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起效
理中汤、玄明粉都是经方,从汉朝用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动,已经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方子。
徐小乐只需要报出名字,鲁药师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药工就知道该如何配药、如何煎药。稍通医理的人,也都知道这两副药针对何种症状。
顾煊智力上线之后,明白这回堂审对他、对长春堂的意义重大,连忙派人追着鲁药师回去,要鲁师傅一定选用最好的药材,务必使药力达到最佳效果。
徐小乐在公堂上忙上忙下,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就等鲁师傅送药过来。
鲁药师知道是急症,当然不会跟外行的顾煊一样,临时另配。他从库房里挑出早就配好的药,检查之后便盯着药童煎药。如此不过小半个时辰,一副理中汤就能送过去了。
事关人命,鲁药师自己提着盛好的汤罐,拿出上山下水的干练劲头,一路小跑送到了县衙公堂之上。
“理中汤和玄明粉我都拿来了。”鲁药师在汤罐放在案台上,又取出一个纸包,交给徐小乐。
徐小乐谢了鲁药师,拿了汤罐:“把他架起来。”
燕仲卿此刻也是死马当作活马活马医,跟妻子两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儿子托起来。自己顶在后面,拿背脊给儿子靠着。
徐小乐舀了一勺药,在空气中等它稍凉能够入口,才送到燕锁儿嘴边。
燕锁儿神志不清,濒临垂死,牙关总算没有咬紧。徐小乐这边才将药灌进去,他那边已经能够吞服下去。
徐小乐渐渐加大了灌服的量,燕锁儿吞服的幅度也渐渐增大。
燕仲卿坐堂十年,知道这是好现象。人是万物之灵,喜欢吃什么,往往说明身体有需要。病人肯喝药,这说明药物的确对症。他扭着头往后看,眼泪滚落下来,连声问道:“锁儿如何了?睁眼了么?”
徐小乐不应不答,只是拿了汤碗退开几步,示意旁边人端个痰盂过去。
那人正是锁儿的三婶,膝下无子,平日也将锁儿当自己孩子看待。她茫然地端着痰盂顶替了徐小乐的位置,心中暗道:这孩子刚刚服下药,难道就能尿出来么?
“小心!”
徐小乐大喊一声。
燕家三婶正在走神,被徐小乐这声警告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到“呕”地一声,一股黑水如箭一般朝她喷射过来。
这黑水粘稠恶臭,就如沟渠里的腐烂泥浆一般,就算远远看到都令人恶心。如今被满满射了一脸,有些甚至溅进了嘴里……燕家三婶立刻就抱着痰盂呕吐起来,将昨日的晚饭都吐了个干净。
房知县坐在堂上,已经取了手帕捂住口鼻。
他坐得高,看得全景,亲眼见燕锁儿呕吐出来,紧跟着燕家三婶也呕吐不停,差点忍不住跟着一起吐了。难怪徐小乐要在公堂上治病,若是在斗室之中,岂不是要熏死人了?
徐小乐早退开五步远,自然是一点都没沾到。他摇头道:“这位大娘,我是让你用痰盂接着,不是让你用脸接啊。”
燕家三婶欲哭无泪,吐得天昏地暗,摇摇欲坠,被自家男人扶了出去。
燕锁儿他娘身上也沾了不少,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哭道:“这如何是好,刚喝下去的药就吐出来了!”
徐小乐上前看了看,道:“药效很好,我就是要他把前两日积住的药都吐出来。”
公堂之下围观众人很多是看热闹的,见这“死孩子”呕出一滩黑水,又听徐小乐说这是“药效”,就以为这孩子有救了,纷纷欢呼起来。
葛再兴心烦这些看热闹的门外汉,过去摸了摸燕锁儿的脉,微微闭目,旋即望向徐小乐:“脉没起来。”
赵大夫也上前去搭了脉,面带怒气:“何止,这回连蛛丝都算不上了!”
燕仲卿仍旧驮着儿子,闻言就咧嘴哭出来了。
徐小乐并不意外,淡定道:“预料之中。”
朱嘉德和谭公超也走了过来,却没摸脉。
一个看脸,一个看胸。
朱嘉德道:“谭公,胸平了。”
谭公超点了点头。
高出三寸的胸突,因为燕锁儿的呕吐,此刻已经完全平复下去。
谭公超取了一块布巾,给燕锁儿擦去嘴角的呕吐物,又轻轻点了点,燕锁儿的头却没有偏向一侧,甚至还有余力反弹。
谭公超喜道:“看,他脖颈硬了。”
燕仲卿夫妇登时止住了哭:“脖颈硬了?是有救了?”
徐小乐看了看两位名医,道:“你们两个总算能抓住关键。”他旋即又盯着葛再兴:“这孩子还在鬼门关前没回来,你能摸到脉就真见鬼了。”
葛再兴脸皮一红,迂回刺他道:“你也真是大言不惭,这两位老师医术何其高超,你竟然还敢能评价!”
徐小乐就不信:医术高超连这么个病都看不好?
他撇了撇嘴,道:“让开一下,我还要继续用药。”
朱嘉德连忙扶着谭公超退开,让位置给徐小乐。
徐小乐从汤罐里又倒出半碗理中汤,给燕锁儿灌了下去。这回就连燕锁儿他亲娘都忍不住退开一步,生怕儿子再呕吐出来。
徐小乐却知道燕锁儿已经吐无可吐了,道:“别干站着,先把这一摊清洗一下。怪臭的。”
——要是嫂嫂在这儿,恐怕都不用我说。
徐小乐想起极爱干净的佟晚晴,又觉得出门在外,碰到的人物真是千奇百怪:眼看这般脏臭竟然无动于衷,还要自己出言提醒。
燕家娘子连忙问一旁衙役讨了水桶抹布。他家亲戚也过来帮忙,去打了井水,几个人三五下就将公堂上的秽物冲刷干净。
等他们弄好,徐小乐方才过去,摸了摸燕锁儿额头,道:“热开始退了。”
赵大夫不信,上来也摸锁儿热度,一摸再摸,摸了又摸。一手摸自己额头,一手又摸锁儿的,两相比较。
徐小乐忍不住道:“你这是要******么?”
赵大夫这才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一旁。
徐小乐端了一碗水,化入玄明粉,搅拌均匀,送到燕锁儿嘴边。
灌了一大碗药汤之后,徐小乐又化了一碗。
如此再三,朱嘉德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哎,玄明粉不能多服!”(未完待续。)
106、荣耀(加更谢盟主)
玄明粉的原材是朴硝。朴硝精制之后得到芒硝,芒硝脱水才制成玄明粉。虽然药书上写的是无毒,但这药也是清热解毒、泄热通便的寒药。大人用起来都要注意剂量,何况幼童。
徐小乐头都没抬,将第三碗玄明粉给燕锁儿灌了进去,解说道:“理中汤只是我的前锋,玄明粉才是我的中军。若是剂量少了,这场仗就输了。”
以军阵譬喻治病并不是孙玉峰的首创,乃是许多大夫的偏好。朱嘉德一听就懂了,但是很难理解徐小乐竟然以攻下作为此役的决战。
三碗玄明粉灌下去,徐小乐想了想,又解开燕锁儿的裤袋,露出肚皮,在他肚脐两侧的天枢穴上揉按不止。
这是从仙人揉腹法里化出来的指压手法,按天枢以刺激大肠排便,解开大肠燥结。
徐小乐感觉着手指下面肌肉腠理、肠道腑气,将每一分劲力都用到了深处。隐约中,他感觉到了一股肠道蠕动的力量。
此时若是贴在燕锁儿肚皮上,或许还能听到汩汩肠鸣。
徐小乐从容退开一旁,道:“上马桶。”
孩子他大伯母连忙拎着马桶过来,放在地上。
几个大人急急给燕锁儿脱裤子,还没来得及放到马桶上,只听到噗地一声,一股恶臭在公堂上弥漫开来。
“下了黑粪!”燕仲卿过来看了儿子的排泄物,惊叫起来。
燕锁儿清楚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在大人托架之下,坐在马桶上,喃喃道:“娘,我难受……”
燕仲卿和妻子喜极而泣,强忍着哽咽,撑着儿子的后背:“锁儿乖,屙了粑粑就好了。”
燕锁儿神情萎靡,连头都抬不起来,突然脸上五官一紧,马桶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良久不停。
这一轮泄完,燕锁儿微微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爹娘,委顿道:“娘,这是哪儿?”他被外面接近正午的太阳晃花了眼,隐约中看到那边站了一圈人,不由害怕。
燕仲卿连忙安抚儿子,让他闭眼休息。锁儿他娘拿了草纸,给锁儿清理干净,又叫他躺回门板上。亲戚们拿了一个竹片编的枕头,给他垫在脖颈下面。
燕锁儿扭了扭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呼吸也趋于平稳。
徐小乐已经退到了外面,实在是嫌弃那股气味。在他身后的围观众人纷纷赞叹起来,就像面对戏台上谢幕的名角一般。徐小乐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自豪,硬忍住没有回头,好像浑然不在意一般。
房知县捂着口鼻不能把手放下来,心中道:虽然看得挺有意思,但是你们在我公堂之上又吐又泄,还真是不见外啊!
徐小乐等燕家的一帮亲戚清洗了污秽,方才回到堂上:“接下去就是服用五积散,消散瘀滞,扶正祛邪,直至痊愈。没问题吧?”
燕仲卿此刻捡回了儿子的性命,比儿子初生时候更加兴奋,满面红光,油汗淋漓。此时此刻,就算徐小乐让他跪下道歉,他都不会有丝毫芥蒂,何况言语上讽刺。
燕仲卿深深向徐小乐打了个躬,道:“多谢小徐大夫施手救治,燕某感激不尽!日后但有驱使之处,听凭吩咐。”
徐小乐摇了摇头:“以后多读书,少赖人,别看病。你好我好大家好。”
燕仲卿听徐小乐第二次提出来,知道之前不是气话,颇有些迟疑,也不说应与不应,只是又打了个躬,照顾儿子去了。
他并不想食言而肥,只是多年辛苦修学不易,若是不当医生又能做什么呢?一家老小可都指望着他开医馆的收入呐。
房知县等下面的人都收拾干净了,拍了拍惊堂木:“这案子……”他现在真有些头痛了,顾家肯定是没关系了,但是燕家身后也站着乡绅呢。
虽然人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但是那是破的寒门之家。要想在地方上吃得开,每年能够完成吏部的考成,缺少了地方大户的支持可不行。
房知县在仕途上还有些追求,更不愿意得罪吴县当地的乡绅。
李师爷明白了县尊的难处,下去与谭公超耳语两句。
谭公超只好拱手上前,说道:“禀县尊,小徐大夫固然医术精湛,但燕仲卿与赵心川也并不是庸医杀伤人。医学之事,诚如战阵,即便是名将也有失利的时候。”
房知县就等着别人给他递梯子,连忙顺着话头下台,抚须道:“本官以为谭公所言甚是。既然小孩子没事了,那就销案吧。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对吧?唔,对,本官判燕仲卿赔徐小乐十两银子,当众谢罪,以作诬告之罚。”
徐小乐本来还想说话,听到这十两银子和当众道歉,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了。他还能要求什么呢?要求知县判燕仲卿反坐诬告?虽然自己之前的确很不高兴,但现在却是十分高兴,好像自己也成了师叔祖那样的神医!
冲着这份高兴,就把他们当个屁放了吧!
顾煊也是高兴极了。他本以为长春堂惹上了大麻烦,自己的掌柜位置不保,谁知道非但躲过一劫,甚至还借力打力,打响了长春堂的名头。
李西墙当然更加高兴:徐小乐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徒弟啊!
李西墙见顾煊几乎得意忘形,便拉了拉顾煊的袖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顾掌柜,其实徐小乐治好个快死的孩子,并不算什么大事。”
顾煊当即叫了起来:“这是起死回生呐!还不算大事?”他声音太大,引得旁人齐齐瞩目。
李西墙深谙无形装逼之诀窍,嘿然一笑:“关键是朱嘉德都说这孩子没得治了。”
顾煊一愣:“朱嘉德?比葛再兴还厉害么?”
李西墙一口口水呛进气管里,咳嗽了半天方才平复下来,解释道:“朱嘉德是葛再兴的师父,在整个江南杏林都极有威望。”
顾煊吓了一跳,失声道:“原来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周围众人也纷纷低呼,原来是咱们苏州府名医他师父,那得多大本事!不过终究还是被我们苏州人占了上风——而且还是苏州一个少年郎!想到这里,众人的虚荣心爆棚,好像与徐小乐同为苏人就是一桩天大的荣耀。
李西墙点了点头:“他都说治不好的病人,叫小乐治活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顾煊擦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多谢李先生教我,这事我懂了。刚才我只以为小乐够牛气,没想到竟然如此牛气!”
李西墙全当是在夸他,嘿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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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辈分
徐小乐从公堂上出来,只有顾煊和李西墙还在等他。
鲁药师已经带了学徒伙计一干人等回去干活了。
徐小乐舒展了一下筋骨,过去跟师父打了个招呼,随便得更像是老朋友。对顾煊更是表面上的客气——拿人家工资,多少要给些面子。
顾煊却丝毫不介意,只是拍着徐小乐的肩膀,呵呵笑道:“小乐啊小乐,你可是给我们长春堂长脸了!连葛再兴都给你比下去了……呦,葛大夫来了啊!”
葛再兴满脸通红,两脚就像是踩在泥地里一样,举步维艰。他当然听到了顾煊刚才的话,只是心中恼怒:我就是来辨验个方子,干嘛一个二个都扯着我不放啊!
顾煊当初也曾打过葛再兴的主意,注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葛再兴怎么可能关了自己的医馆跑去给他打工呢。此刻看到葛再兴吃瘪,顾煊就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一把搂住徐小乐,道:“葛大夫来找我们的小徐大夫?”
葛再兴一点都不想理他,转向李西墙,十分为难地行了个礼:“师叔祖,我师父想与您闲坐一叙,您看……”
顾煊和徐小乐的嘴里都能放得下一个鸡蛋了,惊讶地看着李西墙。
李西墙腰杆都拔直了五分,抚着胡须,道:“有什么好叙的,远远点个头就行了。各走各路吧。”
徐小乐还在想:这大概就是本门分裂之后,朱嘉德站在另外一边的缘故。没想到师父的辈分都这么高,难怪师叔祖不肯收我,否则我不也成了人家的师叔祖!
葛再兴被李西墙拒绝之后,却轻松了许多,直起腰道:“既然如此,学生就不打扰了。”
顾煊傻了一般看着李西墙:“你是葛、葛大夫的师叔祖?那就是朱嘉德的师叔?厉害啊!”
李西墙仰头大笑一声:“哈,也就是辈分大罢了。”
葛再兴并不看得上李西墙。姑且不说这人的医术很不稳定,主要是人品太次,一副无赖相,又缺乏一个医者起码的自尊——他还不知道李西墙当街卖卦、代写书信的事,只觉得住在药王庙就够堕落的了。
听到顾煊一个劲地从辈分上说话,葛再兴冷冷道:“医者看的是扶危济困,不是辈分高低。”
李西墙转手就将徐小乐推出来了:“我这徒儿如何?”
徐小乐在考虑医理的时候,沉着冷静,少年老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浑身轻松,以前的皮骨就冒了出来,嘻嘻哈哈道:“真没想到,我竟然是你师叔啊!”
葛再兴面孔红得像是油焖大虾,浑身无力道:“我也没想到。”
徐小乐就说:“葛师侄,不是师叔说你,大家都在苏州施诊,你要常来看看师门长辈呀。请长辈们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我们也好传你一些医术,免得在外面草菅人命。”
葛再兴修养再好,也是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跟我师兄你师父问好!”徐小乐在他身后叫道,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李西墙偷笑两声,突然屏住了,轻轻拉徐小乐的衣服。
原来是房知县过来了。他身侧还跟着两个锦衣卫,正是罗权和穆青友。
顾煊连忙过去打招呼,房知县却不把他放在眼里,敷衍两句便走向徐小乐。他那个肥硕的头颅微微摇晃,一双眼睛笑得就跟刻出来的缝,笑道:“小乐啊,刚才听罗百户说起来,才知道你是军籍啊,真是不好意思的很呐。”
如今大明朝的军籍还是挺值钱的。军户有自己的土地、城池,以卫所为单位,形成了一个独立王国。即便时至今日,军户大多已经与民户混居,但是他们若是涉及诉讼,只有卫所有权力审理。
卫所占有的人口、土地,只有各省都司知道,然后汇总到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直接对皇帝陛下负责,就连兵部尚书都不知道卫所到底有多少人口。
然而徐小乐从小到大,只知道里甲跟自家没关系,却不知道原因何在。至于落籍的卫所,只需要徐家每一代有一个人充役就行了,对于徐小乐家这样分出去的远支,恐怕早就抛诸脑后了。
于是乎,徐小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用上堂受审。
当然,徐小乐也没有受审的觉悟。他当时********在脑中琢磨如何将燕锁儿救回来,其他事都只是随人摆布,根本没放在心上。
房知县见徐小乐懵懵懂懂模样,便又道:“小乐啊,你也束发了吧,年纪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可不能太过于恃才傲物呦。”
徐小乐更加茫然了,回道:“我什么时候恃才傲物了?”
——就是现在!你见了本官教诲,不唯唯诺诺,大咧咧地跟本官说话,不就是仗着自己会点医术么!
房知县脸上肉跳了跳,心中大喊。
罗权哈哈一笑,替小乐说道:“县尊,小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得说句公道话。他不是恃才傲物,就是不懂规矩罢了。爹娘死得早,一直在乡下地方呆着,小野人嘛。您老要不收他做学生,好好教教他礼义廉耻?”
房知县听出了罗权的揶揄之意,奈何人家是上直亲军的锦衣卫百户,地位比他要略高一筹不说,手里还握着部照可以随便拿人。
他只好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子啊!是本官不明下情了。好!很好!朴实,这是朴实啊!”
穆青友却一本正经道:“我倒不觉得小乐是不懂规矩。”他顿了顿又道:“他这是把心用到了极处,外物于他已经浑然没有影响了。这是至诚之道啊!”
徐小乐眼睛一眯:这个穆百户说话倒是好听,不过想就此骗我去北京却是不能的。
房知县临走时拍了拍徐小乐的肩膀,道:“跟你师父好好学,日后悬壶济世,自是极好的。”
徐小乐看了一眼李西墙,李西墙正一本正经给房知县鞠躬行礼,脸上笑开了花,就像是只穿了衣服的大猴子。他心中暗道:跟师叔祖好好学才是真的……嘿嘿,我这回救人性命,师叔祖若是听说了,也会高兴的吧。
徐小乐又想起了嫂子佟晚晴和胡媚娘,只是遗憾她们没看到自己施展妙手,救回了燕锁儿的小命。
房知县又夸赞了徐小乐一番,便引领两位锦衣卫往后堂去谈公事了。穆青友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充满了善意的微笑。
徐小乐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穆青友眼里早就是少年神医了!(未完待续。)
上架感言
上架了,思绪万千。
作为一个十年老作者,从西陆论坛凭爱好写文,眼看着起点建立,vip制度推出,我无论用什么马甲开什么类型的文,上架都只是一个过程,颇有些理所当然的意味,真不应该有那么多纷杂的情绪了。
然而这回的上架,还是让我颇为触动。
姑且不说首日的成绩远超我的预料,就是读者的支持也让我真心震惊。手机上有一个作家助手app,能够看到七一首日所发红包的统计。红包是不计入粉丝值的,但还是有那么热心的朋友,在红包频道帮我霸屏,有些包甚至是凌晨三点钟发出来的。
秉持我一向的习惯,为了避免挂一漏万,感言和章节里是不点名感谢某位(些)读者朋友的,然而你们的名字肯定在我小红本上,我绝不会忘记大家对我的支持。
深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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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更新的意义:对我这样的职业写手,多更一章就是一章的收入。而且隐形的神格、读者粘稠度都会往上提升。
傻子才不愿意多更呢!
我做梦都想日更万字,冲击神座。
然而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原因一:我崇尚惜字如金,很讨厌写注水文。每个情节,每段描写,或是为了铺陈剧情,或是为了刻画人物,都要起到该起的作用才好。
原因二:我有审美需要。我写出来的文字,不说有文采,起码要我自己读着舒心。人物的对话需要雕琢,字句之间的韵律需要编排,小彩蛋要藏得让会心人会心一笑。
作为一个聊天能达到时速5000字的人,我手真不残,但是写文的时候我时速能到2000,就已经是难得的好状态了。
原因三:基于以上两点,我校对、修改文稿的时间是写作时间的一半。写两个小时,就要修改一个小时。
原因四:我颈椎病和腰椎病已经很严重了。我已经做好了在轮椅上过下半辈子的心理准备。
原因五:家慈住院开刀,要去医院陪伴、开导、逗乐。
尤其原因五,让我最近总是很抑郁。
后两个原因我本来是不想说的,觉得大家来看书,没必要传递负面情绪。我也不想让人说我卖惨求支援之类的话——让人暴露自身的低俗,是我所不忍心做的。
好吧,写到这里情绪又有些波动了,就此打住。
换个话题,咱们说说《大国医》和徐小乐。
《大国医》不是技术文,其中的医理药理,我尽量不出极端低级的bug,也找了资料作为支持,但资料本身就未必靠谱,我也不懂医,所以就不参与读者们的技术讨论了。
此书主要想写的是精神,是“医者仁心”的精神。咱们写书、看书,领会精神吧。
至于徐小乐,年龄设定是十五、六岁,相当于咱们初三、高一这个年龄段。正是青春期发育的关键时候。
在这个年龄段,别说什么后宫种马,因为完全没有意义。他会受到极大的荷尔蒙推动,也会发现自己跟社会颇有些出入。对亲人的眷恋和依赖会爆发出来,然而要说爱情,距离徐小乐太遥远了。
不说明朝,就是现在,二十五六岁的人就知道什么叫爱情么?
有兴趣的读者朋友也可以用精神分析原理来分析一下徐小乐,这是我在做人设的时候努力参考的坐标系。
徐小乐幼年失祜,会对他的社会人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佟晚晴是个“暴君型”监护人,对徐小乐的人际关系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俄狄浦斯情节加之超我人格发育不良,是否会让徐小乐对佟晚晴真正下手?
徐小乐是否会对胡媚娘产生正或负的移情?
……
我对《大国医》的设定是世情小说,世情小说看的就是人物,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祝大家,
享受其中!(未完待续。)
108、幕后有黑手
按照师门辈分,朱嘉德得叫李西墙师叔,年纪却比李西墙还大一些。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师父尹伯笑跟李西墙的关系并不好,名为师兄弟,实则比形同陌路好得有限。
这回趁着长春堂大获全胜的机会,朱嘉德派葛再兴过去探路,也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谁知道李西墙那个小心眼还是不肯冰释前嫌。
既然如此便也罢了,反正以朱嘉德今时今日的地位,哪里需要看李西墙的脸色。两人的地位就好比太阳与烛光、巨象与灰尘……能够偶遇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让朱嘉德纠结的是徐小乐。
从堂上的表现来看,徐小乐简直就是天生的医生,甚至不能用璞玉来形容——简直就是一块天然宝石,不用打磨就已经熠熠生辉,令人瞩目了。
朱嘉德想与李西墙和解,也有一部分是冲着徐小乐去的。说到底,徐小乐的公开身份是长春堂的伙计。谁知道葛再兴问下来,徐小乐非但是长春堂的伙计,更是李西墙的徒弟,这就让人蛋疼了。
葛再兴苦笑道:“师父,徐小乐还要我代他向您这位师兄问好呢。”
朱嘉德嘴角抽了抽:“这种不着调的模样倒是像他师父。在公堂上却没看出来。”
葛再兴无法否认,徐小乐在公堂上根本不像是一个初学医术的少年郎。简直就像是艺高人胆大的大国手,从容自信,一切尽在把握之中。他自己行医至今,也不敢说有这份从容,遇到许多病都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朱嘉德又问道:“你说他学医没多久?”
葛再兴对这个问题很有自信。他道:“五月初的时候,徐小乐在街上救了个急症病人,手段有些巧妙,可能是学过一星半点。后来他家人生病,他四处求医。找到我这儿的时候,我试了试他,基本不通医术。”
朱嘉德微微颌首:“也就是说,他最多就学了三个月……”
葛再兴也不得不服气:“最多就三个月。”
朱嘉德摇了摇头,道:“后生可畏。我要在你这儿住些日子。”
葛再兴喜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师父之前不是说要回南京给师娘做寿么?”
朱嘉德反问道:“你不觉得徐小乐以伤寒来治小儿惊风的思路,十分值得琢磨么?”
葛再兴真没想到这点,支吾道:“的确有新颖之处。”
朱嘉德微微摇头:“所以我要住下仔细琢磨琢磨,也好随时跟进燕锁儿的病情。徐小乐说用五积散直至痊愈,我也要看看是否真的有效。”他说完这话,又板起面孔教训徒弟道:“医学之路,永无止境。又时刻操纵人命,岂能固步自封!”
葛再兴连忙谢罪:“徒儿知错了。”
师徒两正说着话,谭公超也回来了。
他刚才去看了燕锁儿,与燕仲卿和赵心川聊了聊,看似八卦地打听了今天这事的起源,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燕仲卿这是被人当枪使了。”谭公超道:“脑袋一热,就要带人砸长春堂。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做这等事。”
朱嘉德满脸诧异,道:“同是杏林一脉,竟有人做出这种借刀杀人的事来?”
葛再兴比朱嘉德更清楚杏林的凶险。他低声道:“今天堂审的时候,我看到张老爷的管家也在围观人群之中,还有些讶异呢。不知是否有关联。”
朱嘉德好奇道:“哪个张老爷?”
葛再兴道:“苏州药行会首,张成德。不知道他的管家来这儿是碰巧呢,还是……”
朱嘉德瞪了徒弟一眼:“小人之心!”
葛再兴连忙缩了回去,不敢再说了。
谭公超却知道朱嘉德出身名门,年少成名,见到的多是溜须拍马之辈。即便有人用鬼蜮伎俩对付他,也在他师门的光环下烟消云散。说好听点是吉人天相,说难听些就是“老天真”。
谭公超将葛再兴拉到一边,道:“长春堂知道么?”
葛再兴纠结得就像是便秘数日,恨不得灌三碗玄明粉下肚!
他心道:长春堂知不知道,关我何事?我也真是嘴欠,刚才就不该说!
谭公超却不打算放过葛再兴,道:“我很是看不上张成德那副急吼吼的样子。人家份子钱交少了,他就各种排挤人家。完全没有行医济世的心嘛!唉,我老啦,又没出息的门生故旧,说话没人听啦。”
朱嘉德知道谭公超的意思,虽然头回见面,但是对谭公超的医德人品却很佩服。身为吴县医官,谭公超不知道保护了多少年轻医生。不像某些地方的医官,只有拿了银子才肯说好话。
朱嘉德就说:“重楼,你在苏州执业,总是有些人脉的。长春堂的事你就跑一跑,能做个中人就做个中人。若是实在谈不拢,你好歹也是结了善缘。”
师父开口了,葛再兴终究不能再推托,只硬着头皮道:“弟子改日去与顾煊聊聊。”
朱嘉德点头表示同意。他又问道:“那个徐小乐,拜李西墙之前还跟谁学过医?”
葛再兴道:“家学吧?他父亲去世虽早,可能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朱嘉德微微颌首:“可惜叫李西墙早了一步,那孩子是棵好苗子,别荒废了才好。”
葛再兴只得沉默不语。
若说大明最肯无私传授技艺的人,恐怕就是医生了。
因为大夫永远不够用,永远不必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然而不能广开门墙的瓶颈,关键就是徒弟未必能学出师,还有就是心术人品是否端正。
葛再兴当然也希望能得英才而教育之,徐小乐也的确有英才之姿。但是心术人品嘛,葛再兴还是抱了一丝疑心——家里还有一堆看了脸红,丢了可惜的欧波亭主秘戏图呢!
等这三位医生走的时候,衙门外面还有人没有过瘾,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聊着今天的审案。徐小乐的名字反复被他们提起,说得好像是知根知底的隔壁邻居似的。
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听了半天,彼此对视一眼,悄悄走了。(未完待续。)
109、鹊起
大家族就如同一个******,看似一团和气,却免不了勾心斗角。
顾煊走长房媳妇的门路,拿到了管理长春堂的差事,早就成了某些亲族的眼中钉。谁都知道药铺的利润丰厚,若是自己人拿到了这个差事,那可真是肥得流油了。
燕家一大家子人抬着儿子去长春堂闹事,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够不惊动顾家上下?
顾煊得了消息赶回本家求援的时候,顾家内宅里的诸房媳妇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二房媳妇指责长春堂所托非人,顾煊中饱私囊,导致药房里进了劣药,吃死了人。又说李西墙是个江湖骗子,人尽皆知,偏偏在长春堂当了坐堂医生,供奉颇丰。这回的麻烦就是因为顾煊和李西墙搞出来的。
长房媳妇当然不肯承认,她还指望着顾煊给她贴补小金库呢。仗着自己的丈夫马上要升副都御使,也仗着顾家老太君是她的姑妈,长房媳妇顶住了一轮轮的口舌轰炸,最终叫老太君发话,派了两个身边丫鬟去看看事态进展。
房知县接到的那张顾家名帖,就是长房派人拿去的。
大宅门里的斗争全靠唇枪舌剑,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话术高手,同一句话偏偏就能说出好几重意思来。
顾老太君就是此中宿将,将几房儿媳妇压制得恰到好处:即允许你们言辞争锋,又不让你们撕破脸面。
派出去的两个丫鬟到了将近中午才回来,将公堂上的一幕幕“大戏”惟肖惟妙地讲演了一番——在某些剧情上,她们俩是真的表演角色,十分传神。
“那徐小乐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是一副药下去,那孩子就吐出一大口黑水,眼看着就有了生机。其他医生都看呆了,其中有一位是本县的谭医官,一位是拜斗堂的葛神医,还有一位来头更大……”
“是名震江南的大神医朱嘉德!”
两个丫鬟一唱一和,将审案说得跟唱戏一样。徐小乐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其他人就不好意思了——只能当配角,甚至是丑角。
有她们这一番演绎,内宅的斗争也算是决出了胜负。
老太君就说:“看来我们长春堂就算是有过错,也是阻人财路的过错。”
长房媳妇到底是与老太君一个姓的,一点就透,叹道:“咱们不求名利,只想做些善事。医、药都比别家便宜许多,这也难怪有小人作祟。”
二房媳妇只是冷笑,然而此刻自己落在下风,她也不好多说。
老太君就说:“老大家的,你回头跟煊哥儿说说,把价钱还是提上去,实在穷人家,咱们另外再给些贴补就是了。坏了行价,是要遭人嫉恨的。”
长房媳妇连声应诺。
老太君又说:“老二家的,你回去也跟老二说说:他大哥在京为官,三弟在外牧守,老四老五年纪还轻。他不撑门面谁来撑?若是连不知道哪个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土猴子都来欺负咱们,他倒是有脸了?”
二房媳妇窘迫得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喘。
老太君缓了口气,又说:“好啦,这事能如此结束可谓是意外之喜。这徐小乐听着挺有能耐的,既然在咱们家产业里,自然要多加栽培。他多大?”
在场的媳妇谁知道徐小乐?还是派去采风的两个丫鬟道:“老祖宗,那徐小乐才十五岁。”
老太君一乐:“咦,那不正跟咱们家宝哥儿同岁么?”
宝哥儿是长房长孙,老太君的心头肉。其实他上面还有个哥哥,但是十岁上夭折了,长房媳妇又是求医问药,又是烧香拜佛,这才得了这个宝贝疙瘩。
老太君道:“若是有空,可以叫那徐小乐来玩,与宝哥儿做个伴。你们老是说宝哥儿身子弱,我看就是玩得少了。整日里只叫读书写字,这不是成才之道。那徐小乐可健壮么?”
丫鬟连忙道:“那徐小乐倒是生得一副身材,骨肉均匀,一看就是喜动的活络人。”
老太君更高兴了:“就叫他来!让他们好生玩耍。想他医术好,还可以给咱们宝哥儿调理一下身子呢。”
一众媳妇都笑了起来。二房媳妇也跟着笑道:“母亲也是说笑了,宝哥儿是咱们的命根子,怎么能叫个小伙计来调理?咱们索性请他师父来,岂不正好。”
二房媳妇一直相信李西墙是个庸医骗子,但是这回徐小乐的表现真令她意外。若是徒弟有这样的本事,那师父得有多大手段?李西墙若真是神医,那她又如何往长春堂塞进人手?
宝哥儿的身体弱,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若是李西墙能够调理好了,那自然是好事。若是调理不好,那只能说明他也不过是众多庸碌医生中的一个。
老太君觉得老二媳妇说得有理,便道:“就这么办吧。不过这就不方便叫他们进来了。老大家的,你挑个日子,亲自送宝哥儿去一趟长春堂,见见那位李神医。多备些礼金,别叫人说我们失了礼数。”
长房媳妇自无不可,爽快应诺下来。
……
徐小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东家眼中,坐在堂上把玩一小锭金锞子。这金锞子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乃是大户人家过年时候给孩子们的喜钱。
若说价值,这么一锭小二两的金锞子,是要比十两银子更值钱。乃是燕家有心赔罪,特意用这个来赔偿小乐的。
徐小乐却并不怎么高兴:十两银子可以立刻出去花销花销,在观前街上买许多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回去哄得嫂嫂高高兴兴。自己也能浑水摸鱼,虚报账目,存下来的银子就可以去启阅书坊看看有没有新的“好朋友”!
唔,不行,现在还是别看那些令人上火的好朋友……唉,这肾气丹真是让人又喜又恨。
徐小乐想起自己头上还戴着一道金箍,不由牙酸。
李西墙见徐小乐在一旁玩金锞子发呆,便叫道:“小乐,过来看看这个脉!”
公审之后,大家都觉得徒弟这么厉害,那师父肯定更厉害。于是一窝蜂地来找李西墙看病,让他嘴都合不拢。
李西墙再时不时喊两嗓子,彰显自己尽心尽力地传道受业,让人不由自主就对他心生崇拜。(未完待续。)
110、我回来啦
徐小乐很秦楚李西墙这点小九九,但为了自己今后的医学道路考虑,他非但不能拆台,还得配合李西墙,保住这道虚假的光环。
光是顶着一个“庸医之子”的帽子,就已经叫他压力挺大的了。若是再戴一顶“庸医之徒”的帽子,恐怕脖子都得压断。
更糟心的是,庸医之子未必尽然,而庸医之徒却是铁打的事实。
不过徐小乐是个开朗乐观的性子,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将把脉实习看做是给师父检查错漏。
如此一来,心情就好很多了。尤其是他还真的查出了几个李西墙没摸出来的问题,将师父叫到后面,低声呵斥:“这么明白的脉象也会看错!”
李西墙一大把年纪了,被自己徒弟训斥,却也只好嬉皮笑脸忍着,谁叫自己没本事又要人前风光呢?
每每这种时候,徐小乐就觉得让些虚荣给李西墙,好像也不吃亏。
世人看病除了考虑医、药价格之外,也很认人。医患之间关键在于信任,所以只要条件许可,就不会轻易更换医生医治。
这股潮流初来,的确有不少人来找“神医”看个头疼脑热。等热度过去之后,来长春堂寻医问诊的人也就眼看着少了。
徐小乐坐堂治病正在兴头上,病人却没了,顿时就觉得无聊起来。鲁药师那边的功课又十分简单,徐小乐只要过一遍手,第二遍就能做得跟老手一般,甚至还要更好。
眼看着生意少了,鲁药师便要去周遭的山边收药。李西墙则要跟着顾煊往来应酬,名为扩大长春堂的声望,实则是两人一起花天酒地,纵情声色。
店里掌事的人都不在,猴子自然要称大王。
徐小乐隐约中发现店里伙计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陆志远为首,见了面也只是打个招呼。偶尔有话要说,他们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另一派是陈明远当头,对他格外热情,时不时就要拉上他出去逛街玩耍。
相比之下,徐小乐更喜欢陆志远。距离远些,彼此互不干涉,这不很好么?陈明远那帮人实在是太啰嗦烦人。想他徐小乐每天要练功两个时辰,要背书学习,要专心研读前人药方医案,要琢磨病人的病情,对症下药……哪有蒙古时间跟他们玩?
眼看着光阴如箭,到了八月初十,徐小乐就找了个由头告假,要回家过中秋去了。
临走前,徐小乐去倾销店把金锞子换成银两,好给大家买些小礼物。正巧碰到了顾煊。
顾煊如今春风得意,在长房婶娘那边十分受待见,隐约成了小红人。原本鼻孔朝天的内宅管事,现在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叫声少爷。他自然知道这是托小乐的福,所以一边跟李西墙打好关系,一边也不肯亏待徐小乐。
顾煊问明徐小乐的来意,豪爽道:“这金锞子成色好,难得得很。等闲人家见都见不到,你换了银子总是吃亏的。这样,金锞子你留着玩,我从柜上给你拨十两银子,你先拿着用。”
徐小乐有些担心道:“我怕还不起。”
顾煊哈哈一笑:“还什么?逢年过节本就要给伙计们发红包的,你这份就算提前领了吧。”
徐小乐这回高兴了,既然是柜上给的中秋节红包,那当然是可以拿的。
十两银子可以在城外买上两亩上好的水田,也能让五口之家吃用两年,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然而医馆药铺的生意若是好,十两银子也不过几天就能挣回来。
徐小乐拿了两个五两的小锭,肩上架着皮皮,沿着苏州最为繁荣的观前街走了一圈,一直走到阊门外。买的礼物早已经提不下了,只好雇个独轮车,跟他后面推着。
看看身后带着小山一般的礼物,徐小乐终于满意地登上了前往木渎的客船。他看看天色,还能赶在晚饭前到家,心情就更好了。
佟晚晴自从送走了徐小乐,就总恨他没良心。去了城里这么久,竟然也不写封书信托人带回来。有好几次她都想进城去看看小乐,看他有没有换上秋衣,有没有晒被子,吃得好不好。
要不是怕胡媚娘笑话,她就真的去了。
佟晚晴眼看着天黑下来,便要关门准备开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远远在喊:“嫂子!我回来啦!”
佟晚晴手一颤,心道:小乐回来了?!
她探头出去一看,果然看到徐小乐拉了一辆板车,板车上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礼物。
不知怎地,佟晚晴只觉得鼻根发酸,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之前的种种不满,顿时化作乌有。
她情不自禁地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扯住徐小乐的耳朵:“你长本事啦!出去这么多日子不用往家里带封信!”
徐小乐头一偏,就着佟晚晴的手劲踮起了脚,嘴里乱叫:“呀呀呀!疼疼疼!嫂子轻一些!”
佟晚晴这才咬着牙一甩手,道:“有种别回来呀!”
徐小乐捂着耳朵,委屈道:“我在医馆早起晚睡,整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学不完的功课,治不完的病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想着要给嫂子写封家书,偏偏屁股一挨凳子就累得睡着了。”
佟晚晴要不是把徐小乐从小拉扯大,深知他的德性,差点就信了。
她啐道:“就知道拿这些鬼话来哄我!”
徐小乐嘿嘿笑道:“嫂子,看,我给你买了梅宝莲的胭脂,还有他们家新出的蔷薇露。当初柳宗元收到韩愈的书信,就要先用蔷薇露洗手,然后才肯读的。我先给嫂子买回来,以后嫂子读我的家书,就可以先洗手再读啦。”
佟晚晴不知道柳宗元和“涵玉”是什么关系,疑心徐小乐又在胡言乱语,扬手一个麻栗子打上去,说道:“小心说话!我是你嫂子,你再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物瞎比喻,别怪我不客气!”
徐小乐捂着额头,连忙道:“柳宗元和韩愈都是男的!”
佟晚晴立时飞起一脚,踢在徐小乐屁股上,怒目斥道:“才进城几天,你竟然还学会这种调调了!今天说不得要先给你紧紧皮肉!”
徐小乐只好丢下板车往家逃跑,一边高声嚷道:“车上都是我给大家买的礼物,十两银子呐!丢了算你的啊!”
佟晚晴果然被点中了死穴。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放着价值十两银子的东西不管?万一别人顺手牵羊怎么办?于是乎,她只能守着板车,眼睁睁地看着徐小乐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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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111、小乐的礼物
“老安人,这是我在苏州给你买的沉香,店家说是安南运来的呢。”
徐老安人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一句:抄家之后好香都没得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传出去的,也亏得徐小乐心细,就记在了心里。
她打开沉香盒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香气虽然浓郁,却不是真正的安南沉香。
徐老安人并不介意沉香的优劣,只担心小乐知道自己被奸商骗了之后难过。她道:“傻孩子,佛菩萨才不计较我们的香火呢,随力供奉,虔诚供养就行了。以后可别再破费了。”
徐小乐哈哈大笑道:“不破费,不破费,老安人喜欢怎么能是破费!”
老安人由衷乐开了怀。她虽然有儿子,却没有孙子。九个孙女嫁出去之后,可就不是徐家的人了。现在她们的父亲落在诏狱,恐怕在夫家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更别说来照顾这边了。
患难才能见真情啊!
老安人拉了拉徐小乐的手,慈蔼笑道:“跟她们玩去吧,别守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徐小乐听着前面院子里热闹嬉笑,一片莺歌燕语,早已心痒难耐了。勉强装了装矜持,转身出门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怪笑。
老安人已经跪在蒲团上准备诵经了,听了也忍俊不禁,心中阴霾不知不觉中已经散去大半。
徐小乐跑得跟风一样快,穿过天井,掠过堂屋,顿时眼前一亮:嫂嫂、媚娘、笑笑、荷叶、枫香、梅清,围绕着板车,嘻嘻哈哈分拆礼物,互相开着玩笑。
徐小乐张开双臂,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哈哈大笑道:“诸位美人,我来啦!”
佟晚晴眉毛一竖:“你又皮痒了!”
胡媚娘咯咯笑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美人当前,你个小贼要做什么。”
枫香也笑道:“我可不是美人,看来这里没我的份了。”
荷叶是这里唯一的“妹妹”,躲在梅清身后偷笑。
唐笑笑就啐道:“出去才几天,学得更流氓啦。”她扫视了一下左右,突然发现徐小乐并没有说谎,从晚晴姐、媚娘姐,一直到最小的荷叶妹妹,各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自己平日出去也会被街上的小流氓叫一声“小美人”、吹一声口哨,偶尔还有不开眼的会上来搭个讪。但是跟她们站在一起,自己的容貌可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唐笑笑不担心晚晴姐和媚娘姐,这两位都是名花有主的人。她只担心枫香荷叶梅清。她们三个都是老安人的贴身丫鬟,签了死契的。听说大户人家都时兴让丫鬟通房,大妇若是不乐意,就犯了七出之条,自己反倒会被赶出去。
真是狗屁规矩!
唐笑笑想着想着,不由觉得委屈起来。
徐小乐加入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因为凑在嫂子身边捣乱,被重重踢了两脚。于是他挤到了胡媚娘和唐笑笑身边,乐滋滋道:“怎么样?这都是苏州的大牌子呢,听说皇宫里都用这个。”
胡媚娘就笑:“你买的这些,知道都派什么用处么?”
徐小乐揉了揉鼻子,嘿嘿笑道:“的确不知道。”
他从未想到女人家的胭脂水粉有那么多种类,又有各种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工具。
比如一套梳子就有七八种,有梳鬓角的,有梳前额的,有梳顶上重发的,还有梳脑后直发的……至于扫眉、剪眉、画眉、口红、腮红、首粉、颈粉……徐小乐听着就晕了。
佟晚晴可从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小乐跟着佟晚晴长大,十八般兵器几乎认全了,梳子却只见过一把。
胡媚娘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你就买?若是我们用不上么?”
徐小乐得意道:“我多聪明呀!我只要跟掌柜说:我家里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大美人,各个都跟仙女一样。凡是仙女们日常用得上的东西,你就给我包上。我在绸缎铺子里也是这般说的,凡是卖得好的样子,便各来两匹!”
佟晚晴心如刀绞,要不是隔着胡媚娘,真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你不过日子啦!”
梅清平日不怎么说话,此刻也道:“的确铺张了些。小乐,咱们还是简朴度日的好。”
徐小乐不以为然:“银子挣来不就是要花的么?”
唐笑笑一旁嘟嘴道:“七个仙女,还有哪一个?”
徐小乐一愣:“家里不是有七位姐妹么……咦,一二三四五六……怎么少了一个?少了谁来着……”他轻轻挠了挠头,自己一直就记着家里是“七仙女”呀。
枫香道:“你把桃花也算进去了?”
徐小乐一拍手:“是啦!还有桃花姐姐!她人呢?”
枫香嘟囔道:“她是谁的姐姐?乱攀什么亲戚。”
徐小乐望向胡媚娘,见胡媚娘也是满眼不屑提起这人的意思,心中一叹:唉,怎么到处都有拉帮结派?就不能团团和气嘛!
眼看着刚才热闹的气氛冷落下来,梅清笑道:“小乐,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回破费巨大,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佟晚晴冷声道:“他能做什么坏事?偷鸡就已经到头了,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去摸狗!”她这话一说完,突然想起小乐还敢偷看她洗澡,脸上登时红霞遍布,偏偏不能说出来。
徐小乐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洒家不爱吃狗肉!再说了,我可没做坏事。我只做善事!”说着,徐小乐将自己得了十两银子赔款的事说了一遍。
如今消息闭塞,苏州城里的事过了十来天都还没有传到木渎——当然,小乐那点事也实在缺乏传播的价值。
众女听到徐小乐被人冤枉,各个脸上带了义愤。又听说徐小乐公堂之上施展手段,将已经断气了孩子救回来,眉头方才舒展开来。
佟晚晴这才知道徐小乐已经能给人看病抓药了,骄傲之余又有些担忧:自己那个未曾见面的公爹,不就是给人看病把家败光的么?
她见徐小乐说得兴起,丝毫不知道内中隐患,听着就有些后怕。她打断小乐道:“好啦好啦,咱们把东西先拿进堂屋,你坐下来喝口水慢慢吹。”
众女纷纷笑了起来,你提三件我拿两样,一趟就将礼物搬进了堂屋。
徐小乐果然坐了居中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一抹嘴道:“好啦!那我继续吹啦!”
众女又是哄笑一堂,在这中秋时节,硬生生映出一片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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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间隙
徐小乐润了口,继续吹起牛来。他并不忌讳别人说他吹牛,反正本来就是虚实参半,人家并没污蔑他。
等吹得差不多了,徐小乐掏出金锞子,道:“燕家赔了一锭金子给我,顶那十两银子。我回来之前本是想兑成银子的,正巧碰到顾掌柜。顾掌柜说这金子成色好,市面上少见,叫我留着,他另给了我十两银子的节钱。我连带自己的工钱,全都买了这些礼物。哇哈哈,做什么坏事能比看病还来钱!”
佟晚晴给徐小乐一个白眼:“看病的事关乎人命,你还是小心些好。对啦,你把银子都花了,那你中秋节怎么给师父买节礼?”
徐小乐一脸懵懂:“还需要给师父买节礼?他已经占了我不少好处了呀。”
这回连胡媚娘都听不过去了,伸手就在徐小乐后脑勺轻拍一记:“三节谢师,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的规矩。人家辛辛苦苦传道受业,你不谢谢人家?”
唐笑笑看了心疼,将徐小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心道:可算不是你们的,一个个打起来就跟不要钱似的。
徐小乐倒是没介意,反正都已经被打惯了。他挥了挥手:“好好好,我回去就问他要钱。”
“问他要钱?”枫香心直口快,把众人的疑惑都问出来了。
徐小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呀,现在看来还是我教他教得多些。既然我在辛辛苦苦传道受业,他不谢谢我?”
佟晚晴对徐小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已经习惯了,于是习惯性地过去打了他两下。
徐小乐挨了打,抖了抖脊柱,整个人都舒坦了,大笑一声:“挨了打才算真正回家了呀。”
众女又是笑他贱骨头,以后看来非要找个舍得下手打他的姑娘做老婆。
这玩笑话却惊醒了唐笑笑,她心道:小乐跟我越来越疏离,看来就是我对他太好的缘故!哼,真当我不舍得下手打人么!
满堂欢笑声中,像是被只无形的手一卡,突然之间安静下来。
徐小乐正因为姐姐妹妹的笑声发人来疯,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叫他着实受了一惊。
“咦,桃花姐姐,你回来啦。”徐小乐叫道。
胡媚娘干咳一声,显然很不满徐小乐对桃花的友善态度。
桃花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没有吭气。
徐小乐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刺得浑身发痒。他走到桃花跟前,笑嘻嘻地打了个躬,道:“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何必搞得那么僵呢?桃花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来看。”
佟晚晴尴尬地别过头;胡媚娘专心研究自己的手指甲;荷叶和梅清也不说话,只有枫香盯着桃花,就像是随时准备开战的一般。
桃花在一干礼物上扫了一眼,开口道:“呵,全是梅宝莲的啊。”
徐小乐笑道:“那掌柜的说,皇宫里都用这个呢。”
桃花斜视徐小乐:“宫里?呵呵。算了吧,我虽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却还不至于用这个牌子的脂粉。”
徐小乐暗道:莫非这个牌子不好么?我看他家的门面挺大的,以前买给嫂嫂,嫂嫂也很喜欢呀。
不过徐小乐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桃花了。
“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吧。”桃花双目朝天,往后院去了。
直到她走出去,堂屋里都没人说话。
徐小乐最害怕这种尴尬的情形,好像自己跟群人偶关在一起。他哈哈哈大笑三声:“大家又可以多分一份礼物了。”
枫香冷声道:“我才不要分她的那份。”
梅清拉了拉枫香的袖子:“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徐小乐讪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侧头跟身边的佟晚晴道:“嫂子,家里怎么弄成这样?”
他声音又没压下来,大家自然都听到的。
佟晚晴受了胡媚娘的影响,很不喜欢桃花,却也只能说桃花没礼貌。胡媚娘等人与桃花积怨已久,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积累成如今这般,也没得可说。
最后还是梅清道:“桃花其实也不是坏人,只是有些乖僻罢了。”
徐小乐就说:“我看长春堂里也有人明里暗里地不对付,不过他们那是为了学手艺,或是为了多挣两个工钱……如今大家住在一起,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枫香翻了个白眼,道:“你好心好意送她礼物,她如何对你的?”
徐小乐一噎,刚才的确令人不快。
枫香又道:“有些人就是不能给丁点颜色,否则她就敢开个染坊给你看。”她平日与桃花冲突最甚,说起来就忿忿不平,自己抚了抚胸,道:“罢了罢了,说多了又是一包气。”她随便在桌上拿了两盒脂粉,对徐小乐玩笑道:“那就生受小乐哥哥的了。”
徐小乐骨头顿时轻了二两,哈哈道:“客气什么,买来就是给大家高兴的!”
于是梅清荷叶也都各自取了礼物,剩下的仍旧堆了一桌子。
佟晚晴便给她们每人都又分了许多。最后剩下数匹绸缎,众女觉得太过贵重,都推辞不肯要。
佟晚晴知道这些绸缎关键时候能当银钱用,便不勉强她们,道:“那我先收起来,等过些日子,咱们去描写好图样,做些衣裳、被面,也好过年。”
众人纷纷附议。
胡媚娘就说:“好啦,也该吃饭了。今天在屋里吃?在天井里吃?”
屋里有穿堂风,一样凉快。不过大家高兴,总觉得在天井里更加放得开些,便搬了桌椅,在天井里吃饭。佟晚晴还拿了一小坛黄酒,每人都喝了两盏,各个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徐小乐见桃花始终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在上面伺候老安人,还是彻底跟跟众人分伙了,不敢多问。
眼看就要散席了,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狗叫,紧跟着就有人啪啪拍徐小乐家大门。
如今太平世界,没听说哪里有强盗贼寇出没。偶尔几个太湖水寇,也只敢骚扰渡湖的商旅,岂敢跑到镇子里撒野?真当巡检司是吃干饭的么!
徐小乐就说:“我去开门。”
佟晚晴昂起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带了三分醉意道:“去吧,有嫂子我给你掠阵,别怕!”
徐小乐撇嘴:“我就是去开个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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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可疑
“来啦来啦!谁啊?”
徐小乐嘴里应着出去抽了门闩,外面敲门声也随之停了。
打开门,首先冲上来的却是一个乌黑的鼻头,喷着湿气,差点撞徐小乐脸上。
徐小乐连忙后退两步,认出了这个突然袭击者。
“大黄!”
正是隔壁唐家的大黄,已经被颈上系着的绳索拽住,不甘心地“汪汪汪”叫着。
徐小乐不怕狗,别的狗也不敌视徐小乐。大黄也算是温顺的狗,见了熟人并不乱叫。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徐小乐八字反冲,一见小乐就不淡定,又吼又叫,分明一副前世有仇的模样。
徐小乐定了定神,已经看到了唐笑笑的父亲唐三叔。他连忙打招呼:“是唐三叔啊,快请进。”
唐三叔指了指巷子口,道:“我还有公事呢。就是赶过来跟你说一声,外面巡检司要抓一个悍匪,里甲挨家找壮丁去搜山,你们在家好好关好门窗,千万别出门啊。笑笑在吧?”
佟晚晴正带着一帮娘子军出来,差点就要骂人了:谁敢这么拍我家大门!
唐笑笑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老爹和大黄,叫道:“爹,你怎么来啦?怎么带着大黄?”
唐三叔已经听到巷子口有人喊他了,连忙道:“我得赶快走了,你们都锁好门。小乐,等会儿你可得送笑笑回去。”
两家人家虽然只隔了一道墙,但是要走大门却得从巷子绕一圈。
徐小乐连忙答应,追着唐三叔出去,道:“要不要我帮忙?”
他知道自己是军户,里甲的征调都轮不上自己,却觉得搜山抓人颇有意思,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唐三叔苦着脸:“大晚上不让睡觉,还是好事了?你快回去吧,别真被抓了去凑数。我先走了。”
徐小乐只好道:“好吧,唐三叔你小心。”
唐三叔招了招手,拽着大黄就往外跑去。大黄犹自不甘心地朝徐小乐狂吠一通,远远方才停下来。
徐小乐回来关了门,主动对众人交代道:“听说是巡检司抓一个悍匪,里甲找人跟着去搜山呢。”
众女只是哦了一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这里谁都没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年代,对于悍匪悍到什么程度也全然无知,反倒是颇有兴致地聊起了市井里关于侠盗飞贼的传闻。
唐笑笑看看天色不早了,又因为酒劲上头,便要告辞。佟晚晴还记得唐三叔的嘱托,叫小乐送唐笑笑回去。
徐小乐也喝了点酒,有些犯懒,刚想提议叫唐笑笑翻墙回家,腰间就是一痛。他顿时跳将起来,醉意全消,原来是唐笑笑在他腰上拧了一记。他就怒视过去:“你干嘛拧我!”
唐笑笑微微撅着嘴:“哼!刚还答应我爹送我回去的呢!这会儿又不爽利!”
徐小乐一噎,自觉理亏,揉着腰上的嫩肉:“我又没说不送,走走走,现在就送你。至于拧这么重么?都拧出淤青来了。”
佟晚晴就在一旁道:“拧得好,这贱皮子就是不打不听话。”
徐小乐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嫂子说得对!”
唐笑笑倒是不好意思了,脸上红得更厉害了。火光之下,就跟发烧了似的。
徐小乐送唐笑笑回家,胡媚娘就对佟晚晴使了个“你懂的”眼神,道:“好一对金童玉女。”
佟晚晴无奈道:“笑笑是个好姑娘,就是小乐实在不让人放心。”
胡媚娘颇有信心道:“等再大些,成了家,自然就不贪玩了。”
佟晚晴想想唐家跟徐家是两代人的老邻居,知根知底。若是小乐能娶上笑笑,倒也很不错。尤其唐家颇有些家底,又没儿子,倒不用担心这两个孩子日后的生计。
她突然觉得好笑:小乐如今能够看病救人,日后自然是不用担心生计的。自己却还是把小乐当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子看待。
大家明天都还有活要做,枫香、梅清、荷叶又喝了酒,顶不住就先去睡了。
佟晚晴就和胡媚娘抱了桌上的礼物,搬到屋里收进箱子,顺便在灯下做些女红。她们谁都没给徐小乐留门,因为了解徐小乐的人都知道,他肯定会翻墙回家的。
徐小乐将唐笑笑送回家去,果然笑嘻嘻就要借后院的梯子一用。
唐三婶如今颇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思,就说道:“用是可以,千万不敢在外面乱说,坏名声的!”
街巷里的三姑六婆最是可怕,让人知道你们两家有人翻墙往来,日后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故事呢。
徐小乐自然答应得快,借着梯子蹭蹭上了隔墙,正要往下跳,突然视野余光看到一个人影。
“你怎么了?不敢跳么?”下面唐笑笑见徐小乐人半天不跳,出声问道。
徐小乐连忙回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朝旁边挪了挪,正好将自家后院收入眼底。
一个人影趴在后门上,正隔门与人说悄悄话。
这道后门平日一直是锁住的,只有人家来收粪的时候才开。因为要走秽物,所以方位有讲究,更要不影响生活,所以十分隐蔽。徐小乐在家万事不管,就从未走过这道门。
这两天还不到满月,但是天上的月亮已经能实实在在照出人影子了。徐小乐就借着月光,想认出那人是谁。
唐笑笑见徐小乐老是不走,显然是发现了好玩的事,便也顺着梯子爬到墙上,紧紧抓住徐小乐手臂,以防摔下去。她低声问道:“那是谁?”
如今秋老虎天,大家都还穿得轻薄。徐小乐只觉得唐笑笑热乎乎的靠过来,很不舒服。不过笑笑身上的气味倒是十分好闻,仿佛花露与黄酒掺杂,让人闻不够。
徐小乐觉得有些酒燥,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有点像……桃花。”
笑笑又挤了挤,半边身子都跟小乐贴在一块了。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就是忍不住想贴着,只有贴在一起,心里才能涌出一股清水,浇灭浑身的燥热。
徐小乐肩头顶了顶笑笑,低声道:“你要把我挤下去了。”
唐笑笑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更没有让步的意思。
徐小乐只好自己挪了两寸,两人就蹲在墙上看桃花鬼鬼祟祟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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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墙头
徐小乐知道那道门是上了锁的,钥匙原在嫂子手里,不知怎么会给桃花。
“她勾引贼人来害家里!?”唐笑笑反应过来,吓得捂住了嘴。
静夜里传出一阵铁索晃动敲打的声响。
桃花的确没有钥匙,只是将门开到了最大程度,便被铁索扯住了。她自己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左右环顾,侧耳倾听,最终确定没有引来人,方才放下心。
只是她哪里知道,这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徐小乐和唐笑笑眼里。
徐小乐微微摇头,心道:桃花真要勾引贼人来害家里人,这个时间显然太早了些。不说别人,有嫂子在,就算强盗开门冲进来,也只是白白送死。
大明律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夜闯私宅,主家杀了也是白杀!
徐小乐跟唐笑笑正疑惑着,突然看到门缝里似乎伸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桃花就靠了上去,身子诡异地前后晃动。
唐笑笑就在徐小乐耳边问道:“她在干嘛?”
徐小乐被唐笑笑吹得耳朵发痒,连忙撇开头,伸出手指在耳朵里掏了掏。他道:“看不清……咦,好像是只手。”
桃花人往后仰,月光下正好照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落在桃花胸口,轻拢慢捻抹复挑,玩得不亦乐乎。
唐笑笑在徐小乐的提醒下,也分辨出来,不解道:“他们这是在干嘛?”
徐小乐却已经明白过来,桃花不是在勾引贼人,而是在勾引男人呀!
他又撇开头,皱眉道:“别往我耳朵里吹气,痒!”
唐笑笑不服,乘着徐小乐转头去看这揉搓把戏,扯住徐小乐耳朵呼呼地连吹了好几口气。
徐小乐生怕桃花发现,连忙压低声音求饶:“别闹别闹,快看戏。”
唐笑笑看过去,见那只不知是谁的手,仍旧玩个不停。她可看不到外面的人,只觉得那只手好像是黑暗之中伸出来的鬼爪,渗着阴气,着实可怖。一念及此,她连忙拉住徐小乐的手臂,连头都埋了过去,不敢再看。
徐小乐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发起痒来,暗道:我那些“好朋友”可没跟我说过还有这么玩的。这有什么意思?平日没捏过包子么?不过男女不同,看桃花前仰后合的,似乎舒服得很。
他突然觉得胳膊沉重,微微抬了抬,方才发现唐笑笑几乎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徐小乐推为了推,唐笑笑反而黏得更紧。他一低头,只见笑笑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呼吸轻促,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徐小乐从小喜欢吓唬唐笑笑,顿时顽心大起,另一只手就悄悄朝唐笑笑的胸口探去。
隐约中,唐笑笑好像听到徐小乐的呼吸越来越重。她刚睁眼,就看到胸前多了一只手!
唐笑笑虽然胆子不大,却也没小到被这种小儿戏吓住,伸手一抓就抓到了徐小乐的手腕,咬牙凶道:“你干嘛!”
徐小乐见被揭穿了,大感无趣,只好甩了甩手:“快放开……咦,你看,她又在干嘛?”
唐笑笑朝桃花那边看去,却见桃花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门缝,撩起了裙子,躬身弯下。
唐笑笑不明所以,就捏了捏徐小乐的手腕:“这是干嘛?”
徐小乐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个花样他可在秘戏图上见过,正是男子立在后面,女子马伏在前,还有个名堂叫做“反插花”。虽然看过欧波亭主画过,却头一回见到真人这般,可见欧波亭主是有见识有阅历的!
唐笑笑看了一会,只见桃花撅着屁股,好像后面被人撞了又撞,头颈前伸,还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声。
这叫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吓得桃花连忙撩起上衣,咬住衣摆,不住甩头。
唐笑笑忍不住又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小乐一旦专心起来就对外界没了反应,就连唐笑笑在他耳边说话都没反应。
唐笑笑见自己被无视,大怒之下就松了徐小乐手腕,去拧他耳朵。
谁知徐小乐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反倒继续刚才未竟之业,固执地朝让唐笑笑胸前抓了过去。
唐笑笑只觉得胸口一撞,就见徐小乐的贼爪按在了自己胸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胸前总是有些肿胀,偶尔还会闷痛,被徐小乐这么重重一抓,更是痛得她眼泪都挤了出来。
啪!
唐笑笑一向以佟晚晴为楷模,今天又领悟了“要让小乐喜欢,就得用力揍他”的真谛,此刻下手绝不留情,一巴掌呼在徐小乐脸上。
人专心致志的时候,突然遭到外界的干扰,会有短暂的恍惚。徐小乐正看得出神,猛然脸上一痛,顿时失去平衡,滚落墙头。
只听“啪”地一声,徐小乐就已经“啊”地惨叫起来。
唐笑笑这回真是吓着了,又不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捂着嘴,眼泪如同泉涌。
那边桃花也被吓得三魂弃飞,七魄颓丧,连忙直起身,放下裙子,整理衣衫。从另一个绕行,逃离现场。门外那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连忙提起裤子系好腰带,也飞快跑走了。
徐小乐毕竟常从墙头翻来翻去,落下去时本能反应,保护了要害,落地动静虽然大,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
唐笑笑就在墙头低声喊:“你没事吧!”
徐小乐躺在地上扭动了片刻,方才回道:“骨头没事,肉痛。”
小楼那边很快有了动静,不一时,佟晚晴和胡媚娘就举着烛台出来了。
佟晚晴走近一看,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搞的?”
徐小乐就彻底放声哀嚎起了。
这下佟晚晴反倒彻底放心了——真要受了伤,哪有这么中气充沛的。
她伸脚踢了踢徐小乐屁股,道:“别在地上滚,弄脏了衣裳又得累我们洗!”
徐小乐就道:“嫂子,你真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我都快摔死啦!你还关心衣服。”
佟晚晴不理他胡搅蛮缠,举了举烛台,看到满脸关切的唐笑笑,就道:“笑笑,没事。他摔了不知道几百几千次了,熟得很,不打紧的。”
胡媚娘上去拉徐小乐起来,也对唐笑笑道:“你快下去吧,小心把你摔着,那可就麻烦了。”
唐笑笑不敢承认自己把徐小乐打落下去,心跳得飞快,只是眼泪汪汪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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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坑货
徐小乐在地上赖了赖,拉着胡媚娘的手在脸上蹭了又蹭,才肯起来。他哈哈大笑一声:“洒家福大命大造化大,区区几丈高墙,还伤不到洒家!”
胡媚娘见徐小乐还能吃她豆腐,便知道这小贼全然没事。又觉得他能把一人高的墙硬生生臆想出“几丈”来,也算是一门本事,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佟晚晴摊上这么个爱耍宝的小叔子,只能无可奈何朝唐笑笑挥了挥手,转头对徐小乐作色道:“下回我亲自把你从城楼上踹下去,看看区区几丈高墙,伤不伤得你!”
徐小乐也回头跟唐笑笑挤眉弄眼,意思分明是说:看,哥哥我讲义气,可没出卖你。
佟晚晴见了只以为徐小乐越发轻浮,竟敢当她面调戏笑笑,抬脚踹了上去:“滚回去睡觉。”
徐小乐应声飞起,啪啊交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佟晚晴就说:“是不是要我再来一脚!”
徐小乐利索地爬了起来,哈哈大笑一声:“免啦免啦,我这就去睡了。”
唐笑笑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循着梯子下去了。一直到上了床,她都还没明白桃花到底在后门那边鼓捣些什么。不过她很快又想着徐小乐是不是蹭破了皮、摔青了手脚,便将桃花的事抛诸脑后了。
徐小乐回到屋里,却受到了真正的心灵创伤:
皮皮不见了!
平日里皮皮自己到处跑跳玩耍,徐小乐并不管他。后来皮皮体型渐渐长大,毛色全黑,胆子也大了,自己玩耍的时间反倒更多些。只有每天徐小乐练功的时候,皮皮会雷打不动过来陪练。
还有就是天黑之后,皮皮也不会出去。
今天徐小乐亲自将皮皮抱进房间,备好了晚饭,看着皮皮开吃才离开。现在门关得好好的,皮皮却没了身影。
徐小乐找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便走到窗口,朗声道:“哈哈,皮皮,我已经看到你啦!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抓住你的尾巴打屁股啦!”
四下里毫无动静。
徐小乐推开窗,外面风清月明,连皮皮一根毛都没有。
他拿出师叔祖留下的竹哨,吹了一阵,侧耳倾听,夜空中只传来别人家骂娘的声音,仍旧没有皮皮的动静。
徐小乐很想出去找皮皮,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心中顿时抑郁起来,刚才看到的那些“激烈”场景都懒得再去想了。
万分无奈之下,徐小乐只好和衣上床躺着,打算干熬到天亮就出去找皮皮,实在不行就往灵岩山、穹窿山一路找过去——皮皮大概是想念山林了。
徐小乐脑袋才挨了枕头,还没来得及好好闪过几个念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天光大亮,徐小乐恍惚间听到皮皮“咔咔”急叫。
这些日子来,他与皮皮早就形成了默契,也摸清了皮皮各种叫声的含义。在平日悠闲时候,皮皮会“嘎嘎”地叫;跟猫狗打架的时候,会“喔、喔、喔哇”地叫;若是打不过求救的时候,就会“咔咔”地急促叫唤。
徐小乐猛然坐起,只觉得胸口上压了一个重物,正是皮皮。
皮皮本站在徐小乐胸口,正好被掀倒,又飞快地一个跟头翻起来,嘴里仍旧咔咔叫唤。
徐小乐抱住皮皮:“别怕别怕,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你又去欺负谁了?”
皮皮一手指着窗外,仍旧咔咔叫着。
徐小乐知道皮皮十分聪明,能通人性,便走到窗前,朝外探望。
外面自然一如平素。
皮皮从徐小乐怀里挣脱出来,飞快地跳出窗户,攀着微微突出的框架和砖缝,已经跳下了楼。
徐小乐可没这个本事,只好乖乖走楼梯下楼。
皮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见徐小乐出来,便往大门跑去,跑一截又停下来看小乐,朝他招手叫他速速跟上。
徐小乐心中起疑:皮皮显然是要领我去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心一生起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徐小乐急忙跟着皮皮往外跑,正好碰到嫂子买菜回来。
佟晚晴就叫徐小乐:“大早上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又要去哪浪!”
徐小乐趁着嫂子双手提菜,没法抓他,脚下生风,头也不回道:“皮皮说有重要的事,叫我跟他走!”
佟晚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怎么让人有些听不明白?
转眼之间,徐小乐已经跑出了大门,不知去向了。
枫香正好过来听到徐小乐的话,上前接过佟晚晴手里的菜,笑道:“现在小乐找起歪理,真是越来越天马行空啦。”
佟晚晴被枫香逗笑了,也不管小乐去哪里浪——反正已经很多年都没管住过了,随他去吧。
徐小乐跟着皮皮一路飞奔,只能感叹物种之间的差距。
皮皮明明还没有满周岁,但是跑得比徐小乐还快,而且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疲惫。他带着徐小乐很快就跑出了镇子,直跑到镇外的土地庙方才停下。
这座土地庙早就废弃了好几年。墙垣破败,前庭长满了野草。孤零零一座土屋子,四面墙倒了三面,勉强还站着的那面墙也是摇摇欲坠。几根朽烂的梁木倒伏再地,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人扛回去烧柴。
徐小乐跟着皮皮进来,随脚踢开地上的一块碎砖,环顾四周,不解道:“皮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皮皮跳上空空如也的神台上,咔咔叫着。
徐小乐走过去环绕一圈,发现神台下面有个洞,里面黑乎乎一团。
看来神台是空心的。
徐小乐怕里面有毒蛇之类的乌猿天敌,捡了一根枯枝往里捅,边说道:“你是说这里有什么……”
话音未落,徐小乐已经呆住不敢动了。
洞口冒出了一支寒光闪烁的箭镞,就如吐信的毒蛇,直指徐小乐。
徐小乐知道里面肯定藏了人,眼珠子转得飞快,大笑道:“哈哈哈,这年头猴子都会坑人啦。我可是……”他话不说完,猛然朝旁边一滚,避开弩箭的射界,跳上神台就要去抓皮皮。
虽然皮皮坑了他,但是猴子懂什么呢?只有先带回家慢慢教育。
眼下还是趁着洞里的人没来得及爬出来,速速逃跑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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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傻大胆
皮皮这回挖的坑可比徐小乐猜想的更深。
它直接跳下了神台,闪身钻进了那个洞里。
徐小乐这回可真是走不脱了,苦恼得直搙头发。
洞里传出一个低沉却很是虚弱的男子声音:“你不逃么?”
徐小乐就故作洒脱,笑道:“我若是要跑,谁能追得上我?不过我跟皮皮情同受阻,若是自己跑了,那可就太不仗义啦!洞里的大叔,我听你说话好像是生病了。我可以帮你看病,你别拿箭射我,大家和和气气不好么?”
洞里安静了片刻,很快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徐小乐跳下神台,站在洞口旁边。他看到里面伸出一只大手,抓着地面用力,青筋爆起,费了好大力气,却只挪出几寸。
徐小乐就道:“你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我好拉你出来。”
洞里那人停下了动作,先扔出来一把精巧的小手弩,就是刚才指着徐小乐的凶器。
徐小乐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武器,每个部件都是精钢打造,熠熠生辉。家里那些流星锤、狼牙棒……跟它比起来,就像是蓬头垢面的乞丐遇着了翩翩佳公子,完全没法看了!
徐小乐看得眼睛都直了,真想拿在手里好好把玩一番,总算那男子出声打断他的宵想。
“可以拉了。”洞里的男子道。
徐小乐上前握住他的手,心中一奇:他手心****好烫!
那男子并不算很高大,身子也不沉重。他光着上身,皮肤就像是晒过的麦子,隐约泛着古铜的光芒。绸缎般细腻的皮肤裹出一条条肌肉的形状,一看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
徐小乐就想,这么健硕的人,怎么会生病?他继续用力,很快就将那男子拉到了空地上,然后……徐小乐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麻利地晕了过去。
这男子的一条腿上,裸露着一大块创口,满是脓血。
血红色的肌肉和微微发黑的腐肉都向外翻着。
徐小乐有晕血病,扫到一眼自然就地躺到。
男子硬撑着坐了起来,对皮皮道:“你找来的帮手不怎么靠得住呀……”
皮皮茫然地跳到徐小乐身上,又跳又叫,却不见小乐起来,只好疑惑地看着那男子,分明是说:“他这是怎么了?”
男子咧嘴苦笑,将手弩抓在手里,道:“也罢,听天由命吧。”
皮皮就坐在徐小乐背上,无聊地扯着徐小乐的头发。
过了大半个时辰,徐小乐终于悠悠醒来。他感觉到背上发硬发凉,显然是睡在地上。
徐小乐长吸了口气,忍着头痛,没睁眼就先说道:“腿伤盖一下,我见不得血。”
那男子明显比刚才更加虚弱了许多,道:“盖好了,你睁眼吧。”
天真纯良的徐小乐不疑有他,真的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道触目惊心的创口。
他可是看到点滴血珠就能晕倒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再一次晕了过去。
不过这次醒来得倒快,只小半个时辰。
徐小乐每回晕血醒来之后,就会头痛欲裂。尤其这回两次昏迷间隔太短,头痛也并在了一起,就像是有人拿了把凿子狠命地雕琢。
徐小乐坐起身,闭目静坐,苦不堪言。
那男子虚弱道:“好点了没?”
徐小乐就说:“坑我有好处么?”
那男子轻笑一声:“只是试试你晕血病的轻重。话说你见血就晕,如何帮得了我?”
徐小乐道:“我可以帮你去叫人……唔,是了,你肯定见不得光!”他猛然醒悟过来。
那男子道:“你很聪明。”
徐小乐道:“那我可就帮不了你啦。我见血就晕,是不治之症。你若是信不过别人,就只好自己硬捱了。”
那男子道:“晕血病并非不能治,只是心病。”
徐小乐颇为疑惑:“心病?心是唯独不受六邪的脏器,要病也病在心包呀。”
那男子睁开眼睛,看了徐小乐一眼,略带惊喜道:“你懂医术?”
徐小乐嘿然笑道:“虽然学得不多,但好像比不少名医都要强些。”
那男子不以为然,道:“名医,欺世盗名的太多了。”
徐小乐只觉得这话真说到了自己心坎里,高兴道:“然也然也!对了,你刚说的心病,怎么个说法?”
那男子舔了舔嘴唇,道:“回头慢慢说,你先帮我盛些水来。”
徐小乐就摇摇晃晃站起身,抱怨说:“你刚才就该说的,偏要把我弄晕。”
男子呵呵笑了。
徐小乐小心翼翼不肯再看他腿上的伤,出去找最近的人家借了个陶罐,打了满满一罐井水,辛辛苦苦背回土地庙。那男子竟然嫌弃这水不是烧开的,只肯沾了沾嘴唇,又用叫皮皮从神台下面拽出一个包袱,拿了块棉布沾湿之后擦洗身子。
徐小乐别过头去,心里颇有些着急,道:“你那伤好像挺重的,刚才没看清,似乎有脓吧?”
那男子无比淡定道:“是。”
徐小乐若不是亲眼看到,只听这口吻,还以为这伤腿不是他的呢。
徐小乐又问道:“你有何打算?”
男子道:“我仍旧躲在神台下面,你去多抓些金银花、紫地丁,连翘,煎煮成汤,剂量要大。我要内外兼服。”
徐小乐听了这三味药,道:“这三味药全是清热解毒的,入心、肺、胃、肠诸经。你若是气血虚亏可就不能用了。我给你把把脉吧。”
男子没有反对。
徐小乐便将手摸了过去,情不自禁咦了一声。他道:“你身子虚弱无力到了这等地步,脑袋烧得几乎能够炒菜,底子却很厚实!”
男子咧了咧嘴,道:“速去。”
徐小乐只好站起身,道:“那我去了……你不怕我去告发你么?”
男子笑了:“你这孩子天真纯善,不会做那种事的。”他顿了顿,又道:“否则你刚才也不用拉我出来了,搬块大石头就能将我困死在里面。”
徐小乐摸了摸鼻子,暗道:平白无故地伤人性命,这等缺德事我可做不出来。
男子又道:“更何况你对伙伴不离不弃,是很讲义气的男儿汉,怎么会卖我。”
徐小乐虽然并没有告发这男子的打算,却忍不住抬杠道:“那倒未必。你既然见不得光,恐怕也是做了坏事才被通缉。惩恶扬善是我嫂子的座右铭,我告发坏人,可没半点违背道义的地方。”
男子只好道:“我不是坏人。”
“何以见得?”
“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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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慈明早手术,今天术前准备,回家晚了,请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117、罗云
徐小乐很想知道皮皮如何能判别好人坏人。就不算皮皮真能通人性,那也才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小猴子。如果按照人类年纪计算,皮皮还不满五岁呢。
只听那男子道:“乌猿天性机警胆小,有半点不纯不善之心,它便会躲得远远的。所以我信乌猿,也信你。你要信你的小伙伴,也该信我。”
徐小乐还是头一回知道乌猿有这样的习性,不过仔细想想,皮皮还真的很认人。他虽然信了七分,仍旧有些不满,嘟囔道:“那你刚才还用手弩指我。”
男子苦笑道:“我刚才昏沉沉睡着,发觉有人用棍子捅我,自然会举起手弩……要不是我听到了乌猿的叫声,说不定这一箭已经射出来了。”
徐小乐这才有些后怕。再看这个面色温和从容的男子,也品味出了一些危险。
因为皮皮是师叔祖托付给他的,有道是物以类聚,师叔祖那样的奇人异士,挑选的伙伴肯定不会是庸碌蠢物。
徐小乐内心中已经接受了这男子说的理由。
徐小乐终于还是帮那男子重新藏回神台里面,皮皮四下捡着瓦砾石块堵住洞口,还撒了一泡尿来掩盖气味,更让人觉得这猴子真是要成精了。
藏好了这个有待考证的“非坏人”,徐小乐先去还了陶罐,快步回家。
金银花、紫花地丁、连翘都是需要炮制的药物,一般人家会种却不能用,只能去药铺买。木渎没有医馆,却有两家大药铺。这主要是因为医生难得,而镇子却又守着天平山、穹窿山,草药丰富,不开药铺实在太浪费了。
这三味药都是家中常用的,并不会引人注意。徐小乐分别在两家药铺买齐了剂量,想着回家搬些器皿,直接去土地庙给那男子熬煮汤药。这药还要用来清理伤口,量小了可不行。
走到巷子门口,徐小乐就听到一阵狗叫。
不用说,肯定是大黄那个畜牲。
唐三叔满脸憔悴,眼睛都睁不开了,拉着大黄正往家走。
徐小乐上前叫了一声:“唐三叔,才回来么?”
唐三叔哎哎了两声,方才看到徐小乐,疲惫道:“别提了,折腾到现在,我得快些回去睡会,年纪大了熬不住。”
徐小乐本来想问问搜山的事,但是看这模样也不会有什么好玩的结果。他回到家里,前院里聚了几个邻居家的婆娘,正在说那悍匪的事。
其中一个道:“听说那贼子是个花贼,在别处糟蹋了几十上百个黄花大闺女,被人打伤了,这才逃到我们这儿。”
又有一个不以为然,卖弄见闻,道:“哪里是什么花贼,明明是一个飞贼。他偷了大内的宝贝,被锦衣卫一路追杀过来的。你们不知道,城里还来了很多东厂的番子。”
之前那人不服:“东厂番子又不会在脸上刻字,你倒认识?”
这个就嘲笑道:“这就是你不懂的缘故了。那些着便装、穿官靴,满口京师话的人,十之**就是番子。”
佟晚晴虽然是条女汉子,街坊邻居的一般社交活动还是参加的,只是兴趣缺缺罢了。
当年她身为客栈老板的千金,见闻要比这些姑婆们多得多,想长江大侠闵公奢,那是成名三十年的老英雄、老长者,比一般江湖人士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佟晚晴与他谈笑风生,还学了一招吕家刀法里的“排山倒海”!
这些三姑六婆们实在太简单,有时候还很天真。
俱往矣,如今佟晚晴只是守着这个小家。她看到徐小乐回来,连忙叫道:“你总算知道回来了?咦,怀里抱着什么?”
徐小乐只好站住,哈哈一笑,眼珠子一转就道:“是佐料,买回来配药膳的。”
佟晚晴过去看了看,只认出了金银花,奇怪道:“你还会药膳?要下厨么?”
徐小乐嘿嘿一笑:“那倒不是。”他突然想到现在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家里的锅具肯定是不能动的,该如何是好?
正思索间,突然看到硕大的人影一晃。
徐小乐高兴地叫了起来:“罗云!你怎么来啦!”说着便跑了过去。
佟晚晴无奈摇头:这俩孩子还真是感情深厚。
罗云见了徐小乐,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小乐,你回来啦。”
徐小乐见罗云穿了套锦衣卫官服,腰配绣春刀,显然不是来干活的。他就说道:“你今天穿成这样,是去提亲么?”
罗云嘿嘿笑了笑:“我爹叫我补了个校尉的差。我想着好多天没见你了,去长春堂又说你回家过节,便来找你。”
徐小乐笑道:“呦呵,你才多大,就已经当差吃皇粮啦。真是有什么不如有个好爹。”
罗云羞涩地挠了挠头:“你不也去做工了嘛。我还听说你把死人都治活了,本事大不得很呢。”
徐小乐挥了挥手,道:“不足挂齿。走,咱们兄弟二人出去庆祝一番。呵呵,校尉是几品?”
罗云尴尬道:“没品级,就是跑腿打杂办事的。我爹说,若是我这回立了功,就给我谋个小旗。哎哎哎,咱们在家吃吧,我爱吃晚晴姐做的饭菜。”
徐小乐所有的谋算都落在罗云身上,哪里肯让他在家吃饭。看到嫂子也过来了,他大声叫道:“刚当差,肯定是要出去让人见见的,否则日后你怎么吃得开?嫂子,我们中午出去吃,别等我们啦。”
佟晚晴也觉得罗云性格有些太闷,跟徐小乐在外面走走玩玩对他反倒是好事,便停下了脚步,道:“别急着走,拿点银子去。”
徐小乐连忙将草药往罗云怀里一塞,跑向佟晚晴,哈巴狗一样伸出了手,巴巴看着佟晚晴。
佟晚晴心就软了,之前本想给一两碎银,结果摸了一两半的银子放在徐小乐手里:“连带你半年的零花钱。”
徐小乐现在是有收入的人了,才不在乎嫂子给的零花钱,嘻嘻哈哈拉着罗云就走。
那些三姑六婆看到徐小乐与罗云这般亲热,颇为羡慕。
有人就说:“晚晴啊,我看徐家再起来也是指日可待呀。”
佟晚晴就客套道:“唉,我家小乐就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那人道:“那小罗子日后肯定也是要袭个百户的。小乐跟他情同兄弟,哪有不照应的道理?倒是你,如今还年轻得很,不另找个可靠人家么?”
佟晚晴瞪了她一眼,脸上登时冷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心中暗骂:你这老虔婆最好给老娘识相些,再敢废话一句,莫怪我大耳刮子扇你!(未完待续。)
118、缝针
徐小乐带着罗云,一边在街上借了药罐、土炉、铁锅,一边往土地庙走去。
罗云背着东西,饶是他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道:“小乐,咱们这是去哪儿?”
徐小乐负着手,只管带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追查悍匪的事么?”
罗云当然不知道,这不是锦衣卫的工作范围。
徐小乐奇怪道:“若是眼前没事,罗叔怎么会说立功什么的?”
罗云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许是说以后吧。”
徐小乐又问道:“老罗,你说要是让你碰到一个官府正在通缉的好汉,你救是不救?”
罗云奇怪道:“既然是好人,官府为什么要通缉他?既然官府要通缉他,怎么会是好汉?”
徐小乐旋即道:“谁说的!你说林冲是不是好汉?武松是不是好汉?鲁智深是不是好汉?这些不都是被官府通缉的好汉么?”
罗云无可置辩,只好道:“那是宋朝的官府不识好歹,国朝可就没这事了。”
徐小乐嘿嘿一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能有几个好人?”
罗云沉默不语,这个话题有些超过他的智力水准了。
徐小乐见罗云这个态度,就有些不敢让他见那个男子,但是要支开罗云,却有些不忍心。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屈指可数——真正算起来只有两个:罗云和笑笑。若是现在赶开罗云,却有些太不讲义气了。
还没等徐小乐拿定主意,罗云突然开口道:“小乐你比我聪明,你说有,那多半就是有的了。”他又道:“我虽然笨,好坏却还是分得清的。只要是个好汉,我自然要救他。”
徐小乐总算一颗心放进了肚子了,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下我带你去见个好汉,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我都不跟嫂子说,你也不能对你爹娘讲。”
罗云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说话间,徐小乐就带着罗云到了土地庙。一进去就看到皮皮从墙上跳了下来,爬上徐小乐的肩膀,对罗云嘎嘎叫了两声。
罗云就咧嘴笑了,把东西放在地上,逗了逗皮皮。
徐小乐抱起皮皮,放到一边,招呼罗云一起把洞口拨开。
罗云眼看着徐小乐从里面拉出一个赤条条的男子来,吓了一跳:“小乐!你杀人啦!”
徐小乐心中暗道:以罗云这个智力,恐怕不应该把他卷进来呀。
“我杀什么人?我是要救人!”徐小乐示意罗云接手,让洞里那男子靠在神台上。
男子比之前更加虚弱了,皮肤烫得厉害,腿上的伤口仍在渗出脓血。
徐小乐支使罗云去打水,自己捡了些枯枝,用土炉生了火。
不一时罗云也把水打来了,徐小乐便用铁锅煮药,很快就开始沸腾起来,土地庙里飘出浓郁的草药气味。
有了罗云帮忙,徐小乐就不用去看男子腿上的伤口了。虽然罗云智力有所亏欠,终究是锦衣子弟,制造伤口和处理伤口都是家学渊源。他拿药汁给那男子清洗了伤口,道:“这些腐肉好像得割掉。”
那男子已经醒了,看了罗云一眼,仰起头,道:“那就麻烦小哥了。”
罗云手足无措道:“我没割过,不太会……”
男子只好抬了抬手,道:“给我碗药水,我自己来。”
徐小乐真心感谢自己有晕血病,不用回头看人割自己的肉。罗云很快也看不下去了,龇牙咧嘴地跟徐小乐并排站了,道:“看得我牙酸。他真是好汉,这都能下得去手。”
徐小乐听到身后沉重的呼吸声,道:“他不疼么?疼了手不抖么?唉,你看看他出血多不多?可别晕过去。”
罗云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一脸喝了陈醋的模样:“出血不多,他在自己腿上扎了针。这位好汉大叔叫什么名字?有江湖诨名么?”
徐小乐翻了白眼,没有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呢!于是徐小乐当即给他编了一个,道:“江湖人称小燕青。”
徐小乐在水浒群雄之中,最喜欢浪子燕青,便借了偶像的名字过来一用。
罗云不疑有他,道:“燕青好像很会相扑,想来这位大叔身手肯定也很了得。”
徐小乐道:“相扑不知道,但是善用手弩倒是跟燕青一样。”
他们说话也没避讳那男子,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你们说的是浪子燕青?”
两人异口同声道:“自然是他。”
那男子笑了笑:“原来他还有这等名声,连你们都知道。我叫何绍阳,他的功夫就是我教的。”
罗云信以为真,心道:这不是妖怪吧!他面露惊恐,拉了拉徐小乐的袖子。
徐小乐干笑一声,对罗云道:“他就是会开玩笑。”
罗云回过头去看何绍阳,只见他痛得满头大汗,心中暗道:痛成这样还不忘开玩笑,难怪会跟小乐混在一起。他莫非就是被官府通缉的好汉?
何绍阳忍着剧痛割掉了腐肉,又叫罗云过来清洗伤口,冲去脓血,对罗云道:“去借点针线来,把皮肉缝上。”
罗云看了一眼徐小乐,道:“又开玩笑,只有斩首的死囚会把脑袋缝回去,哪有活人缝皮肉的?”
何绍阳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罗云有些不确定,道:“抹了药,包起来?”
何绍阳道:“去借针线吧,煮一煮就可以缝针了。”
徐小乐听得心里发痒,道:“何大叔,能让我看看不?我见书上说古人用羊肠线缝合伤口,却从未见真人缝过。”
何绍阳毫不介意道:“可以。”
徐小乐乐呵呵就去借针线了。一时间找不到羊肠线,何绍阳就说用丝线或者棉线代替。徐小乐比较了一下价格,觉得越贵越好,就大大方方拆了块丝绸。
可惜这丝绸要拆成丝线也是细致耐心的活,他只好偷偷找梅清帮忙,再回到土地庙时天色都暗了。
徐小乐忙乎了大半天,就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缝针术。然而以罗云的智力都知道:你有晕血病呀,还能看这个?
于是乎,徐小乐觉得今天莫名地短暂,眼睛一睁一闭一睁一闭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