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决战石达开(下)
武穴战场的局势仍然还是湖北新军稳占上风,即便只实际出动了五个营参战,湖北新军仍然还是把十倍于己的太平军按着打踩着打,然而即便吴超越自己心里都非常明白,战事的发展走向其实越来越对自军不利——没办法给太平军以致命一击,湖北新军就注定只会被太平军活活的拖死耗死!
石达开对这一点也看得很透,顶住了吴军轮换后的第一轮猛攻后,石达开面露笑容之余,还冲旁边的张遂谋和曾锦谦等谋士笑着说道:“这一战有希望了,虽说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但至少守住中军营地没多大问题,也能耗掉超越小妖的不少实力。”
“水师那边还有很大希望创造奇迹。”张遂谋微笑说道:“只要突破了清妖的铁索防线打近舷战,我军水师必胜,全歼超越小妖的水师都不是没有可能。”
想起形势更加有利的吴王庙水陆战场,石达开当然是笑得更加开心,然而就在这时候,石达开的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左面稍后方预备队驻扎那个位置,不知道为什么竟突然出现了一些骚乱。
开始石达开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然而石达开再仔细一看时,又张口结舌的看到,一群撤掉了头上红布的太平军将士,竟然正在砍杀着头上包裹着红布的同伴向自己的旗阵大步冲来!石达开大吃一惊,也忍不住脱口惊叫道:“出什么事了?那是谁的部下?!”
事发太过突然,根本不容石达开派人调查真相,那群披头散发的乱兵就已经杀到了近前,吼叫着抡刀就砍保护旗阵的石达开直属卫兵,石达开的那些卫兵更是措手不及,转眼间就被砍翻砍倒多人,那伙乱兵长驱直进,迅速杀到了旗阵近处。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石达开才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伙乱兵的首领——赫然就是石达开在路上新收编的庐州府大名人刘铭传!
看清楚乱兵首领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怒吼声中,武术好手刘铭传一个箭步冲上帅台,钢刀挥舞如风,一下子就砍倒了面前的一个石达开亲兵,既而又向石达开直接砍来,口中大吼,“石逆,受死!”
也亏得石达开同样是武术好手还擅长戳脚拳,再是措手不及也在电光火石间生出自然反应,一个窝身向后弹出,躲开了刘铭传这致命一刀,刘铭传更是大吼,刀刀进逼快如闪电,石达开手忙脚乱连拔出左轮枪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是左躲右闪,最后实在躲闪不过只能是一个鹞子翻身向后跳下帅台,继而飞奔逃入亲兵人群寻求保护。功亏一篑的刘铭传懊恼大叫,愤怒一刀砍向石达开的帅旗旗杆,刀过杆断,石达开的圣神电通军主将翼王大旗也应声倒地。
激战之际一方主将的帅旗突然断折,影响自然是非同寻常的巨大,看到石达开帅旗突然倒地,原本已经流露出了些许疲态的吴军将士当然是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太平军将士则是纷纷惊叫,军心受挫,再当看到太平军帅台上人头晃动和鲜血飞溅,太平军将士更是惊声不断,军心大乱,“出什么事了?翼王五千岁出什么事了?”
其实石达开早就已经转危为安,得到了亲兵的保护,同时石达开的直属亲军在渡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也已经立即发起反击,靠着几把左轮枪和人数优势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接连打死砍死多名刘铭传部下。刘铭传一看情况不妙,也只能是赶紧跳下帅台,带着乱兵赶紧突围。
刘铭传的三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武器装备也几乎都是冷兵器,在这个火器越来越普及的时代到了正面战场基本上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可是在空间狭窄的营内战场上突然发难,在太平军毫无防备的内部突然发难,还是起到了四两拔千斤的巨大作用,在石达开的中军内部见人就杀,见帐就烧,肆意屠杀战斗力比较弱小的土营等太平军二线将士。太平军的预备队主力已经被李文举带出了中军营地,余下的两支预备队又被刘铭传的无耻偷袭干掉,群龙无首下根本无法阻拦刘铭传等人捣乱,刘铭传所部在石达开的中军内部横行无忌,肆意冲击,迅速将石达开的中军营地内部搅得一片大乱。
这么好的战机出现,湖北新军如果再不知道抓住,当然就太对不起吴超越在他们身上的大笔投入了,军心振奋之下,两个营的湖北新军再次猛冲猛打,把宝贵的苦味酸手雷弹象不要钱一样的拼命投进石达开的中军营地,跳上羊马墙对着墙后的敌人开枪投弹,亡命以刺刀格杀。太平军则是军心慌乱,士气大挫,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全力守卫栅栏和羊马墙防线,原本已经稳定了下来防线的迅速被吴军冲击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最终帮助吴军将士成功杀入石达开中军营地的仍然还是刘铭传这伙人,冲杀中,刘铭传一伙人竟然成功的冲杀到了太平军的火药储存处,只是往堆放火药的帐篷里丢了一支火把,太平军的火药仓库就马上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爆炸威力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太平军将士齐声惊叫间军心更慌,吴军将士则乘机从栅栏缺口处纷纷越过羊马墙,成功杀进了太平军的中军营地内部。
战场局势陡然彻底逆转,看到了中军营地大乱,担心石达开安全的李文举部被迫放弃冲击吴军本阵的计划,匆匆回援过来接应石达开,已经和李文举部交上火的冯三保军乘机追杀,象猛虎驱逐羊群一样的驱逐着不断砍杀射杀太平军士兵,也尾随着太平军的败兵成功杀进了太平军的东营。
倒霉的还有胡以晃军,本来只应对一个营吴军的胡以晃军不但自保有余,还能适当发起反击缠住吴军猛将黄大傻这个营,让黄大傻无法参加攻打中军营地的战事。然而中军营地突然一片大乱,胡以晃的军心士气同样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手忙脚乱下被吴军将士一通猛抽,接连后退收缩,胡以晃本人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按照既定计划继续打下去,还是赶紧回援中军营地,左右为难。
太平军彻底一片大乱的时候,久违了的奸诈笑容自然回到了吴超越和赵烈文这对无良搭档的脸上,庆幸刘铭传起事顺利得手之余,吴超越又果断命令后方的两个营清军绿营兵出击,让他们去发挥擅长打顺风仗特长,替湖北新军多少分担一点压力。
吴超越这么做也是多此一举,吴军成功杀进了石达开的中军营地后,太平军上上下下最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在吴军将士的罪恶屠刀面前毫无还手念头,一个劲的只是往后跑往远离吴军将士的方向跑,太平军的大小将领根本约束不住,败局早已注定。
石达开还有些想垂死挣扎,可是他发出的道道命令却基本上连受令人都找不到,最后石达开也只好一咬牙一跺脚,大吼道:“全军撤退!往来路撤,先保住军队要紧!”
石达开的这道命令同样是多此一举,招架不住巨大的心理打击,在还没有遭到吴军攻击的情况下,太平军的各营辅军早就已经开始了自行撤退,开始还是三三两两的单独逃跑,然后逃命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是整支军队整支军队的撒腿逃命,逃亡中太平军的败兵扯倒了军帐,推翻了栅栏,填平了壕沟,自行摧毁了苦心营建的坚固营防工事。逃命的人流迅速堵塞了平坦官道,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期间最倒霉的仍然还是胡以晃军,本来做为目前唯一一支保持完整建制的太平军,胡以晃就算临阵撤退也可以先安排好了殿后军队再从容撤退,可是看到辅兵后军纷纷逃亡,胡以晃麾下的主力战兵在心情慌乱下也开始悄悄逃跑,等胡以晃发现这一情况时士卒已经逃跑了许多,同时黄大傻军也已经成功缠住了胡以晃军。
胡以晃再收到撤退命令时再想安排殿后已经不可能做到,只能是带着还能约束的军队乱糟糟的东逃,因为胡以晃纠缠始终没能杀入中军营地的黄大傻军则怒气爆发,把不能建立首功的怒气全部发泄到胡以晃身上,追着胡以晃的屁股连捅带砍,胡以晃军更加混乱,出营时为了争夺营门自相推搡践踏,死在同伴草鞋下的士兵不可计数,而再当黄大傻军大量抛出手雷砸进胡以晃军的密集人群中后,胡以晃军的伤亡更是呈直线上升,慌乱的人群为了逃命推倒大片大片的栅栏,死尸伤兵迅速填满壕沟,最后胡以晃还是干脆踏着自军士兵的尸层才侥幸逃出大营。
逃出了大营也没有摆脱危险,小宇宙爆发的黄大傻早就盯上了胡以晃身上的黄色将服,带着吴军将士就是撵着胡以晃的屁股不放,说什么都要把胡以晃抓过来千刀万剐,发泄之前被胡以晃纠缠的仇恨。追逃间胡以晃的士卒也纷纷发现情况不对,很聪明的向左右逃开躲避吴军追击,导致胡以晃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亲兵保护胡以晃仓促东逃。
眼看胡以晃就要难以幸免时,奇迹出现,之前被吴军杀溃的陈玉成努力收拢了败卒重组成军后,恰好出现在了胡以晃的前方,胡以晃大喜,赶紧吼叫着迎上去,要求陈玉成替自己暂时阻拦吴军追兵。陈玉成也没犹豫,马上就喊道:“护国候快走,这里交给我!”
连声感激着越过陈玉成的阵地,回头看到陈玉成军果然凭借土石掩护暂时拦住了吴军追兵,胡以晃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候,陈玉成军中一个将领却突然领着几个同伴追了上来,远远大喊道:“护国候,稍等!陈检点有话要末将告诉你!”
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胡以晃当然暂时停下来等候,他的亲兵也赶紧擦拭脸上眉毛上汗水灰尘和硝烟,然而等那将领冲到胡以晃面前时,胡以晃却突然发现对面来人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胡以晃便疑惑问道:“你是……?”
“丁汝昌!”
丁汝昌大声答应,又突然一刀砍下,刀光闪过间,胡以晃的脑袋落地,丁汝昌一声不吭,一把扯下胡以晃腰间的左轮枪,一手提起胡以晃的首级,领着几个亲信大步就走。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被吓呆了的胡以晃亲兵才纷纷回过神来,惊叫道:“这人疯了?为什么要杀护国侯?为什么要杀护国侯?!”
提着胡以晃的首级大步逃远后,丁汝昌当然是直接逃向了吴超越的本阵所在,还远远就大声表示自己是来投降,得到吴军士卒允许靠近后,丁汝昌又很快就被领到了吴超越的面前。丁汝昌也没犹豫,立即向吴超越双膝跪倒,朗声说道:“抚台大人,罪将特来请死!前天晚上,罪将确实是受陈玉成指使去向你诈降,诓骗了你!罪将罪该万死,任打任罚,绝不皱一下眉头!”
“你带来的,是谁的人头?”吴超越不动声色的问道。
“贼军前豫王,现护国候,胡以晃!”丁汝昌大声回答,先是说了胡以晃强抢走吴超越送给自己爱枪的事,然后丁汝昌又叩首说道:“罪将杀胡以晃,就是气不过他不把罪将当人看,罪将把脑袋拴着裤腰带上给他们卖命,他却强行抢走抚台大人你送给罪将的心爱短枪。罪将不报这个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吴超越起身,走到丁汝昌的面前,亲手把丁汝昌搀起,神色严肃的说道:“汝昌,长毛不把你当人看,我把你当兄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丁汝昌嘴唇哆嗦,又向吴超越双膝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丁汝昌反正归来的同时,太平军那边也已经全部败逃出了大营,吴军紧追不舍,吴超越也立即下令让吴军和绿营兵全力追击,抓住机会全力扩大战果,把打扫战场的工作交给炮营和武装民夫。然后吴超越才把目光转向西面,啃着指甲说道:“接下来就看水师的了,希望王孚争气,能抓住这个机会给我也打了一个胜仗。”
吴军水师这边也没让吴超越失望,表现还绝对比吴超越所期待的还满意,收到了石达开全力冲击铁索防线阻止吴军渡江的命令后,率领太平军水师的石镇仑即便明知道这么做注定损失巨大,却还是下令主力出击,猛攻吴军的铁索防线。
石镇仑的这道命令当然让太平军水师变成了吴军水师的活靶子,在王孚的指挥下,一字排开的吴军水师战船百炮齐发,接连不断的把炮弹倾泻进太平军的船海中,还因为太平军船只过于密集的缘故,靠蒙都蒙出了很高的命中率,一炮命中基本上都能让一条太平军小拔船直接报废,太平军的庞大船队却又苦于火力弱小和铁索拦道,无法和吴军水师打拿手的近舷战,几乎一直都是光挨打不能还手,损失十分惨重。
还有半壁山炮台和吴军事前布置的拉索式水雷也在战斗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炮台上持续不断的开炮轰击,水雷接连在太平军战船接近时爆炸,同样击沉击伤了许多的太平军战船,迟滞了太平军对铁索的破坏速度。
更绝的还在后面,靠着洪炉大斧好不容易把吴军剩下的两道铁索捣毁后,太平军船队才刚开始越过铁索防线准备进攻,吴军水师也已经掉头准备北逃时,快船却偏偏送来了太平军陆师已经惨败的消息。石镇仑几乎吐血,虽然很想冲锋报仇,可是看到吴军战船已经全部掉头逃走,石镇仑又知道就算追杀也作用不大,稍有不慎还可能把太平军水师变成一支孤军,被迫无奈之下,石镇仑也只好下令赶紧退兵,接应已经登岸的林启立上船东下去和石达开的败兵会合。
考验指挥能力和判断力的关键时刻,吴军水师主将王孚做出了正确选择,在没有收到武穴战报和吴超越命令的情况下,仅凭太平军水师突然撤退这个消息,王孚就猜到陆上肯定已经大胜,冒险下令水师再度掉头追杀,抓住了岸上太平军正在登船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战机,以火炮轰击收获巨大战果。同时王国才也十分争气的亲自率领绿营兵发起反击,太平军水陆一起大败,仓皇向下游逃窜,吴军水师又主动越过残余的铁索防线发起追杀,小心保持着与太平军水师的距离不断开炮,收获大胜,并一直追杀到了武穴直接与吴超越会师一处。
如果不是石达开很聪明的早早就脱下了引人注目的明黄王袍,换上了士卒衣服逃亡,那这一战说不定石达开也会被吴军直接干掉。因为太平军这次的仓皇撤退实在是太混乱太仓促了,大小将领和普通士卒逃得漫山遍野,兵找不着将,将寻不到兵,根本组织不起队伍殿后阻拦如狼似虎的吴军追兵。而早就做好了连续作战准备的吴军将士则是咬着牙齿一路追杀到底,日夜兼程的一直把太平军追杀到了湖北与江西交界的新开路附近方才驻步,沿路斩杀和俘虏的太平军士卒根本无法计数。
水上消息传递很快,武穴会战的第二天,吴军大胜的消息就已经通过水路送到了位于鄱阳湖中段的吴城小镇。听到这消息,又大概了解了会战经过,脸色灰暗的曾国藩足足十分钟没有吭声,好不容易张开嘴巴时,曾国藩口中还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左右大惊上前询问情况,曾国藩却推开他们,无力的说道:“象杀猪宰狗一样的打败老师,又被学生砍瓜切菜一样的杀败,我这个当老师的,以后更没脸见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风平浪不静
更打理发匠老师脸的还在后面,事隔仅两天,侥幸没被吴军水师活活打死的李元度带着重伤回到湘军营地时,还把曾国藩被太平军缴获的家书、公文、奏章、地图和上谕等重要文件给带了回来。
——李元度能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交给曾国藩,当然是石达开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带到了武穴,吴军攻破太平军营地发现了这些重要文件,吴超越又暂时还不知道理发匠老师已经黑着良心弹劾诬告了自己,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还给了老师。
虽说是顺水人情,已经逐渐在湖北站稳脚跟的吴超越却也存有想和理发匠老师缓和关系的心思,只要曾国藩能够乘机就坡下驴,那么吴超越为了借助湘军牵制和抵御太平军,不但肯定会痛哭流涕的重新回到理发匠老师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在军饷粮草和武器弹药这些方面也肯定会好商量。然而很可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吴小买办却忘了有些人的本性是——杀得救不得!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竟敢如此辱我!”
咱们的曾老师就是这样的人,在湖南时和湖南提督鲍起豹闹得刀枪相见,在江西能逼得同乡同科加翰林院同僚的多年好友江西巡抚陈启迈上表弹劾他,在湖北时本来就和忤逆门生处得极不愉快,这会再看到忤逆门生怎么看怎么象是故意羞辱的举动,骨子里其实同样属刺猬的曾国藩顿时就忍无可忍了。即便是当着曾国潢、曾国华和曾国荃等胞弟的面,曾国藩仍然是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又是砸桌子又是摔板凳,愤怒得简直能把忤逆门生当场的生剥活吞!
“兄长,你是不是误会慰亭了?慰亭把这些重要的文案送回来,应该是一片好意,不象是故意……?”
“住口!那个小畜生是什么人,我比更清楚!仗着他家里有钱,仗着洋鬼子给他撑腰,靠洋人的厉害火器加一点运气侥幸打几个胜仗,早就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了!他这么做就是想让我难堪!想让我颜面无存没脸在官场上混下去,他就可以乘机一家独大,独吞平定长毛匪患的盖世奇功!他做梦!”
曾国荃怯生生的辩解反倒遭到了兄长气急败坏的呵斥,红着眼睛怒吼了一番后,曾国藩还把忤逆门生写给他的问候书信撕了一个粉碎,可曾国藩还是不肯解气,又冲刘蓉和罗泽南等心腹幕僚怒吼问道:“富阿吉和阎敬铭那边怎么样了?找到赵烈文和小畜生的罪证没有?”
刘蓉等人苦笑了,说道:“大帅,这事您应该问李元度才行,这事是他一手操办的,我们那知道具体情况。”
曾国藩怒火稍抑,正要宣召李元度来见时,不曾想郭嵩焘却拿着一道公文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凑到了曾国藩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通,曾国藩顿时面露喜色,赶紧抢过了郭嵩焘手里的公文细看,然后还一拍大腿喜道:“天助我也!”
“兄长,什么好事?”曾国潢好奇问道。
“江忠济替我们在袁州府锦江码头设立的厘金税卡,拿到了一批走私鸦片。”曾国藩眉飞色舞的说道:“货主是万载县令李浩的小舅子,这匹夫不但招供承认走私鸦片是李浩在背后指使包庇,还交代说李浩的背后还有江西巡抚陈启迈,走私鸦片所得的暴利,有一半李浩都要上交给他的老师陈启迈!”
“好事啊!”曾国荃喜道:“陈启迈那个匹夫前几天才偷偷上表对兄长你落井下石,这会我们拿到了他包庇走私鸦片的铁证,可以光明正大的报仇雪恨了。”
陈启迈背后捅曾国藩刀子的事,曾国藩是早就通过秘密渠道掌握了情况,也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报复,这会没过几天就拿到足以直接扳倒陈启迈的铁证,曾国藩当然是喜不自胜,也马上盘算起了弹劾陈启迈的罪名。但曾国藩对此并不满足,又向刘蓉等人问道:“孟容,这事能不能想什么办法把小畜生也拉下水?”
“大帅,万载县在袁州府,远离湖北边境,想把他拖下水恐怕毫无希望。”陈启迈苦笑说道:“而且为了这件事同时弹劾两个巡抚,未免动静太大也胃口太大,反为不美。”
曾国藩想想发现也是,且不说忤逆门生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就算硬要赖到忤逆门生身上,同时弹劾两个封疆大吏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满清朝廷也绝不可能动刚刚连立大功的忤逆门生。但老师毕竟是老师,细一琢磨间,曾国藩又想到其他的办法,说道:“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万载远离长江尚且走私鸦片猖獗,汉口已是通商口岸,那里的鸦片走私情况肯定只会更严重,我们不妨从这上面下手,拿到小畜生触犯国法的铁证。”
虽然很是不明白兄长对忤逆门生的嫉恨程度为什么会有这么深,但曾国潢和曾国荃等人还是没有开口反对,知道一些内情的刘蓉则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可以交给鲍超,他目前就驻扎在武昌府,密查这些事方便。”
曾国藩也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陈启迈自上任以来,一年多点时间就丢了江西五府二十多个县,朝廷里对他早就是万分不满,再加上我们这次拿到的铁证,扳倒他应该问题已经不大。扳倒他之后,这江西巡抚的缺……。”
“肯定是兄长你的!”曾国荃斩钉截铁的说道。
曾国藩一听苦笑了,摇头说道:“如果没有九江的大败,为兄也许还有很大希望,可是这次在九江败得实在是太惨了,为兄已经是毫无希望了。”
叹息了一番再次错失良机,曾国藩强打了一下精神,说道:“但我们可以力荐胡林翼出任此职,他的功绩和资历都足够,九江大败时他在路上,惨败与他无关,事后他又率军殿后,力挡追兵。动用我们在朝廷里的关系,再加上他自己在朝廷里的门路关系,把他扶上这个位置不难。”
“大帅所言极是。”刘蓉附和道:“把胡林翼扶上江西巡抚的位置,和大帅直接出任江西巡抚其实毫无差别,还可以避免朝廷对大帅的无谓猜忌。”
众人纷纷附和,曾国藩也微微颌首,末了曾国藩又吩咐道:“记住,我拿住陈启迈罪行铁证和上表弹劾他的事,一定得严格保密,千万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说罢,曾国藩还忍不住向湖北的方向一努嘴,咬牙说道:“尤其是不能让那个小畜生知道!”
“兄长,你怎么就这么恨慰亭?”曾国荃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这事被他知道又有什么?他难道还会暗中给陈启迈通风报信?”
“你懂个屁!”曾国藩呵斥,冷哼说道:“江西位居湖北下游,是阻隔长毛犯鄂的最大屏障,这个小畜生如果知道江西巡抚即将出缺,指不定就会生出窥视心思,又跑出来给我捣乱!”
哼罢,曾国藩又突然想起富阿吉查办吴超越得力帮凶赵烈文的大事,赶紧派了刘蓉去向重伤在床的李元度打听这个消息,并且对此做出了一番布置谋划不提。
…………
吴超越当然不知道敌曾盟友江西巡抚陈启迈马上就要倒大霉了,吴超越也更不知道的是,铁了心整自己和赵烈文的富阿吉逃回了武昌府城后刮地三尺,还真找到了一个可以收拾赵烈文的把柄。
这个把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和赵烈文有关可以算有关,一定要说和赵烈文无关也可以扳清楚关系。起因则多多少少和赵烈文的生活作风有点关系——赵烈文包养的两个青楼女子中,有一个叫秀珠的背着赵烈文,打着赵烈文的招牌收了一百两银子的贿赂,替赵烈文答应摆平一件田地纠纷的官司。
前面说过,太平军已经先后两次攻占武昌府城,再加上湘军反攻武昌和太平军三打武昌,武昌府城实际上已经是四次经历战火破坏,期间百姓士绅逃亡和死伤很多,城外留下了许多的无主田地。吴超越巡抚武昌后为了恢复民生,鼓励旧田主复耕,并把无主田地无偿租借给贫苦百姓耕种,承诺到了一定期限后归耕种者所有。其间则因为基层官员的贪污渎职,还有田契遗失及伪造等等诸多问题,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些弊端,让一些土豪劣绅找到了钻空子的机会,吴超越也会同官文、李卿谷和多山等官员花了大力气整治这些弊端,帮许多田地被占的外逃百姓拿回了自己的土地,也惩治了一些伪造田契霸占民田的劣绅。
东湖一带有个叫封长生的地主就是其中一员,贪图同村失踪百姓的上好水浇田,伪造田契并贿赂官差,把上百亩好田变成了他的名下,不曾想一些真正的田主回到村子里,和封长生起了纠纷,并且把状告到了县衙,开始封长生仗着自己在县衙里有点关系还不在乎,可是听说这些百姓把状纸递进了省城并被知府衙门收下后,又看到一些类似自己的土豪劣绅因此倒了大霉,封长生就慌了手脚了。
也是凑巧,封长生到了省城打听消息时,在青楼中无意间得知他曾经照顾过几次生意的旧相好秀珠被赵烈文包养,又听人说赵烈文在本省巡抚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就四处钻山打洞找到了赵烈文的外宅所在,见到了曾经一起滚过被单的秀珠并求她在赵烈文面前替自己说话,秀珠则有些贪财收了封长生的银子,并背着赵烈文收下了封长生贿赂的银子,替赵烈文答应帮封长生摆平这件事情。
再然后,秀珠却是连在赵烈文面前提起这事的机会都没有,赵烈文就已经随着吴超越急匆匆到了田家镇主持战事,期间收了状纸的武昌知府多山则把封长生抓到知府衙门,查清楚了他伪造田契霸占民田的事,不但逼着他把霸占来民田全部归还给原主,还把他重责四十大板并戴枷示众三天。封长生挨了打受了辱又钱田两空,一怒之下就跑到赵烈文的外宅找秀珠算帐,结果却恰好在赵烈文的外宅碰上了亲自来查案的钦差富阿吉。再然后……
再然后咱们富大人再不知道抓住机会就真是白吃这么多年的老米饭了,亮出身份拿下人,先是把封长生一通好打逼着他招供画押,接着又把秀珠抓了起来审问口供,结果也不知道是秀珠熬不过刑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竟然招供画押承认说她收下封长生的贿赂是经过赵烈文的允许,赵烈文也答应了替封长生在吴超越面前活动,末了还说赵烈文亲口告诉她,吴超越已经答应让多山不再追究封长生!
有了这么好的把柄在手,富阿吉当然是屁颠屁颠的第一时间写折子弹劾赵烈文收受贿赂替刁民开罪,然后虽然顾忌肃顺没敢直接弹劾吴超越,却也把口供抄文连同折子一起送到京城,让满清朝廷知道吴超越和这事也有关。好在吴超越留在后方的黄胜和黄植生等幕僚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就暗中打听到了情况,第一时间用快船把消息送到了田家镇,让刚打完武穴决战的吴超越和赵烈文知道这件事。
不用赵烈文辩解一字半句,吴超越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而再稍微一盘算后,吴超越又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冲赵烈文脱口说道:“糟了!不知道黄胜他们有没有盯紧富阿吉和那个秀珠,要是让富阿吉把那个秀珠灭了口,死无对证,那你就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摇头苦笑的赵烈文一楞,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至于吧?为了搞倒我,他富阿吉敢拿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冒这么大风险,直接弄出人命案?”
“伪装成自杀不就行了?”吴超越到底被电影、电视和动漫教育得多点,在图财害命方面见多识广,说道:“弄死那个秀珠,弄封假遗书或者弄句假遗言什么的,说她对不起你只能以死谢罪,到时候她的口供就成了铁证,你想翻都翻不过来!她的口供到底是被逼出来还是被骗出来的,也就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赵烈文的脸色变了一变,吴超越则赶紧提笔做书,亲自写了一道书信给黄胜等留守后方的幕僚,叫他们盯紧富阿吉并保护好人证秀珠,同时又让其他师爷代笔,给湖北按察使李卿谷写了一封信,叫他出面插手此案,参与审问秀珠并保护她的生命安全,然后用快船连夜把书信送回武昌府。
吴超越的动作快,富阿吉那边的动作更快,事隔仅两天,黄胜那边就又用快船给吴超越送来消息,说是秀珠已经在钦差行辕里投井自杀,临死前听说还留下了遗言,说是她出卖了赵烈文对不起赵烈文,只能以死谢罪。同一天送来的,还有富阿吉以钦差身份开出的传票,要赵烈文立即赶赴武昌府城接受审讯。
这下子终于轮到吴超越和赵烈文这对无良搭档彻底的傻眼无招了,连声叫苦之下,吴超越盘算再三,干脆一拍桌子说道:“我和你一起回武昌,陪你接受审讯,也亲自去查一查这个案子!我就不信了,他富阿吉能把这事做得天衣无缝,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慰亭,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赵烈文垂头丧气的劝阻道:“石达开虽然刚遭到重创,但元气多少还有些残余,还有九江战场的长毛军队可以征调,这个时候你要是离开了田家镇,长毛又突然出兵杀进湖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信他石达开刚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还敢马上又带兵来送死!”吴超越一拍帅案说道:“就这么办,叫陆师据营坚守,水师随机应变,情况不对就直接撤回武昌和我会合,料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回武昌,亲自去找富阿吉栽赃陷害你的证据!”
其实现今这个局面,不管换了那一个满清官员,最聪明也最正确的办法就是丢卒保车,牺牲赵烈文以洗清关系,至少也得立即和赵烈文画清界线以免继续引火烧身。但吴超越却偏偏不肯牺牲赵烈文,还一定要亲自替赵烈文洗刷冤屈,为此还必须冒巨大风险。所以听完了吴超越的毅然决定后,赵烈文眼中忍不住都有些泪花在闪烁,向吴超越单膝跪下抱拳说道:“慰亭,今后无论是刀山火海,枪林弹雨,我都一定跟你闯!”
不怀好意的吴超越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增强湖北新军的凝聚力,也拉升湖北新军对满清朝廷的仇恨感。拿定了这个主意后,吴超越立即下令召集军中众将宣布自己将要陪同赵烈文返回武昌接受审讯,并把赵烈文所受的冤屈公诸于众,强调事态的严重危急程度。
如吴超越所料,湖北新军众将果然一下子就炸了锅,大吼大叫着都要随同赵烈文返回省城受审,替赵烈文证明他的清白,性格刚硬的黄大傻还直接大吼道:“吴抚台,让末将随你一起回去!末将要当面问那个叫什么富阿吉的,难道一个****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直接定赵师爷的罪?那我马上拿银子雇十个八个****告他强奸他娘,让朝廷直接杀他富阿吉的头!”
“抚台大人,让末将率领水师送你回去!”王孚也怒吼道:“末将要亲手把那个富阿吉投到大炮底下,叫他拿出真凭实据!拿不出来,老子亲手一炮把他轰成渣!”
还是实力不足,造反毫无胜算,吴超越种下了种子后就赶紧掩土以免过早暴露,也赶紧劝说众将冷静,并保证说自己绝不会让人缘还算不错的赵烈文受到半点伤害。末了,吴超越先是安排好了自己离开田家镇后防御策略,又从众将说道:“各位,时间紧急,我和赵师爷今天下午就登船回省城。我也不瞒你们,富阿吉在案子里还故意扯上了我,我这一去也有可能会有危险,我如果不能回来……。”
“抚台大人,那我们就直接杀上省城,救你回来!”
湖北众将吼叫震天,包括曾经对满清朝廷死心塌地的冯三保、新加入吴军的刘铭传和并非吴超越嫡系的刘坤一都是如是喊。惟有刚从太平军那边投降过来的丁汝昌为了避嫌没有吭声,只是在心底说道:“我和他们一起去,你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吴超越是个很精细的人,即便早早安排好了防御策略,吴超越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又故意布置了一个**阵恐吓太平军——明面上大张旗鼓大摆仪仗的返回省城,暗地下却指使张德坚所部的湖北战术忽悠局偷偷散播谣言,说是自己其实仍然还在田家镇,张罗布网只是等石达开又来送死,虚虚实实让太平军摸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意图,也让太平军心存忌惮不敢轻易出兵。
但是很可惜,吴超越并不知道的是,已经被杀红了眼的石达开根本就不介意自己是否还在田家镇,在九江刚把败军收拢,稍微重整了旗鼓以后,憋屈万分的石达开就又召集了麾下众将,讨论再次出兵湖北找吴超越报仇!(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倒戈一击
逆风又逆水,用了三天时间,吴超越和赵烈文才回到湖北省城武昌府城,恰好这一天也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如果咸丰大帝能够亲眼看到现在的湖北省城情况,也能看到吴超越刚接任湖北巡抚时的湖北省城情况,那咸丰大帝肯定不会对吴超越这一年来的表现有任何不满。
十个多月前吴超越接任湖北巡抚时,湖北省城外还有太平军盘踞横行,城外的城下町完全就是一片焦黑废墟,连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屋都找不到,满地的死尸,满目的疮痍,田地荒芜,杂草荆棘丛生,饥民饿殍遍于野,卖儿卖女,易子相食,凄惨之事数之不尽。
而现在的湖北省城呢,即便是在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城外也再没了成群结队的饥民饿殍,曾经被彻底烧成一片废墟的城下町也已经重新建起了大量的房屋街道,来往的大部分百姓虽仍然还是衣衫褴褛,脸上却也没了菜色,搁荒的田地基本上都已经重新开垦,翠绿的麦苗也正在雪花下慢慢的成长,整体情况即便仍不及战乱前的湖北省城,却也比其他经历过战火摧残的州府省城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很可惜,咸丰大帝看不到吴超越在恢复经济民生方面的努力和成果,吴超越本人也没心情和时间去欣赏这些,甚至连对吴军财政无比重要的汉口通商港吴超越都没时间去实地了解发展情况,裹了一件厚棉衣就乘车进了武昌府城,直接回到了自己位于粮道街的湖北巡抚衙门。
提前收到消息的黄胜、李善兰和黄植生等帮凶幕僚早已在巡抚衙门中恭候,见面时,吴超越也没这些人客套,劈头盖脸就向黄胜问道:“那个叫秀珠的****是怎么死的,查到具体情况没有?”
“回抚台大人,学生等无能,只查到了一些皮毛大概。”
黄胜等人的神情颇有一些尴尬,说他们虽然多方查访,却苦于没有权力直接进到钦差行辕实地调查和审问当事人,仅仅只知道那个秀珠是在准备接受富阿吉与阎敬铭的联手二审时,在押上堂的途中跳进了钦差行辕的水井里自杀身亡,临跳井前喊了一句她对不起赵烈文,而当时在场的外人有两个,全都是富阿吉从京城带来的随从。事后官文和李卿谷都有插手查问原因,按察使李卿谷还到过现场实地勘察,然而却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听完了黄胜等人的介绍,迅速盘算了一通,吴超越正想派人去请李卿谷过来向他了解情况,不曾想门外却先传来了李卿谷求见的消息,吴超越大喜,忙亲自迎出门外把李卿谷请进了后院暖阁。然后稍微客套了几句后,李卿谷也主动拿出了一叠文书,说道:“抚台大人,这是和赵师爷有关的那个女子的案情调查,当事人口供,仵作验尸结果,还有钦差行辕的草图,下官都带来了,请你过目。”
吴超越一听更是大喜,忙谢了与自己相处还算不错的李卿谷,又马上和办案老手张德坚研究起了案情,赵烈文则因为是当事人需要避嫌,没敢去接触李卿谷提供的案情调查报告。
研究了李卿谷带来的案情调查后,见多识广的吴超越和多年办案的老手张德坚难免都有些皱眉,因为这个案子的破绽实在有些太少,从钦差行辕的平面图来看,富阿吉随从把秀珠从关押地押上大堂确实要必须经过那口肇事水井,并没有故意绕路的嫌疑。同时仵作验尸的结果也清楚表示,秀珠是死于溺水,并没有其他伤痕和中毒的痕迹,且秀珠投水时身上还有手铐脚镣,落水后难以施救和迅速溺亡也合情合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疑点的话,唯一值得怀疑就是秀珠投水时在场的两个富阿吉的随从,全都是富阿吉的家生奴才,有替富阿吉杀人灭口的嫌疑。
见吴超越的盘算着不说话,被晾在了一旁的李卿谷主动开了口,小心翼翼的说道:“吴大人,能否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吴超越点头的同时,张德坚、赵烈文和吴大赛等人也已经知情识趣的主动告辞离开了暖阁,李卿谷也这才对吴超越拱手说道:“吴大人,下官仔细问过手下的办案老手,他们都怀疑是富大人的随从把那个秀珠给直接扔进了井里,先等她溺死再呼喊救人,同时捏造了遗言,故意栽赃给赵师爷。”
“有没有办法拿到证据?”同样是这个怀疑的吴超越问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下那两个随从审问,从他们嘴里拿到富阿吉幕后主使的口供。”李卿谷如实回答,又十分无奈的说道:“但是很抱歉,富大人是钦差,下官无权扣押他的随从审问,除非是皇上有旨意,或者是朝廷另派钦差,否则谁也没办法把他的随从抓起来审问调查。”
“我向朝廷请旨,给你这个权力或者另派钦差调查。”吴超越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这……。”李卿谷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抚台大人,恕下官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何必还要把小事变大,继续再扩大下去?这个案子如果不再继续追究,给那个秀珠定一个畏罪自杀的死因,赵师爷了不起就是背上一个受贿纹银百两的罪名,判不了什么重刑,让他暂时隐忍一两年,事也就完全过去了。”
“可抚台大人你如果揪着不放,一定要查出所有真相,那这事可能就很难收场了。”李卿谷的声音更低,说道:“富阿吉是旗人,还是出自满人大族章佳氏,又是京官,供职于都察院,抚台大人你如果一定要查他,那他的同族同僚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马上就会扩大为满汉之争,京官与地方官互斗,震动朝野地方,查办难收场难善后更难,更肯定会影响到大人你与朝廷六部三法司之间的和睦关系,继而影响到大人你的仕途前程,何必又何苦呢?”
李卿谷的劝说的确是在为吴超越着想,揪着不放一定要调查到底,且不说能不能查出真相,首先就得引发汉人和螨人寄生虫之间的争斗,继而再加上富阿吉家族和都察院那帮成天闲得蛋疼的御史煽风点火搅屎逐臭,事情肯定会不断闹大,也肯定会迟早把吴超越也牵涉其中,说不定还有可能把屁股极不干净的吴老买办和吴超越的便宜老爸吴晓屏也牵扯进来——因为吴超越高薪雇佣赵烈文的资金是直接来源于他们。乘着赵烈文目前的罪名还轻赶紧收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疑才是一个聪明官员的理智选择。
然而还可惜,还是那句话,吴超越离不开得力走狗赵烈文的辅佐,湖北新军也必须保持凝聚力,所以听了李卿谷的话后,吴超越还是断然摇头,说道:“李臬台,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很抱歉,本官在战场上从不抛弃一位将士,在官场上更不会抛弃任何一位部下,所以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这件事我一定要深查下去,一定要揪出真正的幕后元凶,给惠甫讨还一个公道。”
见吴超越态度坚决,李卿谷也没敢再劝下去,只是又提醒道:“抚台大人,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下官不拦你,但是下官建议,你在上奏朝廷之前,最好还是和官制台通一通声气,统一意见。”
说罢,李卿谷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富大人的祖上是乾隆朝的文华殿大学士尹继善,和官制台的祖上有旧,与官制台在私下里是以叔侄相称。”
谢了李卿谷的好意提醒,心里诅咒着关东蛀虫的遗祸万年和螨人寄生虫的无耻阴毒,吴超越还是抓紧时间又去拜访了一下官文,向官文表明自己决心一查到底的态度,不求官文支持自己,只要官文保持中立。
和李卿谷一样,官场老吏官文也是力劝吴超越点到为止,乘着事情还没太过闹大赶紧大事化小,并承诺一定会帮吴超越替赵烈文向满清朝廷求情,让赵烈文暂时离开吴超越的幕府就了结此事。然而吴超越还是坚定拒绝,不管官文如何劝说都要坚持上表请满清朝廷彻底调查此案,官文最后也没了办法,只能是这么说道:“贤侄,既然你一定要为赵师爷讨还公道,那我不拦你,但你也别急着上表,我出面与你协同调查此案,尽量争取在湖广境内把这个案子结了,也尽量别把案子闹进京城闹进朝廷,这对你不好,你要明白伯父对你的一片好意。”
“伯父,小侄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我们查得清楚么?”吴超越有些恼怒的说道:“人已经死了,两个当事人又都是富阿吉的奴才,他们一口咬定那个秀珠是自杀,我们还怎么查?”
“但是朝廷另外派人来查,那两个狗奴才一口咬定那个****是自杀,还不是一样的毫无作用?”官文反问,又劝道:“听伯父的,我们先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拿到证据什么都好说,拿不到证据你就算求得朝廷下旨彻查,又能有什么用?”
想想觉得官文确实有点道理,吴超越这才点了点头,答应与官文联手先调查这个案子,官文松了口气,又和吴超越商议了一些军情内政方面的公事,亲自把吴超越送出大门,又秘密把富阿吉叫来点拨逼他适当让步不提。
次日一早,在官文的率领下,吴超越、李卿谷和多山等湖北官员一起到了案发现场勘察实际情况,然而很可惜,时隔数日又下了雪,即便见多识广的吴超越和办案好手张德坚都已经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两个当事人也一口咬定赵烈文包养那个秀珠是乘他们洒尿时不注意自己跳下了水井自杀,临死前大喊她对不起赵烈文。吴超越和张德坚等人再三盘问,同样找不到任何破绽。
胜利的微笑出现在了富阿吉的嘴角,官文也悄悄的低声提醒吴超越,说是富阿吉要弹劾吴超越不顾长毛主力仍然盘踞在湖北边境,为了替赵烈文脱罪擅离职守,临阵返回省城,结果被他拦住,力劝吴超越就此罢休,让赵烈文背上一个受贿纹银百两的小罪名了事。
有返回汉口亲自督造火器的冠冕借口,又有两场大捷打底,吴超越倒是毫不在乎的富阿吉的弹劾,同时在翻看案卷间,吴超越还突然发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细节,立即抬头说道:“不对!为什么是你富大人独自一人审问死者秀珠?富大人,你虽然是钦差,但你还有一个副手是阎敬铭阎主事,他当时为什么不在场?”
问这个问题时,吴超越的一双三角眼当然是死死盯住了富阿吉,可惜富阿吉却毫无惧色,还微笑说道:“吴抚台,实在抱歉,当时阎主事不在省城,过了长江去了汉口,去那里查对赵师爷经手的与洋夷有关的帐目,所以没办法,下官只能是独自审问那个秀珠。”
吴超越赶紧把目光转向阎敬铭时,形容丑陋的阎敬铭也微笑点头,说道:“抚台大人,确实是这样,当时下官恰好去了汉口,回来时下官提出要当面审问秀珠姑娘的口供,富大人也一口答应,只是没想到提审途中就出了这样的事。”
吴超越大失所望,富阿吉也笑得更开心了,然而不曾想阎敬铭却又突然说道:“但是吴抚台,官制台,下官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当时富大人下令提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二分,下官听到后院大喊秀珠姑娘投水自杀的时间是三点三十八分,前后相距二十六分钟左右,这个时间是否有些太过漫长?”
富阿吉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吴超越也马上就醒悟了过来,大喝道:“来人,马上给我模拟现场,看中间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吴大人,不必了。”阎敬铭微笑说道:“下官早就暗中模拟过现场,发现从大堂走到关押秀珠姑娘的柴房,即便是正常行走也最多只需要五分钟时间,其后一个戴着镣铐的女子从柴房走到案发现场水井边,顶多只用五分钟时间,这中间差不多有十六分钟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六分钟时间,也足够确保淹死一个人了。”
吴超越面露狂喜,官文张口结舌,富阿吉则猛的跳了起来,指着阎敬铭怒吼道:“阎敬铭,你——!”
“我什么我?”阎敬铭丑脸上笑得无比从容,说道:“我是拿朝廷的俸银,吃朝廷的禄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然得秉公执法,如实上奏!”
“你污蔑!你当时怎么可能知道准确时间?”富阿吉红着眼睛咆哮。
阎敬铭笑了,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怀表,说道:“富大人,你忘了?当时下官告诉你,我在汉口查帐时顺便在那里的洋行买了一块怀表,还拿给你也欣赏了半天,我能不知道当时的准确时间?当时你我的随从、记录、书办和差役都在场,可都是下官我清楚知道时间的证人!”
富阿吉的脸色开始发白,吴超越面露狞笑,官文虽然还想大事化小可也不敢当众包庇富阿吉,只能是向富阿吉喝问道:“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差役押解人犯,为何会耗去如此多的时间?”
“这……,这……。”富阿吉哑口无言,只能是把脸转向那两个早就被吓得全身颤抖的奴才,使着眼色咆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押解人犯?”
两个随从哆嗦着无言以对,目光中还尽是哀求,那边阎敬铭则微笑说道:“二位,说实话吧,说了实话至少可以免死。对了,随便再把你们替富大人去日升昌票号兑换两千两纹银的事也招了,不但可以免死,按大清律还可以减罪。”
两个随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富阿吉张口结舌的看向阎敬铭时,阎敬铭也笑得更加轻松,说道:“富大人,下次和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小点,一定提防隔墙有耳。还有,收受的贿赂脏银千万别带在身边,更别直接藏在你的卧室里,那不是叫人一抓一个准么?”
富阿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阎敬铭则先向他笑笑,然后又转向了吴超越说道:“吴大人,如果你真想为赵师爷洗刷清白,那就赶快派人去把武昌城里的日升昌票号封了,把那里叫做高七的朝奉抓起来,他可是帮助你师弟李元度贿赂富大人纹银两千两的现银经手人,实打实的人证。”
“哦,对了,如果他实在想不起富大人的贵仆是那一天从他们手里提走现银的话,你可以直接提醒他是咸丰五年十月十九的下午申时左右,他们如果抵赖不认,下官还有随从可以做人证,证明是富大人的这两位高仆从他手里兑换走了银子。”
吴超越欢呼答应,赶紧派人会同按察使和知府衙门的差役去封日升昌票号,逮捕当事人和封存相关帐目证据。富阿吉那边却是满头汗水,赶紧抱住了官文的大腿哭喊,“叔父救我,叔父救我,小侄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见富阿吉已经自己坦白,吴超越也没了什么记挂,只是赶紧向阎敬铭拱手行礼,诚恳道谢,阎敬铭则摇摇头,说道:“吴大人不必谢我,这是下官的应尽之责。”
说罢,阎敬铭又冲吴超越说道:“吴大人,求你件事,等赵师爷和富大人的事了结后,你能不能上道折子,请朝廷把下官调到湖北来任职?”
“这当然没问题。”吴超越一口答应,然后又好奇问道:“阎大人,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湖北任职?”
“想替吴抚台你分担一些负担。”阎敬铭坦然答道:“大人高才,文武兼备,清廉如水,然政事琐杂,军务繁重,虽有赵烈文大才辅助,却仍需日夜辛苦,难得有片刻休息,如此岂能长久?下官虽不才,在理财方面却小有心得,大人若是不弃,下官愿助抚台大人造福湖北百姓的一臂之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搬起石头
田家镇那顿暴打,让一直对有钱师兄吴超越充满羡慕嫉妒恨的好师弟李元度心中只剩下了恨,奄奄一息的向曾国藩哭诉完了他被毒打的前后经过,李元度又挣扎着拉起曾国藩的手,流泪说道:“恩师,学生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肯定是吴师兄在幕后主使,是他故意放的风,也是他故意煽动湖北水师的士卒主动请战,拿学生当替死鬼即将水师士卒拼死而战。不然的话,他的士兵那能不要命到摇着火药冲进长毛水师自爆?八十个人只活着回来十一个?”
“恩师,如果是朝廷要学生牺牲,你要学生牺牲,那么学生肯定连眉头都不眨一下,让兵士把学生活活打死都不眨一下眼睛!可他吴超越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拿学生的命给他当垫脚石?恩师,你要为学生做主,为学生讨还公道啊!”
听着心爱弟子的哭诉,曾国藩心乱如麻,是既把忤逆门生吴超越恨到了骨子里,又心疼得力弟子得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肋骨断了七根,双手五处骨折,左脚小腿骨连膝关节都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就算能救回来,下半辈子也只能是扶着拐杖走路。而且军医还明确告诉曾国藩,李元度其实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仍然还存在伤重而死的可能性。
随口安慰安抚心爱弟子的同时,曾国藩不是没动过心思继续弹劾忤逆弟子草菅人命,为了打胜仗故意牺牲候补官员。可是曾国藩心里又非常清楚,别说这事很难抓到证据证明是吴超越在背后策划、指使和煽动;就算真能抓到什么铁证,有田家镇大捷和石祥祯的首级放在那里,满清朝廷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候补知县的小命追究忤逆门生吴超越,相反还有可能故意牺牲李元度以安抚吴超越!
暗叹了一声后,强忍着胸中怒火,曾国藩只能是又向李元度问起与富阿吉接触的情况,得知富阿吉已经返回湖北省城继续寻找收拾赵烈文的证据后,曾国藩的心情这才稍微好受些,虽对膏粱子弟富阿吉并不是特别有信心,却也多少生出了一点希望,暗道:“但愿苍天庇佑,让富阿吉那个蠢货能够找到足够整死赵烈文的把柄,赵烈文一出事,小畜生那里肯定得乱阵脚,他的方寸一乱,本帅就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连曾国藩都没有想到奇迹居然真会出现,幸福也会来得如此之快,事隔仅两天,武昌府那边就传来了准确消息,说是富阿吉抓到了赵烈文收受贿赂的铁证,曾国藩大喜之余也没迟疑,马上就加强了对田家镇战场的监视,等待吴超越做出反应。再然后,更让曾国藩欣喜若狂的消息又迅速传来——忤逆门生吴超越为了帮助赵烈文脱罪,竟然已经在临阵之际随同赵烈文一起返回了湖北省城!
大喜过后,只盘算了不到半分钟,曾国藩马上就向几个心腹幕僚问道:“九江长毛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静?有没有出兵迹象?”
“有。”郭嵩焘飞快回答道:“石逆自败退回九江后,一边全力收拢败军,一边派人传令安庆,抽调安徽长毛兵马西进九江集结,又筹集船只、火药和粮食运来九江备战,并在军中公然扬言要再打田家镇找吴超越报仇雪恨。此外还有比较可靠的消息,秦日纲和罗大纲等长毛贼将都十分反对石达开再征湖北,然而石逆根本不听,为此还已经起了冲突纷争。”
“天助我也!”
曾国藩大声叫好,马上又开动起脑筋如何把握和利用好这个机会,那边的刘蓉是曾国藩知己,猜到曾国藩心思,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帅,你该不会想要弹劾吴超越擅离职守,置湖北边境安危于不顾吧?”
“当然不是。”曾国藩想都不想就摇头说道:“且不说如此弹劾未必能够奏效,就算朝廷真的追究原因,姓吴那小子也可以督运粮草军需和组织援军之类的借口搪塞,伤他皮毛都难。”
“那大帅打算怎么办?”刘蓉好奇问道。
“上折子,请朝廷准允发起九江决战。”曾国藩微笑答道:“向朝廷禀明九江长毛现在的情况是援军未至兵力稀少,士气低落且军心沮丧,弹指可灭,正适合乘胜追击合围九江生擒石逆,请朝廷允许姓吴那小子率军出省,与我军联手合击九江长毛。然后嘛,只要石逆再次出兵田家镇,不管田家镇能不能守得住……。”
“吴超越都坐实了错失战机临阵离职的罪名!”刘蓉替曾国藩补充,然而刘蓉却还有一些担心,又向曾国藩问道:“但是大帅,如果石逆没有继续出兵田家镇怎么办?”
“长毛的细作斥候难道都是傻子?”曾国藩微笑反问道:“姓吴那小子离开田家镇返回湖北省城这么重要的消息,能不被长毛的细作斥候捅到石达开那里?”
刘蓉恍然大悟了,赶紧向曾国藩竖起了大拇指,曾国藩则一边提笔写折子,一边微笑着冲刘蓉吩咐道:“孟容,别闲着,你也替本帅给姓吴那小子写一道书信,让他以朝廷大事为重,抓住战机先斩后奏统帅兵马出鄂,与我军携手夹击九江长毛。然后这道书信不管是追到那里,都一定要送到那小子手里。”
刘蓉微笑应诺,立即提笔做书,曾国藩则又派人传令湘军各营,让湘军各营加强守备只守不出,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许擅自向太平军发起进攻,变相鼓励石达开放心再次出兵湖北。而与此同时,曾国藩自然下令加强了对九江太平军的监视,耐心只是等待石达开再次去找忤逆门生报仇雪恨的天大好消息。
…………
如曾国藩所料,吴超越大模大样离开田家镇前线返回湖北省城的重要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被太平军细作奏报到了石达开的面前,而再三确认了吴超越确实已经登船离开了田家镇前线后,石达开也没做任何的迟疑,马上就召集了太平军西路军众将,决议再次发起西征,亲自率军再次攻打湖北。
很可惜,在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良机面前,大概是因为被吴超越给彻底打怕了,不要说之前就坚决反对进兵湖北的秦日纲和罗大纲等重要将领,就连赖桂英和石达开的族弟石镇吉这一次都站到了石达开的对立面。一起力劝石达开从全局着想,不要再为了报仇一意孤行的去打湖北,打毫无把握之仗,建议集中优势兵力,先干掉已经奄奄一息的湘军,拿下几乎已成孤城的南昌,然后再图谋进兵湖北不迟。
真理永远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面对着麾下众将的一致反对,石达开也终于向众人吐露了实情,坦率直言说自己决意一再出兵湖北,绝不止是为了替兄长报仇和为自己泄愤,而是为了把最危险的敌人吴超越扼杀在萌芽状态,不给吴超越在湖北壮大的机会。同时石达开还给麾下众将分析了给吴超越时间在湖北壮大后的可怕后果——真给了吴超越时间壮大发展,那太平军不但再没有任何机会西取湖广产粮重地的机会,太平天国版图的西面也将出现一个无比可怕和危险的敌人,随时都可以顺长江而下,拔九江克安庆,继而直抵南京城下,太平天国的西线也将永无宁日!
最后,石达开还更加坦率承认自己上一次发起西征的确犯了轻敌错误,更选择错了西征战术,决心汲取教训这次不再走陆路去和吴超越在陆地上硬碰硬,决心只率水师西征,先歼灭目前仍然十分孱弱的吴军水师,然后再凭借水路之利直捣湖北腹地,让吴超越首尾难顾,处处告急,不以攻城掠地为目标,只求彻底扰乱湖北,逼迫和引诱满清朝廷自毁长城干掉吴超越这个可怕小妖!
末了,石达开又直接对众将说道:“你们放心,本王不会傻到置江西战场于不顾,独自深入湖北腹地,本王这次出征,只要干掉超越小妖的水师,然后就马上返回九江主持江西大局,把扰乱湖北的任务交给别人执行!”
石达开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还无比诚恳的承认了他之前犯的错误,秦日纲和罗大纲等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点头同意。当下石达开立即调兵遣将,抽调精锐水师组织船队,准备亲自率领水师精锐主力再进湖北,然而就在湖北纸老虎吴小买办即将遭到天遣的关键时刻,帐外却又有传令兵来报,奏道:“启禀翼王五千岁,东王九千岁派遣助天侯刘绍廷及国宗洪仁玕为使,前来传达东王钧旨与天父圣旨,请你立即召见。”
太平天国早期五王中,唯一不信天父下凡跳大神那一套的也就是石达开,然而没办法,杨秀清是太平天国事实上的真正领导人,石达开的权力基础又是建立在太平天国的统治基础之上。所以心里再是不屑,石达开还是按规矩率领众将官亲自迎出营门,把杨秀清的心腹刘绍廷和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给请进了营内大帐落座。
再接下来,让石达开几乎气爆肚皮的事发生了,才刚向刘绍廷和洪仁玕问起他们的来意,刘绍廷就拿出了一份诏书,象唱戏一样的高声念道:“东王九千岁钧旨,天父圣训,圣神电通军主将翼王跪接。”
直到石达开满肚子不乐意的率众跪下,刘绍廷才又唱道:“东王九千岁说,天父下凡,圣训达开,尔是失心疯了,为何执意两次攻打超越小妖,两战两败后还要去寻第三败?朕老子爷对尔早有训示,超越小妖得外洋妖助,妖气正盛,即便朕老子爷也要让他三分,尔去战他,就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决无胜算,尔为何就是不听?速速收兵,不可再去攻打超越小妖!朕回天矣!”
刘绍廷还没把戏词唱完,石达开就已经直起了身子,双手紧握拳头眼中尽是怒火,那边洪仁玕一看不妙,赶紧提醒道:“翼王五千岁,这是天父下凡的圣训,请唱遵命。东王九千岁还有书信和口信给你。”
咬牙切齿了许久,考虑军队的团结和凝聚力基础,石达开这才放弃了当场戳穿杨秀清装神弄鬼假把戏的打算,老老实实的磕头唱了一声遵命。然后石达开马上跳了起来,冲洪仁玕吼道:“东王的书信在那?告诉我,为什么不准我去进攻湖北?”
洪仁玕不答,只是恳求与石达开单独谈话,石达开无奈,只能是把洪仁玕和刘绍廷领进了后帐,然后也是到了没有其他外人在场的时候,洪仁玕才从怀中拿出了杨秀清的书信,说道:“翼王五千岁,东王九千岁知道你一定很难理解他为什么要阻止你出兵,直接下令制止你出兵,你也很可能不会听从,所以才被迫请天父下凡降旨,也让下官这个当事人来告诉你一个真相,一个你绝对不敢相信的真相!”
“什么真相我不敢相信?”石达开一边接信一边愤怒问道。
“翼王五千岁,事实上,超越小妖根本就没想过要打我们,而且东王九千岁怀疑,超越小妖很可能想和我们联手。”
洪仁玕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石达开彻底变了脸色,满腔的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震惊与惊奇…………
…………
石达开在后帐中张口结舌的听着洪仁玕的秘密陈述的时候,秦日纲和罗大纲等人当然也在前帐里面面相觑,窃窃私议,都是很不明白与石达开关系极好的杨秀清为什么会下这么一个武断命令,禁止石达开出兵为他的胞兄石祥祯报仇和为自己雪耻?议论间,基本素质比较低的太平军众将还纷纷打起了赌,赌石达开是否会听从杨秀清的这条命令。
赌石达开会依令行事的只有赖桂英一个人,原因是赖桂英的姐姐是洪秀全的宠妃,对太平天国最高层的内幕了解得比较多,知道石达开和杨秀清关系十分亲密,杨秀清从没拿天父下凡的把戏整治过石达开,石达开也对杨秀清的态度比较敬重,彼此间都尽量保持和谐相处,所以杨秀清这道命令虽然武断无理,石达开却很可能会卖杨秀清的面子听从这条命令。
其他人全都争先恐后的把银子押到了石达开会抗令这边,理由是石达开一向对杨秀清是听宣不听调,只是战略大方向上听从杨秀清指挥,其他的全都是石达开自己说了算,同时湖北目前的局势和石达开对吴超越的仇恨,也注定了石达开不会善罢甘休。而看到赖桂英独自一人把银子押到反方,太平军众将还纷纷开口嘲笑,“赖检点,你如果真是银子多得没地方放了,那我们帮你分担点吧。”
嬉笑间,终于有人发现石达开已经背着手走出了后帐,赶紧各回位置时再想收银子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任由银子放在赖桂英面前的案几上。而石达开也很了解太平军众将的秉性,只大概看得那一大一小两堆银子一眼,就淡淡说道:“是不是在赌是否出兵湖北?赌不出兵的赢了。”
“什么?!”赖桂英喜笑颜开的时候,其他的太平军将领却都已经跳了起来,惊叫问道:“翼王五千岁,你真不打湖北了?”
“不打了。”石达开神情复杂的说道:“东王九千岁要拉着我赌一把更大的,我想了想,决定陪他一起赌。所以,不出兵湖北了。”
赖桂英欢呼着搂银子的时候,石达开则又大吼道:“都别楞着了!集结的兵马战船别解散,粮草军需也用不着卸船,随本王去打吴城!东王九千岁不许我找超越小妖报仇,我不能不听,但你们怎么都得随本王把超越小妖老师曾国藩拿下来,祭奠我的兄长和在湖北阵亡的天国将士!”
…………
用手指头用力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曾国藩冲来送信的斥候大吼问道:“再说一遍,本帅刚才没听清楚,石逆重新组织了兵马后,出兵的方向是那里?”
“回大帅,是吴城!”斥候哭丧着脸回答道:“石逆大军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南下是往吴城这边杀来!还有,长毛军中还直接高喊口号——踏平吴城镇,生擒曾老妖!”
曾国藩张口结舌,刘蓉、郭嵩焘、罗泽南和曾国荃等人个个目瞪口呆,过了许久后,刘蓉和罗泽南等人才异口同声的惨叫道:“石达开疯了?田家镇近在咫尺,吴超越又回了湖北省城,他不乘机去打田家镇,怎么偏偏舍近求远来打我们?”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无法理解原因之下,曾国藩等人也只能是赶紧商议对策,然后曾国荃也马上就建议道:“兄长,应该放弃吴城去有粮处,吴城小镇粮草稀缺,鄱阳湖水路又被长毛水师控制,我们就算采取守势也会出现粮草问题。乘着长毛军队还没杀到,赶紧转移到有粮处坚守再说。”
众人纷纷附和,都建议曾国藩赶紧率军转移,到有粮处就粮——虽说曾国藩现在已经和江西巡抚陈启迈彻底撕破了脸皮,但是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借陈启迈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故意断湘军的粮草。
要求立即放弃吴城向有粮处转移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可怜的曾老师却是满脸痛苦的不敢吭声,最后还是在众人的一再追问下,咱们可怜的曾老师才哭丧着脸说道:“不能转移啊,我前几天才上表朝廷,说是九江长毛已经弹指可破,覆灭在即,还请朝廷让吴超越率军出省,助我一举歼灭九江长毛。这折子上的墨还没干,朝廷就又听说我害怕长毛主动转移,那我……,那我岂不是马上就背上了一个诳言欺君的大罪了?”
湘军文武彻底无语,可怜的曾老师在别无选择之下,也只能是下令全军立即加固营防准备迎战,同时向附近府县求援请调粮草,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先顶上一段时间再说。然而曾老师的噩梦却远远没有结束,就在同一天傍晚,武昌府突然又传来急报,告诉了曾老师富阿吉已经被阎敬铭出卖被捕的坏消息,同时坏消息还明确指出,富阿吉已经供认他是收受了李元度的贿赂而故意栽赃陷害赵烈文,脏银和帮助李元度提供现银贿赂的人证也已经被吴超越拿下!
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帅椅上半天不吭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心狠手辣的曾老师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赶紧干掉李元度灭口,以免被李元度牵扯出自己。然而转念一想后,曾老师却又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李元度和自己的关系尽人皆知,即便他一直是打着胡林翼的招牌和富阿吉勾搭,杀了他后朝廷还要查办胡林翼,胡林翼喊起撞天屈,白白损失一员得力大将不说,满清朝廷的调查目标肯定还要继续指向自己!
“只能是说服次青背起所有黑锅了,好在他被吴超越纵兵毒打,设计陷害那小子顺理成章。大不了多出点银子安抚他的家人,彻底堵住他的嘴……。”
心里刚拿定了这个主意,曾国藩站了正准备去亲自说服心爱门生李元度,帐外却先进来了一个亲兵,行礼说道:“大帅,坏消息,李元度李大人听说长毛出兵吴城,气急交加下口吐鲜血,人已经快不行了。郎中让小的给你报信,问你是否想见李大人最后一面?”
又是一屁股坐回了帅椅上,目光呆滞的发楞了许久,可怜的曾老师终于带着哭腔喊出了一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起波澜
赵烈文的案子不光是在湖广地方上,在京城里其实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与争论,吴超越的对头和政敌有没少利用这件事做文章,自带干粮帮曾老师整吴超越的得力帮凶赵烈文,寻思着只要把湖北第一劣幕的屎盆子强扣在赵烈文脑袋上,吴超越也跑不掉一个用人不察和怠政放权的罪名,循序渐进再想弄死吴超越也可以容易许多。
得道多助,在无数好心人的帮助下,吴超越的政敌们很快就拿到了不少关于赵烈文的罪名,首先就是吴超越上奏的折子公文几乎都是赵烈文代笔,是赵烈文把持湖北巡抚衙门的铁证;其次就是赵烈文的行事作风也确实有点问题,持才放荡在家乡时没少干调戏小箩莉骚扰大姑娘的缺德事,诗文词赋中也有不少狂妄之语——好在没有反清复明的文字。而这些事经过御史台、翰林院那帮成天吃饱没事干的御史翰林艺术加工后,也很快就转变了实打实的罪名呈进了军机处,然后又经过有心人之手转呈到了咸丰大帝的面前,让一直流年不利的咸丰大帝很是发了一些脾气,对从没见过面的赵烈文印象极差。
失道寡助,直接上折子为赵烈文求情的官员少得十分可怜,就只有一个林汝舟,直接在咸丰大帝面前为赵烈文说好话的也只有一个载垣。结果却让倒赵派大跌眼镜的是,这两个人发出的声音偏偏就压住了倒赵派的如雷呼声,有林则徐光环护体的林汝舟言之凿凿,一口咬定凭他世侄子的才干能力,绝无任何可能被人架空操纵,拿身家性命担保赵烈文是被冤枉;曾经给吴超越担任过监军的载垣则直接告诉咸丰大帝他与赵烈文相处时的种种件件,极力褒扬赵烈文的出众才华,并证明至少在他与吴超越相处时,从没发现过吴超越被赵烈文架空的半点迹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也给赵烈文打了保票,吴超越老上司前礼部侍郎、新任西安将军瑞麟自带干粮上了折子,就事论事陈述他与吴超越携手作战时赵烈文的表现出的杰出才干,吴赵二人这对白金搭档对满清朝廷的重要性,还直接叫嚷言莫说以吴超越的能力绝不可能被人架空,就算吴超越真被赵烈文架空,以赵烈文的才干能力,也足以辅助吴超越在湖北安境抚民,内施善政外破长毛!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重量级人物的劝阻,再加上肃顺阿谀谄媚的不断为赵烈文开脱和吴超越近来在军事上的表现咸丰大帝颇为满意,昏庸糊涂的咸丰大帝才没有急着下旨砍掉赵烈文的脑袋,错过了这个砍掉野心家吴小买办左膀右臂的大好机会,决心等富阿吉和阎敬铭的调查出来再说。
整赵倒吴派还有一个机会,就是富阿吉把弹劾赵烈文受贿纹银一百两银子的折子送到京城时,倒吴派只要努力加把劲,大有希望把赵烈文直接送回常熟老家去继续调戏村姑,然而倒吴派都嫌这个罪名太清,更嫌富阿吉没能拿到把吴超越直接牵扯进去的铁证,所以就连恨吴超越恨得蛋疼的翁同书都暗中吩咐朝廷里的御史言官暂时忍耐,先别急着拿这事做文章等事情发酵。同时已经军机处里几个军机大臣也嫌富阿吉小题大作,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奏弹劾,也都没急着把折子转呈到咸丰大帝面前,同样选择了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这一等当然就坏了大事,事隔仅数日,当钦差副使阎敬铭弹劾富阿吉收受候补知县李元度贿赂栽赃陷害赵烈文并杀人灭口还人赃并获的折子送到京城时,不仅彻底逆转了所有罪名,还象一道惊雷一样,彻底惊动了满清朝廷的上下。而再当彭蕴章等军机大臣战战兢兢的把折子转呈到了咸丰大帝面前后,咸丰大帝也象一个火药桶碰到火星一样,马上就炸开了。
“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收受贿赂栽赃陷害不算,竟然还敢杀人灭口!朕给他的钦差大权,他就拿来做这些!做这些!传旨,将富阿吉就地拿下!押来京城交部议罪!从重议罪!”
战战兢兢的唱了诺,彭蕴章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这个案子不止和富阿吉一个人有关,富阿吉已经招认,是领布政使衔的湖南团练将领胡林翼在背后策划此事,指使候补知县李元度向他行贿,让他栽赃陷害赵烈文,还要争取把吴超越也拉进这个案子。除此之外,阎敬铭还指出,湖南岳州府同知王勋有故意诬告赵烈文之嫌,请旨详查。”
“查!都给朕查!无论涉及到谁,都给朕一查到底!”咸丰大帝气急败坏,还难得说了一句有道理的话,“吴爱卿和赵烈文带着湖北将士在前方为朕冲锋陷阵,出死入生,这些宵小鼠辈却在背后诬告构陷,不把他们都查办了,朕怎么向湖北的大清将士交代?!”
见咸丰大帝确实气得厉害,彭蕴章等人说话也更加小心,先是唱了遵旨,然后彭蕴章才又拿出了一道奏折,说道:“皇上,湖北署理巡抚吴超越也上了一道折子,为胡林翼做保。”
“为胡林翼做保?”咸丰大帝一楞,疑惑问道:“胡林翼指使李元度收买富阿吉陷害他,吴爱卿还为胡林翼做保?”
“吴超越在折子里说,他与胡林翼曾经在湖北战场上并肩抵御长毛,深知胡林翼的秉性正直,为人光明磊落,觉得胡林翼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宵小之事,怀疑背后另有隐情,担心是李元度打着胡林翼的旗号擅自行事,背后另有主使。再加上胡林翼此刻正在江西战场上与长毛发匪交战,所以吴超越就上表为胡林翼做保,请朝廷暂时不要将胡林翼撤职查办,待查明了案情真相再做处置不迟。”
听了几个军机大臣小心翼翼的解释,又亲眼看了吴超越为胡林翼求情做保的奏折,咸丰大帝感动之余,又叹出了一番谬误之极的感慨,“股肱之臣,真的是股肱之臣啊!朕的朝中要是多几个吴爱卿这样的股肱之臣,朕要少操多少心啊?!”
赶紧随同众臣一起请罪的同时,见咸丰大帝的怒气已然大消,肃顺这才乘机说道:“主子,奴才以为,阎敬铭首告富阿吉受贿虽然大公无私,然他已涉案需要避嫌,加之他只是一个六品主事,官职有些嫌低,所以查办此案,最好还是请皇上另派一名钦差。”
“言之有理,派谁去?”
听到咸丰大帝的反问,穆荫倒是眼珠子一亮,几乎就想开口举荐翁心存,可惜肃顺那边却早有准备,立即答道:“奴才认为,御前大臣景寿堪当此任。”
“行,就他吧。”
咸丰大帝一口答应,那边的绵愉和穆荫等人则是一起心头一跳——景寿可是肃顺的死党,让他去查办这个案子,不是等于把刀子直接交给吴超越让他想怎么报仇怎么报仇么?暗恨之下,绵愉赶紧出面说道:“皇上,景大人虽然合适,但他毕竟年轻,最好再给他派一员副手,老臣举荐……。”
“用不着了!”咸丰大帝没好气的打断,说道:“景寿是朕的姐夫,朕信得过他!觉得他年轻,那朕的年龄比他还小,你是不是嫌朕也年轻了?要给朕也安排一个副手?”
“微臣不敢。”
绵愉脸色苍白的闭上嘴巴,咸丰大帝想想还是不觉得满意,又道:“传旨,湖北署理巡抚吴超越连败长毛,保土有功,着即正式就任湖北巡抚,爵进一等,赐黄马褂一件!赵烈文含冤受屈,被人诬告,仍能顾全大局,全力辅助吴超越连破发匪,功不可没,着赏四品顶戴,黄马褂一件,继续襄助吴超越办理军务政事!”
满肚子不乐意的随同肃顺等挺吴派磕头领旨后,更让绵愉等倒吴派窝火的还在后面,本来已经被咸丰大帝考虑任用为江西巡抚的胡林翼因为无辜躺枪,当场在江西巡抚的竞选人名单中出局。而咸丰大帝在和肃顺等人商议了片刻后,竟然又决定让刚补上湖北布政使实缺的文俊担任江西巡抚——也就是让出了名刁钻苛刻的文俊不再盯吴超越的梢,改为去盯曾国藩的梢。重新空出来的湖北布政使一职,则继续由与吴超越合作颇为愉快的武昌知府多山暂时署理。
顺便提一句,几天后景寿出发赶往湖北继续查案时,也不知道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肃顺又向咸丰大帝保举了前不久才被赦免的前江苏巡抚杨文定复出,并力荐杨文定到江西任职,咸丰大帝也没多想,顺口就给杨文定封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官衔,让杨文定到江西军前襄赞军务。
…………
在此期间的湖北省城,吴超越也终于等来了第二支大规模来湖北经商的英国船队,这支船队不但给吴超越带来了此前订购的普德林炼钢炉、采矿设备、中小型金属锻压机和一批弹药武器,还带来了吴超越的另一房宠妾傅善祥和一个不错的好消息——杨玉茹已经在今年的七月中旬给吴超越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说吴超越倒是不怎么在乎大老婆给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可吴超越心里又非常清楚,自己那位被封建毒素毒害严重的买办爷爷肯定是大失所望,所以吴超越很是担心的向傅善祥问道:“玉茹生了女儿后,爷爷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傅善祥轻声叹道:“表面上倒是强颜欢笑,背地里唉声叹气,他还叫我带话给你,叫你抓紧点时间,赶快给他生个曾孙子出来,让他死也瞑目。等过段时间玉茹妹妹的身体恢复了,再有可靠的船队来汉口,他就派人把玉茹妹妹和你女儿送来。”
无奈的摇摇脑袋,不孝孙子吴超越这才想起打听买办爷爷的身体情况,结果傅善祥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很好,砂淋病(尿结石)又犯了,听小奶奶她们说,爷爷有几个晚上都疼得没办法睡觉,可他老人家还是强撑着不肯告病,坚持每天都到海关亲自署理公事。”
如果不是自己还需要买办爷爷的资金支持,吴超越是说什么都舍不得再让买办爷爷再这么辛苦下去,可是没办法,吴超越这里到处都要用银子花钱,同时也没办法说服工作狂爷爷告老还乡,吴超越也只能是默默祈祷这个比亲爷爷还亲的买办爷爷尽快的病体康复,长命百岁。(吴健彰:你是希望老夫长命百岁?还是希望老夫一辈子给你当输血牛?)
工业设备到位,并且早早在大冶就已经卸了船,北面的捻军已经被重新赶走,东面的太平军又象吃错了药一样的去猛攻湘军,彻底后顾无忧的吴超越也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建立大冶工业基地这件大事上,把补充兵员和训练新军的事全部扔给手下,早早就亲赴大冶监督建厂,亲手帮助外国技术员调试和安装设备,又亲临选矿场监督矿石采选,和技术员一起化验矿石和焦碳,用自己的现代理化知识不止一次的吓傻了洋人技术员和容闳等人。
结果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腊月初八这天,第一炉钢水终于顺利出炉,倒进模型冷却,生产出第一块合格的钢锭,继而又锻压出了第一支吴军自造的击针枪。而在此之前,同期打着湖北枪炮局旗号建立的大冶兵工厂,也已经造出了第一枚吴军自制的击针枪子弹,并且已经能够小批量生产。
捧着这个历史层面中国第一支自制的现代化步枪,吴超越感慨万千,心里也说道:“工业基础总算是打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发展壮大,更进一步的扩军备战,再然后……,在适当时间真正起兵!”
起兵反清仍然还是为时过早,尤其是在吴超越连湖北都没有完全真正控制的情况下,然而要想真正把湖北变成吴家天下,吴超越目前首先就得过湖广总督官文这一关。而让吴超越烦恼的是,虽说自己早早就已经设计挑拨官文和湖南巡抚骆秉章之间的关系,向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自己乘机从中渔利,然而半年多时间过去了,官文和骆秉章之间却仍然还是互相努力保持克制,始终没有半点的反目迹象,在不能过于着于痕迹的情况下,吴超越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让官文和骆秉章直接反目成仇。
收到景寿前来湖北查案的消息时,尽管与吴超越关系良好的景寿并没有要求吴超越返回省城迎接钦差,然而考虑到友谊的小船需要维护保养,还有大冶这边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吴超越还是把大冶的事继续托付给容闳等人,立即乘船返回了省城,在巡抚衙门里邀请肃顺的死党景寿聚宴,又顺便请了官文做陪。
和以往一样,景寿照样是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吴超越的邀请,也和吴超越言谈甚欢,当吴超越随口问起查案的情况时,景寿也直接告诉吴超越道:“富阿吉已经把能招都招了,但李元度已死,胡林翼又正率军在江西和长毛交战,所以没办法,只能是等那边仗打完了,稍微安定下来,我再把胡林翼传来湖北问供。”
“那王勋呢?”吴超越又随口问道:“那个首先诬告惠甫的岳州府记名同知王勋,景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早就已经在湖南就地拿下,官制台也已经让骆抚台派人押来了,等押到了再细细问他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景寿随口答道。
“慰亭,放心吧。”官文也说道:“本官还在公文中叮嘱过骆秉章,叫他小心押解,绝不可让犯官王勋中途逃脱或者死亡。”
吴超越最喜欢的就是和官文提起关于骆秉章的事,当下吴超越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希望这个王勋抓来后,能够问清楚他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景大人官制台你们心里想必也清楚,王勋这次表面上是诬告赵烈文,实际上却是冲着我来的,我就是想搞清楚,我究竟是得罪了谁,谁这么昧着良心要害我?”
酒已半酣,又和吴超越关系良好,景寿便随口问道:“慰亭,那你怀疑是谁?”
“无凭无据,不敢胡乱指认。”吴超越摇头苦笑,说道:“只能是指望你们二位能够帮忙,替我查出这个幕后真凶。”
说句话不费什么神,官文和景寿当然都马上拍着胸口给吴超越许了承诺,吴超越再次道谢后,又突然灵机一动,忙冲官文拱手说道:“伯父,小侄这儿可得向你道个罪,望你千万宽恕。”
没想到吴超越会当着景寿的面对自己用上私下里的称呼,官文先是一楞,又看到景寿根本就不在意,这才疑惑反问道:“贤侄何罪之有?”
“那个王勋是湖南官员。”吴超越解释道:“湖南官员出事,与小侄无关,可伯父你是湖广总督,湖南湖北的官员在名誉上都是你部下,他被查问定罪,伯父你怎么都得吃点瓜络,这事又是因为小侄而起,所以小侄怎么都得先向你道一个罪。”
“贤侄你多心了,这事你也是受害人,老夫那能怪你?”官文笑笑,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真要怪,也得怪骆秉章那里没先和老夫打招呼,直接就把折子转递进京,不然这事那会闹成这样?”
挑拨奏效,吴超越当然是心中暗喜,连连点头说道:“是啊,上次也亏得小侄听了伯父你的良言相劝,没有急着上表请旨,否则这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还望伯父你千万不吝指点,小侄一定言听计从。”
本来就一直觉得吴超越远比骆秉章乖巧听话,这会再听到吴超越这番仿佛发自肺腑的感叹,官文当然是对吴超越更加满意,也对一直自行其是的骆秉章益发不满——还把湖广总督放在眼里么?
这些话不过是添枝加叶,注定起不了多少作用,吴超越也没指望过这么就能让官文和骆秉章直接翻脸,然而让吴超越颇为意外的是,事隔仅一天,湖南那边就传来了一个相关消息,也不知道押送人有心放纵还是无意疏忽——首先诬告吴超越的王勋,竟然在被押来武昌府城的路上逃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边递刀子
公务和军务繁忙,首先诬告赵烈文的候补同知王勋在路上逃跑只是让吴超越稍微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怎么在意——目前还不想整死曾老师,赵烈文又已经彻底洗刷了清白,吴超越才懒得关心景寿是否能查到案事的幕后真相。
吴超越暴殄天物,他的无良师爷赵烈文却非常懂得抓住机会,刚问清楚了王勋在途中逃跑的前后经过,赵烈文马上就跑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进谗,单独对吴超越说道:“慰亭,好机会,押解王勋的人全是湖南巡抚府衙门的差役,这事只要操作得好,让骆秉章和官制台彻底翻脸斗起来大有可能。”
“大有可能?”吴超越疑惑的说道:“那来的可能?这事又不经官制台的手,王勋逃不逃跑不关他吊事,他那能为了这个和骆秉章翻脸?”
“可押解王勋的差役是湖南巡抚府的人,王勋诬告我的折子又是骆秉章转发到了京城”赵烈文飞快说道:“骆秉章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故意私纵人犯的嫌疑,甚至硬要栽他一个杀人灭口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官制台如果真想收拾骆秉章,这件事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好借口!”
“但问题是,官制台会借这个机会大做文章吗?”吴超越很是无奈的说道:“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来看,官制台是对骆秉章十分的不满,可是也一直保持克制,骆秉章不把他彻底惹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利用这件事狠整骆秉章。”
“那就让骆秉章把他彻底惹翻。”
赵烈文语出惊人,又飞快到书架上翻出了一叠文书,放到吴超越面前说道:“慰亭,你看看,这是汉口开港半年来的进出口货物统计,从汉口出港销往外洋的货物中,茶叶占到近五成。还有,这是嘉鱼码头税关统计的湖南运来湖北的茶叶数量,占到了汉口出口茶叶数量的八成左右。”
“这什么意思?”吴超越翻看着帐目疑惑问道。
“慰亭,你怎么还不明白?”赵烈文苦笑了,说道:“我们湖北也产茶叶,产量虽然不象湖南那么大,却也基本上用不着向外省购茶,湖南的茶叶运来汉口,基本上就是全部卖给了洋人。但是湖南茶叶在出省前,都要向骆秉章设立的税卡交纳茶叶价值一厘八分(百分之一点八)的厘金,这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官制台能不垂涎动心?”
吴超越隐约明白赵烈文的意思了,盘算了半晌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拿在这笔厘金为诱饵,让官文逼迫骆秉章征收湖南茶厘,让他们俩为了这事彻底翻脸?”
“聪明莫过慰亭。”赵烈文鼓掌,低声说道:“骆秉章为了供给湘军的粮草军需,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放弃湖南茶厘,官文只要能在这事上捞到好处,遭到骆秉章拒绝后,肯定会利用王勋的事猛整骆秉章,他们动手掐起来,你就是想不坐收渔利都难。”
吴超越微微点头,又稍微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说道:“这事得抓紧,马上把黄胜给我叫来,让他暗中怂恿汉口商人联合请愿,请求停征茶厘以扩大海外贸易,再暗许给官文八分的抽佣,不愁他不答应。”
赵烈文一口答应,又提醒道:“慰亭,你也得在官制台面前煽煽风点点火,让他知道汉口的茶叶销量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那是当然。”吴超越笑笑,一口答应。
黄胜办事也很利落,汉口的商家在与洋人贸易时本来就在翻译方面有求于黄胜,又天生逐利巴不得一文钱的税都不收,很快就自行组织起来向官文和吴超越分别递了联名请愿书,请求取消茶厘以扩大汉口的对外贸易,并通过吴超越白手套黄胜提供的秘密渠道暗中与官文的心腹幕僚唐时曩搭上了线,又通过唐时曩向官文许了愿,承诺只要取消了湖广茶厘,就给官文汉口茶叶贸易额八分的抽佣。
本来就是自己在背后搞鬼,吴超越当然毫不犹豫的就接下来请愿书承诺可以考虑,结果吴超越还说想等过几天让事情稍微发酵一下再说,谁曾想官文当天就把吴超越传到了总督府衙门问起了这件事,向吴超越咨询建议和意见。
厘金本是地方督抚为本省财政搞的小金库,在正税外加收的附加税,是否取消满清朝廷根本不会插手,同时暂时取消茶厘减轻商人的成本负担,鼓励和扩大汉口港的对外贸易,短期吃点小亏,长远来说却对吴超越十分有利——不把羊养肥那来的毛减?吴超越可是早就通过肃顺求得满清朝廷同意,截留部份汉口关税供养湖北新军的。
所以在官文面前,吴超越不但没有反对取消茶厘,还鼓动如簧之舌向官文介绍了暂时取消厘金都扩大和繁荣汉口港的种种好处,描绘汉口茶叶贸易的辉煌远景,无条件赞同官文同意暂时取消湖南和湖北的茶厘,还说自己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担心这么做会让骆秉章难堪才没有实行,所以吴超越又承诺只要骆秉章同意取消茶厘,自己就马上在湖北全境免收茶厘,以鼓励商人大力投资汉口港,迅速扩大汉口的贸易规模。
可以从茶叶贸易总额中抽取八分的回扣,积少成多当然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又听吴超越解释了暂时取消茶厘的种种好处,汉口茶叶贸易的光明未来,这种利国利民又利己的大好事官文当然是巴不得多多益善。狠狠夸奖了一通吴超越的爱民如子和清正廉明后,官文没有做任何的犹豫,马上就亲自提笔写了一道公文给骆秉章,要求骆秉章立即取消茶厘一年,减轻商人负担扩大汉口港的贸易规模。
连吴超越都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碰巧,时间才过去一天,汉口港的商人就集体跑到了官文的总督府门前告状,哭诉骆秉章不但突然把湖南的茶厘过路税提高到了二钱五分(百分之二点五),还下令在湖南各大产茶地征收产地厘,向湖南茶叶征收双重税更加提高贸易成本。请求官文为他们做主,不要让骆秉章破坏汉口港正在蓬勃发展的海外贸易。
吴超越当然知道骆秉章这么做完全都是逼的,湘军和楚勇都正在江西战场上浴血奋战,急需湖南的钱粮物资支持,几乎被全歼的湘军水师也急需战船补充,岳州和湘潭的造船厂造的也不是湘军的战船,而是骆秉章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银子!同时湖南的茶叶也确实有资格征收高税,别的湖南茶叶不说,仅一个安化的千两茶就甩湖北所有的名茶八条街,在汉口的销售价也比湖北茶叶高得多。最后再加上湖南的茶叶产量远高于湖北,骆秉章在茶叶上抽重税根本就毫不意外。
知道骆秉章的苦衷和加厘的原因,吴超越却必须装做不知道,当着官文的面,也当着汉口商人的面,吴超越还当场宣布立即停征湖北的茶厘一年,减轻商人负担和鼓励汉口港发展海外贸易,换来了汉口商人的齐声欢呼与感激涕零。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缺德侄子推上风口浪尖的官文也当场宣布,自己将再次去文骆秉章,逼迫骆秉章立即停止对无辜商人的残酷盘剥,同样换来了湖北商人的感恩戴德和磕头道谢。无数的商人还流着眼泪说道:“好总督啊,好巡抚啊,我们湖北能有这么爱民如子的督抚,真是我们湖北百姓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就这样,重重压力也就逼向了骆秉章,湘军和楚勇都在不断向他伸手要钱要粮,湖南的老百姓在底层大骂他为骆扒皮骆黑心,上司官文又突然来文逼他取消茶厘,骆秉章再是有涵养也忍无可忍了,“取消茶厘?你官文是想要我的命?他吴超越有汉口的关税可以截留,又不必承担湘军楚勇的钱粮供给,一句话倒是可以直接取消茶厘,我这里行不?在汉口卖给洋人的茶叶,八成都是产自湖南,取消了湖南茶厘,湘军楚勇喝西北风去?!”
“抚台大人,请冷静,冷静。”
脾气远比骆秉章暴躁的左宗棠在这一刻倒是十分镇定,先是极力劝说得骆秉章冷静下来,然后才说道:“抚台大人,咱们凭心而论,官制台他这条命令确实是为了替湖广百姓减轻负担,取消茶厘也可以起到鼓励湖南百姓开垦茶山大量种茶的作用,让百姓富足起来,朝廷也可以因此增加赋税,长远来说也是造福湖南百姓,所以他的本意没错。官制台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不了解湖南的实地情况,站着说话不腰疼。”
听了左宗棠的见解,骆秉章倒也点了点头,同样承认官文的这条命令其实不算错。然后左宗棠才说道:“抚台大人,以学生之见,你最好是给官制台写一道书信,向他说明湖南的现实情况,陈述湖南茶厘的重要性,请他看在平乱大局的份上,收回这道命令。”
“再有,抚台大人你不妨给吴超越吴抚台也写一道书信。”左宗棠又建议道:“同样向他诉诉苦,请他在官制台面前为你多说几句好话,收回暂时停征湖南茶厘的命令。吴抚台为人八面玲珑,又和官制台相处极好,有他帮忙劝说,这事就容易解决得多。”
盘算了一下,骆秉章只能是无力的点点头,说道:“好吧,就这么办,希望这事能顺利解决。”
…………
凭心而论,吴超越其实相当钦佩骆秉章的人品才干,同时吴超越还知道骆秉章是个满清官场上凤毛麟角般的大清官,穷得在家里都是穿粗布衣服——这点可是连已经同样算是清官的吴超越都做不到。但是很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骆秉章理财抽厘得来的银子虽然不是为了中饱私囊,却是拿给了湘军楚勇屠杀反清战友,帮助满清朝廷维持和延续残暴统治。所以……
所以骆秉章的诚恳求助书信当然没能打动吴超越,不但没能打动吴超越,曾经得到过骆秉章无私帮助的大清白眼狼吴超越还利用这道书信做起了文章,收到书信后的当天晚上,吴超越就带着这道书信去见了官文,直接了当的请官文看了骆秉章写给自己的书信。而看了信后,官文当然向吴超越问起了建议和态度。
“伯父,恕小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小侄是真心希望取消湖南的茶厘,把汉口港尽快发展起来。”
吴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无比诚恳的说道:“但是从骆抚台的书信来看,茶厘对于湖南资助邻省平定匪患十分重要,湖南的地方钱粮也急需茶厘——虽然小侄没到过湖南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可是为了朝廷大局,小侄认为我们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好……,最好还是……。”
“最好还是什么?”官文不动声色的催促道:“说吧,说错了伯父也不会怪你。”
“还是取消停止湖南茶厘吧。”吴超越叹了口气,说道:“伯父,小侄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是总督,按理来说不应该过于插手地方民政,应该侧重于军务,骆抚台又深得朝廷和皇上信任宠爱,你如果坚持逼他,只怕他……,他会借此奏你一本。”
砰一声,官文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水溢出,脸色铁青的吼叫道:“奏老夫一本?老夫这还想先弹劾他!犯官王勋在他的差役押解途中逃脱,这事老夫还没找他算帐,他还想弹劾老夫?!”
心中暗喜,吴超越脸上却尽是惶恐,赶紧摆手说道:“伯父,算了,算了,那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上表弹劾这么严重。伯父,算小侄求你了,这事结了吧,骆抚台想收茶厘就让他尽管收好了,反正这些银子也和我们无关,让一步吧。”
“谁说与我们无关?”官文铁青着脸咆哮道:“那是朝廷的银子,湖广百姓的银子,本官身为湖广总督,就得为湖广百姓主持公道!王勋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湖南茶厘的事也不能这么算!本官这就上表朝廷,弹劾这个老匹夫!”
吴超越一听大惊,赶紧力劝官文冷静,不要招惹绝对惹不起的骆秉章,又说道:“伯父,要不这样吧,你派个人去湖南巡抚衙门看看,看看湖南钱粮的真正情况是不是真象骆抚台介绍的那么严重,看湖南茶厘是否真的应该继续征收,然后再做决定如何?督抚不和,于国不利啊!”
其实上表弹劾湘军柱石骆秉章只不过是官文的一时气话,伪君子吴超越就算不劝,官文也未必能下定这个决心和一个巡抚彻底撕破脸皮——尤其是在这个巡抚很难搬倒的情况下。再听了吴超越的劝说后,怒气稍消的官文也就乘机借坡下驴,点了点头说道:“也罢,看在贤侄你的面子上,老夫就先忍一忍,先派些人去湖南看看那里的实际情况再说。”
吴超越听了大喜,忙向官文一再道谢,末了又向官文舍了一点年敬方才告辞离开。然而回到了自己的衙门后,吴超越却第一时间叫来了赵烈文,先把自己和官文交涉的经过告诉了赵烈文,然后吩咐道:“替我给骆秉章写道书信,说经过我的极力劝说,官制台的态度已经有些松动,建议他也退让一步,把湖南茶厘重新降为一厘八和取消产地厘,让官制台在百姓面前也有一个台阶下。”
赵烈文一口答应,然后又问道:“慰亭,是不是应该把官制台打算借王勋为由弹劾骆秉章的事也捅过去?”
“当然得捅,但不能我们出面,被拿住书信证据就麻烦了。”吴超越说道:“骆秉章上次不是通过绍兴师爷给我们暗通消息吗?咱们依葫芦画瓢,也用这个办法把消息捅到骆秉章那里。你替我写给骆秉章的书信上,也可以提醒他一句加紧对王勋的缉拿,他会明白意思的。”
赵烈文一口答应,吴超越却又低声说道:“还有,让我们的绍兴师爷再加上一句——他风闻取消茶厘后,有人可以在汉口茶叶交易中抽佣。”
赵烈文一听笑了,一边向吴超越竖起大拇指,一边低声微笑说道:“慰亭,我算是服了你啦,两边递刀子,你真是怕他们打得不够惨不够狠啊。高,实在是高。”
吴超越笑笑,又在心里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左宗棠好象不止是脾气不好,还最喜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官文的人去湖南巡抚衙门查证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左宗棠是否会让吴超越失望,暂时还难以知道答案,但吴超越通过明暗两条渠道透露给骆秉章的重要消息,却马上引起了骆秉章和左宗棠的警觉。恍然大悟于著名贪官官文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爱护百姓的同时,左宗棠也马上就向骆秉章建议道:“抚台大人,谨慎起见,我们最好是提前去汉口查证官文向茶商抽佣的事,如果能拿到真凭实据,那我们不但用不着担心被官文逼着取消茶厘,更不用着担心他借王勋的事整你!”
“背底下的事想拿到真凭实据,那有那么容易?”骆秉章苦笑,又稍微盘算了一下后,骆秉章还是说道:“也罢,反正要了解汉口那边的情况,就顺便查一查吧,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拿到本官和湖南茶厘的护身符。”
说罢,为了谨慎起见,骆秉章还是听取了吴超越的建议,下令加紧了对王勋的追捕,然后恨恨说道:“曾国藩啊曾国藩,我这次可真是被你给坑死了!早知道你指使王勋诬告赵烈文会变化到这一步,牵扯到我身上,我就不该顺水推舟给你帮忙!”
(曾国藩:……,我比窦娥冤枉一万倍!)(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愿多桀纣
左宗棠果然没有让吴超越失望,当官文派遣心腹亲信唐时曩抵达长沙调研湖南钱粮情况时,恃才傲物的左宗棠果然和唐时曩起了冲突,还是刚见面不久就闹了起来。
这事谁都没错,错的是湖南巡抚衙门这两年多来养成的习惯,知道左宗棠脾气不好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得罪官文,骆秉章撇下了左宗棠独自接见了唐时曩,对于唐时曩提出的代表官文调看湖南钱粮帐目和厘金收支情况的要求也一口答应,一心就只想讨好唐时曩不让他跑回湖北打小报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唐时曩正在骆秉章的签押房阅看帐目时,骆秉章因为要办其他事暂时离开了签押房,左宗棠却恰好在这个时候进到了签押房,一看有陌生人在签押房中翻看省库钱粮机密,左宗棠就马上来了火气,张口就吼道:“王八蛋!好大的胆子,谁叫你动湖南的钱粮帐目?放下,滚出去!”
在湖北时,看在官文的面子上,连吴超越对唐时曩这个官文的心腹秘书都是客客气气还时不时塞点小礼物,唐时曩又那能忍得下这样的气?所以唐时曩马上就冲左宗棠喝道:“大胆狂徒,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
在湖北除了官文外没人敢对唐时曩这么说话,在湖南除了骆秉章之外也没人敢对左宗棠这么说话,益发愤怒之下,左宗棠干脆又咆哮道:“老子管你是谁!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扔出去!”(别说夸张,觉得夸张的可以自己去看历史书。)
唐时曩抱胸冷笑,签押房里的其他师爷书办再想阻止劝说也没来得及,早就把左宗棠视为太上巡抚的湖南抚署差役条件反射般上前,真的把张口结舌的唐时曩架起来给扔出了签押房!再然后……
再然后当然是天塌地陷了,不管闻讯赶来的骆秉章再是怎么的鞠躬作揖,受了奇耻大辱的唐时曩就是不肯善罢甘休,说什么都要和左宗棠计较到底,心高气傲的左宗棠虽然明知道自己有错,却说什么都不肯向唐时曩低头赔罪。最后骆秉章也没了办法,只能是让人把左宗棠暂时请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骄傲得象头公牛一样的左宗棠和疯狗唐时曩隔开,继而把好话说尽的向唐时曩陪罪。
赔罪也没用,君子报仇是十年不晚,小人报仇是从早到晚,受了侮辱的唐时曩为了报仇,当然是马上就搜寻起了可以整死左宗棠的罪证。然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唐时曩很快就无比傻眼的发现——其实在逃犯官王勋诬告赵烈文把持湖北巡抚衙门的罪名,用在左宗棠的身上,才是最合适最恰当不过!
唐时曩调查发现,左宗棠把持湖南巡抚衙门架空骆秉章到了这样的地步,骆秉章的奏折撰写和批答地方禀函,省内官员升迁调动,实际上都是左宗棠一手包办,骆秉章看都不看就只管签名用印!湖南官员举凡有公事要找骆秉章禀报,首先就得过左宗棠这一关,左宗棠同意骆秉章就同意,左宗棠不答应骆秉章就从没点过一次头!湖南巡抚这个位置实际上就只是骆秉章挂个虚名,真正的巡抚大权则完全被左宗棠控制!
更加夸张的是,湖南巡抚衙门的人还悄悄告诉唐时曩,说左宗棠还打着骆秉章的名誉直接向满清朝廷递上奏表,有一次左宗棠越俎代庖替骆秉章发军情奏折,没告诉骆秉章奏折内容不说,还直接代表骆秉章行使巡抚职权在巡抚衙门的门外放炮递折子,骆秉章还是听到炮响后才知道这件事,事后左宗棠还得了一个外号——湖南太上巡抚!
骆秉章被左宗棠彻底架空的情况之严重还差点吓住了唐时曩,吓得唐时曩差点都怀疑这是骆秉章和左宗棠给自己下的套,想让自己重蹈王勋的覆辙也被迫亡命天涯。然而再仔细查探情况真假时,唐时曩又更加傻眼的发现这些居然都是实情,还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了湖南官员在左宗棠面前点头哈腰的讨好模样。当下唐时曩也不敢迟疑,更顾不得去调研湖南茶厘是否应该继续征收,带了一大把证据连夜就上了船回了湖北,跑到官文的面前哭诉告状。
官文开始也以为是唐时曩挟私报复,还怒骂唐时曩怎么也学别人诬告?然而听到唐时曩赌咒发誓和拿全家性命担保没说假话,又看到唐时曩带回来的人证口供,官文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赶紧找来与骆秉章来往的公文,接着果然发现骆秉章的公文禀函全是左宗棠代笔,还无一例外!
益发的心惊肉跳,官文干脆又找来了正在湖北查案的钦差景寿和吴超越,让他们也知道这一情况和商量对策。再然后景寿和吴超越也一起傻了眼睛,都向唐时曩问道:“真的假的?能有这么夸张?”
“钦差大人,抚台大人,小的如果说半句假话,愿领凌迟之罪!”唐时曩再次赌咒发誓,又说道:“左宗棠把持湖南巡抚衙门,这件事在湖南官场差不多是路人皆知,二位若是不信,随便找一个湖南官员来一问就知道。”
吴超越真有些傻眼,历史稀烂的吴超越只知道左宗棠恃才傲物脾气不好,却真不知道左宗棠能把骆秉章欺负到这个地步,更不知道骆秉章能有这样的涵养气度,被左宗棠事实夺走钦差大权还能对左宗棠这么言听计从!心惊肉跳之下,吴超越几乎都有些后悔在暗中挑拨官文和骆秉章之间的关系——要是因为这个把左宗棠直接坑死就太可惜了。
也正因为如此,官文和景寿紧张讨论如何更进一步查办此事和收集证据时,吴超越再没开过口搀和,心里所盘算的,也全是应对此事,是否应该向左宗棠和骆秉章伸出援手,帮他们逃过这次大劫。
吴超越当然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整死未来的民族英雄左宗棠,不但不想让左宗棠死,吴超越还非常希望这样的人才能为自己所用——虽然现在的难度非同一般的高。
吴超越同样不愿乘机整死骆秉章,且不说十分钦佩骆秉章的人品气度,把骆秉章整死后,吴超越也就得单独应对来自官文的压力,没了羁绊政敌的官文也肯定会加大对吴超越的监视和掣肘。
不愿归不愿,然而再往长远里一琢磨,吴超越又突然发现,这个时候整垮骆秉章和官文虽然对自己有些不利,但是对自己的反清大计却十分有利!因为真正的湘军领导人并不是曾国藩,而是一手扶持和建立起了楚勇和湘军的骆秉章,还有在背后全力支持骆秉章的左宗棠!
吴超越推演,如果自己不乘机整垮骆秉章,让骆秉章继续在背后为湘军做好后勤工作,那么就算天京事变不会上演,始终遭到湘军牵制掣肘的太平军也很难比历史上更加有力打击满清朝廷的统治,不利于自己养寇自重,乱中取利伺机起兵。同时如果不抢先搞垮满清朝廷的铁杆支持者骆秉章,那么到了自己起兵的时候,骆秉章和他扶持的湘军就会象一把尖刀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捅到自己的后背上!
吴超越又推算,如果自己抓住这个机会帮官文整倒骆秉章,那么自己确实得单独承受官文的压力,但是骆秉章倒了,湘军没了可靠的后勤基地和粮饷来源,那么本就被自己坑得没历史上那么强大的湘军肯定更不是太平军的对手,即便还能垂死挣扎,也很难再对太平军形成有力牵制,没了湘军牵制和韦昌辉这个隐患的太平军肯定能够更加有力的动摇满清朝廷的统治,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推翻满清朝廷直接改朝换代——虽然这个可能很小,吴超越也不愿看到洪秀全那个神棍坐上皇帝宝座。
除此之外,吴超越又想到了两个重要问题,第一是没了骆秉章后,近来一直在触霉头又始终被满清朝廷猜忌的曾国藩如果再有什么闪失,湘军残部群龙无首,自己再出手招抚自然可以轻松许多。第二是没了骆秉章和湘军对太平军的牵制,满清朝廷很有可能会选择倚重自己剿灭太平军,更加突出自己的重要地位,让野猪皮九世和满清朝廷更加不敢对自己乱来。
还有一个小问题,吴超越还发现自己想收拾官文也不是很难,官文是有满清朝廷撑腰不假,搞倒了他满清朝廷也肯定会又派满人大臣来监视自己,然而他们再牛——能牛得过自己的另一个后台外国洋人?随便弄一个和洋人有关的难题丢给他们,还愁他们不哭着喊着来求自己帮忙开恩?
但愿满人多桀纣,不愿见尧舜。满洲果有圣人,革命难矣!突然又想起蔡元培这句名言时,吴超越心里也拿定了主意——在保住左宗棠性命的前提下,直接扳倒骆秉章也无所谓!最起码也得借着这个机会拆散骆秉章和左宗棠这对黄金搭档,削弱湘军的后勤基础!
盘算得太出神,还是在官文的一再叫喊下,吴超越才回过神来,赶紧向官文和景寿请罪,道:“伯父恕罪,景兄恕罪,刚才想点事想得太入神了,完全走了神,你们说到那里了?”
“什么事能让你这么走神?”官文不满的呵斥了一句,然后才说道:“我和景大人商定,决定以追查犯官王勋逃走一事到长沙走一趟,亲自去查探一下湖南巡抚衙门是否真被一个师爷实际控制,如果是,我们就当场把那个左宗棠拿下问罪,再联名上折子参劾骆秉章用人不察,怠政昏庸!”
吴超越赶紧又去看景寿时,景寿也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官制台都拿定主意了,骆秉章放任朝廷给他的巡抚大权流落幕僚之手,左宗棠一介举人竟敢把持巡抚大权,这事必须得严查深究,给朝廷和皇上一个交代!”
抿了抿嘴,吴超越突然离席,向官文和景寿行礼说道:“伯父,景兄,我知道这事一旦查实,左宗棠必死无疑,所以我想向你们求个情,望你们看在我的一点薄面上,饶左宗棠不死,放他一条生路。”
“慰亭,你为什么要替左宗棠求情?”官文和景寿都是一楞。
“因为林文忠公。”吴超越很会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诚恳说道:“我家和林文忠公的渊源,想必你们都知道,但伯父和兄长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是,林文忠公与左宗棠也十分熟识,甚至可以算是深交,林文忠公在临终前,让他的二公子我的二伯父林聪彝代写遗嘱,还专门点名提到了左宗棠,极力称赞他人才难得,才堪大用。”
“伯父,小侄刚才走神就是这个原因。”吴超越又更加诚恳的说道:“林文忠公是我祖父的知遇恩人,左宗棠是他的知己,算起辈分我也应该称他为叔伯,所以我斗胆想请你们手下留情,即便查明左宗棠把持湖南巡抚衙门也别杀他,让他离开湖南就行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听吴超越说得诚恳,官文和景寿倒也有点动摇,稍微盘算了一下后,和吴超越关系极好的景寿首先点了点头,说道:“也罢,既然是慰亭你求情,那么只要左宗棠没有乱用巡抚权力做下不赦之死,可以饶他一命,把他撵出湖南就行了。”
见景寿开了口,平时里没少收吴超越银子的官文便也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看在贤侄你的面子上,只要那个左宗棠没什么不赦死罪,那就放他一条生路,叫他滚出湖南就行。”
吴超越大喜,赶紧向官文和景寿连连道谢,又在心里恬不知耻的哼哼道:“左季高,我这次可是救了你一命,要是你有点良心的话,离开了湖南就来湖北给我效力,报答我的恩德之万一!”
…………
先来看官文和景寿这边,打着追查犯官王勋逃走一案的招牌联袂来到湖南,还没抵达长沙才在路上,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唐时曩的确没有诬告左宗棠——就连岳州府的湖南地方官都知道长沙有位太上巡抚叫左宗棠,说话比正牌巡抚骆秉章还管用,湖南的政务军事只有左宗棠点头了以后才能推行,湖南官员到巡抚衙门办事,也必须得向他行礼问安!
暴跳如雷的喝问岳州府地方官可敢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结果让官文和景寿更加气昏头的是,岳州府的地方官不但敢在口供上签字画押担保不说假话,又提出恳求要把他们调到其他省份做官,以免被左宗棠和骆秉章报复——因为这对黄金搭档已经以各种罪名整倒了不少的湖南官员。
更加愤怒的终于顺着湘江航道抵达长沙时,先前赶到长沙密查的戈什哈和大内侍卫马上又呈来了各种证据,再次证明唐时曩真不是在诬告左宗棠,左宗棠确实在湖南巡抚衙门里横行霸道和无法无天。结果忍无可忍之下,官文和景寿干脆直接硬闯进了湖南巡抚衙门,还恰好看到了左宗棠正在象训孙子一样的训湖南官员,官文和景寿更是大怒,当场命令随从把左宗棠拿下,又把此前收集的各种证据摔到了骆秉章的面前,要骆秉章给他们一个解释。
人不正影子歪,对秘书过于放纵的骆秉章自食恶果,也只能是马上跪地请罪,承认自己对部下疏于管教,愿意承担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官文和景寿则一边下令将左宗棠收监,一边立即着手调查左宗棠的文案帐目,看左宗棠到底有没有利用骆秉章托付的巡抚职权为自己谋取私利。
结果也还算好,老左虽然霸道揽权,为人却相当光明正大,没用骆秉章的信任为自己捞一文钱,更没用巡抚权力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怒气稍消的官文和景寿也终于想起了他们对吴超越的承诺,所以在与骆秉章商议对左宗棠的处置时,官文和景寿也直接把吴超越替左宗棠求情的事告诉给了骆秉章,然后由官文说道:“骆抚台,本官明白告诉你,如果不是吴抚台苦苦求情,这次左宗棠就死定了!看在吴抚台的面子上,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十天之内,左宗棠必须离开湖南,在你卸任湖南巡抚前,他不许再返回湖南一步!你可愿意?”
本以为左宗棠这次已经必死无疑的骆秉章一听大喜,赶紧向官文连连道谢,承诺在十天之内一定把左宗棠送出湖南。然后很自然的,手里握着把柄的官文当然又逼着骆秉章立即取消湖南茶厘,骆秉章欲哭无泪,然而为了保全自己和左宗棠,也只能是含着眼泪答应取消湖南茶厘一年,帮助汉口港迅速扩大对外贸易。
骆秉章也真是碰上了老奸巨滑的官文才侥幸逃过一劫,考虑到骆秉章在湖南办事得力有助于自己坐稳湖广总督的宝座,扳倒骆秉章不但影响巨大,新换的巡抚也未必能比骆秉章更听话,倒不如卖个顺水人情拿着把柄便于操纵,官文才在弹劾骆秉章用人不察的折子上稍微留了些力,没往死里整骆秉章还故意让骆秉章看到自己的奏折全文。而骆秉章虽然明白官文的用意,却也不敢再罗嗦半句,只能是老老实实的行礼道谢,赌咒发誓这一辈子都听官文的话。
没了茶厘这个重要收入骆秉章还只是肉疼,被迫把左宗棠驱逐出湖南则是让骆秉章心碎,可再心碎又能有什么用?把柄在别人手里,为了自己更为了左宗棠的生命安全,骆秉章也只能是流着眼泪把左宗棠送上了的湘江码头,雇船送他出境。
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的左宗棠当然没有责怪骆秉章没有尽力保护自己,而当骆秉章流着眼泪问起他离开湖南后想去什么地方时,左宗棠也坦然说道:“去江西,去投奔曾伯涵和胡林翼他们,助他们在战场上杀贼平叛。他们如果不肯收留或者不敢收留,我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此残生罢了。”
深知左宗棠才干的骆秉章听了更是伤心,盘算了片刻后,骆秉章抹去眼泪,哽咽说道:“季高,你如果一定想去投奔曾伯涵他们,我不拦你,但你我都知道,他们那里的处境也非常不妙,不但处境十分艰难,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你去了说不定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我认为,你不妨考虑一下吴超越吴抚台。”
“他?”左宗棠一听笑了,说道:“他麾下不但已经有了大才赵烈文,又是官文的忠实走狗,能收留我?”
“未必。”骆秉章摇头,先是把吴超越为左宗棠向官文求情的事说了,然后又说道:“吴慰亭为人八面玲珑,他如果收留你,就自然有办法在官文面前为你开脱,他的情况和处境要比曾国藩他们好得多,你到了他的帐下,也更有机会一展你的才干,实现你的生平抱负。”
左宗棠盘算了许久,然后才笑道:“到时候再说吧,就怕那小子不能象你一样,容得下我这匹左骡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之交臂
时间已经默默迈入野猪皮九世咸丰六年,送给吴超越最好的新年礼物无疑就是左宗棠被迫离开湖南,听到这个好消息又听说左宗棠是在湘江码头上船往北走,吴超越第一时间就是派人携带重礼赶往嘉鱼码头去迎接左宗棠,不为别是,就是想争取把左宗棠弄过来给自己当牛做马。
当然,如果真的收留左宗棠肯定会面临来自官文和朝廷舆论的压力,吴超越对此却毫不在乎,也有把握摆平这些事,然而左等右等,计算路程左宗棠肯定早就应该抵达嘉鱼了的,去迎接左宗棠的人却一直没送来任何音信消息,让吴超越很是奇怪和担心了一番。
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只等左宗棠一个人,借口东平长毛北讨捻匪,假意谨慎的在先征得了官文同意的情况下,吴超越又招募了两千多人新组建了五个营的湖北新军,一点一点的逐渐扩大自己的嫡系军队规模。
新扩编的五个营中有一个是水师营,先使用风帆船和向洋人短期租借蒸汽商船训练,接受操作蒸汽明轮船的培训储备技术,同时吴超越也已经通过小包令订购了两条排水量六百吨的蒸汽明轮炮船,不惜血本的补强相对最为孱弱的吴军水师,购船资金则由汉口关税截留部份和湖北的厘金提供。——吴超越实在是太没脸继续向年老多病的买办爷爷伸手,否则吴超越本来是打算购买五条售价超过十万两银子的蒸汽明轮战船的。
另外四个营中,两个营全部是新兵,一个营由刘铭传的铭字营补强而成,最后一个营则是骑兵营,吴超越的首支骑兵部队,这个营也被吴超越的大舅子聂士成统率,聂士成的副手则是骑术相当不错的新降将丁汝昌——当然,吴超越为此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为了武装这些新兵,吴超越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武器储备,同时训练中损耗的弹药及火枪配件也肯定是个不小数目,再加上在田家镇大战中把苦味酸武器几乎消耗一空,吴军在短时间内已经很难再有力量发起大规模战事,甚至连打防御战估计都得出现弹药不足的危险,看上去更加强大实际上实力却反不如前。
然而还算好,太平天国的西路军已经基本集中到了南昌周边战场上,明显已经暂时放弃了继续攻打湖北的计划,同时目前还在发展阶段的捻军也没实力深入湖北战场,最多只敢在湖北的北部边境骚扰几下,每次都很快被坐镇襄阳的湖北提督多隆阿给撵出去,所以湖北新军弹药不足的情报只要别泄露出去,再次引来太平军的大举进攻,吴超越这只纸老虎的画皮就不太可能有被戳穿的危险,大冶兵工厂也还有时间逐步提高产量,生产武器弹药补给吴军。
既然是纸老虎当然就得装象一些,新编五营结束预备训练正式成军那天,按照惯例,吴超越又跑到了典礼现场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向新走狗们夸赞吴家军的光辉历史,鼓励新兵向前辈老兵学习,严格训练,英勇作战,保境安民,对得起百姓供养他们的衣食军饷和手里的武器装备!也要这些新兵服从指挥,听从命令,团结在大清重臣吴超越字慰亭的周围上报国家,下保黎民!
自己都记不得走了多少次类似的过场,吴超越说这些话时当然毫不脸红张口就来,发表了演讲后又卖弄了一番精湛演技,慰问士兵嘘寒问暖,极力营造自己爱兵如子的虚伪形象,一直忙碌到了中午还陪着士兵们吃了一顿午饭方才离开建立在洪山脚下的军营,返回省城继续办公。
恶有恶报,可能是演讲时太过卖力和安抚新兵时说话太多,回到了巡抚衙门里刚坐下,吴超越突然感觉到喉咙十分难受,说话时更是痛得象下了拔舌地狱一样。然而就在吴超越寻思是叫郎中来诊治还是找点胖大海泡水喝时,门外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曾国藩派遣郭嵩焘为使前来拜见,喉咙正痛得难受的吴超越一听叫苦,虽早已和曾国藩公开翻脸,可是又碍于以往的师生之情,只能是一边下令求见,一边派人去叫郎中来给自己治病。
不一刻,郭嵩焘率先被领到吴超越的面前,说话难受的吴超越很是无奈,只能强撑着说道:“筠仙先生请坐,上茶,我正好喉咙痛得厉害,先生有事你请和惠甫说,我在旁边听。”
狐疑的看了一眼只是表情痛苦却毫无病色的吴超越,郭嵩焘心里直犯嘀咕,无比怀疑吴超越是早知他的来意才故意装病,可是无法当面揭穿,只能是向吴超越拱手说道:“抚台大人,既然你身体不适,那学生就不客套了,学生这一次,是替曾部堂来求你的。”
“求我?”吴超越心中先是一楞,然后又马上醒悟过来——曾老师那边肯定已经招架不住,还肯定是已经危急到了无法再危急的地步,所以只能是拉下脸皮来向自己求援了。
不出所料,郭嵩焘果然带来了一道曾国藩亲笔的求援书信,言语十分诚恳的请求吴超越看在以往的师生情分上,还有看在朝廷的份上,赶紧出动湖北新军去江西拉他一把。同时郭嵩焘也直接告诉吴超越,说是湘军在吴城与太平军抗衡多时后,因为粮草告罄不得不弃营而走,然而石达开却抓住了湘军擅守不擅攻的弱点,一直穷追猛打,死缠着被迫打运动战的湘军不放。
同时石达开还料定湘军必然会逃向江西目前唯一粮草比较充足的南昌城,早早就在路上安排好了伏兵迎击,又从南昌战场上抽调了林凤翔军回师拦截,昌邑一战伏兵突出塔齐布丧命,新兴碰上林凤翔又折了周凤山和马继美,罗泽南也受了重伤。可湘军仍然还是无法突破太平军的前堵后追,杀到南昌城下就粮,不得不逃往城小粮缺的建昌暂时容身。
然而等曾国藩好不容易带着湘军勉强逃到建昌时,曾经横扫湖广的湘军陆师已然只剩下了三千余人,水师更是只剩千余人躲在鄱阳湖东岸的乐亭不敢出港,互相不能救援,且粮饷断绝,弹药几近告罄,如果不是石达开带着主力去了南昌,湘军早就已经全军覆没。然而即便如此,仅是石镇吉率领的太平军偏师湘军都已经无法应对,只能是坚守营垒不出。在完全束手无策之下,曾国藩也只好听了刘蓉和郭嵩焘等人的规劝,厚着脸皮向忤逆门生请求援助,求忤逆门生给他派去援军和提供一批军饷粮草,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湘军之所以惨到这个地步,当然是吴超越给坑的,历史上湘军在江西再是被石达开抽得满地找牙,但当时的胡林翼已经就任了湖北巡抚并掌握了实权,靠着湖北的钱粮和援军才帮曾国藩度过了要命难关。而现在因为吴超越这只妖蛾子翅膀的搅动,湖北巡抚姓了吴,湖北的钱粮军饷也不再向历史上那样源源不绝的为曾老师无私补给,可怜的曾老师在他的克星石达开面前当然更加可怜。
历史稀烂的吴超越当然不知道湘军落到今天这个局面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好在吴超越目前还不希望曾老师赶紧送命,所以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同时,吴超越还是盘算起了是否应该出兵救援湘军。然而吴超越却马上又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以自军现在的弹药储备,已经绝无任何可能再支持发起一次远征江西的战事,更别说是帮助曾国藩打到南昌城下救援南昌。
盘算了许久,喉痛难忍的吴超越先是亲自拿来了地图,又招手让赵烈文和郭嵩焘上前,用手指头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从建昌到瑞昌再到田家镇的路线,然后才提笔写了一句话,“我出兵接应你们,全力支持你们。”
赵烈文是吴超越的知己,马上就对郭嵩焘说道:“筠仙先生,慰亭的意思是建议你们撤到田家镇重整旗鼓,我们出兵接应你们撤退,回到了田家镇以后,你们无论补给兵员粮食还是军需武器,我们都全力支持。”
“那南昌怎么办?”郭嵩焘赶紧问道。
吴超越又写了‘城大粮足难破’、‘长毛连战力竭’和‘你们东山再起后可以再救’这三行字,赵烈文也替吴超越解释道:“筠仙先生,慰亭认为南昌城池坚固,粮草也相对比较充足,轻易不会被长毛攻破。此外长毛与你们激战多场,又在田家镇被我们连败两次,军力接近衰竭,也很难迅速拿下南昌。所以你们只要撤到了田家镇度过了危机,依靠湖广的钱粮之助东山再起,然后再救南昌不迟。”
“如果南昌真被长毛攻破了怎么办?”郭嵩焘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声说道:“那可是江西的省城,要是不幸再被长毛攻破,整个江西就全完了!还有,我们的军队现在要粮草没粮草,要弹药没弹药,如果在撤回湖北的路上又被长毛包围,那我们怎么办?”
如果不是喉咙痛得象刀割一样,吴超越真想大吼一句就你们现在的情况就算到了南昌又能有什么屁用?赶紧撤回湖北来获得湖广两省的钱粮兵员补给,再想去救南昌不是可以容易许多?
然而没办法,吴超越这场病来得实在不巧,勉强开口说话只能是自己找罪受,无奈下也只好让赵烈文出面替自己解释劝说,可惜赵烈文再怎么解释也没用,郭嵩焘不但半句都听不下去,还突然向吴超越双膝跪倒,带着哭腔哀求道:“吴抚台,学生替曾大帅求你了,他是对不起你,赖了你借给他的银子,又在湖北对你一再的敲诈勒索,纵容李元度害你和赵惠甫,最后还妒忌你的功劳干脆上折子弹劾你!你恨他入骨,是理所当然!”
“可他毕竟是你的老师啊!”郭嵩焘彻底的嚎啕大哭了,一边拼命磕头一边放声哭喊,“吴抚台,求你看在曾经的师生情分上,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的情分上,救我们一次,给我们派去一支援军,给我们送去一批军粮和弹药,我求求你了!”
面对着郭嵩焘的磕头哀求,吴超越和赵烈文都是无计可施,被迫无奈之下,赵烈文也只能是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既然曾部堂执意要救援南昌,那我们就让鲍超率领两千绿营兵带一批粮草军需去江西,给他帮这个忙。”
吴超越还在盘算分析鲍超有没有这个实力携带着大批粮草军需杀到建昌救援,那边郭嵩焘却已经哭喊道:“绿营兵没用!要救建昌,救南昌,只能是出动抚台大人你的湖北新军,只有他们才能带着大批粮草军需杀到建昌增援我们!吴抚台,我求你了,让你的湖北新军出动吧!”
吴超越彻底无语了,这时郎中也已经被亲兵领到了吴超越的面前,吴超越无奈,只能是一边让郎中替自己检查咽喉,一边对赵烈文艰难说道:“惠甫,带筠仙先生去后堂,告诉他真相。”
赵烈文苦笑点头,只能是赶紧把郭嵩焘请进后堂,冒着泄密的风险告诉郭嵩焘吴军现在的纸老虎真相。吴超越则继续在前堂接受郎中的检查,然后郎中还十分紧张的告诉吴超越,说吴超越这病是因为劳累过度导致体质下降,邪热传里引起的乳蛾(急性扁桃体炎),且病情相当严重,如果不赶快卧床休息和用药,会有引起高热的危险——只可惜很难因此送命。
刚暗叹了一句自己这病来得还真是不巧,郭嵩焘却快步从后堂中冲了出来,向吴超越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告辞,然后就大哭着冲出了大堂。吴超越莫名其妙,赵烈文则跟了出来冲吴超越苦笑说道:“说了也不信,始终认为我们是在找借口推辞,宁愿回去和曾部堂一起战死沙场,也不愿再求我们了。”
同样的无奈苦笑,吴超越先是声音嘶哑的让赵烈文安排派遣鲍超东进救援曾国藩的计划,然后赶紧又接受了郎中的急救,然而就在郎中小心翼翼的用细竹管把冰硼散吹进吴超越的咽喉时,堂外却突然又有亲兵来报,说是有个男的正在巡抚衙门的大门外大骂吴超越的祖宗十八代。吴超越和赵烈文听了都是一楞,赵烈文也赶紧替吴超越问道:“谁在骂抚台大人?那人有没有说他的身份?”
“说了,他说他叫左宗棠。”亲兵如实答道:“刚才那位郭嵩焘郭先生也和他在一起,不过郭先生只是在哭,是那个左宗棠在骂。”
再没什么废话,顾不得自己随时可能因病躺倒,吴超越赶紧和赵烈文一起出门去迎接左宗棠,然后才刚走到辕门附近,吴超越远远就已经听到了有人正在问候自己买办爷爷的先祖,再到得已经聚满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的现场时,吴超越又一眼看到,果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怒吼大骂,“吴超越,你这个见死不救、挟私报复的卑鄙小人!罪该万死的无耻混蛋!”
喉咙痛得太过厉害,吴超越只能是一边作揖鞠躬一边让赵烈文上前替自己解释,然而赵烈文不想也倒了霉,才刚报出自己的姓名,马上也遭到了左宗棠指着鼻子的破口大骂,“赵烈文,你这个助纣为虐的宵小鼠辈,南左北赵我与你在湖广齐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吴超越小儿恩将仇报,对他的授业恩师见死不救,你身为他的幕僚长不但不善加规劝,反倒帮他找各种借口推委拒绝,故意帮着他害他的老师兵败身死,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王八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早就听说过左宗棠的脾气火暴动辄骂娘,但吴超越和赵烈文这对无良搭档还真没到左宗棠的脾气能火暴到这个地步,即便被强撵出了湖南都不知道悔改。哭笑不得之下,赵烈文也只好在吴超越的挥手示意连连拱手,说道:“左先生,左先生,我们没说不救,我们正在商量出兵计划。你快请里面坐,到了大堂里我们再慢慢告诉你原因。”
“太脏!老子嫌臭!”怒不可遏的大吼了一句,左宗棠又咆哮道:“出兵?派绿营兵去救?绿营兵是什么德行,你们还不清楚?你们用湖北钱粮组建成的湖北新军,为什么不出动?”
当着无数外人的面,就是杀了吴超越和赵烈文也不敢说出湖北新军现在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的真相,都只能是一起力请左宗棠到里面说话。然而左宗棠不但仍然还是嫌弃吴超越的衙门和茅坑一样的脏臭,火大到了极点时还干脆一转身拉起正在痛哭流涕的郭嵩焘就走,吼叫道:“哭什么哭?天不助,人不助,自助!走,我和你去江西,陪着曾国藩和长毛拼了这条命!”
看着左宗棠拉着郭嵩焘扬长而去的背影,吴超越欲哭无泪,刚暗叹了一句自己这次可真是病得不巧,然后又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软绵绵的往下倒,虽说旁边的赵烈文和吴大赛等人发现不对赶紧扶住了吴超越,然而吴超越还是脑袋重得象是灌进了浆糊,昏昏沉沉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吴超越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全黑,病床边也围满了来探病的帮凶走狗和湖北官员,吴超越顾不得观察打量有那些人在有那些人是真关心又有那些人是在幸灾乐祸,拉着赵烈文就声音嘶哑的问道:“左宗棠人呢?”
“走了。”赵烈文苦笑答道:“和郭嵩焘直接上了船,直接往长江下游去了。”
吴超越无奈哀叹的时候,湖北按察使李卿谷、武昌知府多山和新上任的布政使马秀儒等人却都已经在旁边骂开,骂左宗棠的狂妄嚣张,骂郭嵩焘的不长眼色和曾国藩的无耻苛求,也全都拍着胸口担保为吴超越做证,向满清朝廷证明他们亲眼看到吴超越是因为积劳成疾突然病倒才无法出兵,绝不给曾国藩任何诬告吴超越见死不救的机会。
嘴上艰难谢着几个同僚的好心帮忙,吴超越心中更是哀叹,“我这场病可真是来得不巧,以后再想收伏左宗棠,难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以德报怨
还是先来看看左宗棠和郭嵩焘这边的情况吧,很幸运的是,太平军重城镇轻乡村的坏习惯目前仍然还没有改正,所以太平军即便控制了江苏北部的主要城池与道路,左宗棠与郭嵩焘仍然还是走乡村小路赶到了建昌战场,又象当年去长沙给张亮基帮忙一样的潜行越过太平军的包围圈,缒城而入还算顺利的进到了建昌城里。
湘军现在的情况比郭嵩焘出发向吴超越求援前更糟糕,伤兵满营,药物却和粮草一样的奇缺,每名士兵每天的口粮已经被削减到了四两米;弹药匮乏,为了制造火药,湘军将士几乎已经挖光了城里老房子的屋基,煮老土熬制硝石,然而即便如此,每名湘军战兵所携带的火药也只够开十枪左右。在这么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再听到忤逆门生拒绝出兵来援的噩耗,曾国藩的绝望与伤心可想而知。
唯一稍微对曾国藩有点安慰作用的就是左宗棠的到来,即便无法象骆秉章一样的容忍左宗棠的火暴脾气,但曾国藩却同样清楚左宗棠的惊人才干有多重要,所以那怕心里已经悲愤得想要放声大哭,曾国藩还是强作笑颜的欢迎了左宗棠的到来,拿出在湘军营中已经快要绝迹的酒肉设宴款待左宗棠。
“宴席就不必了!有酒肉先给上阵杀贼的将士,我和你们一样,以后一天同样只吃四两米!废话也不用多说,军事要紧,马上告诉我你们还剩多少兵力,还有多少士卒能上阵作战?还有多少枪支弹药、火炮和粮草?”
不知悔改的左宗棠脾气一如既往的火暴直接,态度也同样的嚣张跋扈,曾国藩则是念在左宗棠主动来投,又有指挥长沙保卫战的军事经验,便也没有和左宗棠计较,只是如实报出了湘军目前的真正情况。然而听着听着,左宗棠的脸色就逐渐开始变了。
没办法,湘军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惨得已经无法再惨,三千一百多人的兵力中,超过六成都是轻重伤员,能够上阵作战的战兵不过千余人,且枪支弹药严重不足,就算把所有的弹药集中起来,也只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粮草最多只能再支撑半个月,并且城里的民间积粮也已经被搜刮殆尽,就算拼着饿死全城百姓也很难再弄到多少粮食。
唯一数量还比较充足的是火炮,轻重火炮加在一起还剩四十二门,左宗棠听了稍微松了口气,忙又问道:“还剩多少炮弹?”
曾国藩苦笑了,答道:“一发炮弹都没有了,现在我们的火炮里,装的都是铜铁钱币和碎石头。”
左宗棠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再吭声,只是又要来了标注着太平军兵力部署情况的战场地图,研究湘军突围杀奔至南昌就粮的可能性。然而再仔细研究了片刻后,左宗棠很快就彻底绝望了,料定湘军必会南窜的太平军以咽喉要地涂家口为支撑,建立了多座营垒呈弧形包围建昌南部,彻底堵死了湘军的南下道路,除非是发生奇迹让太平军主将石镇吉出现重大的指挥失误,否则湘军绝对没有任何突围南下的可能。
退一万步说,就算湘军侥幸南下突围成功,杀出了石镇吉的包围后,南昌战场上的太平军主力只要随便分出一支军队,同样可以一巴掌拍死已到强弩之末的湘军!
考虑到这点,左宗棠只能是很不情愿把目光转向了战场北面,然后左宗棠又更不情愿的发现,向北突围撤向田家镇确实是湘军目前的唯一选择——虽说石镇吉很可能会率军追杀,驻扎在九江的罗大纲也很可能会出兵赶至瑞昌拦截,但湖北那边只要及时出兵接应,掩护湘军撤回田家镇的可能远比湘军南下到南昌就粮的希望大。
左宗棠皱眉沉思的时候,曾国藩也在旁边向郭嵩焘问起了与吴超越联络交涉的具体细节,郭嵩焘一一如实回答,结果曾国藩虽然也绝不相信忤逆门生是因为弹药不足而不敢出兵,却也没再象以前那样的当众怒骂。盘算了一下后,曾国藩还向郭嵩焘问道:“赵烈文说湖北新军的弹药不足,有没有让你到吴超越的弹药库去亲眼看看情况?”
“没有,当时时间紧急,我和赵烈文都没提这事。”郭嵩焘摇头,又说道:“赵烈文只是提议让鲍超率领两千绿营兵来救我们,可吴超越装病不吭声,看模样是连这两千绿营兵都不想派。”
“他恨我入骨啊!”以己度人的曾国藩一声长叹,既是暗恨忤逆门生的心肠狠毒,更后悔自己当初对忤逆门生敲诈过狠,逼迫过甚,埋下了今天的祸根。
这时,左宗棠终于开口了,还难得脸色无比凝重,缓缓说道:“建昌不可再守,否则就是坐以待毙。南昌不可再去,硬闯是白白送死。惟有两策,或是西往武宁以宁,或是北上瑞昌,就粮整兵,等待机会卷土重来。”
向西撤往武宁和义宁,还有向北逃到瑞昌,这两个选择曾国藩早就考虑过不止一次,然而却一直下不定这个决心。现在左宗棠也提出两个方案,已经无法指望湖北援军的曾国藩也彻底死了心,向左宗棠问道:“季高,那么以你之见,我们最好的选择是北上还是西进?”
左宗棠又沉默了,许久后,左宗棠才十分无奈的说道:“去武宁和义宁道路遥远,且狭窄多险还无军接应,长毛只要分出一支军队轻装迂回到我军前方设防,我们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曾国藩苦笑了,半晌才叹道:“难道说,本帅真要灰溜溜的逃回湖北,去给学生做一条看门犬?被人嘲笑,受人欺辱?”
左宗棠默然,也是过了片刻才说道:“曾部堂,你是全军主帅,你拿主意吧,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赞同,陪你死都行。但是得快,你的团练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已经再容不得有半点耽搁和浪费时间。我的建议是,让你的麾下将士饱食两日恢复体力,将所有粮草制成干粮,连夜行动!”
是日,曾国藩一夜未眠,心里既明白取道瑞昌逃回湖北是自军唯一生路,可是又顾忌面子,更担心忤逆门生乘机报复,故意不肯出兵接应自己;有心想西逃义宁甚至直接逃回湖南,却又明白这条路更险更恶,稍有不慎就将注定全军覆没。绝望之余,曾国藩一度还考虑全力一搏,拼死南下即便不能成功也可以获得一个为国尽忠的千古美名,然而,曾国藩却又下不定这个决心,更不甘心就此而亡,直接走向人生终点。心中辗转,几度悄然泪下。
能做大事者当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煎熬到了天色微明时,双眼尽是血丝的曾国藩终于下定决心,下令升帐召集众将议事,宣布让士卒饱食两日,将残余粮草全部做成干粮,两日后尽弃火炮军帐等不必需之辎重,轻装北上向湖北突围撤退。
曾国藩宣布了这个重大决定后,中军大帐里一片鸦雀无声,过了许久后,曾国荃才怯生生的向曾国藩问道:“兄长,你前不久才上折子弹劾过吴超越,平时里又把他得罪得那么狠,现在跑回去求他收留,他会答应吗?”
“我回去替他当看门狗,他不可能不答应。”曾国藩微笑着说道:“大不了就是受些羞辱,那又有什么?勾践可以卧薪尝胆,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他们能做到,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到?”
曾国荃再不愿意,只是眼中已有泪花闪烁,曾国潢更是直接哭出了声,连累许多湘军将领都忍不住放声大哭,全都不甘心回湖北去受那些鸟气——湘军在湖北的时候,除了差点没把吴超越逼死外,其他的湖北大小官员也几乎都被湘军得罪了一个遍,恨不得把曾国藩生吞活剥的湖北文武官员绝不止一个两个。
惟有左宗棠的神情自如,开口对曾国藩说道:“曾部堂,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赶快布置,先别急着告诉士卒我们准备北上,故意放出风去,就说我们准备在三天后全力向南突围杀往南昌。再多派斥候侦察前往南昌的道路,制造南下假象还有给长毛抓舌头的机会。还有,后天早上最好选择黎明前突围,尽可能不给长毛太多的反应时间。”
曾国藩一口答应,立即吩咐众将依计而行,众将应诺离去,左宗棠和刘蓉等人也赶紧在旁边商量起了突围计划和布置殿后军队,曾国藩则继续坐在帅案前垂首不动,双手拳头紧握,指甲破肤,牙根渗血。
左宗棠布置的声南击北之计果然起到了迷惑作用,故意制造的南下假象和故意让太平军抓到的斥候,成功误导了太平军围城主将石镇吉的战前判断。为了独吞全歼湘军的盖世奇功,石镇吉抽调了大量的主力战兵在涂家口以南布置埋伏,并精心设计了一个防御弱点故意给湘军钻,同时也彻底误判了湘军的突围时间,没能提前做好所有的战斗准备,给了湘军向北突围的天赐良机。
两天后的黎明前,再当湘军突然出城全速北逃时,石镇吉也就为他的误判付出了惨重代价,根本就来不及马上大量出动主力战兵追击,只能是以小部队上前牵制,为后续援军集结追击争取时间。而左宗棠也早就料定了这点,建议曾国藩以少量军队全力迎战,掩护湘军主力全速北上,等太平军主力集结来追,殿后的小股湘军才全速脱离战场北逃,与太平军展开非生即死的速度比拼。
全力逃亡下的湘军撤退速度飞快,当天正午就已经抵达了北面的德安城下,驻守在城里的太平军守军则被左宗棠派出的假信使误导,误以为湘军是来攻打德安不敢出城,湘军乘机迅速通过德安继续向北,错过了与太平军前后夹击湘军残部的最好机会。而石镇吉在暴跳如雷之余,也马上派出大量信使抢行上前,命令驻守瑞昌的太平军不惜代价阻击湘军北上,宁可丢了瑞昌城也绝不给湘军逃回湖北的机会。同时石镇吉自然少不得又派人向驻守九江的罗大纲求援,让他也出兵帮忙围堵湘军的逃亡道路。
本来曾国藩和左宗棠都是打算让湘军士卒日夜兼程的全速北上,计划当夜只休息两个小时就继续北上,然而曾国藩和左宗棠等人都严重低估了伤病和营养不良对湘军士卒造成的影响,甚至就连曾国藩自己,在露营休息时都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最后还是靠着左宗棠的咆哮怒吼,湘军众将才好不容易把士卒全部抽醒继续赶路,结果不但白白浪费了一个多小时的宝贵时间,也给了太平军信使抢在他们前面的时间,继而又逼着曾国藩和湘军打了生平最险最恶的一战。
这场恶战发生的地点是在瑞昌城北郊,现在瑞昌市正北面的余家村一带,那里是一道东西走向的横断山脉,唯一可以直接越过山脉的平坦道路位于地势险峻的添嗣山与跑马山之间,切断了这条道路就等于是切断了江西与湖北之间的陆地联系。抢先收到了命令的瑞昌太平军守军几乎是倾巢出城,提前抢占这个咽喉要地,并构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全力坚守,那怕湘军制造攻城假象也不肯回城救援,逼着急于逃亡的湘军强攻他们的阻击阵地。
被迫无奈之下,曾国藩也只好是指挥湘军全力猛攻太平军的阻击阵地,然而太平军则死活不肯退后半步,咬着牙齿只是全力死守,并且凭借抢先修建的羊马墙和拒马鹿角多次打退湘军的亡命冲锋,给湘军制造了巨大伤亡。
枪声不绝间,从后追来的太平军石镇吉距离阻击阵地已经只有十来里,从九江杀来的太平军也已经逼近到了三十里内。一看情况不妙,曾国藩不但要亲自上阵冲锋,还要学习忤逆让士卒绑上火药包自杀冲锋,然而刘蓉等人在拼死劝阻曾国藩之余,还流着眼泪告诉曾国藩,说自军火药已经残余不到百斤,武装不了几个士卒发起自杀冲锋。
更惨的还在后面,就在曾国藩红着眼睛大吼不管还剩多少火药都要全部用上时,前方正在激战的湘军枪声却突然纷纷稀落,曾国藩大惊问起原因时,率军冲锋的胡林翼却流着眼泪告诉曾国藩,“大帅,没枪子了,也没火药了。”
“天要亡我吗?!”
曾国藩绝望大吼,继而放声大哭,旁边的湘军众文武无不落泪出声,左宗棠也生平第一次的绝望哀叹,“无路可走,只能是坐以待毙了。”
“轰隆!轰隆!轰隆!”
突然传来的连续爆炸声把已经彻底崩溃的曾国藩拉回了一点神智,抬起朦胧泪眼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时,曾国藩又难以置信的看到,爆炸竟然是在太平军的阻击阵地上发生,同时大量的清军绿营旗帜也出现在了太平军的阻击阵地背后!
“天不亡我啊!”
狂喜万分的哭喊了一句,顾不得查看援军是谁和兵力多少,曾国藩直接放声大吼,“冲!冲!全力冲锋!杀出包围,夺我生路!”
突然出现的意外援军象是一剂强心针,一下子就把湘军上下从死亡边缘重新拉了回来,看到生机出现,顾不得弹药已经用光,湘军将士只是发力冲锋,前仆后继的亡命冲到太平军阻击阵地近前,用枪托、用石头、用拳头,用牙齿,豁出了老命的和太平军士卒肉搏近战,把最为擅长肉搏战的太平军都杀得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从北面杀来的清军援军也大量抛出了湘军将士已经十分熟悉的手雷弹,还是威力巨大的苦味酸手雷弹,以强大的火力开路,帮助湘军驱散拦路太平军。而靠着援军和湘军自身的共同努力,阻击阵地上的太平军终于还是被他们联手杀散,会师到了一处。
结果也是到了湘军将士流着眼泪大声欢呼的时候,曾国藩才终于看清援军将领就是他安插在湖北绿营中的内线鲍超。恍然大悟于援军为何如此卖命之余,曾国藩也把鲍超感激到了骨子里,刚一见面就拉着鲍超的手流泪说道:“若非春霆,我命休矣。大恩不言谢,春霆救命之恩,曾国藩没齿不忘。”
“大帅,你谢错人了。”鲍超恭敬说道:“如果不是吴抚台躺在病床上派我出兵,又派他的水师掩护我渡江来援,还给我装备了手雷弹,我这次不会来得这么巧。”
“你这话什么意思?”曾国藩一楞,赶紧问道:“吴超越他是真病?”
“吴抚台当然是真病。”鲍超如实说道:“还病得很严重,人都昏过去一次,可就算这样,他还记挂着派我来救你。”
曾国藩默然无语,郭嵩焘也满脸羞愧的时候,鲍超的身后却又站出了一个穿着便服的老头,向曾国藩拱手说道:“曾部堂,下官候补知府杨文定,奉湖北巡抚吴抚台之命,前来迎接于你,也负责安置湘军的一应事务。曾部堂请放心,撤到了田家镇后,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下官一定全力满足。”
“杨文定?”情绪过于激动的曾国藩一时没立即想起杨文定是谁,再稍一回忆后,曾国藩马上就惊叫道:“杨文定?前江苏巡抚杨文定?吴超越正室的……?”
“不错,是我,吴超越是我的孙女婿。”
杨文定微笑点头,又说道:“曾部堂,可能你还不知道的是,下官巡抚江苏时,曾经与吴家祖孙结仇,纵容门生诬告他们祖孙,险些害了他们祖孙的性命。可我在江阴遇险时,吴超越却先后两次出兵救我性命,我被发配新疆后,他不食言不反悔,照样娶了我的孙女为正室,末了又求朝廷赦免和重新起用了我。”
说到这,杨文定顿了一顿,又微笑说道:“曾部堂,现在你该明白,我那孙女婿让我来迎接你的原因了吧?”
曾国藩再无话说,只是向杨文定拱了拱手,道:“明白。在这一点上,慰亭才是我的老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本性难移
“狗ri的!亏你们还有脸敢回来!想抢我们的忠诚号和仁义号,又勾结富阿吉那个胚子货诬告我们的吴抚台和赵师爷,你们这帮狗杂种还有脸回来?!”
“狗杂种,还敢瞪老子?站着,老子今天不把你皮剥了就不姓黄!着家伙!”
“水师的弟兄,打!打!往死里打!敢还手我们绿营给你们帮忙!在武昌的时候那么欺负我们,脏活累活逼着我们干,硬仗逼我们打,人逼着我们死,我们吃糠吃稀,他们大鱼大肉,这口气老子们一直记着!打!敢还手老子们就一起上!”
“弟兄们,弟兄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看在我面子上,别……。”
“鲍超你给老子滚远点!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再罗嗦一句老子连你一起打!”
“住手!住手!都给本官住手!不准打!”
“老不死的,滚开!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打!”
“啪!大胆,你知道这位杨大人是谁不?我们的吴抚台,是这位杨大人的孙女婿!吴抚台的爷爷辈!敢碰他一根毫毛,小心你的脑袋!”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没事没事,不知者不为罪,行了,各位水师的将士,还有你们绿营的将士,看在老夫这点薄面上,别和湘军的弟兄计较以前的事了。这也是吴抚台的意思,他就是知道你们一定会记着以前的事,所以才让我来田家镇,让我一定要拦住你们。好了,快散了吧,今天晚上有酒肉犒赏,快回去休息吧。”
如果不是杨文定爷仗孙势死死拦住了吴军水师将士和湖北的绿营兵,灰溜溜逃回田家镇休整的湘军残部铁定得被活活打死不少人,结果也正是因为有杨文定这个吴超越祖父辈的极力阻拦,吴军水师将士和之前受够了湘军欺凌的湖北绿营将士才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气,没有和湘军爆发出大规模的内讧冲突,湘军也这才得以还算顺利的撤回田家镇休整休息。同时杨文定也十分细心的让湘军单独立营,避免湘军与湖北军队继续发生摩擦。
亲眼目睹了湖北军队与湘军的种种冲突,曾国藩和胡林翼等湘军首领伤心之余,难免也有些懊悔当初对湖北清军的欺压过甚,继而再受到了杨文定代表吴超越提供的优厚款待时,曾国藩等湘军将领更是羞愧万分,感动之余也极力压制住军中士卒,逼着湘军士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让杨文定太过难做人。
互相极力忍让之下,湘军这才在田家镇勉强的安顿下来,此前追杀湘军的太平军石镇吉则因为实力不足的缘故,仅追击到武穴南岸就主动退兵,没敢杀进湖北逼迫吴军出兵迎战。而石达开得知吴超越派遣湖北绿营救走湘军时,愤怒之余倒也隐约明白吴超越的意思——只要太平军别主动去招惹吴超越,吴超越就不会出动真正的主力找太平军麻烦。再加上攻打南昌的战事已经到了关键阶段,石达开也不能再发起大规模入侵湖北的战事,便也没和吴超越过于计较,一边让石镇吉退兵,一边派人飞报杨秀清,让杨秀清选择如何料理这件事。
局面暂时平静下来后,大概是出于内疚,曾国藩一度主动向杨文定提出前往省城去探望正在养病的吴超越,杨文定则告诉曾国藩说吴超越的病情已然大为好转,又说吴超越过几天还要来大冶督促兵工厂扩大生产,到时候再见面不迟,曾国藩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曾国藩和吴超越这对强势师生短暂复合后的蜜月期持续得还短,没过几天时间曾国藩就忍不住又对忤逆门生暗暗生出了不满,首先第一点就是杨文定代表吴超越断然拒绝了为湘军提供击针枪的要求,只答应给湘军补充一些陈旧的火绳枪——原因当然是击针枪连吴军自己都不够用。
第二个不满则是吴超越的兵力部署调整,收到湘军顺利撤回田家镇的消息后,吴超越很快就下令把吴军水师和一半的湖北新军撤回湋源口,建立保护湖北腹地的第二道防线,还有让吴军水师开进湋源湖加强训练,同时刘坤一的庄字营也被吴超越调回了蕲州休整并扩编,让湘军看门和让湖北新军乘机壮大的意图十分明显。
“真把我这个老师当看门狗用啊!”
无比窝火的嘀咕出了这句话后,雄心未减的曾国藩也马上着手招募兵员重建湖北新军,命令曾国华率领湘军水师残部设法突围返回田家镇与自己会合,同时厚着脸皮继续伸手向吴超越要钱要粮要武器装备,再有就是通过左宗棠毫不客气的向骆秉章要兵要船,雄心勃勃的计划再次把湘军水师陆营扩编到万人以上,东山再起再去找太平军算帐。
从书信中得知了左宗棠的扩军计划,病情已经大好的吴超越咋舌之余,也忍不住向赵烈文叹道:“惠甫,你说我这位老师怎么就不知道汲取教训?他难道到现在都不明白,朝廷死活不肯给他地方实权,就是因为忌惮他扩军太快太猛,怕他造反?”
“以曾部堂的聪明才干,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赵烈文笑笑,说道:“但是曾部堂的雄心太远大了,大到他不愿意浪费那怕一天时间的地步,所以他才不在乎朝廷对他的猜忌。”
“大概是这样吧。”吴超越叹了口气,又哼哼说道:“只可惜为了他老人家的雄心壮志,湖南湖北得出钱出粮,我和骆秉章都得为了他一起倒霉。”
“慰亭,听你口气,你这次打算支持曾部堂?”赵烈文疑惑问道。
“不支持又能怎么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能拦得住老师的雄心壮志?没湖北的钱粮,照样有湖南的钱粮支持,还有我老师四处钻山打洞的弄银子,我能拦得住这些?”
吴超越说这话时很有些没好气,然后又自我安慰的说道:“我手里的水陆兵力已经有十五个营,再加上刘坤一正在扩编为千人的庄字营,直接听令于我的军队已经达到十七个营八千五百人。另外我手里还有大冶铁厂,大冶枪炮局,这些玩意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该引起朝廷的警惕了,也得赶紧想个办法应对这个问题了。”
“既然我拦不住老师的雄心壮志,那我何必坚持阻拦?顺水推个舟,老师成了,替我吸引朝廷猜忌。老师不成,给点银子钱粮就算雇一个看门人——咱们巡抚衙门的门子,难道能够不给钱粮俸禄?”
“还是慰亭看得远。”赵烈文恍然大悟,说道:“不错,在这事上我们不能表明态度,只能含糊行事,坐看成败,顺水推舟。”
“替我回信给老师。”吴超越吩咐道:“告诉他,除了击针枪和苦味酸武器因为产量问题实在没办法以外,其他的我都尽力帮他,钱粮方面,我能帮的尽量帮,总之就是尽力就是了。”
赵烈文一口答应,然后又建议道:“慰亭,是不是尽快去一趟田家镇,找借口把剩下四个营的湖北新军撤回来?不然的话,田家镇驻军过多却不出兵去救江西,你很难向朝廷交代啊?”
“是得抓紧办这件事。”吴超越点头,又哼哼着说道:“好在理由是现成的,捻军一直在湖北北部边境不断骚扰,打完就跑没完没了,给他们来一个重的既免得咱们后方起火,又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至于田家镇,就辛苦老师给我帮忙了。”
又过得数日,吴超越身体基本痊愈的时候,官文和景寿终于从湖南回到了湖北省城,虽说官文对吴超越未经他的允许就私自派遣绿营出省作战颇为不满,但这种事可以心里不满嘴上却绝对不能说出来,所以官文还是选择了此事不予追究,仍然还是随着景寿前来探望了病情刚刚痊愈的吴超越。
见面后,当吴超越又提出抽调湖北新军北上剿捻的战术计划时,已经被河南方面弹劾过一次以邻为壑的官文听了倒是十分欢喜,当即一口答应。吴超越这才把省城继续交给官文坐镇,乘船东进田家镇主持防线调整,景寿则因为需要调查胡林翼授命李元度诬告赵烈文一事,也坐上了船和吴超越同行。
顺水而下速度极快,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吴超越的座船就已经抵达了田家镇码头,收到消息的曾国藩和仍然驻扎在此的王国才、曹炎忠等将一起到码头上迎接,师生重逢,少不得又流下几行深情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吴超越还当众投入了老师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与曾国藩抱头痛哭了一把。
好不容易才在众人的劝解下与曾国藩各自收住眼泪,吴超越刚想招呼众人去湖北新军的营地聚宴,不曾想胡林翼那边却突然大步冲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还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吴大赛等亲兵大惊拔枪时,胡林翼却又更加意外的向吴超越双膝跪下,双手握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说道:“吴抚台,你如果信不过我胡林翼,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贶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吴超越惊讶问道。
“景大人刚才告诉我了。”胡林翼大声说道:“李元度是打着我的招牌向富阿吉行贿,求得富阿吉栽赃陷害赵烈文赵师爷,在富阿吉的书房里,还搜出了我写给他的问安书信为证。景大人这次来田家镇,就是来找我追问这件事!”
“吴抚台,我是和富阿吉有旧,我在翰林院当编修的时候,和他交情很好,听说是他来查办赵烈文赵师爷,李元度说是想给你帮忙替赵师爷脱罪,是让我替他写了一道介绍身份和问候的书信给富阿吉。可我真不知道李元度拿着那道普通的问候书信,是去向富阿吉行贿和唆使富阿吉栽赃陷害赵师爷!”
“吴抚台,我知道,李元度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这次江西大战,是你出兵把我救回来,我胡林翼欠你一条命!我没其他办法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只能是对天发誓绝没做过这件事,你如果信得过我,我迟早还你这条命!你如果信不过我,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拿命来证明我的清白!”
听胡林翼解释完了这么做的原因,吴超越当然忍不住偷偷去看自己的老师,然而很可惜,曾老师的脸皮之厚绝不在学生之下,脸不红色不变神情自若,就好象胡林翼落到这个百口莫辨的处境真和他无关一样。当下吴超越也只能是暗叹了一口气,先是夺过胡林翼手里的腰刀,然后双手把胡林翼搀起,说道:“贶生,我如果信不过你,景大人肯定早就已经把你给抓了。你可以问问景大人,富阿吉的事发了以后,我上的第一道奏事折子是什么内容?”
“胡大人,吴大人上的第一道奏事折子就是为你做保。”景寿对胡林翼说道:“吴抚台奏明皇上,说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担保你绝不可能指使李元度做出这么无耻之事,力请皇上和朝廷慎重查办此事,也不要急着把你撤职拿办。不然的话,今天我见到你,第一件事肯定先把你拿下审问。”
胡林翼流下了眼泪,向吴超越连连拱手行礼,感动得难以言表,吴超越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贶生,你用不着谢我,我信得过你,我知道你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请景大人慎重查办此事,绝不会让你无辜蒙冤。”
事有凑巧,就在胡林翼对吴超越感激涕零之后,也当吴超越招呼众人离开码头去营中聚宴的时候,一个湖北新军的士兵快步来到了吴大赛的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后,吴大赛便上前来对吴超越说道:“孙少爷,有个人在前面被我们的士兵拦住,说是想要见你,问他是什么身份名字,他又不肯说,只说你只要见他,就知道他是谁了。还说你如果不见他,他马上就走。”
自打当上湖北巡抚以来,吴超越还真没碰上过这样的古怪求见者,好奇之下,吴超越也没急着赶走这个恶客,只是一边领着众人前进,一边让士兵把那个古怪客人领来见面。然后很快的,一个模样干瘦和吴超越有得一比的青年男子,就在吴军士兵的引领下走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近处。再然后,吴超越的脸色就大变了……
“来人!把这个恶徒拿下!”
吴超越指着那干瘦青年大吼,那满面笑容的干瘦青年稍微一楞神,吴军士卒早已把他双手反抄按住,吴超越则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踢着那干瘦青年的身上,咆哮道:“大胆恶徒!见了本官,为何还不跪下请罪?”
“我又没犯什么罪,为什么要跪下请罪?”那干瘦青年苦笑反问道。
“没犯什么罪?”吴超越怒吼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是在安徽大名鼎鼎的绿林强盗李二郎!杀人越货,掳掠成性,罪该万死!”
“少废话,赶紧把这个恶徒捆了,捆好捆紧!押到本官的中军帅帐,拿湖北好酒黄鹤楼酒和楚香酒灌死他!再有,马上去给本官弄十条八条鲜活鲈鱼来,清蒸好了撑死他!”
咆哮到了这里,吴超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推开真拿绳子上来捆人的士兵,一把抱住了那干瘦青年,语带哽咽的说道:“少荃,你这个王八蛋,你终于舍得来看看我了!我想死你了!”
“慰亭,你也想死我了啊!”李鸿章泪花闪烁,同样反抱紧了吴超越。
没见过李鸿章的赵烈文和胡林翼等人恍然大悟的同时,认识李鸿章的曾国藩和吴大赛等人则是笑容满面,然后吴大赛还对杨文定和景寿等人介绍起了李鸿章的身份,说李鸿章是吴超越在京任职时唯一的知己朋友,还是吴超越和杨玉茹、冯婉贞两个媳妇之间的双重媒人,杨文定等人恍悟之余,又见吴超越与李鸿章的友情如此深厚,倒也纷纷点头,不再奇怪吴超越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李鸿章。
这时,吴超越终于想起李鸿章为什么会良心发现突然来探望自己,李鸿章则叹了口气,苦笑说道:“慰亭,我不是来探望你,我和我父亲办理的团练最近连打了两个败仗,被地方官弹劾,又断了粮草军饷,所以我父亲就带着我还有我们的团练一路西行,来湖北这里找你……。”
“式和也来了?!”旁边突然窜出了曾国藩,无比惊喜的向李鸿章问道:“少荃,你父亲现在在那里?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田家镇?”
“学生李鸿章,拜见恩师。”李鸿章一边行礼,一边解释道:“回禀恩师,我父亲还在从黄梅往田家镇这边来的路上,因为我们带得有八百多人的安徽团练,田家镇这里现在又是军事重地,我父亲怕引起误会,就让学生先来向这里的驻军知会来意。不曾想到了这里才知道慰亭正好抵达田家镇,所以……。”
“慰亭,少荃,你们先去帅帐聚宴。”曾国藩打断李鸿章,武断的说道:“式和是我的同年,情同手足,他不远千里来投奔于我,我要亲自去迎接于他!”
说罢,曾国藩直接领了一帮亲兵就大步离去,还真的亲自去迎侯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李鸿章见了有些傻眼,疑惑的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来投奔恩师了?我父亲是说带着我来投奔你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吴超越暗叹了一声,然后才对李鸿章苦笑说道:“想必是恩师没听清楚吧,你父亲带得有八百多有战场经验的安徽团练,恩师现在又急着补充兵员,所以就听错了。”
“所以就听错了?”听话听音,聪明绝顶的李鸿章当然马上就听出了情况不对,忙低声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和恩师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莫过少荃,你猜对了。”吴超越苦笑着低声答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不是好东西
“慰亭,恩师当年说你是属刺猬的,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应该是你和他都是属刺猬的。离得远了还可以互相看对方顺眼,能够携手合作,同仇敌忾,但挨得近了,你们俩还没等扎上别人,自己就得先互相扎一个不亦乐乎啊。”
听了吴超越介绍的自己来到湖北后与曾国藩的一系列暗中争斗,李鸿章摇头长叹,彻底看清楚了老师和师弟的真面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好兄弟李鸿章的讥讽,吴超越也马上就反唇相讥,“少荃,你也好不到那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安徽是出了名的翰林变绿林,专门喜欢主动招惹长毛引火烧身,尤其擅长到处偷袭小股长毛把战场不断拉大,你的团练所到之处,地方官就没一个不恨你入骨的。这次安徽地方官弹劾你专以浪战为能事,难道不是因为你平时把他们得罪得太狠?”
“我是被你害的!”李鸿章愤怒谴责吴超越的无耻诬陷,怒道:“是因为你,我得罪了翁心存一家,这次翁心存就任安徽按察使总办安徽团练,他那些门生弟子能不收拾我给他出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连累,你以为我愿意背井离乡上千里的跑来投奔你?”
“投奔我?好啊!”吴超越乘机接过话头,飞快说道:“行,既然你认为是我坑了你,那行,拉着你的团练过来,我马上给你一个荃字营的编制,再奏请朝廷给你一个四品顶戴,以后你就跟我混好了!我给我的湖北新军什么待遇,就给你什么待遇!”
李鸿章无言以对了,半晌才郁闷的说道:“这事我说了不算,得我爹说了算,就算我们父子是各自办理团练,但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连父亲的话都不听吧?”
“那行,一会到了酒席场上,你就鼓动你爹当场把话挑明,说你们这次来湖北是投奔我,不是投奔老师!”吴超越大模大样的怂恿道。
李鸿章又一次的无言可对,片刻后才说道:“看情况再说,我爹和老师是同榜进士,我又是递过帖子的门生,老师如果坚持要拉我们加入湘军,我和父亲都不是很好回绝。”
久别重逢的吴超越和李鸿章私下里交谈间,中军大帐那边来报,说是曾国藩已经领着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回来了,吴超越不敢怠慢,赶紧一边吩咐立即上酒上菜,一边随着李鸿章去给李文安行晚辈礼,并尊称李文安为伯父。
在湖北新军营地里举行的这次宴会称为晚清版的群英会也毫不为过,入席众人中,同治中兴的四大名臣中就有曾国藩、李鸿章和胡林翼三个在场,耳熟能详的晚清著名文臣武将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刘蓉、曾国荃、郭嵩焘、杨文定、赵烈文、刘铭传、彭玉麟、杨岳宾和李续宾等等等等,著名人物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如果再加上耍脾气没来参加宴会的左宗棠,近在咫尺的刘坤一、容闳和徐寿等其他牛人,全部拧在一起组成一个班底,推翻满清八旗的残暴统治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很可惜,这些文武牛人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听命于小买办吴超越,而且不但无法拧成一根绳子,到了宴席场上,小刺猬吴超越和老刺猬曾老师还迫不及待的展开了钩心斗角,争夺李文安和李鸿章父子这支安徽团练的控制权——准确来说,吴超越其实只想要李鸿章一个人。
首先发难的当然是东道主吴超越,借着向李文安敬酒的机会,吴超越态度诚恳的说道:“伯父,小侄与少荃情同手足,素来事他如兄,你是少荃的父亲,也就是小侄的亲伯父。伯父你放心,既然你不远千里率军来投奔小侄,小侄绝不能辜负了你,过几天小侄回省城时,就把你请回去拜见官文官制台,请他与小侄联名保奏于你,绝不会再让你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伯父你的家眷,小侄也把她们请进小侄的巡抚衙门安置,绝不会慢待了她们。”
没等李文安开口道谢,那边曾国藩就已经抢过了话头,微笑说道:“慰亭,以你和少荃的交情,把式和的家眷迎到省城安置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是你身为晚辈,那能一见面就要收编你伯父辛苦建立的团练?”
“恩师误会了,学生不是要收编。”吴超越马上说道:“恩师,学生是想让伯父象刘坤一一样,将他辛苦建立的安徽团练单独编制,由伯父和少荃联手指挥,让他们尽情的驰马沙场,杀贼报国。”
“那可太好了。”曾国藩一听甚喜,笑着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为师就已经与式和说好了,这次我们这对同年将要联手作战,并肩杀敌。以为师之见,式和麾下的团练有一个半营,慰亭你不妨以式和麾下旧卒为核心骨干,替式和把团练扩编为三到四个营,让他为师一起再次出征江西,先破九江,后救南昌,然后挥师东下,直捣金陵,生擒洪杨二贼为国除害!”
吴超越算是服了自己的老师了,既服曾老师的口才,更服老师的脸皮。当下吴超越也没和曾老师争辩,只是转向李文安问道:“伯父,你和老师已经说定了?”
李文安万分为难,事实上刚才在路上时,曾国藩确实邀请过李文安率领安徽团练加入湘军,当时李文安就想直接拒绝——李文安父子来湖北可是直接冲着吴超越的钱粮装备来的,但是碍于同年之谊和多年的老交情,李文安只能是答应可以考虑。现在曾国藩已经提李文安直接把话说绝,吴超越又当众逼问李文安的态度,李文安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二选一,不管选那一个都得罪另一方。
还好,李文安的宝贝儿子李鸿章还算得力,看出父亲的尴尬马上跳了出来,冲吴超越笑道:“慰亭,这事以后再说行不行?咱们哥俩都快四年没见面了,今天怎么都得喝一个不醉不散,走走走,喝酒去,这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硬把吴超越从李文安面前拉开,李鸿章又哭丧着脸低声说道:“慰亭,别在这里逼我父亲好不好?他和我们的老师是同年,能当众表态不想和老师联手?”
吴超越也知道李文安在这事上很难直接表态,暗叹了一口气后就只能是暂时作罢,随着李鸿章去了赵烈文那桌喝酒。曾国藩这边则继续留在了李文安的身边,有说有笑的只是与李文安商量联手作战的计划,同时不断提起李文安与吴超越的辈分问题,暗诱李文安考虑这么一个脸面问题——能不能接受一个后生晚辈的命令差遣?
其实也用不着曾国藩这么挑唆,在被迫离开安徽前来湖北的路上,李文安父子就已经在私底下商议过是否接受吴超越收编的问题,当时李文安就觉得身为长辈接受晚辈的号令差遣太过丢脸,如果在吴超越麾下出了什么问题更是不好说话,所以李文安之前所期望的最好待遇就是自成一军,别被吴超越直接收编。现在吴超越虽然主动让步允许李文安自成一军,曾国藩这边却主动提出了与李文安联手作战,让李文安坐上与曾国藩平等的位置,李文安当然就有些动摇了。
李文安不是因为待遇而动摇,是因为脸面而动摇——曾国藩能在太平年间十年七迁是因为脸皮厚抱紧了穆彰阿的大腿,吴超越能混到今天是因为完全不要脸搂上了肃顺的粗腰,李文安始终郁郁不得志则是吃亏在太过要脸上。
在吴超越的被迫忍让下,这场晚清版的群英会总算是做到了尽欢而散,身体刚好的吴超越还因为喝酒过多而酩酊大醉,靠吴超越等亲兵的搀扶才回到寝帐休息。李文安和李鸿章父子则黄大傻等湖北新军撤走后留下的营地休息过夜,结果当天晚上,李家父子自然也进行了一次决定老李家命运前途的讨论。
讨论并不是在寝帐里展开,接受李鸿章的建议,李文安父子是在空旷的营地中一边散步醒酒,一边低声讨论他们到底是应该接受谁的邀请。其间李鸿章主动向李文安问道:“父亲,你真的在路上就答应了恩师,要和他联手作战?”
“当然没有。”李文安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他可以考虑,但没想到会在慰亭面前把话说绝,直接堵死了我的退路,不然的话,我当时那会那么尴尬为难?”
“和我预料的一样。”李鸿章叹了口气,说道:“但我真没有想到,恩师和慰亭之间的暗斗竟然已经激烈到了这个地步,恩师为了补强实力压倒慰亭,连这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李文安听了大惊,忙问儿子如何知道吴超越和曾国藩之间有暗中争斗,李鸿章也这才把吴超越告诉自己的缩水版暗战过程低声介绍了一遍,李文安听得直咋舌,惊讶说道:“想不到师生之间也能折腾到这地步,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各退一步,携手合作?”
“都是雄心勃勃想要自己出风头,谁愿意让谁?”
李鸿章一针见血的指出吴超越与曾国藩无法共存的根本原因,冷笑说道:“恩师想独吞平定长毛发匪的盖世奇功,要慰亭象奴仆儿子一样的侍侯他,任他差遣奴役。慰亭之前为了借湘军之手驱逐湖北境内的长毛,帮他坐稳湖北巡抚的位置,开始倒是极力忍让,后来稍微有点力量,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只想把老师当做看门犬使唤。互相都是性格强势霸道,自有主见绝不动摇,这样的人聚在一起没有直接刀兵相见,已经算是他们都还能保持理智了。”
“言之有理,都是倔驴,是绝不可能真正齐心协力。”李文安苦笑点头,同样承认吴超越和曾国藩之间绝无共存的可能,然后李文安又叹道:“只可惜他们师徒相争,我们父子跟着倒霉,站在那一边都马上得罪另一方,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啊。”
“父亲,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接受慰亭的招揽,在他的麾下听从他的指挥?”李鸿章试探着问道。
李文安双手抱胸不吭声,半晌才回答道:“现在的情况,我们父子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投靠慰亭,但是,叫我这个伯父的去听从侄子的号令差遣,实在……,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无颜见人。”
“被孩儿猜中了,父亲你果然拉不下脸。”
李鸿章笑笑,又突然语出惊人,低声说道:“其实,孩儿也拉不下这张脸,我是师兄,是兄长,叫我去听师弟和兄弟的号令差遣,我也觉得颜面无光。”
李文安又是一惊,忙低声向李鸿章问道:“鸿章,你也不愿接受慰亭的招揽?”
李鸿章点点头,也终于在父亲面前说出了心里话,低声说道:“在来湖北之前,实在是无路可走,本来孩儿已经都已经认命准备向慰亭低头,接受他的招揽收编为他做事。但是既然恰好在这里碰上了恩师,恩师又这么极力的拉拢我们父子,孩儿我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我们父子凭什么就注定要接受别人的号令指挥?为什么就不能象恩师和慰亭一样,自领一军,自己打出一份江山土地?”
说到这,李鸿章咬咬牙,又补充道:“鸡首牛后,我宁愿选择鸡首!恩师答应与我们携手作战,与父亲你平等相处,我认为接受恩师的招揽才最适合我们父子!”
李文安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也是一个不甘人下的野心家,宁愿多吃苦多受罪也要独立自主。暗惊过后,李文安再稍一思索,忙低声提醒儿子道:“可是鸿章,你别忘了,你老师曾伯涵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连军饷粮草都要仰仗你的师弟吴超越,和他携手合作,我们的风险很大。”
“正因为恩师现在的处境不妙,孩儿才更愿意父亲你与他携手合作!”李鸿章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接受慰亭的招揽,对慰亭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接受老师的招揽,对老师来说却是雪中送炭!其间差别有多大,世人皆知。”
说罢,李鸿章又指吴军撤走后留下的空阔营地,说道:“父亲你看,慰亭只是撤走了一半的驻军,就空出了这么一块营地,他现在手里的精兵强将有多少,可想而知。我们父子接受他的招揽,就算慰亭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份上,让我们独成一军,独自作战,我们的风头也永远会被他的嫡系精锐压住,得不了多少大显身手的机会。但是恩师那边却是截然相反,他现在正有求于我们,正急需得到我们的帮助,我们到了他那里,他会给我们什么样的待遇和机会?”
滔滔不绝的说到这,李鸿章顿了一顿,又对李文安说道:“父亲,听孩儿一句劝,富贵险中求,为了我们合肥李家的将来前程,你应该接受老师的邀请,与他携手合作!”
碰上这么一个极品儿子,李文安算是彻底无语了,许久后才说道:“但是这么做,我们父子就把吴超越给得罪了。”
“不会。”李鸿章果断的一挥手,说道:“老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逼我们父子与他联手,到时候父亲你只要假装中计松了口风,话一出口就驷马难追,我在慰亭面前也就有了话说——不是我不愿为他效力,是我们老师的手段太高明,我被迫无奈。”
李文安更是无语,摇头苦笑了半晌才说道:“好吧,为父可以听你的和你老师联手,但为父必须提醒你一点,这次赌错了,我们再想回头,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父亲,恕孩儿大胆,你这句话算是彻底的大错特错了。”李鸿章微笑说道:“我们选择了与恩师联手,就算赌错了也要回头路走,慰亭他是伪小人真君子,做事虽然有些不择手段,肚量气度却是真正的豪爽君子。孩儿敢断言,别说慰亭未必能看穿孩儿其实不愿为他效力,就算他看穿也无所谓,君子可欺之其方,孩儿真要是又回头去找他,他一定会张开怀抱欢迎于我。”
“当然,君子可欺不可罔,这样的机会他应该只会给我一次。”李鸿章叹了口气,又说道:“还有,我如果是对恩师用这招……,恐怕就连一次的机会都不会有。”
见不甘人下的宝贝儿子决心已定,自己又有一些拉不下脸给一个晚辈当帮凶走狗,李文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接受宝贝儿子的建议。李鸿章大喜道谢后,又忍不住抬头看天,眺望夜空中那轮孤月,喃喃说道:“慰亭,当初没和你到松江办团练,我错过了机会。但是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告诉全天下的人一件事,你是师弟,我是师兄!”
苦笑看着宝贝儿子的郑重神情,李文安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曾伯涵,你确实会教学生啊,教出来这两个得意门生简直和你一模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还不够强
被李鸿章料中,第二天一早,曾国藩果然又派来找李文安商量联合军队的事,李文安按照宝贝儿子的指点故意松了点口风,说是想先把扩军规模的事定下来再说,曾老师果然见缝就钻,马上就拉着李文安跑来找吴超越,自作主张替李文安请求把式字营团练扩编为四个营,要吴超越看在长辈和兄长的面子上同意。
相信自己与李鸿章的友谊天长地久,吴超越当然绝不相信李文安真会愿意和曾国藩联手成军,又知道李文安不便于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吴超越干脆就直接向曾国藩问道:“老师,李伯父他真决定和你联合成军了?”
“那是当然。”着急重建湘军的曾国藩脸不红心不跳,向李文安一努嘴说道:“不信,你问你的李伯父。”
吴超越这才把狐疑的目光转向李文安,李文安神情尴尬的迟疑了一下,然后象是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这样。”
心愿得逞的曾国藩得意微笑了,吴超越则只是稍稍有些遗憾,却并不觉得惋惜——李文安是带来了八百多有军事经验的安徽团练不假,可这点兵力说实话吴超越根本就看不上眼,李文安的团练中,吴超越真正想要的其实就是李鸿章一个人。再加上吴超越也知道要李文安拉下面子给自己这个侄子辈当牛做马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伯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小侄当然全力支持。行,四个营就四个营,伯父你可以立即着手招募兵员,钱粮军饷和武器装备这方面,小侄这里替你想办法,不会让你为难。”
此前从没见过面的侄子这么豪爽大度,性格远不如宝贝儿子那么极品的李文安当然是既感动又惭愧,除了连声道谢外再找不出任何话说。吴超越则连说不必,又说道:“伯父,扩军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叫少荃来找我商量。但是得抓紧点时间,小侄过几天就要北上襄阳去剿捻子,在田家镇呆不了几天。”
李文安再次连连道谢,然后才与曾国藩告辞离开,结果曾国藩自然是马上怂恿李文安向吴超越索要击针枪和苦味酸武器,并且迫不及待的越俎代庖,替李文安谋划起了式字营扩编的各种具体事项,并极力劝说李文安与自己联手要求吴超越同样湘淮联军在田家镇设卡抽厘,建立造船厂并允许湘淮联军染指大冶铁矿,李文安苦笑连连不提。
吴超越是真心不介意李文安跑去和曾国藩联手,但是李鸿章却无论如何都要挖过来,所以当李鸿章带着式字营的具体扩建计划跑来找吴超越要钱要粮时,吴超越也就对李鸿章直接摊了牌,说道:“少荃,关于你父亲扩军的事,除了击针枪和新式火药武器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以外,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但有一个条件,你得跟我走,到省城去帮我,你放心,我怎么待惠甫,以后就怎么待你。”
吴超越的这个要求同样被李鸿章料定,所以叹了一口气后,李鸿章也对吴超越摊了牌,离席向吴超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诚恳说道:“慰亭,你这么看得起我,又厚待我和父亲,愚兄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动。但是慰亭,请你替我想想,身为人子,那有让父亲在前方冲锋陷阵,自己躺在省城坐享安宁的道理?”
“还有,慰亭你是亲眼看到的,我父亲的身体并不好。”李鸿章又更加诚恳的说道:“但我的长兄李翰章正在湖南善化当县令,三弟残疾双目接近失明,四弟他们也都随兄长去了善化,父亲身边事实上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侍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叫我怎么能忍得下心离开父亲随你回省城?”
都已经快把心肝脾脏掏出来给李鸿章了,结果却仍然换来了李鸿章的婉辞拒绝,吴超越心中的失望与失落可想而知,但是再怎么失望又能有什么用?年过半百的李文安确实身体不好,连酒都不敢多喝,三个成年的儿子中老大正在湖南当地方官,老三李蕴章身有残疾接近失明,吴超越还能有什么办法逼着李鸿章放弃孝道,到自己的幕府效力?
被迫无奈之下,吴超越也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说道:“少荃,你起来吧,我和你是什么交情,也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答应你们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看出吴超越的失望发自内心,李鸿章心里也有一些不好受,便又说道:“慰亭,你放心,你的深恩厚德,愚兄一定铭记在心,但有机会,必当全力回报。”
“我和你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废话?”吴超越苦笑,也是又说道:“少荃,你记住,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不管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一定倒履相迎!”
李鸿章拱拱手,却不再与吴超越提起这件事,只是恳请吴超越批准他与李文安协商后议定的扩军计划,吴超越基本上全部批准,只是击针枪实在不多只给了李鸿章一百支,另给了五千发击针枪子弹和一些掷弹筒、手雷等苦味酸武器,还有大冶自产的三十门轻重前装火炮。而李鸿章的要求虽然没有得到全部满足,却也心中有愧,没敢过于强求,曾经亲密无间的知己兄弟以各怀失望而散。
送走了李鸿章后,万分失望的吴超越一直都没有说话,躺在帅椅上看着帐篷顶一直发呆,旁边的赵烈文看出吴超越的心思,便说道:“慰亭,你知不知道李少荃不愿跟你的真正原因?在我看来,不是因为你对他还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不愿甘居人下。”
“那是因为什么?”吴超越有气无力的反问道。
“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赵烈文一针见血的指出道:“你老师能让湘军众将心悦诚服的听令于他,是因为他的年龄、资历和学识可以压倒这些人。你的师兄找借口谢绝你的邀请,也是因为你的年龄、资历和学识无法压服他。这些恰好都是你的最大弱点,想要弥补这些弱点,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强大起来,强大到让他们必须仰望的地步,他们才有可能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
吴超越不说话,心里明白赵烈文的话有道理,可是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吴超越总不能不顾一切的疯狂扩军,或者不顾一切的带着湖北新军冲到安徽或者江西去找太平军拼命吧?别说太平军了,事实上就连湖北北线的捻军,吴超越都不怎么愿意把他们过于削弱,白白便宜罪该万死的满清朝廷。
吴超越没说话,赵烈文却继续自说自的,又说道:“还好,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待更好的机会。我也敢断言,你老师这次就算能东山再起,也绝不可能重现当初的荣光,更不可能再打出湘潭大战或者光复武昌的漂亮仗,反倒是很有可能被长毛彻底压在下风,难有出头之日。朝廷最后所能倚重的人,还是只有你一个。”
“何以见得?”吴超越总算来了点兴趣。
“很简单,你老师已经再没有重新崛起的基础了。”赵烈文说道:“你老师当初之所以能一呼百应,迅速建立起雄视天下的湘军,靠的是他在湖南的威望和乡党支持,还有骆秉章不计个人得失为他提供的钱粮军饷。”
“现在呢?江西的几个大败仗打下来,你老师那点威望早就已经赔得七七八八,他那些铁杆乡党死的死伤的伤,有钱的财力已竭,有能的战死疆场,宗族子弟死伤殆尽,你的老师还能在他们身上捞到什么?还有骆秉章,没了左宗棠为他出谋划策,筹钱筹粮,他拿什么象以前那些大力支持湘军?你老师空有几千旧卒,无钱无粮无人大力支持,还能翻得起多少的风浪?”
说到这,赵烈文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说道:“慰亭,从表面上来看,你老师现在是在势头、威望和资历上还胜你一截,但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实力才是真的。抓紧机会赶快继续壮大你自己,等你老师再次败走麦城的时候,你就可以乘机挺身而出,成为朝廷在平叛战场上的中流砥柱,一展你的平生抱负!”
历史稀烂,不知道曾老师的后勤基础其实早就被自己挖得东倒西歪,可怜的曾老师已经是一只比自己还要虚弱的纸老虎,但是听了赵烈文这番见解预言之后,吴超越还是重新打起了精神,坐直身体点头说道:“言之有理!就让我的老师再风光风光,我也再忍气吞声一段时间等更好的机会。我就不信这个邪,我那位老师真有什么三头六臂,没钱没粮军饷辎重全靠我和骆秉章施舍,他还能继续的东山再起,再建奇功,永远把我踩在脚下!”
说罢,吴超越又土忍不住哼了一句,道:“到那时候,我也要看看,湘军那帮文武将领是不是还能无怨无悔的跟着我老师?还会不会找尽百般借口拒绝我的好意招揽?!”
见吴超越重新振作了起来,多少有些妒忌吴超越对李鸿章异常重视的赵烈文也乘机进谗,建议道:“慰亭,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要和你老师一争高下,那么有些事你最好还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些准备,间接控制住湘军的发展走向,也方便你将来接管你老师留下来的湘军精华。”
“该如何准备?”吴超越问道。
“掺点沙子,也适当离间一下湘军的内部凝集力。”赵烈文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我建议,你不妨以督管湖北钱粮供给湘军诸事务为名,把你的妻祖父杨老大人直接安插进湘军决策层内部,帮助你掌握湘军的各种具体情况,也帮你建立与湘军中基层将领的直接联络,暗中监视你的老师,也间接约束住你老师的一部分军事行动,免得你的老师彻底失去控制,又生出其他枝节。”
吴超越之所以请重新出山的杨文定负责接待重新逃回湖北的湘军,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杨文定替自己盯住湘军,免得湘军又象以前那样在湖北胡作非为,这会再听了赵烈文的建议,吴超越当然是一口答应。然后吴超越又问道:“那如何适当离间一下湘军?这事可不能太过着于痕迹,要不然的话,老师肯定会更恨我,湘军那些将领只怕也会看出来。”
赵烈文在才干和具体办事能力上不及李鸿章,然而在搞阴谋诡计方面却绝不输于李鸿章,马上就答道:“不着痕迹的离间也很容易,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李元度打着胡林翼的招牌收买富阿吉栽赃陷害我那件事,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最大嫌疑人就是你的老师,胡林翼是聪明人,也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他的清白。我们只需要做到一件事,让胡林翼和你的老师觉得这个案子有可能彻底查清,那么胡林翼为了自己的清白,你老师为了自保,互相想不生出嫌隙都难。”
“具体该怎么做?”吴超越赶紧问道。
“简单。”赵烈文马上就回答道:“李元度贿赂富阿吉两千两银子的银票,让富阿吉带着银票到湖北省城的日升昌票号提取现银,取银子的富阿吉随从能被日升昌票号的掌柜伙计记得指证,那么存银子的人当然也有可能被掌柜伙计认出来指证。如果能把这个存银子的人找出来问到口供,查清楚那两千两赃银究竟是被谁存进的票号,当然马上就能还胡林翼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那慰亭你只要找来胡林翼告诉他,就说经过我们的审讯,经手这笔赃银的掌柜和伙计交代,不但记得存银子的人是湖南口音,还记得那人的长相模样。然后再告诉胡林翼,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把那个掌柜秘密押来田家镇寻找存银子的证人,找到证人就能证明胡林翼的清白,不怕胡林翼不会动心。”
“再然后,胡林翼只要动心答应,我们就马上让你的老师也知道这件事。如此一来,你的老师和胡林翼之间,就是想不发生点事都难了。”
吴超越盘算着不吭声,过了许久才说道:“悬,胡林翼是识大体重大局的人,为了湘军的内部团结,未必会答应这么做。”
“那就让胡林翼适当背点黑锅。”赵烈文想都不想就说道:“景寿景大人这次来湖北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查不出幕后元凶他就没办法回京城交差,胡林翼为了湘军团结愿意牺牲他自己,我们就成全他,怂恿景寿让胡林翼适当背点黑锅了事。降级罚俸受点羞辱,到时候胡林翼蒙冤受屈,知道内情的湘军文武兔死狐悲,你的老师心中愧对胡林翼,湘军内部谁也不会高兴!”
又盘算了许久,吴超越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不过我估计胡林翼不会答应一查到底,为了大局他很可能会选择放弃继续追查,这次他吃点苦头应该是肯定的了。”
“胡贶生大才,年龄又是你的一倍有余,不让他吃点苦头受点屈辱,他如何能甘心为你所用?”赵烈文微笑问道。
吴超越笑笑点头,承认赵烈文猜出自己的心思也认可了赵烈文的看法,赵烈文则继续进谗道:“还有你那位师兄李鸿章,你老师为了迅速重建湘军,不惜利用你和他之间的亲密友情,在这一点上,你也可以做做文章。”
“当然可以做,但不能急,现在就动手太着痕迹了。”吴超越终于露出点笑容,微笑说道:“离间别人我没把握,离间我这位师兄和我的老师,我有的是办法——随便从洋人那里淘换来一条二手的蒸汽明轮炮船,我担保我那位师兄和我那位老师能把人脑子打出猪脑子!”
赵烈文鼓掌大笑,当下吴超越立即依计行事,先派人把胡林翼请到自己的帐中,诈称说赃银经手人还记得存银人的口音模样,提议把人证秘密押来田家镇,暗中查找存银人追寻幕后真凶,帮助胡林翼洗清冤屈。
不出吴超越所料,识大体顾大局的胡林翼再三盘算后,果然还是谢绝了吴超越的一片好意,并十分诚恳的告诉吴超越,说自己不问究竟就替李元度写介绍信给富阿吉,糊涂昏聩疏忽大意,活该受到牵连情愿倒霉,也再不想为了自己把湘军内部闹得一片鸡飞狗跳。吴超越暗暗钦佩胡林翼的品德之余,也大做顺水人情担保一定在景寿面前为胡林翼多说好话,帮助胡林翼减轻处罚,胡林翼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感动,与吴超越嗟叹而别。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除了暗中恳请景寿适当让胡林翼背点黑锅别直接整死外,吴超越又借口督管湖北供给湘军的钱粮军饷,强行把杨文定给安插进了湘军决策层中。而曾国藩对此虽然满肚子的不乐意,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忤逆门生的钱粮军饷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被迫答应让杨文定担任湘军粮台管理钱粮。
再接下来,吴超越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再次调整湖北兵力部署,以回师平定捻军和休整为名,全部调走驻扎在田家镇的最后四个营湖北新军,仅留王国才率领湖北绿营帮助湘军守卫田家镇,同时暗中嘱咐王国才只许守田家镇不许出省作战。被迫给忤逆门生看大门的曾国藩心中更加窝火,可仍然还是毫无办法。
三天后,假惺惺的辞别了恩师与师兄等人,带着已经在田家镇驻扎多时的四个营湖北湘军,吴超越启程返回省城。途中经过大冶时,吴超越自然又少不得离船登岸,跑到自己亲手创办的大冶铁厂和大冶枪炮局做了一番视察,亲自督促容闳等人加快和加大生产,赶紧把产量提高摆脱对海外的依赖。
吴超越在搞工业方面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先天优势,这个时代能够接受西方先进科技教育的广东人和上海人,不是吴超越的老乡就是吴超越的基本盘,稍微想在这方面有点作为的科技人才也都愿意来已经打下一定基础的大冶工业基地工作。再加上大冶的丰富煤铁资源,大冶的铁厂和兵工厂都发展得很快,钢铁产量已经足够满足吴超越的军事所需,熟铁更是已经开始销往外省赚取银子,同时击针枪月产量也已经达到了百位数,子弹更是可以月产八千发以上,假以时日,吴军弹药自给已然不是奢望。
让吴超越发愁的还是苦味酸的产量和硝酸甘油的生产问题,还有****的开发研究,其中苦味酸还好点,西方已经有成熟的生产技术,只要再买生产设备和寻找到足够的原材料来源就可以迅速扩大生产。然而硝酸甘油的安全生产和****的开发却让吴超越伤透了脑筋——那怕大冶兵工厂已经抢在诺贝尔前面秘密开发出了硅藻土安全炸药也没用,没有小型****引爆,产量也上不去,实验室里的技术再先进又能在战场上起到什么作用?
“是不是想办法把诺贝尔弄到中国来?”
吴超越在心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另一边的容闳则逮到机会,突然对吴超越低声说道:“吴抚台,有个你的老朋友前几天就来到大冶了,想见见你,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我的那个老朋友?”吴超越疑惑问道。
“姓水那个。”容闳低声答道:“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暗通声气
情报支持不足,又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石达开之所以放弃第三次西征湖北是直接出自杨秀清的命令,更不知道杨秀清已经生出了和自己联手的念头,吴超越并没有下令召见化名为水谦益的洪仁玕——暗中勾搭洪秀全的族弟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正因为如此,在决定是否召见洪仁玕之前,吴超越首先仔细了解了洪仁玕来到大冶的过程和原因,容闳则如实相告,说水谦益以香港洋行商人的身份搭乘洋人船只,实际上早在吴超越到田家镇之前就已经秘密抵达了大冶,首要目的就是想拜见吴超越,次要目的则是想在大冶采购一批铸造火炮用的熟铁,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容闳没敢随意造次,又知道吴超越肯定要来大冶,就把洪仁玕暂时安顿在了大冶的教堂中等待吴超越。
吴超越又问起容闳是否有派人暗中监视洪仁玕时,容闳答道:“当然,我叫我的随从以照顾为名日夜监视他,不过他也老实,基本上就没离开过教堂,只是恳求我带他参观一下铁厂和枪炮局,没大人你的允许我没敢答应,他没坚持,也没耍花招悄悄混进铁厂和枪炮局。后来他又要求参观大人你在大冶建立的识字学校,我答应了,陪他去逛了一圈。”
得知洪仁玕在大冶表现得还算老实,更没接触到自己的工业机密,吴超越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一盘算,觉得洪仁玕竟然能这么耐心的等待自己到来,肯定是有重要大事要与自己面谈,同时整个大冶只有自己和容闳两人知道洪仁玕的真正身份,自己还从没有当面戳穿过洪仁玕的真正身份,秘密见面就算将来被人知道,自己也可以借口不知情一推六二五,吴超越也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安排好了通知你,带他来见我。”
为了谨慎起见,吴超越把见面地点安排在了一大片视野开阔的农田之中,把绝对心腹赵烈文都给瞒了,身着便衣以散心和巡阅农事为名来到见面地点,而后才让容闳把洪仁玕给带到了现场。
“哟,这不是水谦益水先生吗?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跑到大冶来了?”
见面后,吴超越一边假惺惺的和洪仁玕寒暄,一边示意吴大赛给洪仁玕搜身检查有无武器,确认后才让吴大赛等亲兵把容闳领到远处暂侯,身边不留一人——当然,贪生怕死的吴超越自然一直把手按在左轮枪上。而等容闳等人离开后,一直假惺惺和吴超越寒暄的洪仁玕这才拱手笑道:“还忘了恭喜抚台大人高升,恭喜大人以弱冠之龄升任巡抚,封疆一方。”
“还不是得感谢长毛发匪?”吴超越微笑说道:“如果不是长毛发匪傻乎乎的一定要找本官拼命,本官那来那么多立功的机会?如果长毛发匪还是不肯汲取教训,非得还要来自己找死,本官现在的珊瑚顶子,说不定就有希望能被他们的鲜血染成红宝石顶子了。”
万没想到吴超越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洪仁玕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讪笑说道:“长毛发匪确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是几次触及大人你的虎威,但是天津那件事,好象是大人你主动请的旨北上勤王啊?”
“那次是本官主动。”吴超越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可那次即便本官没有主动请旨北上勤王,长毛发匪难道就有把握打下京城了?困守天津孤城,前无接应,后无援军,大清军队用不着攻城,只需要把海河的堤坝一挖,靠洪水就能把长毛发匪活活困死,本官攻破天津逼他们逃命,李开芳和吉文元这两个贼首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其实应该感谢本官才对。”
不知道太平天国北伐军当时的具体情况,吴超越这番变着花样吐露的肺腑之言没能打动洪仁玕,哼哼了两声后,已经彻底在太平天国融入了角色的洪仁玕还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无耻之尤!如果不是你,天国大军说不定早就打下北京城,本国宗也早就封********了!”
不想和洪仁玕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缠,吴超越主动开口问道:“水先生,还忘了问你,这么远的来大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有事就直说吧,没关系的,毕竟,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抚台大人说对了,在下不远千里而来,是有事想和你商量。”洪仁玕点点头,说道:“在下奉了……。”
“水先生。”吴超越及时打断洪仁玕的话,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亲戚那位结拜兄弟派你来的吧?他有什么事?”
瞟了一眼至少百步外才有耕种百姓的周边田野,又暗骂了一句超越小妖果然奸诈小心,然后洪仁玕才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他叫我来的,他叫我来向大人请问一下,大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亲戚那位结拜兄弟能不知道?”吴超越颇有些疑惑的向洪仁玕问道:“那位漂亮的姑娘,没告诉你亲戚的兄弟?”
“那位漂亮的姑娘?吴大人,你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懂?”
洪仁玕被吴超越弄糊涂了,而吴超越更糊涂,忙提醒道:“赵钱孙后面那位姑娘啊?她没把我的原话告诉你亲戚的兄弟?”
很是费劲的琢磨了半晌,洪仁玕才猛的想起杨秀清提到的周秀英,忙说道:“吴大人,那位漂亮的姑娘没能见到我亲戚的兄弟,她在半路失踪了。”
“失踪了?”吴超越脸色一变——吴超越可没少刻意留心周秀英的消息,然而距离遥远又道路不通,周秀英却一直渺无音讯,同时吴超越又不敢让太平军那边知道自己对周秀英的重视程度,始终不敢过于张扬的打听关于周秀英的情况,所以吴超越还真不知道周秀英在去南京的路上突然失踪,这会再听洪仁玕说周秀英半路失踪,吴超越当然是大吃一惊,关心之余又多少松了口气——不必担心周秀英被杨秀清捏为人质。
“对,失踪了。”洪仁玕再次点头,说道:“她在半路突然患病,然后就突然失踪了,但她有一个女亲兵顺利见到了我那位亲戚的兄弟,说张继庚的事是大人你的好意,又说大人你希望和我那位亲戚的兄弟做朋友,另外还说见到过大人你和那位周姑娘在租界长期独处。我那位亲戚的兄弟才动了心,先是放弃继续东去上海,这次又拦着石兄弟第三次来湖北。”
吴超越恍然大悟,同时也多少有些心乱,无比担心周秀英的下落和安全。而洪仁玕则又说道:“但是吴大人,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一再忍让,你怎么还叫湖北的人去江西,给湖南那帮子人帮忙,杀了我们不少人?”
吴超越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第一,湖南那帮人的首领,是我的老师,他向我求救还闹得武昌全城尽人皆知,我没其他选择。第二,我也手下留了情,如果我出动主力,你们才会死这么点人?”
“这么说,只要我们不主动冒犯大人你,你就不会主动派遣主力?”洪仁玕直接问道。
吴超越很干脆的点点头,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这次已经把主力全部撤出了田家镇,水先生你也该明白我的用意了吧?”
“多谢吴抚台,在下明白。”洪仁玕也很干脆的点头,然后又说道:“吴抚台,我那位亲戚的兄弟叫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务必回答,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先仔细看了周边的情况,吴超越才低声答道:“驱逐鞑虏。”
洪仁玕惊讶凝视吴超越,见吴超越神情严肃,目光坦然,绝无半点作伪痕迹,洪仁玕这才将信将疑的问道:“吴大人,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吴超越笑了,低声说道:“你见过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能拉得起这么多人做这么大事吗?没实力没地位没权力,我找死啊?”
洪仁玕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后,洪仁玕才又低声问道:“吴大人,那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坐京城里那把椅子?”
“只要不是非汉姓的人坐,那把椅子谁坐都行。”吴超越想都不想就说道:“有机会和实力,我当然不介意坐上去,没这个机会和实力——两百年前恰好也有一个姓吴的,在西南过得也挺逍遥的。”
虽然还只是将信将疑,但洪仁玕心里还是忍不住阵阵狂喜,忙又低声向吴超越问道:“吴大人,那你是否介意和我那位亲戚签订一份盟约?”
“暂时还不能签。”吴超越坦白答道:“因为我暂时还不敢相信你那位亲戚,实力也还不足,如果你们抖出去,我连脑袋都保不住。”
吴超越把话说得越是直接,洪仁玕心里也越是欢喜,忙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明白,但是吴大人,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吴超越当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改变话头,说道:“水先生,你没发现长毛是不是太蠢了?为什么坚持一定要打南昌?南昌是江西省城不错,但拿下来又能弄到什么东西?要是把我们大清朝廷逼急了,一道旨意让本官亲自率军去增援南昌,江西的长毛还不得被本官给杀光宰绝啊?”
洪仁玕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吴超越的意思,点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在下一定会把这话带给我那位亲戚和他的兄弟。”
吴超越没搭理洪仁玕,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也亏得长毛没回兵去打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如果我们大清的这两支主力完了,大清江山就危险了,本官远在湖北必须堤防长毛西进,我老师的湘军又刚遭重创实力弱小,就算勉强出兵也是凶多吉少。”
“到了那时候,长毛在两江富庶之地彻底没了牵制,钱粮军饷想怎么抢就怎么抢,就算拿不下上海也可以夺取杭州和宁波这些通商口岸,获得关税粮饷和洋人的武器火轮船,大清江山就算还在,也没漕粮赋税可以供养军队绿营了。危险啊。”
洪仁玕连连点头,用心记住吴超越的每一句话,同时洪仁玕自然也不敢相信这真是吴超越的一片好意,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吴大人,你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长毛如果主力东倾,你或者你的那位老师乘机出兵江西怎么办?”
“水先生说的当然也是个杀贼平叛的好办法,然而很可惜,长毛命大啊。”
吴超越微笑说道:“本官是侧重民政的湖北巡抚,所直接统率的兵马编制属于抚标,职责主要是保卫湖北地方,没有皇上的圣旨,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率军越境啊。而且朝廷就算下令湖北出兵,首先出动的也应该是湖广总督官制台所部的绿营兵,本官没多少立功的机会。”
“至于本官的老师嘛,他老人家倒是有这个立功的机会,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呵呵,强行出兵江西,只怕是凶多吉少。”
在军事上还欠缺经验的洪仁玕还在琢磨推演的时候,吴超越已经挥手说道:“水先生,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不是想参观枪炮局吗?我会让纯甫带你去参观铁模铸炮的,学会了那法子,火炮想铸多少可以铸多少。至于熟铁,只要先生你有银子有办法运走,爱买多少都行。”
说罢,吴超越大声招呼吴大赛和容闳等人过来会合,期间又对洪仁玕说道:“本官过几天要去襄阳杀捻子,捻匪如果聪明的话,最好是尽快跑得越远越好。否则的话,凡是与湖北接壤的河南州府境内的捻子,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
迅速结束了这番短暂的谈话后,吴超越没再理会洪仁玕,只是叫容闳继续招待洪仁玕,同时暗中吩咐容闳允许洪仁玕学习铁模铸炮。而后吴超越再没和洪仁玕见面,仔细安排好了大冶工业基地的生产计划和安全炸药的开发计划后,吴超越这才率领四个营的湖北新军再次启程出发,返回省城亲自主持平定北部边境的军务大事。
…………
先来看看洪仁玕这边,得到了吴超越的默许后,洪仁玕迅速学会了并不复杂的铁模铸炮法,然后又搭乘英国商船离开了大冶,走水路顺利回到了南京,也原原本本的把自己与吴超越接触的经过对洪秀全和杨秀清做了汇报。
恨吴超越入骨,有轻微神经病的洪秀全仍然还是不肯相信洪仁玕的汇报,仍然坚持认定吴超越不过是在花言巧语的胡说八道,绝不可相信一字一句。不过还好,太平天国的实权现在仍然还是掌握在明白人杨秀清手中,仔细品味了吴超越通过洪仁玕提出的建议后,杨秀清还猛然发现,如果继续猛攻南昌确实十分不智,不但很有可能逼迫满清朝廷调遣吴超越的湖北新军增援江西,就算打下来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与之相反的是,太平军这时候如果抽调西路主力回援天京战场,干掉远不如湖北新军难缠的向荣和琦善这两支清军主力,全天下最为富庶的两江土地上,太平军也就没有了任何对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钱粮军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到时候别说已经被打残了的湘军了,就算吴超越食言反悔也出兵来救两江,目前还很孱弱的吴军水师也绝不可能是身经百战的太平军水师对手——没有水师保护水上粮道,对后勤十分依赖的吴军陆师在陆地上孤军深入同样是白白送死!
盘算到了这里,迅速开始考虑抽调西路军回援南京主战场这个战略计划的同时,杨秀清也没忘了另一件大事,向左右吩咐道:“给李开芳和张乐行去道命令,就说我们探得准确消息,超越小妖马上就要出兵襄阳了,叫捻军离湖北边境越远越好,绝对不能和超越小妖正面硬拼,没任何胜算。”(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出兵剿捻
既然湖北东线的情况已经告一段落,那么自然就又到了该得介绍一下天下大势背景的时候,然而对大清王朝来说很悲伤的是,因为某只妖蛾子翅膀的搅动,咸丰六年的大清朝廷情况,要远比历史上糟糕得多。
历史上的咸丰六年,曾国藩所部的湘军主力虽然在江西连遭石达开重创,却凭借着湖广产粮区的经济支持,始终对太平军西线施加军事压力,起到了巨大的牵制作用。然而现在的湘军实力不但远不如历史上那么强盛,湖北的钱粮军饷还始终被小买办吴超越握在手中,想养猫一样的让湘军在湖北东线边境为自己看门捉老鼠,心情好了打发点鸡骨头鱼刺,心情不好就该那呆着那呆着去。实力不足的湘军最多只能对九江一线的太平军形成一点牵制作用,太平军的西线压力大减,自然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其他地方的清军。
还有太平军的北线也是这样,历史上早就应该战死沙场的李开芳和吉文元两位太平军名将至今健在,黄河改道又为他们提供了几乎无穷无尽的兵力补给,在华北和中原战场上几乎销声匿迹的太平军浴火重生,在河南、安徽北部、江苏北部和山东一带不断的攻城掠地,流窜奔袭,牵制清军兵勇近十万,消耗满清朝廷的军饷以百万计,往咸丰大帝本就深可见骨的伤口里又撒了不止一把盐。
只有宁镇战场的情况和历史上差不多,琦善的江北大营和向荣的江南大营仍然还在与杨秀清直属的太平军主力对峙,互相谁也奈何不了谁。然而还是非常遗憾的是,琦善和向荣这两位大爷又偏巧没受到妖蛾子翅膀的影响,没能爆发出小宇宙打破宁镇战场的僵局,每个月消耗咸丰大帝的上百万两银子却始终寸功未建,变相帮着太平军和吴超越动摇大清江山已经摇摇欲坠的根基。
受到影响的还有捻军,历史上的捻军在早期受制于组织松散、武器简陋、缺乏训练和没有实战经验等客观原因,战斗力相当薄弱,还是到了南京被湘军攻破后,得到了太平军残部的加入时,捻军才真正进入了鼎盛期,获得先进战术易步为骑迅速提高战斗力,打出了高楼寨战役和灞桥之战等漂亮仗,撸掉曾老师的顶戴并干掉了铁杆蒙奸僧格林沁,又多次打败李鸿章和左宗棠等当世名将,成为继太平军之后对满清统治者威胁最大的农民起义军队伍。只可惜鼎盛期来得太晚,孤立无援才被清军用无穷无尽的兵马钱粮彻底淹死。
吴超越出现的这个历史层面则完全不同,太平军名将李开芳带着千余名骨干精锐成功摆脱了吴超越和僧格林沁的联手追击之后,才刚到山东南部边界,马上就和捻军取得了联系,并在当地捻军的帮助下迅速和捻军盟主张乐行搭上了线。然后再当李开芳成功与张乐行会师后,不但很快就说服了张乐行接受太平天国的册封,还把太平军的战术经验无私的传授给了捻军各部将士,指点捻军将士使用和自制火枪火炮,教他们如何步骑配合如何攻坚攻城诱敌设伏,帮助捻军将士迅速提高战斗力。
此外更重要的是,天生将才的李开芳还针对中原一带地势开阔的地形特点,至少提前十年向捻军提出了以骑兵为作战主力的战术建议,并亲手帮助张乐行、龚得树和韩奇峰等捻军旗主建立起了骑兵部队。捻军也因为这些而战斗力猛增,接连多次打败中原清军,并一度击败吴超越老对头僧格林沁的主力,让刚刚才靠着屠杀农民起义军重新恢复了郡王爵位的僧格林沁颜面无光,被迫学了曾经死对头胜保的讳败为胜,上奏无耻宣称打了胜仗,结果还被早就习惯了这套的咸丰大帝一眼识破,又挨了一通狗血淋头的臭骂。
铁杆蒙奸僧格林沁倒霉吴超越当然幸灾乐祸,捻军越强大吴超越当然也越是暗暗欢喜,然而捻军白旗兵马不断骚扰湖北北部边境这一点,就让吴超越无法容忍了。——虽说坐镇襄阳的湖北提督都兴阿还算争气,每次都能把捻军赶跑撵走,然而每次怎么都得会给湖北北部府县造成一些经济损失,同时供给都兴阿所部兵马接连作战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吴超越早就憋了一口恶气,想收拾一下这些敢在自己太岁头上动土的捻子,同时更为了不被满清朝廷逼着出兵江西,东线这边的战事才刚告一段落,吴超越马上就决定出兵北线,亲自去收拾在襄阳一带不断流窜的捻军队伍,让他们知道想打湖北的主意是叫花子抬碗进茅厕——找死!
湖广总督官文高举双手支持吴超越这个决定,因为每次都不能歼灭入境捻军,只能把他们赶回河南,总理剿捻事务的河南巡抚英桂已经上过表弹劾总督湖广军务的官文以邻为壑,虽说一道弹劾还掀不翻咱们官制台的总督宝座,但如果再怎么继续下去就很难说了,这会‘大清名将’吴超越自告奋勇去收拾捻子,官文当然是求之不得,全力支持,主动表态配合。
“贤侄,有你亲自出马,伯父这次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了。放心,都军门那边本官会去信给他,让他全力配合你的战事,绝不许他拖你的后腿。”
“多谢伯父。”吴超越拱手道谢,又说道:“伯父也请放心,小侄认识都军门,小侄率领松江团练北上勤王时,曾经与都军门在天津城下并肩作战,虽然不是很熟识,却也见过一两面,相处也还算不错,这次久别重逢并再度携手,相信一定会继续合作勤快,绝不会生出什么争端分歧。”
多少有点担心吴超越不能与都兴阿友好相处的官文一听大喜,赶紧表示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然后官文又有些迟疑的向吴超越问道:“贤侄,听说你在北上勤王时,和僧王爷处得不是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岂止是处得不好,简直就是势同水火。”吴超越笑笑,又好奇问道:“伯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官文苦笑了,答道:“那真是不巧,河南那边的消息,僧王爷所部主力,目前正在与襄阳府接壤的河南南阳府境内剿捻,你和他很可能也会久别重逢。”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吴超越也是苦笑了,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老对头僧格林沁再次见面,说不定还有可能再次联手。
“贤侄,伯父在京城里当侍卫的时候,僧王爷是御前行走大臣,时常见面,交情还算不错。”官文又颇诚恳的说道:“所以,望贤侄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也看在同是为了朝廷大事的份上,对僧王爷多加忍让,千万别再重蹈上次功亏一篑的覆辙。毕竟,他也算是你的前辈。”
“伯父嘱托,小侄自然铭记在心。”吴超越想都不想就直接点头,然后又说道:“但是伯父,小侄也有言在先,上一次就是僧王爷无缘无故的主动招惹我,我才被迫还击。他这次如果能收敛一下还好说,他如果还象上次那样什么一上来就想让我故意送死,那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那是当然。”官文连连点头,说道:“贤侄放心,老夫会先写一道书信给僧王爷,要他也给老夫收敛一点,他如果不听还要故意欺压你,那就是不给老夫面子,也别怪老夫对他不客气。”
官文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吴超越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赶紧向官文道谢,又和官文议定了具体的出兵计划和时间,吴超越便告辞离开了总督府,返回自己的巡抚衙门休息。然而在回衙门的路上,吴超越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僧格林沁友好相处,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如何利用自己与僧格林沁的前仇旧怨,为自己将来的大事奠定一下基础?
“僧格林沁位高爵重,扳我是肯定扳不倒他,但是我只要占着理,野猪皮家族又舍不得收拾这个狗蒙奸,那我的将士们……。”
在巡抚衙门里盘算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赵烈文领着负责为吴超越打理汉口开发区的黄胜来到了面前,说道:“慰亭,两件事,第一件,我们之前聘用那位美国教官布朗,又从美国来到了上海,带来了大批的军火武器,来信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如果我们有意采购,他可以亲自送货来汉口。这是武器清单和报价,你看看。”
“该不会又是卡宾枪和前装枪吧?左轮枪可以多买些,前装枪和卡宾枪咱们可不上当。”
布朗不断极力推销的美国步枪吴超越一向都不喜欢,但美国柯尔特公司出产的左轮枪却相当实用,在大冶兵工厂只能少量仿制的情况下,吴超越倒不介意照顾一下老朋友的生意。然而哼哼着接过武器清单只看得两眼,吴超越马上就跳了起来,杀猪一样的嚎叫道:“金属弹壳子弹?!史密斯维森转轮手枪?!这个时代已经有金属弹壳子弹了?!”
不明白吴超越为什么会这样激动,赵烈文和黄胜难免有些面面相觑,吴超越则继续大吼大叫,“马上给布朗回信,史密斯维森转轮手枪和配套子弹,有多少算多少,我全要了!左轮枪和卡宾枪只要他在上海卖不掉的,也可以全部送来卖给我,咱们不用卖给别人也可以转手赚银子!”
“哈哈!终于不怕打雨战了,终于不怕打雨战了!要是布朗那小子能把生产子弹壳的金属冲压机也能给我弄来,那我们说不定还能自己开发出金属弹壳的子弹和步枪,那本官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打仗的时候突然下雨了!”
大概是看不惯吴超越那副手舞足蹈的丑陋模样,赵烈文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又说道:“慰亭,还有第二件事,平甫发现,有人在秘密调查官制台在汉口茶叶生意中抽佣的事,还试图收集证据,而且调查这件事的人,似乎还不止一帮。”
正在欢呼雀跃的吴超越心中一凛,赶紧停止手舞足蹈,向黄胜问道:“怎么发现的?知不知道是谁在调查?”
“是我们洋行的一个经理发现的。”黄胜答道:“先后有两帮人借口做茶叶生意,暗中向他打听给官制台分成的事,还都在汉口开起了茶庄,贸易额还挺不小,象是在故意引诱汉口商会拉他们入伙。但他们背后究竟是谁指使,目前还不知道。”
“骆秉章?曾国藩?”吴超越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两个可能与此有关的名字,虽然很奇怪曾老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但稍一盘算后,吴超越很快就吩咐道:“不必理会,更别揭破,汉口商会想把他们拉入伙也别阻止。但记住两点,一是不能由我们的人拉他们入伙,二是不能让我们的人把证据提供给他们。”
黄胜和赵烈文一起答应,吴超越则面露狞笑,暗道:“不管是谁查都没关系,只要能把官文扳倒就行。这条老狐狸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最难对付,表面上对我言听计从又关爱有加,实际上把我盯得比谁都紧,我的湖北新军扩军五个营,他的督标马上就扩军十个营,摆明了是在提防我。换个蠢点蛮点的,反倒容易摆弄得多。”
虽然吴超越无比希望能带着金属子弹去给捻军一个惊喜,但时间不等人,同时受制于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谁也无法保证美国老朋友布朗究竟什么时候能带着新式手枪来到汉**货,所以做好了出征准备后,吴超越也只能是带着湖北新军和无尽的失望按期出发北上,走汉江水路赶往襄阳主持剿捻战事。同时吴超越又不肯死心的交代黄胜等人,说布郎如果在战事期间抵达汉口,那么就马上把史密斯手枪及子弹送往北线交给自己——金属弹壳的左轮枪在骑兵战中的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
考虑到各种实际情况,吴超越这次北伐只带了四个营的步兵和骑兵营,新建水师营虽然注定无法参战,却也被吴超越带上去熟悉航道和加强操船技术的训练,而四个步兵营中又有两个营是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整体实力一般,但正面交锋收拾实力仍然弱于太平军的捻军却已经足够。
只是理论上如此,吴超越最头疼的一点是捻军比太平军更能流窜,一击不中立即远遁,逃到湖北清军鞭长莫及的河南境内,上任一年多的湖北提督都兴阿死活收拾不了时常骚扰北部的捻军白旗兵马,就是没办法逮到和他们正面决战的机会。所以吴超越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去文都兴阿,要求他多派斥候细作寻找捻军的主力所在,不惜代价的寻找敌人踪迹。同时吴超越还早早就上表满清朝廷说明原因,又给河南巡抚英桂去文,提前声明自己很有可能将亲自率军出省作战,要求满清朝廷同意和英桂理解配合。——当然,吴超越自然选择性的遗忘了向恰好也在湖北边境的僧格林沁提前打招呼。
走水路就是方便,不过数日时间,吴超越的船队和走陆路的骑兵营就已经先后进入了襄阳府境内,结果坐镇襄阳的都兴阿也还算够意思,早早就派了一个翼长率领仪仗队跑到了百里外的宜城码头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迎接吴超越的到来。
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纯粹多余浪费的隆重迎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接下来的战事也需要都兴阿的全力配合,所以吴超越还是在宜城码头下了船,与都兴阿派来的将领见了面。然而见面时,还没等都兴阿派来的翼长行礼和自报身份,吴超越却突然面前这个神情彪悍的翼长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吴超越便好奇的抢先问道:“这位将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抚台大人所言极是,末将是与你见过面。”那翼长见吴超越还记得自己也十分欢喜,点头说道:“两年多前抚台大人你北上勤王时,末将也在军中,曾随都军门与大人你见过一面,那时候末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骁骑校,没资格与大人你直接对话,但末将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抚台大人你竟然还能记得末将。”
“是将军你的威猛气质让我印象深刻。”吴超越笑着给那翼长戴了一顶高帽子,又微笑说道:“两年升了两级,升得挺快,看来你这两年也没少立功勋。对了,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多隆阿,见过抚台大人!”那翼长拱手抱拳,朗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多隆阿多将军。”吴超越随意点头,刚想继续和多隆阿客套时,吴超越的三角眼却一下子瞪得滚圆,失声道:“多?多隆阿?你就是多隆阿?!”
“回抚台大人,末将就是多隆阿,大人有什么问题吗?”多隆阿满头雾水的点头,半点都不明白吴超越为什么会这样的吃惊。
也不能怨吴超越大惊小怪,历史尽管稀烂,但是在华夏历史上,却也有三位异族将领让吴超越铭记并钦佩,一位是誓死效忠大宋的于阗节度史白种人李圣天将军,一位是为大明牺牲的蒙古人满桂,第三位就是面前这位多隆阿将军。然而很可惜,左宗棠一时糊涂没能采纳多隆阿一贯的主张留下了祸根,还有更可惜……
“没,没事,只是久闻将军你骁勇善战的大名,一时吃惊。”
历史绝对稀烂的吴超越随口敷衍,又在心里无比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暗道:“为什么是满人?不是满人该多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真变刺猬
就算吴超越故意没向僧格林沁知会自己的行踪,正在河南南阳府境内剿捻的僧格林沁也知道这次恐怕又得和不顺眼的小刺猬联手了。
僧格林沁的心情十分复杂,两年多的漫长时间并没有冲淡那怕一丁点僧格林沁对吴超越的怨恨,如果真有什么机会,僧格林沁也绝不介意搞掉吴超越的顶戴让吴超越家破人亡碎尸万段!可僧格林沁又非常清楚,真要想全歼活跃于鄂皖豫三省交界处的捻军白旗主力龚得树部,唯一的办法就是抛弃前嫌,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吴超越齐心协力,如若不然,铁定只会重蹈天津战事的覆辙,让机动力强悍的捻军再度逃脱生天。
老朋友官文和河南巡抚英桂的书信也极大的左右了僧格林沁的态度,官文力劝僧格林沁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并明白告诉僧格林沁说吴超越其实并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此前与吴超越交恶,也完全是僧格林沁咎由自取。平捻总指挥英桂则直接要求僧格林沁全力配合吴超越作战,尊重吴超越的建议意见,并表态说他一定会公平处事,绝不会偏袒和包庇任何人,间接给出了名傲慢自大的僧格林沁敲警钟——英桂可也知道一些吴超越和僧格林沁之间的破事。
老朋友和名誉上司都这么说了,已经吃过苦头的僧格林沁当然也不能不慎重考虑一下这次如何与吴超越相处,而再召集一帮心腹事讨论此事时,以庆祺和哲里木为首的几个心腹臂膀也一致建议僧格林沁汲取教训,不要象吃错药一样的只想着找吴超越的麻烦,应该利用好这个机会,借助吴超越的力量歼灭越打越强的捻军龚得树部。
和吴超越也打过交道的庆祺还这么说道:“王爷,其实吴超越那个小蛮子也很会做人,只要对他稍微好点,他就会投桃报李,以前载王爷和瑞侍郎对他好,他卖命杀贼的功劳就分给载王爷和瑞侍郎,胜保之前对他不错,他就帮胜保连败长毛夺回天津城,胜保贪功才刚把他赶走,匪首吉文元就马上乘机逃命,胜保也因为那件事被发配新疆。我们得学载王爷和瑞侍郎,千万不能再学胜保。”
本来就后悔之前为了一点破事和吴超越闹得水火不容,再听了几个心腹的劝说,僧格林沁也彻底下定了决心,说道:“也罢,既然连你们都不在乎了,本王还能和一个黄毛小子继续计较?这次如果真的再见面,本王让着他点就是了,你们也多约束一下士卒,别让下面的将士和那小蛮子的士卒生出什么冲突。”
众将应诺,又商量起具体的联手计划时,很得僧格林沁信任的幕僚大书法家方玉润提议道:“王爷,学生认为应该提早布局,尽可能的把捻匪往南赶,把他们逼迫到湖北边境的襄阳府一带,方便吴抚台与之决战,我军则在北线设防,以逸待劳切断捻匪退路。以吴抚台之能,击败捻匪问题不大,吴抚台能在湖广边境歼灭捻匪主力当然最好,捻匪倘若故技重施再度流窜,我军也可以凭借险要断其道路,配合吴抚台一举歼灭捻匪。”
对着地图沙盘研究了片刻,僧格林沁发现方玉润的提议确实可行,尽可能把捻军往南面赶是得拉长战线,摊薄兵力,但只要不惜代价的做到这点,再想歼灭捻军龚得树部就可以容易许多了。因为湖北与河南的交界处,湖阳店以东连绵数百里都是桐柏山脉,到处都是深山老林人烟稀少,极不利于以骑兵为作战主力的捻军流窜活动。
湖阳店西面的地形虽然相对比较开阔,然而只要新野一带少有的多条南北走向河流严密布防,再配合以僧格林沁麾下数量众多的骑兵马队机动补救,就足以彻底堵死捻军的西窜道路,逼着捻军只能是南下或者北逃。到时候僧王爷即便兵力有些分散,也可以靠湖北新军打主力,前堵后追歼灭捻军主力,届时就算吴超越可以占去大部分的破敌之功,咱们僧王爷也照样有干掉或者生擒匪首龚得树的机会。
想到这点,一向宁死不吃亏的僧王爷这次也破天荒的改了一下脾气,点头说道:“此计可行,就这么办吧。友石先生,替本王给吴超越写道书信,告诉他我们的作战计划,让他心里有个底,也提前做好安排准备。”
方玉润应诺,立即提笔做书替僧格林沁给吴超越写信,僧格林沁则先是与众将商量了一个十分详细的分兵驱逐围堵的作战计划,然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赶着贼匪去给别人斩首立功,这样吃苦受罪让别人拣便宜的事,本王还真是第一次做。”
很凑巧,僧格林沁的书信送到吴超越面前的同一天,吴超越也正好带着湖北新军抵达了襄阳城下,曾经与吴超越在天津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的湖北提督都兴阿出城三十里郊迎,与吴超越互相叙旧言谈甚欢,并骑回城。而再当到了宴会上交杯换盏时,僧格林沁签名的书信也就呈到了吴超越的面前,结果吴超越一看笑了,失声笑道:“难得,真没想到僧王爷也有愿意让自己吃亏的时候。”
坐在吴超越旁边的都兴阿好奇问起失笑原因,再当得知书信内容时,都兴阿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慰亭,还是你的面子大啊,僧王爷要是早愿意这么干,剿灭鄂豫交界这股捻匪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我就把捻匪收拾了!”
说罢,都兴阿又忍不住向吴超越问道:“慰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天津的时候,和僧王爷闹得差不多是不共戴天啊?这次僧王爷是吃错药了,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让你拣这么大便宜?”
吴超越也不太明白僧格林沁突然会变得这么好说话,甚至还有些怀疑这是僧王爷布置的陷阱,没安什么好心,但仔细一盘算又发现不太可能——僧格林沁亲笔签名的书信在自己手里,自己在襄阳府按兵不动,就算错失战机让捻军钻出了僧格林沁的包围圈逃出生天,封堵不力的黑锅也是僧格林沁一个人背,不干自己屁事。僧格林沁这个计划如果得手,对自己来说最大的危险无非就是捻军乘势冲入湖北腹地,但自己还有充足的预备队随时可以投入战场,都兴阿和多隆阿这些队友也还算得力,还干不掉目前还只算是二流军队的捻军,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混了!
“难道僧王爷真改了性了?真的想和我齐心协力?”
抱着这个难解的疑问,吴超越巧妙抹开了这个话题,一边继续与都兴阿叙旧聊天,一边又随口问起了捻军的最新动向,都兴阿如实回答,说捻军这段时间主要是在南阳府地势开阔的腹地偏东一带活动,一度试图攻泌阳流窜到汝宁府,结果却被僧格林沁棋高一着抢先堵住了这个漏洞,又被撵回了南阳腹地。其后捻军又试图再往湖北流窜,然而也不知道是知道了吴超越亲自率军来襄阳的消息,还是被都兴阿在枣阳一带的严密设防吓住,刚到镇北河就又退回了河南,最后确认的消息则是捻军正在赊旗店(今社旗县)一带流窜。
吴超越又问起捻军龚得树部的兵力情况时,都兴阿叹了一口气,说道:“无法统计,只知道他们的骑兵大约有三四千人,步兵根本无法统计,官军来了把武器一藏把头发一辫就成了良民,官军一走拿出武器把头发打散就是捻子,黄河泛滥战火摧残流民又多,给口吃的随随便便就可以拉起几千上万人,根本没办法统计。”
“他们中间大部分人也是被逼的,为了不被饿死才从贼。”吴超越并不介意稍微流露一些自己对捻军将士的同情,又说道:“只要干掉他们的骨干骑兵就行了,没了机动灵活的骑兵,龚匪就算拉起再多的流民步兵,在地势平坦的南阳腹地上再怎么流窜也是给我们送人头,灭之易如反掌。”
都兴阿点点头,也知道要想肃清湖北边境的捻军,最好的办法就是干掉捻军的骨干骑兵,但都兴阿也有一些担心,说道:“慰亭,但是如何才能灭掉捻匪的骑兵?破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骑兵出击,可你只有一个营的骑兵,我手里的骑兵数量也只有三个营一千五百左右,加起来还没有捻匪的骑兵多,就算全派出去了,也未必能在到处都是平原的南阳腹地歼灭捻匪骑兵啊?”
“兵贵精,不贵多,如何破敌可以慢慢商量,等我先看了你的骑兵情况再说。”吴超越微笑安慰,又微笑说道:“再说了,也未必需要靠骑兵制胜,僧王爷的战术计划如果成功,我们用不着出兵河南,以逸待劳在湖北就可以直接干掉捻匪骑兵。”
都兴阿爽朗大笑,连说确实如此,而一向反感满清寄生虫的吴超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觉得都兴阿不是那么可憎,与都兴阿还颇谈得人,最后吴超越与都兴阿等襄阳文武官员尽欢而散,住进了襄阳知府为自己准备的行辕。
在临时住处安顿下来后,虽说酒喝了不少,人也有些疲惫,吴超越却还是拿出了僧格林沁的书信再度细看,又和赵烈文、邵彦烺等心腹幕僚对着地图沙盘仔细研究,分析僧格林沁这个战术计划的可行性,还有分析僧王爷这次是不是又给自己下套设陷阱。
仔细推演了片刻,赵烈文首先皱着眉头说道:“慰亭,僧王爷的这个战术计划虽然可行,但成功的可能很小,运气只要稍微不好,捻子就有可能冲破包围,逃出生天。”
吴超越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烈文后,赵烈文这才解释道:“龚得树这股捻匪长期在湖北边境活动,肯定很清楚这一带的地形,湖北与河南的交界出水网密集,镇北河、唐河与白河这三条中型河流,就已经严重限制了捻匪骑兵的活动空间,现在又已经快到夏季水丰期,捻匪的骑兵过来更是自找罪受。”
“还有,捻匪那边就算目前暂时远离湖北边境,也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或者即将知道慰亭你亲自来到襄阳的消息,你守住南面,僧格林沁拼命把捻匪往南赶,捻匪那边只要稍微有些军事头脑,就一定明白南面是个陷阱死地。所以捻匪绝不会南下,还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往北跑,南阳腹地的开阔地形放在那里,僧王爷又把战线拉得太长,兵力过于分散,稍有不慎,捻匪就有可能突破他的防线,流窜到其他州府继续为害。”
看了看沙盘上那三条几乎堵死捻军南下湖北的中型河流,吴超越点了点头,也觉得龚得树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就一定不会往南来,只会抓住僧格林沁自行分散兵力的机会,不惜代价的突出清军包围,流窜向更加开阔的华北平原。
“想要剿灭南阳境内的捻匪,最好的办法是把捻匪从东向西赶,或者从西向赶。”
另一个幕僚邵彦烺也逐渐展现出军事才华,建议道:“大人你率军出省,与僧王爷联手把捻匪向东西两个方向驱逐,能把捻匪赶往到处都是丛山峻岭的西面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往东赶也行,捻匪想往东跑只有三条路,两条路是泌阳县境内的铜山和毛集镇,第三条是桐柏县的淮源镇,全都被山林包夹,道路狭窄不利骑兵,只许部署数百步兵就可以轻松切断捻匪东逃道路,灭捻易如反掌。”
吴超越微笑点头,心里则迫不及待的开始盘算起收买那里的乡民向捻军投诚,引诱捻军进入伏击圈。然而邵彦烺刚出了一把风头就马上不长眼色,说道:“抚台大人,要不让在下替你写信给僧王爷吧,建议他重新布置战术计划。”
“写信给他干什么?”吴超越一翻三角眼,没好气的说道:“彦烺,你还没看出来?这是僧王爷不欢迎我进河南,不愿跟我联手,想独吞剿灭捻匪白旗的功劳!我写信要他重新布置战术计划,他会听我的?”
“僧王爷,是想独吞剿灭捻匪的功劳?”邵彦烺有些傻眼了,万没料到僧格林沁看似牺牲自己的一片好意,竟然包藏了这样的祸心。
“那是僧王爷一向的习惯。”吴超越没好气的说道:“在天津的时候他就这样,打顺风仗抢功劳的时候冲得比谁都快,打硬仗的时候躲得比谁都远,只想占便宜从不吃亏,把别人全当傻子,认为就他一个聪明人!”
邵彦烺更加张口结舌了,吴超越则继续哼哼道:“打我爷爷的使者那笔帐还没算,天津的帐也还没算,这次还没联手,他就又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惠甫,替我写道信给河南巡抚英桂,向他这个剿捻总指挥告状,就说僧王爷贪功玩寇,阻挠我越省参战,顺便再把僧格林沁战术不可能成功的原因和彦烺提出的战术告诉给英桂,让英抚台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赵烈文含笑答应,按照吴超越的交代立即提笔,替吴超越写了一道书信向英桂告状,书信中还尽量歪曲僧格林沁这次的一片好意,还数落了一通僧格林沁之前争功抢功欺压友军的种种劣迹。然后乘着邵彦烺在看地图沙盘的机会,赵烈文又微笑着对吴超越低声说道:“慰亭,你真变刺猬了。”
吴超越笑笑,心中暗道:“不变刺猬不行了,再不赶紧激怒僧王爷,再不借他的手激怒我的麾下将士,挑起湖北新军对满清朝廷的仇恨,将来我拿什么造反?”
“僧王爷,知道你这次是一片好心,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次只能是拿冷屁股贴你的热脸蛋。还有,多隆阿为什么偏偏是个满人?那怕是个蒙古人或者其他少数民族也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