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三选择
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曾国藩最终还是保住了武昌府城。
湘军本来最擅长打防御战,主力齐聚武昌战场,又有武昌府城的城墙工事优势,城里的粮草也还勉强足够支用,另外还因为骑虎难下不得不和太平军死拼到底,在小宇宙全面爆发的湘军将士面前,太平军也付出了更加惨重的代价。
即便有林凤翔、秦日纲和陈玉成这样的名将坐镇也奈何不了只守不出的曾国藩,三次爆破攻城,围城超过五十天,水陆大小战事不计其数,其中不下十次靠着蚁附战冲上武昌城墙,可太平军始终还是拿武昌城和曾国藩毫无办法,死伤之惨重,丝毫不亚于当年让萧朝贵都丢了性命的长沙围城战。最后秦日纲和林凤翔彻底的无计可施,也只能是再次向石达开请求决策,看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别再白白牺牲太平军将士的宝贵性命了。
湘军死战的最大受益者当然不是曾国藩,也不是湖广总督杨霈——他所谓到德安组织援军反扑的逃命借口被咸丰大帝一眼识破,震怒中的咸丰大帝当场下旨把杨霈降三级原职留用,并且亲笔写下了武昌府城沦陷杨霈脑袋落地的狠话!逼着杨霈不得不赶紧刮地三尺的笼络了一帮乌合之众,南下跑到新沟来给曾国藩呐喊助威,多多少少起了一点牵制作用的同时,还被太平军的偏师给接连抽了好几次,丢尽脸面又担惊受怕。
湘军死战的最大受益者当然是咱们的吴超越吴小买办,腊月十八这天,贪生怕死的吴小买办从江西南部迂回到湖南岳州登船时,确认了武昌府城仍然还在清军掌握中,理发匠老师仍然还在武昌府里为自己死守巡抚衙门,吴小买办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连声说道:“感谢老师,感谢老师,真是比鬼冢英吉还牛的好老师。有这样的老师,真是我这个学生的福气啊!”
乐归乐,但是对吴超越来说,危机并没有解除,太平军仍然还没有从武昌府战场撤军,仍然还有增兵武昌战场的可能;其次是湘军是否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究竟还能坚持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抵达了岳州后,吴超越也没敢耽搁,稍微了解了一下下一战嘉鱼县的情况,赶紧就包租了十条民船顺江而下,当天就离开了湖南进入湖北境内,并于次日抵达了第一座湖北城池嘉鱼县,距离武昌府城也只剩下了一天航程。
好不容易到了第一座可以作威作福的湖北县城,吴超越并没有大摆什么巡抚仪仗和官架子,相反还要求随行人等暂时保密自己的行踪,并且要求船家对外宣称船上装的全是湖南山货,然后才换了一身百姓衣衫领了赵烈文、吴大赛和几个亲兵微服入城,直抵县衙要求与嘉鱼知县见面。
结果还算好,嘉鱼知县武镇西勉强算是个比较靠谱的货,虽然对不肯表明身份的陌生人求见大感奇怪,却也没摆什么官威断然拒绝,还是到了大堂上与吴超越见面。而当吴超越再亮出巡抚引信后,武镇西又吓得扑通一声就当场跪倒,吴超越则赶紧制止他叫出自己的身份,吩咐道:“暂时保密我的行踪,到后堂说话,再有,派人去把驻守在这里的湖北副将王国才请来。记住,千万别让王国才那边是我来了。”
武镇西忙不迭的连声答应,赶紧派人去请在城外驻扎的湖北副将王国才过来见面,同时毕恭毕敬的邀请吴超越到后堂落座后,吴超越则是屁股刚坐下就要求武镇西提供关于武昌战场的情报汇总,同时要求武镇西大概介绍武昌战场目前的情况。武镇西则擦着汗水说道:“抚台大人恕罪,下官是文官,对军务了解不多,对武昌战场那边的情况也知道得不多。”
“没关系,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尽可能准确就行了。”吴超越鼓励道。
武镇西又擦了一把汗水,然后才向吴超越报告说武昌战场那边的太平军少说也有六万以上,步兵主力屯驻在城东洪山建立大营,另分兵控制城外各处道路险要,阻拦进城增援的增兵。清军副将王国才率军北上增援武昌城,才刚到长虹桥就被太平军杀败,一路狼狈逃回嘉鱼驻守。
除此之外,武镇西提供的情报还显示,太平军水师不断派出小股船队武昌府上游袭扰,装出想要切断湘军水师与湖南后方的模样,实则却是想要引诱湘军水师离开白沙洲的水营工事保护到江面上决战,湘军虽然始终没上当没出兵,但也造成了太平军水师在武昌上游的江段活动猖獗,不要说官府船只了,就是普通民船都没办法直抵武昌城下。
又了解了湖北清军掌握的太平军将领名单,再问明了武镇西已经在嘉鱼网罗了两千多乡勇防范太平军时,湖北副将王国才总算是带着一身酒气来到了县衙后堂,还一进门就冲武镇西嚷嚷着问道:“武大人,这么急叫我来做什么?是不是又要请我喝花酒?倚红楼的小红霞叫来没有?没她我可不喝?”
魂都快被吓飞的武镇西赶紧对王国才连使眼色,又赶紧附到了王国才的耳边低声介绍了吴超越的身份,王国才的酒意也一下子就被吓飞了一大半,赶紧向吴超越单膝跪下打千,战战兢兢说道:“末将不知本省抚台在此,胡言乱语,冒犯顶撞,请吴抚台恕罪。”
早就习惯了绿营兵将的德行,吴超越也没半点奇怪,但吴超越也没吭声,只是冷冷看再王国才,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冷酷模样,结果还别说,这一手还真有点效果,在吴超越冷漠目光的注视下,本来就有些紧张的王国才难免更是紧张,额头上还开始出现汗水。又过了片刻后,王国才还又赶紧请罪道:“末将该死,末将奉命增援武昌战场未能成功,还退回了嘉鱼立营,但末将真的已经尽了力了啊。各路援军,就只有末将打到了距离武昌府城只有六十里的长虹桥,是后力不继没有友军增援才没能成功,请抚台大人明察啊!”
“起来吧。”吴超越终于开口,淡淡说道:“过去的事我不管,但以后你如果还敢象现在这样,休怪国法无情!”
王国才唯唯诺诺,谢了吴超越方才站起,然后吴超越也没客气,直接就问道:“你手里现在有多少兵力?有多少枪支火炮?报实数,别给我报虚的。”
“回抚台大人,末将麾下实有兵力在一千六百人左右。”王国才没敢说满清朝廷给他的编制是五个营两千五百人,只是老实报了实有兵力,然后又说道:“实有两千斤重炮两门,一千斤炮四门,八百斤以下的各式小炮一十三门。另有鸟铳八百余支,抬枪一百二十余支。”
吴超越拍额叹气,知道就这么点火力兵力在六万多太平军面简直就是塞牙缝都不够,也知道王国才此前吹嘘说他是湖北清军诸将中打得最好的绝不是笑谈——就这么点力量都敢鼓起勇气打到距离武昌府城六十里处,在遍地草包的清军绿营中,确实已经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叹罢,吴超越才向王国才问道:“王副将,如果本官命令你率军护送本官北上赶赴武昌战场增援,你可有把握护送本官入城?”
“这……。”王国才面现难色,半晌才回答道:“抚台大人,下官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如果实在做不到,也还得请你恕罪。”
“只要你有这个勇气回答说尽力而为,我就觉得你已经很不错了。”吴超越无奈笑着褒奖了王国才一句,也彻底死了组织军队直接赶往武昌战场增援的念想——且不说仓促之间组织不了多少军队,就算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起上万兵勇去增援武昌战场,没武器没战斗力,也不过是给太平军刷人头的机会。
所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吴超越还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效仿当年长沙大战时的湖南巡抚张亮基,只带少许随从就混进被太平军重重包围的长沙城上任,组织城中已有力量全力守城,熬到太平军退兵。而对吴超越来说很幸运的是,武昌府城里现在的湘军战斗力,比当初长沙城里的清军战斗力不知要强出多少。
又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向武镇西和王国才吩咐道:“武县令,王副将,你们马上放出风去,就说我在三天后的腊月二十四那天要抵达嘉鱼上任,再叫你们的人都活动起来,把该准备迎接我的仪仗都准备一下,声势搞得越大越好。但是记住,千万不要再让人知道我已经到了嘉鱼。”
“抚台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武镇西和王国才都是满头雾水的问道。
“以后再告诉你们原因,现在先去把风声给我放出去,让全嘉鱼的人都知道。”吴超越随口吩咐,又派人去给自己的随从传令,让他们谁也不许下船,全部藏身在船舱内等候下一步命令。
也是到了武镇西和王国才都去执行命令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倾听的赵烈文才微笑着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这是想干什么?白衣渡江,让长毛知道你在腊月二十四才能抵达嘉鱼,掉以轻心,然后你乘机轻舟急进,连夜杀到武昌城下与你的老师会合?还是引蛇出洞,引诱长毛出兵来偷袭嘉鱼,乘机设伏干长毛一阵,从外围替你的老师分担压力?”
“知我者,惠甫也。”吴超越笑笑,说道:“不瞒你说,白衣渡江和引蛇出洞两个办法刚才我都想到了,但我又觉得,白衣渡江太危险,长毛吃了我那么多亏,再怎么掉以轻心,听说我要来了,也肯定会全力加强对长江上游的防御。引蛇出洞也没多少效果,长毛想要来偷袭嘉鱼,肯定走的是长江水路坐船来,嘉鱼这里没有水师,我们再怎么埋伏也捞不到多少鱼。所以我就都放弃了,又想出了第三个选择。”
“还有第三个选择?”赵烈文惊讶问道。
吴超越笑笑,反问道:“惠甫,我们在路上研究湖北地图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在嘉鱼县西北面的三十里外,有一个叫锅底湾的小地方?”
从小熟识八股文的赵烈文记忆力比吴超越强得多,只稍一回忆,赵烈文马上就想起嘉鱼县西北面的三十里外,确实有一个叫锅底湾的渔港,这个渔港又紧邻沌水,从沌水顺风顺水的疾行而下,可以直接杀到距离湘军水师驻地白沙洲不到四里的沌水入江口——湘军水师的将帅只要脑袋不进水,怎么也得在这个紧要位置布置巡哨船队监视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湘军水师将帅的脑袋里全是长江水,没在沌水入江口安排巡哨船队,或者说吴超越一行点背,恰好碰上湘军水师的巡哨船换防,沌水入江口没有湘军水师的船接应,还碰巧撞上了太平军的水师船队,武装到了牙齿的吴超越一行照样有把握冲破太平军小拔船拦截,冲到湘军水师营前求援,顶多就是多付出一点代价而已。
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烈文自然是赶紧向吴超越竖起了大拇指,吴超越则微笑着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快帮我写道书信给老师,请我老师腊月二十二那天下午派水师战船到嘉鱼下游的赤矶山接应我,护送我到武昌府城上任,协助他共守武昌府城。”
“慰亭,你这道书信真是写给你老师看的?”赵烈文微笑着问。
“你说呢?”吴超越微笑反问,话音未落,吴超越和赵烈文这对无良搭档都已经是放声大笑。
…………
如吴超越所料,一天后,自己委托武镇西派人送去与曾国藩联络的书信,果然在湘军水师营地白沙洲的上游就被活动猖獗的太平军小拔船截获。而与此同时,吴超越将在腊月二十四这天抵达嘉鱼的消息,也被太平军安插在嘉鱼的眼线用快船送到了太平军营地,呈放到了秦日纲、林凤翔和韦俊等太平军高级将领面前。
这里也得顺便交代一句,吴超越还有些低估了太平军的细作能力,十条吃水很深的民船在腊月十九这天从上游赶到嘉鱼码头停靠,又在当夜神秘消失,这一点同样引起了太平军细作的警觉和怀疑,也同样把这个可疑情况写成书信,报告到了秦日纲等人面前。
吃过那么多次亏,太平军诸将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再上当了,而且结合各种情报显示,秦日纲和林凤翔等人还猜到了吴超越很可能已经提前赶到了嘉鱼城,嘉鱼城那边大张旗鼓的为吴超越准备迎接仪式,不过是掩盖吴超越偷鸡摸狗和坑蒙拐骗的障眼法!
虽然猜不到吴超越障眼法的背后是什么无耻手段,但是没关系,一个全力拦截长江上游来船就足以以不变应万变,拦在水面上用船海战术彻底淹没吴超越的座船当然最好不过,直接就可以报仇雪恨把吴超越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就算吴超越胆小如鼠不敢走水路或者吴超越真是在腊月二十四那天抵达嘉鱼也没关系,太平军马上分出重兵去干嘉鱼,就算拿不下铜墙铁壁的一般的武昌府城,弄死吴超越也等于就是取得了巨大胜利!而且因为太平军上下对吴超越的痛恨程度,弄死吴超越和拿下武昌府城相比,甚至还更值得欢呼庆贺!
吴超越和太平军的仇恨实在是太深了,为了这个难得的报仇机会,林凤翔和韦俊为了争取率军截杀吴超越的机会,竟然还当着众将的面吵了起来,无数战友惨死在吴超越屠刀下的林凤翔不顾自己水战一般,说什么都要去找吴超越拼命!亲哥哥韦昌辉被吴超越亲手打死的韦俊则寸步不让,红着眼睛要抢这个报仇机会,说什么都要亲手把吴超越掐死为兄长报仇!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吵得天翻地覆,激烈得还差点动了刀子。
最后,还是秦日纲提出了一个勉强折中的办法,建议由比较擅长水战的韦俊率领水师去长江上游截杀吴超越,要韦俊保证尽量把吴超越生擒活捉回来,让韦俊和林凤翔一起用小刀把吴超越一刀刀割死,就算抓不到活的也要把吴超越的尸体带回来,交给林凤翔泄愤。而如果韦俊没能拦截到吴超越,吴超越躲在嘉鱼乌龟不出壳,那么就由擅长陆战的林凤翔负责率军去攻打嘉鱼收拾吴超越,韦俊则率领部分水师辅助林凤翔出兵。
各自都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案后,当天傍晚,韦俊就亲自率领着八百余条大小战船出动,气势汹汹的杀向金口镇一带严防死守,同时秦日纲又下令加强了对各条陆路的防御,堤防诡计多端的吴超越突然走陆路来武昌府城。
在傍晚时突然大举出动的太平军水师当然引起了湘军水师的警觉,统帅湘军水师的曾家老五曾国葆虽然没有轻率出兵交战,却也派出了大量的巡逻哨船严密监视太平军水师和周边水域的动静,还专门安排了一支战船船队彻夜戒备,随时准备出击与太平军水师交战。而太平军水师平安越过湘军水师的防区驶向上游的消息送到秦日纲面前后,多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秦日纲这才松了口气,暗道:“天父保佑,这次请一定要保佑我们能够顺利截杀到超越小妖,为北王六千岁和我们阵亡的将士报仇。”
带着这个美好的祝愿,秦日纲逐渐进入了梦乡,还睡得很香,做了一个与美女共游嬉戏的好梦,然而正当秦日纲扯下美女衣服的时候,帐外传来的喧哗声却把秦日纲从好梦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里。满肚子不高兴的睁开眼睛,秦日纲第一件事就是大吼问道:“谁在外面喧哗?!”
“禀顶天侯,是林丞相,他说有事要马上……。”
亲兵的报告声还没说完,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的林凤翔就已经推开拦路亲兵直冲了进来,冲秦日纲嚷嚷道:“顶天侯,我三更时巡营后睡不着在营里看地图,发现我们遗漏了一条十分重要的道路,超越小妖如果走那条路来武昌,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拦截他!”
“那条路啊?”秦日纲打着呵欠问道。
“沌水水路!”林凤翔大声回答,然后又亮出了太平军仅有不多的一份湖北地图,还从亲兵手里抢来了一盏刚点燃的油灯,让秦日纲观看地图。
顺着沌水航道一直向上看,当看到嘉鱼县西北三十里处的锅底湾小港时,秦日纲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马上就跳了起来,吼道:“快,马上再组织一支船队,去沌水上游拦截所有来船!”
还没等帐中亲兵答应,帐外就已经飞奔进来了一个传令兵,向秦日纲单膝跪下奏道:“禀顺天侯,上游来报,三更时有数十条渔船突然从沌水河冲入长江,清妖水师巡逻船上前拦截,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大量的清妖水师巡逻船立即集合,保护着那些渔利船去了清妖的水师营地!”
砰一声轻响,林凤翔手里的油灯和地图先后落地,侧翻的油灯引燃了宝贵地图,林凤翔却仿若不觉,脸上的表情也彻底陷入了痴呆状态。
蓬又一声响,秦日纲也一屁股坐回了床上,脸上表情的呆滞程度完全和林凤翔一模一样。过了许久,地图都已经烧了一半的时候,秦日纲和林凤翔才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脏话,“狗ri的超越小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模范师生
嘛叫虚伪?曾国藩和吴超越这对无良师生就十分完美的诠释和展现了这个词。
久别重逢时,尽管心里一百个不以为然,吴超越还是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到了曾国藩的面前,缓缓的双膝跪下,然后嘴巴还没张开,两行伤心的泪水就已经十分听指挥的夺眶而出,继而又抱住了曾国藩的双腿嚎啕大哭,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老师……,学生吴超越……,见……过……,老师……。”
理发匠老师也表现得很完美,心里对买办学生再是一万个不满和妒忌,理发匠老师还是温柔的伸出手,慈爱的拍着买办学生的脑袋,眼中泪花闪烁,语带哽咽,“很好,很好,你很好,老夫没看错人,没看错你这个学生。”
听到了这感人的对话,又听到了曾国藩和吴超越师徒抱头痛哭的感人画面,旁边的曾家兄弟和湘军众将无一不是鼻子发酸,还有许多人流下了泪水,无不感动于曾国藩与吴超越之间的师生情,师徒情,之前对吴超越迟迟没来武昌上任而积累的怨气也彻底一扫而空,对初次见面的吴超越好感大生。
实质上恶心人的表演始终没有结束了,亲手搀起了混得最好的门生后,曾国藩又关心的问起了吴超越是如何突破太平军封锁来到武昌府城,再当得知吴超越只带着两百多人就冒险从沌水航道前来,曾国藩还连连埋怨道:“太冒险了,你可是一省之尊,怎么能如此冒险?那沌水航道,但是沿途没有任何城镇港口可以驻住,也没有任何朝廷官军接应保护,长毛只需要千余贼兵便足以封锁河面,还让你想退都没地方可退,你这么做,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吴超越当然不会说自己的两百多随从全是吴军练勇的最精锐者,还携带有掷弹筒和手雷弹等先进武器,突破三千太平军水师的拦截都没有问题。吴超越只是嘴巴象抹了蜜一样的说道:“学生也知道危险,但学生更关心恩师你的安危,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到恩师你的身边,助恩师一臂之力。所以尽管明知道危险,学生还是冒险来了。”
“胡闹!”曾国藩大声呵斥,道:“亏你还是一省巡抚,孰轻孰重都不能分辨?是你来武昌府城助我守城重要,还是湖北十府一州的安危更重要?你是湖北巡抚,到了湖北后首先要考虑如何组织湖北的官军防范长毛流窜,不给长毛匪患继续扩大的机会,这点你都不明白?”
义正言辞的呵斥完了,曾国藩又在心里嘀咕道:“再说了,你带着两百多人来这里又有什么屁用?能给我帮上什么忙?”
“是是是,学生错了。”吴超越赶紧低头认罪,万分诚恳的说道:“学生一时糊涂,忘了恩师的谆谆教诲,学生该死,请恩师责罚。”
说罢,吴超越也在心里嘀咕道:“老师,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你真要遇到什么危险,我如果对你见死不救,那也是你教的,按你的要求不救你。”
各怀鬼胎的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曾国藩这才命人摆下酒宴为得意门生接风洗尘,然后又给吴超越介绍一旁的湘军将领,而听到了胡林翼、彭玉麟、曾国荃和罗泽南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吴超越悄悄感叹之余,忍不住还生出了一点贪心,暗道:“可惜,如果这些人都是我的帮凶走狗就好了。”
吴超越垂涎理发匠老师的帮凶走狗,殊不知曾国藩也在眼红吴超越从上海带来的狗头军师赵烈文和打手黄大傻和曹炎忠等人——曾国藩可是早就打探明白,吴超越抢在他前面向全天下颁布的讨粤贼檄就是出自赵烈文的手笔,也非常郁闷连写道书信都狗屁不通的忤逆学生竟然能够网罗到如此杰出的人才。同时吴超越的两个得力打手黄大傻和曹炎忠在满清军队中也早已是声名显赫,黄大傻在江阴战场上发疯一样的三十米开枪战术更是被传为美谈,曾国藩也早就巴不得自己麾下能够有这么一名勇猛忠心的猛将,这会终于与始终站得笔直满脸刚毅神色的黄大傻见面,曾国藩同样也是贪念大生,“这样的勇将,如果能归老夫差遣就好了。”
顺便说一句,曾国藩最不如门生吴超越的一点就是没有历史先知优势,所以对吴超越的未来岳父冯三保和大舅子聂士成都不怎么感兴趣,压根就不知道这两位爷的发展潜力其实远在黄大傻和曹炎忠之上。
为吴超越接风洗尘的宴会在颇为热烈的气氛中展开,收到消息的湖北按察使李卿谷、武昌知府多山和守将杨定国、林天直、鲍超等人也全都赶到湘军拜见吴超越,吴超越与他们互相见礼问候,好言慰抚,又乘机拿老师的酒菜款待了这些下属。然而在省了一笔银子的同时,吴超越却又敏锐的察觉到,武昌城里不管是统带绿营的杨定国还是统管团练的林天直,都对曾国藩表现得十分尊敬,话语中不乏谄媚,显然已被曾国藩和湘军所折服,本来就是湖南人的鲍超更是直接坐到了湘军众将的人群中,操着湖南乡音与湘军众将说笑喝酒,很明显已经和湘军穿了一条裤子。
也是借着聚宴的机会,吴超越赶紧向李卿谷等人了解了一下武昌府城的绿营和团练情况,结果让吴超越暗皱眉头的是,武昌府里的绿营兵总共才有一千两百人左右,湖北本地的练勇只有三千多人,这点力量不要说在太平军面前处于下风了,就是在湘军面前也不值一提,吴超越就算全部掌握了也没多少本钱和太平军和湘军叫板。所以吴超越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决定在武昌战事结束前暂时别打整编湖北本地军队的主意,让杨定国和鲍超等二五仔尽情的吃里爬外,惟曾国藩的马首是瞻,以免刺激到理发匠老师,影响到自己与理发匠老师目前看似亲密无间的友好关系。
曾国藩也确实有压制湖北绿营和团练的本钱,当吴超越小心翼翼的问起湘军目前的兵力情况上,曾国藩颇得意的告诉吴超越,说湘军在岳州大捷与光复武昌的战事后,水陆兵力一度扩张至三十二个营一万六千余人,后来虽然几次偶遭小挫折损了一些兵马,又在守城战中损失不小,但是目前仍然还有二十二个营一万一千人以上,且武器弹药还算充足,水师实力更是还保持在颠峰时的八成以上,足以在水面上与太平军水师一较长短。
暗暗嘀咕了一句难怪祁寯藻和野猪皮九世这么警惕自己的理发匠老师,吴超越难免又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寻思能不能借理发匠老师的手把太平军尽快撵出武昌战场,继而把太平军尽数驱逐出湖北,让自己可以彻底腾出手来大展拳脚。盘算了片刻后,吴超越便试探着向理发匠老师问道:“恩师,学生虽然侥幸入城,但是却没有带来一兵一卒,进了城后也只能替恩师你打点钱粮,呐喊助威。接下来武昌府城这一战应该怎么打,还请恩师示下。”
“当然是坚守待援。”曾国藩想不都不想就回答道:“数日之前,杨制台的人也和我取得了一次联系,说杨制台已经命令湖南巡抚骆秉章组织了一支援军北上增援,西安将军扎拉芬也已经率领陕甘兵马南下到了随州,不日便可与杨制台会师一处,联手来救武昌。所以我们只需要坚守不出,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现转机。”
吴超越不吭声,只是与赵烈文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然后吴超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曾国藩说道:“恩师,那长毛如果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怎么办?留下部分兵力与我军对峙,又分兵去把我们的援军各个击破,那该如何是好?”
“是有这个可能。”曾国藩点头,又随口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的援军只要进军谨慎,遇到长毛分兵小心应对,就算灭不了长毛分兵,也可以长时间牵制住长毛分兵,为我们这里分担压力。”
曾国藩的战术选择其实不算错,湖南和陕西来的援军就算干不过太平军,只要小心点别被太平军一下子直接弄死,确实可以牵制住太平军的偏师,为武昌战场这边分担压力,继而甚至可能为湘军创造乘机全面反攻的战机,绝对是湘军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收获的最好选择。
但是,这又却是对吴超越最不利的选择,武昌府和湖北打得越烂,激战持续的时间越长,战火波及到的土地越广大,对吴超越这个湖北巡抚就越不利!所以,吴超越的最好选择其实和曾国藩完全相反,那就是引诱太平军把兵力主要集中在武昌战场,设计让太平军不要分兵去拦截清军援军,尽量少让战火荼毒周边土地,这样在太平军退出武昌战场和湖北后,吴超越这个湖北巡抚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重整湖北的军政和民政,节约天文数字一般的钱粮开支。
引诱太平军把兵力集中在武昌战场的办法很简单,直接让湘军适当出击就行了,适当发起几次反击把太平军打疼,太平军方面当然就不会轻易分兵了。当然,吴超越的理发匠老师不是二,这么吃亏的事当然不会去干。
“恩师,学生愚见,我们不妨考虑一下适当出击,向长毛施加一些压力,为我们的援军争取进兵的时间和机会,不知道恩师以为如何?”
果不其然,当吴超越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这个建议后,果然遭到了曾国藩的一口拒绝,曾国藩还教训得意门生道:“慰亭,你在军务上虽然很有独到之处,但你用兵还是太喜欢弄险了。现今敌强我弱,我军坚守武昌府城都还忧嫌力量不足,又那能冒险出兵去和长毛交战,万一出城军队有什么危险,我们又那来兵力坚守武昌府城?别忘了,这里可是湖北省会,你的巡抚驻治,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暗骂理发匠老师的自私自利,吴超越嘴上还得唯唯诺诺的感谢老师指点,曾国藩则不依不饶,又对吴超越教导起了正合奇胜和主客之道等兵家至理,逼着吴超越不断点头,也不断感谢理发匠老师的教诲指点,明明吃了大亏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郁闷之至。
善始好终,在吴超越的极力忍耐下,宴会总算是在很好的气氛中结束,到了告辞离开的时候,准备去巡抚衙门下榻的吴超越又主动向李卿谷等湖北文武吩咐道:“李臬台,多知府,请你们二位领我去巡抚衙门就行了。杨总兵,林练官,鲍将军,你们几位武将各回自己的岗位当值,随时准备听从曾部堂的差遣,曾部堂一有军令,你们必须无条件立即执行,不得贻误!”
杨定国和林天直等掌兵武将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曾国藩则是脸带笑意,微笑着问道:“慰亭,这么做不太好吧?你是湖北巡抚,到了驻治上任,湖北的绿营和团练应当直接听令于你才对,那能还让他们继续听从我的军令?”
“恩师千万不要谦虚。”吴超越慌忙摆手,无比诚恳的说道:“恩师之才,胜过学生百倍,现在学生又是初来咋到,对武昌府城里的各种情况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接过兵权,那就是不知彼更不知己,如何能够挡得住长毛乱匪?所以学生斗胆,还想请恩师继续替学生掌管一段时间的兵权,让杨总兵和林联官他们继续直接听令于你,避免令出多门,号令不一,酿成祸患。”
又推辞了几句,实在是坚持不过得意门生的好意,曾国藩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答应继续替门生掌管一段时间的军队。而亲自把学生送出营门后,看着学生离去的背影,曾国藩还捻着胡须得意微笑,暗道:“算你聪明!”
…………
湖北巡抚衙门位于北城的粮道街,背靠胭脂山立衙,虽然传说风水不是很好,风景却相当优美,吴超越的随从已然全部住进了衙门。见吴超越到来,一干上海旧部便马上出来要列队迎接,心情不是很好的吴超越则挥手制止了老走狗们的殷勤,让众人回去继续安排住宿,也让亲兵队长吴大赛暂时挑起管家的职务,然后才领了李卿谷和多山两个地头蛇进衙,还反过来要他们带路才进到后堂落座说话。
坐下后,吴超越很是抱歉对李卿谷和多山说道:“李臬台,多知府,真是不好意思,初来乍到,连茶都没一杯,你们别见怪。”
李卿谷和多山赶紧连说没关系,然后很会拍马屁的多山还主动提出要给吴超越送来一些仆人丫鬟和厨子,对多山还不了解的吴超越则摇头拒绝,说道:“多谢多府尊好意,但不必了,我在军营里住习惯了,就这样挺好的。大敌当前,军务为重,丫鬟仆人这些小事以后再说。”
说罢,吴超越又要求李卿谷和多山向自己介绍武昌府城里的民生情况,李卿谷和多山如实回答,说因为太平军北上攻打武昌府城时提前收到了预警,城外的百姓士绅倒是大都转移到了城内躲避战火,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肯进城,或是逃到了外地,或是给太平军当了顺民。此外李卿谷又介绍了杨霈怯极而逃的事,还主动说道:“杨制台在去德安前,曾经有过交代,要我们务听从必曾部堂的号令,无论军政民务,都不得违抗曾部堂的命令。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吴超越问,又说道:“直接说,不必隐晦。”
“所以藩库府库的钱粮,都是曾部堂的人看守,说是为了提防长毛奸细烧粮。”李卿谷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实话,“曾部堂还说为了支取方便,派人把帐目也掌管了起来。”
吴超越不吭声,只是注意观察多山的反应——别看多山是满人,满人塔齐布可也是理发匠老师的忠实走狗,所以吴超越不得不防着多山一些。还好,多山犹豫了一下后,也是说道:“下官也就此事提出过反对,但曾部堂却搬出了杨制台,杨制台在出城前又下过严令,说在他回来之前,曾部堂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所以下官没办法,也只好交出了府库的钥匙。”
察言观色,发现李卿谷和多山说这些话时虽然小心,没敢过于流露对曾国藩的不满,却也不象是替曾国藩来试探自己,吴超越也这才稍微放下了些心,微笑说道:“既然这是杨制台的命令,那当然不能怪你们。放心吧,以前如果出事,天塌下来有杨制台个高的顶着,现在开始如果出事,那就是我的责任,与你们没有什么相关。”
李卿谷和多山悄悄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对吴超越这个曾国藩的得意门生完全放心,说话时仍然不敢尽吐肺腑,吴超越知道他们的苦衷,也没有强迫他们说出对曾国藩的不满,只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忙问道:“那湖南团练的军纪如何?他们在武昌城里,有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扰民事件?”
“回抚台大人,这个倒没有。”李卿谷和多山如实回答,都说湘军在武昌城里虽然是和百姓多少有些口角冲突,但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至少要比绿营兵强得多。
历史稀烂,不知道湘军的军纪开始确实不错,直到中后期才逐渐蜕变败坏,早就对湘军暴行如雷贯耳的吴超越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多少松了口气——湘军这时候如果在武昌府城里胡来,吴超越的立场可就得无比尴尬了。
又向李卿谷和多山了解了一些武昌战场和湘军的情况,看出他们心存忌惮不敢在自己面前畅所欲言,吴超越也没勉强他们,只是借口昨天晚上没有休息,打着呵欠主动开口结束了这次谈话。末了,吴超越还接受了李卿谷的晚饭邀请,并请多山派人去给巡抚衙门采买粮肉蔬菜,礼貌送走了这两个应该可以争取的文职官员。
还是到了送走李卿谷和多山重新回到后堂时,赵烈文才从吴超越笑道:“慰亭,杨制台可真是给你留了一个烂摊子啊,武将不听你的,文官忌惮你是曾部堂的学生,不敢和你交心。你要想坐稳湖北巡抚的位置,看样子还得吃不少的苦头。”
“钱粮方面只是小事,反正始作俑者就是杨霈,料他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和我为难。”吴超越笑笑,又说道:“随便恩师怎么支取吧,反正武昌城是八月十三才光复回来,几个月时间,藩库府库里能积攒多少钱粮?”
“小心为上!”赵烈文提醒道:“最好还是和曾部堂那边通通声气,有问题的帐目,最好还是都弄到你上任之前,反正杨霈弃城逃跑已经获罪,这黑锅推给他背理所当然,曾部堂为了维持你和他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反对。”
“这事交给你去办。”吴超越随口吩咐道:“现在替老师掌钱粮的幕僚是郭嵩焘,你出面去和他暗通声气,说话方便点。”
从不良姐夫那里学到了一身理财本领的赵烈文一口答应,吴超越又叫堂上亲兵去准备纸笔,赵烈文还道吴超越是要拟令,便主动坐到了书桌旁,吴超越则微笑说道:“惠甫,这道书信还是我来写。”
赵烈文一听笑了,问道:“慰亭,你又要炫耀你的书法文笔了,这次是向谁炫耀?”
“长毛大将林凤翔和韦俊。”吴超越淡淡一笑,说道:“老师不肯出兵牵制长毛,为我们的援军尽快抵达武昌战场创造机会。没关系,他不出兵,我让长毛继续来全力攻打武昌府城,也是一个效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刻骨铭心
“怎么样?”
曾国藩微笑着向刘蓉、郭嵩焘和罗泽南三个心腹幕僚问,尽管曾国藩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但刘蓉和郭嵩焘等人还是心领神会,刘蓉马上就答道:“不愧为大帅的得意门生,果然是少年老成,城府很深,能做到喜怒虽形于色而收放自如,比许多故作高深之人更难看出他的内心真正所想。”
“还很能委屈求全。”罗泽南补充道:“学生看得出来,他对大帅你的守城待援战术并不是很赞同,还一度建议改变,可大帅你断然拒绝后,他就不再多说什么,还主动请大帅继续指挥武昌的绿营练勇,表明服从大帅方略的诚意。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性格软弱,要么就是擅长隐忍,能够耐得下心等待。”
曾国藩笑笑,说道:“咸丰二年入仕,短短两年时间就从一个六品主事飞升到一省巡抚,大小数十战鲜尝败绩,手刃长毛伪北王韦昌辉,夺苏州破天津,连败长毛各路偏师精锐。这样的人,性格也能软弱?”
“这么说,大帅认定你这位门生是隐忍不发了?”
罗泽南问,曾国藩笑而不答,撇开这个话题说道:“还好,他现在只是一个光杆巡抚,想保住武昌府城就只能仰仗我们,用不着担心他耍什么花样。我们现在需要操心的,是赶快弄出一份湖北地方官的名单,借他的手举荐补缺,帮着他治理湖北民政,打理地方上的钱粮赋税。”
刘蓉和郭嵩焘等人都笑了,知道此举只要顺利成功,那么曾国藩就算当不上湖北巡抚,也可以当上湖北的太上巡抚了。然而就在几个心腹幕僚盘算向曾国藩举荐什么人出任湖北地方官职时,门外却突然有亲兵来报,说是吴超越派人登上宾阳门,要用弓箭把一道书信射出城外交给太平军,守宾阳门的李续宾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派人来向曾国藩请示是是否允许吴超越的人这么做。
觉得有些奇怪,曾国藩便让亲兵把李续宾派来的信使叫了进来,问道:“吴抚台的人,有没有说书信上是什么内容?”
“回大帅,说了,说是招降叙旧的书信。”信使如实回答道:“吴抚台的人还说,这是吴抚台的习惯,去年他北上勤王在天津时,也是当再怡贤亲王的面,用箭把招降书信射进了天津城里招降。吴抚台的人还说,长毛的伪丞相林凤翔是吴抚台的老熟人,从江宁大战开始前就打过交道,彼此间不知打了多少仗,现在久别重逢,吴抚台怎么都得和他打个招呼。”
“小人得志!”曾国藩暗骂了一句,又挥了挥手,说道:“让他们把信射出去吧,本帅同意了。”
曾国藩打仗很少出奇,尤其喜欢立足于守,谋定而后动,断敌取汲之道迫敌主动出战,这其中固然有湘军的近身白刃战能力稍逊于太平军的缘故,但另一个原因就是曾国藩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缺少急智不是很擅长随机应变。这次也一样,李续宾派来的信使走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了,曾国藩才猛然醒悟过来,忙叫道:“快,派人去给李续宾传令,叫他不许吴超越的人射箭书!叫吴超越的人直接来见我!”
很可惜,晚了一步,当亲兵急匆匆带着曾国藩的命令上到宾阳门时,吴超越的帮凶早就用响箭把箭书射出了城外离开了现场,箭书也已经被在城外巡哨的太平军斥候拣走。消息回报到了曾国藩的面前后,曾国藩懊悔跺脚,叫苦道:“糟了!慰亭你这个糊涂蛋,可千万别写什么太过刺激长毛的文字,要是把长毛彻底惹急了,说不定就又要来全力攻打武昌府城了。”
…………
吴超越当然没写什么刺激太平军的句子,吴超越仅仅只是写了一些差点没把林凤翔和韦俊气疯的内容,全文如下:
“林凤翔,好久不见,缺胳膊断腿没有?上次在江宁城的神策门没能一枪把你打死,你的****运不错啊?
要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点缘分,我杀的第一个长毛就是你的部下,立的第一个大功也是亲手把你打成重伤,后来你打江阴,当时的江苏巡抚杨大人为了向我求救,楞是把他孙女嫁给我做媳妇,让我白拣了一个漂亮老婆,追根溯源你都还算我的媒人,帮我升官发财还帮我娶漂亮媳妇,我真是想不谢你都不行了。
大恩不言谢,废话也不多说,咱们俩总算是又在战场上碰面了,聪明的话,赶快宰了秦日纲和韦俊过来投降,我保你不死,还保管给你弄个官当当。机会只给你一次,错过了你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等我把你生擒活捉绑上法场的时候,再想磕头求饶就晚了。
顺便,替我向韦俊那个长毛道个谢,江宁大战后我连升两级当上四品道台,就是多亏了他哥韦昌辉的脑袋啊。叫他把脖子洗干净点等死,我还想继续升官,没你们这些长毛的脑袋当垫脚石怎么能行?
有卵蛋战场上见,没卵蛋乘早滚蛋,古得拜。你的老朋友吴超越。”
本来就深恨吴超越入骨,再看到吴超越这道故意挑衅的恶毒书信,林凤翔和韦俊当然是气得七窍生烟全身发抖,然后马上要求秦日纲立即出兵攻城,大吼大叫着请令担任攻城先锋去找吴超越算帐报仇。秦日纲却是大皱眉头,说道:“林丞相,韦检点,你们能不能冷静一点?超越小妖这道书信摆明了就是故意挑衅,激你们去攻打武昌坚城,我们出兵,岂不是就正中了超越小妖的下怀?”
“那又怎么样?”韦俊红着眼睛怒吼道:“超越小妖就在武昌城里,我们的兵力又占优势,不乘机攻城报仇,难道还要在这里看着超越小妖在城里逍遥自在?”
秦日纲语塞,那边林凤翔也满脸铁青的说道:“顶天侯,翼王五千岁一再增兵武昌战场,为的就是拿下武昌让超越小妖在湖北无法立足,不给他秣兵历马威胁天国西线的机会。现在超越小妖已经进了武昌府城,我们再不抓紧机会攻城破城,难道还要等清妖的各路援军抵达,救出这个双手沾满天国将士鲜血的超越小妖?!”
“可我们还有围城打援的选择。”秦日纲苦口婆心的说道:“如果能够把清妖各路援军各个击破,我们再掉过头来攻打武昌府城,就可以轻松许多,把握也可以大上许多。”
“那清妖援军如果不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直和超越小妖干耗下去?”韦俊愤怒质问。
实在拗不过林凤翔和韦俊,又见狂怒中的林凤翔和韦俊扬言要自行率军去攻打武昌府城,秦日纲也没了多余选择,只能是咬牙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了继续全力攻城的计划。
秦日纲的这个决定当然坑苦了吴超越那位可怜的理发匠老师,面对高喊着踏平武昌城和生擒超越妖口号气势汹汹杀来的太平军主力,理发匠老师再是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是含着眼泪督兵迎战,继续替忤逆学生全力死守武昌府城,又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激战,也在吴超越抵达武昌的第二天展开。
大炮轰鸣,枪声交织,太平军的登城飞梯接二连三的不断靠上武昌城头,擅长近身白刃战的太平军将士呐喊再登梯而上,反复冲击武昌城头,另有两架与城墙齐平的大型云梯车也在太平军将士的奋力推拉下缓缓逼近武昌城墙,战事从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激战中,吴超越也领着吴大赛和聂士成等人施施然的登上了战事最为激烈的宾阳门主战场,虽然没穿耀眼官衣引诱敌人集中火力,却也在枪林弹雨中神色如常,背着手细心观察湘军的作战特点,还有城外太平军的攻城战习惯。
湘军确实擅守,巧妙利用了城楼、角落、炮台和城墙突出部的有利地形,编织出了一张几乎没有死角的火力网,同时湘军士兵在使用火绳枪时,弹药装填速度和射击准度也明显高过绿营兵许多,连绵不绝的射击把飞梯上的太平军将士打得死伤惨重,摔落不断。此外湘军的火炮操作技术也相当不赖,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科学训练,却也凭着经验把炮弹打得极准,与太平军的双峰山炮台火炮对轰间,每十炮中能有一半以上打中太平军的炮台——只是很可惜,是实心炮弹,即便打中也对太平军的炮台威胁不大。
再当看到湘军炮手以交叉弹道集中轰击太平军大型云梯车的时候,就连吴超越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很是赞赏湘军指挥官的镇定自信,没有急着浪费炮弹去轰击对城墙威胁巨大的云梯车,冷静的选择了等敌人云梯车进入最佳射击位置时才集中火力开炮。然而就在这时候,宾阳门的守军主将李续宾却冲了过来,冲吴超越嚷嚷道:“吴抚台,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前线,到处都是枪子炮弹,打中了你怎么办?”
“多谢李将军好意,没关系,早就习惯了。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去。”
吴超越微笑着摇摇头,又继续去看城墙上的战事情况——不远处,正好有一名太平军勇士咬着大刀踏梯冲上了城墙,结果还没等那名太平军勇士抡出刀子,邻近早有一个一直缩在女墙后的湘军士兵对他开枪,还一枪就打中了他的肋下,那太平军勇士闷哼间,他对面的两个湘军士兵早已挺枪,合力把他楞生生的推下城墙。
见此情景,吴超越又点了点头,也总算是在理发匠老师那里学到了一点战场技巧——专门安排枪手补漏,不参与作战只负责偷袭侥幸登城的敌人,既起到了奇兵之效,又弥补了火绳枪装填弹药耗时太长的弱点。在左轮枪数量不足的情况下,很值得吴军练勇山寨学习。
砰一声巨响,一枚炮弹正好打在吴超越旁边不远处的箭垛上,溅起了满天灰尘和无数砖石土屑,把周围的湘军将士和李续宾都吓了一跳,也都吓得下意识的矮身避弹。吴超越一行人却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全都是神色自若——早就习惯了,也早就靠着经验知道正面轰击在城墙上的实心炮弹绝无可能弹跳到城墙上。而看到吴超越的这个反应,李续宾又忍不住楞了一楞,暗道:“这小子,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有这气度?”
吴超越当然是货真价实的怕死鼠辈,然而再是如何的贪生怕死,吴超越却还是没有急着躲进城里去当缩头乌龟,相反还走到了此前被炮弹正面打中的那个箭垛旁,探出头去观看城外景象,结果除了大群大群的太平军蚁附勇士外,吴超越还发现了一点异常——城墙下,居然没有修筑羊马墙的痕迹。
“不愧是我的老师,果然是从一开始就不想为了我和长毛死拼到底。”吴超越心中冷哼,知道如果修筑了羊马墙掩护湘军士兵在城下射击,固然可以给太平军制造更多死伤,却又注定要使湘军士兵的伤亡数字也随之升高,所以自己的理发匠老师才不肯吃这亏。
“想不到老师自私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还想让他大出血,多付出点代价尽快接应援军来武昌帮我打跑太平军,恐怕还得多想点办法。”
盘算着这个问题,吴超越一整个白天都呆在了主战场宾阳门城上,虽然始终没有出手参战,却也起到了一点鼓舞士气军心的作用——看到贵为一省之尊的吴超越都亲临最危险的前线并坚持不退,本来就颇为悍勇的湘军士卒在作战间也多少更卖力了一些。而当再看到吴超越亲自把中枪受伤的湘军士卒背到安全处救治后,不少湘军士卒更是感动得难以自己,对吴超越的好感大增。
惨烈的攻防大战一直持续到了接近傍晚方才停歇,在付出惨重伤亡后,始终攻不上武昌城头的太平军终于还是恨恨收兵,湘军各营赶紧清点伤亡和抢救伤兵的时候,吴超越也按照个人习惯第一时间赶到伤兵营慰问伤兵和收买人心。结果也是到了展现演技的时候,此前没怎么留心的吴超越才突然发现,湘军的郎中是使用草木灰给伤兵止血并直接包扎,吴超越忙向郎中喝问道:“为什么不用三七粉或者金创药?用草木灰止血,不怕伤兵的伤口化脓?”
知道吴超越的身份,湘军郎中也不敢顶撞,只是低眉顺眼的答道:“回抚台大人,打了这么多仗,金创药和三七粉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所以除非是伤得特别重,或者是……,是……,否则都不用。”
吴超越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让亲兵去给武昌知府多山传令,让多山马上派人送一些大蒜过来,然后向湘军郎中指点道:“一会大蒜送来后,捣烂加清水做成蒜汁,把蒜汁涂在纱布上给伤兵包扎,可以预防伤口流脓。”
“抚台大人,这么做有用?”郎中疑惑问道。
“有用,这是洋人军队治疗伤兵的办法,我在上海时,在药物不足的时候,也是用这个办法治我的伤兵。”
吴超越还真不是忽悠湘军郎中,事实上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欧美军队都是用这个办法给伤兵治疗。要求了湘军郎中依法治疗后,吴超越又告诉周围的湘军伤兵,说这么做虽然有些疼,却可以有效避免他们的伤口恶化,不使伤势加重。结果吴超越这么做虽非出自有意,然而湘军伤兵纷纷点头的同时,却又纷纷生出了这么的念头,“这位抚台大人,对我们其实比大帅更好。”
可能是曾国藩无法容忍忤逆门生收买他的士卒人心的缘故,就在这时候,曾国藩突然派人来叫吴超越去和他见面,吴超越也只好赶紧与众伤兵告辞,又留下几个亲兵帮助湘军郎中治疗伤兵,然后匆匆赶到设在巡道岭的湘军指挥部与曾国藩见面。
见面时,曾国藩的心绪明显十分不好,很是勉强才挤出了一点笑容,先是招呼了吴超越坐下,然后才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昨天派人用箭射给长毛的书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怎么长毛象发了疯一样的猛攻武昌城,还直接喊出了活捉你的口号?”
“没写什么啊?”吴超越疑惑答道:“学生就是和林凤翔叙叙旧,劝说他尽快放下武器投降,悬崖勒马,浪子回头。”
“那怎么收到了反效果,惹得长毛来疯狂攻城?”曾国藩很有些恼怒的问道。
“这个学生就不知道了。”吴超越摇头抵赖,又说道:“但这也不算奇怪吧?长毛围困武昌府城近两个月,攻几次城不算奇怪啊?”
曾国藩哑口无言,无比怀疑太平军疯狂攻城和面前的忤逆门生有关,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无奈下,曾国藩也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听说你今天一整天就在宾阳门城上,你就不怕危险?”
“学生这个光杆巡抚在武昌城里找不到什么事干,所以就上城去给恩师的练勇呐喊助威了。”吴超越实话实说,“至于危险嘛,学生当然也怕,但是学生又想观摩一下恩师的用兵之法,也顺便了解一下敌情,所以就壮着胆子上了第一线。”
说到这,吴超越还灵机一动,又主动向曾国藩说道:“恩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学生愿为你担起督军之责,将学生的巡抚旗帜插上正对长毛贼营的宾阳门城楼,如果长毛再来攻城,学生就立即登上宾阳门替老师你督战和鼓舞守军士气。”
“随便你。”曾国藩也没多想,挥了挥手就任由忤逆门生行事,心里所盘算的,也是如何行使缓兵之计,让太平军掉转枪口去打外来援军,别再来和自己硬拼猛耗。还有就是盘算如何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湖北官场,间接替自己控制湖北民政财政。
曾国藩很快就为他的轻率决定付出了惨重代价,当看到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插上宾阳门城楼后,与吴超越仇深似海的林凤翔和韦俊等太平军将领更是双眼通红,不但逼着秦日纲继续发起攻城,还逼着秦日纲采取轮流攻城的战术,让太平军各营将士轮流上阵,不分昼夜的连续猛攻宾阳门。曾国藩被迫催军继续迎战之余,也难免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城外的长毛都是疯子是不是?本帅一直克制着没出城反击一次,你们吃错药了非要一定来打我?!”
最后,还是在审问在守城中抓获的太平军重伤员时,曾国藩才知道了原因,也知道了这世间除了爱外,还有一种感情同样的刻骨铭心,那就是——仇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顺水人情
湘军和太平军打得再惨烈都不干吴超越屁事,死的不是竞争对手就是目前的敌人,谁死谁伤都不用吴超越心疼,所以战事激烈那几天,湘军上上下下倒是忙死累死了,吴超越则是笑呵呵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每天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秀演技收买人心,也义务给理发匠老师当免费政委,鼓励湘军将士奋力杀敌,勇敢的和太平军打一个两败俱伤。
湘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也确实用不着吴超越操心,太平军的攻势再是如何的猛烈,始终都无法湘军将士全力坚守的城墙防线,汹涌攻势到武昌城下,每一次都变成了拍在了礁石上的浪花,化为了碎沫散去。太平军再是如何日夜不停的连续攻城,也攻不破湘军将士众志成城坚守阵地,以同乡、宗族与血脉为纽带组建的湘军强大凝聚力,不但远胜过的太平军的精锐部队,还彻底抵消了太平军的经验和白刃战优势。
在激战中,吴超越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名湘军士兵倒下,他身边的湘军士兵马上象疯了一样的扑上前去,把杀害他的太平军士兵活活砍死掐死勒死,然后才抱着阵亡的同伴嚎啕大哭,痛哭刚刚牺牲的兄弟或者父子。更有许多的湘军士卒为了替父亲、兄弟或者儿子报仇,竟然抱着太平军士兵一起滚落城墙同归于尽,宁可被太平军士兵乱刀砍死也要生生咬断仇人的咽喉,爆发出来的血性让吴超越和吴超越从上海带来的吴军练勇都瞠目不已,暗暗庆幸自军还从来没有在战场上遇到过这么强悍难缠的敌人。
最后,靠着湘军将士的顽强作战,太平军长达两天一夜的攻城战终于还是于失败告终,双方都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即便是在曾国藩逼迫湖北绿营兵和武昌团练大量上城充当炮灰的情况下,湘军的陆军十三营中还是有四个营被打残,伤亡超过一半,李续宾的宝贝弟弟曾国藩爱将李续宜还在战斗中身负重伤,抬下战场后一直都昏迷不醒,能不能抢救回来谁也不敢保证。湘军余下的九个营也各有损伤,其中又以塔齐布和曾国荃的两个营损失最惨,死的也全都是曾国藩的嫡系精锐,所以战斗结束后清点伤亡时,曾国藩心疼得当场放声大哭,伤心得谁也劝解不住。
太平军的伤亡有多大吴超越不知道,但是考虑到太平军是位置不利的进攻方,还有城下堆起两米多高的尸体堆,吴超越用脚指头分析也能猜到,太平军的伤亡最少最少也在湘军两倍以上。
大战后的武昌战场满目疮痍,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死尸残骸,到处都是断旗折枪,破碎武器,城墙下方到处都是太平军将士舍命挖掘出来的洞穴,千疮百孔,即便是在隆冬季节土质坚硬,许多的洞穴都已经快要洞穿城墙,云梯车和吕公车等大型攻城武器也还在冒着微弱余烟,火焰融化雪花,雪水流淌间,又泛起一层层的粉红颜色。
尽管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画面,可是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吴超越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暗道:“可惜啊,如果这些力量全都用在满清异族的身上就好了。”
“慰亭,难得见你伤感啊。”
身后传来了赵烈文的微笑声音,走到吴超越身旁先向城外大概看了一眼,赵烈文也吐了吐舌头,惊讶于城下的惨景,然后才向吴超越说道:“是惨了点,不过没关系,打完这一战,估计长毛那边就该消停了。除非是石达开不要安徽江西再给武昌战场派来援军,否则长毛已经没力气再打下武昌府城了。”
吴超越点点头,也知道以太平军目前的伤亡情况,继续猛攻武昌府城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等湖南和陕西的援军抵达,太平军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主动撤围这唯一选择。但吴超越却仍然不敢乐观,说道:“只是保住武昌府城还不够,我们还得把黄州和武昌县拿回来,这样才能开采大治那个大铁矿,要想让铁矿开采不受长毛威胁,又必须得把蕲州拿回来屯兵……。”
“要想为蕲州营造缓冲,又必须得把战略要地田家镇拿回来,这样才可以确保大冶铁矿的安全。”赵烈文接过吴超越的话题,又没心没肺的笑道:“慰亭,你的任重道远啊。”
“当然是任重道远,不过还好,我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吴超越笑笑,然后才冲赵烈文问道:“惠甫,你觉得我是否还有可能请老师替我把长毛彻底驱逐出湖北?”
“难。”赵烈文摇头,坦白说道:“你老师这一次的损失实在是太大,需要时间休整和补充兵员,再想让替你继续打下去,肯定难如登天。除非你能打得出什么绝对可以打动他的,那倒或许还有点希望。”
吴超越不再吭声,只是暗暗盘算自己手里仅有的几个筹码,琢磨到底用那一个筹码和老师交换,才能打动老师还得让他不至于强大到反过来威胁自己。然后很快的,吴超越就拿定了主意,说道:“让老师看看我们的苦味酸武器有多厉害,估计就有希望了。”
“苦味酸?”赵烈文眼皮先是一跳,然后马上又想到目前中国唯一一套苦味酸生产线就在吴超越手里,赵烈文才点了点头,说道:“是个好办法。但现在不能急着拿出苦味酸武器,我看得出来,你那位老师并不是什么特别宽宏大度的人,这次守城战又打得那么惨,你之前没拿出苦味酸武器帮他,这会又突然亮出来,他心里怎么都会有点想法。”
吴超越不吭声,对赵烈文这话不置可否,赵烈文却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对你老师麾下那些将领士卒也不好交代,他们会觉得你过于自私。”
吴超越终于点了点头,赵烈文则又说道:“还有,你得赶快掌握一支湖北本地的军队预防万一,武昌府城里的绿营和团练已经靠不住了,但是嘉鱼那支绿营兵可以争取。你在离开嘉鱼前,命令他们随同湖南援军一起来救武昌。如果他们能够顺利抵达武昌,你得赶紧把带兵的王国才拉过来,即便战斗力不行也没关系,无鱼虾也好,起码是个本钱。”
想到杨定国、林天直和鲍超湖北清军将领在曾国藩面前俯首听命的模样,吴超越暗恨之余也没多想,又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乖乖听话,我就把杨定国弄倒,把他扶上总兵的位置。”
如吴超越和赵烈文所料,两天一夜的超大规模攻城失败后,尽管万分不甘,但死伤惨重的太平军却还是再没了力气继续发起攻城。而再对峙了几天后,新沟和嘉鱼那边也先后传来了好消息,远道而来的西安将军扎拉芬终于还是带着陕西清军抵达了新沟,与杨霈所部会师一处,不日便将南下增援武昌战场——虽说吴超越和曾国藩都对这一路援军都不抱太大希望,但扎拉芬好歹带来了一万五千清军,那怕全都是猪也够太平军抓上一段时间。
湖南这边的援军最是值得期待,主帅是吴超越著名大师兄江忠源的好友刘长佑,副手则直接是江忠源的亲弟弟江忠济,他们率领的团练也是以江忠源当年留在湖南的老底子为骨干组建,还曾在湖南多次参加剿匪战事,且屡战屡捷从无败绩,战斗力相当有保障。——只是很可惜,这路兵马就算到了武昌,也很难有吴超越的份,在这方面极度自私的理发匠老师肯定会用同乡门生的关系全力拉拢过去。
腊月三十清晨,咸丰四年的最后一天,水师那边再次传来喜讯,说是发现刘长佑率军逼近长虹桥,同时还有湖北副将王国才也果然带着嘉鱼清军一起来了武昌增援,驻扎在长虹桥一带的太平军奋起迎击,与刘长佑和王国才打得极欢。曾国藩闻报大喜,赶紧派遣胡林翼和林天直率领一千湘军和两千湖北团练从中和门出城,进兵长虹桥接应刘长佑和王国才。
与此同时,收到了这个消息后,吴超越也没迟疑,马上命令自己仅有的两个哨练勇备战,虽未必需要出战也做好了预防万一的准备——不赶紧把不属于曾国藩派系的援军拉进武昌府城另立山头,吴超越就只有继续当光杆巡抚的命。
下午时分,武昌城正南面那边终于遥遥看到援军的影子,但是援军的身后还有太平军的旗帜,显然太平军还在紧追不舍,同时洪山那边的太平军营地中也有出兵迹象,很明显太平军打算截杀清军援军,不给清军援军进城给曾国藩帮忙的机会。曾国藩闻报不敢怠慢,赶紧一边安排军队戒备侯命,一边赶来中和门亲自登城查看情况。
还是在匆匆登上了中和门后,曾国藩才发现他的另一个得意门生吴超越早已登上了中和门向南张望,同时吴超越从上海带来的两百多练勇也已经拿着麻布包裹的古怪武器在城下集结候命。这些天一直在为忤逆门生打白工的曾国藩见了,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暗道:“真会装模作样,两百多人,能有什么用?”
见曾国藩到来,吴超越慌忙过来行礼,又迫不及待的建议道:“恩师,长毛主力那边已经有出兵迹象,谨慎起见,我们最好还是提前派遣一支军队出城,在当道处列阵拦截,尽可能给我们的援军争取进城时间。”
不愿再出兵和太平军主力硬拼白白便宜忤逆门生,曾国藩当然没有立即采纳吴超越的建议,只是说了一句呆会看,然后马上就领着刘蓉等心腹到了箭垛旁举起望远镜向南张望,把吴超越撇到了一边。吴超越明白老师的心思,悄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同样举起望远镜查看援军。
太平军那边把南来援军缠得极紧,胡林翼军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取到殿后效果掩护远道而来的援军先行撤退,被太平军追砍着形成了与南来援军齐头并进的状态,秩序队形虽然都没有混乱,却因为没有后军死战争取时间,造成胡林翼和南来援军的速度谁也快不起来,都被太平军咬住了尾巴只能是且战且退。
见此情景,指望着援军进城帮忙的吴超越当然是心急如焚,曾国藩虽然也同样焦急,却又顾忌继续派兵出城打出了加油战术,被迫与太平军展开城外决战。所以即便罗泽南也和吴超越一样提出的再派军队出城接应的建议,却还是遭到了曾国藩的断然拒绝,“等等,不能急,等我们的援军再近一些再说。”
稍微一耽搁就坏了大事,才一转眼的时间,太平军从洪山派出的援军先锋千余人就已经飞奔赶到了中和门外,在距离城门两里多处排列阵势,当道拦住了胡林翼和南来援军的道路,同时太平军的主力大队也已经在开始出营集结,摆明了是还要往中和门这边增兵。见此情景,曾国藩也没了多余选择,只能是冲曾国荃吼道:“沅甫,带你的本营人马和五百绿营出城,去给我把胡林翼他们接应回来!”
曾国荃大声答应的时候,旁边的吴超越暗暗松了口气之余,又马上心中一动,暗道:“好机会,就算还是把刘长佑和江忠济他们拉过来,也可以卖个大人情给他们!”
拿定了主意,吴超越马上一个箭步冲到了曾国藩的面前,抱拳说道:“恩师,请让学生麾下的两个哨随同九将军出城,充当先锋去接应我们的援军!”
忤逆学生拿出亲兵给曾国藩当炮灰,曾国藩当然不会拒绝,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忤逆学生竟然是亲自下城去传达命令,还一去就再没上城。
军情如火,紧闭的中和门很快打开,自愿担任先锋的两百多吴军练勇列队大步出城,迅速越过早已被死尸土石填平的护城河,在护城河对面排列起两大一小三个横队,队形之密集也让湘军土包子大开眼界,几乎是人挨人肩并肩,密集得就好象害怕敌人的枪炮打不中一样。
观察着吴军练勇的作战队形,曾国藩突然张大了嘴巴,惊讶的倒也不是吴军练勇的队形过于密集,而是曾国藩突然看到,忤逆门生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巡抚大旗,竟然出现在了吴军练勇的队伍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曾国藩第一句话就是大吼问道:“慰亭怎么也出去了?他一个巡抚去打先锋?他疯了?”
吴超越确实很象是疯了,吴军练勇在湘军将士看来似乎也是全都疯了,排列着整齐的横队,吴军练勇竟然直接大步走向了已经列阵完毕的太平军阵地,走向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火绳枪枪口的太平军队列。
对吴超越来说很走运的是,抢先赶到中和门战场列阵拦截的千余太平军虽然都是精锐战兵,战斗力相当之强,但带队的却偏偏是吴军练勇的老熟人欧振彩!才刚看到吴军排列起密集得可怕的横队时,欧振彩心中就已经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再当看到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大旗出现吴军队列中,又看到吴军练勇亮出标志性的雪亮刺刀时,无数次被吴军练勇抽得满地找牙的欧振彩就哭都不哭出来了,“怎么又是这帮疯子?老子是什么运气?怎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野战机会,就偏巧碰上了这群疯子?”
恐慌情绪迅速在太平军队伍中传播,参加过当年江宁大战和江阴大战的太平军旧卒个个双腿打颤,大冬天也仍然是冷汗滚滚。觉得情况不对,旁边同伴向他们问起原因时,又有一些嘴巴不安拉练的老卒低声向同伴介绍了对面来敌的恶毒凶残,还有江阴大战时那一次疯狂到了极点的三十米开枪战术。而旁边的同伴在战斗力和经验本来就要逊色这些老卒一筹,再看到老前辈都怕成了这样,当然也是个个心慌意乱,未战先怯。
吴军练勇的横队推进速度虽然不算特别快,但区区两里多的距离还是很快走到,在两军相距约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太平军那边无法忍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个别心理特别脆弱者就已经忍不住扣动扳机,白白浪费子弹火药对吴军练勇毫发无伤,还挨了上司的耳光拳脚,而再当这些人手忙脚乱的重新装填好弹药时,吴军练勇都已经逼近了百步之内。
冷汗飞快渗出了吴军练勇老朋友欧振彩的额头,欧振彩很清楚自军在吴军练勇的击针枪面前只有一次齐射机会,更清楚一次齐射如果不能打败对面来敌,自军就只有继续被吊打完虐的命。所以即便心里恐惧到了极点,欧振彩也咬紧了牙关没有下令开火,决心一定要等到吴军练勇尽量靠近,然后再下令开火,争取以火力的数量优势多杀一些吴军练勇。
很可惜,欧振彩的经验虽然丰富,但他这次面对的敌人主帅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玩命的黄大傻,而是换成了贪生怕死又喜欢保存实力,当两军相距只有七十米时,胆小如鼠的吴超越就已经下令开火,三排横队轮流开火,打出三波狂风暴雨般的子弹,顿时就把太平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当欧振彩满脸汗水的吼叫着下令开枪时,地上不仅已经躺倒了数十名太平军士兵,火力密度也已经无法保持,所以唯一能够使出的这轮齐射效果极差,仅仅只是打死打伤了三十多名吴军练勇,并且还是受伤占大多数。
成功迫使了太平军打出唯一一轮齐射后,吴军练勇的击针枪优势也马上展现无遗,太平军士卒才刚放下火绳枪熄灭余火,还没等装上火药,吴军练勇的第二轮齐射就已经迎面打来;太平军将士手忙脚乱的装上火药,再用捅条去压实火药时,吴军练勇第三轮齐射打出的子弹又已经打到了面前;再等太平军将士双手发抖的勉强把子弹强塞进枪管时,吴军练勇的第四轮齐射早已经打响了。
还有坑爹的,原始的火绳枪必须要保持直立姿势才能装填弹药,站着受枪面积大,自然是吴军练勇的活靶子,而吴军练勇的击针枪那怕是爬在地上也可以装填子弹和开枪发射,被太平军火枪命中的可能自然小了许多。最后吴超越这次带来的全是吴军练勇中的最精锐者,所以四轮射罢,太平军士兵的伤亡早已超过了三百人,无数被吓破了胆的太平军士卒拔腿而逃,其中还以平时的作战主力老兵居多。
被吴军练勇的击针枪彻底压制,欧振彩军当然再没余力去拦截清军回城道路,胡林翼和南来援军也因为友军出城接应士气大振,很快就杀到了欧振彩军的背后,配合吴军练勇前后夹击,欧振彩军再也无法坚持,刹那间逃了一个干干净净。南来清军和湘军都是欢声雷动,大步加速间,眨眼又和吴军练勇会师在了一起。
“抚台大人!抚台大人你怎么亲自来救我们?”
“吴抚台,这么危险,你怎么亲自来了?还亲自率军担任先锋?”
这些话,当然是湘军将领与南来清军将领见到吴超越时的第一句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之桑榆
接应南来援军的战事,出大力气的其实还是湘军将士,吴军练勇只不过是用武器优势迅速击溃了当道列阵的太平军欧振彩部,然后就再没出手作战,靠的还是曾国荃舍命拦截太平军从洪山大营派来的援军,殿后死战拦住太平军追兵的,也仍然是湘军大将胡林翼,远来疲惫的援军入城后,兵微将寡的吴超越也毫不客气的跟着跑进了城里,把擦屁股出苦力的差事甩给了胡林翼和曾国荃。
但即便如此,看到吴超越以一省巡抚之尊亲自率军接应,还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线,南来援军还是把大部分人情记在了吴超越身上,进城后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刘长佑、江忠济和王国才等援军将领就马上跑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行礼道谢,当面感谢吴超越的接应之恩。吴超越也乘机大秀演技,搀起这几个并非理发匠直属嫡系的将领好言安抚,嘘寒问暖,还狠狠夸奖了本就应该由自己直接统属的湖北副将王国才一通,尽量避免他重蹈武昌绿营的覆辙,被理发匠老师也拉了过去当走狗。
吴超越展现演技的时候,曾国藩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但曾国藩却一直在中和门城上默默注视着得意门生被援军众将包围的情景,脸上毫无表情,目光也颇是冷漠。旁边的心腹幕僚刘蓉则开口说道:“大帅,你这位门生,很有心机啊。武昌府城里的绿营和团练都被你一手掌握,他知道争不过你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拱手相让,然后盯准了新来的援军施加恩惠,还亲自率军出城接应援军卖个天大人情,见缝插针和捕捉时机的手腕之老辣,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他还不到二十岁。”
曾国藩还是不吭声,还是直到刘蓉把话说完后,曾国藩脸上才出现了一点笑容,冷笑说道:“以为卖个顺水人情就可以把援军拉过去自立山头了?做梦!湖北绿营那帮废物他有本事拉过去尽管拉,湖南团练么,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经过一番苦战,曾国荃和胡林翼两军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终于还是从中和门与保安门分别撤回了城内,阻击清军援军失败的太平军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再没什么力量继续攻打武昌府城,只能是骂骂咧咧的恨恨退兵。这一日的战事宣告结束,成功接应援军入城的武昌府城守御力量大增,太平军还能攻破武昌府城的希望也因此而更加渺茫。
前面说过,这一天恰好就是咸丰四年的大年三十,南来援军既然勉强还算顺利的进了城,理发匠老师再是如何的吝啬小气,自然也得设立在巡道岭的中军大营里大摆宴席,与各营将领和援军众将共渡除夕。同时理发匠老师肚子里再是对忤逆门生益发不满,也只能乖乖的派人邀请吴超越过营聚宴。
收到邀请的吴超越欣然从命,到得了现场后,吴超越也毫不客气的主动坐到了刘长佑和江忠济等援军将领那一桌,还招手把王国才也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坐下。巧的是,之前首先出城接应援军的湘军大将胡林翼也坐在了这一桌,所以闲聊时,吴超越就忍不住问起了之前撤退顺序混乱的事,向刘长佑和胡林翼等人问道:“各位,我今天注意到一个细节,你们从长虹桥那边杀过来的时候,怎么是并头而进,没有单独安排一军殿后?”
吴超越才刚问起这个问题,坐在旁边的王国才马上脸就红了,老实请罪道:“抚台大人恕罪,是末将没能约束好绿营士卒,胡将军和我们会合后,本来胡将军是主动表示率军殿后,但末将麾下那些兔崽子贪生怕死,不听指挥直接就往前跑,冲乱刘将军的辎重队,长毛乘机重新整军杀了过来,胡将军就没了单独殿后的机会。”
万没料到打乱撤退队形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部下,吴超越顿时也有些尴尬,赶紧举起酒杯向胡林翼和刘长佑等人说道:“胡兄刘兄,原来是湖北绿营拖了你们的后腿,我身为湖北巡抚,罪责难逃,是我不好,我自罚三杯,向你们赔罪。我也向你们保证,给我一点时间好生整顿一下绿营,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胡林翼和刘长佑等人赶紧摆手,不敢接受吴超越的赔罪,吴超越则坚持连饮三杯并一再向胡林翼等人致歉,然后又安慰王国才道:“我也不怪你,绿营兵是什么德行我清楚,和其他地方的绿营兵比起来,你麾下的绿营已经算是比较争气了。但你也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现今天下大乱,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我刚来湖北,也正急需得力的湖北将领辅助,你在我麾下干得好了,我保你一个总兵。”
说罢,吴超越还又拍拍王国才的肩膀,笑道:“还有,湖北提督的缺也是空着的,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丘八,不想上进的副将,可也不是好将领。”
王国才赶紧连连点头,表示一定替吴超越带好绿营,也一定给吴超越当条好走狗。吴超越哈哈大笑,对王国才大加勉励,也与刘长佑、江忠济等人言谈颇欢,还厚颜无耻的主动提起了自己在济南时遥祭江忠源的往事,逼得江忠济和江忠源的堂弟江忠义赶紧离席向吴超越下拜,感谢吴超越对他们兄长的祭拜之恩。
再怎么卖空头人情也作用不大,可能是看不惯吴超越的虚伪矫情,不断有湘军将领过来邀请刘长佑和江家兄弟过席喝酒,刘长佑和江家兄弟则是碍不过同乡之情,不得不向吴超越告罪先后离席,那边杨定国和鲍超也过来硬拉王国才到他们那一桌喝酒,王国才虽然一再拒绝,却还是招架不住同僚和直系上司的热情,被迫也向吴超越告罪离开。所以不知不觉的,吴超越这一桌就只剩下了吴超越、胡林翼和两个湘军将领,气氛也冷了下来。
吴超越当然知道这绝不是巧合,悄悄去看自己的理发匠老师时,却见曾国藩正在与刘蓉、李卿谷等人说话喝酒,就好象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冷落孤立一般。吴超越悄悄叹了口气,这才又去寻找其他可以交谈的对象,也很快就看到,自己的亲信心腹赵烈文,正在与一个穿着儒生衣服的青年书生有说有笑,似乎聊得颇为投机。
闲坐无聊,吴超越便也起身到了赵烈文那一席,众人见吴超越到来慌忙起身,吴超越微笑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毫无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赵烈文旁边,微笑问道:“惠甫,这位先生是谁?什么事聊得这么开心?”
“这位是刘岘庄。”赵烈文赶紧与他聊得投机的那个青年书生,又向吴超越说道:“这位岘庄先生是廪生,湖南新宁县的县试第一名,学通古今,诗文出众,学生与他聊了些文章诗文,颇是相见恨晚。”
“见过抚台大人。”
那刘岘庄也赶紧向吴超越行礼,吴超越见他虽然相貌儒雅身材却和自己一样的又干又瘦,倒也觉得颇顺眼,便微笑问道:“岘庄先生,你是那个营的?现在担任何职?”
“回抚台大人,学生是楚勇的营官,现任庄字营营官一职。”刘岘庄恭敬答道。
“营官?”吴超越楞了一楞,惊讶问道:“你是武将?”
“慰亭,小看人了吧?”赵烈文含笑责怪,对吴超越说道:“这位岘庄先生不但是楚勇庄字营的营官,还是在道光二十九年就已经辅助刘长佑刘将军组办团练,曾经与你的大师兄江忠烈公并肩作战,是货真价实的湖南团练老前辈,还已经被朝廷赏了知县头衔。”
更加惊讶的上下打量那个刘岘庄,见他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吴超越难免更是惊奇,忙笑着说道:“失敬失敬,我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岘庄先生竟然已经办理了团练五年有余,真要是论资排辈,我和老师都得叫你一声前辈啊。”
“抚台大人谬赞了,学生万不敢当。”刘岘庄赶紧谦虚,又颇为钦佩的说道:“说到办团练,学生不过只是办理团练的时间比早,侥幸拣了几个战功,和抚台大人办理团练后的显赫战绩比起来,学生的那点微末之功根本就不值一提。”
说罢,刘岘庄又颇为急切的向吴超越问道:“敢问抚台大人,你今日在战场使用的火枪,究竟是什么火枪?怎么打得如此之快?长毛只开一枪,你的士卒竟然能连开四枪,似乎可以蹲着装填弹药?”
“想不到岘庄先生的心思如此细腻,竟然连这些细节都能注意到。”吴超越笑笑,然后才把击针枪的原理对刘岘庄大概说了,刘岘庄听了自然是无比艳羡,马上就恳求吴超越让他亲眼一睹击针枪,觉得这个刘岘庄比较顺眼,吴超越自然是一口答应,还邀请刘岘庄明天就到自己的巡抚衙门去欣赏击针枪,刘岘庄大喜,赶紧向吴超越道谢。
赵烈文看人颇准,这个刘岘庄确实颇有才学,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极有风度,同时让吴超越颇为欢喜的是,这个刘岘庄虽然对洋务比较抵触,不是很能接受来自西方的先进科技和文化,却又对贪污**恨之入骨,一针见血的指出太平军的真正起因全是地方官员横征暴敛所致,还大胆向吴超越建议要全力整顿湖北官场,明典章严制度,大力打击地方贪腐官员与民休息,从根子上铲除太平军生存的土壤。
觉得刘岘庄的话实在对胃口,又知道他有知县头衔在身,吴超越在对刘岘庄的见解大声叫好之余,又一拍刘岘庄的肩膀说道:“岘庄,别走了,留在湖北帮我如何?我给你弄一个知县实缺,让你放开手脚去干,造福一方百姓也给我帮忙。”
挂个知县虚衔只是听上去好听,毫无实权,补个知县实缺却是完全不同,办了五年多团练还混得很不如意的刘岘庄听了当然是有些心动,但刘岘庄却还是有些犹豫,说道:“抚台大人抬爱,学生受宠若惊,但是学生立志报国,现今朝廷又以平定匪患为头等大事……。”
“留在湖北当知县就不能办团练杀长毛了?”吴超越毫不客气的打算刘岘庄,说道:“现今湖北匪患未平,武昌又是通衡九省,中原腹心,在湖北帮着我为建立起一支精锐强兵,你还怕没有杀贼报国的机会?”
赵烈文也在旁边帮忙劝说,刘岘庄心中大动,但还是有些顾忌,便向吴超越拱手说道:“抚台抬爱,学生那敢不从?只是学生随同刘长佑将军率军来救武昌,又与他共事多年,撇下他直接留在湖北担任实职,心中有所不忍,所以学生想先后他商议商议,然后再给抚台大人答复。”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来,喝酒喝酒,今天是除夕夜,我们一定要喝一个高兴。”吴超越一口答应给刘岘庄时间考虑,也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吴超越是挺喜欢这个刘岘庄的言谈不假,但如果真的拉不过来,吴超越也不会太过介意。当然……
当然,吴超越在大庭广众下招揽楚勇营官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吴超越的理发匠老师耳朵里,暗暗嘲笑了忤逆门生的失道寡助,只能是象偷鸡摸狗对楚勇中级军官下手,曾国藩也对这个刘岘庄来了一点兴趣,随口吩咐道:“找刘长佑的人打听一下这个人是什么来历,还有什么身份背景?”
曾国藩的心腹部下办事自然得力,除夕宴会才刚结束,关于刘岘庄的详细情报就已经呈到了曾国藩的面前——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道光二十九年在新宁辅助刘长佑办理团练,曾随刘长佑参与过击毙冯云山的蓑衣渡之战,小有微功,新宁团练也因此得到楚勇军民。后因率军护送伤兵回乡,刘坤一没能参与长沙大战,错失迅速高升的机会,所以至今只混了一个知县虚衔。
看完了刘坤一的大概简历,曾国藩只稍一盘算,马上就生出了这个念头,暗道:“要不,就让这个刘坤一留在湖北当知县吧?用同乡情把他拉过来,再让他给我当一颗安插在慰亭身边的钉子……。”
咸丰四年在风雪中不知不觉的过去,咸丰五年正月初一这天,城外来报,说是太平军已经放弃了长虹桥阵地,驻军转移到了大堤口驻扎。曾国藩闻报大喜,料定这必然是太平军准备解除对武昌府城的信号,吴超越闻讯也是认为太平军已经准备放弃攻打武昌城,但是让吴超越和曾国藩一起傻眼的是,长虹桥驻军才刚转移到大堤口营地,原来驻守在大堤口的太平军陈玉成部,竟然当天就渡过了长江到了汉水东岸的汉口,同时汉阳城里的太平军生力军也全线渡过汉水,与陈玉成携手北上。
“糟了!从北面来的援军!”
傻眼过后,吴超越很快醒悟过来,马上就明白太平军是打算向从北面南下的清军援军下手,虽说吴超越并不在意太平军会砍死多少清军,也对扎拉芬率领的陕甘援军和杨霈麾下那些乌合之众不抱什么希望,但那些军队毕竟是满清朝廷的军队,真真正正来给吴超越帮忙的友军。他们如果有什么闪失,太平军就算真的放弃武昌东下,吴超越再想光复长江下游的湖北城池土地,就只能是完全依赖于理发匠老师,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指望的助力了。
被迫无奈,吴超越只能是赶紧跑到曾国藩的面前行弟子礼,哀求曾国藩出动湘军水师溯汉水而上,到新沟去给扎拉芬和杨霈帮忙,让那两个蠢货保住军队别被太平军揍得太惨。然而曾国藩却一口拒绝,说道:“不行,汉水狭窄,我军战船活动不便,长毛的小拔船到了那里却是如鱼得水,出动水师北上,太过危险。”
“恩师,汉水是比长江狭窄,但是水面狭窄,同样不适合长毛的船只大量展开,你的战船可以发挥船大炮猛的优势啊!”吴超越继续哀求。
“我军水师不熟悉汉水的航道。”曾国藩还是摇头,又说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给扎拉芬和杨制台他们告警,叫他们谨慎进军,不给长毛乘虚偷袭的机会。”
说罢,曾国藩借口还要公务要办,直接下了逐客令,让亲兵把吴超越给赶出了中军大帐。光杆巡抚吴超越无可奈何,也只能是眺望着北面默默念叨,“扎拉芬,杨霈,你们两个蠢货可千万要争点气啊。不然的话,再来哀求剃头老师帮我收复湖北失地,我就只能是更受气了。”
祷告无用,和历史上大致相同,一天之后,北上打援的太平军名将陈玉成在交战之际故意诈败,把蠢笨如猪又得意忘形的扎拉芬给引入了伏击阵地,太平军伏兵突然杀出,一直躲在后方吃羊肉泡馍的陕甘清军全线溃败,西安将军扎拉芬惨死于乱军之中不说,清军败兵还直接冲垮了杨霈辛苦建立的营防工事,守营地乡勇不战自溃,四散而逃,杨霈也带着绿营兵直接逃往孝感。太平军高歌猛进,乘胜夺取清军的新沟大营,缴获辎重粮草无数,取得全胜。
消息传到武昌府城,吴超越呆若木鸡,理发匠老师则是捻须微笑,暗道:“不出老夫所料,果然是一触即溃。这下子,朝廷也该知道在湖北战场上,唯一能倚仗的人是谁了吧?”
对吴超越来说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就在同一天,刘坤一经过与刘长佑的商量后,终于还是答应了给吴超越当牛做马,还答应带嫡系庄字营过来做湖北团练的底子,多少让吴超越的心情有点好转。但是好言鼓励了刘坤一后,吴超越却又拍着他的肩膀叹道:“可惜啊,其实我是想把你放到蕲州当县令,让你在那里办团练替我守湖北门户。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除了刘坤一的事值得吴超越欣慰外,接着又有两个好消息也让吴超越的心情多少又好转了一些——利用太平军大胜后的松懈心理,也乘着陈玉成率军追杀杨霈的机会,新沟正西的汉川知县卢慎徽壮着胆子组织乡勇偷袭被太平军占据的新沟营地,还奇迹般的取得了胜利,纵火烧毁杨霈未及带走的粮草后成功撤退,在太平军的粮草软肋上捅了沉重一刀。
另外一个好消息来自长江下游,火线上任的蕲水知县刘棨组织乡勇反攻县城,借着太平军主力集中在武昌府城周边的机会,同样奇迹般的取得了胜利,成功光复蕲水县城。激励了湖北境内的地主团练在长江下游猖獗活动,太平军后方告急,粮草又补给困难,解除对武昌府城的包围已成定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顺水推舟
说什么都攻不破武昌府城,也说什么都奈何不了曾国藩和湘军,湖南援军又成功的与湘军会师一处,守御力量再度加强,粮草匮乏的太平军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解除了对武昌府城的包围,灰溜溜的撤回田家镇重地就粮,历时超过两个月的武昌府城保卫战也终于以清军一方胜利而告终。
武昌府城倒是保住了,可吴超越这个湖北巡抚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两个多月的大战已经把原本繁华的武汉城外町彻底化为了一片废墟,战火波及武昌、黄州、汉阳和德安四府二十余县,遍地烽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藩库和府库里的钱粮被理发匠老师挥霍一空,不要说是赈济饥民和办理新军了,就是连给百姓买种子耕牛的钱都拿不出来。
更要命的是,太平军的主力虽然退回了邻近江西和安徽的田家镇就粮,却仍然没有放弃黄州府城、武昌县、蕲州和大治这些湖北城池,仍然还留有军队驻守,逼迫吴超越必须设法夺回这些城池的同时,还随时有可能凭借这些城池为前进基地卷土重来,又杀到武昌城下和吴超越拼命!
战后唯一值得吴超越庆幸的是理发匠老师还算守规矩,没提任何条件就带着湘军陆师撤出了城外驻扎,老实把武昌府城还给了吴超越这个湖北巡抚。然而理发匠老师前脚刚走,按察使李卿谷和知府多山后脚就跑到吴超越面前抹眼泪,说理发匠老师还给他们的藩库和府库,干净得就好象他们小妾的白肚皮,连一颗粮食和一两银子都不剩。同时赵烈文也哭丧着脸告诉吴超越,说郭嵩焘提供的帐目上,湘军不但用不着还给湖北藩库钱粮,相反湖北藩库还倒欠着湘军一万多两银子的战功奖励。
沉默了半晌,吴超越才勉强向赵烈文和李卿谷等人挤出点笑容,强笑道:“没什么,只要能保住武昌府城就行,青山还在,还怕没柴烧了?大不了咱们过几天苦日子,重新开始就行了。”
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吴超越的巡抚职权和武昌府的水运之利才完全的体现了出来,吴超越只是一声令下,湖北各府县就马上乖乖的把这两个多月来未能呈交的赋税钱粮装船装车运来武昌府城,虽然都不足额也都不多,却也解了吴超越的燃眉之急。
同时收到了吴超越的求援信后,新上任的四川总督黄宗汉因为久仰吴超越的忠义美名,马上答应替吴超越在相对太平的四川境内收购耕牛,帮助吴超越解决湖北的春耕问题,还十分够意思的先垫出银子替吴超越购买了一千多头耕牛,通过长江水路火速送来武昌给吴超越救急。还有湖南巡抚骆秉章,也念在唇亡齿寒的份上,还有和吴老买办一样都是出自林则徐一系,同样通过水路给吴超越火速送来了一批种粮,让湖北百姓不至于连耕田的种子都没有。
亲自出面组织百姓发展春耕的同时,吴超越也没忘记办理湖北团练重建自己的军事力量,只不过考虑到钱粮吃紧,吴超越不得不一再压缩招兵数量,总共只招募了三千练勇,以自己从上海带来的两个哨练勇为核心骨干,火速组建起了六个营的团练,暂时以火绳枪严格训练,同时轮流训练他们使用击针枪和米尼枪,以备将来。
结果也是到了招募新兵的时候,吴超越才发现理发匠老师的兵源选择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都是喜欢招募性格质朴的农村人,还因为湘军抢先就地补充兵源,把武昌府城周围的合格兵员大量征召入伍,导致吴超越难以就地招兵。好在吴超越招兵的数量不多,同时水路交通远比陆路方便快捷,吴军练勇只是稍微扩大了招兵范围,还是很快就把新兵招募完毕。
成军那天,吴超越亲临现场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又让自己从上海带来的旧卒为例子,鼓励新兵向这些榜样学习,升官发财捞前程,多多少少还是收到了一些激励士气和振奋军心的效果。而至今还驻扎在白沙洲一带的曾国藩也派了代表参与了吴超越的成军典礼,名为参观,实则是刺探吴超越的新军虚实。
刚成军的湖北新军在外表上看确实有些惨不忍睹,军费奇缺又时间仓促,大部分的新兵只能穿着清军老兵留下的旧衣服,手里拿的也全都是原始陈旧的火绳枪,火炮只有八百斤炮四门,五百斤炮十门。唯一的一个水师营,装备都也都是和太平军水师一样的轻便小拔船,还因为没有合格水师将领,逼得吴超越不得不从刘坤一的营中借来一个勉强懂水战、叫做王孚的湘军哨长做水师营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寒酸得十分可怜。
所以,当眼线把湖北新军的情况报告到了曾国藩的面前时,曾国藩在大笑之余,也十分得意的宣称道:“永无出头之日!什么狗屁的湖北新军,永远不可能与本帅的湘军一较长短!”
曾老师实在是得意太早了,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得意说出这句话的同一天,因为惧怕英法联合舰队扬言的封锁海运道路的威胁,咸丰大帝和满清朝廷不得不委屈求全,比历史上提前三年与英国人和法国人签订了《天津条约》,被迫同意向英国和法国开放长江航路,也答应开放汉口、九江、南京和镇江四个内地港口为通商口岸!
奇蠢如猪的咸丰大帝当然不愿意让洋人进入中国内地,可是没办法,黑龙江口那一战满清朝廷欠了英法联合舰队的人情,事后库页岛虽然没能直接拿回来,但原因也是清军在陆地上干不过俄罗斯的哥萨克兵。得到了吴超越暗中指点的老包令又借口修约,威胁要切断满清朝廷的海上漕运路线,还实质上阻拦满清朝廷的海上运粮船队进入白河,害怕同族饿肚子的咸丰大帝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开放长江航线。不过也还好,英法两国又答应在与俄罗斯谈判时,通过外交手段逼迫俄罗斯人把侵占土地归还给满清朝廷,咸丰大帝虽不相信洋人能有这么好心,却也找了个台阶就坡下驴,含羞忍辱的做出了这个意义重大的让步。
对吴超越来说,野猪皮九世被迫答应开放长江航道,当然是一个比天还大的好消息,以至于收到了这个消息后,正在和冯婉贞一起吃饭的吴超越乐得抱住了小箩莉又亲又吻,差一点就黑着良心把小箩莉就地正法。而小箩莉强行挣扎出吴超越的魔爪红着脸跑了出去后,送来好消息的赵烈文也向吴超越提出警告道:“慰亭,先不能高兴得太早,朝廷虽然同意了开放长江航道,还把汉口开放为通商口岸。但是长毛那边也不是傻子,肯定也明白一旦让你和洋人取得直接联系,马上就能获得洋人的枪支弹药和火炮,肯定会想办法破坏阻挠,说不定还有可能封锁长江航道,不给你和洋人联系的机会。”
“是有这个可能。”吴超越笑笑,说道:“但我一点都不担心,洋人有多重视内陆市场没人比我更清楚,为了钱,他们会对我们的朝廷动用武力,也会对长毛动用武力。”
吴超越的预言是否还没来得及验证,新的麻烦就已经找上了门来,从出城后就一直没有和吴超越见面的曾国藩突然亲自登门,要吴超越出面保举他的幕僚郭嵩焘出任汉阳知府,还直接说明他已经向朝廷上了这个奏本,让吴超越也出面保举不过是加大一些希望。
如果是别的湖北知府,吴超越倒是可以考虑答应,但是汉阳不同,且不说汉阳与武昌府城隔江相望,地理位置无比重要,单是汉阳下辖的汉口即将开放成通商口岸这一点吴超越就绝不能答应——老吴家可就是靠着上海的关税发了大财。而且在此之前,为了奖励建立奇功的汉川知县卢慎徽,吴超越早就已经上表保奏卢慎徽出任汉阳知府。所以吴超越也破天荒的第一次拒绝了曾国藩的要求,也明白告诉了曾国藩自己已经举荐卢慎徽的事。
曾国藩满脸笑容的离开了吴超越的巡抚衙门后,吴超越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靠山肃顺写信,力请肃顺帮这个大忙,并早早就恳请肃顺让卢慎徽兼任汉口海关的监督。然而吴超越心里也很明白,这件事还只是开始,自己和理发匠老师之间的裂痕,也注定会因为这件事而逐步加大。
吴超越有些小看了自己的理发匠老师,在吴超越面前吃了闭门羹后,曾国藩倒没用什么让湘军练勇故意闹事的手段给吴超越添乱,但吴超越也严重低估了自己的理发匠老师,在吴超越这里走不通门路,曾国藩又盯上了取代杨霈出任湖广总督的新总督王佳·官文。官文取道河南来湖北上任时,吴超越只是到长江北岸迎接他,曾国藩却是亲自率领水师跑到了新沟迎接官文,还一见面就与在京城时就结识的官文无比亲热,同船共来武昌。
通过接触观察,吴超越发现官文是个贪财好色的货,本来对付这种人吴超越倒是非常拿手,然而很可惜的是,在太平年间都能十年七迁的曾国藩也是一个拍马屁的狠角色,送给官文的见面礼丝毫不比吴超越少。同时官文也很清楚,自己如果想在湖北把位置坐稳,就必须得重视军事问题,而军事力量方面曾国藩目前又比吴超越强大得多,所以官文也毫不犹豫的把屁股坐到了曾国藩一边,一见面就逼着吴超越拿出钱粮,让曾国藩去发起战事夺回长江下游的湖北城池。
官文的要求差点没把吴超越给逼得哭出来,愤恨之下,吴超越干脆把湖北藩库的实有钱粮直接告诉官文,说库房里纹银只有一万多两,还欠着湖北绿营三个月的军饷,粮食不到三万石,又欠着朝廷去年的漕粮。结果官文听了不得不为吴超越着想,还呵斥道:“吴抚台,你这个巡抚到底是怎么当的?上任都一个多月了,湖北藩库里怎么还空空如野?”
吴超越变脸色了,几乎就想当场和官文翻脸,然后请自己背后的肃顺出面收拾官文。然而理发匠老师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打圆场做好人,极力替吴超越辩解,说了吴超越上任时湖北藩库已经连一个铜钱都不剩的情况,也如实介绍了吴超越在发展民生和组织春耕方面的努力,末了曾国藩又说道:“官制台,吴抚台,其实要想筹措光复长江下游诸城的军费钱粮,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你们可愿采纳。”
正穷得叮当乱响的吴超越和官文当然都想听曾国藩的好主意,但曾国藩把他的好主意说出来以后,官文倒是大声叫好了,吴超越却是差点气歪了鼻子——曾国藩竟然建议在湖北境内各个关口码头增收平匪税,向过往商旅加征价值货物百分之一的抽厘,以供湘军平叛之用。
快要气疯的同时,吴超越当然坚决反对这个办法,指出湖北几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又早已被各种苛捐杂税压迫得苦不堪言,急需减轻百姓负担与民休息,如果再加抽厘金肯定只会让老百姓更加不堪重负,给太平军更多更好的卷土重来机会。然而曾国藩却翻着白眼向吴超越问道:“吴抚台,如果不怎么做,那我们上那里筹措杀贼军费?又怎么收复湖北的沦陷土地?”
“是啊。”官文也大模大样的向吴超越质问道:“吴抚台,既然您不答应抽厘,那我们杀贼平叛的钱粮从那里来?”
吴超越语塞,半晌才大吼道:“我是湖北巡抚,湖北财政由我负责,我不同意这么做!”说罢,吴超越也不管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一甩手就冲出了官文的总督府大堂。
气呼呼的回到了巡抚衙门,正领着一帮子新师爷给吴超越当牛做马的赵烈文见吴超越神情不善,便赶紧随吴超越进到后堂打听原因,吴超越把情况对赵烈文介绍之后,赵烈文不动声色的盘算了不少时间,然后突然说道:“慰亭,刚才你太冲动了,你刚才的最好选择,应该是一口答应!”
“我应该答应?”吴超越小小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定睛来看赵烈文——吴超越可是早就通过观察发现,自己这个狗头军师虽然绝对算不上善男信女,却也不是什么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对!应该答应,此事对你利大于弊!”
赵烈文郑重点头,然后才对吴超越解释道:“慰亭,我知道你拒绝征收厘金是一片好意,湖北百姓也是应该给他们减轻一些负担。我也知道你最期待的军费来源是汉口的关税,但你想过没有,湖北刚刚经历战乱,汉口又刚刚开港,你能收得上多少关税?能够弄得到多少钱粮银子办理新军?”
吴超越闭上嘴巴不说话了,琢磨了点时间才醒过来味来,说道:“你的意思是,顺水推舟,借老师的手开辟这条财源,乘机也为我的新军筹集军饷?”
赵烈文点头微笑,笑容还十分奸诈,说道:“抽厘加税,百姓必然怨声载道,这事如果由你出面向朝廷奏请,百姓商贾必然恨你入骨。但是这事如果是由官制台和曾部堂出面奏请,你还用担心挨什么骂?别忘了,能够运送货物来往于各大关口的,不是勉强有点学问的商贾,就是有背景有后台的富商大户,都不是轻易会被蒙哄的货色,究竟是谁伸手向他们加征抽厘,他们的心里都有数。”
吴超越的眉头稍微有点放缓,又问道:“但是收上来的厘金,是归我老师的湘军所有啊,那有我新军的份?”
“谁说没你的份?”赵烈文笑嘻嘻的说道:“第一,你是湖北巡抚,湖北财政民政由你掌握,地方官抽上来的厘金得先交给你,过你手的时候……,你该不会连雁过拔毛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第二嘛。”赵烈文笑得更加开心,说道:“你老师会一直呆在湖北吗?他离开了湖北后,你继续顺水推舟,继续向百姓征收平贼厘金,这些银子,不都是归你收有了?等汉口这边的关税和其他财源开辟起来,你再上到表章奏请停收抽厘,百姓商贾又会怎么看你?会不会觉得你是他们的再生父母,爱民如子的大清官大好人?”
吴超越彻底的恍然大悟,拍着额头懊悔道:“糊涂了,糊涂了,我刚才怎么就没往深里想?不过没关系,我明天就去找官制台和曾老师谢罪,答应让他们向湖北商旅征收抽厘。”
“记住,一定要请官制台和曾部堂他们上表朝廷,奏请朝廷准许在湖北抽厘筹饷。”赵烈文又指点道:“还有更关键的一点,你一定要强调官制台总理两湖军务,军饷理应由他发放,所以你征收上来的厘金,必须得先交给官制台,然后再请官制台发放给你老师的湘军!”
“这什么意思?”吴超越又有些糊涂了。
“慰亭,看来你今天真是气糊涂了,这都不懂。”赵烈文笑笑,说道:“当然是为了讨好官制台,往他和你老师之间插下一个楔子,便于将来离间他们,不然的话,你将来在湖北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吴超越疑惑来看赵烈文时,赵烈文才说道:“官制台今天之所以坚决站在你老师一边,原因无非有二,第一当然是你老师肯定在他身上花了银子,第二是官制台总督两湖军务,在军事上必须仰仗你的老师才能确保坐稳位置,彼此之间因利而聚,也自然会因利而散。”
“你呢,顺水推舟把征收上来的抽厘交给官制台由他发放,官制台自然也要雁过拔毛,给自己也弄点好处。到时候你老师挨骂背黑锅便宜让官制台占,心里当然不会舒服;而官制台既承你的情,又得在帐目上与你携手合作,以免授人以柄。如此下来,你还不怕官制台和你越走越近乎,和你老师越来越隔阂生分?”
说到这,赵烈文笑得更加奸诈,低声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曾部堂为了军饷大事,对官制台极力忍让。但你只要和官制台走近了,处好了,有了机会的时候,再想离间你的老师和官制台之间的关系,岂不就是易如反掌了?”
吴超越终于开心大笑了,拍着赵烈文的肩膀笑道:“惠甫,大才!真不愧是我的张良子房!就这么办,顺水推舟,我乘机捞好处,让我老师背黑锅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忍气吞声
“请我到抚台衙门赴宴?还说要当面向我谢罪?”
收到了忤逆学生的宴会邀请,又听来人说忤逆学生是准备向自己当面谢罪,理发匠老师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为了钱粮大事,也为了博一个宽宏大度和关爱门生的美名,曾国藩也欣然从命,马上就带了一队亲兵进城,一路来到位于粮道街的湖北巡抚衙门与忤逆学生会面。
还是在被忤逆学生毕恭毕敬的请进了巡抚衙门的暖阁时,曾国藩才看到新任湖广总督官文已然先到一步,正在暖阁里喝着茶看书。见此情景,曾国藩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知道忤逆学生毕竟还是嫩了一点,不知道官文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色,错过了讨好官文的一个难得机会——去沙口迎接官文时,理发匠老师可是精心挑选了两个漂亮丫鬟去侍侯官制台喝酒的。
再接下来自然是说什么都少不了的虚伪客套,互相行礼假惺惺的互相问候,然后吴超越很是恭敬先请官文和曾国藩入席坐定,然后吴超越还真的向曾国藩下拜行礼,更加恭敬的说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学生年少无知,懵懂轻狂,昨日在言语之中对恩师多有得罪,事后又无比后悔,今天学生向你谢罪。万望恩师念在师生之情的份上,宽恕学生一二。”
听吴超越说得好听,又当着新任湖广总督官文的面,曾国藩暗暗得意之余,当然也是马上离席,亲手将吴超越搀起,微笑说道:“慰亭快快请起,你昨天顶撞于我,也是出自爱护百姓的一片好意,为师怎么能够怪你?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师生之间,也没什么需要请罪不请罪的。”
吴超越恭敬谢了曾国藩的宽宏大度,然后又向在旁边坐得无聊的官文拱手行礼,同样礼貌说道:“官制台,下官也请必须请你宽恕,昨天下官一时冲动,对你也多有不敬之处,望你念在下官只是后生晚辈的份上,对下官也多加原谅。”
官文与吴超越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又知道吴超越的后台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肃顺,见吴超越这么乖巧的请罪,官文也就挥了挥手便就坡下驴,让吴超越不必再记挂昨天的事。吴超越大喜,忙命下人摆设酒宴,请曾国藩与官文入席用宴。
交杯换盏间,吴超越自然主动提起了在湖北境内抽厘助军一事,表示只要官文或者曾国藩求得满清朝廷同意,自己就马上组织湖北十府一州的地方官府实施,抽出厘金帮补湘军军饷。曾国藩闻言大喜,既而又贪心大起,便又说道:“慰亭,既然你觉得抽厘一事可行,那干脆这道请行折子由你上吧。在湖北行此新政,你是湖北巡抚,这事由你上折子最为合适。”
“恩师太抬爱学生了。”吴超越赶紧推辞,道:“学生虽是署理湖北巡抚,但官制台才是总督湖广军务的制台,恩师你才是需要抽厘助军的湖南团练总帅,你们不上折子请行,学生反而上这道折子,那朝廷岂不是认为学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进而朝廷岂不是还会认为你们并非急需这笔军饷,学生上表请准抽厘,是为了中饱私囊,鱼肉百姓?”
吴超越的话虽是狡辩,却也有几分歪理——主管两湖军务的官文不上表要这笔军饷,需要这笔军饷的曾国藩也不上折子讨要,吴超越这个局外人却反过来上折子要向百姓伸手,满清朝廷是有怀疑官文和曾国藩这笔军饷的可能,也有可能怀疑吴超越此举不怀好意,有乘机中饱私囊的怀疑。所以一时半会之间,曾国藩还真找不出什么话来怂恿逼迫学生替自己背这口大黑锅。
官文当然也不想上这道折子挨骂,便也是对曾国藩说道:“伯涵,要不这道折子就由你上吧,是你需要这笔军饷,你也最清楚湖南团练现在的难处,你上折子向朝廷多叫叫苦,说明在湖北抽厘对你的重要,朝廷批准的可能才最大。”
盘算迟疑了半晌,不敢得罪需要互相拉扯扶持的官文,又拉不下脸来硬逼忤逆学生背这口大黑锅,手里还真的奇缺银子,曾国藩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本官上这道折子。”
吴超越一听大喜,忙说道:“恩师放心,你刚在武昌府城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朝廷财政紧迫拿不出银子来奖励你,又必须仰仗你光复湖北沦陷城池,你上这道折子求饷,想来朝廷必然不会拒绝。”
“这点还用你教?”曾国藩心中冷哼,脸上却笑得十分亲切,说道:“慰亭,如果朝廷真能批准为师这个奏请,到时候在地方上设卡抽厘,为师可还要仰仗你多加辛苦,万不可把这利国利民的好事给办走样了。”
“好说。”吴超越拍着胸口说道:“请恩师放心,朝廷批准了在湖北抽厘助军后,学生一定会盯紧下面,绝不会让地方上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祸害百姓,也保证把厘金分文不少交到官制台手中,请官制台足额发放给恩师麾下的团练!”
开始吴超越说得漂亮,曾国藩也笑得十分欣慰,然而听到吴超越要把厘金先交给官文后,曾国藩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凝固了,惊讶问道:“抽上来的厘金,要先交给官制台?”
“恩师,当然要先交给官制台啊?”吴超越无比惊讶的反问,说道:“且不说官制台总督两湖军务,是下官的上司,但你与学生的师生关系,学生和你也不能不避避嫌疑啊?如果不经官制台的手,直接把厘金交给你,那瓜田李下,恩师与学生就是再无私也变成了有私,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啊?”
曾国藩张口结舌了,然而眼角看到官文在不动声色的抿酒时,曾国藩还是赶紧艰难挤出了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慰亭言之有理,你我师生,是得避避嫌疑。你收上来的厘金,是得先交给官制台,然后再经官制台的手发放给我。”
听到这话,贪财好色的官文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举杯冲吴超越笑道:“慰亭,厘金由你直接发放给伯涵多好,怎么非要经我的手给我找麻烦?不过也罢,你的话也有道理,伯涵与你是师生关系,是得避避嫌疑,来来来,我罚你一杯,免得你以后又给我找这些无谓麻烦!”
满脸堆笑的接过了官文的罚酒,吴超越笑得当然和官文一样的开心,再偷眼去看自己的理发匠老师时,却见曾国藩虽然也尽是笑容,却笑得要多假有多假,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吴超越心中偷笑,暗道:“剃头老师,别怪我,是你先给我出难题故意整我,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宴会在吴超越与官文的欢笑声中结束,酒足饭饱之后,食不下咽的曾国藩抢先告辞走了,官文也准备告辞时,吴超越却叫住了他,又让下人领来了四名年轻漂亮的丫鬟,对官文说道:“官制台,你刚来湖北上任,舟车劳顿没带多少下人,身边肯定缺人服侍,下官就叫人在民间买了四个模样还过得去的丫鬟,请官制台带回去让她们侍侯你的饮食起居,万望制台大人莫要推辞。”
听到吴超越的话,又看看那四名小有姿色的丫鬟,官文当然笑得更加开心,假模假样的推辞了几句就谢过了吴超越的好意收下,然后官文还拍着吴超越的肩膀说道:“慰亭,加把劲,赶快把你的湖北团练搞起来,现在我只能仰仗你的老师,将来我可要仰仗你。”
吴超越心领神会,含笑点头,又颇含歉意的看了一眼那四个丫鬟,暗道:“抱歉,是我害了你们,但为了保护更多的无辜女孩,我只能这么做。”
靠着赵烈文的谋划,成功度过了抽厘这个事件后,吴超越也腾了出手来全力备战和发展内政,还未雨绸缪的在汉口修建了两座可以停泊大型货船的深水码头,只等洋人那边打通长江航线,把急需的武器弹药和机器设备给自己送来。
与此同时,湖北新军的训练也逐渐进入了正规,在两百多老兵的带领下,三千练勇很快就把并不难学的线性战术演练得有模样,刘坤一在多次参观湖北新军的训练和了解了其中精髓后,也把他的嫡系庄字营拉来请吴军练勇帮着训练。只不过受限于财力、时间和武器来源渠道,吴超越麾下的军队在武器装备和实战经验上仍然还差着湘军一大截,水师方面更是连给湘军水师提鞋都不配。
在抽厘事件中吃了暗亏的曾国藩也是抓住了吴超越这个弱点,悄悄给吴超越猛下绊子,在清军细作早已探明下游黄州府城和武昌县城的太平军守军实力远逊于湘军主力的情况下,曾国藩借口军饷钱粮不足和在武昌保卫战中损失太过惨重,始终就是按兵不动,说什么都不肯去拿回这两个武昌府城的屏障,故意给吴超越这个湖北巡抚难堪,太平军对武昌府城的直接威胁也始终没有消除。
湘军有武昌保卫战的重大胜利打底,倒是可以沉得住气和太平军耗耐心,新上任的官文和吴超越却不同,满清朝廷的旨意公文三日一催,就是逼着官文和吴超越赶快拿回湖北沦陷城池,尽快歼灭湖北境内的太平军。
求不动曾国藩出兵,刘长佑军又已经在官文上任之前就奉骆秉章之令撤回了湖南临湘就粮,还说是要准备增援同样处处告急的江西战场——真正原因当然是骆秉章不愿把自己的嫡系交给官文直接指挥。迫不得已之下,急需稳定位置的官文只能是东拼西凑的组织了一支由绿营兵和湖北乡勇组成的乌合之众,让湖北总兵杨定国带着他们东下去光复武昌县城,寻摸着就算打不下比较坚固的黄州府城,先拿回武昌县城,也可以给满清朝廷一个交代,敷衍拖延更多的时间。
官文如意算盘正中了太平军的下怀,太平军之所以坚持不肯放弃黄州府城和武昌县城,原因除了还想找机会又来反攻武昌府城外,再有就是引蛇出洞,引诱武昌清军离开坚固的城池和工事保护,来陆地上、水面上和太平军打野战。所以太平军不但留下了精锐军队守卫黄州、武昌一线,统兵的大将还是相当靠谱的韦俊副手钟廷生。
本来就是乌合之众还要打攻坚战,杨定国理所当然的吃了大败仗,武昌县的太平军连县城都懒得守,直接就在城外布下三座大营互为犄角,杨定国欺太平军各自立营后兵单,便也三路分兵,以两路偏师牵制太平军的两座营地,以主力猛攻太平军的其中一营。太平军则凭借工事而守,耐心与杨定国周旋,待清军师老人疲时,驻扎在北岸黄州府城里的钟廷生这才施施然的派遣了一支精兵渡江,发起奇袭猛攻清军背后,武昌县的太平军也乘机发起反攻,清军大败而逃,虽然逃命本事了得没死多少,却也被太平军一口气追杀出三十余里,被迫撤回葛店立营。
此战过后,官文大骂杨定国无能之余,竟然还厚着脸皮向满清朝廷红旗报捷,声称此战是清军胜利,然而即便是在曾国藩没有下贱到悄悄向满清朝廷告密的情况下,官文却还是挨了咸丰大帝的朱批叱责,质问官文既然获胜,为什么就不能乘胜光复武昌县城和黄州府城?还直接告诉官文说少来这一套,讳败为胜这种小花招,咸丰大帝早就已经看腻了!
官文这一手还连累了咱们可怜的吴小买办,在叱责官文无耻花招的同时,咸丰大帝还顺便训斥了吴超越几句,质问吴超越到湖北上任已经将近三个月,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寸功未建,一敌未杀?不能象以前那样屡战屡捷就算了,为什么还连丢失的湖北城池都拿不回一座?最后还用了一句无比恶毒的话总结了吴超越到上任后的所作所为——占着茅坑不拉屎!
看了官文转递来的咸丰大帝朱笔批复,吴超越一声不吭,官文也是一言不发,同病相怜的督抚二人大眼瞪小眼,坐困愁城。而过了许久后,官文突然向吴超越问道:“慰亭,现在湖北藩库里,能够挤得出多少钱粮?能不能挤出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
“制台大人,不是下官不尽力,是真的拿不出来啊。”吴超越哭丧着脸回答道:“汉口开港,赈济饥民,修补城防,偿还四川的耕牛和湖南的种粮垫款,还有练新军和为绿营供粮,事事处处都要用钱用粮。别说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现在下官就是一千两银子和两千石粮食都拿不出来了。”
与吴超越越走越近的官文这次还算通情达理,盘算了许久才又说道:“那么,你能不能想办法弄到这笔钱粮?那怕是借也行,朝廷已经同意了在湖北抽厘助金,我们可以拿厘金做担保偿还。”
吴超越也是迟疑了许久,然后才答道:“如果官制台能够说服我老师出兵,夺回黄州府城和武昌县,下官那怕是砸锅卖铁,也一定弄来这笔钱粮!”
官文不再说话,只是径直起身出门,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去找你老师,你马上去准备钱粮!”
吴超越应诺,然后回到了后院,打开了自己的私人银库,看着买办爷爷派人分批秘密送来的银子,自己准备用来建立湖北工业基地的银子,买办爷爷辛苦贪污来的银子,吴超越才真正明白了买办爷爷对自己有多重要,暗道:“爷爷,孙子不孝,又要糟蹋你的血汗钱了。”
曾国藩的胃口之大,远在吴超越的想象之上,傍晚时,官文满脸疲惫的出现在了吴超越的面前时,直接就对吴超越说道:“你老师要二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先给一半,拿下武昌县和黄州府城的后,再给一半,还要你现在就开出印票,拿湖北藩库做担保。”
这里必须得为曾国藩喊句冤,曾国藩还真不是想把忤逆学生逼死,而是曾国藩的开销确实太大,不算弹药辎重和武器船只,单单是军饷一项,湘军最普通的士卒月饷也是四两五钱,每个月的军饷最少也要发放五万两银子以上!又没有稳定可靠的军饷钱粮来源,曾国藩除了向掌管湖北的忤逆学生伸手,也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解决钱粮问题了。
吴超越也知道理发匠老师的这点苦衷,所以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吴超越还是咬紧了牙齿,重重点了点头,忍气吞声的接受了理发匠老师的敲诈勒索,官文松了口气,这才告辞离去。而心情极度不好的吴超越亲自把官文送出门后,则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拿出了一天前才收到的黄胜书信重新观看。
书信上,黄胜告诉吴超越,运送吴军弹药武器的洋人船队在南京江面受阻,率领这只船队的小包令正在与太平天国紧张谈判,何时能够说服太平军对英国人开放长江航线,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再赌一把吧,反正我家家大业大,这点银子还糟蹋得起,就算赌输了,也伤不了我家的筋骨根基。”
成功逼迫了忤逆门生乖乖孝敬巨额钱粮后,理发匠老师终于还是带着湘军水陆主力向长江下游开拔了,虽说曾国藩一眼看出忤逆门生在印票上耍了花招,不拿下武昌县城和黄州县城就拿不到剩下的一半钱粮。但没关系,时刻关心着下游战场的曾国藩早已探明,黄、武一带的太平军总共只有六千多人,在湘军主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同时湘军水师还有上游之利,除非驻扎在田家镇的太平军主力大举来援,否则湘军拿下黄州和武昌县绝对问题不大!
曾老师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他大概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出发的头几天,在给秦日纲和林凤翔补充了一批粮草和弹药后,无比重视上游威胁的石达开虽然抽调了陆军南下增援江西战场,却又命令统率太平军水师的秦日纲和韦俊严密监视湘军水师的动静,抓到机会就立即发起与湘军水师的决战,全力争取消灭这支对太平军西线威胁巨大的清军水上力量。并且因为顺水之利,湘军主力向东出动的当天晚上,秦日纲和韦俊就已经收到了这个重要消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鸟枪换炮
料敌不足的下场就是措手不及。
带着湘军兵临隔江相望的黄州府与武昌县城下后,不擅长打突击战的曾国藩不但继续采取先求稳守后图进取的稳妥策略,还把主力放到了北岸的黄州府战场,仅以偏师监视武昌县的太平军。对此,湘军诸将纷纷大惑不解,都向曾国藩问道:“大帅,黄州府城比武昌县城难打,我们应该先打最有把握的武昌县城才对,怎么舍易取难,把主力放在北岸先打黄州府城?”
“因为我们先打武昌县,黄州长毛必然会出兵救援,但我们先打黄州府,武昌县长毛必不敢出兵救黄州!”
“此前因为我们钱粮不足,迟迟未来攻打黄州府武昌县,给了长毛在黄武一线修筑坚固城防工事的时间,我们现在发起进攻,无论是先打一座城池,急切之间都很难得手。黄州府的长毛强,武昌县的长毛弱,我们先打武昌县不能迅速得手,黄州长毛必然会见缝插针,突出奇兵偷袭我军背后,我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重蹈杨定国的覆辙。”
“但我们先打黄州府,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武昌县的长毛兵力孱弱,既没有足够实力救援黄州长毛,就算勉强出战,也会给我军乘机在野战中将其歼灭的机会!所以舍易取难先打黄州府城,反而对我军最为有利!”
听完了曾国藩无比自信的解释,湘军众将这才恍然大悟,齐赞大帅英明。而结果也正如曾国藩所料,他这一手果然打了太平军一个措手不及,万没料到湘军会先来打黄州府城的钟廷生只能是一边命令武昌县驻军不得轻举妄动,黄州战场放弃城外营地全面退守府城,一边赶紧派人向下游的田家镇求援。然而信使却在半道被湘军水师拦截,曾国藩得意洋洋,一边加强封锁江面航道,一边全力准备攻城。再接着……
再接着曾国藩就也被太平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事隔仅一天,就有一支由百余条小拔船组成的太平军水师船队出现在了湘军面前,考虑到太平军水师驻扎在田家镇距离遥远,短时间内可能赶来增援黄武战场,湘军水师竟然一度认为这支船队是武昌县或者黄州府的太平军船队,为了歼灭敌人的水上力量果断出兵交战,那支太平军船队则掉头下游跑,湘军水师大将彭玉麟贪功紧追不舍,被诱到了巴河下游,数以千计的太平军小拔船突然杀出,四面重围彭玉麟,湘军水师船大难掉头,冲锋逆风回撤逆水,机动力几乎完全丧失,轻便灵活的小拔船则是在宽阔江面上尽情驰骋,不断穿插突袭,把湘军各船逐渐切割包围,打得湘军水师鬼哭狼嚎,只要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收到了彭玉麟军遇伏的消息,曾国藩也慌了手脚,顾不得保存实力只能是命令湘军水师倾巢出动来救彭玉麟,最后靠着湘军水师的全力救援,彭玉麟军倒是侥幸躲过了灭顶之再,但是带来的三十四艘战船却被太平军击沉焚毁八艘,俘虏五艘其中还包括一艘价格昂贵的红单船,剩下船只也大都带伤,同时来救彭玉麟的湘军水师主力也在激战中被击毁四艘,重创两艘,损失相当之惨重。
神速来援的太平军水师初战告捷后,曾国藩也就没了一举拿下黄州府城和武昌县城的把握,相反的,因为水上力量遭到重创,无力取得江面优势,湘军在南岸偏师还有被太平军反过来包围的危险,逼得曾国藩不得不向驻扎在葛店的湖北清军杨定国部求助,请杨定国赶紧东进与湘军偏师会合,补强南岸力量。
消息传回武昌府城,吴超越暗暗幸灾乐祸之余,也多少有些担心唇亡齿寒——老师再不是东西也是老师,曾老师和湘军如果完了,武昌府城和即将下金蛋的汉口港可也同样保不住。所以吴超越也没敢掉以轻心,劝说官文以大局为重让杨定国全力支援湘军偏师的同时,吴超越又一边加强武昌府城的戒备,一边派出大量人手侦察下游动静,刺探太平军的虚实。
还算好,斥候细作的侦察报告很快表明,太平军这次的出兵规模不如上次攻打武昌府城那么大,没有从陆路进兵来的全是水军,兵力虽暂时无法探明,但是从太平军水师并没有大量登陆入城增援这点分析,太平军水师的可登陆作战力量即便有也不多。
根据这一分析,又结合武黄战场的实际情况,吴超越替老师精心研究出了一个作战计划——觉得湘军应该扬长避短,发挥陆上实力强大的优势,以陆师猛攻黄州府城或者武昌县城,迫使太平军出动水师救援陆上守军,湘军水师屯兵上游,有机会就出击突袭太平军水师,没机会就让陆师负责牵制太平军的登陆援军,只要能够把太平军水师的作战力量大量吸引上岸,湘军水师同样可以获得突袭奇胜的机会。
作战计划拟定出来,再让赵烈文代笔写信给曾国藩建议实施时,赵烈文却没有急着动笔,还向吴超越提醒道:“慰亭,你的战术计划虽然可行,也有不小把握,但这么做肯定会让湘军陆师付出不小代价,以你老师的脾气,就算明知道你的建议是对了,只怕也会拒绝采纳。”
吴超越当然知道赵烈文说的是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管他,先把作战计划告诉他,采不采纳随便他,他采纳当然最好,他如果死活不听,我也没办法。反正对他这个老师,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烈文无奈的点头,提笔作书替吴超越写了书信,然而曾国藩的反应却不幸被赵烈文料中,收到了吴超越快船送来的书信后,曾国藩的第一反应就是勃然大怒,拍着帅案怒吼道:“狂妄小儿,乳臭未干,竟然就敢对本帅指手画脚!”
旁边的刘蓉和罗泽南等心腹幕僚惊问原因,曾国藩把吴超越书信拿给他们看了以后,刘蓉和罗泽南却是神色迟疑,半晌罗泽南才说道:“大帅,吴超越对你指手画脚,虽有不敬,但是他提出的作战计划,却相当可行,大帅何不考虑采纳实施?”
曾国藩不说话,其实曾国藩也知道吴超越的建议可行,此前也一度考虑过如此用兵,但是一想到这么做需要付出的代价,曾国藩却又下意识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即便有罗泽南给吴超越帮腔,曾国藩犹豫再三还是摇了头,说道:“太冒险了,我军并不擅长攻坚,强行攻城如果不能逼迫长毛水师登陆增援,我们的损失肯定不小。谨慎为上,这样的冒险计划,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还是不用为妙。”
罗泽南当然也知道曾国藩这是想要保存实力,虽没有点破,却又建议道:“那么,叫杨定国在南岸猛攻武昌县城如何?就算他攻不下城池,只要能够诱使长毛水师登陆作战,我们的水师也能赢得破敌机会。”
让湖北绿营打攻坚战,曾国藩自然不会拒绝,然并卵,即便杨定国仰仗有湘军偏师胡林翼部保护,鼓起勇气向武昌县小城发起了多次进攻,肉脚到了极点的绿营兵却依然只是在城下远远开枪,根本不敢真正发蚁附进攻,当然也就没办法诱使太平军水师登城作战。武黄战场也因此陷入消极对峙,湘军和太平军谁都想后发制人,也谁都不想先出手露出破绽,互相之间就是比拼粮草后勤的消耗,态势与清军江南大营和南京城里的太平军一般无二。
在此期间,心急如焚的官文和负责粮草后勤的吴超越当然是一再催促曾国藩进兵,可是曾国藩却全都置之不理,料定官文和吴超越不敢拿他怎么样,充耳不闻。结果必须仰仗曾国藩保卫湖北的官文和吴超越也真不敢拿曾国藩怎么样,反倒还得让信使赔尽笑脸,言语中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消极对峙的局面终于在二十多天后出现了一点改变,四月二十八这天,一支由六条蒸汽船和两条风帆战船组成的船队突然出现在了长江下游,悬挂着英法两国的旗帜,冒着滚滚黑烟,直接向着武黄战场这边驶来。首当其冲的太平军水师赶紧出兵阻拦,然而经过一番交涉后,太平军水师还是乖乖让路放行,蒸汽船队继续轰鸣西上,又进入了湘军水师的防区。
曾国藩当然早就知道了满清朝廷已经批准对英法两国开放长江航线的事,但是职责使然,曾国藩还是派了人登上洋人的联合舰队联络交涉,了解他们的来意和是否混杂有并非英法两国的他国洋船。结果使者很快回报,说道:“禀大帅,八条船有六条是英吉利船,两条是法兰西船,没有其他洋人国家的船只。他们带队的首领自称叫小包令,说是去汉口建立通商口岸。”
“洋人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长得怪模怪样,金头发蓝眼睛?”从没见过洋人的曾国藩好奇问道。
“回大帅,洋人是长得很怪,头发什么样颜色的都有,眼睛也有蓝有黄,鼻梁还特别高。”使者如实回答道:“他们说话的腔调也很怪,很难完全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礼节更怪,一见面就要摸小人的手。还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洋人,象是洋和尚,拉着小人的手非要问我们军队里有没有信洋教的人。”
“蛮夷猖獗,大清难安啊。”曾国藩痛心疾首的呻吟了一句,然后赶紧挥手说道:“让他们走,让他们赶紧走,让他们去汉口和吴超越打交道去,这事是他的拿手好戏。”
还是使者应诺去传令让路放行后,曾国藩才又猛的想起一件大事,忙向旁边的心腹刘蓉吩咐道:“快,马上派几个人去汉口,去看看这些洋人是怎么和吴超越打交道的,还有看看洋人有没有给吴超越送来什么洋枪洋炮。如果有,一定要弄清楚数目是多少。”
…………
洋人船队的到来当然在武昌与汉阳两府引起了巨大轰动,冒着黑烟的蒸汽船还没靠上刚修建的深水码头,码头周边就已经是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两府百姓,而再看到怪模怪样的洋人在船舷旁边挥帽致敬时,百姓人群中自然又爆发出了山崩海啸的喧哗声,惊呼好奇,还有许多怯极而走。甚至就连湖广总督官文,也是在望远镜里刚大概看清洋人的模样,也吓得赶紧放弃过江迎接的打算,爬上轿子飞奔回武昌府城当鸵鸟。
对反应最激烈的当然是咱们的吴小买办,贵为湖北巡抚,众目睽睽之下,吴超越竟然在码头上直接给了小包令一个熊抱,激动的大吼大叫,“包令先生,你总算是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们等得有多辛苦?”
“吴,我们没能尽快赶到汉口与你见面,责任应该由太平天国承担。”小包令微笑着解释道:“我们花了不少的时间,甚至威胁动用武力,才说服了太平天国同意对我们开放长江航道,允许我们自由来往于他们的防区。假如不是洪仁玕先生从中斡旋,我们或许还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来到这里与你见面。”
“那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吴超越赶紧问,也赶紧要求小包令用英语回答。
“关税,还有向太平天国出售武器,以及不许在他们的控制地里传教和修建教堂。”小包令耸耸肩膀,很坦白的用英语回答道:“如果不是阿礼国先生早早就向我的父亲建议不要和那帮疯子讨论宗教问题,并且成功的说服了我的父亲同意,我或许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做出让步。”
“没事,没事,想传教建教堂,汉口这边随便你们怎么传,想怎么传教修教堂都行。”吴超越流露卖国嘴脸,说道:“我现在是湖北巡抚,湖北民政我说了算,我允许你们传教,还帮你们解释误会。而且我还已经在汉口买了一块土地,送给你们建教堂。”
“吴,就是因为有你在湖北,所以我们才宁可对太平天国做出让步,也一定要疏通长江航线,来汉口和你见面啊。”
小包令大笑着对吴超越说出实情,然后话音未落,吴超越就已经被麦都思、孟镇升等一大堆老熟人重重包围,吴超越则尽情的与这些洋人朋友嘘寒问暖,尽情发泄这段时间被孤立在湖北内陆的愁闷。最后,还是在黄胜、容闳等人带着亲切笑容出现在吴超越面前时,吴超越才撇开众人扑了上去,拉住黄胜就问,“东西带来了没有?”
“没……。”
黄胜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直到吴超越露出恐慌神色,黄胜才微笑着补充道:“没有当然是不可能的,放心吧,抚台大人你要的东西,一样没少,全都带来了!”
听到这话,吴超越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闭上眼睛向上天重重一拜,然后转过身去,冲着黄大傻和聂士成等部将大吼道:“传令全军,让每一位湖北新军将士都知道,我们熬出来了!从现在开始,全军换装,武器装备,衣帽鞋袜,全部换崭新的!把那些旧衣服旧枪旧炮,全都给我扔了!”
说罢,吴超越又一指刘坤一,大吼道:“刘坤一,你也一样,把你的那些破枪全给我扔了,全部换装击针枪和米尼枪!”
刘坤一惊喜应诺的时候,旁边的小包令却又微笑说道:“吴,如果你有旧船的话,也可以全扔了,换新船。”
吴超越惊讶来看小包令时,小包令笑笑,指指自己船队中仅有的两条非蒸汽动力的风帆战船,说道:“吴,这两艘风帆战列舰,是刚从我们英国皇家海军退役的战船,吃水浅适合在内陆水道作战,全橡木船身,吃水线以下全部包裹黄铜,双层炮甲板,每艘船装备五十门火炮。我父亲知道你一定很需要它们,就让我把这两艘船都带到了汉口,询问你是否愿意购买?”
“可以卖给我?”吴超越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了,忙向小包令问道:“亲爱的包令先生,那你能要多少价?还有,你把船卖给我,太平天国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在长江航路上的自由通行?”
“吴,感谢你对我们的关心,但没关系,我们在与太平天国议定的协议中,也同样答应了向太平天国出售包括船只在内的武器。而且在这之前,我们也没少向你们的朝廷出售船只。”
两边卖武器的小包令回答得十分坦白,然后又微笑说道:“至于价格,吴,我父亲说了,看在你和我们友谊的份上,这两艘中古船连同武器,你给六万银元就行了。但是必须用银元或者白银支付现款,还有你如果需要雇佣我们英国的教官培训你的水手,需要另外支付现银。”
又看看那两条至少有七八成新的战列舰,随便一条都比自己理发匠老师王牌战船小型红单船火力强出几倍的战船,吴超越再一次当众熊报了小包令,语带哽咽的说道:“上帝保佑女王,包令先生,我们永远都是最亲密的朋友!”
小包令含笑反抱吴超越,心说如果不是我父亲准备向国内建议扶持你,如果不是我们要逼迫太平天国向我们购买更多的战船,能卖你这么低的价格?然而吴超越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小包令彻底无语——吴超越无比期待的向小包令问道:“亲爱的包令先生,能不能用这个价格再卖十条给我?还有,能不能请你们英国的海军教官,免费帮我培训水手和炮兵?”
吴超越贪得无厌的无耻要求当然遭到了小包令的断然拒绝,原本还打算把十条船转手出售几条赚回本钱的吴超越大失所望,也只好转向了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的吴军水师营官王孚,指着那两条战列舰吼道:“王孚,看到没有?从今以后,那两条船我就交给你了!带着这两条战列舰替我多打些胜仗,以后我让你开上火轮战舰!”
王孚及他带来的吴军水师将士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还在确认了吴超越已经把那两条威风凛凛的战列舰买下后,王孚等人才欢呼着冲向那两条战列舰,不少人还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好大的船!我做梦都没想过能坐上这样的大船啊!”
时隔仅一天,三千湖北团练全部换装完毕,包括并非吴超越嫡系的刘坤一庄字营在内,衣帽鞋袜,武器装备,全都是一片崭新,击针枪和米尼枪的雪亮刺刀阳光下晃得人眼疼,沉重的后膛炮与臼炮威风凛凛,更有两条悬挂着吴字大旗的战列舰在宽阔的长江水面上横冲直撞,扬威耀武。
眼线把消息带回了武黄战场后,吴超越的理发匠老师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拍着额头懊悔道:“过了!前些天实在是太过了!早知道洋人会给慰亭送来这么多好东西,本帅之前就不该把他逼那么狠,不该把他逼得那么狠啊!这下子,再想从这个小滑头手里弄到好东西,难如登天了。”
ps:资料不足,当时的船只价格难考,1862年满清朝廷向英国人购买一支由三艘中型蒸汽炮船和四艘蒸汽炮船组成的船队,共计支付纹银一百零七万两。鸦片战争时林则徐向美国人转手出售给林则徐的英国风帆战船甘米力治号,美国人向英国人购买时连同武器共支付白银约四万七千两。甘米力治号装炮三十四门为五级舰,书中小包令出售给主角的是装炮五十门的四级舰,考虑到主角光环和风帆战船的逐渐淘汰贬值,六万银元应该为比较合理的良心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容自信
湖北新军的装备跳级换代的同时,武黄战场依然还是无解的对峙僵局,湘军不愿过于消耗实力不肯主动发起进攻,位居下游的太平军水师处于逆水位置,也不肯主动进攻白白送死,耐心只是等候湘军水师露出破绽,寻机收拾目前唯一能对太平军西线形成威胁的湘军水师。
你不动手我不动手,大家都不动手,瞪着眼睛只是干耗,苦的当然是地方官府和受战火波及的普通百姓。对此,不久前才从忤逆门生那里敲诈到一笔钱粮的曾国藩本人倒是无其所谓,觉得本就应该如此,也觉得湘军的进展再慢,也总比两年多都没摸到一次南京城墙的江南大营强,然而让曾国藩气得七窍生烟的是,湖广总督官文对这样的局面都不敢多放半个屁,他的忤逆门生却突然派遣心使送来书信,牛叉冲天的直接要求湘军尽快发起攻城,主动打破目前的消极僵持局面。
书信上,吴超越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过来给理发匠老师灌输了一通忠君爱国的大道理,要求曾国藩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湖北万千黎民百姓的生死安危为念,赶快发起攻城收拾盘踞在武黄战场上的太平军,还以近乎命令的口气要求曾国藩以武昌县城为突破,先打武昌县后打黄州府,伺机收拾太平军水师!
如果是别人也还罢了,以理发匠老师的城府,心里即便再是不满也肯定不会发作出来,但吴超越身为门生弟子,竟然敢对老师这么呼来喝去,如同驱使奴仆,骨子里其实心高气傲的曾国藩就是城府再深,这会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当着吴超越信使的面,曾国藩直接就重重一巴掌拍在帅案上,冲吴超越派来的信使咆哮道:“你们的抚台大人有没有说,如果本帅不能迅速打下武昌县,他要怎么办?”
事前没得过吴超越的指点,信使被曾国藩的激烈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回答道:“曾大帅,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抚台大人他只是叫小的来给你送信,还说大帅你如果有回信,就要小的带回去。”
“本帅没回信,只有口信!”曾国藩愤怒喝道:“回去告诉你们吴抚台,就说本帅无能,打不下武昌县黄州府,他如果有本事,叫他亲自来打!滚!”
见曾国藩动了真怒,信使也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就赶紧告辞离去。结果也是在信使离开了中军大帐后,刘蓉和罗泽南等心腹幕僚才赶紧向曾国藩问起动怒原因,而当看完了曾国藩摔到面前的吴超越书信后,刘蓉、罗泽南和郭嵩焘等几人低声合计了一下,然后由刘蓉出面说道:“大帅,你可能中了吴超越的激将计了。”
“我中了他的激将计?”曾国藩疑惑问道。
“对。”刘蓉点头,回答道:“吴超越此举,很可能是为了故意激怒你,诱你说出‘叫他有本事自己来打武昌县和黄州府’这句话,然后他亲自提兵来打黄武,就可以乘机赖掉欠我们的一半钱粮。”
仔细琢磨了一下,曾国藩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已经中计,但曾国藩细一琢磨却又觉得不对,便又向刘蓉等人问道:“你们觉得,就吴超越手下那三千湖北新军,能有把握拿得下武昌县和黄州府?”
“这个……,恐怕很难说。”刘蓉迟疑着回答道:“就晚生所知,吴超越当初在上海办理团练时,只用了两个多月,就训练出了后来震惊天下的松江团练,第一战就以两百多人,大破了四千多乱匪。湖北新军成军,现在可是已经三个多月了。”
“晚生在武昌府时,与吴超越的心腹赵烈文多有接触。”郭嵩焘也说道:“一次闲谈时,赵烈文曾经提及吴超越的练兵秘诀,说吴超越用西洋之法练兵作战,虽然极度依赖武器弹药和后勤补给,但胜在神速,三个月内可以轻松把一个普通人训练成能够上阵作战的合格士兵,辅之以精良装备与先进弹药,足以和一流强军正面抗衡。现今吴超越练兵已过三月,又获得了洋人给他送到汉口的洋枪洋炮,吴超越恐怕还真有这个底气敢来打武昌县和黄州府。”
曾国藩不再吭声,益发相信自己上了忤逆弟子的恶当之余,曾国藩却还是万分不服气,咬牙说道:“是激将计更好!让他来,我倒要亲眼看看,他现在的湖北新军到底是什么成色!”
真相不幸被刘蓉和郭嵩焘等人言中,得知了理发匠老师的答复后,吴超越喜笑颜开之余,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官文请命,准备亲自率军来打武昌县和黄州府,还要官文把目前正在武昌县城外的绿营兵杨定国部交给自己指挥。结果吴超越突然变得这么勇猛,反倒把官文吓了一大跳,赶紧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老师带着一万多团练和三千多湖北兵勇都打不下武昌县和黄州府,你手里那三千多兵勇有把握打得下来?”
“官制台,下官当然不是开玩笑。”吴超越笑笑,说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下官在江宁和苏南,还有北上勤王的时候,有那一次不是以少敌多,以寡敌众?最后战绩又是什么?”
考虑到吴超越以往的辉煌战绩,还有考虑到自己如果不尽快给满清朝廷一个交代,只怕屁股下面的湖广总督宝座就有可能悬乎,官文最后当然还是做出英明的选择,一口答应让吴超越率军出战。而吴超越道谢之后也提前和官文打了招呼,说道:“官制台,你把两千绿营和两千多湖北团练交给杨定国,结果他不但吃了大败仗寸功未立,还连最基本的约束士卒都做不好,两千多团连死带跑,现在已经不见了将近一半。这样的人留着只会帮倒忙,等武昌县和黄州府打下来,我想把他的职位动一动,你以为如何?”
“慰亭,只要你能把武昌县和黄州府拿下来,别说是动一动他的职位了,就是送他去新疆吃哈密瓜,我也站在你一边。”官文拍拍吴超越的肩膀,一句话就决定了杨定国这个湘军内奸的悲惨命运,“到时候,本官与你联名上表弹劾他。”
得到了官文的准允后,五月十八这天,吴超越留下了尚未操练精熟的水师营在武昌府继续接受洋人教官的训练,亲自率领着五个营的湖北新军和刘坤一的庄字营启程出发,走陆路向武昌县战场开拔。同时吴超越又靠着人力充足的优势,向理发匠老师学了一手,给每个营配备了一百八十名武装民工,让他们负责搬运粮草辎重和武器弹药,承担砍伐木材和挖掘土方等辅助工作,虽增加了一些钱粮负担,却也极大的减轻了主力战兵的负担。
消息传到武黄战场,曾国藩倒是万分轻蔑和极度不屑,太平军方面却是气氛空前紧张,秦日纲和韦俊第一时间聚在一起讨论迎战计划,也很快就给守武昌县的太平军大将刘满下了一道死命令——只许守城,绝不许出战!同时秦日纲和韦俊还专门从水师中抽调出了两千精锐强兵,做为预备队,随时准备登陆救援武昌县城,或者围魏救赵攻打吴超越的侧翼,间接替武昌县守军分担压力。
距离不算太远,只用了一天多点时间,吴超越就带着湖北新军顺利抵达了武昌县战场,结果让吴超越颇为火大的是,在已经提前收到了自己移营命令的情况下,杨定国率领的绿营和湘军胡林翼部,居然还是驻扎在樊水以西的樊口没有动弹,没有依令移驻到地势开阔便于攻城的武昌县南郊五里墩立营。
本来就抱定了要扳倒杨定国的主意,吴超越自然很不客气的向杨定国质问起了抗令原因,杨定国则哭丧着脸一个劲的叫苦,说什么五里墩那里取水不便,远离长江航道得不到湘军水师的炮火掩护,容易被位居下游的太平军水师出兵偷袭。
吴超越听得火大,冲杨定国咆哮道:“樊口这里是安全,但是从这里出兵攻城,首先就得渡过水量不小的樊口,大型攻城武器搬运不便,进兵退兵都不方便,如何能向城内长毛施加压力?五里墩那里是比较危险,但容易攻城?你身为武将也怕危险,那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现在还是文尊武卑的体制,挨了吴超越的骂,杨定国心里再是暗恨也不敢吭声,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尽快把营地迁移到五里墩去。性格有些善变的吴超越却又改了主意,一挥手说道:“算了,五里墩你既然不愿意去,那你就继续留在这里保护粮道就算了!本官亲自率军去五里墩驻扎!”
杨定国赶紧点头答应,心里则不断祝愿太平军尽快把吴超越乱刀砍死,吴超越猜到他的心思也懒得理会,只是转向了胡林翼说道:“贶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率军移驻武昌县城东?替我防范长毛水师登陆袭击我军侧翼?”
“这……。”胡林翼万分为难,迟疑了一下才拱手答道:“抚台大人,并非末将怯敌,而是没有大帅命令,末将不敢擅自移营。所以,末将必须先请示大帅是否准行。”
“那好,就劳烦你快派人过江去问问。”吴超越点头,又说道:“放心,你可以直接告诉老师,说我知道你麾下的士卒久战疲惫,所以你用不着率军参与攻坚战,只需要替我保护侧翼就行,攻城的事,由我军一力承担。”
惊诧于吴超越的从容自信,胡林翼将信将疑的答应,也马上派人去和曾国藩联系,结果曾国藩盘算再三后,决定还是卖给忤逆学生一个顺水人情,点头说道:“去告诉胡林翼,本帅同意他移营,但没有本帅的命令,绝不许参与攻城战!再有,叫胡林翼替本帅把湖北新军盯紧点,慰亭那里一有什么情况,马上派人禀报于我!”
胡林翼收到曾国藩同意移营的命令时,吴超越都已经带着湖北新军抵达了位于武昌县正南的五里墩立营,吩咐了黄大傻和曹炎忠等老将率领士卒立营后,吴超越又抓紧时间带了一队亲兵到武昌县城下实地勘探,了解地形地势,掌握太平军的城防工事情况。
也不怪湘军不敢猛攻武昌小县,太平军的城防布置确实非常严密,疏浚后的护城河又深又宽并灌入活水,逾越极难,护城河外又挖了两道壕沟并建立了两道垒墙,壕沟中尖桩密集,垒墙上也开有射击孔,大型攻城武器根本无法靠近城墙。同时太平军又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建立了一道羊马墙,齐胸高的羊马墙下方同样开有射击口,可以掩护太平军士兵在墙后站射和蹲射,保证密集的直射火力。
太平军最大的城防弱点是城墙,老旧的砖土结构城墙虽经过修补加固,却依然无法承载火炮发射的后座力,逼迫太平军只能是在城内修筑了高过城墙的炮台用来架设火炮,实际上成为了吴军火炮的活靶子。此外只有两丈高的城墙也降低了打蚁战的难度,假如有可能的话,吴军以苦味酸炸药炸垮老旧城墙也非常容易。
对城防情况大概有了底,吴超越却还是不肯满足,又策马上到了城外的高处,举起望远镜向城内张望,结果让吴超越颇为欢喜的是,可能是每一次的战事强度都不算太高的缘故,虽然几经战乱,武昌小城里的街道房屋竟然保存得相当完整,同时城池狭小,城内面积狭窄,房屋密集度很高,且没有看到有区域单独隔离的痕迹,很明显太平军的士兵是驻扎在民房中,还有考虑到江边的地下水丰富难以修建大型的地下仓库,太平军的粮草也很可能也是囤积在这些民房里。
发现了这一情况,吴超越当然是马上抬头去看天,见天空上云彩颇多,天气不算是很好,风力颇大还是从南面吹来的东南风,风向也颇是稳定。吴超越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暗道:“愿老天保佑,让晚上的风更大一点。”
吴超越并不是一个把希望都寄托在运气上的人,回营后,吴超越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找来了本地的一些老渔民,对他们好言安慰,又向他们请教本地的气象和风力情况,尤其是夜间的风向情况。结果几个靠打渔吃饭的老渔民都告诉吴超越道:“老爷,现在是夏天,晚上风最大,基本上都是东南风,老爷你的战船果然在晚上出动,可千万别打全帆,否则被风刮翻都有可能。逆水顶多升半帆,顺水的话千万别升帆。”
哈哈大笑着谢过了几位老人,吴超越叫人把他们请下去赏赐酒食,结果吴超越也不用说明,一旁随军前来的赵烈文就已经微笑着说道:“慰亭,这么关心气候风向,是不是要用火烧藤甲兵的毒招了?武昌县城里,可还有你的子民,你就不怕连累到他们?”
“我也不想,可是没办法,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吃的苦就越多。长毛那边对老百姓是算不错,可是到了要断粮的时候,长毛也会毫不犹豫的向他们伸手。而且我早就想好了善后的办法,不必担心后果难以收拾。”
吴超越松着肩膀自我辩解,又马上叫来孟驲曾经的副手现任新军炮兵营官钱威,叫他马上去武昌县的东南角实地勘探地形,寻找可以把炮弹直接打进武昌城内深处的合适阵地。结果也是到了钱威领命离去后,赵烈文才又说道:“慰亭,你和曾部堂毕竟是师生,到了这里,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过营拜访一下他才对吧?”
“真没时间,而且他驻扎在江北,我过江也不方便。”吴超越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还是麻烦你写道书信给他,就说我军务繁忙,无暇过江给他行弟子礼,等我打下了武昌县城移营江北的时候,再到他面前行礼请罪。”
赵烈文应诺,立即提笔作书替吴超越写好书信,吴超越签名后又叫吴大赛准备了一份精致的礼品,然后才派人过江去拜见曾国藩走过场。然而吴超越没想到的是,自己都这么有礼有节的走过场了,理发匠老师竟然心里还是不舒服,打发走了吴超越的使者后,曾国藩居然还冲刘蓉等心腹冷笑道:“打下了武昌县再过江拜见我?说得就好象他很有把握一样迅速破城一样。”
看了赵烈文替吴超越代笔的书信,刘蓉和郭嵩焘也从字面上感受到了吴超越的从容自信,心中起疑之下,刘蓉干脆对曾国藩说道:“大帅,要不这样吧,明天让我以回礼为名,过江去看看吴超越那边的情况,看他到底是狂妄轻敌,还是真有这个自信。”
曾国藩点头,吩咐道:“过江后,在他营里多看看,暗画一个图本回来给我。还有,给我多留心一下他的武器,如果有什么合用的武器,直接向他要些样品回来,量他也不敢不给!”
刘蓉应诺,然后也是在心里说道:“吴超越,我这次一定要仔细的亲眼看一看,你在用兵作战这方面,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露锋芒
抱着无尽的好奇,次日正午时分,曾国藩的心腹刘蓉以回礼为名渡过了长江,一路来到位于五里墩的湖北新军营地,结果吴超越虽然没有亲自到营门处迎接,却也下令立即召见,让刘蓉顺利进入了好奇已久的湖北新军营地。
一路参观下来的结果让刘蓉大失所望,传说中鲜尝败绩的吴超越在安营扎寨方面明显没有任何的过人之处,营防布置最多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护营壕沟加栅栏,栅栏后一道羊马墙,数量勉强够用的哨楼了望塔,勉强合理的营帐设置和营内空间配置,没有地堡,没有可以让士兵登高行走的垒墙,最后干脆连炮台都没有修建。防御力最多只相当于湘军行军时过夜的临时营地,和湘军主力目前工事完善的新生洲营地相比,简直只能用一个土围子可形容。
暗叹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之余,刘蓉又无比眼红湖北新军的武器装备,主力战兵清一色的高射速击针枪,包括什长及伙勇等基层军官都全部配备左轮枪,新衣新帽加崭新武器,一看就让人觉得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甚至就连那些担任辅助工作的武装民工,也是每人一把挎刀加一支湘军主力步枪火绳枪。装备好得让刘蓉流口水,也让刘蓉不止一次的悄悄怨天怨地,“苍天不长眼啊,这样的好洋枪,我们的将士怎么不能每人装备上一支?”
除此之外,细心的刘蓉还注意到值勤站岗的吴军将士腰间,每人都挂着几个圆形小布袋,刘蓉好奇向领路的吴超越亲兵问起那里是什么时,亲兵则如实回答说是手雷弹。刘蓉听了当然是大为艳羡,暗道:“原来就是李元度上次从上海带回来的那些手雷弹啊,和洋人勾搭得紧就是好,手雷弹都能给普通士兵配备,我们军中要是有足够的手雷弹,仗就好打多了。”
终于进到了中军大帐与吴超越见了面,吴超越对刘蓉的态度倒是还算亲热,又是请上座又是奉好茶,谢了曾国藩的回礼后还设宴款待刘蓉,刘蓉也没客气就领了。然后到了对座而饮的时候,刘蓉才惊讶的发现吴超越面前的酒杯里装的是茶水,好奇问道:“吴抚台,你的军纪严格到如此地步,在军中居然滴酒不沾?”
“也不是完全的滴酒不沾,平时的规矩是饮酒不过三杯。”吴超越微笑着解释道:“但今天例外,我今天晚上准备发起攻城战,为了不误事,所以今天滴酒不沾,只能以茶代酒,还请孟容先生莫怪。”
“今天晚上就发起攻城战?”刘蓉这下子才真正吃了一惊。
吴超越微笑点头,说道:“已经在准备了,今夜三更出兵,抵达战场后炮击准备,明天天亮的时候正式发起攻城,争取在明天就把武昌县城拿下来。”
瞪大着眼睛打量吴超越,见吴超越语气虽然轻松,神情态度却不象是在开玩笑,刘蓉更是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吴抚台,那你有多少把握?”
“六七成的把握吧。”吴超越随口回答道:“即便这次攻城拿不下武昌县城,至少也能给城里的长毛来一下重的,让他们无法在城里长期坚守下去,方便逼他们弃城而走。”
继续上下打量吴超越,狐疑到了极点后,刘蓉干脆向吴超越直接说道:“吴抚台,那学生斗胆,想随同贵军到阵上观战,一睹贵军的军威,不知抚台大人能否准允?”
“欢迎之至。”吴超越一口答应,笑道:“今天晚上我要亲自率军出战,孟容先生随我同去就行了。还有,麻烦孟容先生派人回去给老师传个话,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发起攻城,请他让贵军水师做好出战准备,倘若长毛派出水师来救武昌县,贵军水师正好可以乘机出兵破敌。”
万万没料到吴超越能够从容自信到这一地步,益发惊疑不定的同时,刘蓉倒也没敢怠慢,一边同样推掉了饮酒以免误事,一边赶紧提笔做书,向曾国藩报告湖北新军今天晚上就要发起攻城的重要情况,同时也按吴超越的要求,提醒曾国藩让湘军水师做好备战工作,以免贻误破敌战机。
再接下来,当然轮到曾国藩傻眼惊诧了,如果不是这道书信来自亲信心腹刘蓉的亲笔,曾国藩肯定得怀疑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但正是因为对刘蓉的信任,所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尽管肚子里仍然尽是将信将疑,曾国藩还是下令水师做好夜战准备,同时曾国藩也少不得在肚子里嘀咕,暗道:“也好,这么急着攻城,本帅倒要亲眼看一看,你小子在战场上到底有多少能耐。”
同样被吓傻眼的还有湘军大将胡林翼和并非吴超越嫡系的湖南将领刘坤一,因为需要胡林翼掩护侧翼防范太平军水师登陆作战,吴超越同样派人向胡林翼告知了自己的攻城计划。被吓傻了的胡林翼花了不时间回过神来后,虽然立即下令准备夜战,但也和曾国藩一样的满肚子惊疑,抱定决心今天晚上要好生观察湖北新军的真正实力。
而刘坤一则是跑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表示担心,担心城外的太平军守城工事尚未荡平,贸然发起攻城只怕把握不大还容易导致伤亡巨大。吴超越则微笑着告诉刘坤一,“不必担心,今天晚上你只管安心看好戏就行,长毛在城外的工事是坚固,但再坚固的工事没人守,还不是一堆摆设?”
在湘军众人与刘坤一七上八下的等待中,夜色很快降临,二更过半时,一直在帐中休息的吴军出阵战兵起身,吃夜宵领干粮,备足饮水检查武器。三更时列队侯命,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自愿担任军事观察员的刘蓉才又十分傻眼的发现,吴军士卒竟然人人手打火把照明,对军事行动丝毫不做掩饰,压根就不介意是否被太平军发现行踪。同时更让刘蓉傻眼的是,吴超越竟然只出动了包括刘坤一庄字营在内的四个营作战,仅仅只动用三分之二去打湘军连攻都不敢攻的武昌县城。
“姓吴的这小子,如果不是疯子,就是真有这个把握!”这是刘蓉此刻的心里话。
凛冽夜风中,两千湖北新军与七百多武装民夫列队出动,打着密如繁星的火把,簇拥着各种各样的攻城武器大步前进,结果让刘蓉继续惊疑不定的是,吴军的攻城武器数量明显偏少,仅有二十来架临时赶造的壕桥车和数十架飞梯,另有一些用于搭建浮桥的浮箱,整体打一次蚁附战倒是绰绰有余,打两次蚁附战就明显不够。
同时刘蓉也注意到吴军练勇重点关照的古怪火炮,数量倒是不少,一种炮管细长的火炮有二十门,另一种炮管粗短的火炮有五门,但是外形模样却与刘蓉此前见过的各种洋炮截然不同。刘蓉再直接向吴超越问起这些火炮的名字时,吴超越则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二十门那种炮叫后膛炮,直线抛射,打远用,五门那种炮叫臼炮,曲线弹道,打近用。”
听不懂吴超越嘴里的外国名词,刘蓉只能选择沉默观察,也亲眼看到了吴超越在用兵作战方面与湘军的各种截然不同之处,队形密集根本就不怕被敌人炮火偷袭,到达阵地后不修临时工事,直接露天布阵;不筑土墙保护炮兵阵地,直接把火炮一字排开;阵地的选择更是让刘蓉大开眼界,吴超越竟然把军队放在了远离城门的城外西南角,就好象压根就不打算攻击最容易被攻破的城门一样。
这时,因为早已发现吴军行动的缘故,武昌县城上同样已经是灯火通明,大量的太平军将士上墙备战,虽然担心黑夜之中城外有埋伏,守将刘满没敢派军出城去守羊马墙防线,却也抢在吴军的火炮就位之前,早早就让周围的几个炮台开火,以火炮轰击吴军士兵的火把密集处。然而吴军的阵地却恰好在太平军火炮的射程之外,太平军的炮弹不但没能对吴军将士造成伤害,相反还暴露了炮台位置,让吴军炮营的技术兵通过钟表法和三角法测到了距离远近,让仅打有少量火把照明的吴军火炮寻找到了更加理想的射击阵地。
数分钟后,当太平军的前膛炮陆续再次开火时,吴军火炮已经全部就位,炮兵营官钱威派人到吴超越面前请示战术和何时开炮,吴超越直接就回答道:“立即开炮,十门后膛炮,招呼长毛的炮台,干掉长毛炮台再打城内,另外十门炮专打城内!”
炮营传令兵唱诺飞奔回去,旁边的刘蓉却再一次瞪大了眼睛,无比的惊讶向吴超越问道:“吴抚台,学生没有听错吧?十门炮专打城内?长毛守军大都在城墙上,你把炮弹打进城里,有什么作用?”
吴超越笑笑,答道:“孟容先生,不必多问,一会你看效果就知道了。”
刘蓉茫然点头,又更加茫然的把目光转向西北面的武昌县城时,吴军火炮那边已经同时发出了怒吼,二十枚炮弹先后夺膛而出,呼啸着十枚打向两旁的太平军炮台,十枚直接抛射向武昌城内。
再然后,自然是湖南土包子刘蓉大开眼界的专属时间了,十枚炮弹在大半命中太平军炮台的同时,突然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弹片横飞间,一团团巨大的火焰也顿时就笼罩到太平军的炮台上,被弹片命中的太平军士兵惨叫倒地,正准备装进炮筒里的火药也顿时被引燃,不是殉爆就是熊熊燃烧,其中三座太平军炮台顿时化为一片火海彻底报废,另外还有两座也冒出熊熊烈火。
最惨的还是城内,看到吴军炮弹越过城墙飞进城里,以刘满为首的太平军将士开始还大声嘲笑吴军炮手的技术太烂,然而当吴军炮弹在城里炸开喷发出巨大火焰后,太平军上下却又很快傻了眼睛——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七八座民房冒出了熊熊烈火。
不等太平军方面和刘蓉回过神来,吴军的火炮已经再次开火,陆续打出了更多的苦味酸炮弹,刘蓉也忍不住象杀猪一样的惨叫了起来,“吴抚台,你这什么火炮,竟然能连射?”
“不是能连射,只不过是发射速度太快,所以看上去象是会连射一样。”吴超越微笑解释。
刘蓉不再吭声,只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武昌县城,看着吴军的苦味酸炮弹在城上城下接连炸开,喷射出一片片方圆超过两丈的火焰,也看着太平军士兵在火海中嚎叫奔走,甚至还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喊叫声,“妖火!是妖火!水浇不熄,在墙上都会烧!”
还是在隐约听到了这些叫喊声后,刘蓉才猛的醒悟过来,赶紧抬头向上前去时,却见吴超越那面吴字帅旗迎风飘展,张牙舞爪旗角直接指向西北,刘蓉顿时恍然大悟,向吴超越惊喜问道:“吴抚台,你今天晚上是打算火烧武昌城?”
“孟容先生果然了得,这么快就能看出我的真正打算。”吴超越笑着点点头,承认刘蓉猜到了自己的恶毒目的,然后吴超越才告诉刘蓉,说道:“我昨天登上高地俯望城内时,见城里的街道房屋保持完整,又因为我用的这种开花炮弹又很好的燃烧弹效果,就想出了这个火攻之计。”
刘蓉赶紧大拍马屁,称赞吴超越的聪明过人,因地制宜和随机应变,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向吴超越问道:“吴抚台,你这种炮弹贵不贵?向那个国家的洋人能够买到?”
早就料到刘蓉会这么问,吴超越笑得自然也更加开心,答道:“买不到,至少暂时还买不到,因为这种炮弹的新式火药,是我的兵工厂自产的。”
“是抚台大人你的什么厂自产的?”刘蓉大惊问道。
吴超越笑着点头,又随口说道:“孟容先生,你回去以后,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我的老师。顺便替告诉老师一句,想要这种火药,可以商量。”
说罢,吴超越不再理会刘蓉,只是举起了望远镜去观察纵火效果,结果也没让吴超越失望,在呼啸夜风的帮助下,本来就燃烧效果十分出色的苦味酸火势更加猛烈,很快就已经在城内引燃了大量民房,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迅速扩大蔓延,迅速就把城内东南角化为了一火海,并迅速向着城池内部挺进。见此情景,吴超越满意点头之余,也赶紧指挥吴军三营熄灭火把上前,呈倒品字形保护住了炮营阵地。
这时,武昌县的城上和城里当然已经乱成了一团,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守将刘满不得不提前动用预备队扑火,同时组织和强迫城内百姓参与灭火,然而坑苦了北洋舰队的苦味酸火焰就坑爹的地方就是连水都浇不熄,即便附在钢铁土石上也照样可以熊熊燃烧,再加上夜风过大,城内房屋密集,火势所到之处都有易燃物助燃。所以不管太平军将士和城里的百姓如何的浇水扑火,就是没办法阻止火势蔓延,更没办法彻底扑灭烈火,又因为夜风肆虐和吴军炮火的逐渐集中在城内,烈火也就彻底失去了控制,火苗冲天十余米,迅速笼罩了小半个武昌县城。
见形势危急,守将刘满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开南门,派军出城来捣毁吴军炮兵阵地,同时派人出城向驻扎下游的太平军水师求救。然而出城的太平军在野战中自然遭到了吴军击针枪的热情招待,排列着密集横队的吴军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以武器优势碾压太平军狂刷经验值。同时早已全军戒备的太平军水师也是进退两难,既不能不救刘满军,也必须得提防湘军乘机发起进攻,最后秦日纲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率领主力出动,掩护韦俊率军登陆增援武昌县城,同时也提防湘军水师乘机出动来袭。
夏季夜短,韦俊带着两千水师陆战队靠岸登陆时,天色已经朦胧微亮,察觉到太平军这一动静,负责掩护吴军侧翼的湘军胡林翼部立即出动,抓住半渡而击的难得战机,迎头痛击正在先后下船的太平军士兵,正在下船登陆的太平军难以形成有力反击,被湘军的火绳枪打得难以抬头。见情况不妙,秦日纲也只能是赶紧指挥水师以炮火掩护韦俊军登陆,胡林翼指挥着湘军将士从容应对,阻敌登陆的同时也大量吸引太平军水师的炮火,为湘军水师创造有利战机。
胡林翼不惜代价创造的难得战机差点被曾国藩白白错过,虽说湘军水师早已全体备战并已出营集结,然而还是确认了太平军水师倾巢出动的情况后,喜欢保存实力的曾国藩这才命令水师出击,同时还要求统率水师的曾国华谨慎进兵,没有理想战机不得与太平军水师交战。
下达了这个命令后,曾国藩也赶紧举起望远镜眺望着一片通红的武昌县方向,心中奇痒难熬,“到底是什么武器?这么神奇?该死的小滑头,手里有这么好的洋人武器,竟然从没对本帅说过一个字!本帅当初收你做门生,真是瞎了眼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联手破敌
早在天色未明之前,看到武昌县西南角一带已经尽是浓烟烈火,吴超越就已经下令停止了炮击以节约炮弹。但即便如此,苦味酸引发的城内大火还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夜风催动着十余米高的火焰席卷北上,不断引燃城里的街道民房,楼台树木,把一座接一座的房屋化为了巨大火团,太平军将士和城内百姓在烈火浓烟中哭喊奔走,乱成一团,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被烟雾熏得昏倒晕厥者比比皆是,到处都呼儿唤娘的哭喊声,也到处都是奔走避火的混乱人群,情景凄惨得有如末日地狱。
城内的混乱也严重的影响了城墙上太平军的军心士气,为了抢救囤积在民房里的粮草弹药,守将刘满还被迫从城上抽调了许多的士兵下城,结果因为火势太大和城内太过混乱的缘故,这些守军士兵却一去再不回头,城上守卫力量也因此大减。
天色逐渐明亮到了可以看清城上情况的时候,吴超越果断命令后膛炮继续开炮,重点打击城上的太平军守兵力量,同时也催动臼炮上前,以装药量更多的臼炮炮弹压制城上敌人,火力清场并为吴军士兵打开前进道路。同时吴军的民夫也带着锄头箩筐等工具飞奔上前,担石挑土填塞拦路壕沟,拆除壕沟对面的土墙。
武昌县太平军的反击微弱得十分可怜,城里真正能打的太平军本来就只有两千来人,被烈火困在城内一部分,出城袭击吴军炮兵阵地又被牵制干掉了一部分,再加上吴军的炮火掩护,真正能在主战场东南角开枪还击的太平军士兵自然没有多少,丝毫阻止不了吴军民夫的迅速填壕。
关键时刻,太平军守将刘满又犯了糊涂,竟然让先前出城的士兵退守羊马墙防线,妄图补强直射火力阻止吴军填壕,结果吴军的臼炮稍微调整一下射角,没用几炮就把躲在羊马墙背后开枪的太平军士兵炸得血肉横飞,烧得鬼哭狼嚎,侥幸躲过炮击的太平军士兵也惊叫着向两旁飞奔逃走,再不敢站在正面与吴军开枪对射,吴军民夫乘机加快速度,争分夺秒的填平了第一道壕沟。
与此同时,胡林翼那边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凭借着水师炮火的掩护,韦俊率领的两千太平军勉强登陆成功,迅速集结成阵,开始与胡林翼军展开激烈的火枪对射战,胡林翼军则凭借着事先抢占的有利地形从容应战,不断以三段射和太平军较量周旋,先后两次打退了太平军的正面冲锋。而队形有些混乱的太平军水师则赶紧撤回水面开阔处重新布阵,防备湘军水师乘势突袭。
决定胜负关键的时刻到来,太平军水师的队形尚未重整完毕时,顺江而下的湘军水师就已经杀到了目视范围之内。然而在这个决定武黄会战未来走向的关键时刻,统率湘军水师的曾国华却过于小心,断然拒绝了杨岳斌和彭玉麟一致提出的全军突袭太平军水师右翼的建议,仅派出舢板船队突袭尚在整队中的太平军水师右翼。
结果突袭效果虽然不错,湘军舢板船队成功杀入太平军右翼船群,造成太平军右翼大为混乱,然而率领太平军水师的秦日纲却当机立断,果断命令右翼就地迎敌,宁可让右翼多付出些损失也不去援救,只是催动中军和左翼一起向前,主动迎向湘军水师主力逼迫曾国华打江面决战,曾国华后悔不迭,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催军迎战,也彻底错失了把太平军水师各部各个歼灭的难得战机。
曾国华的错误选择让吴超越和胡林翼都是恼怒不已,本来湘军水师主力只要冲垮太平军水师的右翼,马上就可以用船舷炮轰击太平军韦俊部的背后,配合胡林翼击溃韦俊而奠定胜局。就曾国华却偏偏错过了这个好机会,胡林翼军自然也就没了迅速打败韦俊军的希望,继而引发连锁反应,看到援军还在坚持,武昌县里的太平军刘满部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弃城而走,导致湖北新军只能是继续打攻坚战。所以在高处看到这一情景后,即便是当着曾国藩心腹刘蓉的面,吴超越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曾国华脑袋里都是长江水是不是?只想保存实力,怎么就不想想怎么杀贼破敌?”
理亏的刘蓉满脸尴尬的不敢吭声,吴超越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按照既定计划继续正面攻坚,好在湖北新军的武器优势太过巨大,武昌县城里的太平军守兵又相对较少,吴军遭到了反击力度很小,填壕进度极快,第二道护城壕沟也已经被填平。经验丰富的老将曹炎忠也已经飞奔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请示是否立即组织民夫搭建浮桥,打开湖北新军直抵城下的道路。
吴超越下意识的想要一口答应,然而话到嘴边时,吴超越却又改了主意,改为转向旁边的刘蓉说道:“孟容先生,劳烦你派个人去联系胡林翼胡将军,问问他是否需要增援?如果需要,我立即分兵去给他帮忙!”
“吴抚台,你怎么会想到去给胡林翼将军帮忙?”刘蓉有些疑惑问道。
“很简单,有我军帮忙,胡将军那边就有希望很快打破僵局,迅速击溃长毛水师的登陆力量,不给长毛水师增援武昌县城内的机会,我们再腾出手来收拾城内残敌,就可以轻松许多。”吴超越解释道:“但如果我只是猛攻武昌县城,那么全面战局就很可能回继续僵持下去,我们反倒有可能付出更多代价。”
刘蓉恍然大悟,赶紧派人去和胡林翼联系之余,又在心里暗暗说道:“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局部敌人,分出先后将各路敌人各个击破。吴抚台用兵,大帅用兵……,唉,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出任一省巡抚。”
和吴超越预料的一样,心高气傲的胡林翼确实有些不愿低头向吴超越求援,但吴超越既然主动提出分兵过来帮忙,又和对面的韦俊打得不分上下难解难分,没有必胜把握。胡林翼自然也不再犹豫,马上就点头答应,消息被快马带回吴超越面前后,吴超越也是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命令黄大傻率领一个营过去增援,余下两营则暂时停止攻城,原地候命严密保护炮营。
为了不让手下人说自己任人唯亲,吴超越组建湖北新军时并没有让自己的大舅子聂士成直接出任营官,而是让他在自己麾下头号猛将黄大傻的营队里担任一个哨官,黄大傻也很给聂士成机会积攒功望,这次紧急出动增援胡林翼,黄大傻便点名让聂士成哨队担任了先锋。结果聂士成也果然没有让黄大傻失望和给吴超越丢脸,率军走在队伍最前方,队列整齐,脚步坚定,密集横队如同一道铁墙铁壁一般直接逼向太平军韦俊部的阵地,尚未接战,就已经给久仰吴军线性战术大名的韦俊所部将士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从战友口中知道吴军线性战术的厉害,也曾经亲眼见识过林凤翔山寨的线性战术,很会动脑筋打仗的韦俊当然没敢和全部装备击针枪的吴军士兵比拼排队枪毙,选择了让拦截部队散开,躲在树木土石后与吴军士兵交锋。然而很可惜,韦俊从林凤翔那里了解到的吴军情报过于落后,不知道吴军在江阴大战后才装备的新式武器——掷弹筒!
发现太平军躲在土石树木后,同样很会动脑筋打仗的聂士成并没有领着士兵傻乎乎的冲过来挨冷枪,选择了暂时停止前进,然后立即请求黄大傻祭出射程比火绳枪远多的掷弹筒,快速发射的十门掷弹筒把小型炮弹呈抛物线打到太平军隐蔽物上方和后方,猛烈爆炸时四射的弹片把太平军士兵扎得千疮百孔,喷发的火焰迅速引燃树木和地上杂草,烧得太平军士兵根本无法藏身,只能是惨叫着四处奔散而逃,聂士成也这才带着本哨人马大步前进,不断以高射速的击针枪射杀慌乱奔逃的太平军士兵,长驱直入迅速直抵韦俊的主力本阵边缘。
太平军将士惊呼超越小妖怎么还有妖炮的同时,胡林翼等湘军将士却已经妒忌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而黄大傻和聂士成这边也很会显摆,才刚接近太平军的主力阵地边缘,马上就再次祭出了掷弹筒,还象是会连发一样的接连打出了两轮炮弹。看到吴军炮弹在太平军的人群密集处接连炸开,爆发出仿佛湘军水师重炮一般的恐怖威力,湘军在更加妒忌得眼睛放绿光的同时,也难免不了是欢声四起,士气大振。太平军上下却是一片恐慌,包括韦俊都忍不住连珠叫苦,“超越小妖的小炮到底是什么妖炮?怎么威力这么大,好象还能连发?我这仗怎么打?”
韦俊这仗确实没办法打,原始的火绳枪在当今世界射速最快的击针枪面前,纯粹和烧火棒子没多少区别,火枪对射完全就是被湖北新军吊打,鼓起勇气以散兵线冲锋吧,先是击针枪密集覆盖,然后是苦味酸手雷弹热情招待,接着还有左轮枪补漏,根本就找不到半点近身白刃战的机会。而躲在土石树木后也不是办法,太平军士兵的人群只要稍微密集点,吴军的掷弹筒马上就已经把炮弹打到他们的头上,成片成片被屠杀。最后再加上士气大振的湘军士兵也从正面冲锋施压,韦俊也再没继续打下去的勇气,一咬牙一跺脚就大吼道:“撤!往下游走!这仗没办法打!”
联手胡林翼成功击溃了韦俊军后,按照吴超越事前的吩咐,黄大傻没追多远就把追击任务甩给胡林翼,带着本营人马立即回援主力战场。结果也是在黄大傻回师补强了正面兵力后,吴超越这才从容不迫的指挥民夫搭建浮桥,准备发起攻城。
与此同时,武昌县城内的火势虽然已经得到了控制,但火头仍然还没有完全熄灭,同时囤积在民房里的弹药武器和粮草也大部分被烧毁,守将刘满被迫无奈,只能是赶紧派人从北门出城,登船去和秦日纲联系,请示是否弃城。可是让刘满更加无奈的是,信使又很快回报,说是秦日纲带着水师与湘军水师激战正酣,信使小船根本无法靠近战场更没办法与秦日纲取得联系。
考验刘满决断力的时刻来临,虽说城里的太平军还有在城墙战场上还有一战之力,抢救出来的弹药还勉强够用,然而看到援军已溃,水师主力又已经被湘军水师缠住,同时又无比畏惧吴军的苦味酸武器,刘满难免还是生出了贪生怕死的念头。最后刘满一咬牙,和韦俊一样选择了弃城而走,带着残余军队从北门出城,同样是逃往了长江下游。城内百姓则立即打开南门迎接湖北新军进城,吴军将士顺利进入武昌县城,将吴军旗帜插上武昌县城头。
陆地战场接连告捷,水面上的激战却仍然还在难分难解,借着曾国华错失战机的机会,一直深恨湘军水师入骨的秦日纲不惜代价的死死缠住湘军水师主力,轻便灵活的太平军小拔船密如蚁群,在湘军各船之间的空隙中不断穿插飞驰,逮到机会就开炮纵火,近舷登船,展开太平军将士最拿手的近身白刃战。而湘军水师的战船虽然机动力不及小拔船,却又胜在船大炮猛,那怕是用撞也能把太平军的小拔船直接撞翻,火炮只要命中,更是可以把毫无装甲的太平军小拔船直接轰成碎片。双方各有优势,战术互克,直厮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早上到下午都没有分出胜负。
无数的双方战船都已经冒出了浓烟烈火,江面上飘满战船残骸和双方士卒的死尸,落水求救的双方士兵也是浮沉不断,随着江浪飘得到处都是,可水师的激战却依然还在持续,两边都咬紧了牙关在玩命坚持,谁也不敢畏战撤退,给敌人追击机会造成更多伤亡,全都在玩命的对拼对耗,只等对方先坚持不下去。
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情况,吴超越难免是大皱眉头,虽说湘军水师的死活不关吴超越屁事,然而考虑到还要仰仗湘军水师保护长江航道,同时还得指望湘军帮忙收复长江下游的湖北城池。吴超越抿了抿嘴,还是命令钱威率领炮营把射程远的后膛炮搬运到长江岸边,寻找合适阵地架炮,用火炮轰击太平军船只给湘军水师帮忙。
也是太平军水师倒霉,吴军火炮布置到位后,恰好有一条太平军从湘军那里缴获来的红单船出现在了吴军火炮的射程中,接受过英国海军教官培训的钱威也不客气,马上用三角定位法测定了远近,调整好射高后立即命令全体开炮,二十枚炮弹轰鸣着夺膛而出后,运气很好的有两枚炮弹正好打中了那条太平军的红单船。——真的是运气好,这年代的火炮想要准确命中移动靶,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苦味酸炮弹对木制品的破坏有多大相信也不用罗嗦了,虽说只有两枚炮弹命中,那条倒霉的红单船还是马上被炸得桅断舷裂,船身上也冒起了水泼不熄的熊熊大火,同时另外十八枚苦味酸炮弹虽然落空,却也在水上水下炸开,把周围的太平军小拔船吹得东倒西歪,水下爆炸的波浪更是直接把两条同样倒霉的太平军小拔船掀了一个底朝天。
还有该死的火焰,苦味酸火焰最牛叉的地方就是漂浮在水面上也能燃烧,天生就是木船的克星,太平军的小拔船又船身过于低矮,不幸进入了苦味酸火焰笼罩的水面后,不但船帆会很快起火,就是船身也有被引燃的危险。所以吴军的首轮炮击虽然命中率只有十分可怜的百分之十,却在心理上给太平军来了一下重的,从没碰上这种火焰的太平军水师将士大呼小叫,惨叫连连,“妖火!妖火!这是妖火,水都浇不熄!”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突然得到了陆上岸炮襄助,又亲眼看到了吴军恐怖炮弹对太平军水师造成的巨大伤害,湘军水师这边却是士气大涨,上上下下欢声不绝,长时间作战带来的疲惫感顿时从身上消失,操船操炮间也更卖力更准确,战斗力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炮声隆隆,只要逮到机会,吴军炮手就把苦味酸炮弹打进太平军水师战船的密集处,只可怜太平军将士是既得和湘军水师开炮对轰,又随时可能被从天而降的苦味酸炮弹命中炮击,提心吊胆手足无措,士气斗志哗哗的直线下降。最后实在招架不住吴军炮击带来的心头恐惧,大量的太平军船只开始争相逃向远离吴军炮兵阵地的水面,战斗队形因此逐渐凌乱。湘军水师乘势进击,逐渐占据了上风。
太平军将士中确实有不少类似刘满一样的贪生怕死的鼠辈,但更多的还是无畏勇士,察觉到吴军的炮击威胁太大,许多的太平军小拔船主动脱离大队,掉头向吴军炮兵阵地这边杀来妄图阻止吴军开炮。然而很可惜,迎接这些太平军勇士的,却是吴军士兵的残忍屠刀,掷弹筒、手雷弹再加上击针枪,把试图靠岸登陆的太平军将士杀得死伤惨重,连下船作战的机会都找不到半个,更别说捣毁无比该死的吴军火炮了。
吴军的炮击只是辅助,能不能打胜仗还是要靠湘军水师自己,但也还好,曾国华虽然有些喜欢保存实力,但是打水战还是有两把刷子,借着吴军炮击的掩护,努力完成了集结的湘军水师以集群冲锋的战术突袭秦日纲旗舰,太平军水师则吃亏在大船过少,无法拦截湘军水师成群结队的红单船和长龙船,秦日纲被迫让旗舰掉头东下逃避,湘军水师害怕又被太平军的船海包围,没敢过于追击,只是不断以火炮轰击两旁的太平军小拔船,迫使太平军小拔船纷纷掉头东逃,最后十分勉强的打了一个击溃战,在付出了不小代价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同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成功完成了军事观察员任务的刘蓉才想到与吴超越告别,准备返回新生洲大营向曾国藩交差。然而这时,刘蓉却又发现吴超越已经失踪,问明吴超越已经进城后,刘蓉又赶紧进城去向吴超越告辞。然而进了城见到了吴超越后,刘蓉的鼻子却又差点气歪了!
“乡亲们啊!武昌县的父老乡亲们啊!我这个湖北巡抚对不起你们啊!我万没想到长毛发匪只顾着抵抗我率领的官军,不肯救火,任由大火泛滥,还故意又放火把你们当做负担甩给我!我没能阻止长毛放火,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传令,传令,马上开粥棚施粥,不准让本官的百姓饿着!不准让本官的百姓饿着————!”
当做无数被战火波及武昌县百姓,在火灾中失妻丧母一夜赤贫的可怜百姓,吴超越哭得是天昏地暗,几度晕厥,吴大赛等亲兵怎么劝都劝不住。那些可怜的百姓被吴超越感动得大哭落泪的同时,吴超越却又在心里得意说道:“成了,南面大冶铁山的矿工,东南袁乡煤矿的矿工,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兵行险着
武昌县城虽小,城里大半的街道房屋也已经在战火中化为了一片废墟,但是湖北新军成功光复了这座县城后,武黄战场一度僵持不下的局势还是被彻底打破,清军方面获得了绝对优胜上风,太平军则军力大挫,水师被迫退守兰溪,黄州府城里的太平军也几乎形同一支孤军,无论陆战水战,太平军实际上都没有多少的翻盘希望。
夺回了武昌县城后,吴超越并没有急着率军渡江北上去帮助湘军围攻黄州府城,只是立即分兵,派遣刘坤一率领庄字营南下大冶,配合大冶县令李承湛组织的团练收复大冶县城。同时考虑到湖北最大的铁矿和煤矿都在大冶县境内的缘故,即便早已探明城中太平军能战者不过数百人,在刘坤一并没有提出要求的情况下,吴超越还是主动派出部分炮营士兵携带五门后膛炮及一些掷弹筒南下给刘坤一帮忙,交代刘坤一一定要拿回大冶,也绝不能让太平军盘踞在至关重要的大冶县境内。
吴超越为什么这么重视大冶小县,曾国藩当然不知道原因,曾国藩也没时间和兴趣再去关心这个问题,南岸战场的局势刚稳定下来,曾国藩马上就派人催促吴超越赶紧率军渡江,嘴上说是想要尽快和吴超越联手夺回黄州府城,但真正原因是什么吴超越用脚指头分析也能猜到。为了吊理发匠老师的胃口,也为了巩固对南岸战场的控制,不给太平军卷土重来的机会,吴超越故意找各种借口一再推托,迟迟没有率军渡江。
最后,还是在收到了刘坤一军轻松收复大冶县城的消息后,吴超越这才留下绿营兵守卫武昌县城,慢条斯理的率军渡江,带着湖北新军到了新生洲与湘军会合。曾国藩闻报大喜,亲率湘军众将出营迎接吴超越,客客气气的邀请忤逆弟子入营用宴,又主动派遣湘军民夫帮助吴军立营,对吴超越的爱护也仿佛象是回到了在京城时事事处处为弟子着想那个时刻。
不出吴超越所料,宴会上虚情假意的互相客套了一番后,曾国藩果然很快就向吴超越问道:“慰亭,听孟容先生说,前日你在战场上用的洋人武器,开花炮弹里装的新式火药,都是你的兵器作坊自产的?”
“回老师,千真万确。”吴超越点头答道:“学生诗文词赋不行,对洋人的化学却小有研究,又在上海时得到过洋人的化学大才指点,就造出了这种连洋人都还没有的新式火药。”
说罢,早有准备的吴超越还叫亲兵拿出了苦味酸样品给曾国藩过目,又给曾国藩详细讲解了苦味酸炸药的使用方法,末了又把苦味酸当众点燃,让曾国藩和湘军众将亲眼目睹苦味酸的良好燃烧效果。曾国藩和湘军众将则是看得既兴奋又眼热,然后前段时间才从京城回来的曾国潢还迫不及待的向吴超越问道:“慰亭,这种火药的造价如何?”
“当然比原来的黑火药高得多。”吴超越如实回答道:“而且引爆这种火药的****和延时引信,大清国内目前还不能自产,只能向洋人购买,价格更加昂贵,所以我手里的新火药武器也不多,自用都还远远不足。”
吴超越把话再直接也没用,曾国潢的脸皮甚厚,马上就说道:“慰亭,你手里的新武器不够没关系,反正你能自产,汉口又已经是和洋人通商的口岸了,那个什么****和引信也可以直接找洋人买。现在我们正在和长毛交战,这么好的武器,你怎么也得分一些给我们吧?”
“好说,好说。”吴超越笑着说道:“多了没有,三百枚手雷弹,五门掷弹筒和五十枚配套炮弹,明天我就叫人送来。”
“就这么点?还连炮弹都没有?”曾国潢的脸色有些微变。
“二叔,小侄手里的新式武器确实不多,已经尽了全力了。”吴超越哭丧着脸说道:“还有,不是我不给你们炮弹,是我的炮弹和你们的炮弹不同,给了你们也没办法用。我手里总共只有二十多门火炮,连火炮都给了你们,我以后的仗也没办法打了。”
曾国潢还是不依不饶,正要开口继续讨要时,曾国藩却挥手制止住了曾国潢的厚颜无耻,还冲曾国潢埋怨道:“二弟,慰亭这些年可没少帮我们的忙,你怎么就只想着一再向他伸手,全然想过用银子买?新式火药造价这么高,慰亭能送给我们多少,我们……。”
“恩师,请容学生多一句嘴。”
吴超越不上理发匠的恶当——用银子买倒是说得好听,谈着谈着曾国藩铁定会拿吴超越拖欠他的钱粮充当货款。所以吴超越赶紧开口打断曾国藩,说道:“恩师恕罪,现在你就算拿得出银子,学生也没武器卖给你。”
“什么意思?”曾国藩疑惑问道。
“生产新火药的作坊还没建起来,原材料不足,学生没办法造。”吴超越无奈的摊手说道:“而且学生目前还要忙于收复长江下游城池的事,也没时间回汉口去建工厂和督造武器,所以短时间内,恩师你就算出银子,学生也是爱莫能助。”
说罢,吴超越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恩师请放心,只要随着老师把长江下游的几座湖北城池夺回来,把长毛驱逐出了湖北境内,学生马上就可以腾出手来大力整顿军备,为恩师大量生产新式武器,帮老师你直捣黄龙,攻破江宁,生擒洪杨二贼,助老师建立万世不易之伟功!”
曾国藩当然也马上听出忤逆学生这是在给自己下套——想要新式武器,先带着湘军替忤逆学生把太平军驱逐出了湖北再说!脸色微微一变后,曾国藩也没急着跳出陷阱,只是含笑说道:“原来如此,也罢,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喝酒,喝酒。”
吴超越含笑谢了,这才与湘军众将举杯同庆南岸大捷,期间也努力保持与湘军众将的友好关系,与湘军众人言谈甚欢,还不断许下各种空头诺言,说什么只要把太平军赶出了湖北,让自己腾出手来以后,一定会以最低价成本价向湘军出售和援助各种新式武器,成功吊起了许多湘军将领的胃口,与湘军众人尽欢而散。
散席后自然是钩心斗角的密谋时间,先来看曾国藩这边,才刚回到后帐与自己的几个心腹谋士见了面,曾国藩马上就重重唾了一口浓痰,骂道:“呸!小滑头,果然奸猾了得,明明是想让本帅出军出力把长毛赶出湖北,让他坐稳湖北巡抚的位置,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好象是他在帮本帅一样。”
“只怕他的目的还不止如此。”刘蓉微笑说道:“把长毛赶出了湖北,坐稳了湖北巡抚的位置,又有我们顶在前面为他抵挡长毛,他就可以在湖北安心的整军备战,又用新式武器操纵着我们为他冲锋陷阵,等我们和长毛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出手顺江而下,直捣黄龙和攻破江宁的盖世奇功,可就得归他了。”
曾国藩冷笑点头,也无比怀疑这才是忤逆门生的真正打算,然后曾国藩问道:“如何应对?”
“绝不能急着把长毛赶出湖北!”刘蓉沉声答道:“长毛对湖北的威胁越大,大帅你那个门生就越是依赖我们,只有让长毛继续控制住一部分湖北城池,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才可以从大帅你那个门生手里弄到更多的新式武器,乃至新式火药的配方!”
曾国藩沉默盘算不说话,许久后才问道:“那黄州府城,还打不打?”
“当然得打!但不能出力真打!”刘蓉答道:“武昌县城已失,长毛水师退到兰溪,黄州城里的长毛已经形同孤军,很有可能会主动弃城而走,我们不打无法向朝廷交代,所以必须适当发起一些进攻,给朝廷一个交代,也卖个顺水人情给大帅你那位得意门生。”
“然后呢,打不跑黄州城里的长毛固然对我们有利,可以逼迫大帅你那位门生向我们低头求助,也可以逼着他卖力攻城,乘机弄清楚他是否还藏有后手。如果长毛收缩战线主动弃城而走,那我们绝不能全力拦截,必须要让长毛有力量可以盘算黄州下游的湖北城池,继续对你那位门生形成威胁,也让他必须继续依赖我们。”
曾国藩笑了,拍拍刘蓉的肩膀笑道:“孟容,吾之子房。”
…………
这时,已经回到了营地里的吴超越自然也和唯一一个参谋赵烈文展开了密谈,结果吴超越这边也更有风度一些,赵烈文没吐浓痰就向吴超越笑道:“慰亭,你的套倒是下了,可你的老师不肯上套,如之奈何?”
“正常,我那位老师如果这么容易就上套,那他就不会在十年里升官七次了。”
吴超越笑笑,也确实早就料定理发匠老师不会这么容易中计给自己当苦力蓝领,然后才向赵烈文问道:“惠甫,那以你之见,我老师接下来会出什么招?”
“那还用问?当然是故意磨洋工不急着把长毛赶出湖北了。”
赵烈文想都不想就回答道:“湖北新军才刚组建,力量还很薄弱,打一两个胜仗或许还有把握,但是要想把长毛彻底驱逐出湖北却是难如登天。长毛只要一天赖在湖北境内不走,就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你也得一天有求于你那位侍郎老师,你只要有求于他,钱粮军饷和新式武器这些东西,他不就有的是机会向你伸手白吃白拿了?”
“那我们如何破解?”吴超越又问道。
足智多谋的狗头军师赵烈文难得面露难色,盘算着回答道:“慰亭,你这话可算是把我问住了,按理来说,破解你老师这一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是诱之以利,但我左思右想,又发现这不太可能,以你老师的聪明,你无论拿出什么样的诱惑,他绝对都能一眼识破。只有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才有可能打动他,但是你老师那个胃口……,恐怕会是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吴超越皱眉不语,也知道自己无论拿出多少真金白银讨好理发匠老师,也绝不可能满足他的无底洞胃口,同时吴超越也很清楚,自己就算能够求动肃顺给理发匠老师许下安徽和江西巡抚的实缺,甚至两江总督的官职,以自己理发匠老师的奸猾,也绝对会一眼识破,绝不会上当受骗!
这时,赵烈文突然神色一动,似乎张口想要说话,但又强行忍住把嘴巴闭上。吴超越和赵烈文搭档多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便问道:“惠甫,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为什么不说?”
“是想到一个主意,应该可行。”赵烈文答道:“但这是一个险招,还是一个险得不能再险的招数,所以就没说。”
“没关系,说来听听。”吴超越鼓励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两个仔细合计,说不定就能火中取栗,弥补危险。”
“无法弥补。”赵烈文摇头,说道:“其实我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引诱你老师用更毒的一招逼你就范,老老实实的向他低头求饶,双手奉上钱粮武器,对你予取予夺,任打任骂。但你老师如果想要用此毒招,首先就得替我们肃清湖北境内的长毛,然后才能达到目的。”
“仔细说说。”
吴超越被赵烈文成功吊起了胃口,赵烈文则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招,其实是我之前最担心的事,生怕被什么人知道捅到你老师那里,然后你就危险了,所以才对谁都没有说过。”
叹罢,赵烈文才低声说道:“我一直在担心,你老师这时候如果乘机发力,把长毛赶出湖北境内,然后借口救援江西,把主力带进鄱阳湖战场,故意露出空虚的湖北腹地,引诱长毛乘虚攻打湖北,那你就只能哭着喊着向你老师求饶,求他赶紧带兵回来救你了。”
吴超越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这才发现自己的理发匠老师还有这一招可以把自己整治得欲哭无泪,生不如死。但下意识的想要放弃这个兵行险着的招数时,吴超越却又有些犹豫,再仔细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还是忍不住向赵烈文问道:“惠甫,以你之见,如果我老师知道这一计,是否有可能依计而行?”
“九成九会依计而行!”赵烈文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才解释道:“现今长毛的陆军主力已经去了南昌,我军又刚与你老师联手在南岸打了一个胜仗,湘军士气正盛,长毛士气衰竭,军心沮丧,且无法指望立即获得援军增援,正是把长毛一举赶出湖北的大好机会,你老师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成功把握自然很大。”
“再然后呢,把长毛赶出湖北自然是大功一件,皇上和朝廷高兴,你老师自然也高兴。在此期间,你老师自然可以借口补充武器,逼你交出更多的新式武器和钱粮,这又是一重高兴。最后,你老师再把主力带进江西,故意让湖北后方空虚,引诱长毛乘机又来攻打湖北,到了那时候,你这个湖北巡抚除了乖乖向他磕头求饶外,自然没了多余选择。一举三得,一箭三雕,你老师能不动心?”
吴超越不吭声,只是发现自己如果和理发匠老师换个位置,肯定会选择这个一箭三雕的毒招。而再盘算了许久后,吴超越这才又问道:“惠甫,那以你之见,我是把老师留在湖北有利,还是用这招把他诱出湖北更有利?”
“如果您有把握仅凭湖北兵力,独自拦住长毛的反扑,那当然是把你老师诱出湖北更有利。”赵烈文答道:“但我必须提醒你,你手里的湖北新军还太弱小,湖北的绿营又靠不住,这一把如果赌输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尤其是你的水师。”赵烈文又补充道:“洋人虽然半卖半送给了你两条好船,但是水师要想操练精熟,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到时候你就算可以在陆地上勉强支撑,长毛水师也可以走水路直接杀让湖北腹地,把你的腹地搅得天翻地覆。”
吴超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眼睛前方搓动不止,过了许久后,吴超越才突然说道:“赌!这一把和我老师赌了!”
“慰亭,你考虑清楚了?”赵烈文问,又提醒道:“别怪我没警告你,这把你如果赌输了,你湖北巡抚的顶戴也保不住。”
“我知道,赌输了我也不后悔!”吴超越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一天不把长毛驱逐出湖北,我一天就在湖北做不成大事,一天不把老师打发出湖北,我在湖北就一天不得安宁。这把我赌了,反正我在湖北才刚起步,赌输了我也损失不大!但我如果不赌这一把,我在湖北就永远没办法起步!”
见吴超越态度坚决,知道吴超越喜欢冒险脾气的赵烈文也没再阻拦,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好,随你。好在长毛那边也是到处在打仗,又在南昌战场集中了大量兵力,对南昌志在必得,也有可能不会立即来打湖北。”
吴超越点头不吭声,心里想的全是自己托周秀英给杨秀清带的话,通过洪仁玕给杨秀清的暗示,甚至还想到了几乎是和曾国藩穿一条裤子的刘长佑——刘长佑和曾国藩关系再好,看到吴超越对刘坤一是怎么招待,心里也自然会有他自己的想法——楚勇的战斗力还是相当靠得住的。
末了,吴超越才想起向赵烈文问道:“那么,用什么办法让我老师这条逼我就范的毒招?”
“太容易了。”赵烈文又叹口气,苦笑说道:“书信,反间,酒后失言,我马上能想出一百个办法让你老师知道这个毒招,还连露出痕迹都不怕,对你老师这么有利,那怕他明知道是陷阱,也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师生对赌
随着湖北新军的北渡长江,黄州府城里的太平军钟廷生部处境也变得更加尴尬,全力守城,仅凭钟廷生手里的力量是绝对不足,短时间内保住城池不失倒是有点把握,长时间坚守却毫无不可能。弃城而走吧,又实在太过可惜,既不想弃城又想要坚持守住城池,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援。
是否救援黄州府城也是个大难题,武昌县大战,太平军水师主力虽然没有遭到致命重创,却也在湘军水师主力面前更加没有了必胜把握,出动水师救援黄州府城不但没把握,还相当危险。而太平军的陆军主力也已经被调往了更加重要的南昌战场,想再把陆军调回来增援黄州,不但耗时耗力,还等同是丢西瓜拣芝麻。所以左右为难之下,秦日纲只能是把皮球踢给太平军的西线主帅石达开,让石达开拿主意怎么办。
太平军想等石达开的决定,吴超越却不肯闲等着浪费时间,移营到了长江北岸后才过了一天,亲自勘探了地形后,吴超越很快就把攻城主战场选择在了地势开阔的黄州府城外,并针对太平军火炮大量集中在北门这一点,让炮兵在城外大量修筑临时炮台,准备以技术领先太平军火炮几个代差的后装膛线炮拔掉太平军炮台,削弱太平军的守城火力打开攻城道路。
拿定了主意,吴超越象征性的向曾国藩打了一个招呼,要求曾国藩出动湘军火炮助战,帮自军增强火力。然而令吴超越颇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抠门吝啬的理发匠老师不仅一口答应帮忙,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第二天就用火炮攻城,并且更加难得的主动派遣曾国荃率军保护炮兵阵地,防范太平军出城突袭。
理发匠老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是什么原因吴超越一时半会还猜不到,但是有了湘军火炮帮助后,湖北新军的火力还是得到了极大增强,到了第二天上午,当十五门后膛炮与六十余门湘军劈山炮联手轰击黄州城北门的时候,清军在火力也就彻底压制住了太平军的炮台火力,打得太平军的炮台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激烈炮战中,湘军的实心炮弹当然只是起辅助效果,真正能对太平军炮台形成致命威胁的始终还是吴军的苦味酸炮弹,只要能够打在炮台上炸开,苦味酸爆炸时发出的冲击波和四射的弹片瞬间就能把炮台上的太平军炮手清扫一空,苦味酸火焰也经常能够引燃炮台上的火药导致殉爆,如果苦味酸炮弹能够侥幸打到太平军的火炮近处,甚至还可以靠冲击波把太平军的火炮直接掀下炮台。最后再加上学自西方的先进炮兵技术和膛线炮的高精度,太平军的火炮也就很快在猛烈的炮火中陆续哑了火,逼得钟廷生只能是赶紧下令把火炮搬下炮台,以免火炮尽数报废,再无火力压制蚁附战时的清军。
在此期间,手中兵力不多的钟廷生始终没敢派兵出城交战,还连城上都没敢布置多少士兵值守,吴超越和曾国荃各自带来的战兵也就一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又因为阵地距离较远,吴超越和曾国荃也一直没能见面。最后,还是到了太平军火炮尽数撤下炮台,吴军后膛炮再也找不到有价值的目标可以开炮,吴超越下令收兵回营的时候,吴超越才专门抽空去了一趟湘军队伍,当面向曾国荃道谢。
在曾家几兄弟中性格相对比较耿直的曾国荃和吴超越处得还算不错,挥了挥手直接说了一句不必客气,然后又无比好奇的向吴超越问起吴军火炮精度奇高的缘故,吴超越也如实相告了,说了自军炮手接受过洋人军队训练,又大概介绍了膛线稳定弹道的原理。曾国荃听了更是艳羡,说道:“慰亭,你和洋人熟,能不能帮我们也买一些这种火炮?”
“小事一桩,我回去就给洋人下定单。”吴超越一口答应,接着又迫不及待的向曾国荃问道:“九叔,长毛布置在北门的火炮和炮台已经大部分被我们干掉了,我们明后天就抓紧时间发起攻城如何?”
“这事你得去找我兄长商量,我说了不算。”曾国荃无奈的摊手答道。
吴超越点头,又低声向曾国荃说道:“九叔,一会我去见老师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还请你帮忙多说几句好话,多帮我劝劝老师。黄州这里紧邻武昌府城,一天拿不回来,我这个湖北巡抚在武昌府里就一天睡觉不敢放心合眼。”
明知道自家大哥绝不会轻易下定决心发起攻城,但曾国荃还是随口答应,吴超越赶紧道谢的时候,一个吴超越的亲兵却拿着一道书信匆匆跑到近处,吴超越的亲兵队长吴大赛上前问明情况,然后把那道书信递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说道:“抚台大人,黄胜先生刚刚派人从汉口送来的,说是关于军情大事的书信,十万火急。”
吴超越漫不经心的接过书信,当着曾国荃的面打开观看,然而只大概看得几眼,吴超越的脸色很快就变了,旁边的曾国荃看出不对,好奇向吴超越问道:“慰亭,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吴超越的神色稍稍有些慌张,一边把书信折好装回信封塞进袖子里,一边随口说道:“九叔,小侄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罢,吴超越领了吴大赛等人匆匆离去,曾国荃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正要策马离去时,不料旁边的亲兵却低声提醒道:“九帅,吴抚台的信掉了。”
曾国荃一楞,低头一看时,却见刚才那道让吴超越神色大变的书信确实掉在了地上,然后电光火石间,曾国荃飞快就拿定了主意,向旁边的亲兵一努嘴,亲兵会意,立即拣起书信呈到了曾国荃的面前,曾国荃接过取出信件粗略看了一遍,然后也是神情大变。再接着,曾国荃就飞快把书信塞回信封,让自己的亲兵去追吴超越交还书信。再然后……
再然后,书信的大概内容,理所当然的就被曾国荃禀报到了曾国藩的面前,
“关于黄胜这个人,你们知道多少?”
这是曾国藩盘算了许久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而湘军方面的情报能力也相当不错,郭嵩焘马上就回答道:“黄胜,字平甫,吴超越同乡,得吴超越祖父资助到过花旗国留学,因为水土不服只在花旗国呆了一年就回到了大清,其后一直在香港任职,后来吴超越用书信招揽他,他因为受过吴家大恩一口答应,到了上海进了吴超越的幕府,一直为吴超越留守上海后方,替吴超越主持各种洋务,前些天才随洋人船队来到汉口。”
“果然是小滑头的死党。”曾国藩先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才问道:“那他的才具如何?”
“不知道。”郭嵩焘如实回答道:“他来汉口没几天,学生的人还没探清他的底细,只知道他能说洋话,吴超越在汉口的各种商务,都是他负责主持。”
曾国藩不再吭声,旁边的刘蓉却说道:“如果那道书信真是这个黄胜写的,那这个黄胜不但精通洋务,在战略层次这个方面也很有独到之处,算是一个难得的大才。”
“孟容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郭嵩焘听得有些糊涂,疑惑问道:“听你的口气,你好象怀疑九将军看到的那道书信是伪造的?”
“太巧了。”刘蓉冷笑说道:“这么重要关键的书信,偏巧在吴超越和九将军说话的时候送到面前,吴超越又偏巧不小心遗落,给了九将军偷看书信的机会。太巧,巧得就好象是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孟容先生,慰亭是故意给我偷看书信的机会?”曾国荃惊讶问道。
刘蓉冷笑着点头,说道:“他料定你会忍不住好奇偷看书信,也料定你一定会把书信内容禀报给大帅,所以很可能就在你打开书信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吴超越在用兵方面,可是出了名的诡诈多谋。”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曾国荃更加惊讶的问道:“他就不怕兄长真的把主力带进江西战场,让他单独面对长毛主力,把他逼到绝境?”
“他是想和我赌一把。”曾国藩终于开口,语气平淡的说道:“他故意提醒我这么做,可以把他逼得更狠,然后只要我按他的指点做了,我和他就一起走上赌桌了。他如果赌输了,就只能乖乖的向我们求援,求我们救他,我们也可以对他任宰任割,予取予求。”
“但他如果赌赢了,以后就用不着担心我对他的敲诈勒索,可以把湖北的钱粮军饷全部用来办理他的湖北新军,和我争功争宠,我也很难再有机会逼着他交出钱粮武器,还得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受他制约。”
慢条斯理的说到这,曾国藩也微微一笑,说道:“真不愧是本帅最出色的门生,果然有胆量,为了不被本帅牵制掣肘,宁可冒险单独应对长毛主力。果然有胆色,有气魄!”
“如果这道书信真是吴超越故意安排了让九将军看到,那就只有这一个解释。”刘蓉点头认同,然后向曾国藩问道:“大帅,你的学生已经上了赌桌下注了,你这位做庄家的,是否收下这个注码?和你的学生豪赌一把?”
“孟容先生,那以你之见,本帅是否应该赌这一把?”曾国藩反问道。
“这……。”刘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大帅,学生认为,你不应该赌一把,你不赌也已经赢定了,赌赢了虽然注定可以赢得更多,但如果不小心赌输了,吴超越真的独自扛住了长毛对湖北的趁虚而入,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大帅,末将也认为应该谨慎起见,最好别赌。”罗泽南也说道:“只要我们一天不把长毛驱逐出湖北,吴超越就一天有求于我们,但我们如果全力把长毛撵出湖北,吴超越又独自扛住了长毛的下一波反扑,那他就是蛟龙下海,猛虎入山,我们就再没办法和机会制约他了。”
“尤其是在汉口已经开港的情况下。”刘蓉又指出道:“关税有多重要学生也不多说了,汉口港现在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且下的金蛋还肯定会越来越大!钱粮武器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和吴超越慢慢商量,但汉口的海关监督一定得拿下来!除非吴超越答应把汉口海关监督换成我们的人,否则我们就绝不替他把长毛赶出湖北!”
“是不应该冒险豪赌,稳扎稳打才是最好选择。”曾国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问道:“那以你们之见,本帅如果和吴超越赌了,赌输的可能有多大?我们赌赢的把握,又有几成?”
刘蓉和罗泽南等人都面露迟疑,盘算了不少时间,罗泽南才回答道:“吴超越赢的可能很小,我们赌赢的把握至少在八成以上!就湖北现在的情况而言,吴超越单独应对长毛反扑,在陆地上或许还有点希望,但是在水面上他毫无胜算!洋人是卖给了他两条好船,但水师操练远比陆师负责,没有一年半载时间休想见什么成效,所以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吴超越绝无任何可能拦住长毛水师入侵湖北腹地!”
“学生也是这么看,吴超越在陆地上或许还能和长毛陆师周旋一二,可水面上绝对不行,他的水上力量太弱。”
刘蓉同样认可罗泽南的看法,然后刘蓉却又说道:“但学生还是反对大帅你和他赌一把,大帅,你这位学生实在太过深不可测了,野心、胃口和能力都有,说不定他就能在这个九死一生的赌局中创造奇迹。所以学生认为,最好还是稳扎稳打为上,乘着他现在必须依靠我们把长毛驱逐出湖北,逼他交出汉口海关和更多的钱粮武器!”
刘蓉和罗泽南各抒己见的时候,曾国藩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也在一直微微点头,然而就在刘蓉和罗泽南觉得曾国藩已经放弃豪赌的时候,曾国藩却突然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孟容先生的见解虽然很有道理,但是你却忘了两件大事。”
“学生忘了那两件大事?”刘蓉好奇问道。
“第一,朝廷的反应。”曾国藩竖起一个指头,说道:“本帅誓师讨贼,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但朝廷里却有许多宵小之辈对本帅多有非议,皇上也因此收回了让本帅署理湖北巡抚的旨命。现今长毛重兵云集南昌,湖北之贼既不多,也不强,本帅倘若还不能迅速把长毛驱逐出湖北,必然会更加授人以柄!”
“第二,我们就算继续留在湖北,也照样会被吴超越继续利用。”曾国藩又竖起第二根指头,说道:“现今黄州城里的长毛已成孤军,弃城可能极大,就算我们不出手,吴超越只要不惜代价,照样有很大可能独自赶走黄州城里的长毛!”
“到时候武黄二城光复,武昌府城赢得缓冲,吴超越了不起就是顶住朝廷压力暂时不去光复下游诸城,安心在武昌汉口操练新军,待新军大成之后,再挥师东下光复下游湖北诸城,同样是易如反掌!届时我们的处境不仅更加尴尬,还更没机会再制约操纵这个野心勃勃的小滑头!”
刘蓉闭上嘴巴不再说话,罗泽南也连连点头,曾国藩则重重一拳砸在帅案上,沉声说道:“这么大的赌局,连学生都敢赌,我这做老师为什么不敢赌?和他赌!越早赌,越是不给他练兵成军的时间,我们的胜算就越大!赌赢了这一把,湖北地方钱粮,汉口的关税,还有那个小滑头的新式武器和武器作坊,就都归我们所有了!”
见曾国藩的态度坚决,刘蓉和罗泽南也不再多说什么,全都点头允诺,也都承认曾国藩的见解最有道理——和吴超越赌这一把,不但胜算极大,还可以讨好满清朝廷。结果也是凑巧,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就传来了吴超越求见的消息,决心已定的曾国藩毫不迟疑,马上就下令召见。
吴超越来拜见理发匠老师,当然是来与曾国藩商量尽快发起攻城的,结果也完全被狗头军师赵烈文料中,觉得自己稳操胜算的曾国藩果然一口答应了第二天就向黄州府城发起进攻,还主动开口把湘军此前大量准备的攻城武器送给吴超越一些。吴超越一听大喜,赶紧向理发匠老师道谢,又一口答应了再给湘军五百枚手雷,帮助湘军水师应对太平军水师可以发起的进攻。
商议攻城战事的期间,吴超越和曾国藩谁都没有提起攻下黄州府城后怎么办,还是在议定了出兵顺序和各自负责的攻城方向后,曾国藩才对吴超越微笑说道:“慰亭,如果能够顺利拿下黄州府城,我的打算是你我最好是继续联手乘胜追击,乘机光复湖北剩下的蕲州、黄梅、兴国和广济四座县城,一鼓作气夺回田家镇重地,把长毛彻底驱逐出湖北战场,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正常情况下,刚给理发匠老师下了套的吴超越本应该演演戏,装模作样的推托拒绝,装出害怕理发匠老师乘机东下江西战场的模样,然而清楚看到理发匠老师眼睛里的炽热目光,还有刘蓉、罗泽南等人不动声色的表情。吴超越心里也顿时明白,理发匠老师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安排,也决定和自己赌这一把了。
所以,吴超越也懒得和理发匠老师演戏,很坦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若能如此,当然最好。”
“你输定了!”这是理发匠老师曾国藩此刻的心里话,也是忤逆学生吴超越此刻的心里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争夺先机
秦日纲和钟廷生并不知道的是,即便知道了湖北战场局势不妙的情况,太平军的西线主帅石达开却还是不打算放弃湖北战场,仍然用快船传令秦日纲和钟廷生继续坚守黄州一线,那怕情况再不妙也绝不能主动放弃黄州府城,更不许擅自撤出湖北。
石达开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不是要让太平军将士白白送死,原因是更加重要的南昌战场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江西清军已经大半云集南昌战场力保省城,而太平军成功占领了江西大部分城池后,也陆续把兵力集中到了南昌战场准备和江西清军打一场大决战,若能取胜江西全境便可归入太平天国的版图,继而彻底切断满清朝廷与东南富庶之地的陆路联系。
在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石达开当然希望秦日纲和钟廷生能够暂时牵制住湖北清军,不给曾国藩或者吴超越增援南昌的机会,所以即便明知道湖北局势不妙也无法再往湖北增派援军,石达开也绝不允许秦日纲撤出湖北战场。
然而很可惜,石达开的命令晚了一步,当石达开的命令送到秦日纲的面前时,黄州府城已经被吴超越和曾国藩联手攻破,钟廷生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迅速撤出了黄州战场,秦日纲率领的太平军水师主力也已经撤到了蕲州一带,再没了机会把吴超越和曾国藩牵制在湖北腹地。
黄州府城是被清军用爆破战术得的手,激战中,湖北新军将士靠着优势炮火的掩护,在黄州北门城下成功挖掘出了一个坑道,埋入苦味酸炸药引爆,第一次爆炸虽然没能成功炸垮黄州城墙,但曾国荃麾下的湘军将士璇即又在附近挖掘了一个坑道,吴超越赶紧派人再次装进苦味酸炸药引爆后,之前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墙终于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不下二十丈宽的缺口,负责这一轮攻势的湘军将士立即潮水一般的涌入缺口。
比拼勇气斗志的危急时刻,太平军将士虽然靠着密集子弹和接连抛掷火药包,一度把已经冲进城的湘军士兵给重新赶出城外。可湘军这边却更狠,曾国荃亲自操刀上阵,接连砍翻三个带头逃命的军官,并扬言说再敢后退就马上对谁开枪,逼着湘军将士再次发起冲击,这才成功杀入城内与太平军展开巷战。而再当冯三保率领着大量装备手雷左轮枪的吴军将士杀入城内后,守黄州府城里的钟廷生也就彻底没有了回天之力。
在此期间,太平军水师也一度出动来救黄州,然而援军尚未靠岸登陆,已经不再故意保存力量的湘军水师也已经倾巢杀来,太平军水师被迫在水上迎战,接着又马上遭到了湘军水师的手雷弹突袭,过于轻小的小拔船只要挨上一枚苦味酸手雷就得遭受重创,运气不好点直接报废都有可能。措手不及下,太平军水师顿时一片大乱,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士气高昂的湘军水师则乘机猛攻猛杀,几乎与陆地上同时取得胜利,太平军水师也比陆师更早放弃了黄州向下游逃亡。
收到了水师兵败的消息后,本来就已经招架不住的钟廷生更无战心,想都不想就下达了弃城命令,结果却又遭到了湖北新军的全力追击,在损失相当不小的情况下才逃到兰溪与水师会合。然后秦日纲和钟廷生再稍一合计,觉得反攻武黄战场毫无可能,同时陆师的粮草辎重遗失太多,在野外很难补给,所以秦日纲和钟廷生干脆就带着军队直接撤回了蕲州就粮,吴超越与曾国藩继续联手追击,顺江而下的水师几乎是与太平军同时抵达蕲州,只是势单没敢立即发起进攻。
在蕲州喘息未定时,石达开不许撤出湖北战场的命令也已经送到了蕲州,秦日纲和钟廷生见了大声叫苦,因为一路败逃下来,太平军的陆师损失相当惨重,即便加上刘满从武昌县城里带出来的败兵,陆上作战力量也已经只剩下了三千多人。同时几经战火摧残的蕲州小城粮草不足,城池残破,物资基础难以支持太平军长期作战,所以即便太平军的水师还有一战之力,也很难守得住蕲州防线,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死守,陆师还有被曾吴联军全歼在蕲州的危险。
不得已之下,秦日纲和钟廷生只能是坐下来重新商议如何执行石达开的军令,结果也还算好,石达开只是禁止太平军撤出湖北战场,并没有要求秦日纲等人不许放弃任何一座湖北城池,灵活性很高,秦日纲和钟廷生还有自行发挥的余地。而经过反复的推敲商议后,秦日纲和钟廷生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新的战术计划,决定放弃蕲州继续撤退,撤退到战略要地田家镇去重新布防,借助田家镇那一带的有利地形,集蕲州、广济、黄梅和兴国的四县钱粮之力坚守田家镇咽喉,与曾吴联军长时间周旋。
说干就干,乘着曾吴联军的陆师还没抵达,太平军立即把蕲州城里的粮草军需尽数装船,又连夜把邻近广济城里的粮草辎重也运了过来装船。先行抵达蕲州战场的湘军水师虽料定敌人准备继续东撤,却势孤不敢轻进,只能是赶紧派快船与曾国藩联系,向曾国藩报告这一重要情况。
如果不是信使见到曾国藩时,吴超越恰好就在曾国藩身边,或许就会错过抢占先机的宝贵时间。也幸亏是与曾国藩同时知道了这一消息,吴超越稍一盘算后,马上就向曾国藩说道:“恩师,不管长毛把粮草军需装船是打算撤到田家镇,还是准备直接撤出湖北,为了谨慎起见,你的水师都应该立即进兵田家镇,抢占长江南岸的半壁山战术要地,夺得上风之利,以防万一。”
田家镇有两个战术要地,一个是北岸的吴王庙,另一个就是南岸的半壁山,现今正处夏季,东南风正劲,以大船为主力战舰的湘军水师当然得优先抢占上风处,否则在水战中必然要吃大亏。这个道理曾国藩懂,而且曾国藩也远比吴超越了解田家镇的实际地形,知道只要自军水师提前抢占了半壁山要地,太平军就算想在田家镇重建防线也极度困难,可如果让太平军水师抢占了半壁山要地,那么本来就是以机动见长的太平军水师更是如虎添翼,甚至还可以借助顺风之利,以火攻重创湘军水师。
明白归明白,但是关键时刻,曾国藩的自私心理却又占了上风,沉吟了片刻后,曾国藩还摇了摇头,说道:“慰亭,你的建议虽然很对,但还是太冒险了。我们的陆师主力尽在北岸,又落在了水师后面,若是再让水师继续孤军轻进,抢占南岸要地,那么水师一旦遇险,我们就很难互相救援了。”
“恩师,你的水师只要坚持一两天就行!”吴超越急得直跺脚,说道:“只要你的水师谨慎应战,坚持到我们陆师抵达田家镇战场,那么水陆夹攻,长毛就算想在田家镇立足都难!但如果让长毛抢占了半壁山要地,我们不但要逆风渡江进攻,长毛还可以直接取得和兴国的联系,获得兴国县的钱粮补给,更加难以把他们速灭!”
曾国藩还是盘算着不吭声,吴超越毫无办法,只能是赶紧又对曾国藩说道:“恩师放心,你的水师不会孤军应战,刘坤一的庄字营正在长江南岸的黄浩口,我会命令他立即全速开赴半壁山,帮你的水师抵御长毛,不给长毛抢占半壁山高地居高临下打击你水师的机会!”
曾国藩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听吴超越这么说了,又明白半壁山要地对自军的重要性,曾国藩这才下定了决心,但曾国藩却并没有急着答应,只是微笑着向吴超越说道:“慰亭,田家镇的仗打完了,长毛也就彻底滚出湖北了,你手里的新式武器……。”
吴超越彻底拿自己的理发老师无语了,无可奈何的说道:“五百枚手雷,再加五十枚掷弹筒的炮弹,够不够?”
“一千枚手雷,一百枚炮弹,再加五十支左轮枪和两千发子弹。”曾国藩微笑答道:“还有,把长毛驱逐出了湖北后,你之前开给我的印票,得足额兑现。”
吴超越更无语了,可是没办法,田家镇要地紧邻大冶县,湖北最大的铁矿和最大的煤矿也偏巧都在大冶县境内,不把田家镇咽喉拿回来,吴超越就休想开发大冶县的铁矿和煤矿,所以吴超越别无选择,只能是一咬牙一跺脚,恶狠狠说道:“成交!”
又狠狠敲了忤逆门生一笔,理发匠老师这才心满意足的颁布命令,让曾国华立即率领水师全速赶往田家镇,夺占有风向之利的半壁山要地。目前还最后有求于理发匠老师的吴超越也没敢耍花样,同样是马上命令正在南岸的刘坤一率军急赴半壁山增援,还要求刘坤一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抢占半壁山高地,不给太平军居高临下打击湘军水师的机会。
很巧,曾国藩的命令送到湘军水师面前时,太平军水师也刚把粮草军需装船完毕,两军几乎同时出发,一前一后共同急赴田家镇要地,一场规模空前的龙舟赛船大会,也就此在宽阔的长江水面上展开。
刚一开始时,秦日纲还没猜到湘军的目的打算,一度误以为湘军不过是又想咬住自军尾巴,等待战机出现再发起突袭。可是看到了湘军水师那一反常态的急速航行,秦日纲就逐渐觉得味道不对了,而再当亲眼看到湘军水师刻意避免与自军的殿后船队交战,绕过战场急驰向东时,秦日纲顿时就醒过味来,惊叫道:“不好,湘妖船队是想抢在我们前面!”
江面过于宽阔,秦日纲倒是不怎么担心湘军水师会抢到自军前方再列队拦截,精通水战的秦日纲最怕的是湘军水师提前抢占了半壁山要地,夺得上风之利,把自军逼到了会被清军陆师直接威胁的北岸吴王庙立营。所以醒过味来后,秦日纲也马上做出了两个调整,一是命令殿后船队主动迎击,不惜代价的缠住湘军水师,迟滞湘军水师的东进速度,另一个命令则是分出一支船队全速赴半壁山,夺占半壁山阵地。
残酷激战就此在江面上展开,原本只打算拦截湘军水师保护主力船队的太平军水师后军主动出击,借助机动力优势猛攻湘军水师侧翼,性格有些自私的曾国华一度有些犹豫是否放慢船速全力迎战,减少无谓损失。好在曾国华的两个副手杨岳斌和彭玉麟都是明白人,一再提醒曾国华半壁山阵地对湘军水师的重要性,之前已经因为过于谨慎保守吃过大亏的曾国华这才咬着牙齿命令船队继续全速前进,宁可让受袭的侧翼单独应战都付出一些损失,也不肯放慢船速。
炮身隆隆,杀声震天,太平军的小拔船如同一支支离弦之箭,不断扎入湘军水师的侧翼,拼命开炮纵火,湘军水师将士则一边全速前进,一边奋勇应战,以各种各样的武器迎击太平军水师,江面上炮来枪往,战鼓如雷,到处都是烈火浓烟,喊杀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江面混乱得如同一锅滚开的粥。
还好,湘军水师最大的优势就是战船够大,全力冲锋间太平军的小拔船就算横着拦在前面,也挡不住湘军水师的冲锋脚步,所以激战了约一个小时后,湘军水师在付出一定代价下,终于还是没有损耗速度的摆脱了太平军水师后队的纠缠,越过满载兵员粮草的太平军主力船队,抢到前方直扑半壁山。太平军水师的后队却不依不饶,仍然死死咬住湘军水师的尾巴紧追不舍,秦日纲则在旗舰上不断合掌祷告,“天父保佑,前军一定要守住半壁山啊!不然的话,我就算想坚守田家镇,仗也无比难打了。”
顺江而下自然速度极快,早上从蕲州出发,下午约三点时,湘军水师就已经遥遥看到了雄伟高耸的半壁山,但是很遗憾的是,抢先出发的太平军水师船队,已经抢先一步抵达了半壁山下,还已经把几门随船带来的火炮搬上了岸上高地,气势汹汹的迎接湘军水师的到来。
仗打到了这一步,曾国华再是自私自利这会也不敢轻易放弃进攻了,即便太平军水师的前军已经组成了防御阵形,后面还有太平军的后军追赶,曾国华还是咬着牙齿大吼道:“打旗号,全军突袭!一定得给我拿下半壁山!”
更大规模的激战在半壁山的江面上展开,顶着隆隆炮响和密集如雨的火箭枪子,湘军水师一往无前,直接一头撞在太平军的水师拦截船队上,并靠着船大力沉的优势,直接撞翻了好几条太平军的小拔船,太平军方面则乘机展开近舷战,咬着武器攀爬夺舷,登上甲板与湘军士卒展开近身白刃战,刀来枪往,厮杀得血肉横飞,天昏地暗。
全是由民风彪悍的湖南山农组成,湘军士卒打近身白刃战在经验上虽然有些不足,战斗力却也悬殊不是太大,又有数量优势,近身战中丝毫不落下风。然而已经搬上岸的那几门沉重火炮却给湘军水师带来了不小麻烦,居高临下对已经失去了机动力的湘军大船几乎是一打一个准,对湘军水师的士气斗志打击极大。曾国华一度派船靠岸,让士兵登陆作战,也很快就被提前上岸并抢占了有利地形的太平军士卒杀退,光挨打很难还手。
不过也还好,湘军水师不但有船大优势,还有倾巢出动的数量优势,咬着牙齿激战了不少时间后,湘军水师终于还是杀散了太平军的拦截船队,夺得了上风优势。然而不等湘军将士发出欢呼,更没等湘军水师笨重庞大的战船掉头整队,太平军那边却抢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曾国华、杨岳斌和彭玉麟等湘军高级将领惊看原因时,却又忍不住大声叫苦起来——原来,太平军水师的主力船队也已经赶到了半壁山战场的目视范围内。
“掉头!掉头!赶快掉头整队!赶快给我掉头整队!”
杨岳斌和彭玉麟等将红着眼睛大吼大叫时,太平军的水师主力却已经越逼越近,同时岸上的太平军陆师也是疯狂的不断开火,居高临下向湘军水师投掷包括大石头在内的各种武器,拼命给湘军水师制造混乱,迟滞湘军水师的掉头整队速度,给太平军水师创造突袭战机。而湘军水师上下却是大受士气影响,操船间手忙脚乱速度更慢,杨岳斌和彭玉麟等人急得再是如何怒吼咆哮也毫无作用。
“砰砰砰砰!”
密集得如同爆豆一般的火枪声突然又在岸上传来,曾国华和杨岳斌等人大惊去看陆上时,却又无比惊喜的看到,一支打着清军旗帜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半壁山下,手里拿的还全是让湘军将士妒忌得眼红的高射速击针枪,正在疯狂冲击高处的太平军炮兵阵地,期间竟然大量抛出了湘军将士无比珍惜的苦味酸手雷弹。
见此情景,曾国华长舒了一口气后,还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无比庆幸的说道:“还好,刘坤一总算是及时赶到了,这仗还有得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肃清湖北
自靖港水战以来,半壁山这一仗绝对是湘军水师打得最险最恶的一战,与太平军水师的实力虽然不相伯仲,战术也各有所长,但偏偏吃亏在时机不巧,太平军水师抵达战场时,以笨重大船为主的湘军水师正在掉头整队,队形不要说严整了,用一片混乱来形容都不足为过,正处于最脆弱的时间段。
擅长水战的秦日纲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顾不得收拢前方刚被湘军水师击溃的两支船队,直接就是一声令下打出旗号,以小拔船为主的作战船队立即全军突袭,象一支支离弦之箭一样插入湘军水师各船的间隙中,又象一条条泥鳅游鱼一样的在湘军水师船队中不断的穿插再穿插,象蚁群吞象一般,迅速用小船海把湘军的一百多条大船彻底淹没,开枪放炮投掷引火物,争分夺秒的攻击湘军船只,给本就处于混乱状态的湘军水师制造更多混乱,逼着湘军战船各自为战,再也发挥不出船重炮猛的力量优势。
如果不是曾国藩把忤逆学生先后两次援助的宝贵手雷大部分给了湘军水师装备,湘军水师这一战几乎已经是必败无疑,也亏得很有先见之明的曾国藩无比重视湘军水师,把好东西先给了命根子水师船队,湘军水师这才在近舷战有了一定的还手之力。顾不得吝啬消耗性武器,湘军水师各将纷纷命令自军士兵投掷手雷发起反击,爆炸威力在这个时代最大的苦味酸手雷纷纷在太平军船队中炸响间,太平军水师将士纷纷惨叫着落水毙命,继而苦味酸火焰又在太平军小拔船上和水面上熊熊燃烧,有效的打击了太平军水师的作战力量,也同样给太平军船队制造了不小混乱,压力减小的湘军水师也赶紧抓紧时间掉头整队,一边激战一边艰难调整队形。
岸上的战事规模较小,但激烈程度却丝毫不输水上战斗,为了夺占半壁山高地开炮掩护湘军水师,新近投奔吴超越的刘坤一带着嫡系庄字营猛攻山头制高点,抢先一步登上至高点的太平军将士则凭借居高临下的有利优势负隅顽抗,拼命开枪投石打击佯攻的刘坤一军。同时更多的太平军小拔船也满载着士兵纷纷靠岸登陆,集结成队向这边杀来,配合山顶友军夹击刘坤一部。
见形势危急,刘坤一同样不敢吝啬宝贵武器和保存实力,一边命令士兵大量投掷手雷开道,一边逼迫前军不惜代价的冲锋佯攻,吴超越派给刘坤一充当技术指导的吴军炮营将士也毫不犹豫的祭出掷弹筒,精确打击躲在土石后开枪的太平军士兵。而靠着武器装备方面的巨大优势,激战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刘坤一军终究还是冲上了半壁山高地,把高地上残余的太平军士兵伤兵尽数捅死砍死,一边抢修工事,一边争分夺秒的把仅有的五门后膛炮搬上高地,同时刘坤一军的后队也已经在山下和太平军的援军交上了火,战事激烈得一塌糊涂。
顾不得等沉重的后膛炮上山,吴军炮手就已经接管了太平军留下几门火炮,调整射高射角装药填弹,对着太平军水师的密集处开炮。而当岸炮炮火降临到太平军头上时,太平军将士同样是一片喧哗,士气受挫,湘军水师将士则是大受鼓舞,心中大定下动作加快,失误大为减少,红单船、长龙船和快蟹船等大型船只各自艰难掉转船头,体积较小的舢板船也纷纷陆续归位,退到大船下方保护近舷,形势终于有所好转。
这个程度当然还远不足以逼迫太平军让步退兵,不惜代价的把所有水上作战力量投入战场的同时,秦日纲又派出了更多的运兵船靠岸登陆,杀气腾腾的猛扑半壁山高地,说什么都要把高地控制权拿回来。全部装备了击针枪的刘坤一军则从容应战,在掷弹筒的掩护下不断开枪射击,凭借高射速的优势把呐喊来袭的太平军士兵打得鬼哭狼嚎,人仰马翻,成片成排的躺倒,太平军根本无法靠近刘坤一军阵地的同时,刘坤一军的武装民夫也乘机以绳索木棍等工具把五门后装炮连推带拉的运上半壁山高地,在吴军技术兵的指点下逐一布置到位。
而再当后装膛线炮也加入战斗后,太平军水师所承受的压力和打击也陡然增加了数倍,高射速又高精度的膛线炮把一枚枚苦味酸炮弹打进太平军船队,即便在大半落空的情况下,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与掀起的水浪还是把太平军的主力战船小拔船吹得东倒西歪,互相碰撞不断,继而苦味酸火焰又大量引燃了太平军小拔船的船帆船身,烧得船上的太平军士兵是皮开肉绽,须发皆燃,作战队形为之大乱。
也是靠着岸上炮火的掩护,大量聚集在半壁山下水面的湘军水师诸船这才赢得了调整时间,先是大船带着浓烟烈火纷纷掉头,头尾相连排成巨大横队,舢板也陆续集结到位,逐渐驱逐走了船队中的太平军小拔船,继而一边扑灭船上火苗,一边纷纷开炮轰击远方的太平军船队。清军水陆炮火逐渐大盛,打得只能装备小型火炮或者土炮的太平军小拔船舷破桅断,死伤极其惨重。
事实上到了湘军队列调整完毕,以‘t’字战术发挥火炮威力的时候,火力过于微弱的太平军水师就已经没有了多少取胜希望,但是秦日纲却仍然不肯放弃,先是下令船队后撤重新整队,又让登陆军队也暂时后撤重新整队,准备再次发起全面冲击,孤注一掷的夺回半壁山阵地!然而……。
然而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夜风的逐渐加大,半壁山阵地的风向优势却逐渐的体现了出来,面对着凛冽的东南大风,太平军的小拔船在冲锋间根本不敢张帆,提高船速全靠人力和一点点顺流优势,士兵再怎么卖命也把冲锋速度提不起多快,背风作战的湘军水师则是接连开炮,用密集炮火覆盖航速缓慢的太平军船队,接连击沉击毁太平军小拔船,同时半壁山高地上打下来的苦味酸炮弹在落水燃烧后,烈火也是顺风烧向太平军的船队,太平军将士再是如何舍死忘生的冲锋突袭,却始终还是无法突破湘军和吴军用火炮联合组织的严密火力网,付出了惨重代价却丝毫看不到胜利希望。
还有陆地上也一样,当年江宁大战时,李开芳、吉文元和韦昌辉等太平军大将麾下的精锐军队都拿吴军的高射速击针枪无可奈何,现在刘坤一军是既全部装备了击针枪,又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之利和掷弹筒掩护,秦日纲麾下的普通主力战兵自然更拿刘坤一军无可奈何,三次冲锋三次被打退,死伤惨重,士卒怯极不敢再冲,只敢躲在远处遥遥开枪,刘坤一军只拿出一半不到的力量就轻松守住了半壁山阵地。
夜风越来越大,太平军水师的冲锋也越来越难,伤亡数字逐渐迅速扩大,士卒体力也消耗越来越打——船太小载兵少,太平军的水师士兵可不象湘军水师大船上的士兵一样,可以获得轮流休息和吃饭的机会。期间虽说没有一个将领敢于劝说秦日纲放弃进攻,可秦日纲心里还是非常清楚,自军今天已经没什么希望拿下至关重要的半壁山阵地了。
犹豫着盘算了许久后,秦日纲终于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吩咐道:“打旗号,把岸上的军队撤回来,退兵,到吴王庙水面休息过夜。再派人去给钟廷生传令,让他寻找适合的阵地暂时驻扎,替我牵制住清妖的陆师主力,为我夺回半壁山争取时间。”
…………
指望钟廷生率领的陆师能够暂时牵制曾吴联军的陆师,秦日纲的白日梦未免做得太美了一些,收到了秦日纲的命令后,虽说钟廷生硬着头皮命令陆师暂停前进,在马口一带匆匆布防,妄图凭借马口小镇残留下来的破土围子长期与曾吴联军周旋。然而刚收到了这个消息,吴超越却马上就下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前进,别给长毛在马口建立防御阵地的机会!”
“慢着!”旁边的狗头军师赵烈文突然开口,向抱拳领命的吴军传令兵微笑说道:“这条命令取消,我们的军队继续按正常速度前进。”
“惠甫,你这什么意思?”吴超越比传令兵更疑惑的问道。
“慰亭,你急什么?”赵烈文笑得更加奸诈,低声说道:“晚一个时辰赶到田家镇以东的吴王庙,你老师的水师就多一分危险。既然如此,你何必比他更急,让我们的将士少打点硬仗,多有点休息机会,不是更好?”
吴超越恍然大悟的大笑,向赵烈文连挑大拇指,结果也不出赵烈文所料,很快的,担任前锋任务的湘军塔齐布营队果然加快了进兵速度,以超过急行军的速度疾扑马口,同时曾国藩那边也派人送来消息,向吴超越知会马口情况,要求吴超越赶紧加快速度前进,到马口去以火炮掩护湘军攻坚,还早早就说明由湘军负责攻坚重任。吴超越和赵烈文对视微笑,仅仅只是命令炮营加快前进,主力战兵则继续保持原定速度,尽可能的减少体力损耗和士卒掉队情况。
理发匠老师此前真的是太过喜欢保存实力,好不容易纠正了这个坏脾气后,湘军也终于展现出了他们的真正实力,钟廷生在马口还没站稳脚步,塔齐布就已经带着塔字营杀到了近前,还毫不犹豫的直接向太平军阵地发起进攻,太平军被迫一边修筑工事一边迎战,工事修筑进度为之大受影响,直到湘军主力和吴军炮营带着先进火炮杀到近处,太平军方面都还没把防炮防弹的工事修完一半。
再接着,先是吴军火炮把一枚枚自带燃烧弹效果的苦味酸炮弹倾泻到了太平军阵地上,大量摧毁太平军的防御阵地和杀伤太平军的有生力量,然后不等火苗熄灭和吴军炮火彻底摧毁太平军阵地,着急增援水师的曾国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令进攻,一口气投入了三个营的兵力直接杀进太平军阵地。而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战斗后,负隅顽抗的太平军陆师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湘军红着眼睛的一再冲锋,被迫放弃马口向吴王庙撤退,曾国藩亲自率领湘军主力全力追击,吴超越则笑吟吟的带着湖北新军担任护送辎重队的任务,难得享受了一把躲在后方看老师冲锋陷阵的幸福生活。
终于,半壁山激战的第二天傍晚,湘军陆师率先抵达了与半壁山隔江相望的吴王庙一带,看到清军旗帜仍然还在南岸半壁山上的飘荡,曾国藩当然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看到神速杀来的湘军陆师主力,秦日纲却是叫苦不迭,愁眉难展。
形势也的确让秦日纲绝望,驻扎在吴王庙一带没有风向之利,处于水师大忌的逆风位置,又时刻得面临曾吴联军的火炮威胁,陆师只要招架不住曾吴联军的岸上攻击,让曾吴联军把火炮搬上北岸高地,居高临下一通炮击,太平军水师在吴王庙一带就永无宁日,再也一天安生日子过。而失去了吴王庙这个适合大量停泊船只的港湾,太平军水师在田家镇咽喉就无法立足,更谈不上长期扼守这个咽喉,把湖北清军封锁在湖北境内。
太平军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夺回半壁山,抢占上风之利,借此优势与湘军水师周旋,让位处北岸的曾吴联军无法大举渡江。然而湘军水师夺占了半壁山阵地后,却再不肯迈住这个阵地一步,还早早就头围相连的摆出了防御阵势,太平军水师就算倾巢去攻,也未必有取胜的把握。
打不过也得打,召集水师众将议事时,秦日纲还是当众宣布了自己的战术打算,决定乘着曾吴联军还没控制吴王庙高地架设火炮,抢先出动所有水师去和湘军水师打一场大决战。然后秦日纲才向众将说道:“各位将军,情况本侯已经对你们说得很清楚了,这一仗我们必胜把握,只能是拼死一战,夺取这唯一取胜希望,一战定乾坤!对于本侯的这个决定,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回答秦日纲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太平军诸将全都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姿态,谁也不肯开口那怕说一个字。秦日纲见了万分不满,提高声音说道:“为什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信心?说话,都给我说话!”
太平军众将还是不肯吭声,秦日纲越看越火大,又看到石达开的同族石凤魁嘴巴动了动,便冲石凤魁喝道:“石凤魁,你想说什么?说!”
犹豫了一下,石凤魁才拱手说道:“顶天侯,末将想说,全力进攻半壁山,我们取胜的希望十分渺茫,风向对我们不利,半壁山稍下游的富水河入江口,又干扰了长江水流,对我们的小拔船影响极大,我们唯一的进攻路线就是半壁山的西北面顶风进攻,发起决战从始至终我们都处于下风。清妖水师只要保持现在的阵形不变,以重炮轰击我们逆风进攻的船队,我们就……。”
吞吞吐吐的说到这,石凤魁一咬牙,干脆说道:“当然,如果顶天侯一定要顶风进攻,末将等从命就是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其他的水军将领纷纷点头附和,都说秦日纲如果一定要下令发起进攻,自己领命就是,了不起就是战死沙场,拿性命报效天国。结果秦日纲听了这些话后,不但没有下令出兵,相反还自行沉默了下来,然后又盘算了许久后,秦日纲还是垂下了脑袋,声音微弱的说道:“撤出湖北吧,翼王那里如果要追究,我担着就是,别让将士们白白送死了。”
听到这话,太平军先是如释重负,然后纷纷表态愿与秦日纲同领抗命之罪。秦日纲则悄悄嗟叹,暗道:“翼王六千岁,不是我抗你的令,是现在这情况,再打下去只会是白白送死。不如先保住将士的性命和水师的元气,等以后再来报仇。”
公元一八五五年,满清咸丰五年六月初二,鉴于形势危急和实力不足的双重原因,太平军西征军秦日纲部被迫放弃战略要地田家镇东撤,退往九江躲避清军锋芒。随同秦日纲作战的陆师钟廷生部登船同撤,邻近的兴国、黄梅两县太平军也因为孤立无援且力量薄弱,被迫弃城走陆路各自撤往江西和安徽。吴超越所部湖北清军及地方团练乘势光复失土,正式收复湖北全境,名义上做到了把太平军彻底驱逐出湖北土地。
仗好打,善后难,反复拉锯战后的湖北东南部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饿殍死尸,村村过火,镇镇冒烟,嗷嗷待哺的饥民成群结队,四处流窜。同时在光复湖北沦陷土地战事中出了大力气的湘军也找吴超越逼命,逼着吴超越兑现之前许诺的军饷粮草,在本就干瘦如柴的吴超越身上刮骨削肉。
还好,湖北只是东南部被彻底打烂,中部遭到严重破坏,西面和北面的州府勉强还算太平,满清朝廷又已经同意了抽厘助军饷,靠着地方官的敲骨吮髓,吴超越终于还是在夏天这个季节凑齐了湘军勒索的钱粮,如数交到了曾国藩的手里。而曾国藩笑眯眯的接过了忤逆门生双手奉上的钱粮后,又更加亲切的微笑着对吴超越说道:“慰亭,为师的同年江西陈启迈得知湖北长毛肃清后,已经两次来信向为师求援,南昌战场的局势又十分危急,所以为师想一两天后率军入赣,去南昌增援陈抚台。为师走后,湖北这边可就要全部拜托你了。”
知道理发匠老师是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备战时间,吴超越却仍然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拱手向曾国藩说道:“恩师放心,学生必然不会扯你的后腿,你走之后,学生定然力保湖北平安!”
脸色微微一变,曾国藩正打算和忤逆门生继续虚情假意,不曾想曾国藩的幕僚刘蓉却拿着一份急保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刚进帐就大喊道:“大帅,吴抚台,大事不好了!黄河决口!黄河在兰阳北岸决口八十余丈,水势无法收拾,洪水已经侵入山东!”
曾国藩和吴超越同时脸色大变,也同时站了起来,然后,无良师生自从在湖北再次见面以来,也破天荒的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天下,又要更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