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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全文阅读

作者:美味罗宋汤     大国医txt下载     大国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4、心病

    ·重庆公主只有五岁,却没有幼儿常见的灵动。她的眼睛和脖颈有些僵硬,望向某处时必须要转动身体。

    楚书瑶在重庆公主面前屈膝行礼,道:“公主殿下,这位是徐先生。”

    重庆公主警惕地点了点头,眼睛直直盯着徐小乐。

    徐小乐从这目光中就仿佛看到了一只胆小的野兔,时刻提心吊胆,紧绷着精神。他摆出最温和的笑容,道:“公主殿下,我是来陪您玩耍的。”

    公主有些疑惑地看着徐小乐,良久方才带着怀疑道:“你不是来教我识字的?”

    徐小乐看了一眼楚书瑶,楚书瑶上前道:“殿下,识字的事并不着急,咱们先把……”

    “先把游戏玩好。”徐小乐打断了楚书瑶,仍旧咬定是来陪公主殿下玩游戏。

    公主殿下却不傻,她指了指徐小乐,又指了指楚书瑶:“陪我玩的人都要穿这样的衣服,你不是来陪我玩的。”

    五岁的公主还没有男女概念,但是她已然能够从不同的服饰分辨出不同的人。穿成楚书瑶那样的宫装侍女是陪她玩耍的;穿着深色服饰的老妇管她吃饭穿衣;穿成徐小乐这样的,是负责教她识字。

    徐小乐道:“我真是来陪殿下玩的,不信我给你演一个。”

    徐小乐扯了扯衣服,缓缓俯下身,双手撑在了地上,提臀抬腿,在公主面前来了个倒立。他虽然不像戴思蒙那样能够在摇晃的树枝上倒立,但是平地上却已经十分熟练了。

    非但能倒立,还能以手代脚走两圈。

    重庆公主见徐小乐真的能够翻转倒立,方才信了这位“先生”不是来教她识字的。不过她脸上仍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反倒是楚书瑶和两个老妇饶有兴致地看徐小乐表演。

    徐小乐咧嘴笑着,头朝下望向重庆公主的双眸。这位公主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面瘫,但是眸子之中却流露出了幼儿常见的好奇和趣味。

    徐小乐一个翻身跳了起来,问道:“殿下,你见过猴子么?”

    重庆公主摇了摇头。

    徐小乐笑道:“那是一种跟人很像的动物,下回我再来的时候,就把他带来。他玩倒立比我还好呢。”

    楚书瑶皱起眉头,心道:这御医很有些靠不住,真的是御医么?怎么一副卖艺人的模样。

    徐小乐除了表演倒立,其他的也就什么都不会了。他正想找个机会看看这位公主到底有多害怕意外声音,就听到窗外扑棱棱有鸟儿扇动翅膀。徐小乐连忙将注意力放在了公主身上,果然看到公主脸上腾起一股惊惧,整个人都靠向了楚书瑶。

    楚书瑶连忙张开双臂,将公主虚虚护住,温言抚慰道:“殿下不怕,这就是鸟儿飞起来的声音。不怕不怕。”

    徐小乐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自告奉勇道:“我去为公主殿下赶走它。”

    公主微微摇了摇头:“它还会回来的。”

    徐小乐咧嘴一笑:“那就随它去吧。殿下,我先告退了,明天我就带我的猴子朋友过来。”

    公主殿下微微点了点头。

    楚书瑶走了过来,满心的疑惑,带着徐小乐往外走。直等到了月牙门外,她才问了出来:“徐御医,你不是来看病的?”

    徐小乐还在思索,反问道:“之前来看过的大夫,都开的什么药?”

    楚书瑶早有准备,当下把两个常用的药方报了出来。她道:“这两个方子都是太医院小方科御医开的。对了,徐御医,你是哪一科?”

    徐小乐道:“我么?我不分科。”他说着话,一边寻思这药房里的配伍。不等楚书瑶继续问他,他就道:“这两个方子其实如出一辙,都以茯苓、半夏为主,这是镇惊宁神的验方了。”

    楚书瑶道:“可这方子服用之后,殿下的病情并未有好转。”

    徐小乐又问道:“可有两位大夫的脉案?”

    楚书瑶摇头道:“这个并没有,但是有一位大夫说殿下这是心阳不足。”

    徐小乐问道道:“殿下除了听到声音容易受惊,平日里胆量如何?怕黑么?敢一个人呆着么?”

    楚书瑶道:“怎么会叫殿下一人呆着?身边肯定是有人的。不过殿下并不怕黑,反倒有些厌光。外面太阳大些,就要叫人挂上纱帘。晚上睡觉也是早早就熄了灯,乖乖躺床上。”

    徐小乐就道:“若是如此,我就不觉得公主殿下是心阳不足了。”

    楚书瑶道:“徐御医,你不用诊脉么?”

    徐小乐道:“望闻问切,脉诊也不过四分之一罢了。我听殿下说话声音中正,面色红润,显然不是心阳不足的症状。再听姐姐你这么一说,那就更不像是心阳不足了。”

    楚书瑶懒得纠正徐小乐的称呼,就道:“那是什么缘故?”

    徐小乐想了想,道:“我觉得殿下没有病。”

    楚书瑶奇怪道:“殿下怎么会……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徐小乐连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说殿下装出来的。”他略一思索,还是说道:“我曾经也有一种‘怪病’,就是晕血病。只要见了血,哪怕是血珠,我都能昏阙过去。其实我也不觉得血可怕,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见血就晕。”

    楚书瑶道:“这个跟殿下的病……”

    徐小乐道:“所以我怀疑殿下并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跟我的‘晕血病’一样,属于心病。”

    楚书瑶问道:“那该如何诊治?”

    徐小乐抬眼想了想,道:“我是遇到了一位名医,他用祝由术治好了我的晕血病。不过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找他。”

    徐小乐说的就是何绍阳。他知道何绍阳带着张大耳等人来了京师,若是顺利的话肯定已经得了官身。然而他们到底是不是还在京师,该上哪里去找他们,这就不是徐小乐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考虑到他们是站在上皇一边的,在朝中应该属于劣势,甚至可能隐姓埋名,用了别的途径晋身。想想高知府,只是因为捉拿他们不利就被投入诏狱,何况他们这些罪魁祸首。

    *(未完待续。)

365、护身符

    楚书瑶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道:“太医院祝由科的御医能行么?”

    徐小乐从来都以病人为中心,只要对病人有利,自己让贤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比如他绝不会去跟师叔祖抢病人,因为师叔祖的医术比他高呀。

    可如今徐小乐急需一道护身符,而且他也不知道太医院祝由科的御医到底是高人还是伪高人。他就直言道:“姐姐可以派人去太医院打听。不过我还是想先试试。若是我的办法有效,也省了许多麻烦,是不?”

    楚书瑶更倾向徐小乐。祝由禁咒实在太匪夷所思,有时候还容易跟巫蛊瓜葛上。以重庆公主的身份,还是最好少跟那些人往来。

    徐小乐见楚书瑶表示赞同,就约好了明天复诊的时间。

    在临走之前,徐小乐就不得不道明来意了。

    他道:“书瑶姐姐,实不相瞒,太医院的黄院判昨晚看到我入宫,回去之后肯定要逼问我为谁施诊。然而因为上皇……我不能说实话,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帮我抵挡一番?”

    徐小乐觉得曹吉祥那么阴沉可怖,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若是在戏文里绝对就是大坏蛋。这种大坏蛋往往有好人不具备的能力,他让自己来给重庆公主看病,绝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徐小乐一时想不通,为什么上皇都被囚禁南宫了,太医院丁点面子都不给,却要给上皇的女儿面子,几番派了太医过来施治。若说是因为太医院心疼这个五岁的长公主,徐小乐是打死都不信的。

    楚书瑶一听徐小乐表明立场,自然也拿出一副自己人的模样,道:“我理会的。等会我就派人传书太医院,叫你每日早晚来复诊。这样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徐小乐笑道:“是极是极,我早晚都要来给公主殿下复诊,他们就不能关我不能打我了。多谢书瑶姐姐,若是没有你,我恐怕一回去就要被抓起来打屁股了。”

    楚书瑶听徐小乐说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道:“跟你说了,这里要叫姑姑。”

    徐小乐挠头道:“这什么规矩?明明是个倾城倾国、沉鱼落雁的美貌姐姐,偏要叫得那么老气。”

    楚书瑶强忍住笑,道:“这就是宫里的规矩,圣天子和皇子皇女身边的女官,都被尊称为姑姑。”

    徐小乐只好道:“罢了,以后我在外人面前就从了你们的规矩,不过在私下里,我还是要叫你姐姐。”

    楚书瑶佯嗔道:“那我少不得大棒子赶你出去!”

    徐小乐还有一堆事呢,正好告辞,也省得这位美貌姐姐大棒子赶他。只看这位姐姐纤细的胳膊,还不知道能否抡起棒子来呢。

    在徐小乐去给上皇买药的时候,楚书瑶就写好了给太医院的函件,叫门口的锦衣卫送过去。

    照朝廷规制,王公宅邸门前派锦衣卫把守,这是地位和荣誉的象征。不过这里的锦衣卫却不单单是守护,还有监视的意思。

    直白说起来,重庆公主才是被软禁了。她只有五岁,也没有出门的需要,但是一直陪伴公主身边的楚书瑶却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算她在内宫供职同样不能出宫,但宫中终究大得很,不至于憋屈。

    若说有人比重庆公主更希望上皇复位,恐怕就是楚书瑶了。

    ……

    徐小乐给上皇开的药都是些常用的成药,价格低廉,效果不错。药铺见惯了各种买家,知道买这种药的都不是大户人家,也懒得理会徐小乐,只是感叹那些穷人运气好,碰到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徐小乐提着包好的药,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该如何煎煮。昨天曹太监说南宫的衣食是从外面送进去的,那么宫里有地方开火煎药么?若是外面将药煎好,恐怕送进去已经冷了。

    ——皇城那么大,皇帝岂不是每餐饭都吃冷饭冷菜了?

    徐小乐不由替皇帝们操心起来。等他操够了心,方才想到了解决方案:直接交给曹太监,让他头痛去。

    然而如何联络曹太监却又叫徐小乐犯了难。

    早上那个小火者把他送到门口,压根没进去。他出来的时候,也没见那个火者的身影。

    徐小乐就心中烦躁,暗道:这伙人一个个都不明所以,连个奔走沟通的人都不留,现在叫我怎么找人?难道跑到皇城门口去敲门么?

    徐小乐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里把皮皮带上。如果今晚还住在曹太监安排的屋子,明天就要直接去给重庆公主复诊了。在他的计划里,皮皮是最好的助手,他灵动没有规律可循,也不会因为重庆公主的身份而束手束脚。

    在徐小乐准备回家的时候,周御史刚刚进了值房。

    京师的巡城御史一共有五个,分为五城,跟五城兵马司对应,平日执法就是带着这些兵马司的士卒。他们这个职位可没有上下班时间,有时候晚上去青楼行院抓**的官员,一抓就是一个通宵。

    所以只有新晋进士会做这种官,充满了纠正不法的热情,又有充足的体力。换个五六十岁的老大臣来做巡城御史,非得累死不可。

    周御史就不怕累,但是他从来没有大晚上去抓一个医学生的经历。而且这个医学生被带入宫中之后,他就毫无办法找到门路了。虽然御史十分清贵,但是皇城的规矩一样很大。

    周御史折腾了大半夜,确定没有办法逮到徐小乐了,只能回家睡觉。这对他的打击可是很大,什么时候连个医学生都能跟巡城御史对着干了?而且最让他痛恨的是,竟然还让这厮从自己手里跑掉了。

    这一个晚上,周御史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真正睡着。还没睡够,天已经大亮了,家人就来唤他起床。

    周御史着实拖了一会儿,方才挣扎着起来洗漱,换了衣裳去上班。他进了值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作爪,用力按了按头皮,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天要是还不能徐小乐抓出来,自己就做一辈子的巡城御史!

    *

    今天第二更晚了点,但是还有一更,请别走开~

    *(未完待续。)

366、罗云的伤

    周御史坐了一会儿,属下书办送来了早点,是两个皮薄馅香的大肉包子。

    若是往常,周御史肯定不会吝啬在心里表扬一下这个识趣的属下。不过今天因为周御史一肚子气,叫这个会做人的书办也受了无妄之灾,非但没落下一句谢谢,还被送了个白眼,让他回去纠结了许久。

    周御史就着茶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包子,分明就是把徐小乐当成了肉包子。他刚吃到一半,就见有人在门外报道:“周老爷,眼线回报,徐小乐回家了!”

    周御史叼着包子就站了起来,一说话方才意识到嘴里还有东西,连忙接住了掉下来的包子,又端起茶水送了送嘴里的吃食,嘶哑道:“回家了?派人给我前前后后都堵住!我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那人连忙出去清点人手,带队去包围徐小乐租借的宅子。

    他们其实也是太谨慎了,这回徐小乐压根没有准备跑。

    徐小乐相信曹吉祥的判断,也相信楚书瑶的承诺。这两人给他的感觉一正一邪,但却都很值得信任。

    更主要的是,因为这两人都对他有所求。只要有所求,就不得不用心保住他。

    徐小乐暗道:人不求人一般高。现在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求到我啦。那你们哪怕是天子、公主身边的人,也不比我高了。

    他大摇大摆回家,在胡同口看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乞丐——以前这里可没乞丐。这条街上住的人,哪有闲钱给乞丐?不过不用关注这些细节,徐小乐毫不在意地进了胡同,叫开了大门。

    高若楠一开门见是徐小乐,毫无征兆地就扑了上来。不过却不是扑上去打他,而是扑进徐小乐怀里放声大哭。

    徐小乐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只觉得身子一晃,怀里就多了个软绵绵的人,这让他想起了搂抱唐笑笑的感觉,有点像,却又有不同。他就暗道:莫非每个姑娘抱起来的滋味都不一样?那我以后可要多抱几个。

    高若楠哭了两声,一跺脚又推开了徐小乐,满脸羞怒,好像刚才不是她抱的徐小乐,反倒是被徐小乐强抱了似的。她就带着哭腔道:“你昨晚去了哪里?也不找人带话回来?小云哥哥瘸着腿回来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罗云一瘸一拐回到家的时候,总算反应过来了——貌似跳窗有点傻啊!于是他就不好意思跟高若楠说自己跳窗的事,“用心”编了个与兵马司高手大战三百回合,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

    还真是一条血路,罗云整条裤子都红了。

    高若楠见武力媲美关羽张飞的罗云都受了伤,就更加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徐小乐。她整夜都没有睡好,不知道徐小乐到底是被抓走了还是逃走了。

    若是逃走了,京师城门紧闭,他怎么逃呢?

    若是被人抓走了……爹爹还没放出来,自己身边却又折进去一个亲近的人。

    这些心路历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所以徐小乐只觉得高若楠有些莫名其妙,就跟上回唐笑笑把他踢下墙头一样。

    于是徐小乐就知道了:女子之中,莫名其妙发疯的占了多数。在他认识的人中,比如嫂子、笑笑、高若楠、谷香、平可佳、采薇,偶尔还有枫香,以及被赶走的桃花;

    真正温柔贤惠的只是少数,比如胡姐姐、梅清姐姐、荑柳姐姐。

    至于老安人和荷叶,一老一小,不能做数。

    这样算来,就是八比三,将近八成都是不可理喻的。

    徐小乐暗叹一声:以前听人说女人是老虎,原来竟是真的。看来胡姐姐、梅清姐姐、荑柳姐姐也未必就不会发火,只是没有露出虎威,看起来像是猫咪而已。

    高若楠见徐小乐不言不语,若有所思,就道:“你怎么不说话?”

    徐小乐这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道:“唔,我在听你说。怎么了?小云怎么受伤了?”

    高若楠这才让开门,让徐小乐进去。

    徐小乐把药放在院子里,径直往罗云的房间走去。

    罗云跳下楼的时候砸穿了屋檐,索性皮厚肉糙、筋骨坚实,并没有摔伤。但是他运气不好,有块尖锐的瓦片扎进了屁股,这就有些恼火了。他现在只能趴着,还得十分小心屁股上的伤口迸裂流血。

    见徐小乐回来了,罗云也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有人回来帮他料理伤口了。

    怕的是,他知道徐小乐要用缝针术。

    那真是生不如死。

    徐小乐进来看了罗云的屁股,已经看出这绝不是兵刃所伤,就笑道:“这是哪里的高手,竟然扎你屁股!”

    罗云愁眉苦脸道:“不说这些,你快帮我弄弄,血都要流干了。”

    徐小乐仔细看了看伤口,其实伤的也不深,又没扎到大血管,此刻只有一些渗出来的血水。他就叫高若楠去煮了清洗用的药汤,自己回屋取了药箱。出门前嫂嫂叫高若楠送来的曲针就放在那里。

    接下去的流程就很套路了,先剥离流脓的皮肉,洗净伤口,然后用沸水里煮过的针线像缝衣服似地将伤口缝起来。

    徐小乐手势益发老道,缝出来的伤口也不像早前那样歪歪扭扭,针脚可算是整齐细密。罗云则咬着一根木棍,整张脸都团成了一团,汗流满面,硬生生地忍着穿针走线之痛。

    高若楠昨晚一直没帮上忙,心中颇有些介怀。她在旁边看了,心中暗道:看起来也不很难,下回我就可以给小云哥哥缝了。

    罗云若是知道高若楠这么“关爱”他,恐怕会大喊一声撞昏过去:别有下次了!

    徐小乐缝好了伤口,顺势在罗云屁股蛋上一拍:“好啦,过几天就能拆线。”

    罗云嗷得一声惨叫,转过头道:“小乐,你别打伤口啊。万一打裂了怎么办。”

    徐小乐道:“我打的是另一半,只是震到了而已。对了,你若是趴着睡久了会胸闷,可以侧身睡呀。”

    罗云小心翼翼侧过身子,果然舒服了许多。

    徐小乐给他盖了被子,就道:“好好休息吧,我先去洗个手,等会可能还要出去。”

    徐小乐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砰砰地敲门声。

    罗云就要跳起来,被徐小乐一把按住。

    徐小乐道:“我知道他们来找我的。没事,你好好养伤。我去去就来。”

    高若楠关切道:“不会有事吧?”

    徐小乐哈哈一笑:“放心,哥上面有人!”

    罗云扭头看了看天花板:并没有人啊……

    *

    第三更奉上,我看看今晚有没有一波打赏,有的话再更第四更^&^

    *(未完待续。)

367、公审

    徐小乐很淡定地跟着兵马司的人去了太医院。

    虽然御史权力很大,可以直接跟皇帝打小报告,却不能无缘无故把徐小乐带到御史公署或是兵马司打屁股。他们在这件事上只能做太医院院判的执行者,至于打多少板子,那是由太医院决定的。

    饶是如此,周御史还是很高兴。他已经很久没有伸张正义的快乐了,今天总算将心中的怨气尽数吐了出来。

    因为怕再次丢人,周御史并没有直接领导捉拿徐小乐的行动。他在得到好消息之后,径直去了太医院。等他到太医院的时候,徐小乐已经被两个兵马司的壮汉左右挟持,站在黄院判面前等候发落。

    黄院判与周御史心有灵犀,都指望从徐小乐身上找回之前失落的颜面,自然也就要等人到齐了才会宣判。他正好也叫徐小乐站在太医院众人面前出丑,乖乖做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徐小乐却站得笔挺,还反过来打量这些太医院的同僚。他以前只听说太医院有十三科,每科的御医人数在一到四名之间。就算每科只有一名御医,那起码也得有十三位,然而今天到场的却没那么多,最多只有三四位御医。

    徐小乐之所以不能确定是三位或者四位,主要是因为御医并没有特殊的服饰,全靠同为医生的感觉判断。这几位御医混杂在吏目和医学生之中,气质就成了他们的身份标识。

    御医虽然少了点,但是畏首畏尾的医学生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吏目却不少。这两帮人加起来近乎三十人,真让徐小乐没有想到:太医院还是个大部呢!

    三十多人将太医院前院站得是水泄不通,这里终究不是召集众人聚会的地方。然而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不能满足黄院判杀鸡儆猴的需要。眼看着这么多人围观,黄院判觉得自己的权威得以彰显,真是再舒畅不过的事了。

    周御史扫了一眼被押在前院中央的徐小乐,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愉悦——御史们打击违规违纪必须“痛心疾首”,而不能以此自娱,否则就成了来俊臣那样的酷吏。

    他走到黄院判身边,道:“院判,此子该如何判罚。”

    黄院判微微一躬身,道:“御史以为呢?”

    周御史很欣赏黄院判的凑趣。他转向徐小乐,喝道:“无知小子,你可知罪!”

    徐小乐咧嘴笑道:“我要说我知罪,那是我撒谎——我哪有罪啊!但是我说了实话,你又要说我‘无知’。”

    周御史脸色一青:“你还敢逞口舌之利!本官原念你年轻,想给你个机会,减免些许惩罚,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他转向黄院判,道:“院判依法而论吧,本官只是监刑。”

    黄院判自觉在口舌上不是徐小乐的对手,大手一挥道:“杖二十!”

    徐小乐虽然胆子大,但是看到兵马司的差役就要动手,还是有些慌。这二十杖打在屁股上还好,最多皮开肉绽将养个十天半月。若是再往上挪挪,那就算行刑人不下黑手,内脏也会打裂。

    徐小乐连忙叫道:“且慢!你们说打就打?我都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过!”

    黄院判厉声喝道:“你既登记为医学生,该当遵守太医院的规矩。我问你,你是否夜不归宿?你是否接连数日点卯不到?你是否诈病欺瞒教官!这三条罪状,每条都够打你十杖,我见你年轻,方才算你二十杖,你还不醒悟么!”

    徐小乐当即道:“我一概不认!”他先表明了态度,方才道:“我水土不服又感染风寒,请了病假在家养病。院里也派了人来探病,并没说定要回院里的事,如何是我夜不归宿、点卯不到?再者说,你懂医术么,凭什么说我诈病!”

    黄院判正要呵斥徐小乐,就见韩新翰站了出来,道:“黄院判,院里派了卑职去探看徐小乐的病情。我五日里去了三趟,差不多是隔日去一趟。徐小乐的确是重病在身,高烧不退,病床之上连人都恍惚认不得。”

    韩新翰去探望徐小乐是领了差事的。若是徐小乐被黄院判说是“诈病”,那他岂不是渎职?虽然吏目等闲不愿招惹院判,但是铁打的吏目流水的官,真要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吏目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韩新翰为人老实,是个君子,在太医院的人缘颇好,当即就有其他吏目在后面声援,无不表示黄院判这个认定有些孟浪了。

    黄院判没想到连韩新翰都跳出来跟自己作对,强忍怒气,眯着眼睛装出笑容,对韩新翰道:“韩君不通医术,君子可欺之以方,被这小贼欺瞒也是有的。”

    韩新翰却不承认。他道:“我在太医院也待了数年之久,虽不通医术,却也知道病与非病。徐小乐之前高烧不退,手触既烫,宛如水坐炉上,这难道还不是重病?要认出这个病来,却又需要通多少医术?”

    徐小乐笑道:“恐怕只有黄院判需要用医术才能知道,咱们常人只需要常识就能判断了。”

    黄院判暴喝一声:“住口!”看似是吼徐小乐,实则也有指桑骂槐,叫韩新翰住口的意思。

    见事情渐渐转向不可收拾,黄院判气急道:“你这满口胡言的小子,明明跟人在外喝酒吃肉,却说自己重病!你、你、你……不当人子!”

    徐小乐坦然道:“我医术通玄,治好了自己的重症,出去跟人庆祝一番也不行么?”

    在场众人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纷纷掩口轻笑,觉得这少年很能逗乐。

    徐小乐越是淡定从容,黄院判就越是丢人现眼,原本弄出来这番场面是为了叫徐小乐丢人,现在却反过来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御史眼看黄院判撑不住了,连忙一旁低声递招:“准假、准假。”

    黄院判总算定了定神,喝道:“就算你真请了病假,院里可准了?”

    徐小乐气势一顿,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个关口。他就反问道:“我都要病死了,难道还得你准我的病假?”

    黄院判见徐小乐萎了,哈哈大笑:“你个黄口孺子真不懂事!你活着是我太医院的人,死了是我太医院的死人!当然得由院里准假才行。”

    *

    多谢大家打赏,虽然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看起来不是大数目,但是小汤真的很高兴很感动,孔子说得好:肯给银子的才是真爱呐!

    *(未完待续。)

368、灰头土脸

    “照规矩说起来,御医请假的确得院里批准了才能回家,院判请假得院使批准才行,院使……嘿嘿,老夫要想请假,得圣天子同意才行。否则谁写几个字就跑了,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么?”

    人群自然分开,走出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这老者已经自我介绍得很清楚了,他便是当今太医院沈院使。

    虽然沈院使说的话对徐小乐不很有利,甚至叫黄院判挺了挺腰,仿佛捡到了一封银子,喜色溢于言表。他连忙上前虚扶沈院使,道:“您老人家如何出来了,此子哪里值得惊动您老啊!”

    沈院使甩了甩手臂,不叫黄院判靠近自己,打量着徐小乐,眉眼中透着慈祥和蔼。

    徐小乐被这温煦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老爷爷说要打我,我也就让他打了。

    沈院使道:“刚才说到哪儿了?”他的京师口音中还夹杂着乡音,隐约可以听出是江南人氏。

    黄院判道:“您说:不准假就走,就天下大乱了。”

    沈院使连连点头,像极了一个记性不好的老年人,道:“对,徐、徐小乐,你请假了?”

    徐小乐理直气壮道:“请了。”

    沈院使又问:“没批么?”

    徐小乐道:“我哪里知道还要人批。院里派人来看我,也没说要批假的事。”

    沈院使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哪一科的医学生?”

    徐小乐一愣:“我还没分科。”

    黄院判连忙解释道:“沈公,他才来第一天就谎称重病逃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分科。”

    沈院使“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惩罚他了。”

    黄院判和周御史异口同声叫道:“为什么!”

    沈院使像是被他俩的声音震了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悠悠抱怨道:“年轻人,焦躁得很呐。”他掏了掏耳朵,见徐小乐眯着眼睛在偷笑,又道:“因为医学生是跟本科御医请假,由科长准假。他既然没有分科,由哪一科科长准他的假呢?所以毛病不在他,若是打他板子,他肯定不服呀。”

    徐小乐顿时对沈院使十分钦佩,恨不得鼓掌叫好:“院使说得好!院使说得妙!”

    黄院判面如土色,自己费了很大一圈功夫,竟然就被轻飘飘的两句话打发了?

    别人以为这只是桩小事,可谁能体谅黄院判的苦心孤诣?

    他从记恨徐小乐那天起,就放长线钓大鱼,故意隐忍徐小乐的违纪行为。又搭上了人情说服周御史帮忙,最后抓人的时候还起了波澜。总算将太医院众人集合起来看徐小乐丢脸,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发了?

    ——你这老而不死的贼骨头,到底拿了徐小乐什么好处,要这般帮他开脱!

    黄院判心中暗骂。

    沈院使缓缓走了两步,道:“好啦,既然没事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众人见热闹看不成了,正要缓缓散去,就见外面进来一人,直冲沈院使而去,朗声报道:“沈公,门外有锦衣卫进来宣令。”

    沈院使奇怪道:“锦衣卫能传什么令给我?”

    锦衣卫要进门是不需要批准的,他们自己就跟着闯了进来。

    这三位锦衣卫正是重庆公主府上的护卫,见了沈院使,就掏出帛书,朗声道:“特传重庆公主钧旨:请本院徐筱乐徐大夫,每日晨昏为重庆公主诊治。”他顿了顿,对沈院使道:“沈公,贵院徐筱乐徐大夫在哪里?”

    沈院使上前接了公主的钧旨,道:“徐小乐还不是本院御医,只是医学生。公主殿下的钧旨是否有误会?”

    锦衣卫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就认出了徐小乐。他扬手叫道:“徐大夫,公主有旨意给你。”

    徐小乐心中暗笑:哈,可惜你来晚了。若不是我们院使脑子清楚,我都已经被打了。腹诽如此,他人还是上前笑道:“卑职徐小乐领钧旨。”

    锦衣卫也不多说,将帛书交给徐小乐转身就走。

    刚刚散去的人群却又再次集合回来,将徐小乐团团围住,弄得徐小乐都不好意思展开帛书一观了。

    沈院使就跟个遛弯的邻家老头一样,缓步走到徐小乐身边,随口问道:“这怎么回事?”

    徐小乐道:“唔,最近手头紧,就有朋友推荐我去给重庆公主治病。我早上去了一趟,觉得公主殿下挺可爱的。”

    沈院使扭头看了看徐小乐,道:“你最近犯小人吧。”

    徐小乐一听就惊为天人:“沈公,您会看相啊!?您老说说,我还有什么倒霉事?是不是该去庙里烧烧香?京师哪座庙比较灵?不对……我该去道观,京师有道观么?”

    沈院使呵呵一笑:“这还要会看相?”他虚指一旁:“这边还没走,那边又来了。我说你年纪轻轻,上哪儿去结交的那些坑朋友的人?竟然推荐你去给重庆公主看病。”

    黄院判知道沈院使说他是小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心中暗道:这老头忒坏了,迟早有报应!

    周御史哪里能跟沈院使计较?

    御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谁都惹不起,一种是谁都惹不起。

    那些冷门科类的御医,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圣天子,更别说给圣天子看病了——比如金疮科。这些御医虽然也有品级,待遇也不错,但是他们自己都会缩着尾巴,不敢招惹任何人。

    另外一些御医,医术高明,口碑直达天听,或者本身就很受圣天子信任。哪怕品级低,谁敢招惹这些人?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沈院使。这老头永乐年间就在太医院了,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都不肯放他走。就凭着这份圣眷,有谁敢去招惹他?

    周御史就算知道沈老头拐弯抹角骂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还是早点溜走为妙,免得后面来更狠的。

    黄院判也想走,但是他又不舍得走。听说徐小乐要去给重庆公主看病,他就十分期待后面的故事。整个太医院谁不知道,但凡去给公主看了病的御医,都只有一个下场:灰头土脸!

    *

    最近更新总算是叫大家满意了吧?小汤收到通知,下周五有个重要的客户端推荐——主编力荐。为了能让这个推荐发挥最大作用,小汤这周内还是一天两更,然后在12月2日当天爆上十更左右,大家觉得可行不?

    *(未完待续。)

369、套路

    徐小乐很茫然地看着沈院使,不知道为什么这就算被坑了。他其实还挺感念楚书瑶的,虽然这张帛书来得晚了点,迟到总比不到强,说明人家没有食言而肥,是个勉强靠得住的人。

    沈院使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注意一下场合,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往外喷的。于是他道:“公主的病主要是心病,你把方子开出花来,也治不好她的病呀。除非你有本事叫上皇复位,让她安安稳稳地做个公主,否则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黄院判心中一颤:这种话都敢当众说,沈老头真是活得太久,不怕死了。

    徐小乐大笑:“沈公,院使,你说话真直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爷爷。”

    沈院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你叫我爷爷,那我还亏了呢。”他转头道:“都散了吧,尤其是你们几个小方的,有人跟着你们一起丢脸了,还不去庆祝一下?对了,小乐,你还没分科吧,去小方科如何?”

    徐小乐道:“我看到孩子就烦,能不治还是不治的好。”

    小方就是小方脉的简称,唐代为少小科,宋代之后称小方脉。徐小乐不单单是不喜欢孩子,更是因为他一听到小方脉就想起一个笑话。那还是他在长春堂的时候无聊,听师父李西墙说的——

    说某家医馆里有两个大夫,彼此看不过眼——就像杨成德和李西墙的关系。其中某甲学的是大方脉,某乙学的是小方脉。只要有病人进了医馆,某甲肯定要跟人介绍:“我是大方,这是小儿。”碰到凑趣的病人还会忍不住调笑一句:“你家小儿这么大?”

    徐小乐每每想起这个笑话就忍俊不禁,若是自己真的进了小方脉,岂不是出去之后也会被人介绍:“这位徐大夫是小儿。”白白被人占了便宜可就大大不妥了。

    沈院使道:“那你还想去哪一科?别跟我说是祝由。”

    黄院判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他若是能治好公主殿下的病,还真的可以去祝由科了。”

    徐小乐好奇道:“祝由科有什么好的?还得治好了殿下的病才能去。”

    沈院使倒是认真道:“祝由科没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总是近于巫蛊,有别于主流医术罢了。如今祝由科正好缺御医,你要是真能进去,直接就可以升御医了。”

    徐小乐刚要咧嘴,突然看到沈院使那双眯缝着的老眼里闪出一丝警惕,心中暗道:这老头貌似是在试探我呐。

    他就摇头道:“御医什么的我不在乎。我这回来太医院,一方面是想看看太医院里收藏的历代医书。另一方面嘛,我也是想看看,天下名医汇聚之地,到底高妙到何种程度,以免自己做了井底之蛙而不自知。”

    黄院判嗤之以鼻:“你这就已经是井底之癞蛤蟆了,打起哈欠来真是口气大得很。”

    徐小乐扫了他一眼:“这里是医家圣地,你个不懂医术的在这儿瞎掺合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黄院判正要发怒,沈院使抢先开口道:“小乐,人家好歹是院判,给些面子。那你想去哪科?”他说着就拉起徐小乐的手往里走去,并没有真给黄院判面子。

    黄院判气得七窍生烟,想要发作却发作不得。他知道自己要想当院使是不可能的,只有医术医德到了众望所归的时候,皇帝才会委任院使。

    但是谁说太医院一定有院使?若是没有皇帝信任的御医,院使之位也常常空缺,反正有左右两位院判,太医院也就没什么事了。

    事实上沈院使就很少出面,不知道这回为何会对徐小乐如此青睐。

    徐小乐更不会搭理黄院判了,他现在很喜欢跟沈院使在一起。这个老爷爷和蔼可亲,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类似师叔祖。他就道:“我在苏州研究肺痨,这应该算是温病吧。”

    沈院使脚步停了停:“有什么收获?”

    徐小乐道:“如果从三焦入手,倒是能多活些日子。因为来京师,所以也没法跟着做下去了。”他说着就将自己从大户手里化缘,在穹窿山设立了个村子,医治肺痨病人的事都讲给了沈院使。

    沈院使本人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国医,细微处问两句,就知道徐小乐不是在撒谎,看这少年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

    沈院使道:“十三科里却没有温病这一科。你也知道,温病虽然见于《内经》,终究流传不广。你愿意去探究温病病理病因这是极好的,太医院却恐怕帮不了你。除非你日后见了圣上,请他以举国之力助你,此事或许能成。”

    徐小乐心道:我就认识一个上皇,恐怕没什么机会了。若是叫当今圣上知道我跟上皇聊得还很开心,恐怕他就不开心了。

    沈院使又道:“大方脉一向都是太医院最重要的科类,有御医五名,当然,现在就只有两人。若是你的医术医德能孚众望,三十岁之前补为御医也是有可能的。”

    徐小乐就道:“御医很难得么?”

    沈院使不以为然道:“医官也是文官呐。你若是做到御医,那就是正八品往上走。七品、六品,乃至五品都是可期的。真要是考进士,哪怕状元郎,初授也就是从六品,一般进士授个七品、从七品也都很常见。你想想,是不是很难得。”

    徐小乐真的想了想:“跟他们儒生怎么比?他们哪有我们这般辛苦。”

    沈院使拉回正题,道:“大方脉,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徐小乐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个御医学习?”

    沈院使道:“那是自然,总得拜师人家才肯教你呀。”

    徐小乐想了想,不敢立刻答应,就道:“我在苏州已经有个师父了,本门很重传承,轻易不敢拜别的师父。这个我得先行书一封回苏州,问问清楚才好说。”

    沈院使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套路已经比我还老啦!”

    徐小乐大惑不解:我只是实话实说,跟套路搭什么边?(未完待续。)

370、赌局

    沈院使看到徐小乐大惑不解的表情,得意道:“我爷爷年轻那时候,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上门提亲。姑娘总是会偷偷看一眼,若是合心意,就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若是不合心意,就说:‘女儿还想再多照顾大人两年。’啧啧,你说你这个套路老不老?百多年都没丁点进步呀。”

    徐小乐竟无言以对。

    沈院使又道:“我劝你呐,别挑三拣四了,先找个御医带着,熟悉一下京师这边的环境。哪家的病能看,哪家的病得拖,他们这些人都心里有数。你自己一个愣头青到处撞,难免要惹出祸事来。譬如重庆公主的这个毛病,是咱们御医能治好的么?”

    徐小乐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做医生的,爱惜羽毛挑拣病人,这最伤医德了。”他就说起了嫂嫂生病时请不到大夫,自己那时发誓,若是学医有成,只要人家求医,不管能不能治,都要尽力出手。

    沈院使听了叹了口气,道:“能够名垂青史的国医圣手,大多都有你这样的遭遇。悲惨些的还会全家死绝呢。不过你想啊,你还没学出头,若是名声就坏了,甚至一个不小心被发配边疆,那你岂不是断送了后面那么多年能医治的病人?”

    徐小乐道:“所以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不是庸医杀人,就不该有这般风险。医生是治病救命的,又不是阎王爷,还能叫人起死回生?国法真该好好改改。”

    沈院使走到门前,立定转身道:“我也不请你进去喝茶了。这样,你要去给重庆公主治病,我也不能拦着你。若是治好了,也没多少好处;若是治不好,你在太医院就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了。”

    徐小乐道:“治好病人就是最大的好处。至于风言风语,那算什么,我权当他们放屁。对了,沈公,太医院真的藏有历代医书?”

    沈院使知道徐小乐的意思,就道:“那还用说。永乐爷编撰《永乐大典》的时候,从全天下藏书人手里抄书,医书部分另抄一份存在太医院,择可用者雕版刊印,发行全**民药局。你说还有谁家能比咱们这儿医书存得多的?”

    沈院使就等着徐小乐开口求阅,忍不住当下就抚须作态,准备好好戏耍这个少年。谁知徐小乐却道:“那为什么民间连套《内经》都凑不齐?”

    沈院使颇有些尴尬,一时语噎,道:“刊印再多也不够,没银子怪我咯?”说罢转身就走。

    徐小乐连忙追了上去,道:“沈公,我要怎么才能进去借阅呀。”

    沈院使已经砰地关上了门,道:“你当上了御医就可以了。”

    徐小乐一愣,隔着门叫道:“那个好像有点慢啊!有没有快点的法子?”

    沈院使也隔门道:“治好重庆公主的病,我就特许你去藏书室。”

    徐小乐还想敲门,但是刚抬起手就又缩了回来。他突然间觉得有点意思,好像谁都不信他能治好公主。这种挑战让徐小乐在治病之外又多了一份乐趣,心中已经盘算着等他治好了公主,该如何欣赏旁人吃惊诧异的神情。

    在徐小乐想看别人的吃惊诧异之前,别人却已经提前准备看徐小乐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照理说,治不好病也没什么,只要跟病家告罪:“不才学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病家也只能假装大度地说一句:“还是辛苦先生了。”然后另请高明。然而重庆公主家可不一样,一方面她是天家贵胄,金枝玉叶,另一方面她有个很厉害的侍女。

    楚书瑶。

    这侍女只要请谁看病,就一定要看到成效。太医院的几位小方脉御医去看了之后,几副药下去不见好转,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理所当然地请她另请高明。然而楚书瑶却是个倔强女子:我都还没放弃,你怎么能放弃?死活要扯住这位御医看病,直到这位御医实在无能为力,躲她如躲债,她才无奈之下另请御医。

    御医们不怕治不好病,也不怕医闹,就怕这种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纠缠。

    每天早上到了太医院,先跟他打招呼的不是门房,而是公主府上的锦衣卫。开口不是“您早”,而是“公主殿下有召”。好说歹说进了大门,同僚相见不是“吃了么”,而是幸灾乐祸的“今天还去出诊?”

    这日子怎么过!

    小方脉的两位御医见徐小乐接手,由衷为自己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这个勇敢少年感到惋惜。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年轻的医学生留下心理阴影,甚至以后都不行医了也有可能。

    “你们觉得他能撑多久?”

    小方脉的医学生凑在一团,掀开了赌局的序幕。

    按照监规,他们是不能赌博的。不过国法监规里的赌博都要求有赌具,所以因为某一件事而开的赌局只是游戏,并不违规。

    “一个月?”有人试探道。

    旁边有人不信:“年轻人大多没有耐心,一个月有些高估他了。当初老许只撑了半个月就躲到永平去了。”

    “老许一向不够坚定,让他去趟朝鲜哭天怆地的。”又有人道:“我觉得一个月多少能撑住,而且我看徐小乐的脸皮颇厚,说不定能撑到两个月。”

    ……

    充分讨论之后,盘口也就开出来了。常来常往的其他科类御医、医学生也纷纷过来下注,大多都是倾向于徐小乐能撑一个月。少于一个月和撑过两个月的赔率最高,可见大家还是以常人姿态揣度徐小乐。

    韩新翰对这些人很是看不起。

    赌博难道可以想当然么?当然得了解内情才行嘛!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随便想想就能押中,那赌博也太低等了一些。所以韩新翰就没有了盲目地下注,而是先找到徐小乐,了解一下内情。

    徐小乐不知道韩新翰的来意,不过对于这位肯仗义执言的吏目,他还是颇有好感。虽然徐小乐觉得韩新翰找他聊天很无趣,一点医术的内容都没有,多是京师典故和风景名胜,这跟他有半文钱关系?

    韩新翰兜了一圈,终于找了个话题将重庆公主那边的“恶迹”一一说了,说得清清楚楚,然后他问道:“小乐,你觉得这样天天被人围堵、嘲讽,你能撑多久?”

    徐小乐偏着脑袋,突然咧嘴笑道:“你们是不是开了赌局?”

    *(未完待续。)

371、入彀

    韩新翰被直截了当的徐小乐问得十分尴尬,支吾了半天,说了百十来字,归纳起来就是:“嗯。”

    徐小乐不以为忤,笑问道:“怎么个盘口?”

    韩新翰就把盘口说了,正义凛然道:“我是不会跟他们做这种事的,都是同僚,太不知道尊重人了。”徐小乐才不在乎他玩不玩,在身上摸索了一阵,道:“现在银子不趁手,就四两了,你帮我押我能治好,如何?”

    韩新翰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他问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徐小乐道:“一方面是自信。另一方面嘛,你想,这么大的盘口,就我一个人买自己能治好,一旦赢了就是通吃啊!输了不过四两银子,赢了就能翻个十倍……唔,有没有十倍?”

    韩新翰满面尴尬:“小赌怡情。我们玩得小,你就算通吃,大约也就十几二十两。”

    徐小乐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你们莫非是论铜钱押的?赌那么小,连情都怡不了啊!”

    韩新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道歉道:“徐大夫,见谅则个。”

    徐小乐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样不行。自己这边银子不够用,眼看着上皇和公主那边也不会给诊金。如果正常家用还是勉强够用的,但是自己实在太爱看书,看到好书就忍不住买下来,而京师的书价也实在太高。多买几本《浪史奇观》这样的好书,银子就捉襟见肘了。

    徐小乐脑中灵光一闪,道:“对了,黄院判玩不玩?”

    韩新翰失声道:“你是要叫他一起玩?我们可不敢做这种事。”他们这些吏目都只是九品从九品,还有许多不入流,跟御医玩玩也就罢了。去找院判,那实在有些不知轻重。

    徐小乐道:“他应该有不少银子吧?”

    韩新翰知道徐小乐要去拉黄院判,想想就觉得惊悚,连忙打消徐小乐的念头:“大家都是靠俸禄吃饭的,他能有多少银子?小乐,这就是个游戏,你可别真当赌局看啊。”

    太医院这些御医虽然地位高,却不像地方上的医官,能光明正大在医馆坐诊。给皇室、大臣们看病属于职责范围内的事,拿不到诊金,只有治好病之后的小打赏。他们人在太医院,没有自己相熟的药铺,拿不到开药的分成。至于皇家用药又有专门的生药库,完全轮不到他们插手,所以实在没有生财之道。

    御医们都没钱,更遑论他们手下的医生了。至于那些吏目,自然也没有创收的途径,靠薪俸、工食银度日。

    徐小乐摸着下巴,心中暗道:若是不把姓黄的拉进来,光赢那些“苦哈哈”的钱,也实在有些下不去手。他就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去找他。”

    韩新翰叫了两声,却见徐小乐转眼就跑得没影了。他满脸纠结,心中只能期望徐小乐别把他扯进来。不过这位吏目转念一想:我什么都没做呀,都还没下注呢,有什么好怕的!这么一想,心情总算豁朗了许多。

    徐小乐要找黄院判就简单了。两位院判有共用的值房。潘院判因为要管着各地进贡医药,常在生药库走动,值房里也就只有黄院判一人了。

    黄院判没想到徐小乐过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徐小乐焉能放过这个机会,哈哈笑道:“院判不必多礼,坐坐坐,坐着说话。”

    黄院判这回真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若不是还顾忌着颜面,真恨不得上前揍徐小乐一顿。他暗道:这姓徐的小贼真是可恶,故意要激怒我。我现在站着就是给他面子。若是坐下了,又成了听他的话,这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徐小乐又道:“想站着也行,反正我就说一件事,说完就走。”

    黄院判脖子一梗,道:“什么事!”

    徐小乐道:“院里有人在开局赌我撑不过一个月。我觉着黄院判应该也不信我能治好重庆公主吧?咱们要不要来个对赌?”

    黄院判然昂了昂头,道:“你治不好公主是铁定的事,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可以跟我赌的。”

    徐小乐道:“用银子还不够?你想赌什么?”

    黄院判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治不好重庆公主,就自求去大同任医官!你敢不敢?”

    徐小乐都不知道大同在哪里,但是进京之后常有人谈起土木堡之事,所以他就知道了大同和宣府都是大明的重要边镇,直面瓦剌、鞑靼。去那边当个医官,还真是挺刺激的。

    徐小乐道:“没问题。我若是治好了公主呢?”

    黄院判人道:“你想如何?”

    徐小乐正要开口谈银子,突然转念一想:小乐呀小乐,人家这是死心塌地要赶你出太医院!虽然这地方我也不是很想呆,但被人赶走就太丢人了。不行,这厮常年呆在院判的位置上,高出我太多,不如趁此机会把他挤下去。

    徐小乐就笑道:“我若是治好了公主,你每次见到我都得匍匐在地,高呼三声‘神医’。你敢应下么!”

    黄院判脸色铁青,道:“虽然你赢不了,但你这彩头要得辱人太甚!我岂会答应这种赌局。”

    徐小乐暗道一声可惜,没想到这个院判竟然还有脑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就赌一百两银子。对了,你有一百两银子么?”

    黄院判还真没有一百两银子。但是输人不输阵,眼看着徐小乐这厮狗眼看人低,质疑他的身家,就算他打肿脸充胖子,也得应下来!何况重庆公主那病多少大夫去看了都没戏唱,就凭徐小乐这两下子能治好?

    “一百两就一百两!”黄院判道:“叫人来做个中人,免得你赖账!”

    徐小乐就道:“我也怕你赖账。不如这样,咱们找个中人,我写一封自愿去大同的文书,你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我们把彩头交给他,等赌局结束,也就不怕对方耍赖了。”

    黄院判脑子里想了一圈,没想到个可靠的人,就道:“你说找谁!”

    徐小乐道:“找一个两不相帮的,比如……嗯,就沈公沈院使吧。”

    黄院判脸色一黑:你真敢昧着良心说那老头不帮你?!

    *(未完待续。)

372、火者

    潘院判不在院里,而且听黄院判的口吻,似乎两人也不是很友善。最终能叫黄院判和徐小乐都相信的人,真的只有沈院使。

    当然,这个“都相信”还是有些不同的,徐小乐对沈院使能有八成的信任,黄院判最多相信两成。但是除了沈院使之外,他对其他同僚恐怕连丁点信任都没有。

    ——这老头总不能睁眼说瞎话,黑我银子。最多也就是在徐小乐输了之后,赖皮不去大同。他若是这么做,正好叫我捉住痛脚,看他以后还要不要那张老脸。

    黄院判心中暗道,越想越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徐小乐则郁闷黄院判竟然真的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最后以小赌怡情为由,只肯赌五十两。自己这活生生就少了五十两银子啊!

    两人对赌的事很快就在太医院这个小地方传开了。连带着之前的盘口也发生了变化,有人觉得徐小乐肯定手握秘技,否则哪里来的自信跟人这么赌?于是也偷摸赌徐小乐会赢,这样对冲一下算是保本。

    韩新翰再次找到徐小乐,低声问道:“小乐,你确定能治好公主的病?”

    徐小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韩新翰心中波涛翻涌道:“真有秘药?”

    徐小乐嘿嘿一笑。

    韩新翰追问道:“我可是要下注赌你能治好啊。”

    徐小乐道:“多谢信任,不才尽力而为。”

    韩新翰连忙拉住徐小乐的手臂,紧张道:“不能尽力而为啊!我下了五两银子,这可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了!”

    徐小乐笑道:“我还以为你下了多少了,才五两。这样,我若是治好了公主的病,你赢了银子分我一半。我若是没治好,你输的银子我也承担一半,如何?”

    韩新翰早前买徐小乐能赢的时候,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拿出十二分的勇气才写下“五两”。如今徐小乐给他一条退路,赢则少赢,认输则只赔一半……似乎可以做呀。

    “不!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已经下了注,何必再找人陪赌呢。”韩新翰最终还是拒绝了徐小乐的提议。

    徐小乐嘿嘿一笑:“够豪气。”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方才对韩新翰低声道:“其实这个赌局我是稳赢的。”

    韩新翰脸上一喜:“怎么说?”

    徐小乐道:“我若是一天治不好公主,我就治十天。十天治不好就治一百天。公主才五岁,我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治病呀。只要我还在给公主治病,不就没输么?”

    韩新翰听了几乎要晕过去了:你其实没把握治好公主殿下啊!

    徐小乐呵呵一笑:“所以嘛,别慌。”他还要给太上皇送药,还要回家领皮皮,实在没时间在院里耗着了。于是他报了出诊,信步走出太医院,留下韩新翰一人在春风中萧瑟。

    太医院虽然有点卯有门禁,但是御医们中途出去却没人管。当然,医学生照道理是不能这么干的,但是徐小乐没有分科,也就没人管他。诚如沈院使说的:他没毛病,是太医院的管理制度有漏洞。该如何管理徐小乐这样没有科属的医学生呢?这需要好好讨论,好好研究,好好集思广益。

    反正都是体制的错。

    徐小乐回到了曹吉祥给他安排的平房里,那个满脸阴沉的小火者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见徐小乐回来了,方才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会直接去找曹公公呢。”

    徐小乐道:“难道去皇城拍门?”他放下药:“这是给上皇抓的药,是我进去给陛下煎,还是你们来弄?”

    火者是最宫里最低等的宦官了,当然不敢拿主意。他想了想,道:“你再备一套煎药的工具,晚上一起带进去吧。若是曹公公另有安排,反正也不会亏。”

    徐小乐就取笑他道:“你这倒是滴水不漏。”

    小火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没办法,我就是个小黄门,能参与此事已经是公公的恩典了,哪里能够不知天高地厚去叨扰公公。”

    徐小乐见他说得有趣,两人年纪又相差不大,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火者道:“我姓梁,单名一个芳字。”

    徐小乐哈哈笑道:“你叫我小乐,我叫你小芳,如何?”

    梁芳显然很不乐意。

    阉人也是有尊严的啊!

    就算被阉掉了,也还是男人呀,只是不太完整罢了。小芳这名字一听就是女孩子的,这分明就是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梁芳就道:“你还是叫我大梁吧。”

    徐小乐扫了他一眼:“没看出你大在哪里。”

    梁芳恼道:“那就叫我阿梁。我是广东新会人,我们那边都这么叫。”

    徐小乐道:“那你叫我小乐哥哥就行了。”

    梁芳觉得徐小乐就是只笑面虎,摆出一副友好的表情来占他便宜。不过他才在曹公公面前崭露头角,拿徐小乐也没办法,惹不起就只有躲了。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套青色衣裳,道:“这是火者的服饰和腰牌,你以后每天晚上换了衣服自己出入南宫,给上皇复诊。小心别被人抓住哦。”

    徐小乐过去拿起榆木腰牌,上面写着:直殿监徐乐。

    徐小乐就不乐意了:“既然要我假扮阉人,好歹给我起个别的名字啊,怎么能还姓徐?叫我家祖宗知道了,非得气死!”

    徐家祖宗是否气死尚未可知,梁芳却是真的要气死了。

    ——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

    梁芳忍住怒气道:“若是有事,就在窗台下放个空盆子,我晚上自然会来见你。好啦,我先走了。”他说罢就往外跑。

    徐小乐还不知道梁芳已经都快被气疯了,连忙追出去,问道:“这个直殿监是干嘛的?”

    梁芳跑得更快了,根本不打算回答徐小乐。

    徐小乐由衷觉得阴阳人都有些阴阳怪气,果然不是完整的人。他心中暗道:你不跟哥哥我说,难道我就不会问别人么?哼!(未完待续。)

373、迷路

    曹吉祥本是王振门下的宦官,能在一片清算声中幸存下来,足以证明他本领高强。

    同样都是王振的亲信,马顺那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被文官们活活打死在朝堂上的。

    曹吉祥给徐小乐安排的直殿监身份也不是随意想出来的。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地位在二十四衙门之中属于中等偏下,十二监中吊尾,甚至还比不上四司八局中的某些衙门。

    让徐小乐冒充直殿监的火者,可以在晚上往来皇城不受盘问,即便东窗事发,直殿监那边也容易摆平。因为对于内宫之外的宫殿、廊庑,直殿监也常常使用外雇的杂役,省钱省力。

    徐小乐本人在一番纠结之后,终于穿上了火者的服饰,挂上了腰牌,背起煎药的用具和药材,叫皮皮藏在药罐里。他带上皮皮却是觉得自己真有些丢人现眼,多个伙伴一起,心里似乎就好受多了。

    不过这种事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再走下去也就无所谓了。

    徐小乐走到皇城外的时候,羞耻心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被人当成阉人又如何?皇城里最多的就是阉人了。

    他此刻真正尴尬的是,阉人也有三六九等,顶端的叫做太监,而他看来永远成不了太监,实在叫人生出未尽全功之憾。

    怀揣着这样诡异的情思,徐小乐在经过小黄门查验腰牌的时候,完全没有紧张,自然得就像是走了千百遍一样。

    值更的小黄门本来看徐小乐还有些眼生,想多问两句,却又觉得徐小乐如此自信,肯定有些来头。于是这小黄门便什么都没说,将腰牌还给了徐小乐,让出了路。

    徐小乐还以为这些小黄门也是曹吉祥安排好的,之前那个梁芳不也是小黄门么?所以他连道谢都懒得道,直接走了进去,寻思着该如何前往南宫。

    徐小乐是什么人?在苏州黄家的园林里都会迷路,何况是皇城!然而没人知道徐小乐是个准路痴,所以也就没人来给他带路。如此广阔的南内,僻静得跟鬼域一样,徐小乐只是大晚上地走了两遍,能记住就真有鬼了!

    徐小乐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越走越觉得迷茫。天眼看着就黑了下来,再走话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他本来也想问路,却不敢去问那些守门的阉人。这些阉人的职责就是守门,肯定记得经常进出的面孔,自己贸然上去问路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于是徐小乐就淡定地绕了两圈,眼看着景色已经跟南内大不相同,沿途还看到了几处雄伟的建筑,路上的阉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徐小乐心中暗道:守门的人不能问,但是路上这些人大约就没那么警惕了吧。

    于是徐小乐就凑了上去,想捏着嗓子学阉人的语调说话,还没等他准备好,那个阉人就已经转头过来,道:“你是新来的?”

    徐小乐心中暗道:看来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认识谁。

    他连连点头。

    那火者又道:“为什么入宫?”

    徐小乐这回有些答不上来。他心中暗道:一般人家谁肯把儿子送进宫里当个阉人?再看眼前这阉人,年纪跟他似乎也相差不大。他就道:“还能为什么,左右不过那点事。”

    那个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你也是家里大人犯罪,被净身收入宫中的?”

    徐小乐干笑一声,心中暗道:老爹你泉下有知可别怪我,是他回错了意,我可没说你犯了罪。

    那个阉人见徐小乐这副表情,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看法,道:“其实你也不要难过。既然是官宦子弟,你识字吧?”

    ——识字?哥哥我读书虽然没有万卷,却也有上千卷了。上至《国语》、《周书》,下至《宋史》、《元史》,什么读不了!你居然问我识字不?!

    徐小乐咬着牙道:“识字。”

    那阉人就道:“识字就有出路。我跟你讲,咱们佥书也是官宦子弟,他父亲原本是太仆寺卿呢,因为戴纶案受到牵连……抄家系狱。”

    徐小乐听得连连点头,心道:咱们头一回见面,你跟我说这么多,叫我有些惶恐呀。等会不会杀我灭口吧?对了,回头问问上皇,佥书和太仆寺卿是干嘛的。

    那阉人道:“戴佥书能走到今日的地位,就是得了识字的好处。啧啧,没想到你也识字,好啊,有前途。对了,你在这儿干嘛呢?背着什么?”

    徐小乐随口道:“唔,我是去送东西的。”

    那阉人“哦”了一声,又问道:“给哪儿送呀?”

    徐小乐道:“就是……”他本来差点脱口而出“上皇”两字,突然觉得不妥。自己是迷路走到这里的,谁知道这里具体什么地方?这个阉人若是当今陛下那一边的,岂不是要糟?

    徐小乐这一打愣,那阉人又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我知道啦。就是很尴尬的那位,对吧?”

    徐小乐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赌对了。这阉人若是上皇一派的,肯定不会说得如此轻易,毫不敬重。人家上皇好歹是当了十几年天子的皇帝好吧!虽然倒了霉,也不是你个阉人可以在背后挤兑的,还“挺尴尬的那位”……归纳得倒是挺精准嘛。

    阉人道:“那你快去吧,那个凶婆娘有点疯,到时候把气撒你头上有些不值当。”

    徐小乐就傻了,“凶婆娘”是怎么回事?上皇身边只有一个阮老公呀。他耗尽了想象力,终于找到了答案:要么是阮老公女扮男装,宫女装太监;要么就是皇城太大,宦官之间以讹传讹闹出了误会。

    正确答案显然是后者。

    不管怎么说,徐小乐觉得这个碎嘴子倒是比较安全,就道:“可我迷路了。”

    那阉人带着嘲讽打量徐小乐,道:“哈,亏你还识字呢。都走到门前了却还说自己迷路了。”

    徐小乐觉得有点问题,还是硬着头皮道:“到底怎么走,请哥哥教我。”

    阉人道:“你看地上,认住这种青砖,一直沿着这条路走。走到青砖打横的地方左转,然后第二个路口直走。走到底的那座宫殿就是啦。”

    徐小乐头皮发麻:“这么远?”

    阉人道:“说着麻烦,走过去还不到一里路呢。快去吧!”

    徐小乐道了谢,背着东西就往阉人说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还边想:到底对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上回来有这么多树?咦,前面好像树林更茂密嘛,那天曹太监不是说南宫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了么?(未完待续。)

374、冷宫

    徐小乐是路痴却不是白痴,走了几步之后他就觉得不对。那人若不是别有用心,肯定就是误会了什么。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宫内还有比上皇更尴尬的人么?

    徐小乐刚停下脚步,准备换个方向走,就听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他一转头,就看到刚才那个碎嘴阉人朝自己小跑过来。

    那碎嘴阉人道:“我想了想,那条路进去还有些冷清。你兴许会怕,我带你去吧。”

    徐小乐很勉强地扯动嘴角,心道:我肯定不怕冷清,倒是你这么热情叫我有些恐慌啊。他就道:“那岂不是太麻烦你了么?我自己去就行了。”

    碎嘴道:“不麻烦不麻烦,走走,几步路就到了。”

    徐小乐心中腾起了各种想法,其中最恐怖的大概就是自己暴露了,要被人带去某个阴暗角落里把小小乐切掉。转过一个弯后,徐小乐甚至准备好了逃跑。

    碎嘴看出了徐小乐的紧张,道:“头一回?其实也没事。那个婆娘再凶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就算真的欺负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别怕,完成差事就该回去睡觉了吧。”

    徐小乐点着头,已经确定自己被人拐上了一条弯路。好在这里树林丰茂,真要逃跑并不是难事。

    咦,前面还有个湖?

    徐小乐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水腥气。这就更叫他放心了,江南弟子哪有不会游泳的,北方人却大多不识水性。这就多了一条逃生之路。

    碎嘴突然停了下来,一拍徐小乐的肩膀:“就是那儿,你快过去吧。”

    徐小乐这才从自己的逃生计划中跳脱出来,眼前已经多了一处红墙黑瓦的宫殿。这座宫殿隐没在树林之中,倒是有些像画上那些山林古刹,颇具禅意。

    在碎嘴阉人的催促下,徐小乐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对碎嘴道:“你先忙去吧,我等会回去就认得了。”

    那碎嘴就道:“好,那我先走了。对啦,你叫什么名字?哪个衙门的?”

    徐小乐就照腰牌上的名字回他道:“我叫徐乐,直殿监的。你呢?”

    那碎嘴阉人就道:“我叫吴小雨,是内官监的。回头我去找你玩。”

    徐小乐连连称是,心中暗道:人是好人,怎么就入宫了呢。

    目送了吴小雨离去,徐小乐眼珠子一转,就准备伺机离开。他又不是真的要来这里,万一被里面的人抓住,自己该说什么?京师这地方太邪乎,总是撞到诡异的人和事,这让徐小乐有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哎哎,这是给我们送的炊具么?”一个犀利的声音叫住了徐小乐。

    徐小乐暗道不好,微微转身就看到了一个交领天青色宫装的女官站在宫殿门口。

    徐小乐胆子不算大,就是不怕女子。尤其像这种十七八岁,正当妙龄,又微微有些成熟的大姐姐,就算再凶,徐小乐都会忍不住凑上去搭话。何况人家还在跟他说话呢。

    徐小乐还记得楚书瑶的教诲,宫里得叫大一辈。若是在外面,他肯定是要叫姐姐的。不过此刻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穿着火者服饰,也只能昧着良心叫“姑姑”了。

    “这位姑姑怎么称呼?”徐小乐上前笑道。

    女官退了一步,显然是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火者。她重新立定,道:“你是来送炊具的吧?”

    徐小乐道:“姑姑容秉,其实我是迷路了走到这里的。”

    那女官显然不信,道:“还有人迷路能走到冷宫来?你头一天入宫么?”

    徐小乐连连点头:“姑姑真是冰雪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女官脸上冰封的神情有些松动,显然故意克制自己不笑出来。她道:“你原本是要去哪里?”

    徐小乐就暗道:这位姐姐也不是凶婆娘嘛。莫非还有别的“姑姑”?而且她说这里是冷宫,啧啧,那不是薄情皇帝安置旧爱的地方么?她若是冷宫里的宫女,总不会跑出去告密了吧?

    于是徐小乐就老老实实道:“我要去南宫。”

    谁知女官脸上神情大变,眉头挑起,双目圆睁:“你调戏我!”

    徐小乐一脸迷茫:“我是真的要去南宫送东西,好姐姐,这里是哪儿?”他一不留神就把习惯的叫法带了出来。

    那女官一听“好姐姐”,脸上泛起一抹潮红,眼睛都快染红了,羞怒道:“还敢说不是调戏我!”说着就抡起拳头朝徐小乐打了过去。

    徐小乐的身手岂是一个宫女能打到的,双腿一弹就倒跳出去两步,急忙道:“虽然你貌美如花,但我现在有正经事要做,哪有空调戏你!”

    这话在宫女听来,乃是更进一步的调戏,怒容更甚。

    徐小乐见她左右飞眸,登时就想起自己最亲的人来——嫂嫂每回找家伙揍他的时候,神情动作与她简直一模一样。

    “给、给、给……”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从门后冲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一根细竹竿。他看上去不过两三岁大,走路尚且不稳,言语更不利索,却颇有一股同仇敌忾的壮烈之气。

    徐小乐一看就乐了:“冷宫里还有孩子?”

    女官眼见这胖娃娃出来,也顾不上打徐小乐了,连忙上前稳住那孩子,口中道:“小爷,您怎么出来了。快把这竹竿扔了,小心扎手。”这两句话却是说得温柔至极,跟刚才判若两人。

    徐小乐突然鼻根一酸,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淘气摔倒,嫂嫂放下织机过去抱他。那时候他就是个小混蛋,非要嫂嫂抱着在院子里一圈圈走方才肯止住哭。

    “打、打、打洗他。”胖娃娃冲着徐小乐叫道。

    女官转头怒视徐小乐,目光一射过去,却忍不住柔软下来。她见徐小乐呆呆站在那里,满脸思愁,哪里像个登徒浪子?更像是离窝的无助小雀。

    “你别在这里哭!”女官虽然还是作出凶巴巴的样子,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徐小乐这才挣醒,强作了个笑脸,道:“我哪里哭了?只是有些想我家里人。”

    女官轻轻摸着胖娃娃的手,叫他把竹竿扔了,旋即抱了起来,道:“你入宫多久了?”

    徐小乐委屈道:“真的是第一天,上回去南宫还是晚上,路也没记熟,可不就迷路了么。”(未完待续。)

375、送信

    女官见徐小乐年纪并不大,嘴边还有圈黑毛,心中暗道:看来是我错怪他了。他这个样子,显然不是从小净身的。大约净身时间不久,之前又是在外面做事,才调入宫中。

    内廷有四司八局十二监,所谓的二十四衙门。这里面宦官所占比例其实不大,更多的是归于这二十四衙门的匠户。这些匠户就是皇家仆役,又不能住进宫里,便得有宦官在外面管着他们。

    十六七岁新净身的少年,并不会立刻就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有些入了宫还能长出胡子。当然,在饥渴难耐的宫女面前,这样的小鲜肉最为美味。只需要略施以大姐姐的关怀,就能叫他们投怀送抱。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榨干他们的男子精华,叫他们成为真正的阴阳人。

    女官道:“你真要去南宫?你知道南宫住的是谁么?”

    徐小乐道:“那是自然……对了,姐姐说这里是冷宫,又有孩子,莫非是上皇的骨肉?”

    女官斜眼看着徐小乐苦笑:“你才知道么?这位便是当今皇太子殿下,还不上来见礼。”

    徐小乐真的上前两步,却不是去见礼的,而是打量女官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模样,此刻被安抚下来,反倒有些害羞,转过头去把背脊对着徐小乐。

    徐小乐道:“还真有些像上皇陛下。”

    女官道:“你去见上皇什么事?”

    既然这女官是照顾皇太子的,在徐小乐看来也就是自己人了。虽然他也想到了“奸细”的可能,但是刚才那样的真情流露却绝非作伪。他就实话实说道:“其实我是太医院的医生,上皇这几天伤风,我昨晚去给他诊脉,今天进去煎药。”他说着放下包裹,给女官看里面的药罐、药包。

    女官也就不疑有他,道:“那你怎么跑到西苑来了?”

    徐小乐泪流面目:跟你说了是迷路,要我承认多少次啊!

    女官道:“你在这里稍等,有些东西要托你带过去。”她说着就抱了皇太子进去,过了良久方才一个人出来。

    徐小乐看她手里拿着的信纸,随口道:“这是谁写的?”

    女官道:“这是周贵妃手书,请转呈上皇陛下。”她捏了捏衣角,又道:“这里别无长物,没法谢你了。”

    徐小乐哈哈一笑:“我辈岂是锱铢必较之人?好姐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就算谢我啦。”

    女官微微垂了垂头,心中暗道:他是第一天进宫才这么问。多呆几天,自然就知道我的名字了,瞒着他又有什么意思?何况他还是个小宦官。她就道:“我姓万,单名一个贞字。”

    徐小乐抚掌道:“好名字!”

    他动静太大,惊动了药罐里睡觉的皮皮。皮皮小心翼翼地冒出一个头来,只听到万贞吓得一声惊呼,连忙又缩了回去。

    万贞抚着胸口道:“这是猴子?”

    徐小乐得意道:“他叫皮皮,是乌猿,我朋友。”

    万贞看着徐小乐就有些异样:“你胆子真大,竟然把他带进宫来。不怕被钟鼓司抓走么?”

    徐小乐望文生义:“钟鼓司抓皮皮干嘛?他可打不动鼓。”

    万贞就掩口笑道:“钟鼓司可不止击鼓敲钟,还要负责宫中各种杂戏,里面就有猴戏。”

    徐小乐作出惊讶的神情:“万姐姐知道的可真多。”

    万贞就道:“我四岁就入宫啦,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突然也有些落寞,就道:“其实宫里就是这样。有些人风光无限,有些人就愁云惨淡。自从大变之后,皇后娘娘眼睛都哭瞎了一只,腿也瘸了……对了,你是御医,能去给皇后娘娘看看么?”

    徐小乐就迟疑道:“可是可以,不过今天上皇那边似乎更急些……”

    万贞连忙道:“你今日先去看上皇,明日再找个由头来看钱娘娘嘛。娘娘就住在后面的殿里,离这儿近得很。”

    徐小乐暗道:看来我这个御医也算很成功,皇帝皇后的病都找我看。他就道:“那我明日早点进来。”

    万贞这才放心,给徐小乐细细讲了识别宫中道路的窍门。

    皇城实在太大了,很多地方的建筑又十分相似,迷路并不是徐小乐一个人的问题。于是就有各种认路的办法,比如看门首,看地砖,计步数。女子的方向感本来也较弱,不会用“东南西北”的说法,只说“左右”,正合徐小乐的脾胃。

    徐小乐将万贞的描述记在脑子里,一一对应,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看到了南宫的大门,以及那把灌了铅水的铁锁。

    这回可没有人等在那里,徐小乐就先把包裹送进窗户,然后自己捋顺了身体,钻了过去。进了南宫他才松了口气,里面就是通天大道笔直前行了。

    上皇朱祁镇在昨天见了徐小乐之后,今天竟然恢复了不少力气,都能坐起来喝一碗粥了。阮老公知道朱祁镇是五分伤寒五分抑郁,有个年轻人陪着说话,自然就好了许多。

    ——不过今天这位御医来得也实在有点晚……上皇都有些等不住了。

    阮老公正想出去看看,就听到有人推门,连忙过去。

    果然是徐小乐。

    徐小乐装腔作势抹了一把汗,道:“今天迷路了,真是不好意思。”

    朱祁镇就在里间道:“小乐,你走到哪里去了?”

    徐小乐一边把东西从包裹里取出来,一边抱出皮皮,进了里间,道:“陛下,我走到西苑去了,还见到了皇太子殿下。”

    朱祁镇抬起身:“他还好么?”

    徐小乐道就道:“唇红齿白,白白胖胖,很有精神。”

    朱祁镇咧嘴一笑:“亏得他还小……”突然又十分低落:“也是可怜,以后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徐小乐隐约能明白朱祁镇的意思。

    那个弟弟抢了家业,难道会不留给自己儿子么?这也就是吴小雨说“尴尬人”的意思:身为皇太子,皇帝却不是自己老爹,而是叔父,你说这个太子位子坐得尴尬不尴尬?(未完待续。)

376、好人

    朱祁镇看到徐小乐怀里的皮皮,问道:“这是什么猴子?竟是黑色的。”

    徐小乐道:“他叫皮皮,是头乌猿,《神异经》里说见到他有大喜事,我就带他过来啦。”他让皮皮去找朱祁镇,一边又对朱祁镇道:“陛下放心,他不挠人的。”

    朱祁镇很快就跟皮皮玩了起来,徐小乐正好出去泡药,清洗药罐准备煎药。

    等徐小乐煎好药进来,上皇正握着皮皮的两只手,让他在床上跳胡舞。

    徐小乐就上前道:“陛下,趁热把药喝了吧,千万别吹。”

    朱祁镇也没有要阮老公试药,径直端过来就喝。这药已经在外面凉了凉,热气腾腾却不至于烫了口舌。他大口喝了几口,碗里的药已经去了一大半,就奇怪道:“我以前最不爱喝药,只觉得喝了之后反胃欲呕。今日喝了你这药,却觉得浑身清爽,就连药味都不难闻了。”

    徐小乐道:“药对症适体的时候,自然就是这样了。”他想了想又道:“其实药石都是人身对抗病邪的援军。本阵还是靠的自身正气。若是药石入口,身体首先排斥,这就是主客军不合,只能是药有问题。”

    朱祁镇听了之后却回想起当日自己兵败的经过。

    说起来的确是自己没有祖宗的征战之能,但是英国公张辅总有吧,那可是“一平交阯、三缚渠魁,易草莽为桑麻、变雕题为华夏”的军神啊。然而那一仗终究是输了,自己身为帝王而被俘,连带这位国家柱石都殒命沙场。

    朱祁镇又想起了那些身死异乡的战士,端着药汤的手就忍不住抖了起来。他记得回来之后有人跟他说:京师内外,家家缟素。哀怨之气,笼罩京师上空三月不散。

    ——这都是朕的罪过呀!

    朱祁镇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徐小乐见朱祁镇莫名就哭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说起来朱祁镇比他年长不了多少,还不到十岁,可以算是一代人。不过人家上皇九岁登极,当过明君,也做过昏君,被瓦剌人囚禁过,如今正在被自己弟弟囚禁……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徐小乐就算再多活五十年也赶不上。

    徐小乐就故作振奋道:“对啦,陛下,我去西苑那边的时候,有封周娘娘的手书要我转呈陛下。”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那封信。

    朱祁镇听说是周贵妃的手书,精神的确振奋了些。他接过带着徐小乐体温的书信,打开读了一遍,刚才不自觉地流泪已经变成了抽泣。

    徐小乐更加有些可怜这位上皇,心中暗道:当今天子也太小气了些,反正都是关押,为什么不让他们家人聚在一起呢?还能腾出几座宫殿,岂不是一举两得?

    朱祁镇咬着牙忍住哭,勉强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药汤。他用袖子沾了沾嘴唇,道:“钱皇后如何了?”

    徐小乐心道:他看完了周贵妃的信,却先问钱皇后,看来在上皇心中,钱皇后更重要些。他就不敢直说钱皇后“瘸腿、瞎眼”的事,只是道:“今天我只是碰到了个宫女,并不知道确凿的情况。待我明日去见了娘娘,再回来禀报吧。”

    朱祁镇咬着嘴唇,泣不成声:“我一回来就听说了,皇后拿出所有私房钱想要赎我回来。甚至哭瞎了双目,小乐,你若是能治好皇后,我、我……”他猛地发现:自己甚至连最基本的打赏都给不出,何况封官许愿的赏赐?

    一念及此,朱祁镇就像是被刺破的鱼泡,颓然靠在床柱上。

    徐小乐见状心中不忍,道:“陛下,这事不用打赏谢我。说实话,我觉得陛下是个好人,所以愿意跟陛下交个朋友。为朋友办事,自然不需要打赏酬谢。”

    阮老公听了浑身都打颤。他见过五位皇帝了,哪有人敢跟皇帝“交朋友”的?他见上皇还没缓过劲,似乎没听出什么毛病,连忙打圆场道:“也是徐御医赤胆忠心……”

    徐小乐就不怎么高兴了,心说:你们都到这地步了,还玩什么冠冕堂皇?他就直截了当道:“公公别这么说。我哪有什么‘赤胆忠心’。真要扣字眼,我就算有赤胆忠心也是对龙椅上那位的。实话实说,我们升斗小民,谁当皇帝还不是都一样过日子,无非日子过得好坏罢了,能有几分忠心?”

    阮老公就不说话了,心道:你连桌子都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罢了罢了,反正龙游浅水,你就算掀了桌子又能如何呢?难道陛下还有重登九五的一天么?那真是得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朱祁镇总算回过神来,道:“小乐,你也是好人。咱们共经此难,若有我纾解之日,必当千万倍回报你。”

    徐小乐道:“我虽然不需要陛下的回报,不过陛下倒是真该存这么个念想,否则情志倾颓,龙体就无论如何都没法有起色了。”

    朱祁镇重重点了点头,道:“朕终究做过天子,朱祁钰总不能杀我。等他安定了储位,再做几十年太平天子,根基牢固,必会放我出去。到时候就算不封我个亲王,总要封个郡王吧。我只要能活到那日便好!”

    徐小乐笑道:“你们好歹是亲兄弟,恐怕不需要几十年,就会给你个王国让你去享福了。”

    朱祁镇也是觉得只要能够出宫,当个国王享福也很好,咧嘴笑道:“到了那天,我就聘你去我王府执掌良医所。你这位国医圣手可别看不上。”

    徐小乐哈哈大笑道:“这可好,我嫂嫂本来还说我这辈子能当个药局大使就到头了。若是执掌良医所,那得六品官了吧。”

    阮老公就心道:良医正只有八品……

    朱祁镇也跟着笑道:“哈哈,这官太小,我还真不知道是几品。”

    徐小乐一听也是,两人笑成一团。之前凄然之气顿时尽皆消散,灯光之中,朱祁镇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年轻的上皇看到灯花跳动,微微闭目祝祷:只愿列祖列宗开恩,叫我夫妻团聚,就算被贬为庶民,我也绝无半分怨念。(未完待续。)

377、初诊

    徐小乐陪朱祁镇聊了好一会天,主要就是讲讲上皇的儿子、女儿。虽然他只见了皇太子一面,但是要发挥起来却能说许多。以及重庆公主在宫外的生活,也可以给朱祁镇好好讲讲。

    朱祁镇听得入迷,简直不舍得放徐小乐离去。不过徐小乐明天早上要去给重庆公主看病,下午要入宫去看钱皇后,晚上要给太上皇复诊。一天到晚连轴转,再不回去休息,真是连打盹的时间都没有了。

    朱祁镇这才恋恋不舍放徐小乐出去,满心期待明晚的到来。

    徐小乐出了南宫之后总算没走错路,否则大晚上在皇城里迷路可就有趣了。值夜的小黄门不知道为何有人会晚上出城,反正城门不能开,徐小乐只能从城墙上缒下去。

    徐小乐头一回感觉到曹吉祥的重要性,隐约觉得这个少监还能叫人留门,果然有些本事。下了城墙之后,徐小乐又走了一截,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等他走到大明门,猛然一拍头:把皮皮忘在宫里了!

    在徐小乐跟上皇聊天的时候,皮皮就耐不住寂寞,自己跑出去玩了。皇城这么大,若是跑到西苑,那里更是树木成林,别说晚上,就是白天都找不到呀。而且现在徐小乐也没法入宫了。皇城城门紧闭,能放绳索竹篮缒下来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还想再上去?真当皇帝是你隔壁邻居么!

    徐小乐这下就有些苦恼了。他原本的计划是带着皮皮去重庆公主府上,让公主殿下先熟悉一下皮皮。等公主殿下不怕皮皮的时候,就可以藉由跟皮皮玩耍,让她适应各种突发的噪音。

    在徐小乐看来,只要公主习惯了各种声音,也就算是治好了。这种心病无非两种手段解决:一种是何绍阳大叔用的祝由术,借助外物施以猛力,一举成功;另一种就是潜移默化,让人渐渐自己解开心结。

    徐小乐没有神奇小蘑菇在手,更没有何大叔的本领,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可如今,最重要的助手却跑到皇宫里玩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呢!

    徐小乐只能期望皮皮在玩够了之后能够回到南宫,那么明晚还可以机会带他出来。至于明天的治疗计划,只能做些修改,比如改成自己跟公主殿下玩耍。

    ——该玩什么呢?

    徐小乐躺在床上,心中闪过好几个自己幼年时候玩的游戏,似乎都不怎么合适五岁大的女孩子。

    ——我五岁的时候在玩什么呢?

    徐小乐心中暗道:那时候似乎就是跟笑笑在一起玩骑竹马的游戏……我负责骑马,笑笑负责笑。

    想着想着,徐小乐就睡着了。

    徐小乐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他在揉腹之后跳下床,练了导引术。如今正是春天,阳气日益充沛,一套导引做下来就是汗流浃背。他满意地看了看皮肤上的一粒粒汗珠,就如叶子上的露水一样浑圆、剔透。

    师父李西墙当初跟他说过:导引术练到小成的境界,肤如凝脂,落水成珠,只要一抖身,身上就干了。

    徐小乐心中一动,发力一抖,果然看到汗珠飞溅出去,身上虽然没有全干,却也差不多了。

    ——只是这个动作好像狗啊!

    徐小乐暗暗自嘲,正穿着衣服,突然想道:师父懒得很,肯定没有小成,莫非他故意设了个套,要我学狗?

    李西墙也是形象败坏殆尽,明明是祖师传下来的话,却被徐小乐视作陷阱。若是他听到徐小乐的心声,不知该有多么委屈。

    徐小乐穿上了衣裳,收罗了一下药箱,就往重庆公主府邸走去。他还要去市集上买些小玩意,最好是拨浪鼓、小铜锣之类的,既能发出响声,又不至于惊吓到公主殿下。

    这一路上边走边买,不知不觉中就连许多预计之外的玩具也买了。诸如风车、竹蜻蜓之类,也是绝对不能少的。等徐小乐到了重庆公主府上,锦衣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货郎,差点拿了方天画戟把他赶走。

    楚书瑶迎了出来,意外道:“你买这么多东西?”

    徐小乐大言不惭道:“给殿下治病用的。”

    楚书瑶不信:“就算是治病,也用不着这么多玩具吧?”

    徐小乐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我是为了循序渐进。你想,若是一上来就刺激殿下,殿下怎么受得了?所以得一件件来,先让她听风车的呜呜声,慢慢再用铜锣敲打声,等殿下彻底习惯了,病自然就好了。”

    楚书瑶觉得徐小乐说得有些道理,却从未见过大夫如此看病的,还是存了将信将疑的心思,领着徐小乐做贼似地去公主的闺阁。

    徐小乐连皇城都去过了,就差进内宫了,眼界开阔了不少。他知道这处府邸绝非王府规制,恐怕连伯爵府邸都够不上,不过公主能住在外面,总比冷清的皇宫里要强。

    重庆公主倒是还记得徐小乐,见了这位“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等她看到徐小乐捧出一堆玩意,方才对徐小乐的身份不再怀疑——果然是来陪她玩的。

    徐小乐本着循序渐进的态度,拿出了一架风车,平平一推,叶轮便呼呼转了起来。

    公主看了果然欣喜,伸出胖胖的小手,接过风车,就在屋里玩了起来。

    徐小乐笑眯眯地看着公主一圈圈跑,突然哐地一声,手中的小铜锣就撞在了一起。

    重庆公主吓得跳了起来,手中的风车也顾不得了,一头扎进楚书瑶怀里,转头看了徐小乐一眼,嘴巴越咧越大,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楚书瑶搂着公主,柔声劝着:“不哭不哭,刚才是先生失手了,他人就在那里嘛。”

    重庆公主哭得更凶了。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看徐小乐一眼,就钻入楚书瑶怀里。哭上两嗓子,再转头看徐小乐一眼。虽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不知道什么叫做“用眼神杀死你”,但还是希望徐小乐受到惩罚。

    于是,徐小乐成了第一个被楚书瑶赶出去的御医。

    这样的好处就是,徐小乐有足够多的时间做点自己要做的事了。比如看看书,还有回一趟租来的小院,打听一下伯父和高知府的近况。(未完待续。)

378、好消息(第一更)

    徐珵和高知府都还没有被放出来,也不知道陈阁老那边到底是何种态度。不过高若楠已经沉稳了许多,也不再悲观得见不到天日,开始相信父亲真的能出来了。

    这主要还是罗云带回来了好消息。

    徐小乐与罗云坐在院子里,高若楠做了两个小菜,三人就一起吃午饭。

    罗云对两人道:“高叔肯定是能放出来的。”

    徐小乐就看他:“怎么说?”

    罗云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高叔之所以被下诏狱,是因为卢忠那个混蛋。你们知道卢忠吧?他是……”

    “你们前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徐小乐淡定得就好像真对锦衣卫了如指掌一样。其实他是想起了曹吉祥给他讲的金刀案,卢忠那厮在里面做了极不地道的事,为了升官连朋友——虽然是酒肉朋友——也陷害了。

    罗云惊喜道:“不愧是小乐,这都打听到了呀。”他继续道:“他为了自己能升官,成天就琢磨着如何陷害别人。高叔能有多大罪过?千里迢迢抓到诏狱来,就是他做的事!”

    徐小乐微微点头。高若楠眼中已经冒出来憎恶的凶光。

    罗云又道:“不过高叔虽然不是第一个,却恐怕是最后一个了。卢忠去年搞了个金刀案,非但没有升成官,反倒把自己折进去了,现在听说是疯了,只能在家休养。”

    “疯了?”徐小乐颇有些奇怪。

    罗云道:“听说是疯了。不过大家都说他是装疯。唔,对了,他还去找了个高人算命,据说那高人十分灵验……”

    徐小乐打断罗云道:“继续说高叔的事吧。”

    罗云“哦”了一声,只好扯回正题道:“现在统领锦衣卫的是朱骥朱指挥使,他是于少保的女婿,风评极佳。我跟穆叔拜访了几位千户、佥事,他们都说现在朱指挥使在收拾卢忠留下的烂摊子——许多被卢忠攀诬的官员,虽然没有下诏狱,但都在三法司那边耽搁着。等指挥使忙完了这一阵,肯定会把高叔放出来的。”

    高若楠一粒一粒拨着米饭,心中暗道:我爹的事那么简单,这位指挥使老爷大手一挥不就好了……

    朱骥当然不能如高若楠一样,什么简单快捷就把什么事放在前面。他得先办重要、紧急的事。相比一个苏州知府,京师里的这些官员显然更重要。相比一个外任的庶务,京中部堂院署的工作也更紧急。

    罗云道:“若楠妹子,你放心吧,诏狱里早就不用刑了。我跟穆叔也去看过两次,那几个狱卒受了小乐的医治之恩,给高叔和徐伯都换了上好的被褥,稻草也都每天拿出去晒。”

    高若楠垂着头,道:“谢谢,谢谢小乐哥哥,谢谢云哥哥。”

    罗云嘿嘿憨笑起来。

    徐小乐只是继续吃饭。他下午还要入宫,去看钱皇后。

    他从小听说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却没想到我大明的皇帝竟然那么寒酸,只有一位皇后寥寥几个妃嫔。碰上有些贪恋美色的富豪,家里的妾室恐怕都要更多些。

    不过从上皇流露出的思念之情看来,就算是皇帝也有妻儿之情。

    徐小乐边吃饭,边问道:“小云,你有没有听说过钱皇后的事?”

    罗云就挠了挠头,道:“锦衣卫不太说宫里的事。只听说钱皇后有两件事,叫人十分钦佩。”他掰着手指头道:“第一件事是当初瓦剌要赎金,她把自己的积蓄、首饰都拿出来了。只是大臣们不肯签城下之盟,没能用上。第二件事,就是她整日祈福祝祷,哭瞎了眼睛。困了也不回床上睡觉,就在睡在地上,连腿都瘸了。”

    高若楠还是头回听说,带着钦羡道:“皇后娘娘真是情深义重。”

    徐小乐道:“上皇对她也是情意绵绵。”他就把上皇看了周后手书的事说了,总结道:“上皇只有看到周后的手书才会伤心,但是钱皇后那边,他却是时时刻刻都牵肠挂肚的。”

    高若楠道:“他那般爱钱皇后,为什么还要有个贵妃呢。”虽然七出之条里有“善妒”,但是女子总不乐意见自己年长色衰时,有个妖艳贱货在家里与丈夫缠绵。同意丈夫纳妾的主妇,往往都是没有子息,为了传下香火,情非得已。

    徐小乐倒是知道,就说道:“皇后无子,天家血脉总不能断。”

    重庆公主和皇太子都是周贵妃亲生的。

    高若楠只好闷闷不说话了。

    徐小乐也吃完了饭,把碗一推,道:“好啦,我要走了。”

    高若楠就道:“你不小憩一下再去么?早上起得也早吧?”

    徐小乐就伸展了一下腰背,道:“不啦。宫里太大,我还是早点过去,免得迷路。”

    罗云三口两口扒了饭,道:“我也吃完了,下午还要去署里。”

    高若楠想着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就觉得有些萧瑟。

    徐小乐和罗云却没敏锐到关心少女情怀的地步,各自拿上东西就出门去了。徐小乐还要去换上宦官服饰,当然不肯让罗云知道。罗云却是真的有事,他最近跟个鞑官学摔跤,正在兴头上,别的事都被抛诸脑后了。

    鞑官就是鞑子军官的简称。

    当年太祖北伐大都的时候,就有许多蒙古鞑子投靠过来。太宗清肃北边,设立朵颜三卫,自然又收服了不少蒙古部落。等他发动靖难之役,这些蒙古军官也是立了功勋的。亲征漠北之后,大量蒙古人被安置在居庸关内,所以军中各卫,包括上直亲军,都有许多蒙古军官。

    原本鞑官这种带着蔑视的称呼并不普遍。然而前年也先打过来的时候,内附的蒙古人有不少都为瓦剌人带路,再此之后“鞑子”、“鞑官”的贬称就开始多了起来。

    不过事分两面,抵抗瓦剌而为大明尽忠的蒙古军官、兵士也是不少。所以军中虽然也叫“鞑官”,却没有太大蔑视,往往还伴随着夸赞此人马术精湛、摔跤本领高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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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前两天打赏一万起点币的书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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