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灯下黑
既然被撞破了,大家索性打开门说敞亮话。
交谈自然挪到了堂屋。荷叶看到大家过来,颇有些欣喜。笑笑却第一眼就看到了徐小乐脸上的巴掌印,还认出那是晚晴姐的掌纹,不免黯然失色:看来小乐真的做了那事,否则晚晴姐为什么气得打他?
徐小乐一看有六部会审的架势,连忙找唐笑笑结盟。唐笑笑哪里还肯理他,远远坐了,一副高高挂起“小乐勿近”的模样。
徐小乐只好乖乖坐在众女面前,心中盘算着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
在徐小乐受审的时候,桃花却已经找了人,带着她与罗云的信物赶去苏州城里报信了。
她最初只是看罗云身材魁伟,一身健肉坚如磐石。两人勾搭上了之后,却发现罗云为人实在太老实,老实到了耳根子软的程度。无论她说什么,罗云都会听从,没有一丝一毫违背。
加上罗云锦衣卫百户独子的身份,将来必有官身,桃花便略施小技,就把罗云牢牢勾住了。
报信的人得了桃花的好处,真是不惜脚力,天还蒙蒙亮就赶到姑苏城。只等城门一开,他就头一个进城,直奔锦衣卫百户所。也幸亏他运气好,这天罗云正好早早来署里点卯,被他远远叫住。
两人都是见过的熟人。罗云头一回与桃花有私情,就是看社戏的那天晚上,借的也是胥王庙的屋舍。略一相对,罗云就接了信,又给了那人一串铜钱,算是草鞋钱。他展开信纸,看到桃花有了自己的儿子,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竟然要当爹了。
惊的是,自己竟然要当爹了!
罗云想想自己虽然出来做公,也吃了一份俸禄,终究年纪还小。别说不会养孩子,就连自己都没活明白。他又在纠结是否要告诉父母,说起来家里若是添丁增口也是好事,但是这种私生子家里怎么看呢?
于是罗云想到了徐小乐。
以徐小乐的聪明才智,肯定是有办法的!
桃花不也说了么,正是徐小乐将她救了出去,免遭被人贩卖的惨剧。
罗云下定决心就要去找徐小乐,正在想该找个怎样的借口去木渎的时候,徐小乐竟然先来找他了。
徐小乐昨晚被六位姐姐妹妹审讯了一晚上,也只是初步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现在几位姐妹都说是街上的浮浪来勾引的桃花,没有往罗云身上想。不过女人心,细如丝,更有可怕的直觉,万一哪天想通了,必是一场惊天骇浪。
徐小乐把罗云拉到了醉月楼的雅间,等小二上了酒菜,方才似笑非笑道:“你做的好事!”
罗云羞愧地低下了头。
徐小乐就道:“你怎么跟桃花勾搭上的?”
罗云只好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同时还交代了徐小乐最为关心的“隔门反插花”。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名目,只是因为不敢进屋,这才仗着本钱雄厚,隔着门弄了一弄。
徐小乐听得无比艳羡,问道:“有句老话说得好,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现在桃花的篱笆松得叫你隔门都钻进去了,你就不怕她另外还有男人?”
罗云想了想,道:“我算是家贼难防,别人恐怕钻不进吧。”
徐小乐噗嗤一口酒水喷了出来,道:“你也知道你是家贼!你知道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昨晚被嫂嫂她们审了一晚上,天都快亮了才去睡觉!”
罗云看了看席面,道:“小乐,真是对不起你,这餐饭算我的。”
徐小乐道:“我才不在乎一顿饭呢!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事。说起来那孩子总是你的血脉,你就不用跟罗叔罗婶说一声?”
罗云挠了挠头,道:“我就是为这头痛,还等着你给我出个主意呢。”
徐小乐真是没话说了。罗云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还要自己来帮他出主意善后,这算是什么事啊!
徐小乐也着实有些头痛,自己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道:“要不然你就跟罗叔说,你一时冲动,现在有儿子了。索性让罗叔做主,纳桃花做个妾室。最多以后找人求亲的时候被女方家嫌弃些呗。”
罗云皱着眉头想了良久,道:“我怕我爹打我。”
徐小乐只好一摊手,道:“要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有没有积蓄?租赁一间屋舍给桃花住,就算是外宅。等以后你成了亲,这边孩子也大了,你爹也不怎么管你了,便可以公之于众啦。”
罗云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苏州地面上的事,能有几件瞒得过我爹?你这法子不好……除非……除非跟我爹说那孩子是你的!”
徐小乐嘴角一抽,道:“你怕你爹抽你,我就不怕我嫂子抽我了么?这事我肯定不能担。你想啊,你偷了桃花,无非就是单纯的偷人。我若是偷了桃花,那就是乘人之危啦。”
罗云想了想也有道理,顿时为难起来。
徐小乐跟罗云一起纠结了会儿,只好道:“如此看来,桃花还真的只有先扔在穹窿山了。”
罗云担忧道:“她不会有事吧?”
徐小乐给了罗云一个白眼:“能有什么事?我不都在那里么!对啦,到了山上你还可以去看她。”
罗云满脸忧愁,道“那么远,我怎么去呢?”
徐小乐反问:“那她在木渎你是怎么勾搭她的?”
罗云不以为然道:“那时候我不是在木渎公干么,还有锦衣卫的暗桩……咦,对啦,我可以让她住在暗桩里呀。只要没有公务,我爹肯定是不会去的。而且就算去了,我也可以叫人把桃花记录在册,雇佣为仆妇,负责收拾屋子。”
木渎的锦衣卫暗桩属于较为重要的落脚点,以往也有仆人打理,只是不住在暗桩里。如今何绍阳的案子已经松懈了,暗桩里也没人往来入住,说不定真能做到灯下黑呢。
徐小乐微微点了点头:“反正别再牵累我就好啦。桃花的契书在我这儿,回头给你送去。”
罗云摇头:“放你那里我放心,我这儿就怕被我爹发现……”
徐小乐见他没有将契书还给桃花的打算,心中暗道:都把人肚子搞大了,还不想着放人自由身,你这脑袋也真是够木的了。
*(未完待续。)
265、医政
诚如徐小乐说的,只要不牵连他,任何处置手段都是可以考虑的。他也不相信罗权叔叔会把罗云如何,充其量就是骂一顿,最多打一顿,还未必能有嫂嫂下手那么狠。人常说虎毒不食子,这点上紫面虎罗叔叔足堪表率。
桃花离开之后,家里的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只是相对往日而言有些沉闷。胡媚娘和梅清、枫香都很为自己的身份迷茫。就像胡媚娘说的,她们都是藤,一旦离开了树就没有了支撑。
现在徐小乐勉强担当起了树的角色,但是显然这株树还没有长成。
徐小乐经历了苏州城里的谣言污蔑,穹窿山的“民变”,又遭遇两桩“人命案”——前者是少了一个人,后者是多了一个人。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真是让他疲惫不堪,甚至连去山塘街面馆吃早点的心思都淡了。
徐小乐原本想着休息两天恢复精神,然后还要抓紧时间研究肺痨病因。如今穹窿山上的进度仅仅能拖延病情恶化的速度,并不能真正做到治疗,更不用说治愈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徐小乐还没缓过劲来,谭公超就请他去官署商谈公务。
徐小乐只好换上官服,前往县医署。
谭公超仍旧是一副冬烘先生的模样,看似老糊涂一个,实则只是涉及公事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老态。一旦摆脱了案牍公务,谭公超就是一副老当益壮、神采奕奕的姿态了。
徐小乐已经摸透了这位老医官的底,并不为表象所欺骗。他上前打躬道:“谭公,你找我。”
谭公超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叹气道:“小乐呀,又到年底啦。”
徐小乐笑道:“过年还不好么?”
谭公超就道:“过年事情就多啦。”他突然眼睛一睁,露出笑意来:“不过今年有你在,我就没事啦。”
徐小乐不由好奇:“到底有些什么事?”
谭公超竖起手指,虚点徐小乐,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你,你的职司是什么?”
徐小乐一个激灵:“对啦,我就任以来,还没有去药库看过呢!”
谭公超摇头道:“生药库这边是我管着的,你的任务是协助我办好药材入库的事。”
徐小乐道:“可是我管的不是药局么?”
惠民药局就是一个官办的大医馆,专门用以照顾贫困百姓。无论是去医馆抓药还是看病,都是分文不取。徐小乐作为药局大使,主要工作就是义务给人治病、开药,是赚不到一文钱的,朝廷可没有薪俸发放。
谭公超撇了撇嘴,道:“这就是你不会做事啦。咱们吴县不大点地方,医署也好、药局也好,都是一家人嘛。我年纪大了,你现在多干一点,以后不正好接我的班么?”
徐小乐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觉得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他迟疑道:“话虽这么说……”
谭公超打断徐小乐,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咱们医官有两个大坎么?”
“什么坎?”徐小乐问道。
谭公超就道:“第一个是冠带,第二个就是授品啦。”
徐小乐道:“授品就是升官呗,冠带是什么?”
谭公超指了指徐小乐的衣冠,道:“冠带就是你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有冠有带。”徐小乐低头一看,药局大使虽然不入流,但要说头冠和腰带,还真是有的。
谭公超道:“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呦。多少医生,给乡梓做了很多好事,给朝廷效命多年,方才能得一套冠带。照永乐年间的朝廷规制,医生要想早点得冠带,就得去九边军镇效力三年。三年间有功无过,给一身冠带;再干三年,才能授职。兢兢业业干好自己的职司,三年后才能授品。”
徐小乐嘴巴圈了起来:“原来我是走了一条捷径呀。”
谭公超道:“你何止是走了捷径?简直是一步登天,省了人家六年光阴。我说的那还是在九边军镇,知道九边么?风沙漫天,遍地敌虏,要啥啥没有,简直是天下最苦的地方啦!
“所以啊,你现在已经迈过了第一道坎,有了冠带,还授了实职,接下去就指望授品了。要想授品,首先得能精通庶务。你也知道,医官其实行的是医政,治病救人反倒是其次。我这回全权交给你去做,正是给你熟悉医政的机会。”
徐小乐听谭公超说完,觉得信息量颇大,喃喃道:“我只是想有个大使的名头,不至于被病家小瞧……”
谭公超摇了摇头:“大使算什么?等你成了御医,就连天子都要高看你一眼呢。”
徐小乐嘿嘿笑了笑,道:“那我该干点什么?”
谭公超心中大笑: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这就要从国家设置医政本意讲起啦。”谭公超一捋胡须,一本正经道。
大明在开国之前就很重视医政,建国后很快就成立了太医院、府县医学、惠民药局等垂直管辖的行政机构。按照太祖皇帝“官吏从学校出”的思路,太医院和府县医学都是行政和教学兼具的机构,里面的官员兼职教授,学生学习技艺,同时也是后备医官。
惠民药局是最基层的医政机构,直接面对贫困军民。按照太祖皇帝的敕令,但凡有人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就可以去惠民药局求助,药局会全部免费治疗和发放药物。
从这个机构的设置目的上就能看出来,徐小乐的任务就是看病、开药,不收钱。现在问题来了,医生为了声望愿意义务问诊,但是他不可能自掏腰包贴药进去——也贴不起。那么药从哪里来?
“药从各地的药课来。”谭公超道:“各地征收夏税秋粮的时候,还有药课,收取当地特色药物,纳入内廷生药库。这些药物一部分用于皇室和京官的医治,另一部分会发放各府县药库。为了节约运力,也有就近直接纳入府县药库的。”
徐小乐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这事我都不知道,看来老百姓里不知道的更多啦。他转念一想,自己担任大使以来,义诊都放在长春堂,恐怕绝大部分来看病的贫困百姓分不清到底是徐小乐做善事,还是国家制度如此。
“咱们吴县的药库,就是从苏州府库里取药的。”谭公超道:“你眼下的工作,就是去府库验药、领药、入库,做成账目给我。”
徐小乐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不难。
*(未完待续。)
266、财路
徐小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点头,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府库里取药可实在不容易。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杂货铺,百货皆有。有些药材还归错了类,放在了木材和矿石类里。户部是不要木材和矿石的,但是这两样工部会要,然而划给县生药库的批文上是户部开具的,没有资格拿工部东西。
徐小乐为这事跟看管库房的库大使打了两天的嘴仗,道:“你不看看那些分量够干什么?只能入药呀!”
库大使十分委屈:“徐大夫您说的对,可我要是叫你领走了,工部来清点库存,我如何交差?”
徐小乐真是急得跳脚,最后只好找谭公超,以县医学的名义行文府医学,希望能够确定这批药材的归属。不过府医学也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利,还得行文南京,指望太医院和礼部从中协调。
徐小乐为此事很不高兴,好像自己的办事能力被人否定了一样,态度自然也就不怎么客气啦。更何况接下去的事叫他更恼火,府库里的药材保管不当,虫蛀鼠咬、黄梅天没有翻晒,腐烂长毛的不可胜数!
“这他娘都是民脂民膏啊!一担药比一石米还要珍贵!现在百姓还没用,你就给我放成这样!”徐小乐堵着府库大门,放声叱骂。
库大使和一干仆役谁都不敢出声,缩在房子里面面相觑。他们以前只见过来领药的县医官低声下气,即便那样还要行些人情,否则领回去的药材成色、数量都十分堪忧。哪里见过这么霸气的医官,根本不提领取的事,直接就开骂了。
副使压低声音对大使道:“这个徐大夫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大使扫视众人,微微摇头道:“听说啊,他是老谭看中的人,医术十分可观。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你们可别往外传。”
一众库吏纷纷道:“哥哥说的哪里话!这个屋子里的事,什么时候往外传过半句?”
——这当然是屁话!什么消息不是这么传来传去的?
库大使心中明了,但是挡不住他传播消息的本心。他低声道:“你们知道不,老谭为啥会让这个毛头小伙子主持这事?”
众人纷纷摇头。
副使道:“的确不合常理。这徐大夫医术再好,阅历也太浅了。”
他这话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徐小乐高亢的骂声:“你们这帮库耗子,从仓的贱人!有敢出来说话的么!”
副使指了指外面,一副“你看我说的对吧”的神情。
库大使一咧嘴,很满意副手能把话接起来,继续道:“听说是二老爷,府里的二老爷,在府县医学里都说了要抬举这小徐大夫的话。”府里的二老爷就是“同知”,是知府老爷的副手。
这种副手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旦说出褒贬分明的话来,多半是传了上面的意思——也就是知府老爷的意思。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惊叹。
副使就道:“这小徐大夫什么来路?知府老爷都能挂上关系?”
若是京官看起来,五品知府实在不算什么大官。然而从百姓角度来看,掌管一府七县一州,五十三万户,两百余万人的知府,实在是高高在上的达官巨宦了。尤其这里是南直隶,苏州知府直接就能见六部堂官了,还不大么?
库大使就道:“倒是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嗳,你们知道徐大夫给周家夫人治疗胸痹的事吧?听说咱们知府也有这毛病,大约徐大夫已经私下里给他在诊治了,人家投桃报李,想栽培他一番。”
副使一脸心悦诚服的模样:“哥哥说得有理,真是耳聪目明!”
库大使谦虚道:“这算什么?都是咱们该知道的。唉,你们也听外面说了,做官不如做吏,做吏不如从良(粮),从粮不如官娼(仓)。咱们现在管着府库,鬼知道多少人盯着呐,再不耳聪目明怎么能行!”
众人心有戚戚焉,纷纷点头。
副使也叹道:“哥哥说得是啊,要是叫那个徐大夫知道咱们私换药材,鬼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库大使突然一个激灵,道:“慢着,他这么闹其实是不懂事。若是叫他知道,药行跟咱们换药,那他还敢这么闹么?”
库大使并不知道长春堂在苏州是朵奇葩,独立于药行行会之外。药行当然也不会让外行人知道自己体系里有这么一朵奇葩,保密严谨,也难怪他不知道了。现在这位库大使就想通过药行来压徐小乐,叫他乖乖领了药材走人,以免闹得满城皆知。
库大使等徐小乐骂完,方才敢下班走人。当天晚上他就去了苏州药行行首张成德宅子,两人就徐小乐堵门骂街一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达成一致:这么叫徐小乐闹下去,最后谁脸上都没有光彩。
然而库大使走后,张成德的脸上却堆满了艰涩,全没有之前侃侃而谈、信誓旦旦的豪迈。
——徐小乐有些难搞啊!
张成德坐在躺椅上,心中满是忧虑。他花了银子在苏州城和穹窿山搞事,本以为可以让徐小乐焦头烂额几个月,然后慢慢对付长春堂。谁知道徐小乐单枪匹马就把事解决了,长春堂连反应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无声却异常疼痛。因为不能跟人宣泄,这种痛楚就益发强烈。
张成德心中暗道:你要治好周夫人的胸痹,那是你的本事,我没必要跟你死磕,葆宁和堂也不是只靠着周家一个客人。你们长春堂不守规矩,也行,那不是你一个大夫能做主的事。可是你现在竟然要断了库房这条线,你可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生药最讲究产地,术语叫做“道地”。只有道地栽种出来的药材,才有医生需要的药效。道地不同,哪怕物种再接近,药效也是差距百倍,价格自然更是天壤之别。
就如贝母,四川的贝母叫做川贝,浙江的贝母叫做浙贝,说起来是一个东西,但是川贝就是浙贝价格的十倍以上。川贝之中又有松潘产的松贝、青川的青贝等别支,其中松贝价格又是其它川贝价格的数十倍。
葆宁和堂用劣药换库房里的好药,可以说每一笔买卖都有数十倍的利润,这如何能让人割舍!
*(未完待续。)
267、解决
罗云站在徐小乐身后侧,有些尴尬地看着徐小乐表演“击鼓骂曹”的戏码。当然,现在被骂的不是曹操,只是一群仓耗子。这就叫戏码有些无趣,依着他的想法,冲进去把人提出来打一顿不就行了?连他爷爷的飞鱼服都穿出来了,却只是骂街,这不是亏了么?
徐小乐叉着腰骂完了今天的场次,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清冽的虎丘古井泉水混杂了葫芦的清香,真是香甜生津,骂了一天人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
罗云也有个葫芦,不过已经喝完了。这种泉水每天早上才有人拉着车在城里贩卖,只有有钱人家才买得多些,专用来泡茶。像徐小乐和罗云这样空口喝的却是不多。
徐小乐一抹嘴,看了看日头,道:“好啦,今天的公务做完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罗云一听“今天”两字,顿时有些苦恼:“小乐,明天还要来么?”
徐小乐斜他一眼:“自然是要来的。不是跟你说了么?咱们这是在做公务。”
罗云摸着脑袋:“小乐,我爹今早跟我说,叫咱们别再、闹了。说是这里头牵扯的人太多,遮掩一下就过去吧。”
徐小乐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有大门槛从这里面捞好处,否则那些仓耗子哪里坐得稳?不叫你进去打人也是这个道理,咱们的目的是拿到合乎规制的药材,又不是要在姑苏城里掀起铁案,叫青天大老爷扬名立威。”
虽然高知府认出了徐小乐,但是徐小乐可不认识高知府。自然没有道理给高知府去当马前卒,拱出仓储弊政。
徐小乐只想精研医术,却懒得在案牍公务之中蹉跎,要他跟那些撮尔小吏低声下气讲斤头更是不可能。不过谭公超说得也很是诱惑,若能有朝一日做到御医,既不辜负自己成为大国医的梦想,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于是一向精明讨巧、善于迂回的徐小乐,竟然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展现出这几日来的“硬气”。
罗云有些算不过来,道:“那我每天一言不发跟着你干嘛呢?为了这件飞鱼服,还差点被爹爹打了一顿。”
这飞鱼服是罗云他爷爷的,乃是数十年当差的奖励。如今朝廷赐服不多,飞鱼服这种仅次于蟒袍的荣重服饰在京城或许时有露面,但是在苏州穿出来还是很吓人的。
徐小乐嘿嘿笑道:“有你在,他们才不敢出来打我呀。”
徐小乐很知道自己的斤两。别看自己得了冠带,有了实职,但是那帮天杀的小吏****手仍旧不会有所顾忌。自己一个人来骂,对方冲出来四五个,脸上笑嘻嘻地跟你说话,几个人一围,里面就拳脚招呼……自己这不是倒了血霉么!
有罗云在没事了。一来他长得人高马大,那些小库吏不敢跟他动手。再者他穿着飞鱼服,足以叫小库吏身后的大门槛也心生忌惮。最后,就算真的有人不开眼打过来,罗云的身手足以保证徐小乐毫发无伤。
所以怎么能缺了罗云!
罗云不懂自己发挥的巨大作用,徐小乐也懒得多说,就道:“好了,咱们今天先去吃点东西。我请你醉月楼。”
罗云一听吃东西,总算松口了气:“这是我一整天最能听明白的话了。小乐,你现在是越来越高深了。”
徐小乐想起罗云藏在锦衣卫暗桩里的桃花,以及桃花的大肚子,还有那个自己看了之后一直想试试的羞人姿势,由衷道:“小云,你才是真的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罗云很是惊讶:“大致若鱼?什么跟什么啊,我藏了什么?”
“桃花。”
罗云还以为徐小乐是说这回藏在锦衣卫暗桩的事,咧嘴笑道:“那个还是不要露出来的好,免得我被爹爹再揍一顿。”
徐小乐本来觉得桃花这件事自己吃了亏,但是能借此把罗云拉出来陪了几天,起码本钱已经收回来了。唔,如果算上罗云这套祖传的飞鱼服,利息也应该收得差不多了。
现在就看对方怎么接招了。
……
胆战心惊的库大使看着徐小乐和那个铁塔一样的锦衣卫终于走了,大大松了口气。
距离他去张成德家里,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徐小乐还是照样堵着门口骂,丝毫没有看到药行对他的影响。如果再叫徐小乐这么骂两天,恐怕想不惊动上面都不行了。
副使走到库大使身边,试探道:“哥哥,要不,给他兑些好药?”
库大使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舍得,道:“这样搞,弟兄们吃亏就大了。”
副使早就在家里想好了对策,献计道:“哥哥,堤外损失堤内补,亏在他身上的银子,回头从药行那边留下来不就行了?您也跟张成德那小子见了,他自己不巴结着做事,就怪不得咱们不仗义了。”
库大使眼珠子转了几转,道:“也对,过了年就该开药市了,到时候还能叫药行多出些。”
两人商议妥当,生怕夜长梦多,就派了人去找徐小乐。
这跑腿的小白役不知道徐小乐拉着罗云上醉月楼大快朵颐去了,硬生生在长春堂门口等到天黑,方才看到徐小乐笃悠悠地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道:“徐大夫,您辛苦啦。小的是库房的。”
徐小乐毫无白天的戾气,简直可以说是和颜悦色,暖人心脾道:“辛苦你才是,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等我,吃过了么?”
那白役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道:“还没……”
徐小乐呵呵道:“那快点说了事就去吃饭吧。”
白役猛然惊醒:徐小乐要是那种善茬,怎么可能堵着库房的大门骂这么多天。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他连忙振作精神,毕恭毕敬道:“徐大夫,我家哥哥说啦,明天请您带上料单,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尽量给您翻出来。若是有实在不凑手的,明年药材一入库,肯定也给您备齐了送来。”
徐小乐嘿嘿一笑:“就该这样才对嘛。大家都是给朝廷做事,何必伤了体面?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插一脚。不过我管这事一天,吴县的生药库里就不能有劣药烂药。你明白了?”
白役连连躬身,道:“明白,明白。”
徐小乐哈哈一笑,自觉打了个胜仗,高兴地唱着小曲回宿舍去了。
*(未完待续。)
268、道路
天下府县的医官,无不因为领药而头痛。唯独徐小乐,叫库房头痛得彻夜难眠,最终乖乖奉上了清单上罗列的药材。说起来这些药材都是朝廷给穷苦百姓用的,偏偏这些人有脸看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徐小乐想到这一节,就丝毫不觉得自己堵门骂人很过分了。这也是现在朝廷益发讲究“和谐”,有法不依,若是放在太祖皇帝时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得剥皮楦草!
既然办妥了事,徐小乐就可以去见谭公超了。他自觉办得十分漂亮,所以走进县医署的时候不免趾高气扬,颇有些得意之色。
谭公超见了徐小乐却得意不起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朝气勃发的徐小乐,连连叹了三口气,终于说道:“小乐啊,你这是给我捅了天大的篓子呀。”
徐小乐一愣:“谭公,你这就有些卸磨杀驴了呀。我可是尽心尽力办完了事,怎么就给你捅了篓子?”
谭公超扭动着身子,好叫自己坐得舒服些,也不跟徐小乐见外,道:“我这把老骨头是经不住折腾了……”他看似随意地荡开一句,见徐小乐毫无领悟,只好把话说在明面上,道:“药库之难,难在蠹虫仓鼠。知府、同知这些官老爷都是来来去去,谁都没法管那么深。你现在有知府老爷照拂,人家退避三舍,日后高老爷荣升了呢?谁来照顾你?”
谭公超这话的意思是,这回的事终究得他来给徐小乐擦屁股,徐小乐却大为不解。这不入流的徐大使就懵懵问道:“为什么说知府老爷照拂我?我就见了他几面,也看不出来他对我很满意。”
谭公超也不知道高知府与徐荣的交往,听徐小乐这么一说,也是十分费解,良久方才算是找到了个理由:“大概是他看你投缘。”于是就将府衙里的一些传言跟徐小乐说了。
徐小乐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这位高知府是顾家三老爷的同年,也有胸痹的毛病。当初顾掌柜还找我跟师父谈过这事,是不是因为这个?”
这个理由就要比投缘充分多了,谭公超道:“兴许就是吧。不管怎么样,你总不能跟药行和仓库这么拧着来,否则三年之后你怎么办?高老爷走后可能一辈子都不来苏州了,你的根脚却在这里啊。”
徐小乐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之火,道:“这帮人自己行蛇虫鼠蚁的勾当,我凭什么给他们面子,要叫他们得逞、愉快?”
谭公超一愣:这是医户子弟的形状么?这分明是街头混混的任性吧!
他还真是猜对了。徐小乐当初也是在街面上玩耍过的人,虽然他的武力和罗云的智力阻碍了两人成就一番事业,但是人倒势不倒,架子总还在的。就在冒火的刹那,徐小乐就已经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自己能用的人手:除了坐镇老家的嫂嫂,也就只有罗云了。若是张大耳和阿虎阿豹兄弟能够衣锦还乡,那自己还有些赢面。
——到时候管你什么药行行首、仓库大使,就不信你没个落单的时候。麻袋一套,打断你五条腿!
徐小乐心中愤愤想着。
谭公超看徐小乐鼻孔里都喷着火气,不由发笑:“你这样子还怎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什么路?”徐小乐随口反问。
谭公超道:“医官啊。虽说是杂职,终究是官身。你还小,恐怕不知道官身在当今有多有用啊。”
徐小乐不耐烦道:“我管他什么官身,能做就做,不能做我就当个坐堂大夫,实在连医馆都没得坐了,我就去游方天下。有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耐烦受这个肮脏气!”
谭公超虚点徐小乐,道:“你这话说得好听,却是没尝过风餐露宿的苦哇。”
徐小乐不以为然。他对天下的向往最早是师叔祖带给他的,只觉得是高人就得游走天下,见不同的美景,吃不同的美食,撩不同的美女。当然,师叔祖是不会撩美女的,对美食也没甚兴趣,恐怕连美景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师叔祖的云游叫徐小乐仰望,却不钦羡。
直到徐小乐遇见韩通智、戴浩歌,听他们讲述旅居客地的种种忌讳,江湖路上的重重惊险,才真正叫徐小乐兴起一番闯荡江湖,大展拳脚,与鬼魅魍魉斗智斗勇的豪情。
在这些故事里,主角——韩通智和戴浩歌自然都能化险为夷,有时候甚至因祸得福,收入颇丰。他们才不会跟徐小乐说夜宿林间的惶恐和疲惫,不会说深山古寺,孑然对月的孤独和无助。
谭公超自己没有离开过苏州府,出门总是有驿站逆旅可以住,也只是口头上劝劝徐小乐,反倒更激起了徐小乐的逆反之心。
徐小乐道:“我是实在离不开苏州,否则早就走出啦。”
谭公超一听徐小乐这个志向,暗道:我若是跟他说从库大使到府县医学的副科、训科,一步步走向太医院……恐怕毫无意义。此子心不在官场,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谭公超就道:“那看来你是不想进太医院光宗耀祖啦。”
徐小乐脑袋一耷,心中很有些不舍,道:“谭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路子么?既不要让我折了本心,又可以进太医院。”
他本以为谭公超会嘲笑他,谁知谭公超却道:“有的。”
徐小乐抬起头。
谭公超道:“那只有一条路了,就是你的医术实在是高明,高明到了圣天子都知道你的地步。”
徐小乐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道:“谭公,这本就是我的志向呀。我要做医官,也就是为了让病家信我罢了。我自始至终只想做个妙手回春、起五代之衰的大国医!”
谭公超沉寂许久的老成之心突然像是被拨动了一下。他休息了很久,终于道:“这条路恐怕不好走。”
“我能行。”徐小乐自信满满道。
谭公超按着扶手站起身来,道:“我怕是帮不上你了。”他走了两步,又道:“你若是真要走这条路,的确可以不管庶务,但是必须要拿出足够硬的病案。譬如根治周夫人的胸痹,或是治愈顾公子的肺痨。”
徐小乐捏了捏拳:“虽然有点难,但我觉得能行。”
谭公超突然松了口气,笑道:“好啦,今年的事也算是办完了,好好过年吧。日子还长着呢。”
窗外的冷风拍打着窗棂,冬天要来了。
*(未完待续。)
269、寒流
张成德换上了棉袄,整个人却仍旧暖和不起来。徐小乐种下的苦果先落在了他嘴里,而且有苦说不出。这一次次沉重的打击差点叫他丧失理智,全靠从小到大锻炼出来的忍辱负重才算熬过来。
管家进来默默打了个躬,上前道:“老爷,一查就查到了。徐小乐在顾家得罪过顾二爷,还打过顾家的奴仆。顾家非但没有找徐小乐的麻烦,还把那个奴仆发配去了穹窿山做杂役。”
张成德终于精神一振:“这总算是个好消息,但是那人敢下手么?”
管家阴笑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咱们的手段何其隐蔽。又适逢元旦,正应天时。”
张成德轻轻抚着胡须,道:“谁能想到,徐家这小子原本不过是个背锅的倒霉孩子,现在竟然成了痼疾。不除掉他,非但动不了长春堂,甚至还损了药行的生意。”
管家也叹道:“是这小子命不好,怪不得旁人了。”
张成德听管家这么一说,自然也就不觉得有丝毫愧疚了。他又关切道:“这事首重机密,次重契合。机密嘛,由你亲自去,我不担心。契合上面还要下工夫,若是徐小乐不走咱们预设的路,如何是好?”
管家道:“我已经联络当初的弟兄,水路陆路都付了人手,断不叫徐小乐进城。”
张成德听罢,犹自起身捻须,脑中将整个计划过了一遍。他对徐小乐已经动了杀心,不过要是单杀徐小乐,就等于杀了顾公子。顾家为了自己大少爷的性命,也是要死命追究的。
这就像是投鼠忌器,老鼠在瓷器里,总叫人无从下手。
于是张成德便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先将瓷器打碎,然后杀老鼠就没有负担了。只要顾宝哥一死,顾家自顾不暇,又是要料理丧事,又是沉浸悲恸之中,那么徐小乐遭遇“意外”自然就没人在乎了。
所以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顾公子得死得“合情合理”,其次就是徐小乐得遭遇“意外”。
正好眼前有个大节,正是元旦。这一天家家户户辞旧迎新,等闲不出门,又有许多习俗,正好可以下手。
张成德心中过了一遍,发现漏洞还是在于顾家的奴仆身上。他就道:“若是那个奴仆下不成毒,这事就麻烦了。”
管家道:“这恐怕就要钱财开路了。只要将那人推到可以下毒的位置上,就万无一失啦。”
张成德是真的肉痛这一笔一笔的银子流出去。他要赚这些银钱也不容易啊!不过考虑到这回若是事成,说不定还可以栽赃嫁祸长春堂。等长春堂一倒,就可以从药行行会的诸家药铺收些好处了。到底长春堂不是葆宁和堂一家的敌人,而是所有在会药铺的敌人。
张成德想起自己三请顾煊而不得一见,终于见了顾煊,那厮竟然死活不肯吐口入会,就难免为这奇耻大辱心中冒火。眼看着终于有机会推倒长春堂,总算可以大出一口恶气。他算了算时候,长春堂从开业至今也有小半年了,其实并不算“寿命”很长,却总觉得煎熬难忍。
……
谷香站在山头,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风吹得脑仁发痛,方才想起来似的泼一瓢粪水。
她自从徐小乐大闹一番之后,先是在府中清扫茅房,后来又被发配到了穹窿山浇菜。虽然山中病人吃饭菜由上真观供给,但是上真观终究不是聚宝盆,人家的菜也得挑水浇园种出来,所以山上人手多了之后,就自己开了园子种菜。
谷香从小学的是照顾人的勾当,哪里做过这种菜园子的苦活。刚做这差事的时候,闻道粪水的气味就能让她呕吐不止,如今她一身的粪臭,有时候手就伸进了粪水里也无所谓了。
“谷香姐姐,谷香姐姐!”
谷香回过神来,扭头看去,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来人是山上一个病人的弟弟,为人很是热心肠,见谷香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做不来这些农事,一有空就来帮谷香挑水挑粪,从未见他抱怨过一句。谷香也不是铁心冷血之人,见他如此贴心贴肺帮衬自己,对他好感日增。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男人拉着谷香喝了两杯酒,就做成了好事。
正所谓山盟海誓在前,拔鸟无情在后,自从谷香让他得手之后,他水也挑得少了,粪桶也不帮忙洗了,只是过个几日就带着酒肉来与谷香偷欢。
谷香渐渐也看透了。想想顾家是不会给她婚配人家了,何苦让青春在这山上随草木枯槁呢?何况这种事********,那厮器大活好,两厢里各取所需罢。
“你这冤家,怎么想起我来了。”谷香颇有些幽怨。
那浮浪子舔着脸上前就要亲谷香,被谷香一把推开,只好讪讪道:“好姐姐,你道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奔走么!”
谷香一愣:“为了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浮浪子一脸诧异:“难道好姐姐就肯在这荒山野岭消磨一辈子?若真是这样,我倒高兴了,正好方便与姐姐做好事。嘿嘿嘿。”他说着说着就淫笑起来,伸手往谷香身上摸去。
谷香虽然不合徐小乐的眼,容貌身段却也不差,否则如何能在一众丫鬟里面出头?她拍开浮浪子的贼手,道:“你把话说说清楚,别没头没脑地糊弄我。”
那浮浪子就道:“我听你说了自己遭遇,十分为你不值。我想啊,无非不过就是买通管事人家,把你重又调回去罢,能有多难?你既然不做,我就去替你做了,也不枉你我一番恩情。”
谷香心中一暖,暗道:我只当他是个薄幸小人,没想到他还有些良心。她就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恶了管事事小,是家中掌事大娘子身边的人容不下我。”
浮浪子得意道:“你把这事看得千难万难,却叫我做成了。”
谷香登时大惊,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未完待续。)
270、说服
浮浪子道:“我下了不小的本钱,见了周管事,他也觉得那回的事并不能都怪你。”
谷香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谁能想到后宅的奶奶们会请一个山野熊孩子来治病?更如何想得到,那个熊孩子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很受信任,现在自己反倒得给他挑粪种菜!
浮浪子趁势一把搂住谷香,道:“没事啦,周管事已经答应让你回城里去了。”
谷香闻言甚至忘了挣脱,抬脸问道:“真的?”
浮浪子搂紧谷香,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笑道:“自然是真的!我赔进去毕生积蓄,方才叫他点头应许。”
谷香脸上红扑扑的,柔声道:“那姐姐我可要好好奖励你啦。”
浮浪子哈哈大笑,恨不得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就成就好事。不过他可记得自己此来的目的,强忍下心中邪火,就道:“不过周管事咽不下徐小乐那口气,也不服你家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外人。”
谷香身上一僵:“不服又能怎样?”似乎有些不祥的预感。
浮浪子道:“把他杀掉就行啦。”他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就跟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谷香吓了一跳,从浮浪子怀中挣脱出来:“说的什么话!杀人这种事能做么!”
浮浪子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杀人,呵呵,跟杀猪杀狗有什么区别?有些人还不如猪狗呢。”他见谷香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道:“好啦,别担心,周管事在这事上担的关系更大,他都有了腹案,难道还少人下手吗?若不是我花了银子,你想交这个投名状,也寻不到门路呢。”
谷香脸上纠结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如果她不交这个投名状,周管事是不会把她调回去的。
她回想起在山上度过的这些日子,旁人看来不过是普通农妇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苛待,可是对她来说却是记事以来最痛苦的光阴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都是流着眼泪入睡的,宁可回到姑苏城里掏粪坑,洗茅厕。
不过杀人……
谷香重重摇头:“我下不去那个手!”
浮浪子按住谷香的肩膀,咧嘴笑道:“人终究是比猪狗要强些的,咱们杀人不用刀。”
谷香仍旧重重摇头:“那我也下不去手!”
浮浪子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能进去,恨不得帮你做了。这事实在是简单得很,而且也算不上是下手,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
谷香一愣:“什么疏忽?我是个外宅丫头,无论出了什么疏忽,都不可能害人丧命呀。”
浮浪子道:“有的,有的。”
谷香十分不解,道:“别说我啦,所有东西进了二门,都要里面人重又检查处置,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种疏忽。”
浮浪子仰起头笑了两声:“你要是肯干,周管事给你谋取的职司是负责送酒。”
谷香想了想:“是,内宅的酒水是从外宅送进去的,但是我怎么‘疏忽’法?”
浮浪子听谷香问这话,就知道谷香已经松开了内心中的“枷锁”。到底“疏忽”致人死亡和下手杀人,区别极大。谷香为了能够回去,虽然做不到主动杀人,但是“疏忽”一下却还是能够接受的。
浮浪子低声道:“你在山上是不知时日啦,马上就要过年了,顾家不吃岁酒么?”
“吃啊。”谷香随口应道,心中还是不解。
浮浪子就挑逗地看着谷香,吊她胃口。
苏州人说的岁酒,就是人们常说的屠苏酒。因为“屠苏”这个名字有些不吉利,所以苏州人大多喜欢说“岁酒”。其实屠苏和屠杀并没有关系,而是汉代用屠苏指代草庐,所谓屠苏酒,就是传自草庐的一种药酒。
作为传说,草庐自然需要一个主人,于是被套在了华佗头上。相传这位神医在年关前用多种草药泡酒,然后让大家在元旦饮用这种药酒,以达到强身健体、驱邪祛风的作用。据说喝了屠苏酒,一整年都不会遭瘟疫。
这种风气又因为孙思邈的推广,在神州大地上传播开来,以至于南北东西各地,都有了元旦正日喝屠苏酒的习俗。北京如此,南京如此,苏州也不例外。
谷香怎么也想不出来岁酒跟杀人有什么关系,忍不住催道:“有话就直说出来!”
浮浪子这才悠悠道:“岁酒里面用的什么药材,你知道伐?”
谷香摇了摇头:“我就见他们用纱布包了一大包,浸在酒里,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浮浪子道:“你这回的职司,就是打开那个药包看一眼,拨一拨,然后说一句‘好啦,可以浸酒了’。若是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认了疏忽之罪,谁能把你怎样。”
谷香迟疑道:“可是我不懂药啊,怎么会派我这个职司。”
浮浪子搂住谷香的腰肢:“这就是银钱开路啦。照我说,这实在没什么风险,你若是聪明些,连疏忽都有道理:药是从长春堂送进来的,那边的大夫药工都是老手,谁能想到会出错?”
谷香心中暗道:看来下手的人是在长春堂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把毒药混在岁酒里,是要毒杀谁?”
浮浪子道:“今年元旦,顾家老祖宗要接待徐小乐,自然是杀他啦。”
谷香不解:“那可不对,谁知道这酒给谁喝?”
浮浪子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大户人家做过事的,我问你:岁酒怎么个喝法?”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从年纪小的开始……”谷香猛然醒悟:“是了,徐小乐年纪最小,肯定第一个喝。他一喝就中了毒,后面的人自然不会喝了。”
浮浪子笑吟吟道:“你说这个法子是不是万无一失?”
谷香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道:“若是如此,我也不介意‘走眼’一回。”
浮浪子心中一笑:这蠢女人果然上钩了。老大说得不错,若是直言说要杀宝哥儿,她肯定是不肯的。骗她毒杀徐小乐,她心中就没那么大的抵触了。
*(未完待续。)
271、草乌
谷香看到了情郎的笑意,也看到了回去的希望,不由轻松起来,随口问道:“听说徐小乐医药双绝,你们混了毒药进去,被他识破如何是好?”
浮浪子一愣,道:“这我就不知道啦。药从长春堂出来,里面肯定有人知道徐小乐的能耐,该怎么用药自有安排。”
谷香这才略略放心,突然又问道:“咦,你怎么对徐小乐和长春堂这么熟悉?”
就算共谋杀人,周管事也不至于将来龙去脉都告知一个外人。尤其不可能说出毒药来自长春堂的话。而且这浮浪子作为山上病人的家属,为什么会对徐小乐和长春堂如此了解?
这实在是极大的破绽。
浮浪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安,哈哈笑道:“耳熟能详嘛。不说那些啦,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又小别多日,还不趁此机会快活一番?”说罢双手游走,手指揉按,立刻就叫谷香酥软了半边身子。
谷香如果多问几句,或许就能立刻揭穿这浮浪子的险恶用心。然而她此刻沉浸在****与大仇将报的快感之中,脑中只有一**袭来的欢愉,再想不起来其它事了。
浮浪子在搞定谷香的时候,长春堂里还有人内心纠结。
陆志远久未蒙面的表叔亲自来了店里,要他在送货的时候,将几块乌头加进屠苏酒的药包。因为陆志远已经领了这个差事,从长春堂到顾家大宅的路上,任何时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手。
表叔说得很轻松,乌头也都已经备好了,不过陆志远却看得头皮发麻,手心冒汗。他的医药水准不足以成为徐小乐的学徒,甚至可以说距离接受别人指导医术还十分遥远,但是这些年在药铺前后奔走,好歹是知道一些常识的。
这些常识虽然不足以治病,但有益于养生,也能避开许多生活中的危险。比如端午节喝的雄黄酒,雄黄不能太多,酒温不能过高,否则就成了砒霜毒酒;又比如元旦喝的岁酒——屠苏酒,虽然能够防瘟疫,但主药之中有一味乌头,这药可是大毒。
就是这个乌头,完全就是剧毒。
以乌头入药,要么是经过仔细炮制,去除了猛烈的毒性;要么就是跟别的药物配伍,用以外敷。无论是外敷还是炮制过的乌头,在使用时都要万分谨慎,再三查验,否则很轻松就能要人性命。
庸医杀人那么简单,乌头就有很大功绩。
陆志远记得徐小乐就讲过乌头。那天徐小乐跟鲁药师说:“都说神农尝百草,他尝到乌头的时候是怎么解毒的?茶可解不了呀。”——因为是陆志远偷听到的,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陆志远就看着表叔,推脱道:“宅子里用的药包有十几二十个,我怕弄错,耽误了表叔的大事。”
那表叔皮笑肉不笑道:“放在帛包里。”
陆志远强笑着把手藏到身后,强迫它不要发抖。
——帛包可是内宅那些姑奶奶、少爷小姐们专用的,这是想干嘛啊!
陆志远就道:“表叔,帛包可是进内宅的……”
表叔横了陆志远一眼:“要你做你就做,怕什么!老实告诉你,要不是咱们有亲戚情谊在,我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你?只要徐小乐一死,你就跟着杨大夫学医。我都给你说好了。”
表叔自然也说了毒杀徐小乐的那一套说辞,以免这个表侄吓破胆。
陆志远的心脏砰砰跳了两跳。他很希望徐小乐早点死,最好天妒英才一个雷把他收了去。
当初明明都是一样的小伙计,凭什么他就那么快地出人头地成了坐堂大夫?
他自己一个人踩上去也就罢了,竟然还抬举了陈明远那几个。最可恼的要数黄仁,原本只是自己身后的小跟班,狗一样的人。现在竟然也开始抖起来了,每天说些医书上的话,很了不得么!
陆志远不觉得自己这是得了红眼病,只是觉得徐小乐可恶。不过要他下手毒杀徐小乐,他却也做不出来。
这种事万一被揭穿怎么办?
他心中打了个寒栗,强笑道:“表叔,岁酒里面用的乌头是炮制过的川乌,您这个是没炮制的生草乌。您看,徐小乐这厮耳聪目明舌头灵,别说喝了,恐怕一闻就闻出来啦。”
表叔不明药理,但是他身后那位倒是跟他说得很明白:炮制过的乌头就没太大的毒性了。而且乌头之中,草乌比川乌毒性更剧烈。生草乌浸酒,只要五七钱就能毒死人。而且同是乌头,气味几乎一样,等闲是分不出来的。
更何况又不是真的去毒杀徐小乐,而是毒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
于是表叔就盯着陆志远,一言不发,给他极大的压力。
陆志远口干舌燥,又道:“表叔,您再看,这生草乌要比川乌的颜色深啊。事发之后,一眼可知是有人故意下毒。”
表叔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你若是不敢做就直说,别推三阻四的。真要是有人查起来,你一口咬定没做过不就行了?”
陆志远一听,这话是说顾家里面有内应啊。
他心中暗道:真要这样倒也简单了,只要人家收了药包,我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啦。到时候只要死活咬住什么都不知道。前有制作药包的鲁师傅,后有接受药包的顾家管事,这罪责自然落不到我一个跑腿送货的人身上。
陆志远颤颤巍巍伸出手,道:“真的能让杨先生传我医术?”
表叔咧嘴笑了。他才不关心这个隔了不知道多远的表侄能否学到医术,甚至不关心他是否会被抓。反正自己完成了这个任务,就能在顾家更上一层楼。
陆志远抱着这要夺人命的草乌,自己倒像是吃了草乌一样,心跳得飞快。
他一会儿想到自己被身穿青衣的差役按在公堂上,眼前摆满了各种刑具;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站在杨成德杨先生跟前,得授医术。这两种情形轮番出现,终于后者占了上风,他看到自己学成医术,给人诊治,誉满乡梓,日进斗金,妻妾成群,遍体绫罗……
而这些,全都着落在怀里的这包草乌上。
*(未完待续。)
272、报信
徐小乐站在院子里,用干棉巾擦了身上的汗。他最近回到木渎家里,就改在了室外练功。正是当初枫香帮他找的地方,贴着墙根,避风避人。饶是气温下降得厉害,徐小乐仍旧能练出一身汗,在冷风中迅速蒸腾成雾,看上去很有意思。
佟晚晴却担心徐小乐伤风,看他擦了汗也不着急穿衣服,自己就急啦。她冲小乐叫道:“还不穿衣服等什么呢!晾着一身肉好看呐?”
徐小乐冲嫂嫂哈哈一笑:“我在思索一个天大的问题。”
佟晚晴知道嘴上功夫肯定不如徐小乐,亮出手掌:“再不穿衣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小乐飞快地穿了衣裳,又道:“嫂嫂,我发现冬天生病的人真的少了。”
佟晚晴没好气道:“那是你不在医馆的缘故吧。”
徐小乐道:“不是,我回来之前医馆就没什么病人了。而且你看,这两次家里的义诊都没多少人来了。”
佟晚晴不相信生病还有看季节的,就道:“是因为天冷了,人家懒得过来凑热闹。”
徐小乐只是有所感觉,没有真凭实据,知道是说服不来嫂嫂的。而且按照徐小乐的人生经验,就算有真凭实据,恐怕也说服不了嫂嫂,运气不好还会被嫂嫂的拳头反说服。
佟晚晴监督徐小乐穿好了衣裳,也该去忙自己的事了。她刚往后面厨房去,枫香就从一旁窜了出来,神秘兮兮地朝徐小乐招手。
徐小乐笑嘻嘻走过去,道:“枫香姐姐,你这是要勾引我么?这般鬼鬼祟祟。”
枫香给了徐小乐一个白眼,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现在她们几个的身契都在徐小乐手里,从法理上说就都是徐小乐的人。就算徐小乐没有主仆之见,自己总要给他一些面子。别说只是嘴上挑逗,就算徐小乐要收她入房,她也没法不答应。
枫香就道:“小乐,你跟我说实话,桃花去了哪里?”
徐小乐假装出一脸茫然道:“在穹窿山挑粪种菜呀。”
枫香不信,道:“我怎么听说有人在镇上看到她了?”
徐小乐正要说些废话敷衍过去,比如别人认错了云云,突然听到有人啪啪啪拍门。
这拍门声拍得甚急,也真是救了徐小乐,徐小乐高高兴兴喊了一声“来啦”,冲枫香比了个无奈的手势,愉快地跑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徐小乐就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黄仁。
徐小乐一愣:“今天不该是长春堂的伙计们吃团年饭么?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黄仁往前踏出一步,双手抓住徐小乐的手臂:“先生,元旦万万不可出去赴宴啊!”
徐小乐借着屋里的灯光,这才发现黄仁非但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一边叫黄仁进来,一边关上了大门,问道:“怎么没头没脑说这个?我元旦本来就没想出门。再说啦,去赴宴也得人家请我呀。”
黄仁愣住了,道:“先生,今天伙计们吃团年饭,快散了的时候我去茅厕,正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徐小乐不以为然:“喝多了说胡话的?”即便再小气的东家,团年饭上总要给伙计喝些酒。若是东家大方些,都是让辛劳一年的伙计们吃饱喝足,不加干涉。
黄仁连忙摇头,道:“不,是醉话,但我听着不像是胡话。”
徐小乐停下脚步,道:“都说些什么?”
黄仁定了定神,道:“我听出来是陆志远,他在跟人说明年你就不在医馆了,他要跟杨成德学医术。”
徐小乐皱了皱眉头,道:“这种话听过就算了。”
他本来是打算借出差的名义去一趟临清,看看天下第一大药市,然后能走就走了。说实话,长春堂这样的氛围真叫他喜欢不来,东家一副做善事的姿态倒是不错,掌柜的却是成天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大夫、伙计还要勾心斗角,真是没意思。
只是这回连鲁师傅都没准备去,加上他九月里事情又多走不开,这才算了。不过明年开春之后的春市他总是要去看看,等看完了再走也不迟。
黄仁道:“我本来只以为他是喝多了,结果他却说:‘看着吧,徐小乐元旦高高兴兴出去赴宴,恐怕就是走进去、抬出来了。’”
徐小乐一怒:“这厮竟然敢咒我!”
黄仁连忙拉住徐小乐,道:“先生,我怕这不是咒你呢。”
徐小乐迟疑道:“他还说了什么?”
黄仁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道:“他虽然就没头没脑说了这些,但是我听他的口吻,并不是真的说醉话,倒像是很认真地装醉。先生,他有个表叔是顾家二房的管事,莫非是真的听说了什么?”
徐小乐摸着下巴,疑惑道:“他能听说什么?他那个表叔要是真关照他,何至于到现在还是那个模样?这样的亲戚,就算知道什么秘辛也不会跟他说。唔,尤其是关于我的。”
黄仁狠狠抓了抓脑袋:“可恨!都怪老陈也出来如厕,惊动了那个陆志远,否则说不定还能听得更多些。”
徐小乐拍了拍黄仁的肩膀,安慰道:“好啦,没事的,反正我元旦也不打算出门拜年,更别说赴宴了。再说,元旦正日子谁会请我赴宴?东家反正是不会的。”
黄仁听徐小乐这么说,方才松了口气,就要告辞。
徐小乐抬头看了看天,道:“天都黑了,你这么远跑来,还走什么?我们正要开饭,你多少吃些菜,晚上就睡这里吧。”
黄仁跑来的时候出了身汗,此刻正觉得身子有些冷,可听了徐小乐这番话,登时从心口里涌出一股热流,浑身上下就像是浸泡在热水里一样。他只有连连称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小乐看到枫香远远地递来一个幽怨的眼神,更为自己的算无遗策而高兴,拉着黄仁就往堂屋里走去。
*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尽管有小人诽谤,总还是支持我的读者更多。不过下半年实在不顺,接二连三出状况,如今又犯小人……我觉得有必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去去晦气。预先说一声,这两个月的更新略略放缓些。不过太监是不会的,尽管小人喷我成绩烂,但这本书的成绩其实很不错,起码是那种小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未完待续。)
273、江湖
黄仁家就在苏州城里。如果不是三代清白,他也进不了长春堂当伙计。因为做了多次徐小乐的小跟班,黄仁在徐家也算是熟客了。佟晚晴给他在堂屋里铺了褥子,直接睡在桌子上。
这要比在长春堂艰苦一些,不过黄仁却甘之如饴。因为在睡前,他获准进了徐小乐的书房,而且只要他想看,就可以随便抽出来阅读。这实在是破格的待遇,也算是徐小乐对他连夜奔来报信的感谢。
虽然徐小乐对报信内容并不以为然,他无论如何不相信有谁为他摆下鸿门宴。倒不是说他人缘好,实在是还没那个资格吧!他突然又想:是啦,那个张成德就很难说了,一般戏文里的坏人都是这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过话说回来,张成德就算来请他,他也不可能去!
佟晚晴见黄仁连夜赶过来,吃饭的时候又有些神不守舍,就问徐小乐发生了什么事。徐小乐自然毫无隐瞒,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佟晚晴嗅到了浓浓的江湖气息,严肃道:“依我看来,其中必有阴谋!”
徐小乐被嫂嫂吓了一跳:“什么阴谋!”
佟晚晴认真地想了想:“没想出来。”
徐小乐差点捧腹大笑,但是看嫂嫂认真得可怕的眼神,还是忍住了。虽然他不介意挨打,但是少挨一顿总是好的。
佟晚晴道:“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得罪了人。哎,你在苏州当个大夫,都得罪谁了?”
徐小乐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经历,道:“得罪了杨成德吧。还有顾家内斗,我是站在长房那边的,所以二房的人也有些恨我。最讨厌的是药行行首张成德,这人我还没见过,但他就是铁了心要害我。大概是因为我治好了周夫人的胸痹,叫他每年少赚了许多银子。”
徐小乐又想起自己跟韩通智联手“卖仙丹”的事,揣测那个张成德肯定是把账算到了他头上。诚如李西墙说的,张成德又不是官府,不需要证据。同样的事徐小乐自己不也在做么?哪怕走路踩了****,也会怀疑是张成德干的。
大家都可以疑邻偷斧,要证据干嘛!
徐小乐不由生起气来,道:“这个张成德很不是东西,他在苏州城里传播我的谣言,还想破坏穹窿山治肺痨的事。”他说着就将这些日子来对张成德积怨,混杂着市井留言,有一说一都告诉了嫂嫂。
佟晚晴听罢吓了一跳,道:“都这般险恶了,你才说?”
徐小乐愣了愣:“险恶么?”
佟晚晴看看自己这个小叔子,就好像看到一只小猪在老虎嘴边蹭了蹭,然后施施然跑开……谁都不知道那头老虎是否会在下一瞬间扑上来,把小猪吞进嘴里。
佟晚晴道:“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不如断人财路啊!你几次断了人家的财路,这仇恨得有多深!你刚刚还说这人是个赘婿。啧啧,你知道的,赘婿在家里比奴仆也好不了多少。他能以一个赘婿走到今天的地位,这得吃多少苦,忍多少辱,负多少重?这样的人,只是背后散播谣言就会收手么?”
徐小乐被吓了一跳:“那他还想怎么样?找人暗害我么!”
佟晚晴道:“这简直就是肯定的。”
徐小乐有些紧张了,道:“会来家里么?”
佟晚晴不屑道:“他若是找人来家里倒没事了。由我在,等闲三五个蟊贼还掀不起大浪。再说了,咱们是木渎土著,喊一嗓子,这些外来的蟊贼就连街坊都出不去。”
徐小乐摸着胸口:“还好还好,那他打算怎么下手?”
佟晚晴想了想:“要是我的话,就在你回苏州或是去穹窿山的路上下手。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冒充山贼水寇总是最稳妥的法子。”
徐小乐愁眉苦脸:“给嫂子你这一说,我连门都不敢出了。嫂子,我好怕!”他说着就做出胆战心惊的模样,张开双臂扑向佟晚晴,只求一个温暖的拥抱。
佟晚晴沉浸在自己的“江湖风云”之中,对徐小乐这样夸张的表演深感腻歪,弹起一腿正中徐小乐胸口,只听“啪啊”两声,徐小乐已经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
佟晚晴就冷冷看着徐小乐自己缓缓站起来,还在想怎么对付张成德这个大魔王。
过了没多久,胡媚娘在外面轻轻叫门:“晚晴,方便么?”
佟晚晴只好过去开门,请胡媚娘进来。
胡媚娘一进门就看到徐小乐蔫蔫地坐在凳子上,转向佟晚晴道:“又教训小乐呐?”
“没啊,”佟晚晴一脸疑惑,转而想起刚才那一腿,方才道,“没教训他,随便打打。”
徐小乐凑近胡媚娘,幽幽道:“是啊,随便打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我被苏州城里的大坏人弄死了,嫂嫂也就打不到了,不知道会有多寂寞。”
佟晚晴瞪了徐小乐一眼:“你还学得阴阳怪气了!”
徐小乐一缩头,不说话了。
胡媚娘看得想笑,觉得这对叔嫂真是太有趣了,不过还是先问道:“什么苏州城里的大坏人?”
佟晚晴就将刚才徐小乐说的那些以自己的理解告诉了胡媚娘,听得胡媚娘和徐小乐都张大了嘴巴,连下巴都脱臼了。
在佟晚晴的描述中:
正统景泰年间,苏州药行会首张成德,勾结官府,欺压良善,手段狠毒。因为嫉恨长春堂医生徐小乐几次三番破坏其敛财勾当,屡次暗下黑手,欲图杀之而后快!
徐小乐人忍不住道:“嫂嫂,朗朗乾坤,官法如炉,他不至于明目张胆对我下黑手吧。”
佟晚晴扬了扬手:“江湖险恶,你不知道。”
胡媚娘忍不住道:“也没险恶到这等地步吧。”
佟晚晴忍不住摇头道:“你们啊,一个个夏有凉席冬有暖帐,哪里知道江湖风急雨冷?”
胡媚娘道:“说得好像你就知道了似的……若说小时候过的日子,我是被人拐卖的瘦马,你才是客栈老板的掌上明珠。”
佟晚晴一想也是,干咳一声:“反正我觉得那个张成德是肯定要下狠手的。小乐,这些日子你要是出门,必须要有人陪着。”
*(未完待续。)
274、练功
佟晚晴在小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教过他一些拳脚功夫。后来她发现徐小乐性子不定,又不肯吃苦,尤其长大之后还在外面惹是生非,便不再教他了。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要想临阵磨枪是不可能了,真要把他关在家里也不现实——他总得去穹窿山看看病人的状况,过完年也还得去苏州。
于是佟晚晴就将家里交给了胡媚娘,自己把多年前的兵器拿出来,也算是温故知新。她虽然常用铜锤、铁锏、狼牙棒吓唬人,但是作为女子本就力气不够大,这些猛将喜欢的武器在她手中战斗力就下降得厉害。
佟晚晴最善用的武器是齐眉棍。
兵器上有一种说法,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兵器里分量较轻,方便携带,又不犯官家忌讳的,首推齐眉棍。尤其在那些跑马卖解的小班子里,女子穿束腰劲装耍齐眉棍,很显身段,更能吸引观众。等要赶路的时候,齐眉棍又可以用来担行李,可谓两厢方便。
佟晚晴小时候从常住家里客栈的武戏班子里学得的棍法,号称“天下第一棍法”。它有个名目,叫做“神猴棍法”,托名于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时候佟晚晴年纪小,还以为孙悟空保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是真猴真事,对这套棍法十分恭敬,每天勤练不缀,不过进益有限。
过了一段时间,这个班子去了别处卖艺,又来了新班子。佟晚晴这才知道自己学的其实是“赵太祖螣蛇棍”,只要是跑马卖解的班子就有人会,天下广为流传。如果算使用人数的话,的确不愧“天下第一棍法”。
少年人总希望自己特异于人,对这种滥大街的东西少了神秘感和敬畏心。佟晚晴也就将齐眉棍抛诸脑后,跟着新班子学起了峨眉刺。后来她又学了大刀、长剑、铁锏、狼牙棒……不过若说下功夫最深的,还是齐眉棍。
等佟晚晴嫁到了徐家,开始管教徐小乐,对武艺的理解也就更深了一层。再等徐小乐可以黑天黑地大作妖的时候,佟晚晴又拾起了“螣蛇棍法”,随着徐小乐的年纪越来越大,她的棍法也终于大成!
不过这个棍法大成却只限于跟徐小乐交手,佟晚晴并没有跟外人对过阵——外人见到峨眉刺、狼牙棒就吓瘫了,还用打么。
……
过了一个热闹的春节,大年初一早上,枫香荷叶梅清都陪着老安人去烧香了,徐小乐和胡媚娘则还没起床。
佟晚晴颇有些无聊,就把齐眉棍拿出来,来到天井小院,在大水缸的缸沿上立了一排小木棍,准备练练功夫。
徐小乐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嫂子拿着棍棒站在天井里,脸上不见悲喜,吓得回身就往楼上窜,一边叫道:“嫂子,我可什么都没干!”
佟晚晴刚刚摆了个起势,被徐小乐这么一喊,顿时泄了气,笑骂道:“你分明是做贼心虚,给我好生招来!”
徐小乐心中暗道:不会是桃花被嫂子抓了个正着吧!不对,就算嫂子发现我在桃花的事上骗了人,也不至于动家伙。
他把心一横,叫道:“我最近修生养性,真的什么都没干!”说罢就往楼上跑——齐眉棍在狭窄空间里不能发挥威力,这是他从小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徐小乐刚跑到楼梯转折处,回头去看嫂子有没有追上来,猛然撞进了一团软绵的所在——正是胡媚娘下楼来,眼看着徐小乐步履如风撞上来,躲都躲不及。
两人都吓了一跳,竟抱在一处,良久徐小乐才笑道:“原来是好姐姐,还是这么香!”
胡媚娘微红着脸推开徐小乐:“新年新岁的,你大早上就闹什么?”
徐小乐就说:“嫂嫂不知道又抽什么疯,要打我呢。”
胡媚娘故意板起面孔:“肯定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叫她知道啦!”
徐小乐毫无挂碍地赌咒发誓,躲在胡媚娘身后缓缓下楼。
佟晚晴还站在天井小院里感慨:当年小乐与她就跟母子、姐弟一样亲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成了个魔王,拿着棍子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胡媚娘出来果然见佟晚晴拿着齐眉棍,连忙上前劝道:“晚晴,大过年的,有事好好说嘛,小乐现在也是穿直裰的大人啦。”
佟晚晴微微摇头:“我不是要打他,是想练功来着。”
徐小乐从胡媚娘身后探出头来,拍手叫好:“好好!我最佩服佟女侠的棍法了,今日又能大开眼界,实乃三生有幸,哇哈哈!”
佟晚晴给了徐小乐一个白眼:“你见的还少么?光是挨就挨了不少!”
徐小乐嘿嘿笑道:“挨打的确是稀松平常,很没意思,光看不挨打才是三生有幸。”
“别贫嘴。”胡媚娘拉着徐小乐站到一旁,对佟晚晴道:“那我也开开眼界,我是真的没见过呢。”
佟晚晴吸了口气,重又回到练功时候的状态,持棍起势,然后丹凤朝阳、反振乾坤、青龙出海……一招一式地打了出来。虽然多年不曾练这些套路,招式却仍旧十分熟稔。到了后面画龙点睛一式,棒头点得稳准狠,将缸沿上的木棍一根根点飞出去。
这木棍本来就不很粗,立得又近,只要略略一偏就会带到旁边的木棍。佟晚晴却丝毫没有牵连,一下子就将徐小乐震得目瞪口呆。他心中暗道:看来嫂嫂平日还是对我手下留情的,否则光是这一手,屁股上的环跳穴就要被点烂啦!
佟晚晴打了一套下来,微微见汗。她收了架势,反手抹去额头的汗光,谦虚道:“太久不练,生疏啦。”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啦,小乐,你现在不是过目不忘么?这套棍法可记住了?”
徐小乐脑中回忆了一下,可惜只记住了嫂嫂的曼妙身材尽情舒展,至于如何出棍,如何发力,却是模模糊糊。
他无奈道:“嫂子还是算了。我每次学拳脚棍棒都没个好结果。”上回学了散手,以为战斗力爆棚,结果上手就被张大耳揍了一顿……这回要是动兵器,怕是更惨。
佟晚晴不安道:“你若是外面遇到强人,如何自保?”
徐小乐不以为然,道:“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强人。”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砰砰砰有人拍门。
*(未完待续。)
275、匪徒
“小徐大夫,救命!救命啊!”
大门一开,来人就扑进门,连人都不看就扑到了徐小乐脚下哭道:“救命啊!”
徐小乐连忙把他扶了起来,一看脸却是有些眼熟:“你是顾家的!谁患了急症?”这是东家家里人,徐小乐在顾宅见过几次,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他来这边求医,只能是顾家某位重要人物患了急症。
那人道:“是宝哥儿,今天早上,他从老祖宗房里回来没多久,就浑身抽搐,像是发了羊癫疯。”
徐小乐不耐烦道:“怎么可能?要得早就得了,现在还得哪门子的羊癫疯!除非……他伤到了头颅?”
报信的人一脸茫然:“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说的也是内宅传出来的。小徐大夫,长春堂的大夫都去了,老祖宗说再远也要把你请过去。咱们这就上路吧。”
徐小乐想起来外宅的奴仆进不了内宅,肯定是见不到宝哥儿人的,他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准备墨精。”
报信的人一把拉住徐小乐:“小徐大夫,来不及了,我多备了一匹马来!咱们这就走吧。”
徐小乐有些尴尬:我只会骑骡子啊!
那人已经拉着徐小乐往外走了,道:“骡马都差不多一个意思,人命关天,就指望小徐大夫了。”
徐小乐朝嫂嫂和胡媚娘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不忘安慰他道:“没事,长春堂的大夫也不是吃白饭的,说不定咱们到了,人都救回来了。”
那人没有搭茬,急急忙忙给徐小乐检查鞍辔,确保没事了方才在马旁屈了一膝:“小徐大夫,您踩我腿上上马。”
徐小乐一看这马比墨精也高不了多少,摇手叫他走开,飞身上前,单手一撑,漂亮的腾跃,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上。他一抖缰绳,纵马奔驰而去。
大年初一的早上,再勤劳的人们也一改早起的习惯,仍在睡梦之中养回守夜的消耗。
徐小乐和顾家仆从飞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很快就出了镇子。江南的冬天并没有冷到大雪封山,然而下的小雪很快就会化成水,水冻成冰,反倒比大雪封山更危险。
好在这顾家仆从一路飞驰而来颇有经验,马蹄上已经绑了防滑的草绳。即便如此,两匹马出于本能也不敢跑得太快。
徐小乐为了赶时间也曾骑着墨精跑过这条路,对周围景色倒是很熟悉,眼看着要进入弯道的时候,突然心中腾起一股惧意,就好像走得好好的,感觉天上有东西砸下来似的。
徐小乐就开始勒马减速。
顾家那仆从训练有素,一直落后半个马身护着徐小乐。他见小徐大夫慢了下来,以为这位大夫不惯骑马,要下来缓缓,或是放水,也就跟着慢了下来。
两人虽然慢了下来,但是马匹还是驰过了弯道。
徐小乐眼前突然一亮,竟然是一支磨得光亮的铁簇箭头破空朝他飞来。
“小心!”
徐小乐大叫一声,人已经伏在了马背上。
“啊!”
顾家仆从一声惨叫,旋即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
徐小乐回头去看,眼见那人额头上插着一根箭矢,尾羽尚且震颤不止。
徐小乐大惊:这里是通衢大道,每天里不知道多少人要走,怎么会有山贼!
不对!
山贼也是要过年的啊!
徐小乐微微抬头去找那放箭的人,却在道边看到两个人,手持长弓,正在上箭呢。
徐小乐大惊失色,连忙催动胯下马匹疾驰逃走。从刚才那一箭来看,要不是徐小乐反应极快,恐怕现在已经跟顾家仆从一样,脑门上顶着一支箭,去阎王殿前等候发落了。
那两个山贼显然是老把式,动作极快就重又上弦开弓。
徐小乐的坐骑还没跑出多远,就听到嘣嘣两声弦响。
箭矢破空,飕飕作响。
徐小乐紧紧抱着马脖子,暗暗祝祷:诸天神佛玉皇大帝列祖列宗,小人也做了不少好事,不能死得这么难看啊!
徐小乐只觉得余光中飞过一物,原来是箭矢从耳边掠过,落在了地上。
——谢天谢地……
“啊呀!”
徐小乐刚刚腾起一丝侥幸,就听到坐骑嘶鸣,猛然人立起来。
原来另一支箭射中了马臀。
徐小乐本来就是半吊子的骑术,当即就被掀下马背。
路边树后又跳出来三个壮汉,朝徐小乐冲了过去。
为首那人边跑边骂:“你这杀胚,乖乖给老子站住!”
徐小乐原本还觉得屁股摔成了八瓣,痛得站都站不起来。一听这话,跐溜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等身子立直摆正,后腿一蹬,人已经冲了出去。
——多谢吴师叔!
徐小乐紧咬牙关,使出轻身提纵术的本领,身子微倾,步伐如轮。虽然步幅不大,步速却是惊人。
“娘个冬菜!跑得比兔子还快!”背后传来匪徒高声叫骂。
徐小乐心中好笑:若是我跟嫂嫂学武艺,对上五个人还有弓箭,那绝对是死路一条。还好我聪明,学了轻身提纵术,又跟戴思蒙那货搅在一起,时常跑山,我就问一句:谁能跑得过我啊!
哈哈哈……呃……
徐小乐腾起的笑意硬生生烂住肚子里。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这些匪徒本没有马,但是射杀了顾家仆从之后,他们就有了马。
——这倒霉的驽马,竟然不跑远点!
徐小乐心中大骂。
这却是冤枉了那匹好马——好马的标准之一就是骑手落马之后乖乖站到一旁,它从小就是被这么驯大的。要它分析形势,辨明敌我,这要求也实在高了些。
匪首骑上了马,挥动手中的弯刀,哈哈大笑道:“跑,跑啊,你个兔崽子给我跑啊!”
不用他说,徐小乐也是要跑的。
徐小乐知道自己跑得再快不可能跑得过马,否则他也不用当医生了,去给人送信送包裹可能更赚钱。
好在他熟悉地形,这两旁正好都是山地。这座无名小山远不如穹窿山那样雄阔,甚至还没有灵岩山那么高。平地上凸起的这几座小山,就好比少年人脸上生出的青春痘,只能叫附近的山民打柴烧火。
不过江南没有秃山,再小的山上都长满了矮小的灌木和高大的乔木。只要有树木生长,马匹就上不去。
更何况徐小乐不用找山道。
*(未完待续。)
276、僵持
徐小乐自从学了轻身提纵术,跟着不怕死的戴思蒙跑山嬉戏,在穹窿山那样的高山峻岭都可以直上直下,更何况这种痘痘山呢!
骑在马背上的匪首追了几丈,满以为很快就能砍下徐小乐的脑袋回去交差,却惊讶地发现这少年竟然直挺挺地冲向了山壁,然后毫不停歇地跃上了几乎垂直的山体。
只见徐小乐或是一抓,或是一蹬,借助灌木、杂草、歪脖子树,以及天然风化的小坑洞,转眼间就大有逃脱之势!
——他奶奶的,本以为是只兔崽子,原来竟是只猴崽子!
匪首心道:恐怕来只猴子都未必能逃这么快!他挥了个刀花:“给我追!快放箭!”
两个弓箭手追了上来,发现徐小乐上山之后貌似没有掩蔽,却因为左右腾挪毫无规律,反倒更难射准了。至于另外两个匪徒,空有长刀雪亮,却找不到上山的路,眼看着就要越绕越远。
“娘个冬菜!你有本事给老子下来!”匪首大骂道。
徐小乐丝毫不敢放松,连腹诽都没有顾上,蹭蹭在山石上攀援纵跃。临到绝路,猛然见到前面有个石台,连忙跳了过去。他一上这石台,却发现是条绝路。
石台长宽不过丈许,上下左右都只有石壁里长出来的灌木杂草,是最不能受力的,要想继续往上攀登却又有荆棘从石壁中生长出来,很是困难。
嘣!
弓弦声响。
徐小乐应声卧倒,箭矢从石台侧面飞过,射在了石台上方的灌木上。
徐小乐抬头一看,顿时安心下来——原来这里是个死角,只要他趴在石台上,下面的弓手就无法射到他。除非弓手爬上对面的山头,不过那距离恐怕远远超出弓箭的射程了。
徐小乐再仔细一看,虽然自己上不去了,但是这帮匪徒自然也上不来。他们现在要想对他不利,只能爬到山顶放绳索吊下来。
徐小乐探出头哈哈大笑道:“狗贼!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就等着被巡检司围剿吧!”
匪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尸体,回过头大笑道:“你这梦做得好美。今天元旦,谁会赶路!我们有吃食有水,倒是看你怎么熬过今晚。”
徐小乐并不担心,回他道:“你知道我是干嘛的?我是大夫!这人就是请我去出诊的,只要病家见不到我,肯定还要再派人来!”
匪首挥动长刀:“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我看谁能救你!”
徐小乐心中一动:这个反应不对呀。他们既不搜尸体,也不说要赎金的话,貌似不是劫财。唔,听匪首的意思,他就是铁了心要我的性命!
徐小乐就道:“张成德能给你们多少银子?我出十倍赎命!”他故意喊出“张成德”的名字,只看那匪首的反应。
那匪首略一惊慌,拉着缰绳转了一圈,道:“我不认得什么张成德李成德。至于银子嘛,叫你家人给你留着置办丧事吧!”
徐小乐心中暗道:看来张成德真的下了狠手!
现在行刺颇有可能失败的情形下,若是匪首真是张成德找来的人,只要脑袋没坑都会撇清身份;若不是张成德找来的杀手,反而会大大方方承认下来,顺手找头替罪羊,何乐而为不为。
徐小乐心中将张成德咒骂了几百遍,环顾四周,还真的找不到能够脱身的路径。无论往哪个方向去,即便以他猿猴一般的身手,也十分危险。
非但无法攀援,就连刚才跳过来的位置都回不去了,除非他能跟戴思蒙一样不计生死,去赌自己能稳稳踩到那个小坑。
匪首又叫道:“你乖乖下来受死,老子保证给你个痛快。你若是耗在上面,老子等得起,你可就死得很惨了。”
徐小乐哈哈大笑道:“你敢试一试么?看是巡检司来得快,还是我死得快!”
匪首没想到徐小乐竟然如此豁达,拍了拍后脑勺,对身边的手下道:“这小贼有些难缠,你们怎么看?”
有手下就道:“要不我从山道绕上去,然后放绳子下去。”
一个弓手也道:“这么耗着总不是办法。我也跟上去,看上面有没有可以射到他的位置。”
匪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两人速去速回。
从内心里说,他很担心路上来人。真要是来一个两个还好,若是成群结队来,难道真能杀光?然而现在要走也来不及了,自己的脸都被徐小乐看到了,以后海捕文书贴得到处都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徐小乐站得高看得远,见有两人远远离开,贴着山边步行,显然是在找上山的路径。他又抬头看了看上面,除了几丛错落的荆棘灌木,别无它物。若是真叫他们用绳索吊下来,或是在上面射箭,那就真的糟糕了。
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刚才射上来的那支箭。
那支箭射在距离徐小乐一人高的灌木丛中,被一丛灌木挂住,斜斜地露出尾羽。
徐小乐估算了一下距离,努力一下还是能抓到的。不过他却没有动,只等必要时作为奇兵。
那自告奋勇上山的两人找到了路径,顿时脚下加速,仿佛看到了收割徐小乐性命的机会。尤其那个弓手,刚刚到了与石台持平的位置,就想开弓射箭,万幸他那边过来正好有块突出的巨石,除非箭矢在空中拐弯,否则就射不到徐小乐。
弓手继续往上走,终于到了能射到石台的位置,偏偏那又是个风口。以他的经验:箭矢经过这个风口,肯定要偏离许多,纯粹是浪费箭矢。于是他只能继续往上爬,却发现石径越走越偏,竟然绕到了山头背面。
徐小乐不知道风口帮了他大忙,只见上面两人越走越偏,心中忐忑,随时准备应对头顶上射来的箭矢。
匪徒终于走到了山顶,跺脚骂了一声“倒霉”。这条山径达到的山顶,并不是真正的顶峰。
真正的顶峰是一块两人高的山石,弓手除非抛射,否则就只能爬上去。
两人再互帮互助爬这山石,临到顶了,弓手心彻底凉了:这山石看着大,实在跟照壁一样,到了上面竟然只有一掌宽。既然不能容人站起来,更别说朝下射箭了。
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放绳索下去,扎扎实实给那“小贼猴子”一刀。于是弓手就用绳索绑住了刀匪的腰。由他负责放绳索,刀匪则拉着绳子缓缓下降。
*
*(未完待续。)
277、空降
老人们常说,出门带根绳总是不错的。
徐小乐听过这句老话,但是没有当回事,所以只能困在石台上。匪徒们显然更明白故老智慧的意义,他们带了足够长的绳子。
徐小乐抬起头,看着腰间佩刀的匪徒正缓缓降下来。下降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是落到石台上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从身高体重,有无器械,以及作战经验等等方面来看,徐小乐只能完败。
不过从脑子来说,徐小乐的赢面却很大。
这些匪徒今天出门没带脑子。或者说他们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个少年,仗着五比一的优势,根本没有将徐小乐放在眼里。这份膨胀甚至让他们觉得,徐小乐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能跑能跳的弱郎中,只要一伸手就能置他于死地。
徐小乐除了善于逃跑,也的确没有出彩的表现,难怪让他们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在绳子上降下来的刀匪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徐小乐的脸了。他朝徐小乐狞笑,仿佛在说:等会要你好好品尝体无完肤的滋味。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徐小乐竟然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给他。
这一刻,整个天空都明媚起来。
徐小乐猛然一窜,手脚并用,一把拽住了那支灌木丛里的羽箭。
箭簇是精铁磨成的三棱锥,光亮非常,不知道夺去过多少生命,隐隐散发着杀气。
徐小乐笑嘻嘻地举起箭矢,道:“你快下来呀。”
刀匪算了算距离,又考虑了一下刚才徐小乐窜上来的距离,心中暗道:我若是再下去几尺,恐怕那厮就会毫不犹豫地用这羽箭扎他屁股啦!
这还是徐小乐善心大发的情况。如果徐小乐对他们恨之入骨,这箭簇就会扎进异常柔嫩,而且一旦受伤还会造成严重心理阴影的部位。
这个部位若是伤了,每天的生理活动都会痛不欲生。
刀匪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一低头,看到徐小乐露出吊诡的笑容,汗珠就滴落下去。
徐小乐嘿嘿笑着:“下来啊,快下来呀。”
刀匪仰头看了看,弓手还在石壁后面呢,看不到自己的情形,正按照刚才的节奏缓缓放着绳索。
他想了想:只有从徐小乐能够刺到自己的高度之上跳下去,才能避开箭簇的威胁。不过这猴崽子爬跳都远超常人,自己即便降到那从灌木就往下跳,恐怕身体也吃不消。
想到自己没有被徐小乐刺死,反倒是摔死的,刀匪就很是憋屈。
“你有种!”刀匪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往上爬回去。然而弓手并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仍旧在放绳子。
徐小乐毫不客气地跳起来,手持箭矢,刺向那刀匪。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了,因为拿着箭矢不便跳跃攀援,所以还差了一小截。
“啊!”刀匪吓得尖叫一声,紧紧缠住了绳索。
徐小乐落地之后朝他一笑:“抱歉,我心急了。”
刀匪心中一颤,叫道:“你要干嘛!别乱来!”
徐小乐脸色一怔:“你怎么有脸说这话!我做了什么,你们要打要杀;顾家那人做了什么,你们二话不说就杀了他?杀人者人桓杀之,我既是为同伴报仇,又是自救,怎么能叫乱来?”
刀匪脸上汗流如注,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以后再细细分说。”他说着就要往上爬。
徐小乐笑道:“别动,你要是一动,或是叫一叫,我就少不得费点力气追上去刺你啦。”
刀匪果然停下了,低头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徐小乐道:“是啊,你们要消我这个灾嘛。可我不姓东郭,也不是农夫,所以要我以德报怨恐怕是不行啦。”
刀匪一脸茫然:“东郭、农夫?”
徐小乐不禁失望:“你说你,连书都不读,竟然不知道东郭先生救狼,农夫救蛇的故事。也罢,我看你很有些短命相,恐怕也去不了学堂啦,今天就大发慈悲给你说说吧。”
刀匪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明知道徐小乐在拖延时间胡说八道,却又无可奈何。
山上山下的匪徒却听不到两人的对话,更不知道徐小乐手握利器,都有些不满那个刀匪:多简单的事啊,跳下去把这小贼脑袋割了不就行了?怎么还没办成!
匪首就喊道:“喂!你还跟他啰嗦什么!”
悬在绳子上的刀匪满脸纠结:是他要跟我啰嗦!他乘着徐小乐讲故事的机会,偷偷往上爬了爬……
徐小乐果然飞身跃起,抬手掷出一块石块。那石块足有小半个手掌,打在身上也是十分疼痛。徐小乐落地后叫道:“你再爬,我甩的就是箭矢了!”
刀匪连忙道:“不不不,我就是手疼,挪一下位置。”
徐小乐呵呵笑道:“好,那我继续给你讲啦。”
刀匪都要哭出来了,他才不相信狼会跟人讲道理……绳索勒得他的手像是火烧一样,再这么耗下去,不用徐小乐拿箭簇刺他,他都能会掉下去。
徐小乐笑嘻嘻讲完了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又开始讲农夫与蛇。相比前面的《中山狼传》,农夫与蛇的故事就简单明了多了。刀匪一听这故事,就知道徐小乐是下定决心要收他性命了。
这刀匪把心一横,暗道:与其被他这样活活耗死,不如拼死一搏!从这儿到石台高不过两丈,大约只有一丈半,我手脚并用贴着山壁往下滑,大约没关系的。他就慢慢松开绳索,寻找落点,背水一战。
徐小乐外松内紧,看似在讲故事拖时间,心中一直紧盯不曾放松。眼看刀匪要绝境求生,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他刚才了攀爬那一段,已经看好了几处刀匪可以落脚点的地方。此刻根据刀匪身形转动,立刻预判出他的位置,踩着石壁登了上去,斜斜一箭刺了上去。
刀匪见徐小乐来势汹汹,箭簇又是寒光闪耀,身形凌空一僵,非但没有踩到落点,手里的绳索也松开了,要不是腰上还绑着绳索,他可就掉下去了。
徐小乐没料到他会失败,竟然没刺中,重又落在了石台上。他站起身笑道:“来,再给爷跳一个。”
*
*
《中山狼传》主流说是马中锡所做,此人在景泰元年才四岁,不过也有一说是唐人所作;农夫与蛇的故事出自《伊索寓言》,距离金尼阁把它带到大明还有175年。小说故事,不可深究。(未完待续。)
278、转进
刀匪被拦腰吊在岩壁上,一时间手足酸软,用不上力,好一番折腾方才又立了起来。
徐小乐就在下面叫道:“这回跳的时候别忘了把绳索解开。”
刀匪心有余悸,暗道:要是没有这绳索绑在腰上,自己刚才恐怕就已经摔死了。
匪首在下面看到这情形,知道遇上了麻烦。他看了看左右山道,对身边的另一个持刀的喽啰道:“我跟老唐在这儿看着,你上去帮一把。”
老唐就是那个弓手,得留在下面防备徐小乐再从山上下来。他手里按着弦,弦上搭着箭,随时准备射杀徐小乐。
那个刀匪得了首领的命令,就循着刚才两人找到的山路往上走。他到了山顶方才知道这两人的窘况,又把下面看到的情形说了一番,正商量着一起把人拉上来,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声。
两人连忙爬上石壁,趴在狭窄的顶上,探头张望,却因为角度关系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下面的刀匪嘶声力竭地喊道:“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两人急忙用力,把那伙伴拉了上去。
这刀匪本来受了徐小乐的威胁,是不敢求救的,现在惨叫在前,呼救在后,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意外其实也不意外,徐小乐眼看着又有人上去,自然知道匪徒会不顾一切把这坨吊着的“肉”拉上去。
这时候他还讲什么拖延时间?当机立断口衔箭矢,手脚并用,寻找一切可以借力的地方,不遗余力地将箭矢刺入了那刀匪的菊花!
徐小乐重又落回石台,还不忘拔出了那支箭——这可是他现在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他不顾看自己手掌和膝盖的擦伤,先看血淋哒滴的箭镞,只见三菱箭簇上竟然还挂着碎肉,显然是拔出来的时候造成了二次伤害。
徐小乐心中就道:刚才应该把这箭镞的尖顶砸弯一些,若是钩状,大概伤害更大。他再抬头看去,只见那刀匪惨叫着被同伙拉了上去,殷红的鲜血就沿着石壁流淌下来。
——这样的伤势大概死不了人吧。
徐小乐心中暗道:不过以后的日子恐怕会过得很艰难。
——若是这刀匪去看大夫,到底是该看疮疡科,还是金镞科?
徐小乐想到这事,不由觉得有趣起来,差点笑出声来。
他转而想到顾家仆从好歹与他有同伴之谊,眼下尸骨未寒,自己笑得太高兴似乎有些不合适。不过他又想到:我跟他又不认识,如今也算帮他讨回了一些利息,笑一声并不算不敬吧。
徐小乐就放声大笑,冲下面喊道:“哈哈,现在才是你来一个我杀一个,你来两个,我杀一双!你们要是三个人来,哈哈!那就一切自在不言中啦!”匪徒若是一下子下来三个,徐小乐自度刺之不及。不过现在他们一共四个人,下来三个人,底下还能有人守着么?当然是走为上策,先行下山呀!
匪首知道自己的手下喽啰并没有死——否则也不会大呼小叫了。他此刻却宁可这小喽啰死在徐小乐手下。这样可以少分一份钱,也不至于被个伤兵拖累。伤而不死可以说是最麻烦的了,非但干不得活,还得分出一个人照顾他。
更何况那声声哀嚎,真是太伤士气!
弓手老唐见头领面色阴沉,道:“哥哥,这样耗着不是办法啊。”
匪首黑着脸道:“有话就说!”
老唐想了想,就道:“哥哥,老张话不说清楚,这是坑了咱们啊!”
匪首眼睛一眯:老张是他们以前的同伙,后来为了赡养老娘,洗手下山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投靠了一个大户人家,渐渐做到了管家,偶尔找他们这些老弟兄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老唐现在开口就责怪老张,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
匪首骂道:“老张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中,屁!这叫手无缚鸡之力?这老贼真是越活越回去啦!”
老唐见首领这么一说,胆子也壮了,道:“哥哥,咱们索性割了那个人头回去。就说事情办完了,拿钱走人。以后老张不来找咱们也就罢了,若是他还来找咱们,那也是他求咱们办事,不怕他翻旧账!”
匪首一听,瞪了老唐一眼:“咱们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可不是搬弄口舌的骗子。你这捞过界了啊!”
老唐嘴角一抽,心中暗道:都杀人越货,顺便诈一笔有如何!
匪首突然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重重拍在老唐肩膀上,道:“不过这个主意真是不错!你去把他们叫下来,我去割人头。”
老唐喜出望外,转身就往山上跑,去叫弟兄们撤走。
匪首凝视了徐小乐一眼,勒转马头,过去割了顾家仆从的脑袋。
他心中暗道:今天是拿这徐小乐没奈何了,只有来日再说。我先去张家取了银子,否则等这小子进城就露馅了。
他拿准备好的木盒装了人头,里面都是生石灰,可以锁住血不流出来,也不至于味道太重。然后再将装了人头的木盒放进布囊里,往身后一背,呼啸一声便纵马而去。
这些悍匪颇有默契,听到这声呼啸,便知道首领已经先走一步入城去了。他们自然会迅速下山,找地方隐蔽起来,然后等首领来跟他们汇合。
徐小乐见匪徒们并不往下吊人,为首那个竟然还骑着顾家的马儿跑了,心中暗道:这帮悍匪也真穷,连匹马都没有,还得现抢!
他远远看到自己骑的那匹受伤的马,一瘸一拐地又走回来了,心中一动:这匹马虽然受了伤,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伙伴,却不能叫匪徒抢去!
因为那边三个匪徒要带着受伤的同伴下山,一时半会还下不来。徐小乐正好定了定神,从石台上找了一条“路”下山,果然比他们快了许多。
他几步跑向受伤的马匹,一看那箭矢深深地扎在臀部,想来是不能骑了,就牵了缰绳,打算步行。
徐小乐一算路程,这里正是木渎到苏州的中间点,心中有些迟疑:是回木渎求救呢,还是直奔苏州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