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万念俱灰
其实周秀英并没有真正说服曾立昌和陈仕保下定决心攻打常州,太平军向无锡出兵,其首要目的不过是帮谢长沙摆脱常州清军的纠缠,让一直被常州清军纠缠的谢长沙缓口气,获得点喘息机会。
必须得这么做,在无锡坚持了整整一年时间还多,谢长沙麾下的二线太平军虽然进步明显,实力增加了不少,但现在军中也已经是弹药匮乏,粮草难敷,急需休整休息,补充弹药和粮草武器。曾立昌在苏州这边稍微缓过点劲,无论如何都得出手帮他一把。
周立春军一口气打到戚墅也完全是因为常州清军自己不争气,贪攻偷袭周立春军的后队,却做梦都没想到周立春背后的辎重队竟是太平军的精锐改扮而成,被抽了一个满地找牙后又收不住溃势,一口气直接逃回常州,导致守营地清军孤立无援,也只能是赶紧连夜弃营而逃。周立春军和协助他作战的太平军黄生才部没敢乘势一口气直接打到常州城下,只追到戚墅就赶紧止步,也是害怕孤军深入后力不继,给了常州清军反败为胜的机会。
其后,并没有参加阳湖战事的周秀英继续吃里扒外,虽然又一次建议曾立昌和陈仕保继续增兵,乘势拿下钱粮丰足绝对不在苏州之下的常州城,但这次却遭到了曾立昌和陈仕保的断然拒绝,原因则当然是苏南太平军本来就实力不强,过于分兵的话不但拿下常州的把握不大,说不定还会给清军机会把苏州也给一脚踹了。对此,周秀英当然是心中暗急,可是又无可奈何。
再接下来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听取了吴超越的建议,江苏巡抚许乃钊率军三千余西进苏州,在城外东南角的十里处建立营地,深沟高垒采取守势,接着一度被太平军打跑的和春也带着军队偷偷摸摸的溜出昆山城,在苏州城外的东北角侧倚阳城湖安营,与许乃钊互为犄角威胁苏州城。
对此,曾立昌和陈仕保更加不敢冒险攻打常州的同时,还因为吴超越没有亲自率军前来而更加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诡计多端的吴超越不来苏州是假,憋着坏准备偷袭苏州是真,对清军的侦察与防范更紧。周秀英知道这个情况后则是有些失望,暗骂情人不明白她的心思,不给她与吴超越再见一面的机会。
再接下来的战局情况平淡而又乏味,许乃钊、和春一起只守不战,拼命糟蹋咸丰大帝的银子钱粮却不思进取,从始至终都没有向苏州城发起过一次进攻。倒是太平军主动向清军营地发起过一次进攻,结果却因为清军死守营地不出没能获得取胜机会,激战了半个白天就主动退兵,然后两军之间再没有发生过一次象样的战斗,基本处于消极对峙的状态。
苏州战场消极对峙,无锡战场和常州战场反倒小有斩获,摆脱了常州清军牛皮糖一般的纠缠后,无锡太平军频繁出击,专挑周边的地主富户下手,接连击败多支地主武装,劫到了相当不少的钱粮武器,部分缓解了无锡太平军物资匮乏的危机。不过无锡这边是早被打烂的,不管谢长沙再是如何的刮地三尺也是劫无可劫,所以无锡太平军的处境仍然还是十分艰难,很难为常州战场上的太平军提供强有力的帮助。
即便难以获得无锡友军的帮助,靠着武器和士兵素质的优势,周立春和黄生才还是先后几次打败常州清军的反扑,并一度打到常州城下,在城下町和周边乡社抢到了不少钱粮补给,可是却因为整体实力不足,无法给苏南战场上实力相对最弱的常州清军以致命一击,同时光靠劫掠乡里补给粮草显然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周立春和黄生才又主动派人来与曾立昌联系,请示是见好就收,尽快撤回无锡或苏州?还是继续坚持下去,等待曾立昌的后续援军?
收到周立春和黄生才联名的书信后,曾立昌与陈仕保也赶紧凑在了一起商议了一下如何答复,本来曾立昌倒是觉得应该见好就收,让周立春等人赶紧退兵了事。然而曾立昌的副手陈仕保却考虑到了另一个层面,向曾立昌说道:“曾丞相,就此收兵当然是稳妥选择,但我们不能忘了在扬州时的教训,那时候我们同样是把扬州城守得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可因为清妖切断了我们的粮道,我们最后还不是只能主动弃城突围,白白牺牲了无数忠勇将士还毫无作用?”
陈仕保这话提醒了曾立昌,咸丰三年时曾立昌受命守卫扬州,面对清军江北大营的重重包围,曾立昌及所部将士上下齐心,同仇敌忾,不知多少次打退清军的疯狂进攻,力保扬州不失,但因为清军切断了曾立昌的粮草补给,粮食逐渐吃完的太平军将士后来只能靠树皮草根充饥,吃光了城里的鼠猫狗雀,艰难到了煮钉鞋底和煨牛皮箱为食,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也只能是被迫弃城突围。
苏州战场的情况其实比扬州战场更糟糕更危险,扬州时起码还有镇江和南京的援军可以指望,江北大营的清军也比江南大营的清军要孱弱得多;而现在的苏州比扬州距离镇江和南京远得多,面对的敌人也更强大更奸诈。城外的清军和上海的吴军练勇固然很难攻破苏州坚城,然而切断太平军的粮草补给却是绰绰有余,太平军一旦粮食吃光却还是没有等到杨秀清派出的援军,到时候苏州太平军将要面对何等艰难困苦的局面,已经吃尽苦头的曾立昌当然心知肚明。
考虑到了这些前车之鉴,还有现在的具体处境,曾立昌难免有些动摇,迟疑着向陈仕保问道:“陈丞相,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进兵常州了?”
陈仕保先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曾丞相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大举进攻常州,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就这么放弃攻打常州未免有些可惜,和松江的三股清妖比起来,常州的清妖要弱得多,就连我们的偏师都可以在正面交手时占据上风,我们适当往常州战场上增派一些主力精锐,拿下常州未必没有希望。”
说到这,陈仕保顿了一顿,又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妨再往常州增派一支军队,速战速决能够一举拿下常州城当然最好。如果实在拿不下来,立即回师来守苏州无锡,也不耽误什么事。就算苏州这边真有什么危险,以我军将士的行军速度,从常州回援苏州,两天时间已经足够,而且这条道路还尽被我们控制,也不怕清军拦截阻击。”
性格谨慎的曾立昌迟疑着不敢轻下决定,盘算了许久才说道:“那这样吧,先别急着让周立春和黄生才他们退兵,容我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如果曾立昌真的立即下定决心弃打常州,那吴超越肯定就只能是欲哭无泪,不过曾立昌稍微这么考虑一下吴超越就有机会了——事隔仅一天,周立春和黄生才又突然派人送来一道急信,说是有一个叫金玉山的常州团练首领,派遣心腹秘密与周立春等人取得联络,寄书请降并主动请求担当太平军的内应,承诺在太平军攻城时在城内起事,打开城门迎接太平军入城。此外金玉山还开出了投降条件,破城后赏给他白银万两,还有把常州城里著名富户滕家的漂亮女儿滕玉涵赏给他做妾。
除了报告这些重要情况外,周立春还大概向曾立昌报告了一下这个金玉山的情况,说他是无锡新安人,外号叫做金阿狗(史实人物),太平军攻占无锡后,这个金阿狗借口办团练拉了一帮人马在太湖称王称霸,口口声声说打太平军实际上却是专门劫掠过往客商发财,私下里还经常和太平军做走私生意,与周立春和谢长沙都秘密打过交道。后来因为金阿狗劫了无锡太平军的运粮船,激怒了无锡太平军,挨了一顿暴揍还连老巢都被太平军抄了,走投无路的金阿狗这才真正跑到常州清军那边去当走狗,但因为名声过臭,在清军队伍里也不是很受待见。
看完了周立春和黄生才联名的书信,曾立昌心中暗喜之余也没迟疑,马上请来无锡太平军出身的周秀英,让周秀英观看书信,也询问已经被自己认为义妹的周秀英是否了解这个金阿狗。结果周秀英一听就大皱眉头,说道:“义兄,这个金阿狗不是什么好东西,好色贪财,他儿子和他也是一个德行,每次和我见面,他和他儿子都……。”
回想到以前与金阿狗见面时的情景,周秀英忍不住做了一个想要呕吐的动作,说道:“别提那条老狗了,提起他小妹就想吐。”
说罢,周秀英居然还真的有些恶心欲吐的感觉,曾立昌却是又追问道:“义妹,那以你之见,这个金阿狗寄书请降,是真还是假?”
“说不准。”周秀英摇头,说道:“小妹和他接触也不是很多,不过这条老狗贪财好色倒是真的,为了女人和银子,他连亲爹亲妈都能卖!上次太湖劫粮,谢军帅的人都已经明白告诉他是我们的粮食了,他和我们约好了互不侵犯也照抢无误!太湖的渔家女,不知道被他和他儿子糟蹋了多少!”
只要金阿狗真能打开城门献城,曾立昌当然不会介意他的人品究竟卑劣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暗喜之余,曾立昌当然也马上盘算起了出兵常州的可能。结果也是凑巧,就在这时候,负责哨探事宜的太平军大将黄子隆突然急匆匆的进来,将一道刚收到的细作急报呈到曾立昌的面前,说道:“曾丞相,安插在上海的细作送来急报,超越小妖要成亲了。”
“超越小妖要成亲了?!”
发出惊呼的并不是曾立昌和陈仕保,而是恰好就在现场的周秀英,听到这个消息,周秀英的小嘴一下子就张得可以塞进两个鸡蛋,脸上也尽是难以置信的震骇表情。曾立昌见了奇怪,忙问道:“义妹,你怎么了?超越小妖要成亲,你怎么惊讶成这样?”
“啊,啊。”周秀英无意识的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强压住心头的乱麻,强作笑颜说道:“小妹只是觉得奇怪,就超越小妖那副丑模样,那户人家这么不长眼,会把女儿嫁给他?”
“大惊小怪。超越小妖是清妖高官,清妖朝廷里那么多马屁精,当然有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曾立昌含笑斥责了义妹一句,然后才拿起了细作的急报细看,而当看到吴超越的婚期是定在九月初五时,还有看到吴军练勇并没有近日出兵的迹象时,曾立昌心中当然更是大喜,赶紧与陈仕保低声讨论起了乘机出兵去打常州的可能。周秀英则是心乱如麻,生怕继续露出破绽,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告辞不提。
也是回到了女营营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时,赶出了在房里侍侯的女亲兵后,周秀英才钻进了被子,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流泪,既痛恨情郎的薄情负义,也后悔自己当初的傲娇高调,错过了与心上人结为正式夫妻的唯一机会,口中喃喃念叨,也全是埋怨痛骂……
“骗子!臭骗子!明明说了要娶我,还要去和别人成亲,欺负了人家,要人家为你做这做那,最后还是和别人成亲……。陈世美,臭陈世美……。”
伤心过度,不吃不喝的周秀英当天就再没离开过房间,还是到了第二天上午,周秀英才在女亲兵关心的劝解下起床梳洗,勉强坐到桌边喝了一碗稀粥,但即便勉强吃饭也是食不下咽,费了相当不小的劲才勉强把一碗稀粥喝下一办。然而就在周秀英身体和心理都极度难受的时候,曾立昌却突然派人来要周秀英去和他见面,周秀英不知究竟赶紧放下粥碗随使者赶到太平军指挥所,与义兄曾立昌又见了一面。
曾立昌今天的神情非常奇怪,见周秀英的神色不对,曾立昌虽然先是关心问了周秀英的身体情况,被周秀英以受了些凉搪塞过去后,曾立昌却又表情古怪的向周秀英问道:“义妹,你对我说实话,上次你让我转递给东王九千岁的密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费了不少的劲,心里正十分难受的周秀英才勉强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下周秀英也没立即回答,还很聪明的反问道:“义兄,怎么了?东王九千岁那边有答复了?”
“有答复了。”曾立昌点头,亮出了一道刚收到的书信,说道:“东王九千岁来信,要我马上派人保护秘密前往天京,要和你直接见面。”
周秀英沉默,知道被负心人料中,杨秀清果然要和自己见面了。当下周秀英向曾立昌行了一个礼,说道:“义兄,请相信小妹,那道密信的内容,与你和苏州的天国大军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具体什么内容,现在小妹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曾立昌赶紧追问,周秀英摇头拒绝回答,结果也还算好,被周秀英救过一命的曾立昌也还算知道知恩图报,并没有强迫周秀英一定要回答,摇了摇头就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愿回答,那为兄也不能逼你。现在东王九千岁要你去天京,路上很危险,你去不去?”
轮到周秀英犹豫了,本来在知道了吴超越吃干抹尽却另娶她人的消息后,周秀英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发誓要忘了吴超越,也绝不会再替吴超越做任何事。然而现在终于获得了与杨秀清见面的机会后,周秀英却又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在曾立昌再度追问时,周秀英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用自己都不认识的声音回答道:“小妹去。”
“你真要去?”曾立昌神情严肃,盘算了一下后,曾立昌还赶走了旁边的外人,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义妹,你是我义妹,为兄才警告你一句,慎重考虑。这一行不仅危险,要穿过清妖的控制地,就算你安全到了天京,见到了东王九千岁,也……。”
说到这,曾立昌顿了一顿,然后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也只会更危险!东王九千岁可不是一般的好色,以义妹你的容貌,见到了他,只怕……,只怕东王九千岁不会放过你。所以小妹,你要考虑清楚,你可以回绝,我也可以借口被清妖拦截,无法执行东王九千岁的命令。”
周秀英知道曾立昌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妹妹,才在自己面前说出在太平军中绝对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话,周秀英也很想就此回绝,但是一想到吴超越要求自己传达消息的重要性,还有想到吴超越对自己的薄情负义,周秀英在万念俱灰之余,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义兄,小妹必须得去。小妹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必须要当面告诉东王九千岁,他如果一定要逼我,我就死!”
虽然和周秀英接触的时间不长,曾立昌却也十分明白自己这义妹有多固执与坚定,知道已经无法劝说她回头,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义妹,你也别这么说,东王九千岁如果真的逼你,你就说你已经和我们军队里的什么人成亲了,想来东王九千岁也会知道轻重,不会对你过于威逼。”
周秀英点点头,谢了曾立昌的关心指点,心里却说道:“我没有嫁人,但我真的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这时,曾立昌又说道:“既然你决心已下,那你就赶快准备一下吧,后天和我一起出城,到了常州我再给你安排去天京的路线和假身份。”
“到了常州?”周秀英一楞,惊讶问道:“义兄,你要去常州?”
“嗯。”曾立昌点头,随口说道:“我和陈丞相已经商量好了,他守城,我带一支军队去增援你爹和黄总制,争取把常州拿下来,扩大我们的控制地,也拉近我们和天京的道路联系。”
周秀英又呆了一呆,然后忍不住有些牙根痒痒的感觉,暗暗唾道:“陈世美,臭淫贼,你又得逞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个臭皮匠
非常不巧,收到曾立昌亲自率军西援常州战场这个好消息的同一天,吴超越的便宜老爸老妈吴晓屏夫妇也派人送来书信,说是将在近日乘船抵达上海参加儿子的婚礼,吴超越的便宜奶奶吴老买办的正室也要来,还说都十分想念已经五年多没见面的吴超越,希望尽快能和吴超越见面。
对此,无论于情还是于理,吴超越最应该的就是留在上海等候祖母和父母的到来,第一时间向她们磕头问安,但是苏州战场的战机太过难得,就算吴超越可以不在乎为了创造这一战机向怡良和许乃钊行贿的银子,为了保住买办爷爷的晚节和海关监督的肥差,吴超越也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即便就连吴老买办也要求宝贝孙子务必要到码头上迎侯他的老黄脸婆和不孝儿子,吴超越还是匆匆布置好了进兵计划,当天晚上就化装成了普通百姓启程动身,只带了一个哨就先行奔苏州战场,重赏船家多雇水手日夜兼程,只用了一天两夜时间就赶到了苏州,与驻扎在苏州城外的江苏巡抚许乃钊见了面。
见吴超越风尘仆仆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许乃钊当然被吓一大跳,惊讶问道:“吴臬台,你怎么会突然来了?你不是再有一个月就要完婚了么?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
“国事为重,战机难得,所以下官就来了。”吴超越擦着瘦脸上的汗水回答得理直气壮,然后又不等坐定就迫不及待问道:“许抚台,怎么样了?长毛分兵的情况如何了?”
“我军斥候已然探明,匪首曾立昌只带着三千左右的长毛去了常州。”许乃钊答道:“无锡那边的长毛也有出兵常州参战,只是兵力数量还没有探明。但苏州城里的长毛数量少说还有七八千人,还在曾逆走后明显加强了守御,显然还在防着我们乘机攻城。”
“长毛分兵后,许抚台你们有没有分兵去追?”吴超越赶紧又问道。
“没有。”许乃钊摇头,说道:“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是很多,追击长毛援军又要深入长毛控制地的腹地,粮草弹药很难补给,所以我和和军门商量了一下后,就没去追。”
“可惜!”吴超越大叫惋惜,说道:“如果你们追一追就好了,看到你们分兵,长毛说不定都有可能主动出城和我们决战啊。”
许乃钊翻白眼了,心说你吴臬台想得倒是美,为了你爷爷的官位,巴不得我和和春全为你们老吴家卖命啊?不过也还好,吴超越也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许乃钊与和春绝无可能继续为自己当炮灰,所以惋惜过后,吴超越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是赶紧带了一队人化装成清军兵勇的模样,匆匆赶到苏州城下了解现场情况。
现场勘探的结果让吴超越大皱眉头,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的苏州城经过多次的改建增筑,城墙的平均高度已经达到了两丈八尺左右,经过疏浚的护城河又宽又深,四面保护城墙,还每道旱门都筑有瓮城,设有千斤闸可以随时堵塞城门。同时城外被战火破坏的城下町也已经被太平军彻底夷为平地,露出密如蛛网的大小河流,既不利于兵力展开和重炮移动,也让攻城方无法在城下获得安全的立足隐蔽地,方方面面都对进攻方十分不利。
好在苏州城也有三个弱点,第一是过宽的护城河注定了守城方无法使用吊桥,为了交通方便又必须保留护城河上的坚固石桥,吴军和清军可以通过石桥直抵苏州城下。——当然,太平军也肯定会用火力封锁石桥,吴军和清军想过桥也肯定得付出不小代价。
苏州城的第二个弱点则是火炮数量明显偏少,即便是遭到清军许乃钊部直接威胁的葑门和蛇门,两道城门上合计也只有十二门火炮,其他相对比较安全的城门上能有多少火炮助战可想而知。
第三个弱点也是最大的弱点,苏州大城的城墙总长度达到四十二里以上,而城中太平军的数量了不起也就八千来人,就算全部派上城墙,也无法做到在每个垛口都安排一个士兵值守,给了吴军和清军乘虚而入的一定机会。但是吴军和清军如果做不到迅速大量的上城,也照样抓不住这个弱点一举破城。
对苏州的城防情况大概有了底,吴超越这才重新回到清军营地与许乃钊商量破城之策,结果才刚见面,看到吴超越神色凝重的模样,许乃钊就猜到了究竟,笑着向吴超越问道:“吴臬台,怎么样?是不是发现苏州城不好打了?”
吴超越点点头,坦然承认苏州城比自己预想得要难打得多,说道:“除非长毛在守城战时出现重大失误,否则拿下苏州城绝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打上一年半年都有可能。”
善意的笑出了声,与吴超越相处还算愉快的许乃钊这才说道:“吴臬台,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最好还是做好吴参政被撤差的最坏打算,皇上给你的三个月期限已经只剩下一个月零八天了,三十八天时间里,我们能有多少把握拿得下苏州城?”
说罢,许乃钊又安慰吴超越道:“不过你之前故意在上海按兵不动,也不算是白白用计,至少长毛已经中计分兵,给了我们围城打援的机会。和军门之前已经对我提过建议,让我马上把你调来参战,拦住出城长毛的回城道路,先用你的野战优势干掉长毛的城外之兵,然后再回过头来从容收拾城里的长毛。这一点,不知你意下如何?”
和春的这个提议确实非常不错,堵死曾立昌的回城道路,不给太平军回援苏州城的机会,以吴军练勇现在的状况和实力完全可能做得到,收拾了外面的太平军后,再想回过头收拾城里的太平军陈仕保部,自然就可以轻松惬意许多。
当然,这么做最坑爹的一点就是耗时漫长,不把苏州城里的太平军围上半年时间以上,休想让太平军粮尽自破。
也正是因为如此,吴超越并没有接受和春的稳妥建议,还很快向许乃钊提出了自己构思的破城计划——由清军负责打主攻,大量吸引太平军的守城兵力,等太平军露出破绽后,再由吴军练勇发起奇袭破城。
然而很可惜,听完了吴超越的计后,许乃钊却是大摇其头,说道:“吴臬台,不是本官怕吃亏,是本官麾下那些兵丁是什么德行你也清楚,就算本官派督战队逼着他们攻城,他们也最多就跑到城下去开开枪,躲在远处打打炮,绝不敢真的发起蚁附战。”
“还有和军门那边,他也绝对不会答应。”许乃钊又指出道:“他手下的三千多人,都是他的直属嫡系,是他在向荣面前说话的本钱,打光了,他在江南大营里说话就没有底气了。”
既没有直接调动指挥许乃钊与和春的权力,官职还比他们都小,吴超越当然也就老老实实的不再吭声,不敢也无法逼迫许乃钊与和春执行自己的作战计划。那边许乃钊则是令人准备宴席酒菜,又叫来了麾下众将做陪,一起为吴超越接风洗尘。
许乃钊麾下的虎嵩林和秦如虎等将都是吴超越的老相识,见吴超越突然出现在许乃钊帐中,当然也是大感惊喜,赶紧与吴超越互相见礼,欢喜叙旧,吴超越则要求他们暂时保密自己到来的消息,绝不能让太平军那边刺探到这个情况。结果虎嵩林和秦如虎等人倒也纷纷点头,其中虎嵩林还笑着说道:“明白明白,吴大人你秘密赶来苏州,肯定是为了破城大事,我们那能坏了你的事?”
说罢,虎嵩林还又赶紧好奇的问道:“吴臬台,你的团练到了没有?打算用什么办法攻城?是不是象上次在上海一样,想办法让长毛自己打起来?”
“我的练勇大概两天以内就能抵达。”吴超越随口回答,又很是无奈的说道:“至于用什么办法破城,说实话,我还没想好,算得上是束手无策。”
“不会吧?”秦如虎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谁不知道你吴大人是出了名的用兵如神,锦囊妙计层出不穷,在江宁保护陆制台突围的时候,一条计策就干掉了长毛的伪北王,能没办法拿下苏州城?”
吴超越一听更是苦笑,说道:“黔驴也有技穷的时候,我这头驴这次是真没……,等等!”
苦笑到了这里,吴超越突然心中一动,赶紧挥手制止众人的说话,向秦如虎说道:“秦将军,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在江宁保护陆制台突围?”
秦如虎莫名其妙的点头,说自己确实提到了这件事,而吴超越也顿时心中大动,暗道:“能不能复制一下这条计策?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后来我的狙击手也一直没机会再捞到大鱼了,太平军那边,也该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吧?”
琢磨到这里,吴超越的瘦脸上便开始露出笑容了,一双绿豆大的三角眼,也开始仔细打量高座大帐正中的许乃钊了,而许乃钊也很有天分,见吴超越的笑容不对先是满头雾水,然后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向吴超越惊讶问道:“吴臬台,你该不会想让本官象已经殉国的陆制台一样,出面把长毛伪丞相陈仕保骗出来,给你制造打冷枪的机会吧?”
“抚台大人,你真是英明神武聪明可爱啊!”
吴超越的马屁恶心,脸上的笑容更恶心,满脸谄媚的说道:“抚台大人你想想,如果你把长毛伪丞相陈仕保骗出来,让他往箭垛旁边一站,那下官麾下的神枪手们,不就有机会把他一枪干掉了?我们把他一枪干掉了,苏州城里的长毛群龙无首,我们再想拿下苏州城,光复你的巡抚驻治之所,不就易如反掌了?”
“好主意啊!”虎嵩林和秦如虎等清军将领轰然叫好,都说道:“肯定能行,以抚台大人你的身份,亲自出面要和陈仕保当面谈话,别说是把陈长毛骗上城墙了,就是把他骗出城门隔着护城河谈话都有可能。”
“现在长毛那边又不知道吴大人已经来了,肯定不会提防我们的冷枪,肯定会上当!”
“太好了!早就听说过吴大人麾下的神枪手枪法如神,一百五十步内说打那就打那,以前没机会,这次我们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了!”
七嘴八舌群情振奋,着急报答买办爷爷的吴超越还迫不及待凑到了许乃钊的面前,想暗许好处让许乃钊出这个面,结果早就已经脸色大变的许乃钊却抢先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由本官亲自出面诱骗长毛伪丞相现身?你们说得好听!怎么就不想一想,本官将要面临何等危险?吴臬台用的长射洋枪,长毛那边现在难道没有么?”
众人纷纷闭嘴,吴超越也这才想起,擅长学习的太平军在一度控制上海时,也确实向洋人购买了许多米尼枪,还因为米尼枪相对击针枪比较容易获得的缘故,装备的米尼枪数量还相当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许乃钊这么一个巡抚出面诱敌,确实十分危险。
这时,之前提醒吴超越想出冷枪斩首战术的秦如虎又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说道:“抚台大人,如果你不愿亲自冒险的话,那末将倒是有个主意,反正长毛那边也没什么人见过你,找个不怕死的穿上你的官服戴着珊瑚顶子出面,不就行了?”
“好主意。”虎嵩林又嚷嚷起来,说道:“这么一来,就算长毛也打放冷枪的主意,也威胁不了抚台大人你的安全。”
“抚台大人,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穿你的官服,那下官送你十套新官服,二十套也行!”吴超越赶紧也说道。
碰上这么一群无良部下,许乃钊也算是彻底无语了,很是无奈的说道:“好,本官可以让人冒充我,但是你们打算用什么借口把长毛伪丞相骗出来?没有合情合理的充分理由,长毛伪丞相能不怀疑这是我们的诱敌之计?”
许乃钊这个问题终于问住了吴超越等人,吴超越就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合情合理的借口理由诱骗陈仕保现身——总不能象陆建瀛那次一样,让许乃钊也出面向太平军诈降吧?
还好,人多就是力量大,一起开动脑筋之下,虽说清军众将想出来的都是一些异想天开荒谬荒唐的借口理由,但一向比较蠢笨的虎嵩林却突然超水平发挥,说道:“这样行不行?我们这些天来多少抓了一些出城哨探的长毛,长毛那边也抓了一些我们的弟兄。”
“抚台大人你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可以写封信射进苏州城里,就说我们听到传言,说长毛虐待乱杀我们的俘虏,我们这些做将领的气不过,也要把抓到的长毛兵全部活生生烧死。你抚台大人是读书人,不忍心这么做,也不相信长毛这么做,想约个时间和长毛伪丞相谈一谈,让长毛伪丞相证明他没有虐杀我们的弟兄,也顺便商量一下如何交换俘虏。”
“好主意!”吴超越一听大喜,忙对许乃钊说道:“抚台大人,这个办法应该可行。抚台大人你在河南当学政的时候,黄河决口连河道总督都跑了,惟有你冒着生命危险组织百姓抢修河堤,保住了万家生灵;在江苏你又发起以捐代赋,减轻穷苦百姓的负担,在民间是出了名的好官,长毛那边肯定听说过你的名字。你用这样的借口邀请长毛伪丞相见面谈话,陈仕保那个长毛很可能会中计!他只要一中计,我们就有希望了!”
琢磨了半晌,觉得这个计划不用冒生命危险,成了可以拿回本应该由自己称王称霸的苏州城,不成也可以让自己本来就不错的好名声更好,许乃钊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信我可以写,但本官还得提醒你们一点,如果长毛那边也派一个假陈仕保出面怎么办?吴臬台麾下的神枪手不可能见过他,怎么用冷枪干掉他?”
吴超越一听又皱眉头,知道这个可能性虽然很小很小,但也绝对不能排除这个万一。然而让吴超越喜笑颜开的是,虎嵩林和秦如虎竟然异口同声的说道:“抚台大人放心,没事,我们麾下有见过长毛伪丞相陈仕保的人,叫他们带上千里镜给吴臬台的神枪手帮忙,绝对不会认错!”
“你们麾下有见过长毛伪丞相的人?”许乃钊惊讶问道。
“抚台大人有所不知,陈仕保那个匪首甚是勤于军务,每天都要登上蛇门和葑门巡视防务,还穿着他的伪官袍,所以我们的弟兄有不少人见过他。”虎嵩林和秦如虎都是这么解释道。
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推辞拒绝,无可奈何之下,老奸巨滑的伪君子许乃钊也只好提起毛笔,亲自做书以互相善待俘虏和交换俘虏的借口,约陈仕保第二天清晨辰时二刻在葑门见面,当面商谈关于俘虏的事。
末了,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许乃钊颇有气愤的把书信扔给虎嵩林,又更加气愤的说道:“拿去!碰上你们这些部下,本官还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这一次,说不定本官的一世清名,就得毁在你们的手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中了没有?
清军的动作很快,议定计策后还不到一个时辰,许乃钊亲笔的书信就已经被弓箭射进了城,也很快就被送到了苏州太平军目前的统帅陈仕保面前。
看完了许乃钊文绉绉的书信,陈仕保当然是感觉莫名其妙,太平军为了掌握清军的情况和动向,这段时间是抓了几个清军士兵,数量很少,同时因为清军士兵的贪生怕死,那些俘虏也是问什么回答什么,为了活命自愿剪去辫子加入太平军,杀都没有杀一个,就更别说是毒打虐待了。现在许乃钊却寄书谴责太平军虐杀俘虏的不人道行为,根本没做过这些事的陈仕保自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军虐待俘虏的谣言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了?
本来陈仕保完全可以把许乃钊的书信置之不理,然而考虑到清军方面如果真的用什么残忍手段报复自军俘虏,未免有些太对不起那些冒着风险出城哨探的忠勇将士,所以陈仕保还是把许乃钊的书信内容告诉给了部下,向两个得力副手周海坤和杨万勇咨询意见。
“陈丞相,用不着理那个清妖,清妖真敢对我们被俘的弟兄下毒手,我们也照样奉还就是了。”杨万勇大咧咧的回答道。
“丞相,末将认为不妨给清妖一个答复。”读过几天私塾的周海坤意见相反,说道:“让清妖那边知道我们如何善待抓到的普通妖兵,既可以让我们不幸被俘的将士少受些罪,又可以打击清妖的军心士气,让清妖士兵知道只要向我们投降就可以活命,这样和我们作战时就不会拼死抵抗到底,对我们将来的战事会大有好处。”
颇为爱护士卒的陈仕保也是这么考虑,便点了点头有些动心,那边的杨万勇却还是反对,说道:“丞相,最好还是别理的好,清妖那边的狗官都是些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主动提出什么善待俘虏,交换俘虏?”
“杨兄弟,这点你就错了。”周海坤摇头,说道:“许乃钊这个狗官虽然数典忘宗,给满清蛮夷充当走狗,但他的官声还是相当不错的,当上江苏巡抚后第一件事就是搞以捐代赋,主张向穷苦百姓少收赋税,逼着那些地主老财多捐银子钱粮,因此救了不少的穷苦百姓,算是个难得有点良心的狗官。他向我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算奇怪。”
听了周海坤的解释,同是穷苦百姓出生的陈仕保也没再犹豫,马上就点头说道:“周总制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了,既然许狗官难得良心发现要交换俘虏,咱们和他换就是了,把被俘的弟兄救回来,也是好事一件。”
见陈仕保已经决定,杨万勇也这才闭上嘴巴,但转念一想后,杨万勇却又灵机一动,忙向陈仕保说道:“陈丞相,末将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然那个许狗官要和你见面谈判,你也答应了,那明天见面谈判的时候,我们先埋伏好一些枪法好的弟兄,拿着曾丞相从上海带来的长射洋枪埋伏,然后你故意要求和许狗官直接谈判,让许狗官走到城下近处,我们的弟兄就突然站出来一起开枪,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把清妖的巡抚直接干掉啊?”
陈仕保一听大为动心,但还是有些犹豫,说道:“这么做,不太好吧?且不说那个许狗官的官声不错,谈判的时候突然偷袭,是不是太卑鄙了?”
“管他什么卑鄙不卑鄙!”杨万勇一挥手,轻蔑的说道:“我们对清妖讲仁义道德,清妖就会主动退兵不再打苏州了?如果能把那个许狗官直接干掉,至少南边的清妖就会马上一片大乱,等曾丞相打完了常州撤回来,我们里应外合,大破城外的清妖易如反掌!”
陈仕保更是动心了,稍一盘算后,陈仕保说道:“好吧,就先把埋伏准备好,至于是否发动埋伏偷袭许狗官,到时候我再决定!”
就这样,暗怀鬼胎之下,太平军这边也悄悄的做好了狙杀许乃钊的准备,再等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时,陈仕保这边还真收到报告,说是有一个营的清军保护着一个清军高官来到了苏州城下,要求与陈仕保当面商谈。
领着一队亲兵匆匆上到位于苏州城东南角的葑门,陈仕保第一眼就看到杨万勇已经把埋伏布置到位,二十来个枪法好的太平军士兵个个手拿已经装好弹药的米尼枪,藏身在箭垛女墙之后,还每个人身边都放有一支同样装好的弹药米尼枪。陈仕保先是一笑,然后低声了杨万勇没有命令不许开枪,然后才走到箭垛旁边向外张望,也一眼就看到了城外里许出的清军队伍。
许乃钊还真在这支清军队伍里,只不过穿上了军衣化装成了亲兵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假许乃钊则是由一个不怕死的师爷改扮而成,如果这个假许乃钊能够活着回来,马上就能领到整整三年的俸禄钱粮,如果不幸代替许乃钊而死,那他的家眷则可以收到他十年的俸禄钱粮,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捞到点满清朝廷的封赏。所以那穿着巡抚官服的师爷虽然都已经紧张得连腿都在发抖,却也还能咬牙挺住。
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看了城外情况,见被太平军夷为平地的城下旷野上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许乃钊难免是万分奇怪,忙向同样化装成亲兵的吴超越问道:“吴臬台,你不是说已经埋伏了六个神枪手了吗?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抚台大人,既然是埋伏,那当然是绝对不能让长毛看到。”吴超越笑笑,说道:“放心吧,下官的狙击手早就已经埋伏到位了,接下来只要你的师爷把陈仕保引出来,你就可以看好戏了。”
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许乃钊这才派人上前,要求陈仕保出城和假许乃钊对面谈话,可惜陈仕保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不但没有立即露面,还要求许乃钊亲到城下商谈。
再接下来自然就该假许乃钊出风头了,众目睽睽中,假许乃钊在一队亲兵的保护下先是骑马走到距离城墙半里处下马,然后靠着亲兵的盾牌保护步行走向过河石桥,结果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假许乃钊和那些亲兵才惊讶的发现,路旁那些又低又矮的房屋废墟后,还真爬着手拿米尼枪的吴军狙击手,个个披着与土地颜色相近的布毡,还连米尼枪都用伪装布给包了起来,不是走到近处根本就无法发现。
暗暗钦佩了吴军狙击手的善于伪装,假许乃钊等人战战兢兢的走到了护城河旁边,在石桥前大声呼喊,要求陈仕保出来答话,期间清军士兵还用藤盾严密保护假许乃钊,忠心护主的演技也同样十分出色。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心跳加快的陈仕保才真正下定了决心,低声向杨万勇吩咐道:“我出去引许狗官现身,一有机会,马上给我开枪!”
杨万勇欢天喜地的答应,陈仕保也这才走到了城墙旁边,在箭垛后露出小半个胸膛和脑袋,大声说道:“许抚台,请出来答话吧,放心,谈判期间,本丞相不会对你开枪!”
说罢,陈仕保还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暗道:“对,本丞相不会对你开枪,但是本丞相可没说,我的手下不会对你开……。”
“砰!砰!砰!砰!砰!砰!”
陈仕保的得意嘀咕还没说完,城下的旷野中已然先后响起了六声枪响,然后不等众人做出反应,身边的箭垛石屑横飞间,陈仕保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脸上胸上象是被重锤连敲了好几下,整个人直接后仰躺倒,然后…………
“狗清妖!无耻!”
愤怒的吼叫声中,城上的太平军将士同样是纷纷扣动扳机,把一颗颗愤怒的子弹打向城下的假许乃钊等人,假许乃钊等人则是撒腿就往后跑,期间也有好几人接连中弹死伤,包括假许乃钊的屁股和后背都各中了一枪,好在真许乃钊的那些亲兵还算讲义气,硬是架着他逃向了远处,总算是没让他把小命送在苏州城下——也替吴超越和真许乃钊省了不少钱粮俸禄。
假许乃钊等人撒腿逃命的时候,六名吴军狙击手和六个见过陈仕保的清军助手同样是扔掉伪装撒腿后逃,结果带队的吴大赛连滚带爬的冲到吴超越的面前时,吴超越却不但没有赞扬吴大赛等走狗的枪法出色,还劈头盖脸的问道:“看清楚了没有?打中了没有?”
“小的没拿望远镜,只是尽量瞄准了开枪,有没有打中根本看不清楚。”吴大赛如实回答,又疑惑的向吴超越反问道:“孙少爷,你拿着望远镜,有没有打中难道你没有看到?”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啊。”吴超越苦恼的回答——距离五百米以上,这个时代的单筒望远镜精度也不是很高,所以刚才吴军狙击手开枪偷袭时,吴超越仅仅只是看到陈仕保立即从箭垛后消失,却根本无法看清陈仕保是否中弹。
另一边,真许乃钊和秦如虎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向那六个清军助手问起是否看清陈仕保中弹,结果那六个狙击手却回答不一,有的说好象看到陈仕保中弹,也有的说看到子弹打在了陈仕保旁边的箭垛上,也有的说看到陈仕保好象是仰面摔倒,应该是已经中弹的模样,但谁也不敢保证清楚看到陈仕保被子弹打中。结果这也把许乃钊气得直跺脚,破口大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那么近的距离,还都拿着千里镜,居然就没有一个看清楚有没有打中!”
“抚台大人,先回营再说吧。”贪生怕死的吴超越提议道:“长毛如果发疯出城,咱们这点人可扛不住。”
得吴超越提醒,真许乃钊这才赶紧下令退兵回营,结果看到假许乃钊呻吟着必须要靠亲兵抬着才能行动时,吴超越又是灵机一动,忙大喝道:“快,哭!都给我大声的哭!装成许抚台已经被长毛打死的模样!”
“吴臬台,你少咒本官几句行不行?”许乃钊不满的说道。
“抚台大人,下官这是为了帮你尽快光复苏州城啊。”吴超越嬉皮笑脸的解释道:“如果长毛以为你老人家不幸殉国了,那不管我们有没有打中陈仕保,长毛都肯定会有些动作,长毛动起来,我们不但有机会抓俘虏问口供,还有机会在野战里干翻长毛啊?”
觉得吴超越的话有点道理,虽然觉得有些不吉利,不幸摊上了吴超越这么一个恶毒部下的许乃钊还是一咬牙,同意让随行士兵放声大哭,制造自己已经中弹殉国的假象。
被吴超越料中,愤怒的太平军果然派出了一支军队出城追杀,好在清军这边提前撤退,又在这几年练出了一身逃命好本领,个个脚步飞快,屁股后面都能带起滚滚黄砂,顺利抢在被太平军追上前逃回了南面的自军营地,留守营地虎嵩林也早早在栅栏旁边布置好了清军士兵开枪开炮,乒乒乓乓打得太平军不敢靠近,成功接应吴超越和许乃钊进营。那边太平军也不敢强攻工事坚固的清军营地,远远的大骂了一通就赶紧收兵回营,同时还带走了不幸中弹受伤的同伴,没给清军抓俘虏问口供的机会。
再接下来,吴超越第一件事除了命令驻扎白鹤港的两个吴军练勇营立即过来增援外,第二件事当然是逼着许乃钊在营门挂孝,让清军将士放声号哭,继续制造他已经殉国的假象,许乃钊郁闷万分,但思起想后为了升官发财,许乃钊还是咬牙下令依计行事。结果这一手有没有让太平军中计不知道,倒是在北面立营的和春被吓了一个屁滚尿流,赶紧亲自率领一支骑兵过来了解情况。
和春也还算有些天分,看到许乃钊安然无恙的高坐帐中,又看到出了名诡计多端的吴超越笑嘻嘻的上来行礼,和春顿时猜到究竟的同时,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冲吴超越和许乃钊埋怨道:“许抚台,吴臬台,你们用计诈敌,先告诉我一声啊?你们知不知道,听说你们这里挂孝,我差点没被吓死。”
“怪他!”许乃钊愤怒的一指吴超越,说道:“本官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然碰上这么一个按察使当部下,又是逼着我出面诈敌,又是要我装死骗长毛,本官将来要是真的不得善终,那就是他害的!”
事不关己的和春没心没肺的放声大笑,又从许乃钊和吴超越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后经过后,和春顿时也是激动万分,赶紧追问道:“打中没有?我们的神枪手,确认打中长毛伪丞相没有?”
吴超越和许乃钊都是苦笑摇头,然后才向和春介绍了无法确认是否成功狙杀陈仕保的情况,和春一听大失所望,说道:“无法确认,那就算真的打中又有什么用?长毛只要密不发丧,封锁消息,我们还不是拿苏州城毫无办法?”
“所以下官才坚持恳请抚台大人诈死诱敌,让长毛也摸不透我们的虚实。”吴超越答道:“假冒许抚台那位李师爷在城下中枪,长毛居高临下应该看得很清楚,下官又故意制造了许抚台已经殉国的假象,那不管我们的冷枪有没有打中陈仕保,长毛或是为了报仇,或是为了抓住战机,于情于理都很有可能乘机出兵偷袭。只要长毛出了兵,我们就有希望抓到俘虏,抓到俘虏一问口供,我们到底有没有打中陈仕保就可以知道了。”
和春点点头,盘算着说道:“如果长毛要发起偷袭的话,最好的时机莫过于今天晚上。这样吧,你们今天晚上准备好埋伏,我也安排好一支军队随时准备出动,收到长毛偷袭你们的消息,我马上出兵攻打长毛的背后,帮你们破敌。”
吴超越一听大喜,赶紧谢了和春的主动施援,也反过来提醒和春在出兵的同时要做好营地防御工作,别给太平军声南击北的机会,和春也点头谢了吴超越的好意。而已经在给自己准备丧礼的许乃钊却是继续窝火,抱怨道:“别是白白辛苦吧,长毛如果识破了你们的用意,今天晚上故意不出兵,那本官可就是白装死了!”
被许乃钊的乌鸦嘴言中,当天晚上,尽管清军方面早早就做好了迎战准备,和春那边也安排好了一支精兵,随时准备出动增援许乃钊,可是整整一个晚上过去,太平军却是没有那怕半个人出城,同时城上的太平军也没有半点军心动摇或者举丧的迹象。喂了一个晚上蚊子的清军士卒怨声载道,许乃钊也更是大为埋怨吴超越乱出馊主意,然后也不理吴超越的阻拦,马上就让人扯下了营门上那些不吉利的白布不再装死。
第二天中午,驻扎在白鹤港的两个营吴军练勇在黄大傻的率领下,顺利赶到苏州城下,先行与许乃钊军会师一处。然而平安度过了没有可靠精锐的危险时刻后,吴超越却不但没有半点的轻松,相反还把眉头皱得更紧,“到底打中了没有?陈仕保那个长毛,到底被打死了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干过好事
尽管先期抵达的吴军练勇只有两个营兵力,但吴超越还是毫不犹豫的率军驻扎到了苏州西北角八里外,侧倚运河当道下寨,以两营之力同时面对苏州太平军与无锡太平军的威胁。
驻扎在浒墅关的苏州太平军偏师闻报,立即加强战备并马上向无锡太平军求援,无锡太平军也火速出兵增援浒墅关,与苏州太平军联手南北包夹吴超越。但吴超越却丝毫不惧,立营刚定便立即着手修筑营防工事,目的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堵住曾立昌的回援道路,不给曾立昌返回苏州主持大局的机会!
然而也很可惜,到目前为止,吴超越仍然还不知道自军狙击手究竟有没有打中陈仕保,更不知道陈仕保现在是死是活,自军冒险驻扎在苏州西北角到底是一剑封喉,还是空自冒险白入险地。
但吴超越更知道,如果自己切断了曾立昌的回城道路,那么自己也许还有按期拿下苏州城的希望;如果自己不切断曾立昌的回城道路,那自己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最后期限九月初十前拿下苏州城,保住自己比真正亲人还亲的买办爷爷了。
太平军的反应沉稳得让吴超越都有些心虚,吴军立营期间,苏州城里的太平军别说出兵阻挠了,连相应的城防兵力部署都没有做出调整,仅仅只是派出了少量斥候远远观察吴军练勇的动向,从容不迫得怎么看怎么象是胸有成竹,怎么看怎么象根本不把吴军练勇的威胁放在眼里。
一天后,赵烈文和邓嗣源率领着后续援军赶到苏州战场,不但给吴超越带来了包括炮营在内的五个营援军,还带来了吴老买办臭骂宝贝孙子不孝的书信,一同随军赶来的聂士成还十分尴尬的告诉吴超越,说道:“兄长,爷爷叫我告诉你,你可以不去迎接你的奶奶和父母,但你如果敢误了和玉茹的婚期,爷爷他就不认你这个孙子了。”
心烦的挥挥手,对买办爷爷的威胁不做任何答复,吴超越只是赶紧把之前的情况告诉给赵烈文,让天性不良的赵烈文帮自己琢磨和分析敌情。结果赵烈文也是大为皱眉,说道:“慰亭,你这叫我怎么猜啊?既没有情报支持,长毛的反应又丝毫不露破绽,不出兵不出城不交战,我怎么能猜得到陈仕保死没死?如果我要是猜错了,那后果谁敢承担?”
吴超越不吭声,也知道这事很难揣测,一旦猜错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不过也还好,赵烈文又说道:“不过慰亭也用不着急,还好我们还有点时间,我们无法掌握苏州城里的具体情况,但可以观察长毛主力曾立昌的动向,看他的反应是什么。他如果立即放弃攻打常州回师苏州,那不用说,陈仕保肯定出了事,就算不死也至少受了重伤。他如果还是坚持攻打常州,那……。”
“那还有两个可能。”吴超越接过话头,眉头也皱得更紧,“第一是陈仕保没事,第二是曾立昌故意虚张声势,迷惑我们的同时继续争取拿下常州城。”
“第二个可能很小。”赵烈文也打断吴超越的话,说道:“除非曾立昌能够立即拿下常州城,否则曾立昌没有长时间虚张声势的本钱,无锡是被怡制台和谢长沙联手打烂的,就算谢长沙倾其所有为曾立昌提供后勤补给,无锡现在的钱粮物资也绝对不足以支持曾立昌长期孤立在外。”
觉得赵烈文的分析有道理,吴超越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耐心多等几天,等曾立昌那边有了反应,咱们再决定如何行事。”
“在这之前,我们不妨出兵浒墅关,先拿下浒墅关这个关口再说。”赵烈文又建议道:“拿下了浒墅关,我们用一个营的兵力就可以确保守住关口,为我们的主力应变争取时间,这么一来,就算曾立昌和谢长沙联手倾巢来攻,我们也可以从容应对。”
吴超越有些动心,但稍一盘算后,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急着打浒墅关,现在去打浒墅关,曾立昌为了确保与苏州城的交通联系,很可能会立即退兵,到时候他退兵的理由合情合理,我们也更难判断苏州城里的具体情况,先让长毛暂时控制住浒墅关,对我们来说才更有利。”
虽然觉得吴超越的决定有些冒险,但是考虑到如果判断错了敌情,吴军强行攻打苏州城时只会更危险,赵烈文还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是建议吴超越加强对大小道路的监视封锁,尽可能拦截太平军之间互相联系的信使,同时又建议吴超越尽快选择好攻城突破口,先以优势火炮尽可能摧毁太平军的城防工事,减轻正面攻坚时的压力。结果吴超越一并采纳,也破天荒的下了一道扰民命令,让吴军练勇全面封锁无锡与苏州之间的水陆道路,不许包括妇孺老弱在内的任何人通行。
后续援军立营的同时,吴超越和赵烈文也很快找到了相对比较理想的攻城突破口,选择以城外地势比较开阔和河流比较稀少的齐门为主攻方向,并且立即出动了炮营以火炮猛轰齐门,尽可能摧毁太平军在齐门修筑的各种城防工事。同时还大量准备浮垒飞梯等攻城武器,十分难得的准备打一场正面攻坚战。
破坏太平军城防工事的计划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在吴军苦味酸炮弹的轰击下,护城河旁边的拒马鹿角防线很快就化为了一片火海,再起不到阻拦吴军练勇搭建浮桥增加过河道路的作用,可以驻兵藏兵的里外两座城楼更是被轰成了两座火楼,还有瓮城的外门也被吴军火炮直接轰开,逼得太平军只能是用土石沙包自行堵塞城门甬道,自行放弃出击主动权,又报废了太平军在城外修筑的羊马墙防线。同时吴军又组织百姓在齐门外修筑四丈高的炮台,准备居高临下直接轰击苏州城内。
靠着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吴军练勇在火炮战中倒是占据了绝对上风了,然而曾立昌那边的反应却是让吴超越和赵烈文伤透了脑筋——狙击陈仕保一事过去了整整六天,早就应该收到消息的曾立昌居然一直都在常州城下按兵不动,没有半点回师来救苏州的迹象,吴超越和赵烈文自然也就没办法通过他的反应,判断出苏州太平军目前的真正情况。
在此期间,无锡太平军也十分狡诈的全力切断了吴军与常州战场的直接联系,导致吴军与常州清军之间情报交换只能绕道钟溪太湖或者江阴常熟,既耗时漫长,又同样还有被太平军拦截的危险。
朋友们肯定要问了,既然情报不足猜不到陈仕保是否已经中枪升天,那吴超越为什么不用火力直接攻城?答案很简单,吴军练勇并不擅长攻坚攻城,派少量兵力攻城难以起到侦察作用,大举进攻的话,如果陈仕保真的已经挂了还好说,群龙无首的太平军没有统一指挥,倒是有可能给吴军破城机会。
但如果陈仕保没什么鸟事或者只是受了轻伤,那吴军练勇将要付出的代价可就是不止一般的大了,九月初十前拿下苏州的梦想,也将彻底的变成水中月镜中花。所以吴超越即便无比怀疑太平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却也下不定这个冒险决心。
又是三天时间过去,正午时,赵烈文突然拿着一道书信急匆匆进到吴超越的军帐,向正在吃午饭的吴超越说道:“慰亭,我姐夫刚刚派人走常熟送来的,他那边已经扛不住了,长毛正在挖地道威胁常州城墙,又逼他的诱敌内应尽快动手开城,怡制台怕常州城有什么闪失,要立即执行诱敌攻城之计,尽快逼迫长毛放弃攻打常州。我姐夫劝不住,只能是赶紧给我们来信,让我们早点做好准备。”
吴超越放下筷子,脸色阴郁的心中盘算,许久都不吭一声,赵烈文怕吴超越迟疑误事,便又说道:“慰亭,你得赶紧下决心,如果曾立昌回师苏州,就算被我们拦住进不了城,只要在浒墅关一立营,我们腹背受敌,再想攻下苏州就是难上加难。”
吴超越还是不吭声,还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圆在手里玩弄,玩弄了片刻后,吴超越突然把银圆弹得飞起,让银圆翻滚着落到桌子上,然后飞快一把按住了银圆。赵烈文见了苦笑,说道:“慰亭,想不到你也有对天买卦的时候。”
“不能不求老天指点保佑啊。”吴超越苦笑说道:“猜错了的话,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你赌那一面是攻城?”赵烈文看着吴超越的瘦手好奇问道。
“字是攻城,花是不攻。”吴超越随口回答,又抬起了头来,看着帐篷顶喃喃说道:“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行善积德,扶危济困助人为乐,做了无数的善事,你就保佑我一次吧,告诉我怎么做才对。”
说罢,吴超越把瘦手一抬,再飞快向银圆看去时,却又无比郁闷的看到,那枚墨西哥银圆是老鹰图案向上。赵烈文见了也是大失所望,说道:“慰亭,看来这是天注定了。”
“****!我不信什么天注定!”吴超越突然破口大骂,抓起了那枚银圆往地上重重一摔,咆哮道:“老天爷这是在故意整我,知道我说的是假话,我这辈子就从没干过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立誓时说话不要脸,所以老天爷故意告诉我错的!”
咆哮着,吴超越抓起那枚银圆往地上重重一摔,咆哮道:“传令全军,立即着手备战,明天清晨辰时出兵,猛攻齐门!”
“慰亭,你下定决心了?”赵烈文沉声问道。
“下定了!”吴超越咬牙切齿的说道:“无论如何得赌一把,这是我报答爷爷的唯一机会!就算是赌输了,我也心甘情愿!”
赵烈文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既然你要赌,那我也不拦你,好在曾立昌应该把长毛精锐大部分带走了,陈仕保就算真的没死,我们也还有一定希望。不过慰亭,许抚台和和军门那里,你必须得打一个招呼,就算他们不愿意真出力,也得让他们出兵多少佯攻一下,多少给我们分担一点压力。”
吴超越点点头,立即着手备战的同时,又派人与许乃钊、和春联系,要他们在第二天出兵给自己帮忙,好在许乃钊与和春还算够意思,全都一口答应并没有推辞,但也早早就一同声明,说他们只是负责佯攻,绝不会打没把握的硬仗。
确实也是最后的机会,当天半夜,吴军斥候又从太湖水路给吴超越送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曾立昌的地道攻城战术因为不小心挖到地下水脉而失败,同时金阿狗那边又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曾立昌已经在今天上午解除了对常州的包围,率军向无锡撤退,速度还非常之快。
太平军的行军速度有多快吴超越领教过可不是一次两次,算路程时间,急行军的话,太平军很可能在第二天傍晚左右就能抵达浒墅关,所以留给吴军练勇的攻城时间,实际上很可能已经只剩下一个白天。对此,吴超越面沉如水,却又断然否定了放弃攻城的念头,还立即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士气,同时还把许乃钊、和春这两个滑头也给瞒了。
一夜时间在煎熬中过去,次日清晨七时,吴超越按时出兵还只留下一个营守卫营地粮草和辎重,亲自率领着六个营直接推进到苏州齐门城下,然后吴超越又迅速的调兵遣将,安排炮营负责炮火掩护,又安排邓嗣源率领两个营担任架设浮桥和拦截太平军其他城门出兵增援齐门的任务,而负责打蚁附先锋的任务,则被吴超越交给了擅长近身战的未来老丈人冯三保。
战机稍纵即逝,安排好了先锋将领,吴超越又让黄大傻担任了第二波攻城任务,然后向众将说道:“今天我们就打三次蚁附进攻,冯三保先锋,大傻你第二轮进攻,第三轮进攻由我的本营担任,由我亲自率领攻城,我上了前线后,我军总指挥由赵烈文暂时担任,不管什么发生情况,你们都要听从赵烈文赵师爷的指挥!”
众将哗然,纷纷惊问吴超越说自己是否听错?吴超越怎么也要参加死伤最惨重也最危险的蚁附战?吴超越则平静说道:“你们当然没听错,前两轮打不下来,第三轮就由我上!今天这一战,关系到我爷爷的晚节和仕途,我这个当孙子不上,谁上?”
众将再度大哗,纷纷劝说吴超越千万不要冒险,吴超越则吼道:“住口!就这么定了!马上准备攻城,我们没时间了!记住,告诉全军将士,我攻上去以后,不管是死是伤,你们都得给我务必听从赵师爷的指挥调遣!”
装模作样的苦肉计收到了让吴超越满意的效果,知道吴超越将要亲自参加蚁附战,吴军将士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力量攻城作战。顶着枪林弹雨,邓嗣源麾下的吴军练勇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在齐门两旁的护城河上,搭建起了整整四道过河浮桥,极大的增强了吴军练勇向城墙战场投入兵力的速度。
惊天动地的炮声和连绵不绝的枪声中,吴家军自成军以来的第一次蚁附攻城正式展开,五百吴军将士兵分五路扛着飞梯踏桥过河,将一架架飞梯搭上苏州城墙,期间不断有吴军将士中弹受伤或落水,也有一些吴军士兵因为过于胆怯而后退逃亡,但更多的吴军将士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踏着飞梯攀爬上城。
蚁附登城中,未来老丈人冯三保一度中弹摔下飞梯,然而满脸是血的爬起来后,冯三保却咬着砍刀重新冲上飞梯,手脚并用的飞快攀登,还一举冲上了城墙,成为第一个杀上苏州城墙的吴军勇士。吴军将士见了当然是欢声雷动,士气也为之大振,咬着牙齿冲得更快更猛,接二连三的登上苏州城墙,与玩命抵抗的太平军以命相搏。
太平军的抵抗也十分激烈,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开枪射击,也丝毫不畏惧与吴军练勇的近身白刃战,刺刀见红的与吴军练勇打得难分难解,并且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始终占据上风,始终没给吴军练勇大量迅速的上城机会,激战超过了一个小时,吴军练勇也只是控制了一块不到三丈宽的城墙阵地。
冯三保的攻势所阻,吴超越也没犹豫,马上命令黄大傻出击,发起第二轮进攻在城墙上搭建起更多的上城飞梯,然后更加没有犹豫的率领直系营上前列队,准备发起第三轮进攻。而当吴超越那面张牙舞爪的吴字帅旗出现在了前线后,太平军方面当然是上下一片大哗,吴军练勇则是士气再为高涨,舍死忘生的冲锋也更加猛烈汹涌。
当黄大傻营也陆续冲上了城墙阵地时,打肿脸充胖子的太平军也终于原形毕露——新上城助战的太平军预备队,不但在白刃战中根本打不过吴军练勇,使用的武器也十分原始粗陋,还被吴军练勇的几个手雷弹就炸得鬼哭狼嚎,四处逃散。吴军练勇乘机高歌猛进,大量登梯上城,占据大块的城墙阵地,逐渐打成了吴军练勇最为拿手的列队作战态势。
见形势危急,值守齐门的太平军师帅几次派人赶往位于吴小城里的指挥部向陈仕保求援,说是他和领近城门的主力战兵已经快要打光,城里的预备队又太过孱弱,请求陈仕保立即派遣援军营救齐门。然而陈仕保却始终没有露面,始终都是陈仕保的副手周海坤出面敷衍,要齐门守军坚持坚持再坚持,象挤牙膏一样的一点点从其他城门抽调战兵增援齐门,说什么都不肯让齐门信使见到陈仕保。
最后,还是发现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周海坤才十分勉强的带着守吴小城的中军主力出动,赶来齐门这边增援,而这时候,吴军都已经有近一个营的兵力登上了齐门城墙。
与此同时,已经发现情况不对的清军和春部与许乃钊部也发了力,真正向苏州城墙发起猛攻,其中有太平军猛将杨万勇坐镇的篈门这边倒还点,一时半会还扛得住。然而遭到了和春猛攻的太平军娄门守军却是心惊胆战,赶紧也是向已经十天没有公开露面的陈仕保派出了求援信使。
没有周海坤的出面敷衍,娄门守将派出的求援信使直接与陈仕保的直属卫士见了面,要求与陈仕保直接见面时,陈仕保的卫士却流下了眼泪,哽咽说道:“陈丞相在休息,他谁也不见,他也谁都见不了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半路失踪
吴军设计狙击陈仕保得手的第二天晚上,曾立昌就已经知道了苏州战场上发生的这件大事,但是周海坤和杨万勇联名写给曾立昌的告急书信上,却又说陈仕保只是受了重伤并没有断气,所以曾立昌才没有立即下定决心撤回苏州城,仅仅只是回信命令周海坤暂时主持大局,代替陈仕保指挥苏州太平军。
曾立昌没有选择立即撤军,原因也有两个,一是曾立昌并不知道陈仕保究竟伤得有多重,第二则是太平军当时已经看到了攻克常州重镇的希望,已经把城外的清军抽得满地找牙的滚回城里去守城,地道已经开挖,同时金阿狗也再次与曾立昌取得了联系,表示只要太平军发起攻城,他就马上想办法打开城门迎接太平军进城。贪图常州重镇,又觉得凭借苏州城的坚固城防工事和有利地形,守住一段时间绝对不成问题,曾立昌就做出了错误决定,白白错过了最好的回师时机。
战场上的决策失误当然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收到吴军练勇火速增援苏州战场的消息时,曾立昌大惊失色之余,再想立即回师已经晚了,回援道路已经被吴军练勇当道切断,强行回师不但没有把握,还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不得已之下,曾立昌也只好将错就错,一边拼命封锁陈仕保已经重伤的消息,一边全力挖掘地道准备攻打常州城。
碰上吴超越时的太平军总是霉运不断,地道即将挖成时,全部由煤炭工人组成的太平军土营将士居然难得失手了一次,无比倒霉的挖到了地下水脉,地下水汹涌灌入地道,虽然太平军将士转移得快没出现什么伤亡,但马上就能挖到城墙下的地道却因此彻底报废。同时金阿狗那边也迟迟不见动静,太平军几次发起进攻都不见他打开城门,隐约察觉不妙的曾立昌也这才下定了决心赶紧撤围退兵,但是此时此刻,太平军已经整整浪费了七天七夜的宝贵时间。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形势还绝对不算糟糕,因为周海坤和杨万勇十分聪明的严密封锁了陈仕保的死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甚至还主动放弃了与曾立昌的联系,虽然造成了曾立昌对事态的危急程度不够了解,却也暂时吓住了包括吴超越在内的清军文武官员,始终没敢向苏州发起那怕一次正面强攻。事发后的第九天晚上,当曾立昌带着太平军急匆匆来到无锡城下与谢长沙会师时,无锡太平军提供的情报依然显示,清军方面仍然还没有向苏州城发起进攻。
松了口气后,曾立昌这次再没敢掉以轻心,在无锡城下只休息了半个晚上,第二天的天还没亮,曾立昌就已经带着太平军精锐主力启程出发,琢磨着那怕不能立即突破吴军封锁进驻苏州城内,只要能够赶到仍然被太平军控制的浒墅关驻扎,就可以从背后牵制住最为危险的吴军练勇,让太平军的死对头吴超越不敢拿出所有力量猛攻苏州城。
比吴超越预料的行军速度更快,当天下午才四点左右,曾立昌军就已经赶到了浒墅关,守关的太平军大将高明辉慌忙出关迎接,结果曾立昌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问道:“怎么样了?苏州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超越小妖今天早上向苏州城发起了进攻。”高明辉的回答让曾立昌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说道:“斥候报告说打得很激烈,但是超越小妖的妖兵封锁了水陆道路,我们的细作斥候只能走太阳山这边的小路绕远路传递消息,没办法随时掌握苏州城的战事情况,只知道截止到下午未时正左右,超越小妖还没打进城里,只是攻上了城墙。”
“一个半时辰了,居然还没新消息送来,你的细作斥候都是吃干饭的?”曾立昌十分不满的呵斥了一句,然后也没做多想,马上就喝道:“叫你的人马上全部出动,东进增援苏州城,不要你打什么胜仗,只要从背后牵制住超越小妖就行!”
高明辉忙不迭答应,赶紧组织自己的麾下兵马准备出击,曾立昌则指挥自军立即接管浒墅关,同时也匆忙安排第二支援军准备出击。然而就在高明辉的兵马全部出关的时候,太阳山那边的小路上却突然冲来了一个穿着百姓衣服的男子,高举着太平军的身份令牌跌跌撞撞的直接冲进了浒墅关中,曾立昌见了大急,慌忙迎上去向他问道:“怎么样了?苏州城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赶回来报信的细作气喘吁吁,嘴巴还没张开,眼中就已经涌出了两行泪水,哭泣着说道:“苏州城,破了,超越小妖亲自率军杀进了城里,城里的弟兄抵挡不住,只能是从胥门弃城突围……。”
眼前一黑,曾立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左右亲兵赶紧把他搀住时,曾立昌却一把推开这些亲兵,冲那细作大吼道:“那陈丞相呢?陈丞相他如何了?”
细作摇头表示不知道,曾立昌大怒,立即喝令高明辉继续进兵去增援弃城突围的苏州太平军,命令苏州太平军停止突围重新回城作战,而后又匆匆安排了黄生才率领一军驻守浒墅关,自领主力匆匆去救苏州城。但是……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当高明辉带着只有区区千余人的太平军赶到苏州城郊外时,除了遭到留守营地的吴军练勇迎头痛击外,弃城突围的苏州太平军也已经逃得漫山遍野都是,高明辉不要说是让苏州太平军重新集结起来发起反攻了,就是想找到周海坤和杨万勇等高级将领传达曾立昌的命令都是难如登天。而再当曾立昌带着主力来到现场时,胥门城头早已插上了吴军大旗,曾立昌怒不可遏,强行催动军队向苏州城发起反攻,然而吴军那边却动作更快,早已登上了城墙开枪射击,连飞梯都没有一架的太平军又如何能重新杀入苏州城内?
最后,还是从嚎啕大哭的周海坤口中得知陈仕保已经在中枪当夜伤重而亡,还有自己让周海坤暂时主持苏州城防的书信命令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能送到苏州城中,曾立昌才明白了苏州城沦陷的真正原因——没有统一指挥,精锐战兵数量的又太少。后悔得捶胸顿足之余,曾立昌也只能是乖乖下令撤退,不敢让连续急行军的太平军将士连夜作战下去,吴军和清军也乘机彻底肃清了城内残敌,胜利光复苏州城还夺得大量的粮草辎重。
吴超越也在这次攻城战中受了点伤——被流弹擦破了胳膊,仅仅是出了点血上了点药就已经止住。不过当兴高采烈的许乃钊与和春等人见到吴超越时,却大吃一惊的看到,吴超越的半个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胳膊上包着厚厚纱布还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许乃钊与和春等人大惊,赶紧询问吴超越的伤势情况如何。吴超越则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没事,一点小伤,将养几天就没事了。”
见吴超越的神智清醒不象是随时可能断气,许乃钊和和春暗骂苍天无眼的同时,又赶紧称赞吴超越的身先士卒和勇冠三军,居然敢亲自参加蚁附战——这在清军高官中可是十分罕见的行为。吴超越则有气无力的谦虚道谢,又恹恹的说道:“许抚台,和军门,苏州城虽然勉强拿下来了,但长毛主力也已经回师到浒墅关,这仗十天半个月内怕是还打不完,我们得赶紧派出一支军队去浒墅关外驻扎才是。就算一时半会拿不回浒墅关,也可以牵制住长毛主力,不给长毛又来反攻苏州的机会。”
“吴臬台所言有理。”许乃钊立即点头,又马上对和春说道:“和军门,吴臬台受了重伤,本官要重建巡抚衙门和主持苏州城里的善后事宜,现在唯一能抽出身来的就是你了,继续辛苦你一下如何?”
和春的脸拉得比驴还长——好不容易打下苏州城,正是和春军奸淫掳掠的大好机会,和春当然不想马上又去和太平军主力正面对峙。但是没办法,吴军练勇是第一支打进苏州城的军队,吴超越还在攻城战里受了不轻的伤,苏州城又是许乃钊这个江苏巡抚的驻治地,全都有名正言顺的充足理由留守苏州城,所以和春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挑起这个重担。
不过也还好,许乃钊和吴超越还算要点脸,一致同意把缴获的战利品分给和春军三成,许乃钊军拿三成,血战入城打开局面的吴军练勇拿四成,用相对比较公平的战利品分配堵住了和春的嘴,也让和春对部下有了一个交代。吴超越乘机脱身躲过与太平军主力继续正面抗衡,许乃钊则让他的驻治躲过一场浩劫,对苏州城里的老百姓也有一个交代有利于重建江苏巡抚官署,一起皆大欢喜。
和春军也绝对不算吃亏,移驻到了浒墅关外驻扎后,尽管太平军那边也是一万个不甘心,但整体实力不如有吴军练勇助战的清军,背后还有常州清军牵制又没有援军可以依靠,所以曾立昌也没再敢随意发起战事,只是想方设法与南京城里的杨秀清取得联系,请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而曾立昌大概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杨秀清,已经对吴超越的态度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
导致杨秀清改变对吴超越态度的原因来自洪仁玕,随着小包令的使节团抵达南京后,洪仁玕当然第一时间就向接待英国使节团的太平军官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太平军官员大惊之余也没敢怠慢,赶紧把洪仁玕请进城里,领到美女如云的天王府中让洪秀全辨认。
真相很快大白,由洪秀全亲自证明了洪仁玕的身份不假后,洪仁玕当然在南京城里受到了最为热烈的欢迎和款待,就连眼高于顶的杨秀清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了为洪仁玕接风洗尘的宴会。结果洪仁玕也还算冷静,当着太多的外人没有声张,直到宴会结束后,洪仁玕才主动开口请求获得了与洪秀全、杨秀清单独交谈的机会,也这才把他在上海与吴超越打交道的前后经过报告给了洪秀全和杨秀清,也复述了吴超越要他转达的话——和平相处,对大家都好。
“超越小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对谁说?想和谁和平相处?”
除了装神弄鬼外一无所长的洪秀全满头雾水,半点都不明白吴超越这话的意思更不知道抓住重点。天赋很高的杨秀清却是眼珠子乱转,只稍一盘算就立即问道:“仁玕兄弟,超越小妖认出了你的身份没有?”
“不知道。”洪仁玕如实回答,说道:“不过我认为,他很可能已经认出我了,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故意没有戳穿我的真正身份。”
“详细说说,越细致越好。”杨秀清赶紧吩咐道。
洪仁玕答应,这才把吴超越对他的几次试探对杨秀清仔细说了,也坦然承认他当时都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真正身份的心里准备,无法控制的神情反应基本上都已经出卖了他,但是吴超越就是不肯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把他绳之以法。最后,洪仁玕还又说道:“我后来左思右想,总觉得超越小妖说的我的亲戚三哥和拜把兄弟,就是天王和东王你们。超越小妖故意把我放走,真正目的就是想让我把话带给你们,替他和你们暗中联络。”
“装神弄鬼!”洪秀全哼了一句他最没资格说的话,说道:“超越小妖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心,明明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还故意不揭穿?仁玕,你想多了。”
正贪图洪秀全即将赏赐的荣华富贵,洪仁玕当然是只敢附和不敢反驳,然而太平天国真正的掌权者杨秀清却是始终不吭声,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当初江宁大战时,太平军佯兵布置疏忽险些暴露真正的主攻目标,坑蒙拐骗时一出手就是无解死间的吴超越却突然犯下低级错误,派了一个废物点心江宁练勇出城侦察,还当做那个废物练勇主动说出了清军的真正打算,帮太平军弥补漏洞,也掩护了太平军的总攻得手。
那件往事毕竟与洪仁玕转达的吴超越善意毫无牵涉,杨秀清虽然生疑,却也没有和不敢断定吴超越其实根本不想和太平军血拼到底,再加上神经兮兮的洪秀全因为韦昌辉的事痛恨吴超越入骨,杨秀清便也没有动心想和吴超越取得联系,化干戈为玉帛再不无谓死拼白白便宜满清朝廷,事情就此作罢。但是这件事却也在杨秀清的心里钉下了一个楔子,让杨秀清开始怀疑吴超越对太平军的真正态度。
真正让杨秀清大概明白吴超越用心的时间还是在曾立昌书信送到南京城的那一天,在书信上得知苏州城已经被吴超越攻占,陈仕保遇害,曾立昌军失去可靠立足地还孤立无援。杨秀清在大怒之余,一度还动心想给曾立昌派去援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水西门的守军却把一个少女送到了杨秀清的东王府门前,说是那少女有机密大事要向杨秀清禀报。
很有些奇怪的下令召见时,被领到杨秀清面前的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妙龄少女,那做百姓打扮的少女得知了杨秀清的身份后,也马上向杨秀清双膝跪下,恭敬行礼说道:“天国无锡女营周秀英周卒长帐下亲兵叶荷花,见过东王九千岁。”
“周秀英的亲兵?”杨秀清先有些糊涂,然后猛然想起在千里之外向自己揭发张继庚的周秀英,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是周秀英的亲兵?那她呢?她人呢?本王要她来天京见我,怎么是你一个人来?”
“东王……。”叶荷花突然哭出了声,哽咽着说道:“禀东王殿下,周卒长她失踪了。”
“失踪了?”杨秀清又是一惊,忙又问道:“她是怎么失踪的?在那失踪的?”
叶荷花哭哭啼啼的如实禀报,说她和三个同伴随同周秀英化装前来南京时,在路上周秀英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一个劲的呕吐不止,全身无力行路困难,不得不在茅山的小山村里休息了几天,然后周秀英就突然失踪,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只带了一点随身行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叶荷花和其她亲兵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周秀英的下落。
不得已,叶荷花等人只能是一分为二,两个同伴继续寻找周秀英的下落,叶荷花则和另一个女亲兵继续赶来南京报信,结果在绕道方山时,叶荷花等人不幸被清军巡逻士兵发现,逃亡中另一个亲兵与叶荷花走散,最后周秀英一行五人中,就只有叶荷花一人侥幸到得南京。
听完了叶荷花的介绍,杨秀清当然是大失所望,知道关于张继庚的事很可能将会成为一个不解之迷。然而叶荷花却又说道:“东王九千岁,小女还有一件大事要向你禀报。周卒长她在患病时,担心她难以到达天京,悄悄对小女交代了一件机密大事,要小女一定要当面禀报给你,还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快说,是什么机密大事?”杨秀清赶紧催促道。
“周卒长要小女告诉东王九千岁,张继庚的事,是超越小妖要她告诉你的。周卒长还说,超越小妖想和东王殿下你做朋友。”叶荷花回答道。
“什么?”杨秀清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的跳起来问道:“张继庚的事,是超越小妖要她告诉本王的?”
叶荷花点头,说这是周秀英对她的单独交代,杨秀清更是震惊,赶紧又问道:“周卒长和超越小妖,是什么关系?”
“这……。”叶荷花有些为难,说道:“小女不知道,周卒长当时也拒绝回答小女这个问题。但小女一直都怀疑,时常与周卒长在租界单独密会那个男子,很可能就是超越小妖。”
杨秀清赶紧又追问详细,叶荷花则老实交代了她随周秀英在租界采购武器时与一个神秘男子的两次交集,还说了周秀英和那男子两次在租界的饭店里长时间秘密相处。杨秀清听了更是惊疑不定,赶紧又问道:“那个男子长什么模样?”
叶荷花如实回答了那个男子长得又干又瘦象根芦柴棍,杨秀清听了也没迟疑,马上叫人取来了太平军收集情报绘制的吴超越画像。结果只看得一眼,叶荷花就说道:“象他,很象他,又瘦又干,很好认。”
真相大白,确认了周秀英在租界秘密相会的人就是吴超越后,杨秀清虽然还不敢完全确定,却也大概猜到了吴超越一再通过周秀英和洪仁玕向自己带话的目的——希望太平军别再接连不断的主动去找吴超越的麻烦了。而明白了这一点后,杨秀清也突然发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兵去和吴超越这个强敌正面硬拼,实在是太过不智,既没有多少胜算,还注定要白白牺牲众多的忠勇将士,白白便宜太平军最大的敌人满清朝廷。
想通了这一点,当天晚上,杨秀清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去信命令曾立昌和谢长沙主动放弃已经被彻底打烂的无锡地区,向清军薄弱处流窜突围,有机会就攻占新的城池立足,建立新的根据地,没机会就返回南京,补强因为分兵过多而有些空虚的南京太平军兵力。
放下了笔后,杨秀清又在心里说道:“得想办法尽快和超越小妖取得直接联系,看看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能不能象捻军一样,成为我们天国的战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回上海
诈伤让吴超越躲过了继续与太平军正面对峙消耗,也给了吴超越理直气壮不去攻打浒墅关的借口,同时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曾立昌也没敢出兵来找吴超越的麻烦,消极对峙间,一转眼,吴超越的婚期就已经快要到了。
婚姻大事当然不能儿戏,尽管很是犹豫是否真的推倒杨玉茹,但吴超越还是跑到许乃钊的面前告了假,决定留下四个营由赵烈文和邓嗣源等亲信统率,帮助和春、许乃钊防范太平军反攻苏州,率领三个营护送部分伤员返回上海完婚和就粮,减轻苏州这边的钱粮负担。许乃钊一口答应,还和和春都给吴超越送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让吴超越白拣了一个小便宜。
顺便说一句,聂士成和冯三保都谢绝了吴超越要把他们带回上海休整的好意,都表示要抓紧时间熟悉军旅,以便将来更好更得力的给吴超越做帮凶。吴超越虽然没有勉强,却也担心这两个直肠子被和春、许乃钊忽悠了去猛攻浒墅关,便又在私下里一再叮嘱得力副手赵烈文,叫他千万别犯傻又跑去和太平军打硬仗。赵烈文则笑着说道:“慰亭放心,愚兄我别的不行,只占便宜不吃亏还有点把握。”
知道赵烈文有多精明,吴超越这才放心带着三个营的练勇在九月初一这天启程出发,走吴凇江水路返回上海,并在三天后顺利抵达吴凇江码头。结果让吴超越颇为愧疚的是,他的便宜奶奶和吴晓屏夫妇竟然反过来到了码头上迎接自己,吴超越也没敢怠慢,刚下船就向便宜奶奶和父母双膝跪倒,磕头说道:“奶奶,孙儿不孝,爹,娘,孩儿不孝,你们来上海的时候,我没去迎接你们,还反过来要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吴超越就已经被便宜奶奶给搂进怀里,老太太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把一个食盒硬塞给吴超越,哭泣着说道:“超越,你想死奶奶了。快,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杏仁饼,奶奶在香山亲手给你做的,你快六年没吃到奶奶亲手给你做的杏仁饼了吧?都怪那个老不死,一定要把你带到上海来亲自管教,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听到便宜奶奶这番话,即便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奶奶,但吴超越还是感动得泪满盈眶,与便宜奶奶抱头痛哭。吴母也在旁边抹眼泪,吴晓屏却在旁边大摆父亲架子,呵斥道:“超越,你都是朝廷的三品命官了,还当众这么失态?快起来,有什么话,回家了再说……。”
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便宜老爸吴晓屏就已经挨了便宜奶奶的巴掌,一边打一边骂,“闭嘴!当娘的和孙子说话,你这个当儿子有什么资格插口?滚一边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别打扰你娘!”
骂完了儿子,便宜奶奶又把宝贝孙子搂在怀里继续痛哭,吴晓屏满脸尴尬的乖乖退下,吴超越则是悄悄翻白眼,总算是明白真正的吴超越为什么会被惯得那么不成器,也总算是明白买办爷爷为什么坚决不肯把结发妻带来上海了。
最后,还是一帮洋人朋友把吴超越从老太太的怀里给拯救了出来,一起向吴超越道喜之后,英国传教士麦都思还对吴超越说道:“吴,今天晚上,请你务必来一下租界的英国领事馆,有几位很尊贵的客人要见你。”
“尊贵客人?谁?”吴超越疑惑问道。
“我们英国的新任驻华公使,包令爵士。”麦都思如实回答,“他的儿子小包令先生,你的老朋友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先生,还有美国驻华公使,麦莲先生。”
“他们都在上海?”吴超越小小吃了一惊。麦都思点头,又说他是受包令父子之托来邀请吴超越,吴超越见麦都思的神情严肃,又知道这几个洋鬼子的身份都非同寻常,便也一口答应了晚上去和这些洋鬼子见面。
让黄大傻带着军队去了营地驻扎后,吴超越这才随着吴晓屏等人返回上海城去给买办爷爷请罪,结果见面后吴超越还没来得及说话,吴老买办就已经一把将宝贝孙子给提溜到旁边,低声问道:“听说你在苏州受了伤,伤到那里了?好些没有?”
老实交代了自己的伤势并不严重,但吴老买办却还是不放心,又逼着吴超越脱下衣服给他检查伤势,结果看到了吴超越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后,吴老买办倒是松了口气,早就觉得事情不对的吴老太太却扑了上来,一看宝贝孙子受了伤,老太太心疼得放声大哭之余,又一把揪住了吴老买办的花白辫子就乱打,“老不死的,超越受了伤,你居然不告诉我,你居然连我都瞒,超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娘就和你拼了!拼了!”
“哎呀,夫人啊,我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担心?以你的脾气,要是知道了超越在苏州受伤,你还不得马上冲到苏州去?苏州那边在打仗,你去了不是给我和超越添乱么?”
“添乱?老娘疼我的孙子,是给你添乱?你这个老不死的,你的独苗孙子受伤,你还嫌我给你添乱?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吴老买办的解释换来了吴老太太的更多拳脚,难得聚在一起的吴家人又哭又笑,又打又骂,亲情融融,也让饱受军旅之苦的吴超越很是享受了一番吴家小皇帝的待遇。
傍晚时分,费尽了口舌才推辞掉与家人聚宴,吴超越按约到了租界参加洋人为自己举办的欢迎宴会,也果然在英国领事馆里见到了包令父子、布尔布隆和麦莲等洋人权贵,还有阿礼国、劳瑞欧和阿化威等老熟人。
宴会在十分热烈的气氛中展开,原本吴超越还以为今天又得和这帮洋人假惺惺的虚伪客套一个晚上,然而礼节性的互相致词之后,老包令却单刀直入的对吴超越说道:“吴,今天晚上把你请到这里,首先我要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经过磋商,我和布尔布隆先生已经决定组成联合舰队北上,到黑龙江去帮助清国抵御俄罗斯人的野蛮侵略。还有,我和布尔布隆都已经致书国内,请求国内出面向俄罗斯施压,逼迫俄罗斯人归还从贵国掠夺的所有土地。”
吴超越一听大喜,赶紧举杯向老包令和布尔布隆道谢,并表示自己相信英国和法国的正式承诺,可以提前交出新式火药的配方。老包令和布尔布隆也十分欣赏吴超越的爽快,马上就拿出了一份提前拟定的条约,让吴超越过目后签字。然而仔细看完了那份用英文、法文和中文写成的条约后,吴超越却苦笑了,因为那份条约上中方的抬头是清国朝廷。
苦笑过后,吴超越只能是把条约递还给老包令,说道:“尊敬的包令爵士,十分抱歉,这份条约是正式的外交条约,必须要由清国皇帝和朝廷委任的钦差大臣签字才能生效,我不是钦差,没有资格签订这份条约。我只能以个人身份,与你们签订一份私人协议。”
“吴,难道你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给你们的朝廷?”老包令惊讶问道。
吴超越点头,又苦笑说道:“报了也没用,我们的朝廷一碰到关于外交的事就只会扯皮推委,不会很快同意也基本上不可能答应。但是还好,新式火药是我个人研究开发的,我自己可以做主。”
尽管来华时间不长,但老包令却与对满清朝廷的愚昧保守十分了解,听了吴超越的解释后倒也没怎么惊讶,只是与布尔布隆匆匆商议了片刻,然后很快就答应了吴超越的要求,同意以私人身份和吴超越签订协议——英法两国都已经在克里米亚和俄国人干上了,这时候新开远东战场既可以为欧洲战场分担压力,又可以避免俄罗斯染指英法两国早就视为囊中物的中国市场,开战对英法两国都有利无害,又可以获得新式火药的秘密,老包令和布尔布隆当然不会介意是和吴超越签订什么性质的协议。
敲定了这件事后,宴会正式开始,按照洋人的习惯,各自端酒与相熟的人讨论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结果吴超越也再一次成为了宴会的焦点,老包令、布尔布隆和麦莲三个贵客都一直缠住吴超越,要求吴超越这个唯一了解欧美的中国人出面,极力促成他们向满清朝廷的修约要求。
平心而论,英法等国提出的修约要求并不苛刻,除了允许鸦片贸易合法化这一条吴超越无法接受外,开放全国市场、开放长江航线和允许洋人在中国自由投资这些,实际上都是在帮助中国引入现代科技和发展工商业,利远大于弊。然而很可惜,吴超越是太清楚现在的满清朝廷是什么德行,更知道自己如果搀和进这些事只会惹火烧身,所以吴超越只能是摇头拒绝,并且坦然告诉了几个洋人公使其中原因,请求老包令等人体谅自己的苦衷。
还好,除了美国来的牛仔麦莲不太明白吴超越为什么会这么为难外,已经十分熟悉中国的老包令和布尔布隆倒是接受了吴超越的解释,没有强迫吴超越搀和进这件事,同时还帮着吴超越对麦莲耐心解释。而好不容易明白了吴超越的意思后,麦莲又惊讶说道:“帮助我们欧美国家与清国朝廷外交联络也是犯罪?上帝啊,清国皇帝的脖子上,长得到底是人头还是猪头?”
“是野猪头。”吴超越心中回答,也半点不介意美国人对野猪皮九世的侮辱。
老包令和布尔布隆一起放声大笑,都邀请麦莲随他们的联合舰队北上,去亲眼看看满清朝廷到底愚蠢愚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而麦莲摇着头又发表了一通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的言论后,突然对吴超越说道:“吴,如果你是清国的皇帝就好了,那我们一定会避免无数的无谓冲突,还一定会成为最友好的国家。”
即便是在租界,是在几乎都是洋人的宴会上,听到麦莲这话,吴超越的脸色还忍不住变了一变,然而让吴超越更加心虚的是,老包令和布尔布隆两条老狐狸不但放声大笑,还一起定睛看住了自己,注视自己的神情反应。吴超越不敢怠慢,忙强笑出声,说道:“尊敬的麦莲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如果传出去,说不定会让我的脑袋落地。”
“吴,我是认真的。”麦莲神色很严肃的说道:“美国政府派遣我来中国,不是为了发起战争,是想开发清国市场,销售我们美国的工业产品,获得清国的原料供应,但因为你们清国皇帝和朝廷的愚蠢,我几乎没有任何的进展。吴,你是唯一懂西方的清国人,你如果能够成为清国的统治者,那我的外交任务就一定能够成功。”
吴超越还是连连摇头,赶紧岔开话题又和麦莲等人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借口与雒魏林商量治吴军伤员的事,乘机脱身混到了神父人群里,不敢再和心直口快的麦莲讨论那些敏感问题。老包令和布尔布隆等洋人公使则继续低声讨论,还时不时的偷看吴超越,心怀鬼胎的模样溢于言表。
宴会接近尾声时,小包令突然出面,邀请吴超越到老包令的办公室里去坐一坐,吴超越还道老包令是想和自己商量协议的事欣然从命,然而进到了办公室后,老包令却把一份中文写成的文书递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说道:“吴,这上面有三十个问题,请你务必一一回答。”
满头雾水的接过了那份文书,让吴超越更加疑惑的是,文书列举的三十个问题都和自己个人无关,全是些关于宗教、政治和军事战略的问题。不解之下,吴超越只能是向老包令问道:“尊敬的包令爵士,这是什么意思?”
“吴,你不必多问,只是请你回答就行。”老包令答道:“这些问题也没有对错,只要回答你的个人看法就行。”
知道老包令此举必有深意,吴超越便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不过问题太多,我需要一些时间,等我把答案一一写在纸上,我再送来交给你。”
老包令一口答应,又颇为心急的说道:“吴,你现在能不能先口头回答一两个问题,我很希望知道你的世界观究竟是什么。”
吴超越仔细看了那些问题,指着其中一条说道:“尊敬的包令爵士,那我回答这一条吧,这一条是询问我认为什么样的国家制度最适合中国,为了谨慎起见,我不能留下文字,现在我就口头回答你这个问题。”
老包令很是欢喜,赶紧请吴超越畅所欲言。吴超越则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无比谨慎的用英语说道:“尊敬包令爵士,在我看来,无论什么样的国家制度,只要它能对中国有利,对中国的人民有利,对有心与中国和平相处的友好国家有利,那它就是最好的制度。如果可能,我可以接受与贵国相似的君主立宪制,也可以接受类似法国的民主制,美国的民主联邦制,但是我更喜欢的,还是贵国的君主立宪制。”
“为什么?”老包令神情欢喜的问道。
“我认为君主立宪制,最适合目前的中国。”吴超越答道:“中国的君主集权制已经实施了两千年,无论是官员士绅、知识分子,还是普通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有一位君主承担起领导国家的责任。要想扭转这种被奴役、被压迫的习惯,绝不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所能做到。”
“所以在我看来,如果想要让现在的中国人接受新的政治制度,接受来自西方的先进制度与科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实施君主立宪制,限制君权扩大民权,将国家权力逐步交给议会,也逐步开启民智和引入西方的先进知识。除此之外,贸然推行民主制,联邦制,不但很难成功,还必然会导致君主集权制的反扑,走回头路重新闭关锁国。”
吴超越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包令一直在倾听,始终没有插口,还是等吴超越说完了,又沉默了许久后,老包令才摇了摇头,说道:“吴,如果不是亲自听到你这些话,我绝不会相信在保守闭塞的中国,还能有你这样开明的中国人。”
又叹了口气,老包令这才说道:“吴,我很期待你对剩下二十九个问题的回答,请尽快。对了,明天就是你结婚的日子,不知道你能否我去参加你的婚礼?”
“尊敬的包令爵士,你这么尊贵的英国贵族能够参加我的婚礼,是我最高的荣耀。”
吴超越假惺惺的回答,老包令听了大笑,起身与吴超越握手,吴超越知道他是逐客,便也老实提出了告辞。老包令也没挽留,只是客气的把吴超越送出了门,然后就重新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前,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公文观看——是老包令宝贝儿子小包令从南京带回来的太平天国的公文,上面写的是太平天国给英国的三十个答案,问题则与老包令向吴超越提交的三十个问题完全一模一样。
“天王共主,降旨主断,或生、或死、或予、或夺,军师遵旨处决,便为制度。
一统****界,山河万重新。士民皆欢乐,成颂太平春。
贵贱宜分上下,制度必判尊卑。遵官职制造穿着,无官之人,仅准红色包头,其汗袍、蚊帐、足裘尤不准用,以判崇卑,如有不遵定制,即斩首不留……。”
扔下了那份厚得怕人的公文,老包令摇头苦笑,喃喃说道:“愚蠢,愚昧,希望洪秀全能够帮助我们传播西方文化,打开中国市场,议会那一帮议员真是犯傻。倒是吴……,不知道国内是什么意思,还有吴本人又是什么态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不约而同
很凑巧,恰好就在九月初五吴超越大婚这天上午,咸丰大帝的圣旨送到上海,旨意中咸丰大帝对吴超越如期光复苏州万分满意,兑现诺言对吴老买办宽大处理,决定把吴老买办降为从五品的松江府同知,让吴老买办仍然兼任江海关监督。同时咸丰大帝还对在攻城战中受伤的吴超越大加赞赏,好言安抚,让吴超越安心养伤,好生休养,以便将来更好也更卖力的为野猪皮家族卖命。
这道旨意对提心吊胆了许久的吴家祖孙来说当然是好消息,同时送圣旨来的钦差又偏巧是肃顺的死党景寿,与吴超越打过交道还处得勉强不错。所以即便下午就要拜堂成亲了,吴超越还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摆设了一桌宴席款待景寿。
景寿也还算知道分寸,知道吴超越下午就要拜堂成亲怕误了吴超越的事,便也没有象以前那样强灌吴超越的酒,只是与吴超越随意小酌了几杯,也顺便聊了聊朝廷里的事。结果在谈到咸丰大帝这次对吴老买办的从轻发落时,景寿还对吴超越说了实话,道:“慰亭,吴老大人这次真的是运气不错。”
“本来许多朝臣都认为吴老大人与你祖孙两人同省为官,还把驻治都设在上海,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虽然没有上书要求皇上重处吴老大人,却也提议把吴老大人调出松江,与你隔开。皇上也一度动心想把吴老大人调到福建去任官,以掩朝臣之口。”
“景兄,那皇上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让我爷爷继续留在上海任上?”吴超越赶紧问。
“吴老大人的运气好啊。”景寿微笑说道:“恰好就在怡制台为你红旗报捷那天,湖北那边也有红旗报捷,慰亭你的老师曾国藩率领湖南团练光复武昌,攻破武昌城那天还恰好和你攻破苏州是同一天,都是八月十三日。主子见了大喜,说一天之内同时光复两座重镇,是大清朝廷平定长毛匪患的大吉兆,难得的大喜事,就没理群臣反对,给吴老大人额外开恩,让吴老大人继续留在上海任职,也方便你这位大清能臣侍侯年迈祖父,可以忠孝两全。”
恍然大悟,庆幸买办爷爷的运气确实不错的同时,忘恩负义的吴超越却又生出了妒忌心思——武昌可是吴超越早就盯上了的未来工业基地和后勤基地,也是吴超越最为看好的起家地盘。暗暗嫉妒之下,吴超越干脆又向景寿问道:“景寿兄,我的恩师既然立下了这样的大功,那皇上给了他什么封赏?”
“主子当时特别高兴,一张口就让曾大人署理湖北巡抚。”
景寿的回答差点没让吴超越把眼珠子瞪出来,然而还好,景寿泯了一口酒后,又说道:“不过很可惜,因为祁寯藻祁中堂的坚决反对,主子又收回了成命,仅仅只赏还了曾大人的兵部侍郎头衔。”
无比眼红湖北巡抚这个位置的吴超越悄悄松了口气,又无比好奇的问道:“景寿兄,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祁中堂他和我的老师曾大人关系一直非常不错啊?记得少荃曾经说过,咸丰元年的时候恩师上书向皇上陈述流弊,言语不敬让皇上十分不满,皇上大怒要治他的罪,是祁中堂苦苦为他求情,皇上才收回成命宽恕了恩师(史实)。现在恩师立了大功,皇上让他署理湖北巡抚,祁中堂怎么又站出来坚决反对?”
“祁中堂一向就是这脾气,对事不对人。”景寿随口解释道:“祁中堂认为曾大人丁忧在家,无官无权闲居乡里,形同乡野百姓,举臂一振却有上万乡人响应,主动捐钱纳粮还不图回报,这样的事如果过于褒奖,恐非社稷之福。皇上听了觉得有理,这才不顾百官反对,又收回了让曾大人署理湖北巡抚的成命。”
吴超越默默无语,既有些兔死狐悲,知道自己迟早会象曾国藩一样被满清朝廷猜忌提防,也多少有些钦佩祁寯藻老狐狸的眼光之毒辣,一眼就看出曾国藩迟早会成为尾大不掉的乱世军阀,鼓励曾国藩这样的行为只会是取乱之道。——当然,钦佩归钦佩,象祁寯藻这样的人,吴超越还是希望越少越好。
景寿很有谈兴,又主动说道:“对了,当时祁中堂在反对重用曾大人时,还举了慰亭你的例子,对慰亭的谨慎稳重大加褒奖。说慰亭你请命回乡办理团练,不贪多不求滥,一味只练精兵,既不给朝廷国家增加负担,又行事谨慎从不越权,与大部分同僚都能和睦相处,与各路友军的配合也相当默契,遇事争先还从不争功抢功,足可为各地团练之楷模,远比曾大人更值得大力褒奖。”
大奸似忠到了能够让祁寯藻这样的老狐狸都看走眼,吴超越当然颇是得意,又赶紧问道:“景寿兄,那皇上当时是什么反应。”
“主子当然是龙颜大悦了。”景寿笑着说道:“主子还当众说,如果不是慰亭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些,主子还真想让你巡抚一省,做一个封疆大吏,既鼓励各地团练向你效仿,也可以让你大展拳脚,为主子更多的分忧,为朝廷更多的建功。”
虽说距离从二品的巡抚一职已经只差半品,但吴超越也很清楚,以自己的年龄资历,再想往前一步肯定千年万难,三年两载都走不完也毫无希奇,现在肃顺的死党景寿竟然说咸丰大帝已经有这个打算,吴超越当然是心中狂喜,下意识的生出了这么一个狂妄念头——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把湖北巡抚的职位给弄到手?
生出了这个念头,吴超越也没客气,马上就涎着脸向景寿问道:“景寿兄,小弟再多问一句,以你之见,皇上有没有点我为湖北巡抚的可能?”
无比愕然的看了吴超越一眼,见吴超越的瘦脸上笑得虽然轻松眼神却十分认真,景寿这才说道:“慰亭,难道你盯上了湖北巡抚的位置?”
“是人都有上进心,满朝官员中,有几个不希望自己的官职越高越好的?”吴超越毫不客气的反问,又说道:“况且对朝廷来说,把我放到湖北去,也对平定长毛匪患更有利一些。江苏这边已经有两位钦差大臣和怡制台、许抚台他们坐镇,已经足以对付江宁和镇江的长毛,江苏有我不多,无我不少。”
“但是湖北那边官军的力量却十分薄弱,如果把我放到湖北去,不但可以增强湖北的官军力量,不给匪势继续向西蔓延的机会,我还可以替朝廷控制长江上游,伺机顺江而下,收拾安徽的长毛。”
景寿听得直吐舌头,是既惊讶于吴超越的野心,也更佩服吴超越的胆量胃口——不到二十岁就敢瞄上封疆大吏的宝座。吐完了舌头后,景寿也只能是这么说道:“慰亭,如果仅以功绩而论,你想当巡抚功绩倒是已经足够。但你的年龄还是太小了,资历也太浅,恐怕想让主子下定这个决心很难。不过你放心,你的想法我会禀报给肃中堂,如果有机会单独侍侯皇上的话,我也会替你在主子面前进进言。”
吴超越赶紧道谢,又拿出了不少银子替买办爷爷感谢景寿送来好消息,景寿假惺惺的推辞了几下也毫不客气的收下,末了又赶紧派人去采购礼物,拿老吴家银子买礼品给吴超越大婚道贺,互相之间礼尚往来不提。
下定了决心向湖北巡抚的位置发起冲刺后,腾出手来准备和杨玉茹拜堂成亲的时候,吴超越也这才知道吴老买办为了自己的婚事挥霍了多少银子,在粮价飞涨的情况下,吴老买办竟然开设了十座粥棚连施十天米粥,赈济上海饥民用来给未来曾孙祈福。至于其他的排场就不用提了,要多奢侈有多奢侈,老吴家住的那条街连树都全部被红布给包了起来,大串大串的鞭炮堆积如山,点燃的时候鞭炮声比当初上海大战时的枪声还要密集。同时上海的绿营兵和吴军练勇也全部跟着沾光,整整三天都有好酒好肉供应,吃得一帮丘八满嘴流油,也不断祈祷上天保佑,让吴超越多结几次婚,让他们可以多跟着沾一些光。
婚礼现场更是热闹,松江一带凡是上点台面的官员士绅全部亲自到场,周边几个州府的地方官员也全都派出了代表携带重礼前来道贺,租界里有点身份的洋人更是来了两百来人,其中许多神父还一定要吴超越和杨玉茹用西洋礼节成亲,最后吴超越还真的请马丁主持,让杨玉茹盖着红巾和自己手拉手,在众多客人善意的大笑声中互相说了一句我愿意。结果这种中西合壁的婚姻礼仪还登上了租界、香港和海外的报纸,成为了许多知识青年和许多买办子弟效仿的榜样,同时也让更多的外国人知道了中国有吴超越这么一个活宝怪胎不提。
最神圣也最痛苦的时刻当然是进洞房的时候,被客人灌得醉醺醺的进了洞房后,掀起了红盖,红盖下的杨玉茹小箩莉满面娇羞,动人无比,吴超越却顾忌她的年龄犹豫着不敢下手。最后,吴超越只能是拿出了上次的办法抛银圆决定。
抛银圆的结果是老天爷要让吴超越当一段时间的活鳏夫,吴超越也已经认命的准备忍受一段时间的荷尔蒙琢磨,可是看到杨玉茹双颊红晕的把一块白布放到床上时,热血上涌的吴超越却又改了主意,忍无可忍的把杨玉茹按在了床上合法滚床单…………
“相公,你轻点,别那么用力……,疼。”
坚持随着练勇一同训练的吴超越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第二天到了早上十点杨玉茹都还下不了床,最后在吴超越的帮助下勉强起身后,年龄毕竟还小的杨玉茹又一整天都行动不便。见此情景,吴超越倒是颇为愧疚,吴老买办夫妇却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当天就让人给杨玉茹准备起了酸梅汤,做梦都想第二年就抱上曾孙,给人丁单薄的老吴家传宗接代。
成亲后的吴超越仍然没有多少享受蜜月的时间,除了必须抽时间回答老包令提出的古怪问题外,吴超越还得关心苏州战场,安抚受伤将士和慰问阵亡将士的家眷,此外又得尽点职处理一下按察使任上的公事,忙得脚不沾地,别说是去安抚注定心灵受伤的冯婉贞和傅善祥两个侧室了,就是陪新婚妻子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最后,还是在老包令和布尔布隆等人率领联合舰队启程北上后,吴超越才稍微抽出点空,找到了自己的买办爷爷做了一次深谈,要求买办爷爷拿出大把的银子,为自己活动湖北巡抚这个职位。结果让吴超越哭笑不得的是,吴老买办虽然无比希望宝贝孙子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却又根本看不上湖北巡抚这个位置,还冲吴超越直接就是一连串的呵斥。
“糊涂!湖北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就算你真的当上了湖北巡抚,又能有多少油水可捞?大清督抚里,直隶地位最高,两广缺份最肥,就算你是广东人当不上广东巡抚,起码也得找一个富一点太平一点的省份当巡抚吧?浙江和福建才是好地方,那怕是山东也比湖北强得多,起码有招远的金矿和胶州湾可以发财!你谋其他省份的官职可以,但湖北绝对不行,那里不但被长毛彻底打烂了,还大半个省份都在闹长毛,去了既没油水又不安全,花出去的银子能不能捞回本都成问题!”
翻着白眼听完了买办爷爷的官场生意经,吴超越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苦口婆心的对买办爷爷鬼扯了起来,说自己不是只想糟蹋买办爷爷的银子而不想捞回本,是自己现在的年龄太小和资历太浅,去谋山东、福建和浙江这些太平省份的巡抚官职根本毫无可能,想尽快当上封疆大吏就只能是先挑苦地方和难地方,先进了步然后再想办法平调到其他太平省份捞银子才是上策。
同时吴超越还十分不孝的恫吓买办爷爷,说现在是自己升官发财的最好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赶快升官,赶快跑出江苏这个混战泥潭,那自己将来就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向荣或者琦善千方百计拖到宁镇战场那个苦海去吃苦受罪,仗白打人白死功劳让琦善或者向荣拣。第二个下场就是长毛一旦被平定,自己没了用武之地,再想升官发财比登天还难,投入的本钱更多,捞回本的可能更小,风险也更大——太平时节,满清朝廷对贪污**的容忍程度肯定没有乱世时那么大!
还别说,吴超越的这番恫吓还真起到了作用,觉得宝贝孙子的话颇有道理,又无比希望宝贝孙子更进一步出人头地,最后再加上已经逐渐建立起来的对宝贝孙子军事能力的信心。吴老买办盘算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做一笔冒险买卖,点头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爷爷也不拦你,五十万两银子随你支配,你自己看着办。但老夫有话在先,你如果把事办成了,到了湖北巡抚的任上,你起码得把本钱给老夫捞回七成来!不然我们吴家就太亏了!”
“爷爷放心,一定,一定,我是你的孙子,你的其他长处我学不了,捞银子本事我还是学到了一点。”
吴超越嘴上倒是答应得无比漂亮,心里却有一些犯虚,暗道:“爷爷,对不起了,真当上了湖北巡抚后,为了搞工业建工厂,还有扩办团练,我肯定还得向你继续伸手要银子。所以,你在海关任上,最好还是帮我多贪污一点。”
…………
也该来看看吴超越倒霉老师曾国藩这边的情况了,无巧不成书,恰好就在九月初五吴超越黑着良心糟蹋杨玉茹的那一天,咸丰大帝赏还曾国藩兵部侍郎头衔的圣旨,也恰好送进武昌城中,送到了翘首以盼的曾国藩面前。
平心而论,赏还兵部侍郎头衔虽然也还算不错,起码恢复了曾国藩的正式官职,让曾国藩有了和各省巡抚平起平坐和在州府道县官员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格,但是对于目前的曾国藩来说,这个封赏却远远不够,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原因也很简单,手里没有地方实权,曾国藩就没办法从地方上捞银子养活湘军,想要军费就只能靠战场缴获和继续向地方士绅摊派,来源既不稳定还很是得罪人。所以听完了咸丰大帝的圣旨后,曾国藩在外人面前倒是满面笑容,喜不自胜,回到自军营地里当着曾国荃和曾国华等亲兄弟的面,曾国藩却摔了茶碗,怒吼道:“白辛苦!白白辛苦!不给我地方实职,我拿什么筹饷养军,拿什么鼓励将士卖命杀贼?!”
“兄长,你在丁忧前就已经是兵部侍郎,怎么现在朝廷重新起用你了,还是让你挂一个兵部侍郎的虚衔?”曾国华万分不解的问,又说道:“现在湖广总督和湖北巡抚一同出缺,武昌城又是你拿下的,这个总督和巡抚,怎么都该有一个是你的吧?”
“我怎么知道?!”
暂时还不知道是祁寯藻搞鬼的曾国藩满脸铁青,又盘算了片刻后,曾国藩说道:“估计还是银子,现在想升官想抓实权,没银子肯定不行!二弟,我们现在能动用的银子,有多少?”
“最多三万两。”曾家老二曾国潢回答道。
“太少了。”知道京城行情的曾国藩脸色还是无比难看,但是又盘算了一下后,曾国藩却还是说道:“不管怎么样,都得试一试,二弟你对京城的情况熟悉,带着这三万两银子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替我把湖广总督或者湖北巡抚的职位活动下来。”
“兄长,肯定不够吧?”曾国潢担心的说道:“虽说你在京城里的故旧很多,门路多办事方便,但是区区三万两银子,绝不可能活动到督抚这个级别的官职啊?”
“你先去,我想办法再替你弄十二万两银子!直接送到京城去交给你!”曾国藩一挥手吩咐道。
“兄长,仓促之间,你上那弄这么多银子?”曾国荃疑惑的问道。
曾国藩很勉强的一笑,说道:“忘了我有个很有钱也很孝顺的学生了?我这个老师开口,他不会不借吧?他爷爷为了捐一个四品道台,前前后后花了整整四十五万两银子!十二万两银子,对他家来说,小意思罢了。”
注:道光三十年时,野猪皮八世曾下令裁撤督抚同城的巡抚,让总督兼理巡抚事,湖北巡抚一度取消。后来为了镇压太平天国起义,野猪皮九世又恢复了湖北巡抚一职,仍驻武昌,复设后的首任巡抚为常大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请旨进京
吴军练勇又吃败仗了。
九月十三那天,在无锡赖了一年多时间的太平军突然放弃已经被打成一片焦土的无锡地区,向清军力量最为薄弱的宜兴地区流窜,已经吃够了运动战苦头的和春迟疑着不敢立即追赶,暂代吴超越指挥吴军练勇的赵烈文却贪功冒进,马上出兵追击,结果就中了太平军的埋伏。
还好,贪功轻进的赵烈文还算知道保持前后军之间的距离,邓嗣源率领的吴军练勇被太平军的伏兵包围没过多久,赵烈文亲自率领的中军就已经赶到事发地点救援,吴军练勇又最为擅长打阵地防御战,在损失不算太大的情况下,邓嗣源军终于还是成功突出重围,与赵烈文合军一处北逃。但是在逃亡战中,为了保护武器弹药,吴军练勇又不得不抛弃了大部分的粮草和其他辎重,损失不小之余,也再没物力可以随同和春追击太平军,只能是乖乖重新撤回苏州侯命。
消息传到上海,吴超越当着众人把赵烈文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之余,也乘机致书许乃钊,说上海这边因为战火破坏,百业凋零,富户士绅都很难拿出大把银子供应吴军练勇跨县跨府远距离作战,决定把吴军练勇撤回上海就粮,减少开支也补充弹药。然后吴超越也不管许乃钊与和春是否答应,径直下了一道命令就召回了并非正规军至今还挂着上海团练招牌的吴军练勇,毫不客气的把追击太平军的责任一脚踢给了许乃钊与和春。
吴超越这么做的目的朋友们都知道,一是保存实力,二是不想被太平军拉进烂泥潭一般的宁镇战场。许乃钊与和春这两条老狐狸也对吴超越的恶毒用意心知肚明,可是没办法,吴军练勇是地方民兵并非官军,既不拿满清朝廷的军饷也不受许乃钊、和春指挥,强要吴军练勇加入追击战既得得罪吴超越,又得涉及军饷粮草等后勤问题,等把这些经济问题扯完皮,黄花菜早就凉成黄花酱了。
所以再是对吴超越的自私自利不满,和春许乃钊也拿吴超越毫无办法,也只能是拿出老办法各自敷衍塞责混日子,许乃钊借口重整苏州无锡也不肯出兵,和春则打着追杀长毛的招牌跟着太平军的屁股背后到处乱跑,说是追击实际和礼送太平军出境没多大区别。同时老奸巨滑的和春也早早就打起了逃出江苏烂泥潭的主意,暗请好友新任安徽巡抚福济上书咸丰大帝,把自己调到安徽去助剿,说什么都不想再回南京和镇江去受向荣、琦善的鸟气!——这两位钦差大爷抢功委过的德行,可不是一般的烂!
吃了败仗的赵烈文率领吴军练勇回到了上海后,当然没受到吴超越的任何责罚,相反的,吴超越还摆了一桌上好酒席为赵烈文和一同回到上海的周腾虎接风洗尘,当面感谢赵烈文的聪明机智,以很小的代价就让吴军练勇巧妙脱身,摆脱了被强行拉进宁镇烂泥潭的厄运。——虽然赵烈文事前没请示,事后也没报告解释,但奸猾过人的吴超越却是早就明白端倪,知道赵烈文是故意吃败仗也故意丢掉其实并不多的粮草。
谦虚谢过了吴超越的夸赞之后,赵烈文对吴超越说道:“慰亭,这样的办法偶尔用上一次可以,用得多了肯定会出问题。惟今之计,你最好还是早做安排,尽快想办法应对朝廷接下来对你的征调,不然的话,你迟早还是会被强行拉进宁镇战场,去受向荣或者琦善的摆布指挥。”
点了点头,承认赵烈文的话很有道理,然后吴超越才向赵烈文和周腾虎这对无良郎舅道出了自己想要谋取湖北巡抚一职的打算,也如实说了吴老买办已经同意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支持自己行事。最后吴超越才说道:“前天我收到京城消息,我为弢甫先生谋取上海县令的事已经成了,委任状要不了几天就能送到上海。到时候上海这边有弢甫先生你和我爷爷坐镇,我可以高枕无忧,如果再能顺利湖北巡抚这个职位,那大事就好办多了。”
赵烈文和周腾虎都没问吴超越想办什么大事,也都没有立即吭声附和,只是各自盘算不语,过了不少时间后,周腾虎才微皱着眉头说道:“慰亭,以你的战功,谋求一个巡抚的职位倒是足够,资历也不是太大问题,你的师兄江忠源,同样是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从一个没有官职的书生积功升迁到了巡抚。但是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些,不到二十岁就想出任巡抚,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也知道难度很大,想当湖北巡抚首先年龄这关就是大问题。”吴超越说道:“好在我的银子不成问题,有资格出任湖北巡抚的朝廷官员中,恐怕没第二个人能象我一样,能够拿得出整整五十万两银子买这个巡抚官职。”
说到这,吴超越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而且我也有门路,不是拎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肃顺一直都对我青眼有加,恭亲王那里也对我家颇有照顾,还有********载垣,甚至就连皇上的宠妃懿妃,都是可以走走门路,也都能替我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所以不管把握大不大,我都想试一试。”
周腾虎还是有些皱眉头,觉得吴超越此举虽然是有一点希望,但是把握却仍然还是不大。倒是一直没吭声的赵烈文突然开了口,问道:“慰亭,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想请你们二位的其中之一替我辛苦一趟,带着五十万两银子去一趟京城,替我活动这个职位。”吴超越对赵烈文和周腾虎倒是十分信任,连五十万两银子这样的巨款都敢交给他们带走。
“我做不到。”赵烈文回答得十分直接,说道:“而且我认为,就算我姐夫能够脱身去京城,他也没这个把握替你把湖北巡抚的位置活动下来。”
“没关系。”吴超越误会了赵烈文的意思,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们只要尽了力,实在办不成我也不会怪你们。”
“不,不,慰亭,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赵烈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我们不愿尽力去试,我只是觉得,如果是让我或者我姐夫出面去替你活动湖北巡抚的职位,无论我们如何的努力,都基本上没有可能成功。”
吴超越惊讶问起原因,赵烈文答道:“很简单,决定你能否出任湖北巡抚的人,并不是肃中堂或者怡亲王他们,也不是皇上的亲弟弟恭亲王或者懿妃能够左右,只有皇上本人,才能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破格任命你为湖北巡抚。”
“不管我们送出去多少银子,肃中堂和恭王爷他们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多少好话,皇上不点头,你的湖北巡抚位置还是拿不到,花出去银子也只会是白白浪费。所以我认为,你如果想当湖北巡抚,就不能走朝臣的门路,只能直接走皇帝的门路,让皇帝觉得只有你出任湖北巡抚才对平定长毛匪患最为有利,力排众议破格启用于你,你才有希望坐上湖北巡抚的宝座。”
琢磨了半晌,觉得赵烈文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吴超越这才沉吟着说道:“话虽有理,但是皇帝的门路怎么走?”
“很简单,你上道折子,主动请旨进京面圣,由你亲自到京城去活动职位。”
赵烈文轻描淡写的说道:“见到了皇帝后,慰亭你就直接向皇帝提出这个请求,向皇帝陈述你出任湖北巡抚的各种有利之处,只要你的陈述能够打动皇上,再有肃中堂和恭亲王他们帮你说几句好话,那湖北巡抚肯定就是你的了。吴老大人给你的五十万两银子也可以省下许多,用来办更重要的大事。”
一语点醒梦中人,吴超越也顿时发现自己之前钻了牛角尖,只想让帮凶走狗出面行贿送礼活动差使,全然没想过这件事由自己亲自出面去办,不但走门路更加容易,还可以直接见到野猪皮九世当面忽悠,成功希望更大还可以节约无数买办爷爷辛苦贪污来的银子。再然后,无比懊悔的拍了拍脑门,吴超越马上就冲赵烈文说道:“惠甫,那就麻烦你马上替我写一道折子,请皇上同意我进京面圣述职,当面陈述破贼之策。”
赵烈文答应,立即提笔做书,那边周腾虎则突然说道:“慰亭,见到了皇上后,你不妨主动提出把上海团练继续留在苏南,言明你只带少许精锐骨干去湖北重新建军,把上海团练留在江苏继续保卫苏南财富重地,这样皇上必然大为欢喜,同意你出任湖北巡抚的可能也更大。”
看了周腾虎一眼,吴超越虽然万分的舍不得,但考虑到要求带着嫡系军队去湖北上任必然会引起满清朝廷的警惕怀疑,还有上海这个经济要地也必须留下可靠军队保卫,吴超越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又说道:“弢甫先生,真成了,上海财源和上海的团练,我可就要拜托给你了。”
“请臬台大人放心,学生必然不会让你失望。”周腾虎很坦然的回答道。
赵烈文的折子很快写成,看完了折子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吴超越立即在折子上签了字用了印,通过驿站以加急快马送往京城,同时也开始琢磨起如何说服野猪皮九世同意让自己出任湖北巡抚的说词。然而令吴超越颇为意外的是,自己耐心等候野猪皮九世答复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联系的老师曾国藩,又突然派人通过水路给自己送来了一道书信,一开口就要借十二万两银子,还要吴超越派人把银子送到京城去交给他的二弟曾国潢。
远隔数千里,吴超越当然不知道便宜老师为什么一开口就要借这么多银子,还要自己派人送到京城去交给他的弟弟曾国潢。送信来的也只是一个普通幕僚,同样不知道曾国藩借银子的原因,只是说曾国藩希望吴超越看在师生情分上,帮他这个大忙,借给他这笔银子救急。
十二万两银子当然不是什么小数目,那怕老吴家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大富豪,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也得仔细掂量一下情况。然而考虑到与曾国藩派系保持友好关系的重要性,还有自己一旦成功就任湖北巡抚,肯定要和曾国藩还有湘军众人打更多交道,吝啬小气的吴超越悄悄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好,我借。”
信使大喜,赶紧又请吴超越尽快派人护送这笔巨款进京,当面交给曾国潢。吴超越再次一口答应,又盘算了一下就说道:“这样吧,正好我因为一些朝廷大事已经上了折子请求进京面圣,如果皇上同意让我进京,我就亲自带着这笔银子去当面交给曾二叔。如果皇上不同意,我再另外派人送去京城不迟。”
曾国藩的信使一听更是大喜,赶紧把吴超越的答复写成了两道书信,一道送到湖北交给曾国藩,一道让人捎到京城去交给曾国潢。结果书信各自送到曾国藩和曾国潢的面前后,曾家兄弟也是一起大喜,还一起在心里这么琢磨道:“慰亭如果也亲自进京就太好了,他背后的肃顺、恭亲王和怡亲王这些人,可也是在皇上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的重臣啊。”
…………
再接下来当然必须来看咸丰大帝这边的反应了,很巧也很不凑巧的是,吴超越请求进京述职的折子送到京城时,咸丰大帝正在为吴超越那帮洋人朋友而犯愁,心情不是很好。
犯愁的原因是吴超越那帮洋人受够了两广总督叶名琛的一再拖延,直接把军舰开到了大沽口,直接向满清朝廷提出了修改已经到期的《南京条约》要求。结果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船开到大沽口,马上就把京城里的八旗老爷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也把咸丰大帝吓得赶紧下旨备战,同时又断然拒绝了老包令等人到天津谈判修约的要求,并反过来要求老包令和布尔布隆等人继续等待答复,不许洋人踏上陆地一步。
再然后,无比荒唐的事发生了,面对着洋人提出的外交交涉,咸丰大帝不但不自己拿主意做决定,还用六百里加急与远在广东的叶名琛联系,要叶名琛上呈抚驭之方,替咸丰大帝和满清朝廷拿主意该怎么办。(大致相似的史实,历史上咸丰大帝是要当时正在上海的吉尔杭阿拿主意。)
早就知道满清朝廷的外交办事效率有多高,老包令等人也没浪费时间,同意等待满清朝廷答复的同时,老包令和布尔布隆等人又马上带着联合舰队北上,直接赶往黑龙江口去找俄国人的麻烦,还直接告诉出面交涉的长芦盐政文谦,说联合舰队这次北上是去收拾俄罗斯人,帮咸丰大帝教训在领土问题上胃口大得象无底洞一样的俄国佬,逼着俄国佬把几十年前就已经抢占的库页岛归还给中国。
咸丰大帝当然不会相信洋人会好心帮自己讨回领土,无比怀疑洋人是不安好心想玩鬼花样,可是没办法,咸丰大帝是既不敢派水师阻拦联合舰队北上,渤海湾里那些小破船也绝不可能是联合舰队蒸汽炮船的对手,只能是干瞪眼白着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在这样的背景下,吴超越请求进京述职的折子再送到咸丰大帝的面前时,当然让咸丰大帝生出了几分疑虑,差点就怀疑这不是什么偶然巧合,而是与洋人极有渊源的吴超越故意为之。而因为僧格林沁的事和吴超越结仇的惠郡王绵愉更是乘机进谗,道:“主子,洋人前脚刚走,吴超越后脚就送来折子请旨进京,这是不是太巧了?巧得都让人不敢相信?奴才怀疑……。”
“你怀疑什么?有话直说!”咸丰大帝很是不耐烦的催促故意卖关子的五叔。
“奴才怀疑,吴超越会不会是替洋人来充当说客?帮洋人对朝廷威逼利诱,逼迫大清朝廷答应洋夷的无理要求?”绵愉阴森森的提醒,又说道:“不然的话,世上那有这么巧的事?他吴超越当上江苏按察使才几天时间,能有什么大事需要面圣述职?”
咸丰大帝也露出了狐疑之色,但还好,对吴超越确实非常不错的肃顺马上就说道:“惠王爷是不是太多虑了?吴超越在折子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进京除了述职,还有关于平定长毛匪患的大事方略要向主子面呈,有那句话那个字提到了洋人的事?凭什么就认定他是来给洋人充当说客?”
“肃中堂,那吴超越如果只是找借口呢?”绵愉不服气的反问道:“他如果只是找借口进京面圣,进了京后乘机为洋人充当说客,那又如何是好?”
“那一刀砍了吴超越不就是了?”肃顺说道:“吴超越请旨进京述职,面呈平贼方略,进京后却替洋人充当说客,那他的欺君之罪马上成立,他亲笔签名的折子就是铁证,砍了他名正言顺,谁能说什么?他孤身一人进京没带军队,朝廷还用怕他勾结洋人里应外合了?”
绵愉彻底的哑口无言,乖乖闭上臭嘴,咸丰大帝的眉头也终于放缓,旁边新入值军机处的鬼子六也乘机说道:“皇兄,臣弟认为不妨答应让吴超越进京,除了让他当面进呈平贼方略外,只要查清楚他不是为洋人充当说客,皇兄你也可以有一个较为了解洋人的咨询对象。吴超越此前陪同臣弟在大沽口与洋人谈判时,办差还是相当勤勉的,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卖国之举。”
点了点头,咸丰大帝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影响巨大的决定,说道:“传旨,准许吴超越进京述职。用六百里加急,叫他赶快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衣锦还京
“后天!不行,大后天你再来,到时候或许有机会见到我家大人。”
“胡爷,能不能通融一下?下官已经等了四天了,实在等得太久了,下官知道肃中堂这会就在家里,烦请你通禀一声,这是一点小意思,胡爷你拿去喝茶。”
“不行!我家老爷是何等人,是个客人就要立即接见,他老人家还不得忙死?才等四天就等不了,那你干脆别见我老爷算了!看到没有,那位白大爷,我家老爷家生的奴才,都已经排五天队了,今天能不能见到我家老爷还两说!你去问问他,他敢说等得久么?走走走走,快给我走,别挡在这里碍事!”
连推带赶的又把一个外官赶走,肃顺的门子胡大爷这才一屁股坐在门房旁的摇椅上,敲起二郎腿摇晃着抱怨,“他娘的,是个官就想见我家老爷,是个官就想给我家老爷磕头,烦死了!老爷烦,我也跟着烦!”
门房里捧着沉重礼盒排着队等候肃顺接见的大清官员很多,也几乎都听到了那位胡大爷的抱怨,可没有一个官员敢在嘴上多说一句废话,脸上还都陪着笑,心里所琢磨的,也都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让咸丰大帝面前的第一红人肃顺肃中堂能够接见自己,给自己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胡同口,还直接转进了胡同向肃府大门这边过来,然而胡同里早已停满了肃府客人的大小轿子,挤满了轿夫随从,那辆马车没走得几步就难以动弹了,赶车的车夫一不小心,还撞到了一架三品及三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乘座的四人抬官轿。旁边的几个轿夫大怒,又欺那辆马车只是普通的民用马车,便冲了上去把那车夫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是一记耳光,咆哮道:“瞎了你娘的狗眼,撞到我家老爷的轿子了没看到?赔钱!赔钱!”
正闲等得无聊,旁边的其他轿夫随从当然是马上围了过来看热闹,就连管肃府门房那位胡爷也好奇的站了起来看热闹。结果这时候,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干瘦如柴的青年走了出来,向那几个轿夫说道:“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就打人。我雇这个车夫是撞了你们的轿子,但撞坏了没有?凭什么要赔钱?”
欺那干瘦青年年轻,又见他穿着便衣坐的也是民间马车,那几个轿夫马上就掉转枪口,冲那干瘦青年大声嚷嚷,“吆嗬,羊群里跳出来一只兔子,你算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我家大人是谁?知不知道这里是……?”
“吴大人!吴大人!”
突然响起的亲热叫喊打断了那几个轿夫的狗仗人势,众人定睛细看时,却见肃府是那位眼高于顶的门子胡大爷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还直接冲到了那干瘦青年面前,二话不说就是单膝跪倒打千,满面谄媚的说道:“小的胡二,给吴大人请安。吴大人,你还记得小人不?两年前你来拜见我家大人时,就是小的接待的你。”
那干瘦青年回忆了一下,这才一拍额头说道:“想起来了,上次我来拜见肃中堂,确实是你接待的我。快请起,快请起,肃中堂在家不?我又来给他请安了。”
“在在在。”胡大爷点头哈腰,说道:“我家老爷早有交代,说大人你这几天要进京,如果你来见他,不必通报,直接把你带去见他就是了。吴大人快请,小的这就领你去见我家老爷。”
“多谢。”那干瘦青年含笑道谢,又说道:“稍等等,我雇的车夫撞了别人的轿子,等我先把这事料理了再说。”
再接着,不等那干瘦青年再说什么,那顶轿子的真正主人早已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他的几个轿夫几个大耳光,逼着他们给那干瘦青年和他的车夫赔罪。那几个狗仗人势的轿夫也知道踢上了铁板,赶紧向那干瘦青年和他的车夫磕头赔罪,连声道歉,好在那干瘦青年也很大度,挥了挥手就了结了这件事。而与此同时,那顶轿子的主人自然向那胡大爷低声打听起了这干瘦青年的身份来历,胡大爷则无比得意的低声说道:“吴超越吴臬台的鼎鼎大名,听说过没有?”
别看年纪轻入仕时间不长,但吴超越的名字在大清官场里却早已是顶风臭十里,举凡是稍微关心点时政的,就没有不知道吴超越的人。一听面前的这个干瘦青年竟然就是凶名赫赫的吴超越吴臬台,轿子的主人和在场的其他官员也马上就生出结交讨好之心,但是很可惜,事情刚过,吴超越马上就被肃府下人给请进了肃府,那些官员也只能是跺着脚暗叫惋惜,无比懊悔错过了与当朝风头最劲的少年新晋拉关系套交情的大好机会。
两年时间不见,肃顺的官威明显更足了一些,吴超越在后堂见到他时,他正把一个官员训得象一个孙子一样。不过肃顺对吴超越的态度却又完全不同,刚看到吴超越突然出现,正在发飙的肃顺脸上马上就露出了笑容,笑着骂道:“小家伙,又来气我了?怎么现在才来?老实交代,来京城后,先去谁家才来我这里?”
“肃中堂,天地良心,下官进了城后,可是马上就直接来这里给你请安了,谁家都没去啊。”吴超越一边喊冤,一边赶紧向对自己确实不错的肃顺行礼。
“算你这个小家伙还有点良心。”肃顺笑骂,挥手打发了那个挨训的倒霉蛋,又亲手来搀吴超越,说道:“快起来,让我看看两年时间,你这小家伙长什么样了。不错,壮实多了,真没想到,两年多前在我面前放肆的那个小混蛋,现在也是三品大员了。”
“还不是多亏了中堂大人的提携,没有中堂你的提携照顾,下官那有今天?”吴超越这话倒是难得发自肺腑,也确实,如果不是肃顺自带干粮在京城里给吴超越当靠山,吴超越在官场上绝不可能混得这么逍遥自在。
“也是你自己争气。”肃顺笑着拍拍吴超越的肩膀,笑道:“因为你,主子几次夸我为国举贤,提携你这个少年名将,让主子少****无数心。”
又夸奖了吴超越几句,肃顺马上叫人安排酒宴,在百忙中抽时间亲自为吴超越接风洗尘,吴超越也赶紧呈上以上海土特产命名的丰厚礼物,肃顺推托了几句后还是赏脸收下,然后才对吴超越笑道:“小家伙,听说你的官声还不错,从没什么盘剥百姓的传闻,打下什么城池也从不允许士卒洗劫百姓,手里应该没什么积蓄,这些东西,又是花你爷爷的银子吧?”
见肃顺说话这么坦白,吴超越也更坦白,点了点头就说道:“不敢欺瞒中堂大人,确实是我爷爷的银子。不过也请中堂大人放心,都是干净银子,我家在广州开的同顺洋行生意一直不错,不用耍什么花样也有银子花。”
“哄鬼去吧。”肃顺笑笑,说道:“回去后,叫你爷爷收敛点,盯上他的清流御史早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如果让这些人抓到了把柄,我和恭王爷在朝廷里也很难回护他。”
傻笑着点头,吴超越也在心里决定是得好好规劝一下买办爷爷,别那么竭泽而渔的大肆贪污,适当收敛点细水长流才是正道理。这时,肃顺又突然问道:“你这次主动请旨进京述职,说是要向皇上当面陈述破贼之策,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吴超越一楞,有些不明白肃顺为什么要这么问,然后才说道:“当然是真的,本来下官呈献的破贼之策也可以写成折子向皇上呈递,但下官觉得最好是向皇上当面陈述的比较好,而且下官进京还想办一件大事,所以就请旨进京了。”
“还想办什么大事?”肃顺有些担心的追问,生怕吴超越是为了洋人要求修约的事而来。
到时候肯定要请肃顺帮自己在咸丰大帝面前美言,吴超越倒也没有隐瞒,很是扭捏的回答道:“下官斗胆,想来活动湖北巡抚这个职位,万望中堂大人成全。”
“湖北巡抚?”肃顺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你真的盯上湖北巡抚这个缺?前些天景寿从上海回来,说你想当湖北巡抚,我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
“中堂大人恕罪,下官当时真不是随口说说。”吴超越诚恳答道:“下官确实想补湖北巡抚这个缺,目的嘛,当然是想再升升官,但下官更多的是为了朝廷着想,想为朝廷补强湖北官军力量,替朝廷守住湖北,堵住长毛的西窜道路,不给贼势继续向西蔓延的机会。待时机成熟,再从湖北顺江而下,直捣江宁,一举攻灭朝廷主力。”
“你在上海不也一样可以为国杀贼么?为什么一定要去湖北?”肃顺疑惑问道。
“大不一样。”吴超越摇头,振振有辞的说道:“下官在上海办理团练,虽然也可以直接出兵杀贼。但朝廷之兵,大半已在江苏的江南江北两座大营,有下官的团练不多,没下官的团练不少,下官就算去江宁镇江参与平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反倒又会因为远离上海松江,失去地方上的富商士绅钱粮支持,增加朝廷的军费负担,得不偿失。”
“但如果让下官去湖北办理团练就完全不同了。”吴超越接着说道:“为了平定长毛匪患,湖广官军早已被抽调一空,就连周围的河南、四川和贵州等地的官军也基本上被调走,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官军力量已经薄弱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扑灭贼变和防范长毛西窜,完全只能依靠地方团练作战,地方团练能打胜仗倒还好,可是一旦打了败仗,局势就会不可收拾。”
“请肃中堂想一想,在这样情况下,如果下官能够在湖北办起一支类似上海团练那样的精兵,以地方财政之力供给军队而不再依赖民间乐输,那么皇上朝廷和中堂大人你是否还需要担心湖北的地方上又生民变?是否还需要担心长毛西窜和贼势继续蔓延?顺江而下直捣贼巢的时候,中堂大人你是否又需要担心下官因为军饷钱粮掣肘,错过破贼良机?”
觉得吴超越的话颇有道理,肃顺倒是点了点头,又疑惑问道:“听你口气,如果你去湖北上任,你不带上海团练去湖北?”
“当然不带。”吴超越答道:“下官办的团练,是松江地方上的富商士绅捐钱捐粮组建而成,下官当然要把团练留在松江为朝廷保卫苏南财富重地,也为朝廷在江苏留下一支可以应急的精兵。所以下官早就想好了,如果皇上和中堂大人你给下官这个机会,下官就把上海团练留在松江,最多只带一些旧将老兵去湖北,帮下官训练军队,让湖北新军尽快成军。”
“你还真舍得。”肃顺笑了。
“上海团练是下官为朝廷办的,让他们为朝廷效力,下官有什么舍不得的?”吴超越微笑答道。
肃顺又笑了笑,很是满意吴超越对野猪皮家族的耿耿忠心,而再盘算了一下后,肃顺又说道:“小家伙,别怪我泼你冷水。不错,以你的战功,封一个巡抚确实已经是绰绰有余,而且朝廷也有破格起用江忠源为安徽巡抚先例,同样破格超拔你也不是多大问题。但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你的年龄,连二十岁都不到,实在太小了。第二嘛……。”
说到这,肃顺顿了一顿,这才说道:“关于湖北巡抚这个缺,皇上又改了主意,又想让你的老师曾国藩补这个缺了。”
“皇上又改主意了?”吴超越一惊,忙问道:“不是说因为祁中堂的坚决反对,皇上收回了让我老师补这个缺的旨意,怎么又变了?”
“因为你老师又打了胜仗。”肃顺笑着说道:“九月二十九那天,你的老师兵进田家镇,以四个营的兵力在马岭坳大破上万长毛,旗开得胜斩获颇多。你的老师红旗报捷,主子龙颜大悦,惠王爷、花尚书和杜军机他们乘机旧事重提,力劝皇上重用你的老师以为嘉奖,鼓励湖南团练奋勇杀敌,平定长毛。”
“中堂大人,那皇上又怎么说?”吴超越赶紧追问道。
肃顺笑笑,答道:“主子金口玉言,打下了田家镇,把长毛彻底逐出了湖北,自会考虑。”
历史稀烂,不知道历史上田家镇大会战的胜负结果,更不知道湖北那边的具体情况,吴超越当然是忧心忡忡。肃顺却是没心没肺的十分喜欢欣赏吴超越的沮丧神色,又微笑着继续打击吴超越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支持让你的老师出任湖北巡抚,为了这事,我还和祁中堂在主子面前吵过一次架。”(史实,祁寯藻在咸丰四年十一月负气辞官,起因就是因为反对肃顺重用湘军。)
“中堂大人。”吴超越快哭出来了。
哈哈大笑,欣赏够了吴超越的沮丧紧张,肃顺敲起了二郎腿,笑道:“急什么?主子能改主意,我就不能改主意?”
“你是我的人,你是老师是穆彰阿的人,我不提携你,难道还要去全力提携别人的门生?”
“放心吧,你的事我会对主子说的,只是成不成我现在也不敢给你保证。你的老师么,他如果真的喜欢当巡抚,江西和安徽这些地方的巡抚出缺,我再考虑他不迟。”
吴超越大喜,赶紧离席向肃顺下拜道谢,肃顺则没再搀扶吴超越,只是摇晃着二郎腿说道:“谢倒不必了,记住我对你有多好就行了。臭小子,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第一次见面时那么顶撞我,我偏偏就把你恨不起来,还特别喜欢你的楞劲。”
再次真诚谢了肃顺对自己的一再提携眷顾,难得真心的把肃顺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吴超越这才起身提出告辞,还明白告诉肃顺,说自己今天还要替买办爷爷去拜见鬼子六。知道吴老买办和鬼子六关系的肃顺大度挥手,说道:“去吧,该尽的礼必须得尽。恭王爷现在也进了军机了,他那边你是得去走一走。放心,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会怀疑你这是想改换门庭的。”
告辞离开了肃顺府,吴超越马不停蹄,又赶紧带着重礼直奔位于什刹海旁边的恭王府,结果让吴超越悄悄撇嘴的是,已经进了军机处的鬼子六王府同样是门庭若市,门房中坐满了等候召见的大小官员。但撇嘴归撇嘴,为了巩固吴老买办在朝廷里的靠山让买办爷爷可以在上海放心为自己贪污关税,也为了争取支持自己出任湖北巡抚的盟友,吴超越还是乖乖的上前向门子塞门敬,报出姓名和官职,请求拜见鬼子六。
让吴超越颇有些意外的是,同样眼高于顶的恭王府门子听说了自己的名字官职后,不但没敢刁难推托,还赶紧把门敬奉还给吴超越,点头哈腰的说道:“吴大人稍等,我们王爷早有交代,说你如果前来求见,要小的们立即通禀,不得耽误,小的这就进去给你通禀,你请稍等。”
硬是又把门敬塞给了那个门子后,吴超越马上就被门房里的大小官员重重包围,问礼的问礼,请安的请安,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还无比兴奋的挤上前来,冲吴超越说道:“慰亭,知道我是谁不?你的老师曾国藩,是我的兄长,我是你老师的二弟,曾国潢。”
“曾二叔,学生吴超越,见过曾二叔。”吴超越不敢怠慢,赶紧向曾国潢行礼问安,然后又好奇问道:“二叔,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替你老师来的。”曾国潢顺口回答,又赶紧一拉吴超越,低声说道:“慰亭,帮我个忙,我在这里已经排了两天队了,都还没能见到恭王爷。恭王爷这么重视你,你见到了他以后,务必替我求个情,让他抽点时间见见我。”
“二叔,你这么急着拜见恭王爷,是为了什么?”吴超越还是在问出了这句话后才发现自己纯粹是多余——肃顺明明已经说过了,绵愉和花沙纳等人旧事重提,力劝咸丰大帝让曾国藩补湖北巡抚的缺,绵愉和花沙纳这些爷,没收曾国潢的银子能费这个劲?
果不其然,曾国潢果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糊以对,只是要求吴超越务必帮他的忙让他尽快见到鬼子六。然后没过多久,之前那个门子就飞奔了出来,说是恭亲王有请吴超越,吴超越赶紧随着门子进门时,曾国潢又在背后叮嘱道:“慰亭,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话。”
再然后,进到了京城占地面积最大的恭王府后堂见到了鬼子六后,吴超越昧着良心给鬼子六行礼,不曾想鬼子六却一张口就吐糟,“不敢当!真不敢当啊!吴臬台快快请起,本王何德何能,那敢当你的大礼?吴大人你还是一个六品京官的时候,在京城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想过到我这里来走一走,现在吴大人你可是三品大员了,本王那还敢再当你的大礼?”
万没想到鬼子六会一张嘴就喷毒,吴超越还真楞了一楞,然后才哭丧着脸说道:“王爷,下官以前没来拜见你,不是怕你忙,不敢给你添麻烦么?”
“那你现在怎么又不怕给本王添麻烦了?”鬼子六同样敲起了二郎腿。
“那是因为下官听说王爷你进了军机处,所以不管王爷你再忙,下官都得来给你道个贺,道个喜啊。”吴超越嬉皮笑脸的回答道:“不然的话,下官岂不是对王爷太过有失恭敬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危言耸听
鬼子六其实远比肃顺虚伪得多,表面上倒是和吴超越有说有笑,调侃打趣,可实际上话语中却远不及肃顺对吴超越那么坦率直接,更不象肃顺那么直接了当的询问吴超越来京城的真正目的,仅仅只是以了解吴超越任职情况为名,在话语中不断的旁敲侧击试探吴超越,也主要就是试探吴超越主动请旨来京是否与洋人要求修约有关。
鬼子六也纯粹就是白白浪费力气,吴超越主动要求来京和洋人要求修改条约完全就是碰巧凑在了一个时间段上,人正不怕影子歪,吴超越当然是有什么答什么,鬼子六三番两次故意提起洋人来京的事,还一度试探性问起吴超越对洋人要求修改条约的看法,吴超越则是坦然回答,“王爷恕罪,下官在上海时,与英法等洋夷公使有过接触往来,还一度共宴聚饮,为了避嫌,在这件事上,下官不敢发表任何意见看法。”
“慰亭这么小心?”鬼子六微笑问道。
“下官不得不小心。”吴超越苦笑回答,说道:“王爷,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上次下官随同你到天津去签订大沽口条约的事?当时那份条约签订之后,下官在直隶一带马上就是臭名远扬,恶名昭著,被人从背后吐口水,被人在背后骂,有一次在圆明园旁边的谢庄,下官还被人从家里撵出来过。从那以后,下官就发誓再不牵涉条约的事,怕的就是重蹈覆辙,让下官在这方面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听吴超越回答得坦白,又见吴超越的态度诚恳绝非作伪,多少还是担心吴超越是洋人说客的鬼子六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笑道:“那件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倒霉,本王签了那份条约后,在民间还不是有了一个鬼子六的坏名声?”
吴超越强忍住笑,心说你本来就是鬼子六,最多只是这个骂名提前了几年而已。而鬼子六却是自嘲大笑,然后才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不提那些伤心往事了,说点别的吧。对了,慰亭,你是什么时候进的京?到吏部报到了没有?”
“下官是今天中午到的京城,进京后第一件事是先去吏部报到,然后马上去了肃中堂府上,接着就来这里给王爷你请安了。”
吴超越的诚实回答让鬼子六的脸上肌肉动了动,盘算了一下后,鬼子六才微笑着埋怨道:“来来回回的跑,你也不嫌累得慌。也罢,难得来京城一次,那都别去了,今天晚上就住我这里吧。来人,给吴大人安排一个院子。”
旁边下人答应,吴超越却慌了,马上就明白鬼子六这是想把自己拉上他的贼船——虽说吴超越并不介意倚上鬼子六这座大靠山,但吴超越如果敢住进鬼子六的王府,这两年一直自带干粮给吴超越当靠山的肃顺就肯定得和吴超越翻脸!
不过还好,吴超越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推辞,赶紧就行礼说道:“多谢王爷好意,但下官的随从已经在广东会馆为下官安排了住处,下官一会还要去拜见林汝舟林伯父,给林文忠公的灵位磕头上香,所以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了。”
鬼子六的眼中闪过失望,可是没办法,吴超越推托的借口找得太好——要去给与老吴家极有渊源的名臣林则徐灵位上香,有情有义忠孝两全,就是鬼子六也挑不出毛病。毫无办法,鬼子六也只是点了点头,微笑说道:“那随便你,替本王给林镜枫带个好。”
吴超越忙不迭的答应,又赶紧献上吴老买办和自己送给鬼子六的厚礼,鬼子六坦然收下,又微笑着对吴超越说道:“慰亭,你和吴老大人礼物虽重,但本王喜欢的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吴超越心中叫苦,知道鬼子六这是又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可吴超越却不敢接,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又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对了,王爷,有件事下官想求一个恩典,下官的老师曾国藩派了他的二弟曾国潢前来拜见于你,已经排了两天的队都没能见到你。不知王爷能否……?”
这点小面子鬼子六当然不会不给,随口吩咐了一句,下人马上出门去叫曾国潢进来给鬼子六磕头,吴超越乘机赶紧提出告辞,鬼子六也没挽留,只是随便叫了个人领吴超越出去。而看着吴超越离去的背影,鬼子六眼中闪烁的却全是异样光芒,心中暗道:
“以前真是看走了眼,让肃顺拣了个大便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本王可用,实在是太过可惜。得想个办法,让他和肃顺翻脸,让他乖乖的滚回本王脚下来磕头。”
也是走出了鬼子六接见自己的客厅后,吴超越才想起忘了恳求鬼子六在自己出任湖北巡抚一事上帮忙,但吴超越却并没有又跑回去向鬼子六提起这件事,只是在心里说道:“少和鬼子六打点交道为好,先不说肃顺对我确实够意思,光一个改换门庭的骂名就够恶心我的。好在历史上野猪皮九世活着的时候,肃顺一直混得相当不错,鬼子六今天又收了我的重礼,在湖北巡抚这件事上就算不支持,最起码也不会反对。”
“至于将来嘛,野猪皮九世归天以后,鬼子六是掌了一段时间的权,但他好象是靠政变把肃顺撵下的台,只要他的政变不成功,或者我又抱上了慈禧大侄女的大腿,照样用不着怕他!”
心里琢磨着出门的路上,吴超越又迎面碰上了被下人领进鬼子六府的曾国潢,低声向吴超越道了谢后,曾国潢又赶紧问起吴超越住在那里,吴超越如实说了自己住在广东会馆,曾国潢忙又说晚上去找吴超越,吴超越知道他是去借银子,更猜到他借银子是为了替曾国藩活动实缺,可是之前已经答应过借钱,吴超越也不能言而无信,只能是含笑答应。
为了避免继续刺激鬼子六,离开了恭王府后,虽说时间已经不早,但吴超越还是赶紧往林汝舟家里跑了一趟,结果虽然受到了林汝舟的热情接待,却也习惯性的又挨了林汝舟一顿训,又被强行灌输了一通忠君爱民的封建腐朽思想,末了还被林汝舟强留在他的家里吃了一顿粗茶淡饭,直到二更才得脱身。
曾国潢也很有耐心,快三更了,吴超越打着呵欠回到广东会馆时,曾国潢竟然还在会馆里等着吴超越,吴超越无可奈何,只能是赶紧把曾国潢请到自己的房间,一边解释自己回来晚的原因,一边让亲兵拿来十二万两银子的现银交给曾国潢。这些天已经在向银号钱庄借了不少银子的曾国潢松了口气,然后又得寸进尺的对吴超越说道:“慰亭,听说肃顺肃中堂一直对你不错,把你视为心腹,叔父想请你再帮一个忙,领着我去见见肃中堂。”
“叔父,你见了恭王爷又要去见肃中堂,到底是想干什么?”吴超越明知故问。
曾国潢也很坦白,如实说了曾国藩想补湖北巡抚实缺的事,又介绍了湖北财源对湘军的重要性,末了曾国潢还更坦白的说道:“叔父这几天已经打探明白,皇上此前是有让兄长署理湖北巡抚的打算,只是因为祁中堂强烈反对才收回了成命,但是肃中堂对这件事又呈支持态度。所以叔父想去替兄长向肃中堂道一个谢,也看看能不能请肃中堂为兄长再争一争。”
吴超越犹豫万分了,盘算了许久才决定把这件事直接挑明,摇头说道:“二叔,不是小侄不愿领你去见肃中堂,是去了也没用。小侄今天去拜见肃中堂时,也谈到了湖北巡抚这个问题,肃中堂直接告诉小侄,他也改了主意,想要向皇上全力推荐另一个人补湖北巡抚的缺。”
“谁?”曾国潢赶紧问道。
吴超越苦笑,拱手说道:“叔父恕罪,就是小侄我。”
曾国潢的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两个鸡蛋了,满脸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吴超越,半晌才喃喃说道:“你?贤侄,你今年好象才十九岁吧?肃中堂居然要举荐你出任湖北巡抚?”
吴超越苦笑着点头,又干脆说道:“叔父放心,如果小侄能够侥幸升迁,那么在钱粮军饷的问题上,小侄必然全力支持老师。”
直接把话挑明有个好处就是吴超越不必藏着掖着,用不着担心突然成功后刺激到曾家兄弟,也反过来把难题推给了曾国潢,让曾国潢无法应对这个突然变局——曾国潢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厚到要求吴超越放弃把升官机会让给曾国藩吧?心乱如麻的盘算许久,曾国潢也只能是强做笑容,说道:“若能如此,当然是最好不过。对了,还忘了向贤侄道贺,望贤侄能够马到功成,再次荣升。”
听出曾国潢话里的不情愿,可吴超越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是假惺惺的向曾国潢道谢。好在曾国潢也还算识趣,见吴超越呵欠连天累得够戗,又客套了几句就告辞出门,是夜同样住在广东会馆里,心里所盘算祈祷的,也都是希望咸丰大帝千万别犯糊涂,把湖北巡抚的实缺给了吴超越,浪费了自己之前已经送出去的大把银子。
吴超越知道曾国潢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也没时间去管他,第二天早上先去吏部点了个卯,得知咸丰大帝并未下旨当天召见后,吴超越又抓紧时间往载垣家里跑了一趟,结果虽说同样受到了载垣的热情欢迎,还恰好碰到了端华和仁寿两个********,十分招满清奴才眼红的陪着三个********一起听戏喝酒,可吴超越又十分郁闷的突然发现——矢志反清的自己,在京城里的几个得力靠山,竟然都是根红苗正的野猪皮子孙!
感叹完了造化弄人,逮到机会,吴超越又悄悄把自己想补湖北巡抚实缺的打算对载垣说了,恳求载垣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也帮自己美言。而载垣满脸惊讶的上下打量了吴超越一通后,还是笑着说道:“成,帮你说几句好话肯定没问题。不过本王有言在先,没把握,不到二十岁就象当上巡抚,这事可不止一般的难。”
“王爷,这事是有些难,但是以你在皇上面前的身份地位,再难的事还不是你的三言两语?”
载垣这边搞妥,慈禧那边吴超越虽然没办法直接走门路,却早已托景寿把惠征的亲笔信送进了皇宫交给她,顺利的话最迟今天晚上慈禧或许就能向咸丰大帝吹枕头风了,吴超越剩下的事,也就是和咸丰大帝见面拍马屁伸手要官了。结果也还好,当天吴超越就收到了消息,要吴超越第二天早上就到景运门递牌子等侯召见。
把该做的准备都准备好,又把自己收拾打扮得花枝招展玉树临风,第二天一大早,吴超越就赶到了景运门递上了自己的身份名牌,结果倒也没多等,早朝才刚散不久,内廷就传来旨意,要吴超越到养心殿去拜见咸丰大帝。吴超越不敢怠慢,慌忙随着侍卫赶往已经去过一次的养心殿里,也终于在时隔两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干瘦丑陋与自己有得一比的野猪皮九世。
咸丰大帝明显很重视这次召见,养心殿里除了肃顺和载垣两个吴超越的铁杆靠山在场外,半靠山鬼子六和军机处首席祁寯藻也在场,此外还有几个吴超越没有见过的人。但吴超越对这些情况却视若无睹,只是酝酿着情绪缓缓走到了咸丰大帝的面前,无比庄重的双膝跪下行礼,而后嘴才张开,吴超越的两行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眼泪滚滚泣不成声,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吴超越,这里是养心殿,君前不得无礼!”一个穿着郡王服色的中年男子看不下去,直接开口呵斥。
“是,臣有罪……。”吴超越哽咽着答应,又抹了抹眼泪,然后才强忍着泪水说道:“微臣吴超越,叩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到这,吴超越又忍不住哭出了声,之前那个郡王见了更是不爽,又呵斥道:“吴超越,你发什么疯?拜见皇上,哭什么哭?”
“惠王爷,吴大人已经两年多没见到皇上了。”肃顺也看不下去,替吴超越帮腔道:“眷恋思主,这是人之常情,还望王爷念在吴超越对皇上的耿耿忠心份上,宽恕一二。”
绵愉恨恨闭嘴,那边有些奇怪的咸丰大帝则也得到了肃顺的提醒,忙向吴超越微笑问道:“吴爱卿,就这么想念朕?”
“是。”吴超越哭泣着点头,哽咽说道:“微臣上一次在苏州被长毛的子弹打中的时候,差点就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今日侥幸又得见到龙颜,见皇上圣体安康无恙,心中不胜感慨,所以就……,就情不自禁……。”
说着,吴超越又哭出了声音,咸丰大帝听吴超越说得可怜,鼻子忍不住也有一些发酸,便吩咐道:“来人,替朕搀一搀吴爱卿,让朕仔细看一看,吴爱卿这两年来长变了多少。”
左右侍卫答应,立即上来帮吴超越起身,让咸丰大帝可以仔细看清吴超越现在的模样。结果也是王八凑绿豆容易对上眼,见吴超越虽然壮实了不少,干瘦丑陋却依然和自己有得一比,咸丰大帝倒也十分开心,又说道:“来人,给吴爱卿赐座,也给其他爱卿都设个座,坐下了慢慢谈。”
众人道谢,各自坐下,咸丰大帝也这才向吴超越问道:“吴爱卿,你刚当上江苏按察使没多久,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请求进京述职?难道江苏的刑名方面,出了什么大事?”
“回皇上,江苏的刑名没出大事。”吴超越恭敬回答道:“但是微臣必须进京,必须要拜见皇上面呈机宜。”
“面呈什么机宜?”咸丰大帝问道。
“请皇上立即加强湖北军力,不要再给长毛贼势蔓延的机会!”吴超越拱手说道:“此前朝廷为了平定长毛,将湖广官军抽调一空,连带着又把周边的河南、四川、贵州甚至云南的官军主力,都被抽调到了江苏和安徽平叛剿贼,致使西南数省几无可战之兵,倘若长毛大举西窜进入湖北境内,那么周边各省便将一起告急,局势也将更难收拾!”
吴超越的描述虽然危急,但养心殿里的众人却大都神色轻松,绵愉还忍不住又呵斥道:“危言耸听!吴超越,你一个江苏按察使,不关心江苏境内的刑名案件和长毛匪患,替湖北操什么心?”
“这位王爷,天下兴亡尚且匹夫有责,下官身为大清臣子,关心大清江山,这不算是错吧?”吴超越不客气的反问道:“如果江苏的官员只关心江苏境内的匪患,对近在咫尺的省外长毛视若无睹,那就是尽了臣子本份吗?”
“你……!”绵愉大怒,也终于明白他的死党僧格林沁为什么那样痛恨吴超越了。
“五叔,省省力气吧。”咸丰大帝笑笑,说道:“别和吴爱卿斗口,你斗不过他。”
笑罢,咸丰大帝又转向了吴超越,说道:“吴爱卿,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也不尽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的老师曾国藩曾爱卿不但已经光复了省城武昌,又在田家镇大破长毛,都已经快把长毛给赶出湖北了,湖北全省的长毛,也快都被彻底肃清了。”
“皇上,不够,微臣认为还远远不够!”吴超越斩钉截铁的答道:“湖北依然还是危机四伏,必须还得继续加强官军力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还差一点
“都已经快把长毛赶出湖北了?还不够?”咸丰大帝诧异的问道。
“皇上恕罪,请容微臣强调一句,是快要把长毛把赶出湖北!但是还没有把长毛彻底赶出湖北!”吴超越沉声回答道:“而且就算把长毛彻底赶出了湖北,大清彻底平定长毛匪患,也依然还是遥遥无期!”
咸丰大帝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那边肃顺看情况不妙,忙出面呵斥道:“吴超越,圣上面前,说话谨慎些,也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皇上恕罪,微臣是有些出言不吉。”吴超越慌忙在肃顺的提示下请罪,又说道:“但微臣实在是太急了,长毛发匪祸害数省,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黎庶苦不堪言,皇上你也为平叛大事操够了心,伤透了神,微臣心疼啊!微臣恨不得能在一夜之间将长毛发匪杀光宰绝,恨不得在一天之内把江南匪患彻底平定!为皇上和朝廷多分分忧……。”
说到这,吴超越的眼圈又有一些泛红,还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咸丰大帝听了则心里既是认同,也颇有一些伤感,道:“爱卿所言极是,朕的心思,也和你一模一样,大清朝廷里,如果能多有几个象你一样的臣子,想朕之所想,急朕之所急,那朕就不知道可以少操多少心,少费多少神了。”
“臣等有罪!”
在场的满清臣子一听急了,赶紧全部离座跪下请罪,咸丰大帝则挥了挥手,说道:“都平身吧,吴爱卿,起来说话,告诉朕,你为什么觉得湖北的官军力量还不够?”
“谢皇上。”吴超越先道了谢,然后才起身说道:“皇上,微臣认为湖北的官军力量不够,是因为湖北的位置太过重要,既得防范长毛西窜侵犯西南数省,又得承担顺江而下,救援江西和光复安徽、江苏等地的责任。如此重地,朝廷若是不以精兵强将坐镇,对西窜长毛形成压倒性优势,那么大清朝廷在剿灭长毛发匪的战事中就无法占据战略上风,更难在短时间内荡清长毛,屠灭发匪!”
说到这,吴超越提高了一些声音,张牙舞爪的说道:“所以,微臣认为,欲破长毛,应该先重湖北!在湖北集中优势之兵,大清便可立于不败之地!退可保西南数省不受匪患之苦,进可顺江而下,定江西复安徽,继而直捣江宁,生擒洪杨发匪,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大清一统江山万万年!”
吴超越倒是说到慷慨激昂了,肃顺、祁寯藻和鬼子六等人却是无动于衷,绵愉也悄悄的不屑撇嘴——因为类似的话他们听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不过还好,最关键的咸丰大帝对吴超越的这番话倒是颇为重视,点头说道:“爱卿言之有理,湖北地处中原腹心,通衡九省,战略位置是最重要不过。但是吴爱卿,还是那句话,你的老师曾国藩曾爱卿已经快把长毛赶出湖北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皇上,恩师他在湖北是打得很漂亮,但是他麾下的团练力量仍然还是严重不足。”吴超越恭敬答道:“老师麾下的团练,初始不过十个营五千兵力,后几经加强,也仍然不过二十三营一万一千五百人,而长毛发匪的乌合之众少说也有数十万人,其中精锐老兵不下十万,蚁多噬象,积沙成塔,整体实力上依然还占据上风,恩师麾下的将士再是忠勇善战,急切之间也很难给长毛以致命一击,彻底奠定胜局。”
说到这,吴超越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而且还有一点,恩师麾下的团练也是新兵居多,武器装备也很一般,兵员素质和枪炮锐利都不及真正的长毛精锐,即便目前打得比较顺利,也很难一直把胜势保持下去。”
“那曾爱卿不能继续扩军?”咸丰大帝反问道。
吴超越不敢吭声,只是悄悄去看一直在警惕曾国藩的祁寯藻,结果也不出吴超越所料,即便没收吴超越的银子,为人固执的祁寯藻也马上站了出来,拱手提醒道:“皇上,曾大人麾下的兵马都是团练,并非朝廷官军,过于扩大,同样不是朝廷之福。”
所有人都把目光悄悄看向曾经为曾国藩和祁寯藻吵过架的肃顺,然而很可惜,肃顺这次已经改变了立场,故意没有吭声借祁寯藻的刀削弱曾国藩。而同样对这些事很忌惮的咸丰大帝也微微点了点头,吴超越察言观色,赶紧又说道:“皇上,微臣认为,让恩师继续扩办团练固然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如果能在恩师的身后,再部署一支朝廷强兵,更能确保万一!”
又点了点头,咸丰大帝这才说道:“爱卿所言极是,可是正如爱卿你所言,朝廷在南方的主力官军,大都已经加入平叛战事,朕上那里去找一支强兵部署在湖北?总不能从京畿抽调吧?”
“皇上放心,微臣不才,愿去湖北为朝廷组建一支新军!”吴超越赶紧说道。
“你去湖北为朕组建新军?”咸丰大帝诧异问道:“那松江上海怎么办?苏南战场怎么办?”
“皇上放心,微臣早就想好了。”吴超越朗声答道:“倘若皇上恩准微臣前往湖北组建新军,那微臣只带少许老兵旧卒前往湖北,帮助微臣将新军迅速训练成熟。上海团练,微臣仍然留在松江,全力固保苏南财富重地,也随时听候皇上差遣!”
和周腾虎预料的一样,听到吴超越主动表示要把嫡系军队继续留在上海,咸丰大帝不但心中大动,也更加喜欢吴超越的不计个人得失。暗喜之下,咸丰大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迟疑着道:“爱卿所言确实甚是,但湖北按察使并未出缺?还有,办理新军的钱粮军饷,又从那里来?”
“皇上,微臣听说,湖北巡抚出缺了。”
吴超越小心翼翼的图穷匕见,养心殿上已是一片大哗,咸丰大帝也瞪大了眼睛,笑着问道:“爱卿,你想毛遂自荐,出任湖北巡抚?”
“皇上明鉴,微臣确实是想自荐出任湖北巡抚。”吴超越叩首,朗声说道:“本来官职高低,都是出自上赏,微臣不该贪图幸进。然而巡抚之职既掌兵,又掌财,微臣若能担任湖北巡抚,便可在湖北境内自筹钱粮军饷,为皇上和朝廷组建精锐新军!所以微臣斗胆,想求皇上对微臣再次破格超拔,让微臣暂代湖北巡抚一职!”
就连老狐狸祁寯藻都瞪大了眼睛,万没料到吴超越能坦白到这一步,直截了当的向咸丰大帝索要湖北巡抚一职。而那边绵愉更是忍无可忍,跳出来咆哮道:“大胆!吴超越,你来京城到底是向圣上面呈平寇机宜?还是伸手要官?”
“王爷,下官这不是伸手要官,是毛遂自荐。”吴超越平静答道:“这也是下官向皇上面呈的机宜之一,下官自信巡抚湖北后,能够在不给皇上和朝廷增加太多钱粮负担的情况下,为皇上和朝廷再打造出战之能胜的精兵,所以下官才斗胆自荐,这难道有错吗?”
“呸!”绵愉的口水差点没喷在吴超越脸上,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窥视封疆大吏的官职?资历,功绩,这些东西你有吗?”
“惠王爷息怒,惠王爷息怒。”载垣站了出来打圆场,笑嘻嘻的说道:“还有,惠王爷,慰亭的功绩好象也足够吧?自办理团练助剿长毛以来,慰亭打的大小胜仗可不比任何人少,至于资历嘛,慰亭的师兄忠烈公江忠源,不也是入仕仅一年多就升迁到了安徽巡抚一职,慰亭可是入仕两年多了。”
“那他的年龄呢?”绵愉指着吴超越向载垣愤怒问道:“他才多大?二十岁都不到,就能当巡抚了?”
年龄确实是吴超越的最大弱点,那怕是载垣也找不出话来反驳绵愉,不过还好,吴超越在养心殿里还有一个更靠谱的靠山叫肃顺,肃顺马上就站了出来,微笑说道:“惠王爷,朝廷选官可不是选寿星佬,恭王爷去年二十一岁的时候,不也是直接进了军机处了么?如果选官一定要看年龄,那吏部倒是轻松了,不用看考绩功勋,直接挑七八十岁的老吏当官就行了。”
“你……。”绵愉怒瞪肃顺,目前正红得发紫的肃顺则笑得更加轻松,把绵愉的愤怒根本不当回事——都姓野猪皮,深得咸丰大帝信任的肃顺当然不怕到现在都还混不上一个亲王爵位的绵愉。
“好了,好了,都给朕住口。”咸丰大帝终于开口,先是喝住了众人,然后才向吴超越问道:“吴爱卿,你请旨进京,除了自荐官职外,还有什么机宜需要呈奏?”
“回皇上,微臣还有一些关于刑名案件方面的事需要呈奏。”吴超越拿出随身带来的一叠公文,捧着说道:“微臣就任江苏按察使的时间虽然不长,期间又大部分时间是在署理军务,但微臣还是抽空清理了一下江苏刑狱,查处刑名案件一百余起,平反冤案一十三起,其中两起还是人命案。这是微臣的述职奏报,请皇上过目。”
太监上前接过公文转呈到咸丰大帝面前,咸丰大帝随便翻看了几份见大概无误就放下,笑道:“难得你还算尽心尽职,不错,能武能文,确实难得。”
“皇上,那微臣自荐的事……?”吴超越小心翼翼的问道。
“别急,容朕想一想,过几天再给你答复。”咸丰大帝挥挥手叫吴超越不必过于焦急,然后说道:“吴爱卿,你的才干确实出众,朕也很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更加大展拳脚,但是你的年龄……,让朕想想,然后再决定。”
没能一下子说服咸丰大帝让自己出任湖北巡抚,吴超越当然是大失所望,可是又无可奈何,好在咸丰大帝也没把话说死,事情仍然还有希望。然而就在吴超越以为谈话就要结束时,咸丰大帝却又说道:“吴爱卿,你对夷事比较精通,洋人以《南京条约》到期为名,请求朕派遣钦差与之谈判修改条约,这件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你怎么看?”
“皇上恕罪,瓜田李下,微臣不敢发表意见。”吴超越拿出应对鬼子六的办法回答,恭敬说道:“微臣与洋人常有往来,还曾见过英夷法夷的驻华公使,今番微臣若是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必然会引来无数闲言碎语,甚至还有误导圣上决策的可能,所以请皇上宽恕,允许微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见吴超越回答得这么漂亮,本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的绵愉等人当然是大失所望,咸丰大帝却不依不饶,说道:“没关系,说吧,兼听则明,朕就是想听听你这个通夷之人是什么看法。”
吴超越万分为难,再次拒绝搀和这件事,咸丰大帝却坚决不许,吴超越被迫无奈,也只好叩首说道:“皇上,那微臣就斗胆直言了,洋人要求修改条约,如何应对,其实就是皇上你一句话的事。皇上如果觉得条约可以修改,那就派钦差大臣与洋人谈判修改,皇上如果觉得条约不必修改,那就直接拒绝就行了,用不着和洋人废话。”
“可以直接拒绝?”咸丰大帝一楞,鬼子六和肃顺等人也是张口结舌。
“回皇上,确实可以直接拒绝。”吴超越如实答道:“就微臣所知,洋人公使向大清朝廷递交的是外交照会,仅仅只是表明他们的外交态度,按照洋夷国家的规矩,除非朝廷是想和洋人断交,不再往来,否则都应该给一个答复,觉得可行就答应,觉得不可行就拒绝,让洋人知道皇上你的态度就行。”
“那朕如果断然拒绝,那洋人会不会乘机挑起战端?”咸丰大帝赶紧又问。
“这个……。”吴超越有些犹豫,回答道:“微臣不知,事关重大,微臣也不敢轻率出言断定。”
咸丰大帝大失所望,然而稍一盘算后,咸丰大帝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又问道:“还有,洋人还告诉朝廷,说他们要出兵帮大清抵御罗刹洋兵,还要帮我们大清讨还被罗刹国侵占的东北土地和库页岛,这又是什么意思?洋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好心?帮我们大清和罗刹国打仗?”
“皇上,你不知道洋人主动如此示好的原因?”吴超越很诧异的问道。
“朕不知道啊?朕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咸丰大帝更诧异的反问。
“难道就没有广东官员向皇上你奏报?”吴超越更诧异的问道:“那么大的事情,香港和澳门的报纸早就传遍了,就连上海租界里都有不少人知道,广东下辖香港和澳门,难道就没人向陛下你奏报?”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大事?”咸丰大帝更糊涂了。
“皇上有所不知,欧罗巴诸洋夷国,去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吴超越答道:“欧罗巴的英国、法国、普鲁士和奥地利等洋夷国,因为领土问题,一起向罗刹国宣了战,并且在一个叫做克里米亚的地方和罗刹国大打出手,战事胶着难分胜负。英法等洋夷国为了分担西线压力,决定效仿我大清的围魏救赵之策,新开东线战场与罗刹国交战,使罗刹国首尾难顾,腹背受敌。”
说到这,吴超越顿了顿,然后说道:“现在罗刹国的东线兵力,主要就集中在他们从我大清抢去的领土上,英法等国要想消灭东方的罗刹兵,就必须夺回我大清被罗刹国抢走的土地,但英法等国人口稀少,兵力不足,就算夺得了这些土地也无法守住,同时还会背上侵占我大清土地的骂名,激怒大清朝廷影响他们和大清的贸易往来。所以洋人才想做一个顺水人情,把罗刹国抢走的疆土夺回来献给大清朝廷,既消灭了罗刹兵削弱罗刹国,又可以讨好皇上你和大清朝廷,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这么说,洋人真是帮朕夺回疆土了?天下能有这么好的事?”咸丰大帝这一喜非同小可。
“皇上,这是洋人的习惯。”吴超越苦笑说道:“几十年前,法国出了一个叫拿破仑的洋人皇帝,他几乎占领了整个欧罗巴大陆,但是英国人又拉着洋人诸国的残兵败将把拿破仑给打败了,夺回了所有被拿破仑抢走的土地,全部归还给洋人诸国,英国洋人自己连一寸土地都没要。”
咸丰大帝目瞪口呆,半晌才一拍龙案,咆哮道:“这个叶名琛,身为两广总督,总理洋夷诸国的通商大臣,却对洋人的战事情况和风俗习惯一无所知,更没有向朕及时奏报,简直无能!”
“慰亭,你确定洋人从罗刹国手里夺得土地后,不会赖着不走?”鬼子六不敢放心的追问道。
“王爷,这点微臣敢担保。”吴超越很有自信的回答道:“英法两国没有足够人力兵力控制那些土地,且东北天气酷寒,海水结冰港口封冻,补给困难,他们强行霸占那些土地得不偿失,所以他们除了双手奉还大清朝廷之外,再无更好选择!”
精明过人的鬼子六还是将信将疑,咸丰大帝却是面露狂喜,一拍龙案说道:“好,如果真如你所言,洋人的炮船北上只是为了和罗刹国开战,替朕夺回东北龙兴之地,那朕就封你为湖北巡抚!”
吴超越一听急了,忙说道:“皇上恕罪,容微臣提醒一句,英国和法国的洋夷要帮我们大清夺回东北土地,是要把罗刹人打得招架不住了,停战谈判时才能逼着罗刹人把土地还给我们,洋人在克里米亚那一仗不知道要打多少时间,三年五载都有可能,湖北巡抚的缺,怎么可能等那么长时间?”
“要这么久?”咸丰大帝也是一楞,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容朕再想一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国难思良将
带着失望离开了仍然还被满清蛮夷霸占的紫禁城,吴超越琢磨了一下,干脆就又跑到了肃顺府去等他下差,看他能不能给自己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混了一顿午饭,快申时的时候,肃顺才脸带倦色的回到家里,见吴超越迎上来行礼,肃顺也不奇怪,招了招手就把吴超越叫进了后堂,刚坐下就神情不善的冲吴超越说道:“你的事悬!年龄太小又没民政经验,军机处里几乎都是反对声音,惠郡王更是坚决反对!主子迟迟拿不定主意,我怎么劝主子都下不定这个决心!所以今天事情没定下来!”
说罢,肃顺还抓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曾想茶是新茶太烫,把肃顺烫得叫了一声也把茶碗摔在地上,下人赶紧上来收拾时还被肃顺当出气筒踢了一脚,然后肃顺才又对吴超越说道:“今天定不下来,今后事就只会更难办,那些看你不顺眼的,还有我的那些对头,肯定会串联起来上折子反对,故意举荐别人补这个缺恶心我和你,到时候六部军机一起反对,让主子下这个决心就更难了!”
吴超越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了,沮丧问道:“连祁寯藻祁中堂也反对?”
“军机处里除了恭王爷没吭声,其他都反对。”肃顺没好气的回答道:“祁中堂还直接说,你的才具能力或许胜任巡抚一职有余,但起码得先有三年民政经验再说!现在就把你放到湖北巡抚的位置上,是拿湖北十府一州的安危稳定冒险!”
连首席军机都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吴超越当然更失望了,肃顺则又埋怨道:“今天你在养心殿里也是,说话那么胆小干什么,明知道主子在担心你的老师曾国藩尾大难掉,你就应该抓住这点大做文章,直接告诉主子说你的老师靠不住,只有你当湖北巡抚才可以让主子和朝廷放心,这样你的希望怎么也得大点!”
吴超越一听有些想哭,心说肃中堂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是血统纯正的野猪皮子孙又是野猪皮九世面前的大红人,说话进言当然是不怕得罪人,可我能和你相比?曾剃头又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师,我在野猪皮九世面前说他的坏话,坏了尊师重道的规矩,天下文人士子的口水还不得把我淹死啊?
暗暗抱怨了一通,吴超越这才说道:“中堂,不是下官不想在皇上面前畅所欲言,是今天养心殿里的人太多了,那么多的人在场,下官不得不出言谨慎,如果当时外人少点,下官肯定就不会象今天这么说话了。”
肃顺点点头,也知道今天养心殿里的官员是有点过多,换了谁说话都必须得掂量一下后果。又盘算了一下后,肃顺略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办吧,你耐心等几天,我争取多为你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让你再和主子见上一面。但你也要做好准备,毕竟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又没有民政经验,想把你推上去不是一般的难。”
吴超越认命的无奈点头的时候,今天在湖北巡抚一事上就没开过口的鬼子六也离开了军机处下差,很凑巧的是,在走出宫门的时候,鬼子六遇到了近来已经与肃顺翻了脸的首席军机祁寯藻,互相礼貌性的问安后,祁寯藻本想上轿回府,早就憋着坏的鬼子六却抓住了机会,招呼道:“祁中堂请稍等,能否借一步说话?”
很疑惑的看了一直表现低调的鬼子六一眼,祁寯藻停下脚步,反问道:“恭王爷,有什么事吗?”
“关于湖南按察使陶思培,不知祁中堂你对他怎么看?”鬼子六很有礼貌的问道。
虽然满头雾水,祁寯藻还是答道:“还不错,三年考绩两年是优,长沙大战时,他虽然不是守城主将,却也辅佐着张亮基坚守城池,力保长沙不失,不无微功,算是一个称职的官员。”
“本王也这么看。”鬼子六点头,又叹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道:“只可惜他与曾侍郎不和,曾侍郎在长沙练兵时,他对曾侍郎的大肆扩军就十分警惕,时刻防范,曾侍郎被迫把练兵地点搬迁到湘潭,有不少原因就是因为他。”
“有这事?”祁寯藻问道。
鬼子六点头,微笑说道:“湖南提督鲍起豹与我有旧,是他在书信中无意间向我提起的。”
“那王爷为何向微臣提起此事?”祁寯藻警惕的问——老狐狸祁寯藻可是早就看出来,表面上做事低调的鬼子六其实是个真正的狠角色,不然的话,在与咸丰大帝争过皇位的情况下,鬼子六也不可能进驻军机处掌握大权。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祁中堂一句,陶思培这个人可以重用。”鬼子六图穷匕见,微笑说道:“有政绩有能力,又与曾侍郎不和,祁中堂你那么担心曾侍郎,不妨考虑一下重用这个陶思培。”
说罢,鬼子六也没再和祁寯藻废话,马上就拱手告辞,而老狐狸祁寯藻还是上了轿子后才突然醒悟过来,暗骂道:“小滑头,果然够狠,想收拾肃顺又不想亲自出手,就借老夫的刀!”
暗骂归暗骂,为了曾国藩的事已经和肃顺翻脸的祁寯藻还是有些动心,又暗暗盘算道:“如果把陶思培推上去,既可以卡住曾国藩的钱粮军饷脖子,防范他尾大不掉,又可以打一打肃顺肆意滥用私人的威风,一举两得,其实相当不错啊?”
鬼子六背后捅这一刀算是把吴超越给坑苦了,本来就因为年龄和资历压不住老师曾国藩,祁寯藻又突然把湖南按察使陶思培给推了出来搅局,吴超越能够当上湖北巡抚的可能自然又小了许多。
三人相争的结果是朝堂大乱,第二天的早朝上,当咸丰大帝要求百官讨论湖北巡抚的人选时,参加早朝的文武官员也马上分成了三个派系,祁寯藻领着一帮清流御史举荐陶思培,绵愉和花沙纳等人坚决推荐曾国藩,肃顺和载垣也带着他们的党羽亲信力捧吴超越,互相之间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耳根子极软的咸丰大帝晕头转向,难以抉择,躲在背后捅刀子的鬼子六则完全置身事外,笑呵呵的在一旁欣赏鹬蚌相争。
争论的结果是吴超越首先被淘汰出局,也理所当然的首先被淘汰出局,资历太浅完全比不过已经入仕十几二十年的陶思培和曾国藩,不到二十岁就出任巡抚又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所以不管肃顺和载垣再是如何的极力夸赞吴超越的赫赫战功,也始终绕不过年龄和资历这两个坎。最后就连咸丰大帝都亲自发话,“吴爱卿是忠臣,也是能臣,但是他实在太年轻了,想当巡抚,起码得等三年以后再说!”
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巴后,肃顺和载垣等人也只好看祁寯藻和绵愉等人继续表演,然后曾国藩的靠山们又很快就招架不住了——同样没有地方理政经验,扩军又太猛太凶太招人忌,绵愉和花沙纳等人在为曾国藩说话时也有些底气不足。而祁寯藻一方则是理直气壮,一口咬定陶思培有战功有资历,还有当过知府治理地方的经验,是再理想不过的湖北巡抚人选,同样对曾国藩十分警惕的咸丰大帝也万分动心,几乎就要张口答应。
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奇迹突然出现,留在兵部当值的左侍郎王茂荫突然亲自捧着一道加急军情冲上金銮殿,向咸丰大帝奏道:“启禀万岁,黑龙江将军奕山刚刚派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是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快说!”咸丰大帝赶紧喝问道。
“六天前,罗刹国炮船侵袭黑龙江江口,与我大清军队对峙,并开炮挑衅。”王茂荫飞快答道:“谁曾想英夷法夷的炮船突然出现在罗刹国船队背后,开炮猛轰罗刹船队,罗刹国船队措手不及,被英法洋夷的舰队击败逃往库页岛。后英夷法夷公使又派人联络奕山将军,要求奕山将军出兵攻打库页岛,夺回我大清被占疆土,洋夷舰队自愿为我大清军队护航登陆,并协同作战。奕山将军不敢擅专,请皇上示下!”
满朝哗然,咸丰大帝更是惊喜万分,赶紧从太监手里把奕山的军情急报抢了过来细看,见内容确实与王茂荫的介绍完全一致,咸丰大帝还乐得重重一拍桌子,喜道:“好!想不到还真被吴爱卿给说中了!英夷法夷这次的炮船北上,还真是去替朕收拾罗刹国跳梁小丑的!”
“吴超越见事明白,这点实在难得。”见希望重现,肃顺自然是赶紧跑出来争取,嘴上象抹了蜜一样,说道:“吾皇洪福齐天,洋夷自愿效力,为我大清杀夷制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赶紧随着肃顺一起山呼万岁,争相夸赞咸丰大帝的英明神武和洪福齐天,能让洋人也自愿帮着大清打仗。咸丰大帝哈哈大笑,心情极好,肃顺则乘机又进谗道:“主子,左右吴超越就在京中,何不将吴超越宣上殿来褒奖一番?也顺便向他垂询一下将来与洋夷如何善后此事?”
咸丰大帝下意识的点头,几乎就要答应,然而已经公开与肃顺决裂的祁寯藻却跳了出来,反对道:“万岁,此事万万不可,吴超越断言洋夷出兵北上是为了攻打罗刹,虽不无微功,却也没为大清朝廷做出任何贡献。况且他也是因为与洋夷来往频繁,方才能够知道洋夷的出兵目的,此事若是大加褒奖,引得大清官员人人效仿,后果只怕难以设想。”
祁寯藻捅刀子的狠毒程度丝毫不在鬼子六之下,咸丰大帝最恨的就是和洋人打交道,也最不喜欢臣子和洋人打交道,脸色一变之后,咸丰大帝也马上一挥手说道:“祁爱卿所言极是,此事确实不宜大加褒奖,肃爱卿,改天你替朕口头夸奖几句吴爱卿就行了。”
肃顺暗恨祁寯藻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是乖乖唱诺,不过也还算好,被这件事搅了局后,咸丰大帝也没了继续讨论湖北巡抚人选的心思,说道:“是否让陶思培出任湖北巡抚,这件事改日再议,先办更重要的事,肃爱卿和军机处的几位爱卿,随朕到养心殿商议与洋人合兵收复库页岛的大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散朝。”
商议对策的结果是喜欢推卸责任的咸丰大帝再次把皮球踢给了臣子,让黑龙江将军奕山负责与英法联合舰队接触商谈,说明只要英法联合舰队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奕山就可以在洋人的帮助下出兵收复库页岛,同时咸丰大帝还允许奕山以赏赐的名义为英法联合舰队提供粮食煤炭等作战必需之物。但咸丰大帝又明确告诉奕山,说洋人如果一旦提出什么必须修改条约之类的条件,必须立即拒绝,绝不能答应。
对外政策商议好,又把圣旨用六百里加急送往黑龙江后,心情大好的咸丰大帝放心之下,还下旨传膳,赏给肃顺和祁寯藻等军机大臣陪同用膳的殊荣。在此期间,肃顺倒是一直没忘了吴超越的事,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又顾忌政敌祁寯藻捣乱,只能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同时肃顺也已经做好了为吴超越争取官职失败的心理准备,开始寻思如何安抚忠心听话的吴超越,让吴超越安心等待将来的机会。
陪咸丰大帝用膳其实是个苦差事,必须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就算了,吃的还都是些不知道热了多少顿的温火膳,其中不少咸丰大帝从来不碰的样板菜还已经有些变味,吃得肃顺和鬼子六等人都是悄悄叫苦,发自内心的希望咸丰大帝尽快结束用膳,让他们可以出去弄些小点心充饥。
很可惜,心情正好的咸丰大帝这会甚有谈兴,吃饭时一直在说话也吃得很慢,好不容易等到咸丰大帝端起第二碗饭时,军机处还有转来了一道折子,说是曾国藩再次红旗报捷,又在湖北与江西交界的田家镇打了胜仗。咸丰大帝一听大喜,忙说道:“快拿来,让朕看看曾爱卿又打了什么胜仗?”
太监赶紧把军情塘报呈到了咸丰大帝面前,咸丰大帝接过打开细看,然而看着看着,咸丰大帝的脸色却慢慢变了,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到了由青转白时,咸丰大帝还一把扫落了面前的碗筷,把曾国藩的报喜折子摔在地上,怒吼道:“混蛋!混帐!这算是什么红旗报捷?这算是什么胜仗?!”
“皇兄,出什么事了?”鬼子六疑惑问道。
“曾国藩这个大混蛋,明明打了大败仗,竟然还敢讳败为胜,红旗报捷!”咸丰大帝咆哮道:“斩首两百余,只是因为匪首林凤翔率军增援,未能扩大战果!又因为匪首石达开主力进屯九江,匪势猖獗,被迫放弃马岭坳营地,转进黄石港重新布防!”
“一下子从田家镇退到两百多里外的黄石港,具体为什么不敢写在折子上,途中为什么没有据守蕲州不敢写,他的阵亡人数和辎重损失也不敢写一个字!他当朕是三岁小孩子,连胜仗败仗都看不出来?!这些文字花活,朕看败保的折子都已经看腻了!还用得着再看他的?!”
鬼子六和祁寯藻等人的脸色都变了,万没料到前几天还是连战连捷的曾国藩竟然会突然打这么大败仗,一下子逃出几百里,败退到距离黄冈、鄂城附近的黄石港。而肃顺在同样震惊之余,也马上重新燃起了希望,暗道:“天助我也,好机会。”
果不其然,咸丰大帝铁青着脸盘算了半晌后,果然向众人问道:“湖北长毛贼势复昌,如何是好?”
众人都不敢吭声,直到咸丰大帝怒不可遏的再次喝问后,肃顺才叩首答道:“主子,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此番打败曾国藩的匪首林凤翔虽然骁勇,屡破大清官军,但是他的克星,目前就在京城之中!”
肃顺没说那人的名字是谁,但肃顺不用说咸丰大帝也知道那人是谁,同时咸丰大帝又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后宫过夜时,他最宠爱那个妃子,在他耳边柔声说出的那句话……
“皇上,其实你大不必为湖北巡抚的职位人选为难,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湖北巡抚这个职位这么重要,那你就只能交给你信得过的人,你登基后亲手提拔的本朝臣子,只有这样的亲信嫡系,才可以你放心托付湖北。”
当时因为活塞运动做得太多,咸丰大帝嗯哼了几声便即象死猪一样的睡去,没能体会宠妃话里的含意。但是这一刻,咸丰大帝却又突然明白这番话的深意——谁是咸丰大帝登基后亲手提拔的亲信嫡系?曾国藩和陶思培都不是,他们都是死鬼道光留给咸丰大帝的前朝旧臣,吴超越才是咸丰大帝登基继位后入仕的本朝臣子,也是咸丰大帝破格提拔的嫡系亲信,还一直十分争气、忠心和卖命能干!
想通了这一点,咸丰大帝再不犹豫,马上就喝道:“传旨,令江苏按察使吴超越署理湖北巡抚,尽快赶赴湖北上任,统率湖北兵马平定境内长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忤逆学生
曾国藩的田家镇惨败完全是被吴超越给坑的,历史上的田家镇会战,太平军秦日纲战术运用失误,一味消极防守,给了湘军以可乘之机,水陆并进同时取胜,打出了湘军自建军后的首次会战胜利。但是因为吴超越妖蛾子翅膀的搅动,在这个历史轨道上,胜负结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历史上的田家镇会战,太平军秦日纲过于惧怕湘军水师红单船的威胁,主动放弃了太平军水师机动灵活的优势,在半壁山一带拉起了六条铁索封锁江面,以此为基础修筑了大量的水上工事,拦截湘军水师的东下道路,把主力船队集中在工事后自行放弃机动优势,也把主力军队放在了水面上打防御战,对南岸的半壁山陆营重视不够,头重脚轻露出了巨大破绽。
历史上的曾国藩乘机抓住了太平军破绽下手,在北岸清军陆师尚未抵达增援的情况下,曾国藩突出奇兵猛攻太平军的半壁山陆营一举得手,继而又接连多次打败太平军反扑,再待北岸援军抵达后,曾国藩又立即发起反击,以烈火巨斧捣毁太平军的铁索防线,继而又以火船为先锋猛攻太平军水师,激战时,屯驻北岸吴王庙水面的太平军水师,又无比倒霉的在深秋季节碰上了东南风大起,火借风势加上千炮齐鸣,太平军水师大败被湘军水师追杀出三十余里,几乎全军覆没,大小船只损失超过四千五百艘!最后太平军只能是被迫放弃湖北,全面退守九江,让曾国藩打出了极有面子的一场大胜。
这个历史轨道的田家镇大战结果完全相反,湘军击破马岭坳的太平军后,秦日纲马上向江西的友军求援,本不应该出现在田家镇战场上太平军名将林凤翔也立即放弃了增援南昌战场的计划,率军走陆路急赴田家镇增援,同时秦日纲本人也意识到湘军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及时调整部署往半壁山陆营增驻了守军,最后不但成功守住了半壁山陆营,也让太平军水师躲过了那场坑爹的东南大风,坚持到了林凤翔率军来援。
局势陡然逆转,在吴超越面前吃够了线性战术苦头的林凤翔师敌之长以制敌,反过来用线性战术收拾曾国藩,排着密集横队高歌齐进的太平军将士把湘军土包子吓得目瞪口呆,继而又用密集火力把湘军士卒打得鬼哭狼嚎,死伤惨重,逼得湘军只能是主动冲锋打近身战,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很快就被林凤翔军杀得大败,陆路进攻遂遭惨败。
陆地上取得了胜势,秦日纲那边又马上调整战术,指挥水师主动出击向湘军水师发起进攻,期间又诈败诱敌,把湘军水师诱入伏击圈,几千条轻便灵活的小拨船四面杀出,把湘军水师包围得水泄不通,湘军水师的红单船虽然船大炮猛,但吃亏在过于笨重和相对数量太少,被太平军水师以蚂蚁啃骨头的战术杀得大败,四条红单船被击沉,两条被夺走。见情况不妙,统率湘军水师的曾国葆只能是赶紧带着船队西逃,在陆地上驻扎的曾国藩也害怕势单不敌,也赶紧带着陆师主力一路西逃,水陆并败一口气逃回了黄石港。
这里也必须为曾国藩说句公道话,吃了大败仗还红旗报捷真不是曾国藩为了和学生抢湖北巡抚的官职才这么干,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先进的通讯手段可以让曾国藩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讳败为胜不过是这个时代大清官员的良好习惯,靖港水战被太平军打得投水自杀时,曾国藩就已经干过这种事。还有没留在蕲州帮助清军守城也不能怪曾国藩,是蕲州的清军不许曾国藩进城驻扎,水师陆师都没有可靠立足地的曾国藩这才被迫直接逃到蕲州。
当然,这里也得给吴超越说句公道话,吴超越坑了老师的同时实际上也救了曾国藩,历史上田家镇湘军大胜后,愤怒的石达开亲自率军来战曾国藩,在鄱阳湖把曾国藩抽得满地找牙,逼得曾国藩第二次投水自杀,也害得曾国藩受够了地方官员的嘲笑侮辱和苛刻刁难,继而导致武汉第三次被太平军攻占。田家镇战败,对曾国藩和满清朝廷来说其实都可以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怜的曾老师当然不可能象朋友们一样有笔者普及历史,不知道田家镇吃的亏其实是占便宜,所以一路败逃到了黄石港后,立足刚稳,咱们可怜的曾老师马上就是放声大哭,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总觉得对不起满清朝廷和湘军将士,羞愧难当,一连好几天都是意志消沉,几乎难以自拔,最后还是靠着曾国荃和李续宾等心腹亲信的一再劝解开导,这才勉强重新打起了精神。
田家镇大败后的第五天,蕲州那边传来消息,合军一处的林凤翔和秦日纲已然轻松攻占了蕲州城,蕲州清军弃城逃往蕲水,太平军顺手牵羊又拿下了旁边的广济城,声势再度大张。曾国藩闻讯不敢怠慢,赶紧召集众将商议对策,未雨绸缪提防太平军继续西进攻打黄石港。
讨论的结果是黄石港不宜久守,虽说黄石港的地形很适合湘军水陆联合作战,但粮草军需却难以保证,邻近黄冈县和武昌县(鄂城)的清军绿营兵加在都还不到一千人,且战斗力十分孱弱,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同时这两个县又刚刚经历战火之灾,很难在粮草物资方面为湘军提供有力支持。所以曾家几兄弟和李续宾、胡林翼、塔齐布等湘军将领一致建议曾国藩尽快退兵,带着湘军撤到武汉去与署理湖广总督杨霈部会合,然后再计划下一步的打算。
让曾家兄弟和李续宾等人奇怪的是,他们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了,也意见统一一致了,可曾国藩却始终沉默不语,始终不肯开口下令退兵。还是在曾国华疑惑问起曾国藩是否觉得不应该退兵时,曾国藩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觉得是不能急着撤军,必须再等一等看。”
“兄长,你还要等什么?”曾国华赶紧提醒道:“如果长毛西进逼近黄石港,我们再想撤军麻烦就大了,我们还有什么需要等的?”
“等湖北巡抚的官职。”曾国藩回答得很坦白,说道:“前番我已经派二弟进京活动这个职位,后来又在马岭坳打了一个大胜仗,圣上任命我为湖北巡抚的希望很大。只要我们在黄石港继续咬牙坚持,就有希望等到湖北巡抚的职位,如果置武昌县和黄冈于不顾直接退回汉口,皇上就算已经下旨任命我为湖北巡抚,在大怒下也有可能收回成命。”
曾国华闭上嘴巴,曾国藩却又说道:“如果顺利的话,皇上真让我当上了湖北巡抚,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率军入城,集两县钱粮于一城与长毛长时间对峙,那我湖北巡抚的位置就可以彻底坐稳了。”
曾国华默默点头,湘军诸将也心领神会,不再要求曾国藩尽快撤军,然而颇巧的是,恰好就在当天下午,曾国潢从京城派来的信使也辗转来到了黄石港,开始曾国藩还以为是湖北巡抚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大喜下赶紧接过书信观看,然而只看得几眼,曾国藩却又当场傻了眼睛,脱口惊叫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兄长,出了什么事了?”正好在旁边的曾国荃赶紧问道。
“你二哥说,肃顺肃中堂决定举荐吴超越出任湖北巡抚。”曾国藩失魂落魄的答道。
“吴超越?”曾国荃先是一楞,然后猛的一惊,惊叫道:“吴超越?二哥是不是在开玩笑,记得兄长你说过,你那个学生,今年好象还不到二十岁吧?这么小的年龄,怎么可能当湖北巡抚?”
“不是开玩笑。”曾国藩摇头,说道:“你二哥在书信里说得很清楚,这件事是吴超越亲口告诉他的,吴超越还让你二哥给我带话,如果他真能如愿以偿,在军饷钱粮方面,吴超越会尽力帮助我们。”
难以置信的从曾国藩手里的接过书信,粗略看了一遍,见内容与曾国藩的介绍大同小异,曾国荃难免更是张口结舌,喃喃说道:“肃中堂是不是疯了?真要是让他办成了,那吴超越到了湖北巡抚,兄长你这位老师,还怎么和学生相处?”
曾国藩阴沉着脸不说话,虽说曾国藩很清楚以吴超越的年龄资历,出任湖北巡抚的可能绝对不大,但曾国藩却又更清楚肃顺在咸丰大帝面前有多得宠,知道肃顺如果真的铁了心力捧吴超越,这件事并非完全没有希望。所以曾国藩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道:“慰亭,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是这一次,希望你千万不能成功,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老师吧。”
突然跑出来一个忤逆学生搅局,深感威胁的曾国藩当然更加不敢随意放弃黄石港继续激怒咸丰大帝,然而很不幸的是,在黄石港稍微耽搁了两天后,太平军还真的西进向着黄石港杀来了。曾国藩被迫无奈,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坚守黄石港,凭借港口的有利地形建立起了一道水陆防线,与太平军全力抗衡,苦苦等待掌握地方实权的机会。
众所周知,湘军最拿手的就是打防守战,尤其擅长凭借营垒工事严防死守,为此曾国荃还捞到了一个曾铁桶的美名,而林凤翔从吴超越那里偷师学来的线性战术最大弱点又偏巧就是不擅攻坚,所以你攻我守间,太平军也始终拿死守营垒不出的湘军毫无办法。同时太平军水师的主力战船小拔船也有攻击力太弱的致命弱点,同样攻不破湘军水师的水上防线,两军激战数日都不分胜负。
收拾不了擅长防守的湘军,太平军也只好调整战术,停止攻打湘军营地改为屯兵牵制,分兵去攻打邻近的武昌县和黄冈城,还无比狡猾的故意先打位于北岸的黄冈城,围城打援引诱湘军离开工事保护,曾国藩识破太平军目的咬牙按兵不动,武汉城里的湖广总督杨霈也死活不敢出兵来救黄冈,导致仅有一个营守军的黄冈城很快被太平军攻破,接着武昌县也很快沦陷。太平军见湘军始终按兵不动,又探得武汉一带的清军兵力空虚,干脆就直接继续向武汉进兵,不再理会根本啃不动的湘军营地。
探得太平军动静,湖广总督杨霈顿时慌了手脚,不得不赶紧命令曾国藩立即回师来救武汉,还许诺为曾国藩提供钱粮军饷。而曾国藩也害怕武汉失守影响自己的仕途,又贪图杨霈许诺的军饷钱粮,便赶紧率军西进,小心翼翼的跟在太平军的背后回援武汉城,期间还识破了太平军的诱敌计,在看似战机出现的情况下命令水师谨慎前进,成功挫败太平军的伏击计划,与太平军一前一后的赶到了武汉近郊。
为了不给湘军增援武汉城的机会,太平军水陆军队集兵青山和沙口,准备先干掉湘军再去攻打武汉,曾国藩则无比狡猾的屯兵杨逻南岸,再次采取守势与太平军抗衡,还刚一立营就马上建营垒挖壕沟,丝毫不给太平军野外决战的机会。秦日纲和林凤翔大骂湘军赖皮无耻可是又无可奈何,一时难以决断应该首先攻打那一个目标。
太平军犹豫不决的时候,杨霈也派一个师爷和曾国藩再次取得了联系,结果会面时,杨霈派来的师爷还一见面就向曾国藩连连道喜,拱手说道:“恭喜曾侍郎,贺喜曾侍郎,大喜事,大喜事。”
“大喜事?!”在场的湘军将领全都竖起了耳朵,曾国藩也是心头一跳,慌忙按住心头狂喜,问道:“陈师爷,什么喜事?喜从何来?”
“昨天收到的上谕。”那陈师爷笑眯眯的说道:“圣上恩旨,让曾侍郎你的学生吴超越吴臬台署理湖北巡抚一职,曾侍郎桃李满天下,门下竟然连出两位巡抚,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确实是喜事,喜得咱们可怜的曾老师是脸都白了,曾家几兄弟和李续宾、胡林翼等湘军将领更是个个惊叫出声,“吴超越?是吴超越署理湖北巡抚?”
“不错。”那陈师爷笑得更加开心,说道:“还有,杨部堂他也已经实授了湖广总督,湖北的督抚都是曾侍郎你的熟人,以后曾侍郎你在湖北办事就可以更方便了。”
曾国藩不吭声,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笑道:“可喜可贺,确实可喜可贺,确实可喜可贺啊!”
…………
可怜的理发匠老师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的忤逆学生吴超越也已经走海路急匆匆的回到了上海,见到留守上海的赵烈文和周腾虎等亲信时,忤逆学生吴超越虽然没有立即说出自己已经得偿所愿,但是瘦脸上的喜气洋洋却已经深深的出卖了吴超越。很有眼力的赵烈文和周腾虎等人也马上向吴超越拱手道喜,一起说道:“恭喜吴抚台,贺喜吴抚台,未及弱冠便位居巡抚,封疆一省,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咦?你们已经知道了?邸报来得这么快?”吴超越很诧异的问道。
“吴抚台,邸报没那么快。”赵烈文苦笑说道:“但是以抚台大人你的城府之深,能够笑得这么开心,除了如愿以偿的高升湖北巡抚外,还能有什么好事让你乐成这样?”
吴超越瘦脸上笑得有些惭愧了,赶紧用手帮着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然后才说道:“看来我的城府还得好生修炼修炼,不然的话,如果什么心事都能被别人从脸上看得出来,那我的麻烦就大了。”
努力无用,强做镇定只是顷刻,吴超越还是忍不住又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周腾虎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便提醒道:“抚台大人,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湖北那边的情况可不太妙,你去了湖北也不能马上享福,得先吃些苦头。而且别怪下官说话不吉利,运气稍微不好点,说不定你到了湖北连个巡抚驻治都没有。”
吴超越赶紧问起湖北情况,结果幕府里有得力参谋就是好,赵烈文和周腾虎马上就拿出了他们通过各种明暗渠道收集的湖北情报汇总,其中介绍了湖北绿营兵总共只有五六千人的糟糕情况(真实数据),也让吴超越知道了太平军正在反攻湖北的重要情况——但因为交通和通讯手段的落后,赵周二人收集到的情报上只是截止到太平军正在黄石港与湘军交战为止。
“惠甫,弢甫先生,以你们之见,长毛是否有可能攻破黄石港?”
吴超越沉吟着问,结果赵烈文和周腾虎却都是一起摇头,答道:“距离太远,不知道黄石港的具体地形,又不了解慰亭你那位老师曾国藩,无法判断。”
说罢,周腾虎又说道:“抚台大人,黄石港虽是黄冈与武昌两城的外围屏障,地利位置相当重要。但是在下官看来,黄石港、黄冈和武昌县对你都不重要,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武昌府城,那里是你的巡抚驻治所在,一旦被长毛攻占,那么你到了湖北后,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只能是想方设法的克复武昌府城,夺回你的驻治。”
“弢甫先生所言极是。”吴超越点头,说道:“对我来说,武昌府城绝对不能丢,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保住。”
“不容易。”周腾虎又摇着头给吴超越泼冷水,说道:“远隔数千里,急切之间难以抵达,而且你还不能带着上海练勇去湖北作战,就算能够及时赶到,也无法立即扭转湖北那边的被动局面。”
吴超越盘算着点头,然后又很快说道:“没办法,看来前期只能是依靠我的好老师了,指望他帮我守住武昌府城,也只能指望他顶在前面,替我争取整军备战的时间。”
“怕也没那么容易吧?”赵烈文微笑说道:“曾老师没有地方实权,让你坐稳了湖北巡抚的位置后,他就只能仰望你的鼻息,怕是曾老师没那么容易让你如愿吧?”
盘算了片刻,吴超越很快又微笑说道:“是不容易,不过也没关系,我那个老师还是有几个性格弱点的,抓住他的性格弱点穷追猛打,让他替我辛苦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希望。”
“你具体该怎么做?”赵烈文好奇问道。
“先写封信给老师,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替我守住武昌府城。”吴超越答道。
等于就是吴超越秘书的赵烈文也不废话,马上就去拿来纸笔放在自己面前,毛笔字烂得惨不忍睹的吴超越却说道:“不用,这封信我来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嫩姜老姜
林凤翔也不愧是当世名将,发现了湘军擅守不擅攻的弱点,便极力主张先打下汉阳和武汉立足,然后再掉过头来慢慢收拾湘军,而秦日纲虽然没有完全赞同林凤翔的观点,却又同意了先攻打汉阳的计划。当下太平军立即布置作战策略,由林凤翔率军攻打汉阳,由秦日纲率领水师屯驻江心岛天兴洲,防范湘军水师西进阻挠太平军渡江。
在千余条小拔船的运载下,太平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让上万陆师将士踏上了北岸土地,期间吓破了胆的湖广总督杨霈几次三番命令曾国藩进兵截击,然而曾国藩却惧怕太平军水师的小船海战术,始终不敢进兵,眼睁睁的看着太平军成功渡过长江,并且立即向与武汉隔江相望的汉阳城发起了进攻。
没有任何的悬念,清军的战斗力本来就差,贪生怕死的杨霈又早早就把大部分的汉阳驻军撤到南岸守卫武汉城,汉阳城里就只有两百绿营和一千多乡勇守城,才刚看到太平军在城外陈列重炮轰击,这些绿营兵和乡勇就已经纷纷缒城而逃,守将鲍超与新上任没几天的汉阳县令根本约束不住,后来看到形势危急,鲍超干脆借口向杨霈求援,带了几个亲兵乘小船向南逃命,汉阳县令上吊自杀,太平军轻松拿下汉阳城,在武汉战场上夺得一处稳定立足地。
再接着,虽说秦日纲再次拒绝了林凤翔乘机攻打武汉的建议,却也采纳了林凤翔提出的另一条正确建议,决定在长江南岸的大堤口与长江北岸的南岸嘴之间架设一道浮桥及多条铁索,以此为基础修筑大量水上工事,切断湘军与湖南大后方的联系!(长江北岸的南岸嘴地名非笔误,南岸是指汉水南岸。)
太平军着手修建浮桥和铁索工事的时候,曾国藩也终于沉不住气了,虽说曾国藩现在已经用不着在乎是否能够保住武汉——甚至还有点希望武汉失守,然而一旦真的让太平军切断了湘军与湖南之间的联系,那么粮草军需全靠湖南大后方补给的湘军就将陷入窘境甚至险境。所以曾国藩别无选择,也只能是立即催动湘军水陆大军西进,增援武汉并夺回上游之利。
惨烈大战就此展开,由十余条红单船与一百三十余条轻便战船组成的湘军水师逆流而上,刚抵达天兴洲就马上被太平军的小拔船船海淹没,千炮齐发声震云霄,烈火熊熊炮声隆隆,大小船只交织如麻,喊杀声与枪炮声连绵不绝,各种各样的恐怖声音汇为一股,有如地狱恶鬼的齐声嚎叫。
陆地上的战事同样激烈,即便手里拿的绝大部分都是原始火绳枪,然而经过严格训练的林凤翔军仍然还是把线性战术玩得有模有样,三段射加空心刺猬阵拦道,冲锋突破的湘军将士纷纷倒地,死伤惨重也无法突破太平军的防御阵地。大战中,急红了眼的曾国藩还一度亲临前线督战,差一点还被流弹打中。
激战到了下午时,靠着船大炮猛的优势,湘军水师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还是突破了太平军水师的拦截,成功杀到武汉城下。消息传到陆地战场上,曾国藩也含着眼泪命令士兵抛弃宝贵粮草和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枪支弹药和火炮轻装前进,迂回绕过太平军的拦截阵地向武汉疾驰,林凤翔也不得放弃线性战术,挥军猛攻湘军侧翼,最后湘军靠着李续宾和胡林翼两军的舍命殿后,终于还是胜利突破太平军拦截,取道小龟山抵达武汉城下。杨霈闻讯大喜,赶紧命人打开忠孝门,迎接湘军入城驻扎。
如果不是粮草辎重丢了一个精光,什么实职实权都没有捞到的曾国藩绝对不愿住进武汉城帮杨霈卖命,但是没办法,湘军今天不进城明天就得饿肚子,曾国藩别无选择,也只好老老实实带着陆营进城驻扎,又让曾国葆率领水师驻扎到了长沙洲,无可奈何的登上了杨霈的贼船,一万个不乐意的给杨霈和忤逆学生守卫武汉。
还好,为了让曾国藩和湘军死心塌地的给自己卖命,杨霈这一次待曾国藩倒是相当不错,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还亲自出面压制绿营,避免绿营兵与湘军发生冲突,这才让曾国藩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点。同时进驻城池后,本来就擅长打防守战的湘军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打起来顿时就轻松了许多,在守城中先后好几次打退了太平军的进攻,很快就把战事拉入了均势对峙的状态。
随着一度万分危急的局势渐渐稳定,太平军逐渐失去了乘虚拿下武汉城的希望,杨霈和曾国藩也开始出现了乐观情绪,觉得孤军远来的太平军后援不济,粮草不足,肯定难以长期久战,要不了就会自行退军,保住武汉已经问题不大。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二十来天后,新的噩耗又突然传来——太平军的西征主帅石达开,竟然派遣部将韦俊和陈玉成率领一万多兵马押粮赶来增援武汉战场,还已经进入了湖北境内!
对杨霈和曾国藩来说,这个消息当然是天塌地陷一般的震惊,曾国藩也万万没想到石达开会放着近在咫尺的南昌城不打,偏偏要劳师远征来打武昌府城,铁了心要和自军死拼到底!而震惊之余,曾国藩也难免是暗暗叫苦,暗道:“惨了,这一仗就算能够取胜,打完了我也非得大伤元气不可!”
曾国藩震惊,林凤翔和秦日纲等太平军将领也在满头雾水,搞不懂石达开为什么这么重视武昌府城——之前因为武昌府城太过难打,湘军抵抗猛烈,再加上武昌府城几近战乱民生凋零,粮草稀缺,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捞,林凤翔和秦日纲可是已经请示石达开是否退兵放弃攻打武昌府城的。现在石达开不但没有下令撤军,相反还给武昌府战场派来援军,林凤翔和秦日纲就彻底搞不懂石达开的用意了。
最后,还是韦俊派来与林凤翔等人联络的信使解释了其中原因,信使直接对林凤翔和秦日纲说道:“不错,翼王五千岁之前是已经打算暂时不攻打武昌,准备先集中兵力拿下南昌府。但是我们的细作探到消息,说是清妖皇帝已经任命了超越小妖署理湖北巡抚。翼王五千岁担心超越小妖后到了湖北后秣兵历马,对天国西线形成巨大威胁,所以翼王五千岁才毅然决定先打武昌府城,让超越小妖到了湖北也没有立足之地,更没有时间和机会从容练兵,在湖北战场落入被动下风。”
秦日纲和林凤翔恍然大悟,然后林凤翔还狞笑说道:“好啊,踩着我们天国将士的尸体向上爬,超越小妖爬得倒是挺快的,还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清妖的巡抚。来得好,这次我们正好找他清算新帐老帐!”
稍微盘算了一下后,秦日纲点了点头,说道:“翼王英明,不错,既然超越小妖要来担任湖北巡抚,那我们最好是在他上任前拿下武昌府城,让他到了湖北也没地方立足,还得乖乖的送上门来给我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说罢,秦日纲又转向林凤翔说道:“林丞相,既然翼王五千岁一定要我们拿下武昌府城,还给我们派来了援军,那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用老办法地道攻城如何?先挖一条地道直抵武昌城下,等韦丞相和陈检点的援军到了,我们正好合力攻城!”
“就这么办!”林凤翔想都不想,一口答应!
危机象乌云重新笼罩到武昌府城的头上,随着太平军援军的迅速逼近,曾经两度被太平军攻占的武昌府城里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不要说战斗力底下的清军绿营兵士气沮丧,就是湘军内部都出现了惧怕声音,驻扎在城外的曾国葆还一度亲自跑进城里,劝说曾国藩尽快率领湘军离开武昌府城,退回湖南躲避太平军的锋芒。
“兄长,听小弟一声劝,我们还是尽快退兵的好,长毛又往武昌战场增兵,一定要拿下武昌府城的态度已经十分坚决,我们坚守下去就算最终保住了武昌,也非得元气大伤,何必呢?反正你不是湖广总督也不是湖北巡抚,能不能保住武昌府城根本无所谓,就算武昌府城丢了,那也是杨霈和吴超越操心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曾国藩迟迟不语,过了很长时间才犹豫着说道:“那……,我们该用什么借口撤出武昌战场?”
“借口有的是。”曾国葆想都不想就说道:“湖南那边也不太平,盗匪满地,我们就借口湖南盗匪猖獗危急我们将士的家乡,我们的将士担心家乡亲人的安全,一致要求撤回湖南剿匪,然后和杨霈打声招呼就走了算。反正你又不归他统属,他又能把你怎么样?”
曾国藩大为动心,但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做固然可以保住湘军元气,可是对曾国藩声名和仕途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然而就在曾国藩犹豫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湖广总督杨霈过府拜访,曾国藩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出门迎接,毕恭毕敬的把杨霈给请了进来落座。
这次湘军进城助守后,杨霈对曾国藩的态度一直都十分客气友善,这次见面时态度还更友善,先笑眯眯的和曾国葆打了招呼,然后又更加亲热的向曾国藩问道:“伯涵,现今长毛援军迅速逼近,大战注定将要又起,接下来该如何力保武昌府城,不知你可有什么妙计方略。”
“暂时还没有。”曾国藩如实答道:“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虽不错,但孤城难保啊。”杨霈叹了口气,说道:“长毛与我军在武昌战场对峙,本督几次催促湖广之兵救援武昌,但各地文武官员都只会找各种理由推辞拖延,至今都没有一支援军赶来武昌府城增援,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那杨制台可有什么打算?”曾国藩听出杨霈话里有话。
“我是这么想的。”杨霈清清嗓子,微笑说道:“伯涵,我打算把武昌府城暂时委托与你守卫,由你单独挑起守卫武昌府城的重任,抵挡长毛攻城,我亲自赶往德安与驻治在那里的湖北布政使岳兴岳大人会合,亲自督促组织鄂北各地州府出兵增援武昌府城,不知你以为如何?”
说罢,杨霈还又赶紧补充道:“伯涵你放心,我会留下湖北按察使李卿谷率领绿营乡勇帮助你继续守城,也会明白告诉他,让他听从你的号令指挥,武昌战场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你代替我一人专断!”
曾国藩想哭,也更想笑,心说你杨霈打得倒是好算盘,贪生怕死又怕背上弃城潜逃的罪名,就把武昌战场推给我了,你当本官是二?本官十年七迁连升十级,是个二能混到这一步?和我玩这些弯弯绕,你还嫩了点!
暗怒之下,曾国藩当然是一口拒绝,然而杨霈的态度也十分坚决,说什么都要把武昌府战场委托给曾国藩。争执不下间,本来就憋屈的曾国藩还差点就向和杨霈直接翻脸,甩手抢先逃出注定要战火冲天的武昌府城。
关键时刻,新的变化又突然出现,门外又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新任署理湖北巡抚吴超越派遣信使来到了武昌府城,请求当面拜见曾国藩曾侍郎,有吴超越的亲笔书信呈献。
才刚向忤逆学生借了十二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对忤逆学生再是如何的不满和妒忌,该走的过场却还是必须得走,下令将吴超越的信使请进门后,曾国藩一边随口询问着信使的路上情况和吴超越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湖北上任,一边接过了那道书信打开,结果取出信笺只看得一眼,曾国藩的鼻子就差点给气歪了——身为宗圣曾子七十世孙的门生,吴超越的毛笔字不但写得比鬼画符还难看,行文也是几近白话文还用上了洋人的标点符号,干巴巴的毫无文采,辞赋比一个落榜秀才都还不如,其中甚至还有相当不少的错别字!
“如果先祖泉下有知,知道我收了这么一个丢脸门生,只怕能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对我行家法!”摇头叹息了一番自己的老眼昏花,曾国藩这才定下神来细看吴超越的书信,但是看着看着,曾国藩的脸色却逐渐的变了。
吴超越的书信全文如下:“学生吴超越,百拜恩师曾公漆(膝)下,两年多时间不见,不知恩师的身体是否安康,风采是否依旧?学生朝思幕(暮)想,只盼能够早日与恩师见面,叩首磕头,略尽弟子之礼。
学生不孝,不知圣上曾经有意让恩师出任湖北巡抚,听说这个官职出缺就跑到京城毛遂自荐,不曾想皇上如天之恩,竟然真的让学生署理湖北巡抚,无意中夺走了这个本该属于恩师的官职,学生罪该万死,见面后恩师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学生诚领。
但学生也请恩师放心,学生一定会尽快赶到湖北上任,助恩师你一臂之力。学生上任之后,也一定会倾尽湖北全省之力,助恩师杀贼平叛,建立奇功,绝不会让恩师在军饷钱粮方面受半点委屈。恩师的一应教晦(诲),学生悉心……,这个词学生不知道怎么续,请恩师恕罪。总之一句话,恩师怎么说,学生就一定怎么做!
对了,还有大事必须要禀明恩师,学生知道长毛已经向湖北增了兵,恩师你的压力很大,但学生更知道恩师你的湖南团练来之不易,伤亡大了恩师你无法向湖南的父老乡亲交代。所以恩师你放心,如果你在湖北丢了什么重要的城池隘口,学生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先保住恩师你手里的可战之兵要紧。丢失的城池土地,等学生到了湖北上任后,再想办法慢慢夺回来,朝廷如果责怪恩师,学生也一定会尽全力为恩师开脱,绝不会让朝廷治恩师你的罪,就算有什么罪责,也是学生我背,恩师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信短话长,学生还有无数的心里话想说,等见到了恩师后再慢慢说。此致敬礼,学生吴超越百拜。
又及:那十二万两银子不必还了,算学生孝敬恩师的一点心意,老师尽管拿去颁赏士卒,学生知道恩师你的钱粮全靠湖南士绅乐输,手里肯定很紧,实在不忍心再给恩师你增加负担。今后恩师你如果再有什么地方急需钱粮,只管向学生开口,学生一定尽力。”
仔细看完了吴超越的书信,曾国藩久久不语,旁边的杨霈则好奇问道:“伯涵,吴抚台在信上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抵达湖北上任?”
“没说,只说尽快。”曾国藩摇摇头,还收起了那道足以让他先祖蒙羞的书信,然后又对杨霈说道:“杨制台,刚才你说你想亲自到德安去组织援军,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武昌府城这里你放心,下官一定会全力坚守,等到你的援军抵达。”
“真的?伯涵你答应了?”
杨霈这一喜非同小可,赶紧开口追问,曾国藩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怒吼道:“小兔崽子,连道书信都写不利索,就敢这么看不起你的老师?!丢了什么重要的城池隘口也不要紧?将来有你夺回来?还没和老子共事就这么看不起我,老子这次一定要让你看看,姜是嫩的辣?还是老的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快顶不住了
出发前往湖北上任前,吴超越与英、法、美、普鲁士四国的领事秘密达成了一笔肮脏交易,还和英国领事阿礼国秘密签署了第一份货真价实的卖国条约。
起初,各国领事都很不理解吴超越为什么要去争取湖北巡抚这个职位,也都反对吴超越离开上海去湖北上任,尤其是与吴超越有着密切经济利益的英国领事阿礼国,甚至还怀疑这是满清朝廷故意要把吴超越从上海调走,阻挠破坏吴超越与英国方面的正常经贸往来,叫嚣要用武力逼迫满清朝廷收回成命。
吴超越当然拦住了阿礼国的冲动行事,也向阿礼国解释了自己谋求湖北巡抚这个职位的另一个深层原因,说道:“亲爱的阿礼国先生,离开上海确实是我主动向朝廷提出的要求,原因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和我之间共同的商业经济利益,还有为了中国与大英帝国的共同利益。”
“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礼国再是中国通也听不懂吴超越这番话,更不明白吴超越离开上海怎么会牵扯到国际关系的高度?
“亲爱的阿礼国先生,你认为以我手里的军事力量,是否有可能消灭太平天国,结束中国的内战?”吴超越反问道。
“绝无可能!”阿礼国断然摇头,说道:“吴,原谅我的直接,以你目前的军事力量,保卫上海及周边地区倒是问题不大,但是要想消灭太平天国绝无任何可能。”
坦率说罢,阿礼国还又补充道:“而且就算你继续扩军也很难做到这点,你的军队过于依赖西方武器,西方武器又必须向欧洲和美国采购,路途遥远补充过于困难,无法保证及时补给,所以你即便能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优势,也很难在全局战场上取得胜利。”
“感谢你的直接。”吴超越点头,又问道:“那么亲爱的阿礼国先生,我再请问你一个问题,即便是在不考虑资金、技术和人力的情况下,你我想在上海建立起一套能够生产现代武器的工业体系,有没有这个可能?”
“没有这个可能。”阿礼国回答得更坦白,说道:“上海只是有港口优势,但是却没有现代工业最重要的煤炭和铁矿资源,即便不考虑资金、技术和人力,没有足够的资源供应,上海也建立不起可以生产现代武器的一整套工业体系。即便勉强建立,也会受制于原材料的供应不足,产量绝不会大到那里。”
“那么亲爱的阿礼国先生,中国的内陆有没有足够的煤炭和铁矿资源?”吴超越又问道。
阿礼国隐约明白吴超越的意思了,便反问道:“吴,你是为了中国内陆的资源才去湖北上任的?”
“这只是我的目标之一。”吴超越点头,又说道:“亲爱的阿礼国先生,记得你曾经说过,英国实现蒸汽工业化后,为了寻找纺织品市场才来到中国经商,当时你们最大的目标就是希望让每一个中国人穿上一件曼彻斯特工厂出产的纺织品,只是遭到了中国朝廷的反对和民间的抵抗才选择了鸦片。”
“现在鸦片战争已经结束十二年了,你们对华出口的主力产品仍然是可恶的鸦片,发中国财的大部分还是连女王殿下都觉得应该绞死的鸦片商人,还因为中国官府纵容默许鸦片自产自销,利润逐年下降。大英帝国真正最重要的工业产品纺织品、工业设备和武器弹药,在中国依然还不够畅销,不要说每个中国人穿上一件英国出产的纺织品了,就是平均每十个中国人都没有穿上一件英国纺织品。”
说到这,吴超越顿了一顿,又微笑说道:“阿礼国先生,你们如果能够借着我到湖北当巡抚这个机会,乘机打开中国内陆的市场,那你们可以把对华贸易额扩大多少倍?可以多销售多少工业产品?借着我掌握一个比英国本土还大的中国省份的机会,你们可以获得多少廉价的资源和原材料?借着我在湖北建立工业化的机会,你们可以销售多少工业设备机器,为你们国内的工厂带去多少订单?又借着我在湖北建立新军的机会,你们又可以销售多少武器弹药?为你们国内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和商业利润?”
阿礼国笑了,笑得十分开心,说道:“吴,你描绘的前景确实十分美妙和诱人,做为你的朋友,我也相信你到了湖北担任巡抚后,我也绝对相信你能为大英帝国打开广袤无限的中国内陆市场。但是吴,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你在湖北虽然与上海有长江水路可通,但你们愚蠢的朝廷至今都没有对我们英国商船开放长江航道和内陆市场,我们的船只无法自由通行于长江,你就算向我们订购再多的工业品,无法用船只运到湖北又有什么作用?”
说罢,阿礼国还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现在太平天国已经控制了很长一段的长江航道,你和我也没有办法通过雇佣中国民船的办法自由开展商贸。”
吴超越也笑,同样也笑得十分开心,说道:“阿礼国先生,长江航道的事我们姑且放在一边,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继续留在上海任职,能否为你们打开中国内陆市场?又能否帮助你们迅速扩大对华贸易额?”
“做不到。”阿礼国摇头,说道:“上海的进出口贸易虽然在一直在不断扩大,我们的市场也在不断向周边扩散,但速度还是太慢太慢。而且受战乱影响,这种扩散速度也已经明显下降,中国的百姓在战争中连吃饭都是问题,又那来的钱向我们购买工业产品?”
坦然承认了吴超越继续留在上海已经对英国商业利益帮助不大,阿礼国又说道:“吴,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你自愿前往中国内陆任职的原因了,也知道以你在湖北的权力和你对西方的正确认识,到了湖北上任后,肯定可以帮助我们迅速开拓中国的内陆市场和扩大对华贸易额。但是长江航道这个重要问题,你如何解决?”
“亲爱的阿礼国先生,我既然敢到湖北上任,当然就有信心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问题。”吴超越笑得十分自信,微笑说道:“不然的话,我向你们订购的武器弹药运不到湖北,又拿什么抵挡太平天国对我的威胁?到了遍地战火的湖北岂不是自寻死路?”
“什么好办法?”早就想打开中国内地市场的阿礼国眼睛顿时就亮了。
吴超越微笑不答,只是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阿礼国会意,亲自起身查看了门外无人,然后又重新关上了房门,走到吴超越面前低声说道:“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说吧,吴,告诉我你的好办法。”
“亲爱的阿礼国先生,愚蠢的清国朝廷有一个致命弱点。”吴超越低声回答道:“只要你们抓住这个弱点做文章,绝对可以逼迫我们的朝廷答应开放长江航道,开放几个内陆港口做通商市场。对这个弱点下手,比你们发起大规模对华战争都还有效!”
“什么弱点?”阿礼国赶紧问道。
“漕粮!”吴超越回答的声音既低微又郑重,低声说道:“漕粮是满人朝廷的命根子,满人皇帝和他们的同胞,吃的粮食全是来自中国南方的出产,通过漕运送往北方。现在因为战乱影响,京杭运河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漕粮北上,全靠海路运输。你们只要再把满人朝廷的海运道路切断,让满人皇帝和他的同胞没有粮食可吃,就不怕他们不会向你们屈服!”
说到这,吴超越又微微一笑,“封锁漕粮海运,你们只需要动用少量军舰就可以做到。你们如果不想引发战争,甚至还可以武装一两支海盗专门用来劫掠满人朝廷的漕粮船,再以保护满人的漕粮海运为交换,逼迫满人朝廷答应开放长江航道和内陆港口,同样也有很大希望可以做到。”
阿礼国张口结舌了,半晌才冲吴超越问道:“吴,这么好的办法,你以前怎么就没有告诉过我们?”
“以前京杭运河还通着,你们就算切断了海运又有什么用?”吴超越没好气的反问。
阿礼国恍然大悟,又顿时手舞足蹈和眉飞色舞了,吴超越则在心里嘀咕:“炎黄老祖,华夏同胞,我给洋人出这个主意可不是卖国。洋人这么做了,坑的也不是我们华夏同胞,坑的是通古斯野猪皮!”
给洋人出馊主意断野猪皮家族的口粮,吴超越倒是可以用陷害对象不同为借口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但是为了鼓励洋人全力打通长江航线,让自己身处内陆也可以与海外保持联络畅通,吴超越还是与阿礼国签署了一份秘密条约,以湖北巡抚的身份承诺允许英国人在湖北的通商港口自由传教及贸易,允许英国人自由进出通商城市居住和购房,还昧着良心答应让英国人在湖北获得类似上海一样的租界,并承诺保护租界和英国人的人身财产安全。同时吴超越又少不得和美国、法国和普鲁士等国领事达成口头协议,做出类似的承诺,以鼓励他们开发中国内陆的市场,帮助英国人打通长江航线。
除此之外,吴超越还向阿礼国秘密指点了与太平天国打交道的诀窍,建议英国方面不要与太平天国那帮疯子去讨论宗教问题,只谈利益换取太平军同样对英国开放长江航道,同时指出洪仁玕是个可以争取的人。而英法等国这个阶段是早就和太平军暗通款曲的,军舰商船也早就是可以半自由的通行于长江口到南京之间的江段,再有了吴超越的指点后,英法等国与太平军的通航通商谈判也顺利了许多不提。
最重要的洋人方面摆平了,吴超越也基本上可以安心上路了,结果虽然目前还没离开上海的奶奶吴徐氏很是舍不得让宝贝孙子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可是在吴老买办和吴晓屏等人的劝解下,吴老太太还是抹着眼泪停止了反对,被封建毒素洗脑洗得十分严重的吴晓屏还要求儿子用心当差,勤政爱民,上报君恩,下安黎庶,绝对不能再象以前那么胡闹。不孝儿子吴超越则是嘴上答应,左耳进右耳出,马上把便宜老爸的嘱咐抛在脑后之余,还反过来要求便宜老爸最好是带着全家迁居香港,不要在留在大陆扯自己的后腿。
吴超越当然不可能孤身一人前去湖北上任,还决定把未来侧室冯婉贞也带去湖北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正妻杨玉茹和侧室傅善祥则被吴超越要求留在上海。对此,性格温顺的杨玉茹倒是不敢多说什么,傅善祥却是颇有怨言,吴超越则叹着气告诉她,“宝贝,不是我想要冷落你,是你缠了脚,到了湖北那边我一时半会也安定不下来,有什么危险你裹着脚跑都跑不快,怎么照顾你?所以你在上海等我吧,等我安定下来了,一定接你去湖北,让你替我生儿子。”
有贤惠正妻带头,后宫方面倒是不怎么让吴超越操心,让吴超越犹豫是跟随自己一同到湖北上任的将士人选,得知吴超越将要率领部分旧卒部将前往湖北上任后,吴军练勇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假意,全都争着抢着要和吴超越一起走,态度热烈得就只差写血书。然后吴超越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率领黄大傻和曹炎忠两条得力走狗和两个哨有经验的战兵前往湖北,聂士成和冯三保两员很有潜力的战将当然要随行,还有吴大赛也得带上狙击队和亲兵队一同前往湖北。
最后,到了统计最终的随行名单时,吴超越才哭笑不得的发现,自己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点,到湖北上任的队伍包括自己和冯婉贞、赵烈文等人在内,不多不少居然恰好又是二百五十人。本来吴超越还有些不太喜欢这个数字,但吴超越转念一想后,却又放弃了增减队伍数字的打算,暗道:“二百五就二百五吧,当初老子如果不是带出了一个二百五营,又那有今天?再说了,老子放着上海的清福不享,偏偏要去湖北重新开始,不是二百五是什么?”
剩下的吴军练勇和吴老买办一起被吴超越托付给了周腾虎,容闳和黄胜等人也暂时留在上海,准备雇佣民船通过水路把吴军的武器设备和各种原材料运往湖北,并尝试以民间贸易的手段为吴超越提供生产苦味酸和********的原材料。而与此同时,容闳和黄胜两个识货的留学生又向吴超越推荐了两个晚清难得的科学人才,分别叫做李善兰和徐寿,都是容闳和黄胜在上海搞学术交流时结交的朋友,历史稀烂的吴超越虽然没听说过他们的鼎鼎大名,却也通过学术交流发现他们确实是人才难得,便毫不犹豫的邀请他们加入自己的幕府,并承诺在湖北安定下来后,立即派人来迎接他们到湖北帮助自己发展现代工业。
“弢甫先生,上海和我爷爷,我就拜托给你了。记住,如果向荣和琦善那两个蠢货一定要逼你出兵去给他们当炮灰,你适当派点人去敷衍一下可以,但最少得给我留下三千精锐保卫上海,绝不能让上海再出任何意外!万一我在湖北失败,可还指望着上海做我东山再起的本钱。”
对周腾虎嘱咐完了这句话后,十一月二十三这天,寒风中,吴超越辞别了老泪纵横的吴老买办夫妇和吴晓屏夫妻,带着冯婉贞小箩莉和二百四十八名随从登船出发,取道吴凇江和太湖直抵宜兴,然后东进宣城走陆路去湖北上任。
对此,吴老买办和赵烈文虽然都有些担心耗时漫长,但是没办法,长江水路从南京到九江都是太平军的天下,与太平军仇深似海的吴超越走水路注定只会是更危险,远不及走陆路那么安全。好在咸丰大帝也知道吴超越的为难之处,并没有给吴超越规定具体的上任时间,还采纳肃顺的建议让湖广总督杨霈暂代巡抚事,等吴超越到任后再交托职务,所以吴超越倒用不着担心上任时间过晚被咸丰大帝撸了顶子。
唯一让吴超越担心的还是武昌府城的安全,为了不至于到任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出发的当天晚上,不怎么迷信的吴超越还难得对天祷告了一句,“苍天保佑,请一定要让我老师守住武昌府城啊。曾老师,你也请放心,只要你能替我守住武昌府城,将来不管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做学生的我也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和你的亲信部下。”
…………
“滚开!老子还没死!”
咆哮着推开上来劝阻的亲兵,冒着被流弹射中的危险,已经挂了彩的曾国藩又一次从箭垛后探出头去张望城下情况,白雪皑皑的武昌城下,太平军的攻城队列有如海浪一般的连绵不绝,一波接着一波,猛攻的位置,还是他们用地道战术炸出的第三个城墙缺口。
“大帅,长毛攻得太猛,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求援信使带着哭腔向曾国藩报告,又问道:“李将军让小的问你,是否继续坚持下去?”
“坚持!当然要坚持!”曾国藩红着眼睛大吼道:“这些天我们杀了多少长毛了,这时候放弃,长毛能放过我们?叫李续宜给我死守缺口,丢了缺口,提头来见!”
打发走了部将李续宜的求援信使,曾国藩又果断命令塔齐布率领预备队增援压力巨大李续宜,然后才眺望东方的上海方向,咬牙切齿的说道:“混帐小子,还不来?你老师都快顶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