷举荐杨文定出任湖北督粮道,让杨文定可以名正言顺的统帅前线兵马。

    同时花沙纳又下令把之前派往九江的六个营鄂勇新兵调回田家镇防范太平军乘机西进,划归湖北汉黄道张汝瀛指挥,在尽量不影响前线战事的情况下,减少杨文定所部兵力,避免授人以柄。——说实话,这一手连吴超越和赵烈文事前都没能想到。

    谢过了花沙纳的帮助和指点,吴超越也没迟疑,马上就给杨文定派去了三个营的吴军水师和曹炎忠率领的吴军第三兵团,让他们暂时听命于杨文定指挥,补强前线实力。同时吴超越自然少不得给老婆的亲爷爷写了一道书信,让杨文定知道这些好消息,也指点他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破敌。

    收到孙女婿的书信,知道自己复起有望的杨文定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无比庆幸自己当年慧眼识珠,硬把漂亮孙女嫁给了一个干瘦丑男,孙女倒是吃了不小的亏,自己却占了大光拣了大便宜——没杨玉茹这层关系,吴超越傻了才会这么扶持杨文定。

    左宗棠的嘴巴还是一样的刁毒刻薄,看了吴超越写给杨文定的书信,左宗棠把嘴一撇,马上就张口吐糟,“有个漂亮孙女就是不同,想升官发财确实容易。不过杨道台,花制台和吴抚台是用什么名誉举荐你实补湖北督粮道的?该不会是救回千余名湖南将士那份功劳,被他们安在了你的身上吧?”

    毕竟是当过江苏巡抚的人,杨文定的脸皮厚度绝不比无良孙女婿的脸皮薄到那里,听了左宗棠的讽刺和质问不但不脸红,拍着左宗棠的肩膀只是微笑,说道:“季高莫急,倘若天遂人愿,老夫真能补上湖北督粮道的实缺,那老夫就重新有了密折封报之权,到时候你的功绩功劳,老夫一定会向朝廷和皇上如实禀明,为你请功请赏,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左宗棠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又没好气的说道:“吴超越不是想围点打援吗?那就叫他的湖北新军赶快来,别湖北新军没到,九江长毛先在长毛优势水师的接应下跑了,那还打个鸟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障眼法

    和左宗棠担心的一样,虽说很是得意几乎全歼湘军和干掉老对手曾国藩,然而太平军目前的西线主帅燕王秦日纲心里还是很清楚,知道这次大胜赢得很侥幸,如果不是湘军水师在关键时刻做出致命的错误选择,还有如果不是吴军水师始终没有出动,太平军水师纵然还是能够打败湘军,胜利也不会如此辉煌。

    秦日纲还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到了陆地上后,自军绝无任何可能打败吴超越的嫡系精锐,所以刚击破湘军在灰山的残部之后,秦日纲马上就生出了这样的战术构想,放弃九江屯兵湖口,以鄱阳湖为界,凭借石钟山与梅家洲这两处天险营建水上防线,水上采取守势防范吴军水师东下,陆上则向南发展,夺取饶州、广信和抚州等鄱阳湖以西的江西土地城池,避开吴军锋芒只找江西清军的麻烦。

    如果秦日纲有权力敲定战术计划,那么在吴军水师赶到九江之前,太平军的优势水师倒是很有把握转移走九江太平军的主力,让空有刘坤一部的九江清军只能是望水兴叹。然而很可惜,秦日纲没这个权力,地理位置远比湖口重要的九江重镇也不是说放弃就可以放弃的,所以秦日纲只能是把自己的设想写成书信,派人送往南京,请杨秀清拿这个主意。再然后……

    再然后本来就对杨秀清十分不满的秦日纲难免更是痛恨杨秀清入骨了,南京那边还没送来答复,已经扩编到了四个营的吴军第三兵团就在吴军大将曹炎忠和刘铭传率领下,也在三个营的吴军水师保护下,气势汹汹的杀进了江西,直接投入了九江战场。接着虽然清军方面又把六个营的鄂勇调回了田家镇设防,九江战场上的清军兵力变化不大,可是得知了这一消息,秦日纲还是忍不住仰天长叹,“麻烦了,清妖这次是想怎么将军抽车就怎么抽了,东王九千岁啊,你怎么事前就没想过放弃九江退守湖口呢?”

    让秦日纲窝火的还在后面,清军那边的参战军队还没轮换完毕,杨秀清就已经派遣心腹侯裕宽为使,带着书信赶来湖口给秦日纲充当监军,还在书信上把秦日纲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仗还没打就已经把超越小妖怕到这个地步,那干脆把脑袋直接送给迟早要来打天国的超越小妖好了!

    九江重镇绝不能放弃!还必须以九江为诱饵,吸引目前还无法熟练操作火轮船作战的吴军水师出动,设法歼灭吴军水师,拿到长江中游的制江权!——这是杨秀清以天父名誉对九江战事做出的最高指示!只准执行不可质疑,更不可敷衍怠慢!

    当然,这也是输赢都只利于杨秀清本人的最高指示,输了的话杨秀清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秦日纲,下狱杀头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赢了的话当然最好,可以重创亦敌亦友的吴超越水上力量,拿到长江中游的制江权,也消弭南京上游的巨大隐患。

    顺便说一句,杨秀清这个如意算盘中最绝的一点是,目前的太平军水师是以轻便灵活的小拔船为主力战船,单船战斗力不够强大却数量惊人,即便打了大败仗,大部分的战船和水手照样可以轻松逃走归队,几乎毫无可能遭受真正重创。

    还有,在亲眼看到洋人蒸汽战船的强大之后,杨秀清也已经开始着手组建太平军的蒸汽船队,准备用来收拾清军大将吴全美所部的红单船队,还有用来防范在中国最先购买和装备蒸汽炮船的好兄弟吴超越。所以只要能保住熟练水手,造价低廉的小拔船不管丢多少杨秀清都不会心疼。

    言归正传,秦日纲也不是没有机会和力量成功执行杨秀清天父下凡的最高指示,九江城里的粮草颇为丰足,再坚持上半年都没有任何问题,期间又获得了过一次弹药武器的补给,有力量长期固守九江坚城,秦日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必急于冒险增援九江。

    相对的,吴军方面因为还没来得及培训出合格的水手熟练操纵蒸汽炮船,新装备的两艘蒸汽炮船都没有派来九江参战,吴军水师仍然是以忠诚号和仁义号为作战主力,实力方面仍然逊色于太平军水师一筹,太平军水师的确还有希望获得水战顺利。所以窝火归窝火,同样清楚这点的秦日纲还是忠实执行了杨秀清的命令,绞尽脑汁的琢磨起了如何全歼吴军水师的办法。

    想干掉已经组建近两年并且经受过实战考验的吴军水师当然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对秦日纲来说更糟的是,他这次的真正对手并不是挂名清军主帅的战场老菜鸟杨文定,而是天纵奇才的三湘狂人左宗棠。同样知己知彼,同样擅长用脑子打仗,吴军水师才刚开抵九江附近,左宗棠马上就以杨文定的名誉下令,让吴军水师屯兵在九江上游十几里外的单家洲,躲在鲍超率领的普通水师驻地上游,拿驻扎在小池口的水师鲍超部给吴军水师当盾牌和缓冲,不给太平军任何发起突然偷袭的机会。

    “季高,让王孚他们驻兵单家洲,是不是距离太远了?倘若九江这边突然生变,王孚他们很难立即出兵作战啊?”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操心?在九江到单家洲的沿岸多建一些烽火台,白天用烟,晚上用火,想让王孚他们及时出击不就是一句话的问题了?”

    呵斥了脑子愚笨的杨文定之后,左宗棠马上着手布置起了围点打援的战术,而鉴于获得了吴军曹炎忠部的增援,在野战中清军已经用不着害怕太平军主动出击,左宗棠果断停止清军之前一直延续的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的对耗战术,命令清军放弃九江的东门阵地,移营集中兵力于九江南门外和东南角,故意让出九江太平军与湖口太平军的部分联络道路,引诱湖口的太平军出动主力增援九江。

    让出道路的同时,左宗棠又大力加强了对九江城的攻城力度,在九江城南西至景星湖和东到团鱼坡之间,修筑了大量高于九江城墙的坚固炮台,布置火炮轰击城内,又很小心的把清军中战斗力次强的刘坤一部布置在了三垄村保护阵地侧翼。同时左宗棠还命令士卒大量砍伐树木建造各种攻城武器,摆出了要以强攻破城的架势。

    当然,这只是假象,连吴军将士都不擅长正面攻坚,左宗棠自然更不会指望刘坤一的庄字营和王国才的绿营能够靠着正面攻坚拿下九江城,左宗棠的真正杀手锏仍然还是地道爆破,并且同时开挖了三条地道,分别从西南、正南和东南三个方向逼近九江城下。

    牢记孙女婿的叮嘱,左宗棠的一应谋划和布置杨文定都只管签名用印,从不过问具体细节,惟有在同时开挖三条地道这件事上,杨文定稍微提出了一些异议,问道:“季高,同时开挖三条地道太多了点?尤其是东南面这条,你已经解除对九江东门的包围,长毛细作可以轻松出城探察,湖口的长毛也可以用小船登岸,探察到那一带的情况,很容易暴露地道入口和行进方向啊?”

    “别多问,将来你会明白。”左宗棠根本懒得和不懂军事的杨文定解释,只是象下命令一样的吩咐道:“给你孙女婿去道书信,向他多要点新式火药,就说攻城要用。”

    很是郁闷的答应了左宗棠的要求,提笔做书的同时,杨文定当然少不得向孙女婿报告了左宗棠的一切所做所为。而吴超越除了派人送来了左宗棠所需要的苦味酸炸药外,给杨文定的回信上也简单给出了关于这件事的答复——让他折腾!

    在此期间,托了清军主动放弃东门阵地的福,坐镇九江城内的太平军大将罗大纲靠着斥候细作的探察,果然已经发现了清军正在城外东南面所挖掘的地道。对此,副手林启荣一度建议冒险出兵破坏,然而罗大纲经过反复盘算之后,却对林启荣说道:“林检点,是否冒险出兵我们稍后再议,只是这事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古怪?”

    “那里古怪?”林启荣疑惑问道。

    “清妖明明已经主动放弃了东门外的阵地,为什么还要在城外东南角挖掘地道?”罗大纲双手抱胸,看着林启荣问道:“清妖难道就没想过,这个位置的地道最容易被我们发现和破坏?清妖要挖地道炸开城墙,正南面有的是合适地方,清妖为什么舍易取难,偏偏要在最不容易隐蔽的东南角挖地道?”

    还别说,听了罗大纲提出的问题后,林启荣还真的马上就发现情况的确不对——九江这一带土厚,到处都适合挖掘地道——所以湘军才能挖出那么多壕沟包围九江城,既然如此,清妖方面为什么不在屯驻重兵的正南面挖地道逼近九江城,最大限度的保证地道的隐蔽性,为什么偏偏要在最容易被发现的东南面挖地道?

    这怎么看,怎么象是清妖方面故意要让太平军将士发现地道的存在啊?

    想到这点,林启荣马上就大点其头,说道:“还是罗丞相心细,这情况是不对,清妖那边,就好象是故意要让我们发现他们的地道一样!如果真是这样,东南面这条地道九成九是障眼法,目的是为了掩饰他们真正的杀着!清妖另有目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罗大纲点头,又皱眉盘算道:“但是,清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诱我们出兵偷袭,还是挖掘假地道的同时,还在挖掘真地道?或者说,这真是清妖的粗心大意,没考虑到地道会被我们发现这一点?”

    无法判断清妖方面的真正目的,已经年过半百的罗大纲也没去花力气钻牛角尖,盘算了片刻就吩咐道:“这样吧,三条,第一,派人乘小船过湖,向燕王殿下知会这个情况。第二,多派本地人士卒担任细作,化装成百姓出城,重点侦察清妖主力屯驻的正南面,看看清妖有没有在其他地方挖掘地道。第三,在城里埋设听瓮,寻找清妖的地道方位。”

    林启荣一口答应,立即着手安排时,罗大纲却又补充了一条,吩咐道:“再谨慎点,组织一支突击队,多带些火药包,今天晚上夜深时出城,试着偷袭一下清妖在东南面挖掘的地道入口,看看清妖是什么反应。”

    按照罗大纲的吩咐,是夜二更,一支由五十余人组成的太平军突击队借助绳索下城,携带着几个火药包悄悄摸向最先被发现的清军地道入口,结果因为保护这条地道入口的清军绿营兵疏忽,外围哨兵偷懒睡觉,直到太平军将士摸到距离地道入口不到百米时,守卫地道的绿营兵才发现敌人出现,赶紧发出警报。

    发出警报也已经晚了,本来战斗力就有些抱歉,匆忙迎战中绿营兵更加不是太平军精锐的对手,被太平军突击队一个冲锋就直接杀散,坑道里的土工民夫匆忙逃出地道时,太平军将士已经把火药包点燃扔进了地道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炸塌了清军辛苦挖掘的地道入口,将数十名民夫活埋其中。然后太平军将士又抢在邻近的吴军刘坤一部赶来救援之前迅速撤走,成功完成了罗大纲和林启荣所交代的任务。

    消息被连夜禀报到了杨文定和左宗棠的面前,对此,杨文定当然是大声叫苦,大失所望,左宗棠则一边大骂绿营兵无能,一边大喝道:“马上重新挖开地道口,看能不能救些人出来,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能救多少救多少回来!”

    土工预备队紧急出动赶往东南角救援被埋民工时,太平军突击队也已经把出战经过报告到了罗大纲和林启荣的面前,罗大纲听了冷笑连连,说道:“不出所料,果然轻松得手,果然是假地道。”

    冷笑完了,罗大纲又叮嘱林启荣一定要严密侦察九江城正南面,寻找清军真正的地道入口所在。

    还好,托了地道入口挖得极大的福,还有因为太平军使用的黑火药爆炸威力较小,靠着清军土工队的全力挖掘,清军方面竟然奇迹般救出了被困在坑道里的大部分民工,民工的伤亡远比杨文定和左宗棠预计的少,真正送命的几乎都是被直接炸死和被坍塌泥土活埋的倒霉民工。

    对此,杨文定当然是合掌直叫阿弥陀佛,左宗棠则是一边越俎代庖的下令,将放哨时偷懒睡觉的绿营兵立即处斩,一边命令由刘坤一的庄字营将士接管东南角地道的入口防务,同时命令清除地道入口的泥土,重新加固后继续挖掘。

    “季高先生,还要在这里挖啊?”杨文定哭丧着脸问道:“这里太危险了,是不是该直接放弃了?”

    “不能放弃,必须得继续挖!”左宗棠板着脸回答道:“没有这条地道做掩护,我们的另外两条地道很快就会被长毛发现,这里是掩护其他地道的障眼法,必须得继续挖!”

    招架不住左宗棠的淫威,已经去新疆吃过一次哈密瓜的杨文定也汲取教训,老老实实的执行自比诸葛的左宗棠差遣,命令士卒民夫继续挖掘九江东南角这条很不吉利的地道,还因为这条地道里已经死过人的缘故,杨文定又被迫给这里的民夫多掏工钱,每顿赏赐酒肉,这才好不容易把地下工程给继续了下去!

    可能是战场经验不足的缘故,左宗棠的这个障眼法不但没能骗过老于沙场的罗大纲和林启荣,相反还坚定了他们全力探察清军真正地道的决心。结果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另外两条地道的入口都被清军主力严密保护,太平军细作无法直接找到清军的真正地道入口,却在九江城西南角的阎家垄山后,发现了大量刚挖掘出来的新鲜泥土,还有大量的沉重车辙印,间接证明了清军有在其他位置挖掘地道。

    确认了这一点,罗大纲和林启荣当然是听瓮的侦察重点放在西南角,好在左宗棠也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当地道靠近城墙半里范围之后,左宗棠又命令士兵放慢挖掘速度,尽量避免发出过多声响,同时不时以火炮轰击城内,借以掩盖地下声音。结果这一手也收到了还算不错的效果,清军地道直到接近城墙五十米范围之内,太平军方面才勉强确认了清军正在同时挖掘三条地道,从三个方向逼近九江城下。

    很巧,这一天正好是野猪皮九世咸丰六年的腊月二十七,距离过年已经只剩下了三天时间。而到了傍晚时,再一次确认了三条地道的进度后,一向很少说话的左宗棠难得主动开口,对杨文定说道:“恭喜杨道台,顺利的话,大年初一那天,我们就有希望攻破九江城墙了,新年第一天攻破一座重镇,红旗报捷送到京城,杨道台你真是想不升官发财都难了。”

    “季高先生,你有把握在大年初一拿下九江?”杨文定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是拿下,是攻破。”左宗棠答道:“炸开了城墙后,我们还要打巷战,还要和长毛打水战,具体那一天能真正拿下九江城,只有天知道。”

    “那季高先生,这一战我们具体怎么打?”杨文定赶紧又问道。

    “怎么打不用你操心,我会替你安排。”

    左宗棠武断的回答,然而就在杨文定面露无奈的时候,一向表情严肃狂傲的左宗棠却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微笑说道:“杨道台,给你一个提示,难道你一直都没发现?九江东南角的城墙,有些残破,所处地势又有些高?”

    “什么?难道……?!”

    杨文定张口结舌时,左宗棠却笑得更开心了,笑着说道:“还有,难道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因为我的故意让开东门,九江长毛在东门的压力减轻,又想靠东门获得湖口长毛的增援,一直没有任何用土石堵塞九江东门的迹象?”(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不做恶人

    “狗ri的清妖,竟然敢和老子们玩地道攻城,这话叫什么来着?班……,班啥?”

    “班门耍斧头。”

    “对对,班门耍斧头,玩地道,我们土营是他们的祖宗!每一个弟兄,都配当他们的祖宗!”

    “灰孙子,快来吧,你祖宗们等不及了,快继续挖,卖力的挖,我们有好东西招待,毒烟,河水,火药,要什么有什么。”

    “如果能灌水,记得加几桶大粪。”

    阴损的提议惹得正在休息待命的太平军土营将士发出阵阵轰笑,也招来了上官的怒骂,“闭嘴,小声点,莫干扰听瓮里的弟兄,他们都听不到了。”

    太平军将领呵斥也没用,白天时声音较多较杂,不时还有清妖的炮火声和锣鼓声干扰,听瓮里的太平军士兵隐约还能听到清妖挖掘地道的声音,然而到了夜深人静的夜里,听瓮里的太平军士兵却反倒听不到任何的挖掘声音。

    听不到挖掘声音,太平军自然就没办法确认清军的地道具体位置,不知道清军的地道位置,集结侯命的太平军土营将士再是如何的擅长挖掘,当然也没办法反向挖通清军地道,用各种拿手手段摧毁清军辛苦挖掘的地道。

    到了三更时分,地底下仍然还是没有任何的挖掘声音,消息禀报到了罗大纲和林启荣面前后,罗大纲等人也有一些疑惑,并立即开始怀疑清军是故意停止在夜间挖掘,避免被自军发现地道方位。

    “想不到清妖那边还有点脑子,能想到提防被我们发现地道方位,夜里故意不挖地道。不过没关系,白天就算吵了点,地听照样能听到声音,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行。让土营的将士们安心休息吧,地听继续轮流派人值守,听到声音再让土营将士出动。”

    对于秦日纲的这个决定,对自军将士土工能力极有信心的太平军将士全都表示赞同,并不惧怕已经近在咫尺的清军地道。倒是秦日纲本人不敢过于掉以轻心,又叮嘱道:“记住,严密坚听,尤其是注意正南面和西南面那两条清妖地道。”

    “东南面这边的清妖地道也得盯紧了,倘若发现东南角那条清妖地道有挖到城墙下方的迹象,同样让土营将士立即出动,彻底破坏,不要给任何一条清妖地道挖到城墙下方的机会!”

    就这样,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匆匆过去,天还没亮,太平军方面就轮换了新的士兵下井监听,全力寻找清军即将全力挖掘的地道位置。然而结果却再一次让太平军上下诧异万分,一直监听到了上午辰时过半,地下竟然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土工作业的声音,就好象清军已经完全放弃了即将竣工的地道一样。

    对此,包括老于沙场的罗大纲和林启荣都彻底的大惑不解,猜不到事情真相,只能是暗令城外细作加强对清军营地的监视,努力收集各种蛛丝马迹,借以分析清军方面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太平军想要找到清军停止挖掘地道的真相,左宗棠当然会全力满足罗大纲等人的这个合理要求,事实上就在罗大纲等人对清军的古怪地道伤脑筋的时候,左宗棠就已经吩咐杨文定聚集众将召开军事会议,安排布置战前准备。

    “今明后三天,全军将士一律发放双份伙食,腊月三十那天,备足两天用的干粮及一夜之用的充足火把,晚饭下午申时发放,士卒民夫每人半斤肉菜,所需猪羊鸡鸭腊月三十早上发放。但一律不许饮酒,违令者立斩!”

    “总攻时间就是后天晚上,腊月三十的晚上!在这三天里,停止炮击及一切军事行动,长毛出城也只守不战,营内士卒抓紧时间休息,养足体力,腊月三十夜酉时二刻,全军做好出战准备,但不得提前出帐集结,避免暴露,各军将领到中军大帐接受命令,不得有误。”

    “外松内紧,军营内加紧备战,军营外散播谣言,就说杨大帅体贴士卒,让你们安心过完年再发起攻城,尽量让长毛细作知道这点。”

    “小池口和单家洲驻扎的水师也一样,小池口水师任务重些,腊月三十晚上的水上夜战由你们负责,不过鲍超你也放心,到时候不指望你打能打胜仗,只要你能够尽量牵制住长毛水师,为陆上分担压力就行。”

    “王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出击时间应该是正月初一的清晨,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但是你出击之后,水上能不能打胜仗可就要看你们的了。告诉你麾下的将士,别让长毛永远看不起你们,永远认为你们只敢在陆师炮台的保护下作战。”

    所谓的军事会议仍然是左宗棠的一言堂,任何人都找不到开口说话的机会,还是到了左宗棠好不容易结束滔滔不绝后,大老远从湖南跑来参战的萧启江才疑惑的问道:“季高先生,那到时候我们怎么打?”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左宗棠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别到时候啊。”萧启江不服气的说道:“到时候究竟是正面强攻,还是地穴爆破,季高先生你起码要先让我们知道,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啊。”

    早就对左宗棠满肚子火气的清军众将纷纷附和,全都要求左宗棠提前交代具体战术,左宗棠则大模大样的反问道:“诸葛亮用兵打仗的时候,蜀汉的将领有谁能够提前知道他的具体战术?现在不告诉你们,是用不着,也是怕走漏风声,让长毛有了准备。”

    听到这句话,清军众将当然是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杨文定则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向众将笑着说道:“各位,各位将军,季高先生这是在把你们比做关羽、赵云和张飞这样的五虎上将,称赞你们。不过老夫认为,你们也当得起这样的称赞,真要是把你们放到三国战场上,关羽张飞这些人的风头可就得全都被你们给抢光了。”

    清军众将脸色稍微放缓的时候,左宗棠却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怎么看怎么象绝不认同杨文定的比喻。然后左宗棠才转向了曹炎忠和刘铭传,说道:“曹将军,刘将军,你们二位的任务最重,到时候你们肯定会面临九江长毛和湖口长毛的两面夹击,还望你们二位激励士卒全力作战,力争两线作战,两线获胜。”

    毕竟是吴军老人,知道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曹炎忠和刘铭传都立即抱拳唱诺,左宗棠赞赏的点点头,又说道:“还有,烦请你们准备好一百名擅长近战的精兵组成突击队,备好近战武器,担任攻城先锋,届时我有大用。”

    见左宗棠如此客气的对待曹炎忠和刘铭传,清军众将当然是个个窝火,包括半属吴超越嫡系的刘坤一都是脸色不善,暗道:“看模样,如果真能攻破城池,首功肯定又是曹炎忠和刘铭传他们的了,真是看不起我们这帮人啊。”

    …………

    按照左宗棠的吩咐,清军方面在营外大放谣言,污蔑说杨大帅关爱士卒,痛惜将士,决定暂时停止一切的军事行动,准备等过完了年再发起攻城。同时清军方面还停止了这几天来对九江城里的持续炮击,努力装出了暂停军事行动迎接新年的模样。

    很可惜,自比诸葛亮的左宗棠在战场经验上还是有所欠缺,他布置的假象不但没能骗过罗大纲和林启荣等人,故意散播的谣言被送进了九江城后,罗大纲等人还马上疑心大起,怀疑清军这么做不过是欲盖弥彰,释放烟雾掩护真正的罪恶目的。

    “过了年再打?清妖当我们是三岁小孩?我敢打赌,清妖的进攻时间就在这三天之内,说不定还就是腊月三十的晚上!想骗我们庆祝新年疏虞防范,乘机发起偷袭破城。”

    九江守军副将林启荣甚至还得出无比精确的结论,而主将罗大纲同样认同这点,又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做好防范,不管清妖什么时候攻城都不要紧。关键还是清妖这次打算怎么攻城,是如同我们预料的地道攻城,还是突出奇兵,另有诡计?”

    林启荣点头的时候,正好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九江城西南角的几座听瓮之中,再次听到了清军的地道挖掘声音,罗大纲和林启荣听了大喜,忙问道:“确认位置没有?”

    “声音不大,清妖又挖得不算快,暂时还难以确认具体位置。”信使奏道:“不过请丞相放心,只要距离再近点,或者清妖连夜挖掘,我们就一定能找到清妖的地道位置。”

    罗大纲满意点头,命令西南角的听瓮加紧监听,又不放心的叮嘱正南面和东南角的听瓮不得放松懈怠,谨防清军采取慢挖轻挖的手段缓缓逼近九江城墙。

    罗大纲的猜测再一次识破了左宗棠的诡计,事实上,整整一个白天,三条通往九江城下的地道都在不断挖掘之中,只不过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正南面和东南角这两条地道之中的民夫,全都改用了小铲小锄缓慢挖掘,不求进度只求不放出声响,不给太平军提前发现地道位置的机会。

    西南角这边的地道则与其他两条地道不同,虽然也改用了小型挖掘工具,却怎么都比其他两条地道的挖掘工具要稍微大些,同时左宗棠又给这边规定了挖掘进度,逼着民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奋力挖掘,只是到了最容易被听瓮发现的晚上才停止挖掘。

    紧张的备战气氛中,又是一天多时间过去,腊月二十九的这天下午,太平军的听瓮终于确认了清军西南角地道的具体位置。消息禀报到罗大纲面前后,罗大纲却并没有急着下令土营出手破坏了这个地道,而是先确认了清军的地道位置还在距离城墙有十米左右后,罗大纲才找来林启荣商议,讨论究竟是直接破坏地道,还是借此布置陷阱,痛击来敌。

    与年龄相反,林启荣是个十分稳重谨慎的人,建议道:“罗丞相,我觉得应该谨慎起见,立即挖掘地道连通清妖的地道,灌烟熏死地道里的清妖,然后破坏地道。不然的话,清妖如果抢先布置好了火药引爆,一旦把城墙炸塌就麻烦了。”

    年轻的林启荣建议谨慎,年龄已过半百的罗大纲却反倒有些想冒险,盘算了片刻后,罗大纲才说道:“按理来说,我们是应该谨慎为上。但是林检点,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我们破坏了清妖的地道,能不能扭转九江战场的攻守局面?”

    林启荣摇头,承认破坏地道最多只是让清军空劳军力,并不能改变清军围攻九江的现状。罗大纲则又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水上占优势,陆上处劣势,超越小妖的洋枪兵太厉害,燕王殿下就算运兵过江,让石镇吉的陆师主力和我们联手,也很难打败超越小妖的妖兵,解除九江包围。”

    说到这,罗大纲顿了一顿,又说道:“但是我们如果能把超越小妖的水师干掉,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们的水师可以直捣湖北腹地,也可以凭借水上优势切断城外清妖的粮草弹药补给道路,就算我们不出兵反击,要不了多少时间,清妖也得自己撤兵滚蛋。”

    “罗丞相的意思是,故意让清妖的地道得手?拿九江城为诱饵,引诱清妖水师出击,让我们的水师赢得决战的机会?”林启荣问道。

    “对。”罗大纲点头,说道:“清妖的地道如果得手,我们的水师理所当然要出兵救援,清妖的水师为了拦截我们的运兵船队,也肯定要出动拦截,到了那时候,我们的运兵船如果突然变成了轻便战船,清妖水师再想退回去就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林启荣明白罗大纲的意思,知道罗大纲是想故意让清军的地道炸开一段城墙,引诱清军出兵来攻,继而又用假的运兵船引诱清军水师出击,借以水上决战的机会。但林启荣还是有点担心,又提醒道:“罗丞相,如果清妖炸开的城墙口子太大,堵不上怎么办?”

    “我们可以修筑内城。”罗大纲答道。

    林启荣沉思,片刻后,林启荣还是否决道:“罗丞相,算了,最好还是谨慎为上。不要忘了,九江城里有一万多天国的将士和家眷,超越小妖的妖兵又那么厉害,真要是让他们给乘机杀进城来,我们的水师又被清妖水师缠住,我们能往那里退?”

    还别说,林启荣还真说服了罗大纲,考虑到九江城里的太平军将士和家眷安全,还有吴超越嫡系的恐怖战斗力,罗大纲终于还是同意了采取林启荣的谨慎提议,决定抢先破坏清军地道,不给清军破坏城墙的任何机会。

    必须强调一点,罗大纲和林启荣这番唠叨绝不是白白浪费口水,生出了以九江城为诱饵引诱吴军水师决战的念头,曾经当过水匪的罗大纲还顺势想出了一条水战诱敌的妙计——就是让太平军船只满载土石伪装成运兵船队,在交战之时出动,引诱吴军水师出动拦截,然后水手把土石倾斜入江,变重船为轻船,不理陆地专心水战,先打破吴军水师再回过头来增援或者接应九江太平军。

    觉得此计可行,又知道自军船只充足,伪装一两支运兵船队诱敌没有任何问题,罗大纲便一边安排土营出手破坏清军地道,一边把计划建议写成书信,派人送往湖口告知秦日纲建议施行,秦日纲也深以为然,决心采纳不提。

    土工作业的经验丰富,太平军土营捣毁清军地道的行动自然是手到擒来,突然连通的地道吓傻了清军雇佣来的挖掘民工,再用风箱把搀杂辣椒的浓烟灌入地道之后,清军士兵和民工都很快彻底无法在地道中容身,只能是赶紧逃出地道,太平军将士再把火药包埋入城墙外的地道中,自然就轻而易举的炸毁了西南角这条清军地道。

    西南角的这条地道被毁,不但没有打击清军真正主帅左宗棠的半点信心,相反还让左宗棠捻须微笑,说道:“不出所料,果然还是被摧毁了,但没关系,老子要的就是你们长毛觉得可以稳如泰山的过年。”

    成功破坏了清军的第一条地道后,太平军将士虽然没有因此而懈怠,但也的确有些稍微放松,觉得怎么着都可以安心过一个好年。然而太平军将士并不知道的是,清军在大年夜攻城的战术计划仍然没有丝毫的停滞改变,仍然还在紧锣密鼓的布置准备之中……

    腊月三十,下午酉时二刻正,虽是傍晚,但天色已然全黑,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清军各营都已经做好了出战准备,等候命令随时出击,清军众将也全都准时赶到中军大帐接受命令。

    当着众将的面,太上主帅左宗棠先是命令由自己亲自负责的工兵立即全力挖掘南门外的地道,然后又把曹炎忠叫出班列,向他问道:“曹将军,听说你曾经跟随吴抚台到直隶勤王,还记不记得吴抚台当初是用什么办法攻破的天津城?”

    “记得,是用新式火药炸开的天津城门。”曹炎忠答道。

    “记得就好。”

    左宗棠再次露出微笑,说道:“新式火药,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马上带着你的四个营出击,不许打火把,迂回到九江东门,到时候长毛肯定已经发现我们正在全力挖掘南门地道,注意力肯定也已经被吸引到南门,放心大胆的让突击队上前,老办法,炸开城门。至于让谁先入城立首功,你自己看着办。”

    曹炎忠毫不犹豫的抱拳答应,左宗棠则又微笑说道:“记住两点,第一点,九江东门有一座瓮城,瓮城里可能有千斤闸,内城门的情况暂时不知道,但也得防着长毛安置了千斤闸,所以你很可能需要四次爆破才能杀入城内,我给你准备了五个火药包,谨慎着用。爆破攻城的同时,务必要辅之以飞梯攻城,飞梯我之前也派人给你送去了,都带上吧。”

    “第二点,湖口的长毛很有可能回运兵过江来增援九江,你有可能会被两面夹击,一定得顶住,我也会尽快派援军帮你的忙。”

    曹炎忠再次答应,左宗棠挥了挥手,曹炎忠会意,立即与刘铭传出帐去组织军队出击,左宗棠也这才转向了其他的清军将领,冷笑问道:“是不是都很失望?也都恨我?明明早有办法攻破九江,却偏偏把立功的机会交给曹炎忠他们?”

    王国才、刘坤一和萧启江等清军将领都不吭声,只是脸上清楚写着确实深恨左宗棠入骨,左宗棠则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恨错了,其实,你们都应该感谢我,因为我把立头功的机会留给了你们,曹炎忠他们,只是帮着你们打佯攻。”

    清军众将惊讶抬头来看左宗棠,杨文定更是瞠目结舌时,左宗棠则又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拿最能打的军队打佯攻?其实我觉得自己也太疯狂,不过我也是被逼的,湖北新军恶名在外,他们不管出现在那个战场上,长毛都一定会认定那里是主攻战场,一定拼了老命的死守那里,破之极难,所以曹炎忠他们只能是打佯攻。”

    清军众将和杨文定都一起恍然大悟的时候,左宗棠这才淡淡的说道:“王国才、刘坤一,萧启江,还有胡林翼,你们每支军队组织一个营的突击队侯命,战机出现后依次出击,谁先能成功杀进九江城里,谁就是破城头功。”

    “至于出击顺序,你们自己猜拳决定吧,谁运气好头功归谁,我不做这个厚此薄彼的恶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热闹的除夕夜

    历史上能够坚守九江超过六年,被湘军包围一年多断粮断援还拒不投降,九江太平军将士的素质和意志自然值得让人称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在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晚上,本应该合家团圆欢聚一堂的夜里,九江的太平军将士仍然没有放松该有的警惕,所以清军方面才刚刚开始全力挖掘南门这边的地道,立即就被听瓮里的太平军将士所发现,也马上呈报到了正在逐营安抚将士的罗大纲和林启荣等人面前。

    清军选择在除夕夜发起进攻,这点并不让罗大纲和林启荣惊讶,惟独让罗大纲和林启荣震惊的是,听瓮所确认的清军地道位置,竟然距离九江城墙已经不到二十步!这也就是说,清军只要连夜全力挖掘和准备充足,那么快的话下半夜,最迟也就是明天清晨,清军就能把火药埋到城墙下引爆!

    “陈天发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清妖的地道挖到这么近了才发现?早干什么去了?”

    “秦丞相,这事应该和陈总制无关,我几次巡视南门,听瓮里始终都没有动静,这点我可以做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清妖应该是用小锄头小铲慢慢挖掘,尽量少发出声音,所以我们的听瓮都成了摆设。”

    听了林启荣的分析觉得有理,罗大纲倒也没有再去计较南门守将陈天发的贻误军机之罪,只是急匆匆率领林启荣等将赶来九江南门这边,亲临前线主持大局,同时急令土营出动,赶赴南门侯命。

    戌时正刚过,罗大纲等人顺利赶至事发现场,听瓮中的挖掘声音早已清晰可闻,并且频率密集,很明显清军决心要在今夜把地道城墙脚下。得出这个判断,罗大纲不敢怠慢,赶紧向土营营官喝问道:“有没有把握在清妖把地道挖到城墙下之前,抢先让我们的地道连通清妖地道?”

    “回丞相,距离太近,来不及了。”土营营官答道:“如果是在清妖安装火药包时连通,或许还有点希望。”

    “那就马上动手!”

    罗大纲一挥手下令,匆匆赶来的太平军讲师也立即挥动锄头铁钎,在事先勘探好的位置奋力挖掘起地道,同时其他的土营将士也马上准备起了柴火风箱等灌烟之物。但罗大纲却并不敢把所有指望都寄托到土营将士身上,又赶紧命令南门守军抢建城内工事,准备土石沙袋和塞门刀车等必备之物,以便清军的地道爆破抢先得手时修补城墙和堵塞缺口。

    “罗丞相,应该再调集一支精兵做预备队,多备火药包。”林启荣建议道:“倘若清妖真的抢先炸开城墙,我们就一边用火药包炸退清妖,一边抢修城墙。”

    “这事你亲自负责。”罗大纲很信任林启荣的带兵能力,又嘱咐道:“火药包做好防火保护,别象在湖口一样,被清妖的火箭妖火提前引燃。”

    林启荣答应,立即返回自军驻地,组织嫡系精锐过来给南门守军帮忙。罗大纲则十分心细的一边派快船给湖口的秦日纲送信,让他做好出兵救援的准备,一边派人加强对九江东南角那条地道的监听,提防清军也连夜挖掘那条地道直通城墙下方。然后罗大纲才亲自登上南门城墙,眺望观察清军营地的动静。

    纷飞的雪花和漆黑的夜色给罗大纲的窥探带了很大困扰,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了半天,罗大纲都没有发现清军方面有什么异常举动,然而越是这样,罗大纲心中就越是不安,隐隐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突然间,罗大纲还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罗大纲一时半会之间却又想不出来……

    ………………

    其实,罗大纲就算能够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来不及了,借着雪花和黑夜的掩护,酉时二刻就已经出动的吴军第三兵团曹炎忠部,已经沿着湘军之前挖掘的深壕行进,不声不响的迂回到了九江东门外,准备实行左宗棠所交代的爆破攻城计划。——顺便说一句,湘军包围九江的壕沟可是深宽都是两丈!(史实数据)

    很巧,当初在天津时负责用爆破战术炸开城门的吴军大将恰好就是曹炎忠,轻车熟路之下,曹炎忠指挥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先是把一百人的突击队分为五队,分好顺序轮流上前,然后又命令刘铭传率领擅长巷战近身战的铭字营率先越出壕沟列队侯命,担任攻城先锋。余下三个营的吴军将士则继续隐藏在湘军留下的壕沟中,尽最大努力避免被太平军提前察觉。

    这一切都安排好后,五个爆破组立即先后出击,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向九江城下,而此刻九江东门上仍然是灯火寥寥,虽有几支巡逻队不断在城上来回巡哨,无奈天色太黑,雪花太大,所以直到五个吴军爆破组摸过护城河的石桥,潜藏到了城下光线黑暗处,太平军方面都还没有发现吴军的存在。

    不能及时发现敌情的下场当然是在突变面前措手不及,第一爆破组迅速将装满苦味酸炸药的坚固木箱放到东门下后,点燃引线就立即逃到远处蹲下躲避冲击波,引线迅速燃烧到了尽头,苦味酸炸药也立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隆!”

    九江东门的外门化为齑粉的同时,听到东门方向传来的巨响,东到团鱼坡、西至景星湖之间的上百座清军炮台也先后点燃火炮引线,将一枚一枚实心炮弹与少许开花炮弹打进九江城内,突然大规模炮击的同时也制造无数巨响,干扰和影响太平军的注意力,尽最大可能掩护吴军奇袭九江东门。

    左宗棠这一手似乎没收到什么效果,黑夜之中爆炸声过于明显,东门的爆炸声又是明显先于清军炮台,所以即便清军以火炮掩护吴军奇袭东门,刚听到东门首先传来的爆炸声时,罗大纲就马上明白东门危险了,也顿时就明白究竟是那里不对劲了——清军如果真想用地道爆破攻城,就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加紧挖掘地道,让自军抢先知道他们的打算!

    “该死的清妖,太狡猾了!快,快,叫林启荣马上去增援东门!南门这边,另外调一支军队来这边补防!回丞相府,传令全军,立即集结备战,所有将领到丞相府侯命!”

    喜欢自比诸葛亮的左宗棠确实是花样百出,罗大纲大概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吴军奇袭东门和清军突然大规模炮轰九江城,其实都是在掩护左宗棠真正的杀手锏!

    听到爆炸声音,九江东南角那最后一条清军的地道,也立即开始全力挖掘!

    结果炮声隆隆,人喊马嘶,太平军埋设在九江东南角的听瓮彻底失去效果,自然也没办法发现清军的第三条地道正在飞快逼近九江城下…………

    情况过于混乱,先来看看九江东门这边的情况,事发太过突然,措手不及的太平军东门守军李天开所部将士甚至还来不及放下瓮城里的千斤闸,吴军第二爆破组就已经冲进了瓮城之内,几乎是飞一般的把装满苦味酸的木箱放到了瓮城内第二道城门的门下,点上引线飞快逃开,又是一声巨响过后,九江东城的第二道城门也再次化为了木屑状态。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如梦初醒的太平军将士才终于想起放下内外两道千斤闸,同时向瓮城里投掷火把照明,寻找敌人踪迹。然而千斤闸落地后,吴军第三爆破组立即上前,故技重施以苦味酸火药爆破,轻而易举的就炸碎了太平军的第一道千斤闸。

    结果还是到了吴军第四爆破组去炸九江东门的最后一道千斤闸时,城里的太平军将士才想起对着城门甬道里开枪开火,好好歹歹打死打伤了几个吴军将士,然而吴军将士则是早有准备,一边蹲爬避弹,一边以可以连发的左轮枪还击,掩护爆破手爬行上前,将火药箱带到千斤闸下点火引燃。

    还是被左宗棠料定,虽有苦味酸火药这个利器,然而因为爆破手点燃引线后需要后撤逃开的缘故,火药箱暂时无人保护,一个眼尖的太平军士兵抢先看到冒着火星的引线,冒着中弹和粉身碎骨的危险冲了上来,从千斤闸的缝隙中伸出手,一把揪断了导火线,暂时保住了九江东门的最后一道千斤闸。

    左宗棠唯一没料到的是吴军爆破手的反应,看到导火线被切断,训练有素的吴军爆破手立即采取第二方案——向炸药箱接连投出了多枚苦味酸手雷!

    苦味酸炸药的坑爹特性想必就不用罗嗦了,猛烈爆炸中,能够附在钢铁上燃烧的苦味酸火焰几乎是在瞬间重新引燃了引线,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九江东门的最后一道千斤闸也失去了作用,被炸得七零八落,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刘铭传率领的吴军前锋也已经发起了冲锋进攻,踏着过河石桥大步冲过护城河,呐喊着冲进连渣滓都没剩多少的九江东门,顶着枪林弹雨冲过瓮城,冲进九江城内。后面的曹炎忠也立即率领吴军主力越出壕沟,在城外开阔出重整队列,准备跟随刘铭传军杀进城内。

    东门爆破顺利得手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的面前后,一直和杨文定在营中高地观战的左宗棠只是眉毛扬了一扬,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这么顺利,难怪号称常胜不败,吴小子调教士卒确实有一套,比他老师强出十倍都不止。不过嘛,很可惜,曹炎忠还是拿不到首功。”

    “季高先生,为什么?”旁边的杨文定好奇问道。

    “巷战。”战事顺利心情好,左宗棠便随口解释了一句,说道:“长毛在九江盘踞了这么久,肯定已经在城里修建了大量的巷战工事,城门过于狭窄,向城内投入兵力不便,城墙至高点又被长毛控制,曹炎忠想一举杀入城内取得首功,比登天还难。”

    “那你还故意派曹炎忠去?”杨文定委屈的心里嘀咕,暗道:“这一次,老夫孙女婿的嫡系精锐,伤亡不会小了。”

    看出杨文定的委屈,左宗棠又补充道:“杨道台,你一定担心曹将军他们的伤亡大吧?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除了战斗力有保证的湖北新军外,你麾下的其他军队谁也挑不起这个重担,我也是信得过他们才让他们啃硬骨头。”

    说罢,左宗棠稍一盘算,又命令萧启江派遣两个营的楚勇去给曹炎忠帮忙,并对率队的萧启江副手胡中和叮嘱道:“去了东门后,你暂时接受曹炎忠的指挥,让他在适当时候派遣你的军队进城参战。也明白告诉他,我不是让你去抢他的功劳,是他的压力太大,他的背后和侧翼,虽时有可能会出现湖口长毛的援军,他必须留下充足兵力做预备队,还有保护后方和侧翼。”

    胡中和领命而去后,左宗棠才重新坐下,端起茶碗冲杨文定说道:“杨道台,用不着一直站着看,适当休息下,九江这场大战现在还只是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还谁都不知道。再说了,在这里也看不到马上就要打响的水上战场。”

    …………

    水上战场的确马上就要打响了,刚接到罗大纲的快船告警,秦日纲就已经下令太平军的水师主力全部登船备战,此前赖桂英虽然已经带着太平军陆师主力去了南方攻打饶州府,石镇吉所部的太平军将士则也同时全面备战,随时准备登船过河增援九江战场。

    这时,秦日纲理所当然的想到了罗大纲两天前提出的建议,眼珠子只是一转,秦日纲马上就下令立即布置一支假的运兵船队,又命令韦俊率领一支小拔船队保护假运兵船立即出发,驶向九江引诱吴军水师大举出动,还向韦俊叮嘱道:“记住,能直接诱出超越小妖的水师当然最好,如果清妖太过狡猾,只派小池口的清妖水师出击,那也没多少关系,你马上迎上去缠住清妖水师,运兵船解除武装奇袭清妖的小池口水营,不给清妖撤回小池口自保的机会,逼着吴妖水师出兵救他们。只要吴妖水师出动,我马上亲自率领主力出动去给你帮忙。”

    韦俊领命而去后,秦日纲又对石镇吉吩咐道:“石总制,如果真到了你必须过湖增援的时候,你的军队在高家村三圣寺那一带登陆,那里已经绕开了清妖的姜家湾营地,距离九江虽然还有点远,但水流缓慢适合船只靠岸,北面又有我们的梅家洲驻军炮火掩护,最是安全不过。”

    石镇吉点头答应,秦日纲这才又把目光转向西面,自言自语的说道:“罗大纲,林启荣,争点气啊,那怕打巷战也要顶住。只要能把超越小妖的水师骗出来,你在陆地上就算打输了,我也可以从容回师救你过江。”

    …………

    率先出动的太平军假运兵船队成功骗过了清军的水上侦察船,光是看到那些吃水极深速度慢的长龙船拖罟船,清军水师斥候就马上认定那是太平军的运兵船,也马上就把情况禀报到了左宗棠的面前。

    得知太平军运兵过江,左宗棠不动声色,耐心只是等候水上的后续探报,倒是旁边的挂名主帅杨文定急不可耐,马上就对左宗棠说道:“季高先生,是否该让鲍超的水师出动了?长毛运兵过江,我们的水师那怕只打沉几条,也可以干掉不少长毛啊?”

    “别急,再等等。”左宗棠不动声色的摇头,还敲起了二郎腿才端起香茶细品,仿佛丝毫不把益发激烈的九江东门战事和敌人援军逼近放在心上。

    最后,还是在确认了太平军运兵船队越过了梅家洲西进的情况后,左宗棠才放下一直在摇晃的二郎腿,微笑说道:“果然是假的,不过也好,你们自行分兵,我这次就更有把握了。”

    “什么是假的?”杨文定疑惑问道:“季高先生,你说什么是假的?”

    “当然是说长毛的运兵船队是假的。”左宗棠笑得十分开心,说道:“我们在姜家湾派驻有绿营兵,拦住了杨家场到九江的道路,长毛要想运兵过江增援,最理想的登陆地点是三圣寺到陈家塘那一带,或者直接到九江北门外登陆,直接进城参战。”

    “现在九江城里的长毛兵力充足,还不需要湖口长毛进城增援,又故意放弃了另一个最合适的登陆地点,他们的运兵船队不是假的是什么?跑到余家园和彭家湾这边来登陆,长毛就不怕他们的援军还没下完船,湖北新军的快炮就已经打到他们的头上了?”

    “那长毛派一支假的运兵船队来干什么?”杨文定更加疑惑问道。

    “杨道台,和你说话真是太累了。”左宗棠叹了口气,说道:“长毛派出假的运兵船队,目的当然是想骗我们水师出动了,能骗出我们在单家洲的主力水师当然最好,长毛水师主力倾巢出动,只要干掉吴超越的抚标水师,长江中游的制江权就全是他们的,丢了九江都划算值得。”

    “如果骗不出吴超越的抚标水师,把鲍超的水师骗出来也行,把装在长龙船、拖罟船和快蟹船上的沙包石头往江里一扔,运兵船马上就能变成战船,配合长毛的小拔船队,马上就能对鲍超形成绝对优势,到时候鲍超告急,王孚他们救还是不救?”

    难得耐心的仔细给杨文定解释了一通,然后左宗棠也不管杨文定是否听得懂,马上就对水上信使吩咐道:“去给鲍超传令,继续闭营死守,确认发现长毛的第二支运兵船队,又收到南岸信号,马上出兵突袭长毛的第二支运兵船队!那才是真的运兵船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胜败关键

    吴军果然在巷战中进展极不顺利,即便炸开了九江东门的内外两道城门和两道应急千斤闸,刘铭传的铭字营主力直接杀进了城内,吴军将士也无法迅速击溃敌人,杀入城池内部迫使太平军弃城。

    具体原因和左宗棠预料分析的完全一模一样,太平军的巷战准备做得太充足了,城内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几十上百的半地下工事,依靠民房院墙修筑的地上工事更是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射击孔密密麻麻连房顶上都有,严密封锁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对城中道路地形一无所知的刘铭传军贸然杀入城内,自然遭到了太平军将士的迎头痛击。

    如果不是太平军此前对东门重视程度不够,各种各样的巷战工事大半闲置,刘铭传军肯定是在城里立足多难。如果不是左宗棠知人善任,派出了杨文定麾下最精锐的曹炎忠部啃这块硬骨头,换成其他军队,也肯定早就被太平军的密集巷战火力给撵出城去了。

    即便如此,刘铭传军在九江城里仍然打得是万分艰难,敌人的巷战火力太过密集,地形又不熟悉,只能是靠着附近的房屋和太平军准备用来堵塞城门的沙包隐蔽藏身,一边不断开枪射击,一边将手雷弹掷入民房,逐房逐院的与太平军争夺城内空间。期间不断遭到太平军明暗工事的冷枪射击,还有城墙上的太平军士卒也不断开枪袭击刘铭传军,吴军将士也因此伤亡相当不小。

    攻坚经验欠缺,还是在吴军后队用飞梯向城墙高地发起进攻时,过于紧张的刘铭传才突然想起曹炎忠的战前叮嘱——进城后一定得首先抢占上城坡道,夺占城墙高地!暗骂自己糊涂之余,刘铭传不敢再浪费时间,赶紧派军向邻近的上城坡道发起进攻,然而亡羊补牢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经验丰富的太平军早已用火力严密封锁了上城坡道,刘铭传军的第一次进攻被直接杀退。

    这时,匆匆从南门赶来增援的太平军林启荣部也已经加入了战场,向吴军阵地发起猛攻,彻底回过神来的太平军东门守军李天开部也已经迅速进入工事就位,太平军的火力为之猛增。刘铭传别无选择,只能是大吼一声,亲自率领本哨人马向上城坡道发起冲锋,不惜代价的抢占城墙高地——只有抢到了这个位置,吴军才有希望在城里站稳脚步。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左宗棠的高瞻远瞩,面对着太平军的密集火力,不管换杨文定麾下任何一支军队来,都绝无任何可能抢占坡道攻上城墙。惟有经过严格训练和武器装备领先太平军一个代差的吴军将士有这个希望,不管太平军的火力再猛烈,吴军将士都是前仆后继的冲锋不止,一有机会就马上抛出手雷弹,不惜代价以价格昂贵的苦味酸手雷,硬生生的炸乱了堵住坡道开枪的太平军士兵,炸出上城道路,在付出了数十人的死伤后,终于还是杀上了城墙。

    杀上了城墙也改变不了被动局面,城墙上的太平军士卒象发了疯一样的不断左右扑来,城下的林启荣军也吼叫着直接冲向上城坡道,阻止刘铭传的后军上城,同时城上城下的太平军士兵也不断开枪开炮,搬运土石沙包,堵塞城门甬道,拼了老命的阻止吴军的后军进城。曹炎忠派出的第二个营招架不住太平军的猛烈火力和不断投下的火药包,冲不破城门封锁,只能是在太平军火力比较微弱的城门两旁以飞梯上城,和刘铭传军打得是一样的艰难痛苦,空有优势武器却难以发挥。

    东门战事直到刘铭传军大部分冲上了城墙,吴军才逐渐稳住局面,靠着击针枪的快射优势和手雷奋力杀溃从两旁涌来的太平军士卒,排起密集横队施展线性战术,把城墙上随后赶来的太平军士卒接连击退,保护住了一定阵地空间,让后军可以踏着飞梯顺利上城,逐步补强城上兵力。然而太平军也凭借着事前准备的充足沙包,迅速封锁了城门甬道,堵住了吴军将士直接进城的道路,逼迫吴军只能是踏梯上城,成功延缓了吴军将士的兵力投入速度,为主力驱逐吴军出城创造了时间和机会。

    事情到了这一步,太平军当然是只能全力拼命了,不用林启荣和李天开下令,经验丰富的太平军将士就已经自发的发起冲锋,红着眼睛大吼,“杀!杀!一定要把清妖赶下城去!绝不能让他们在城墙上站稳了!”

    击针枪毕竟不是马克沁机枪,射速再快也挡不住太平军将士前仆后继的疯狂冲锋,随着之前被迫大量消耗的手雷逐渐用尽,太平军将士也逐渐能够杀到吴军面前,吴军将士被迫挺起刺刀打白刃战,火力也随之大减,本来就不小的伤亡迅速开始扩大。

    这时,萧启江的副手胡中和也已经带着两个营的楚勇和左宗棠的最高指示来到了曹炎忠面前,正在犹豫是否投入预备队的曹炎忠一听大喜,赶紧让胡中和派遣一个营上前助战,携带飞梯冲击城墙。同时果断下令掷弹筒上前,以可以曲射的掷弹筒轰击城墙上的太平军,又命令后营设法向城墙上方输送手雷,尽最大努力为正在苦战的刘铭传分担压力。

    左宗棠和曹炎忠都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即便只是装备火绳枪,但是胡中和麾下的楚勇用飞梯向城墙发起冲击时,太平军还是被迫分出了兵力封堵阻拦,同样起到了为刘铭传军分担压力的作用。同时无法迅速大量上城的吴军后队也调整战术,把手雷弹集中交给几个士兵,让他们背着攀爬上城,给手雷已经全部用光的刘铭传军送来近战利器,刘铭传所部将士将手雷大量抛出后,也果然就炸退了正在拼命上前的太平军后队,为正在打刺刀见红战的同伴缓解了巨大压力。

    这么做不过只是让刘铭传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深知能否夺回城墙关系九江存亡,别无选择的太平军将士仍然还在不断从南北西三个方向杀来。而太平军主将罗大纲更狠,一边派军从北门出城,迂回杀来东门攻打攻城吴军侧翼,一边紧急调集城中火炮赶赴东门增援,还大吼道:“瞄准清妖所在的位置,使劲的轰!不要误伤我们的自己人,不管是多少人,都要把城墙上的清妖给我赶下去!”

    …………

    刘铭传在九江城上苦战的时候,已经率军抵达九江水面的太平军水师大将韦俊却陷入了尴尬之中——也不知道清军水师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肯定知道有运兵船的存在,却死活不肯离开营地出港交战,躲在有岸炮和铁链保护的小池口营地中一动不动,太平军水师正面进攻胜算微乎其微。

    更尴尬的是,如果韦俊保护的是真的运兵船队还好,那倒是可以乘机让船上的陆师战兵登陆,增援已经打得热火朝天的东门战场,然而太平军的所谓运兵船上面装的,却偏偏是土石沙包,运兵船乘机靠岸也毫无作用。被迫无奈之下,韦俊只能是派遣快船返回湖口,向秦日纲请示如何应对。

    很巧,韦俊的信使赶到湖口时,正好罗大纲的快船也带来了求援的消息——鉴于东门战场的形势严峻,罗大纲要求秦日纲出兵一支,攻打东门外的清军背后,为东门战场缓解压力。秦日纲闻讯也没犹豫,马上命令石镇吉率领两千战兵登船,派遣一支小拔船队保护了去三圣寺登陆,同时又命令韦俊解除伪装,北上小池口拦截清军水师的出击道路,以免清军水师忽然出兵,突袭太平军的真正运兵船队。

    靠着斥候快船的辛苦努力,左宗棠及时收到了太平军第二支运兵船队出动的消息,然而非常遗憾的是,随之传来的,还有太平军水师前队已经解除伪装并且向小池口开拔的消息。暗叹了一句长毛那边果然够小心后,左宗棠抿嘴盘算了片刻,终于还是下令道:“发信号,让鲍超出击!不管能不能拦住,都要赌一把!”

    命令发出,杨文定的亲兵立即在约定地点燃放烟火,光点飞上半空炸开后,早就已经登上旗舰的鲍超也知道是出动的时候了,然而解除了伪装的太平军船队已经赶到了小池口附近列队,此时出击无疑十分冒险,几个部下都劝鲍超慎重考虑。但鲍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大吼道:“出击!全力冲向下游!”

    保护船队的铁链落入江中,水手一边摇橹划桨,一边迅速张帆,争分夺秒的驶出营地,调整船头指向下游。早有准备的太平军水师也立即摇橹划桨迎上,全力拦截清军船队。

    大概是曾老师的在天之灵保佑,关键时刻,****运站在了受过曾国藩知遇之恩的鲍超一边——清军船队出港时,之前还风力很小的北风突然加大,大大加快了地处北面的鲍超军船速,却给太平军的长龙、快蟹和拖罟这些大船制造了巨大麻烦,无法跟上小拔船的速度。而小拔船又过于轻小,根本不敢和清军的大船正面相撞,船借风势,清军的大船如同一条条利箭一般,直接就冲过了太平军的小拔船队,冲过阻拦直向下游。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老天爷帮忙啊!老天爷,你帮我大忙啊!”

    鲍超欣喜若狂大吼的时候,韦俊却是急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大吼道:“打旗号,全军追击!追!追!千万不能让清妖拦住我们的运兵船队!”

    清军水师凭借突然刮起的凛冽北风,奇迹般突破太平军水师拦截杀向下游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等人面前后,杨文定当然是对着天空又拱手又作揖,连连感谢上天帮忙。左宗棠也难得开怀大笑,“运气好,真是运气好啊,这一战,希望更大了。”

    更让左宗棠和杨文定喜出望外的还在后面,就在左宗棠开怀大笑的时候,又有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跑到了杨文定的面前,奏道:“大帅,正南面那条地道已经挖好了,火药也安放好了,是否立即点火?”

    “差点把这条地道忘了。”左宗棠拍额懊悔,然后大吼道:“是否点火还用问?早就安排好了的,马上点火,快!”

    确实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光引线早就已经排好,还连爆破得手后的突击队都早就安排好了,火把点燃了导火线后,导火线马上就咝咝欢叫着冲入地道,飞快冲向已经埋设在了城墙下方装满苦味酸炸药的大棺材。而此时此刻,太平军奋力挖掘的地道,却十分遗憾的与那口要命棺材擦肩而过……

    轰隆!

    地动山摇的爆破声中,陈旧的九江城墙直接跳动了起来,先是发出可怕的破裂声音,然后又在破碎声中轰然倒塌,活埋了许多城上守军的同时,也把辛苦挖掘的太平军土营几乎全部活埋其中,露出了一个七八丈的巨大缺口。再接着,不等太平军做出反应,早就蓄势待发的一个营楚勇立即发足冲锋,推着早就准备好的壕桥车冲向那个巨大缺口。

    还在南门守将陈天发的怒吼踢打下,脸色苍白的太平军将士才想起扛起沙包上前,拼命堵塞缺口,端起火枪冲到缺口处守卫。与此同时,无数支改进型的康格里夫火箭也在清军士兵的点燃下呼啸飞向缺口,炮火硝烟的激烈恶战,也随之在九江南门处展开。

    得知南门消息,罗大纲在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之余,没敢做任何的迟疑,马上率领自己的中军主力赶赴南门增援,大吼大叫着只是催促自军加快前进,说什么都要堵住这个事关九江存亡的缺口。

    时间早已进入了下半夜,然而九江战场的战事不但没有半点平息的迹象,相反还打得更加的激烈惨烈。东门战场那边,太平军的城内火炮早已经集中火力对东门城上进行无差别轰击,打死打伤了无数的吴军和太平军将士,两军将士在密集的炮火中亡命对射对砍,谁也不肯后退一步,曹炎忠也被迫投入了第二个营的楚勇参与作战。城外的吴军将士虽然几次打退了从北门迂回杀来的太平军,然而太平军却是屡败屡战,反复冲锋不止,同样与吴军厮杀得不可开交,尽到了最大力量延缓了吴军和楚勇的上城速度。

    还有长江水面上,当清军水师突然杀到太平军运兵船队面前时,大惊失色的太平军小拔船队虽然立即上前拦截,然而逆风逆水还船只过下,根本拦不住清军的拖罟大船,清军大船直接冲过太平军拦截,二话不说就对着毫无武装的太平军运兵船开炮,太平军的运兵船大乱,或是逃向下游,或是逃向南岸,混乱得根本不成编制。等韦俊带着船队好不容易追上鲍超的船队时,太平军船队早已是七零八落,再也无法登陆集结救援九江。

    水师阻击太平军运兵船队成功的消息送到左宗棠面前时,左宗棠也马上派人给曹炎忠传令,让曹炎忠知道太平军的湖口援军已经无法成编制增援九江的消息,让曹炎忠可以多派一些预备队参与攻城。而曹炎忠收到命令时却只能是苦笑,因为吴军此刻虽然的确占领了一些城墙阵地,然而太平军却还在吴军阵地的两端纠缠不休,同时太平军的火炮还在不分敌我的无差别轰击东门城墙,吴军不管派多少军队上城,都注定难以迅速打开局面。

    还有南门这边,即便已经炸开了一个七八丈长的缺口,然而在太平军将士的疯狂抵抗面前,战斗力远不及吴军将士的楚勇却还是无法冲进城内,几次冲锋都被太平军将士杀退,顽强勇敢的太平军将士则一边奋力作战,一边拼命封堵缺口,斗志之顽强让清军胆寒,也让左宗棠都为之咋舌。

    当然,也不能怪楚勇无能,主要是太平军抵抗得太顽强了,但与之相应的,太平军的作战主力也全部被牵制在了东门和南门两个战场,城中已经再无战兵可调,即便罗大纲谨慎稳重,也只能是紧急动用妇女儿童充当预备队。同时肯定的,急得满头大汗的罗大纲,也自然彻底遗忘了清军那第三条地道。

    卯时正刚过,最被左宗棠所重视的东南角地道终于挖成,整整两百斤苦味酸炸药和五百斤火药也已经埋到了城墙下方。得到这一消息,左宗棠站了起来,吩咐道:“点火,叫王国才他们做好准备,城墙一破,立即杀进城中!”

    传令兵领命而去,左宗棠则冲着九江城东南角的方向双膝跪下,俯首三拜,然后以额贴地,再不动弹。旁边的杨文定看得奇怪,便问道:“季高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求上天保佑,让这次的爆破一定要成功。”左宗棠沉声答道:“他是这场九江大战的胜败最关键,如果爆破失败,没能炸塌九江东南角的城墙,今天晚上就注定是前功尽弃,我们的将士就白白辛苦了,牺牲的将士,也全都白死了。”

    杨文定恍然大悟,然后也起身跪到了左宗棠的旁边,冲着那条地道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同样以额贴地,心中说道:“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弱将强兵

    枪声密如爆豆,爆炸声此起彼伏,城里城外的火炮声音更是连绵不断,间杂士卒的呼喊吼叫,垂死的惨叫和奄奄一息的求救声,九江战场的惨烈激战仍然还在持续。

    东门、南门和水面三个主战场情况迥异,江面上清军水师虽然成功杀散了太平军的运兵船队,然而在迅速回师的太平军水师韦俊部面前,清军水师却迅速落到了下风,被打得只要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被迫不断的向下游逃窜,逐渐被太平军水师撵到梅家洲北面的狭窄江面中。如果情况再这么持续下去,清军水师基本上就只剩了两个选择,一是效仿被彻底打残的湘军水师,毁船登陆逃命,二就是冒着搁浅被俘的危险逃进龙感湖。

    东门战场上,湖北新军则遭到了自组建以来的最顽强抵抗,被殊死而战的太平军牢牢堵在城墙上,既难以冲进城中扩大阵地空间,也难以招架太平军火炮的无差别火力覆盖,进退两难,处境之艰苦前所未遇,根本找到半点打破僵局的机会和办法。

    南门战场这边的情况比东门更糟糕,即便清军的火药在南门城墙上炸开了一个七八丈宽的大口子,清军可以踏着城墙废墟直接杀入城内,所面对的太平军巷战工事也远没有吴军走城门入城的那么多,然而打先锋的湖南楚勇战斗力毕竟要明显逊色于湖北新军,太平军又是无路可退背水一战,舍死忘生的阻击拼杀之下,楚勇不但很难真正踏入城中一步,相反还被双眼通红的太平军将士杀得死伤惨重,节节败退。

    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太平军的疯狂冲杀,打先锋的楚勇终于还是败退了下来,被反冲出城的太平军象赶鸭子一样的驱逐过护城河。好在左宗棠早已安排好了出击顺序,楚勇刚刚败逃过河,一个营的清军绿营兵马上就发起冲锋,同时又有一个营的楚勇进入绿营兵留下的阵地,以便随时发起冲锋,不给太平军以喘息机会。

    这时,让清军众将和杨文定等人傻眼的事发生了,同时也是让太平军上下轰笑大喜的事——第二轮发起冲锋的绿营兵,竟然还没有完全踏着壕桥车冲过护城河,就被太平军一个反冲锋直接杀退,连滚带爬的又逃过了护城河,转眼间逃得到处都是。而此时此刻,负责第三轮冲锋的楚勇都还没来得及排好队列。

    见此情景,太平军将士当然是一边大笑一边抓紧修补缺口,士气陡然上升。王国才则是老脸通红,破口大骂率军冲锋的营官徐讳岩,赌咒发誓要让给自己丢脸的徐讳岩好看。正好在一旁的胡林翼当然是捂嘴偷笑,末了还对王国才说道:“王兄弟,要不这样吧,东南角那边如果真能得手,让我们湘军先冲,你们第二轮如何?”

    “不干!”王国才断然拒绝,说道:“那边先冲是我猜拳赢到的机会,你们第二轮,叫我让给你们,想都别想!”

    “可如果又想刚才这样怎么办?”胡林翼微笑问道。

    “如果还是这样,我把脑袋输给你当夜壶!”王国才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国才在胡林翼面前赌咒发誓的时候,罗大纲则在九江城里抹着冷汗庆幸,暗道:“幸亏南门这边的清妖容易对付,如果攻打南门缺口的是超越小妖的妖兵,那我们就麻烦大了。但不对啊,清妖为什么要把超越小妖的妖兵全部派到东门战场?清妖主帅这么狡猾,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琢磨到了这里,罗大纲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也顿时再一次脸色苍白如纸,心中暗道:“不会吧,难道……?”

    罗大纲猜到那个可能也晚了,太平军的精锐主力早已被吴军和清军联手牵制在了东门和正南两个战场,城中已经没有可靠的预备队可派,东南角那边紧急挖成的地道中,导火线也正在咝咝欢叫着扑向火药。而在东南角的黑暗处,四个营的清军兵马也正在屏息静气的等待爆破结果。

    值得一提,靠猜拳赢到第二轮出击机会的湘军营队,虽然是从湘军残部中七拼八凑而成,然而却全是湘军老卒兼最精锐者,战斗力相当有保证,并且每一名将士额头上都绑着白色布带,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为战友和曾国藩报仇雪恨,斗志旺盛到了极点。带队的李续宾更是几次找到侥幸赢得首发机会的王国才部将恳求,愿意用银子购买首先冲锋的机会,然而却每一次都遭到了王国才那个部将的断然拒绝。

    “狗ri的,给脸不要脸,等着被长毛杀得灰头土脸吧!”

    盯着前方的绿营兵队伍恶狠狠骂出了这句话后,李续宾突然觉得地面一跳,再接着,一阵前所未闻的爆炸声突然从九江东南角的城墙处,即便相隔里许,李续宾和湘军将士还是被震得双耳发麻,耳膜嗡嗡作响。

    前所未闻的猛烈爆炸和巨响,把交战双方的将领士卒都给吓了一跳,一时几乎忘记还要继续战斗,与之相应的,则是九江城墙的剧烈晃动,还有砖石破碎和土石崩塌的巨大声响,土屑石粉直冲云霄。而再等硝烟灰尘逐渐飘落散去后,最为陈旧的九江城墙东南角,则是出现了一个足足有六七十丈的巨大缺口!绝对无法在短时间里修补的缺口!

    再接着,一个威猛的吼叫声又传进了李续宾的耳中,“弟兄们,跟我上!别让人永远看不起我们绿营兵!有卵蛋的,就跟我上!杀——!”

    “杀!杀!杀——!”

    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中,已经在爆炸期间点燃了火把的五百绿营兵发足冲锋,笔直杀向九江东南角的巨大缺口。后面的李续宾等湘军将士则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纷纷酸溜溜的嘀咕道:“冲得再快又有屁用?就你们绿营兵的德行,保管不到半刻钟就能被长毛杀出来!能不能从这里杀进城里,还得看我们。”

    奇迹出现,让湘军将士张口结舌的事发生了,战斗力一直吊车尾的绿营兵这次就好象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但完全无视太平军匆匆抛出的火药桶和打出的子弹,踏着崎岖杂乱的城墙废墟直接杀进城中,还把匆匆赶来堵漏的太平军直接杀散,就象一把尖刀一样,笔直无比的直接捅进了九江城内,并且直接杀向事先探明的太平军粮仓和弹药库所在,转眼就已经深入到了九江城的内部。

    “头功怎么就这样没了?!”李续宾惋惜的大吼了一声,然后才吼道:“弟兄们,跟我上,杀向南门,接应我们的主力进城!为大帅报仇!杀!”

    东南角缺口实在太大,双眼血红的湘军同样轻而易举的杀进九江城中,按照事前规定的顺序杀向南门,接应南门外的清军入城。第三轮出击的刘坤一部则是杀向东门接应吴军入城,最后是猜拳输得最彻底的楚勇虎威营,在萧启江麾下头号猛将田兴恕的率领下入城,追随绿营兵去九江城的空虚腹地冲杀。

    四个营的清军兵勇进城之中,之前一度已经开始对太平军有利的僵持局面也陡然逆转,措手不及的太平军根本来不及调整布防,有力拦截这四支目的不同的清军突击队,亲临南门战场的罗大纲是既没办法居中指挥,也再没有可靠的预备队可用。迫不得已之下,罗大纲只能是匆匆抽调西门和北门的守军回援城内——可惜这两道城门一道面江,一道出门就是景星湖,守军兵力单薄,就算再怎么抽调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同时太平军上下更是一片慌乱,士气大挫,几乎每一个人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了这个念头,“九江城,这次怕是保不住了!”

    与之相反,看到友军突然杀入九江城内部,正在艰苦攻坚的吴军和楚勇则是士气大振,奋力冲锋间攻势更加猛烈,把军心慌乱的太平军杀得节节败退,迅速抢占上风,逐渐奠定胜势。

    在营中高处看到这样的画面,杨文定当然是哈哈大笑,兴奋得手舞足蹈,左宗棠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无比满意这样的情况。然而就在这时候,王国才却急匆匆的跑到杨文定和左宗棠的面前,脸上黑痣都在放光的大声说道:“大帅,季高先生,末将麾下的绿营兵不负所望,率先杀入九江城内打破局面,这头功可是我们绿营的。”

    “看到了,看到了。”杨文定笑着点头,说道:“王将军放心,头功绝对是你们绿营的,谁都抢不走。”

    左宗棠也笑了笑,突然问道:“王总兵,首先杀进九江城里的,是毕金科和他那个营吧?”

    “咦?季高先生你怎么知道的?记得我没对你说过啊?”

    王国才满脸惊讶的问,杨文定也惊讶的回头来看左宗棠,因为杨文定知道,左宗棠只是让王国才安排一个营打突击,却没有点名派谁,更没有问过王国才是派那名将领挑起这个重担。

    “废话,你手下那几个营的情况我还不清楚,除了毕金科,谁能打得这么漂亮?”左宗棠呵斥,又冷笑说道:“弱将麾下出强兵,王总兵你的运气确实不错。不过你还算识货,知道他能挑重担,也算难得。”

    王国才尴尬的时候,杨文定也拍了拍额头,说道:“想起来了,有印象,记得那个毕金科好象年纪不大,上次长毛出城偷袭绿营兵的营地,就是他那个营负责杀退的。”

    “还是军纪最好,抽鸦片最少的营,这么多天来,唯一没有打架斗殴,也唯一没有被百姓告状的营。”(绝非夸张,历史上毕金科所部饿到挖草根充饥都没有劫掠百姓。)

    左宗棠又笑了笑,冲杨文定说道:“杨大帅,以后如果你还想在军务上有什么作为,不妨重用这个毕金科。你孙女婿有眼无珠,这么得用的一个人才都没有发现,你如果再错过,就太过暴殄天物了。”

    (吴超越:……,我不是有眼无珠,是历史没学好。)

    心情极好的左宗棠向杨文定推荐人才的时候,九江战场上的形势也更加不利于了太平军,两个营的清军在九江城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太平军的家眷哭喊震天,四处奔走。两个营一个营打罗大纲的背后,一个营打林启荣的背后,腹背受敌的太平军主力更是慌乱,逐渐招架不住,吴军和楚勇则乘势逐渐入城,同时刘坤一也已经亲自率军杀入了九江城内,牢牢守住了东南角那个缺口,彻底粉碎了太平军把清军驱逐出城的最后希望。

    情况危急至此,别无选择之下,罗大纲也只好是做好了弃城准备,派出了快船急赴湖口求援,要求秦日纲出动水师主力来九江北门接应,准备先转移家眷再突围去杨家场,在那里渡过鄱阳湖逃命。

    天色将明时,罗大纲的求援送到湖口,天大的难题也放到了秦日纲的面前——虽说韦俊已经把清军水师打得都已经冒险向龙感湖逃命了,但毕竟还没有歼灭,同时实力最强的吴军水师也还一直躲在单家洲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出击,太平军水师去九江救友军,等于就是把屁股让出来给吴军水师踢。

    秦日纲很想让罗大纲率领败兵逃到杨家场再渡过鄱阳湖逃命,然而这么做的话,罗大纲和林启荣麾下的主力战兵倒是有希望逃走,九江城里的近万家眷妇孺却绝不可能做得到,注定是要被清军全部屠杀的命。所以思来想去,秦日纲终于还是吼道:“全军出动,去九江救人!给韦俊传令,叫他也回九江救人!”

    “九江城早就应该放弃!杨秀清小儿,这场惨败就是你害的!”这是秦日纲随后在心里吼出的话。

    太平军水师主力被迫出动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的面前后,天色已然微明,居高临下已经可以直接看清九江城里的大概情况,遥遥看到大量人群集中到了九江北门一带,杨文定倒是建议立即出动吴军水师迎战,左宗棠则摇头说道:“不急,等长毛的船队到了再说,到时候城里的长毛争相上船逃命,人心慌乱肯定会影响到长毛水师,到时候再让王孚出动不迟。顺风顺水的,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说罢,料定九江太平军即将突围的左宗棠又派人去给驻扎在姜家湾的绿营兵传令,命令他们坚守营地,长毛败兵途经姜家湾时无须拦截,只许闭营自保,待太平军败兵大队通过姜家湾后再出兵追击,尽力阻止太平军登船过河。

    “季高先生,为什么不让姜家湾驻军全力拦截?他们在前面拦,我们在后面追,正好可以把长毛败兵包饺子啊?”杨文定不解的问。

    “拦得住吗?王国才的麾下,可就毕金科那么一个强兵。到时候长毛为了活命全力冲杀,绿营那帮废物不被砍死也得自己踩死不少。”

    左宗棠冷笑着回答,又说道:“既然拦不住,那就别去白白送死,先让长毛大队过去,然后再出兵追杀,反倒可以拣不少便宜,还可以少死不少人。”

    这时,清军各部早已大举杀入城内,吴军也已经重新疏通了东门直接杀入城内,结果让左宗棠十分满意的是,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曹炎忠很聪明的没有急着抢功,选择了留下一个营在城外侯命,同时撤回了伤亡惨重又疲惫不堪的刘铭传部,为清军保留了陆上阻击力量,也让左宗棠少****许多心。

    即便老兵旧卒不断稀释战斗力下降,但是历史上能够在九江坚持六年之久——虽说对手是不会动脑子打仗的曾老师,九江太平军的素质和意志还是值得让人称道,在清军已经大举入城还连吴军都已经杀了进来的情况下,九江太平军却仍然还在大大小小的工事里辛苦坚持,咬牙挡住了清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让清军在巷战中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同时也牢牢守住了九江北部,为家眷妇孺争取到了撤退时间。勇猛善战如刘坤一、毕金科和李续宾等将,都没办法迅速突破太平军拦截,冲到城中北部大开杀戒。

    太平军将士没有白白牺牲,天色全明时,长江下游终于还是出现了太平军的水师主力船队,人心惶惶的太平军将士大声欢呼,左宗棠则微笑着下令点燃烽火台,命令已经等候了一夜的吴军水师出动,然后坐下敲起了二郎腿,打着呵欠说道:“胜局已定,王孚这一仗要是再打不赢,那他应该就没脸再当水师主将了。”

    “打旗号,全部张帆,出发!告诉所有的弟兄,这一战,一定得把长毛打疼打怕!让长毛再不敢小看我们湖北水师!”

    这是吴军水师主将王孚看到烽火台信号后的命令,但王孚也用不着激励士气,之前一直被湘军和太平军水师小觑的吴军水师将士早就在肚子里憋满了火气,也在经过一年多的严格训练后,战斗力早已非同往常。才看到忠诚号打出的出击旗号,吴军水师的大小船只立即一起张帆,有条不紊的先后离岸,在宽阔的长江水面上排开整齐队形,如同一条条离弦之箭一般的冲向下游。

    也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正在让九江友军上船的太平军水师主力面前。(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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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之乱臣贼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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