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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全文阅读

作者:美味罗宋汤     大国医txt下载     大国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3、午间休息

    漂亮姐姐最后都不肯说自己的名字,等采薇回来,她便逃也似地跟采薇换了班。其实无论在什么时代,异性相吸乃是天道,不会因为家教严格就有任何改变。甚至越是压抑,爆发起来就会愈加强烈。

    徐小乐没心没肺,过去的事就真的过去了。女孩子正当青春年华,又是深宅大院,一辈子都碰不到几个男子。若是心里闯进去一个人,就会真的想一辈子。

    采薇处理好了煎药的事,端着一个攒盒给徐小乐送午饭。漂亮姐姐在交班的时候,说了一番警告的话,总之就是劝她不要听徐小乐的胡言乱语,千万不能往心里去,这让采薇颇有些好奇:徐小乐到底说了什么。

    徐小乐没有打听得漂亮姐姐的芳名,同样没有丝毫难过沮丧。这对他来说就跟路边欣赏野花一样,未必需要摘在手里。正好午饭来了,他在打开攒盒的刹那就已经忘了那位漂亮姐姐。

    攒盒从外面看是个普通的大盒子,掀开盖子之后,里面就是一格格的餐格。菜肴在餐格里不会窜味,又紧紧凑凑十分好看。

    采薇一边给徐小乐捧上香喷喷的大米饭,一边解说攒盒里的菜品,道:“这条清蒸鲥鱼,是家里厨子从长江边采买来的。隔着一两百里路,一定得用冰篓装盛,跑马传递,否则肉质就不鲜美了。”

    徐小乐用筷子拨开鱼腹,果然看到白银似的****,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更是鲜美非常。

    采薇又指着鲥鱼旁边那两个肉丸子道:“这也不是一般的肉圆子。你尝尝就知道了。”

    徐小乐用筷子夹开,惊讶道:“这是将肉馅塞在山药里呀。”

    采薇笑道:“正是。山药挖空塞进肉馅,外面用明芡一浇,你尝尝味道。”

    徐小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果然软糯滑脆,味香醇厚。

    这一鱼一肉都是主菜,占的位置最大,旁边还有两个格子,一个里面放着红烧鸭胸肉,一个白斩鸡腿肉。再有两个素菜格子,一个油爆茄丁,一个凉拌苦笋。都是大厨手笔,只看颜色就叫人食指大动。

    周家又给皮皮准备了茭白和茼蒿,因为不知道他的胃口,准备了不少,简直跟皮皮等重了。皮皮虽然吃不了,看着也开心,嘎嘎叫着跟徐小乐一同大快朵颐。

    采薇就站在了一旁,见徐小乐吃得满足,自己看着都觉得爽快。

    徐小乐瞅着嘴里得空,总算想起来问她:“采薇姐姐吃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些?”

    采薇又好气又好笑:“你见过谁家下人陪客人吃饭的?”

    徐小乐筷子顿了顿,明显萎靡起来。

    采薇一愣:“你怎么了?”

    徐小乐闷闷道:“采薇姐姐这话说得我心里难过。凭心论交,何必说什么身份?因为你是人家侍女,就不配跟我吃饭;那你若是贵妇人,我也就不配跟你吃饭了呗?是了,那时候恐怕连跟你说话都不配了。”

    采薇没想到徐小乐会说出这种话,再看他一副霜打过的模样,不知怎么鼻根里发酸,眼泪竟然都要掉下来了。她一甩头,飞快弹去眼泪,强颜笑道:“你说的什么傻话,我若要成贵妇人,只有下辈子去投个好胎啦。”

    徐小乐闷闷不乐地吃了一口山药肉丸,用力扒了两口饭,良久才道:“最烦那些礼教尊卑。你若是以后再说什么下人上人,我就不来了。来了也不要看到你。”

    采薇心中有些感动,放低了声音:“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徐小乐这才换了口气,又露出无忧无虑的笑脸来。

    采薇暗暗叹了口气:看他一副散漫无忧的模样,原来也会想事呢。

    她又想起刚才徐小乐说的“不来了”的话,虽然不是很相信,却听得出那是小乐的真心话。她就道:“你以后可别说什么不来了,又说不要看到我。我家奶奶招待你的饭菜,就是拿来招待知府、巡抚都够了,就是指望你治好她的病呢。若是叫奶奶误会我得罪了你,岂不是白白叫我吃家法么?”

    徐小乐嘿嘿坏笑:“那我正好拿住了你的软处!你要怎么贿赂我?先说好,银子我可是不要的。”

    不要银子,难道还要身子?采薇气得啐道:“你再这么疯言疯语,我就是拼着吃加家法,也要大耳聒子打你!”

    徐小乐没想到采薇反应这么大,愣愣道:“要你两块糕点,值得这么激动么?”

    采薇一噎,恨不得撞死当场:我与这小魔头果然八字不合!老天,为什么偏叫我在这儿伺候他啊!

    徐小乐突然从采薇羞怒的神色上读到了隐情,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要你以身相许么?哈哈哈!这可得先去跟我嫂子说说啦。”

    采薇生怕自己真的丧失理智打了贵客,捂着脸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十三四岁还梳着小辫子的小丫鬟,怯生生地看着徐小乐。

    徐小乐就跟她打招呼。

    小丫鬟不知道听采薇说了什么,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捂住双耳,好像徐小乐真是绝世大魔头,只要听他说一句话,就会堕入十八层地狱一般。

    徐小乐顿时无聊起来,草草吃了饭,就在这偏厅里闲转,看墙上挂着的名人墨宝打发时间。

    采薇再次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上前福身道:“小徐大夫,奶奶已经服了药,请您过去诊视。”

    徐小乐就乐呵呵地过去,打了个躬回礼,道:“好姐姐,刚才是我孟浪了。还请你别生气。”

    采薇避开一步,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道:“还请小徐大夫快些过去,奶奶等着呢。”

    徐小乐讨了个无趣,只好闷闷地跟着采薇过去了。

    采薇边走边有些担心,害怕徐小乐在主母面前说些不恰当的话,又害怕徐小乐这付模样叫人起疑,更害怕徐小乐不能进入状态给主母看病……这一路上不过几十步,倒叫采薇把一辈子的心都担完了。

    采薇实在是多虑了。

    徐小乐一进客厅,见了周夫人,整个人都变了。他此刻脑中再没有那些不合时宜的奇思异想,只有治病救人的念头。这念头是如此强烈,叫周围人不由自主屏息静观,不敢以等闲少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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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64、礼尚往来

    不少医生觉得服完药之后再诊脉并无必要,因为药效发作得有个过程。然而徐小乐受孙玉峰的影响,更相信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未必要看到雨云才知道要下雨。更何况普通人喝碗姜汤都能立时发汗,一大碗复方药汤灌下去,身体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只是这种变化有急有缓,有著有微,许多医生或是没耐心,或是捕捉不到罢了。

    徐小乐非但有耐心,还有技艺。他早在开方之前就预测了药物入腹之后会引起的变化,此刻复诊更像是验证,按图索骥很快就能得到足够的信息。确认药物在身体里发挥效力之后,徐小乐也就可以告辞了。

    是了,在告辞之前还得好好宽慰周夫人。

    徐小乐道:“药效已经开始起来了,现在就看我的思路对是不对。若是我用药不差,周夫人你这病大约可分三步治好。头三个月里,恐怕还是会发作个两三次,以往你如何生活,如今还是如何,不能有变。”

    周夫人见徐小乐胜券在握,自然放下心来。她道:“五年都熬过来,何况三个月。”

    徐小乐继续道:“三个月到一年,这段时间发作次数会明显减少。所以明年苏合香丸不用合太多,十粒应急就是了,那药也贵得很。”

    周夫人暗道:银子多少倒无所谓,不过一年只预备十粒,看来徐大夫是很有把握的了。她就连连点头,吩咐左右侍女记下。

    徐小乐道:“过了这一年,应该是偶然有犯,十年里最多也就一两次吧,身边有一两粒药应急就是了。等过了十年,应该就不会再发作了。不过这段时间太长,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所以周夫人还是得控制情志,切忌大喜大悲。”

    周夫人道:“我也看不到那么远,只要这一年里少发两次就好了。”

    徐小乐道:“最近三个月忌油腻,忌生冷,忌一切悲情戏曲弹词。常怀喜悦之情,可以看些有趣杂耍,不要怕热闹,入夜前安静下来就行了。”

    周夫人微微一笑:“好的。”

    徐小乐听出了敷衍的意味,强调道:“这可也是药,周夫人千万别疏忽了。”他转向周夫人身边的采薇和那个不肯通名的漂亮姐姐:“每半个时辰,就要找一件有趣的事出来,或是花开了,或是鱼争食,或是小鸡孵化,或是乳燕初飞……”

    “这时节哪里来的乳燕初飞?”采薇道。

    众人纷纷笑起来了,周夫人就伸手去打采薇,笑道:“偏你这妮子反应快。”

    徐小乐也哈哈一笑:“随便怎的都好,反正这些的事每半个时辰就找一件出来,叫你们奶奶开开心。”

    采薇就道:“这也是药么?”

    徐小乐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她说道:“然也。”

    一屋子女眷见徐小乐故作老成的模样,又纷纷笑起来了。

    周夫人早前为了养心,轻易不敢有喜怒哀乐,徐小乐这也算是帮她开了一道口子,顿时轻松起来。她道:“真是耽搁了小徐大夫一整天,采薇,诊金准备好了?”

    采薇看了一眼徐小乐,回周夫人道:“奶奶,已经封了十两银子的诊金。”

    周夫人就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个过年剩下的金钱,挑一对有吉利话的给小徐大夫拿着玩。”

    采薇微微有些迟疑,周夫人又道:“天底下难得有几个天分高的孩子,这孩子尤其是扶危济困的天才,这时候不亲近亲近,还等什么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吟吟看着徐小乐,颇有些慈母的模样。

    徐小乐哈哈笑道:“那就多谢周夫人啦。不过无功不受禄,现在就给我金钱,倒叫我不好意思,不如等能有了效验再说吧。”

    周夫人笑道:“这是我看你合眼缘,不关看病的事。”

    徐小乐嘿嘿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啦。周夫人,听说你还没有嫡子,要不我帮你调理一下?”

    周夫人一愣:“这能调好么?”

    徐小乐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搂草打兔子的事。不过周夫人在治好胸痹之前,还是不便生子。唔,周夫人的年纪有些大了,多等一年就多出十分风险,让我算算:一年之后才能生子,十月怀胎,二百八十日……嗯,还行,等四个月后受孕就是了。”

    屋里都是女眷,不用避讳,徐小乐说得就十分直白了。

    周夫人目露急切,道:“小徐大夫,我曾经小产了两回,又受心痛折磨,只以为是前世不修,如今都绝了这份念想。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我就是死也甘愿!”

    徐小乐倒是有些尴尬了:“这不算什么,周夫人不用担心,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他连忙对采薇道:“快逗你家奶奶笑一笑,别妨碍了药效。”

    周夫人噗嗤就笑出来了,道:“小徐大夫,你日后若是不行医治病了,去说书肯定也是极有人缘的。”众人见主母笑了,连忙也跟着笑了起来。

    人是很容易被周围人感染的,所以笑容易笑成一片,哭也容易哭成一片,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别人哭哭笑笑。

    徐小乐见屋里气氛恢复了正常,连忙告辞,以免再惹出什么事来。采薇跟了出来,叫他稍等,自己去库房找金钱。至于诊金则已经安排在了船上,等徐小乐下船的时候再给。

    徐小乐还是第一次看到金钱。乃是纯金打出来的钱样,比市面上最好的铜钱还要大一圈,厚几分,颇为压手。这两个金钱,一个上面刻着“福寿且康”,一个上面刻着“日进斗金”,果然都是年节时候常见的吉利话。

    采薇见徐小乐拿着金钱玩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就道:“好歹也有一两金子呢,你小心掉了。”

    徐小乐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皮皮也帮我看着呢。”

    采薇一看,果然见皮皮眼睛发亮,死死盯着金钱,一只手在腿上挠了又挠,很有些出手抢过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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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65、迎候

    采薇叹了口气,道:“随你吧,我又管不了你。对了,你真能叫我家奶奶……得偿所愿?”

    徐小乐想了想,道:“既然你家老爷有过儿子,那说明他没问题……唔,除非上面那个不是他的……”

    采薇满脸通红打断徐小乐:“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话传别人耳里岂不是要人命的!”

    徐小乐全然没有这种认识,道:“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罢了,又不是说一定。”

    采薇见徐小乐浑然不知道轻重,扬手拍在自己额头,感觉有些眩晕。

    徐小乐就故意道:“采薇姐姐,你中暑了么?”

    采薇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说话,我要死啦!”

    徐小乐嘿嘿笑着去拉采薇的手:“我帮姐姐号个脉。”

    采薇吓了一跳,连忙抽手就走,嘴上催着:“船上人都等着,走快些吧。”说罢竟然不等徐小乐,急急赶在前头。她除了抓药这种重要工作必须亲力亲为,等闲是不能出内宅的,送徐小乐也是送到二门为止。

    见徐小乐出了二门,采薇很送走瘟神的感觉。可偏偏前脚刚送走,后脚却又希望日子过得快些,好等他再来。采薇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私心里想再见这位少年大夫,还是希望他早日治好主母的病。

    徐小乐的性格虽然在某些时候看起来很是跳脱,但不能否认他也很能交朋友——如果没被他气成仇敌或者气死的话。还好周家人总是对徐小乐更宽容些,并没有生他的气,反而成了朋友。短短两趟航程,加起来不过两顿茶点的功夫,周家船上的管事就跟徐小乐很投缘了。

    下船的时候,徐小乐非但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锭,还提了一个大攒盒。这盒子内分两层,每层八格,格格都放满了不同样的点心。这自然是那位管事大妈在权责之内给徐小乐的友谊小礼物。

    徐小乐食、财两得,喜滋滋地回到长春堂,远远就看到门口站了一排人,为首的正是掌柜顾煊。顾掌柜身后站着师父李西墙,再后面是陈明远一干学徒、伙计。

    徐小乐见了心中惊讶:医馆里出了什么事?然而走近之后,看看他们的脸,却没有焦虑和忧愁的神色。

    顾煊见徐小乐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小乐,你回来啦。”

    徐小乐下了肩舆,摸出几个铜钱给人打赏,边对顾煊道:“顾掌柜,你好。”他见李西墙也上来了,就道:“师父,你们在这儿等谁呢?”

    顾煊抢在前头笑道:“当然是等你呀。你刚去赵侍郎府上出诊了?”

    徐小乐看李西墙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摇了摇头:“是赵公子派人来接的我,实则是去周家在独墅湖的山庄,给周夫人看病。”

    顾煊微微一愣,道:“哪个周家?”

    徐小乐也说不清楚,就道:“周夫人是赵侍郎的小姨子。周老爷他儿子是江西道监察御史。”

    顾煊一拍大腿:“原来是周老爷!”

    徐小乐没想到周老爷家声也是如此显赫,就问道:“这位周老爷到底是什么人?”

    顾煊笑得满脸灿烂,道:“嗬嗬嗬,我也不知道。”

    徐小乐恨不得给他个白眼:你不知道都这般激动!你要是跟他认识,还不得上天么!

    顾煊道:“管他是什么人,儿子是监察御史,这就是官宦人家啊!何况还是赵侍郎的姻亲。小乐啊,了不得呀,多少医生想跨出这一步,耗尽半生都未必能跨出去。你可倒好,一步就跨得这么大!”

    徐小乐并不觉得给官宦人家看病就有什么了不得。医生看病哪里还挑病人?看谁不是看啊,无非就是诊金多一些罢了。

    他就问道:“步子跨得大也未必是好事。”

    顾煊急了,拉住小乐道:“怎么不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啊!”

    徐小乐淡淡道:“我听邻居葛大爷说: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顾煊哈哈大笑道:“在咱们这行可不是这样。小乐呀,这事得你师父跟你说。”他连忙让出位置,把李西墙推了出来。

    李西墙在徐小乐面前干咳一声:“小乐呀,咱们医生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徐小乐边往里走,边道:“我记得的。游医、堂医、医工、医师、国医嘛。”

    李西墙连忙追着上去,顾煊也紧跟其后,陈明远等一干学徒伙计,更是尾随顾煊身后,呼啦啦一群人就跟蜂群似的。

    徐小乐虽然有点不适应,却还是觉得爽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将药箱收入诊案下面——那里面可有十两银子的诊金呐!

    徐小乐放好了银子,心就定了,打开攒盒,将两层糕点取了出来,道:“这是今天周家管事送我的糕点,大家都尝尝鲜。”

    苏式糕点有干、泥、糯之别。干粉状的糕点自然不怕放。诸如枣泥饼之类的点心放个两天也没事。只有糯米做的糕点放不住,几个时辰下来就发干发硬不好吃了。

    徐小乐一早才回医馆,又不能赶回木渎孝敬嫂嫂和一干姐妹,此刻便拿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吃,以免浪费。

    顾掌柜站在这儿,哪个伙计、学徒敢动手?徐小乐见他们不动,索性去药柜上取了一张桑皮纸,挑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包了五六块,招呼一个药工学徒:“劳驾,给鲁师傅送过去。”那学徒抱了糕点,应声而去,十分听话。

    李西墙自顾自取了个小青团,边吃边道:“我跟你说的三六九等不是这个。我问你,名医和普通医生怎么区分?”他自问自答道:“这个等第啊,就看给什么人治病。”

    小乐取了一块递给顾煊,好歹人家对他不错,身为掌柜没什么架子不说,又是给两份节礼,又是成天乐呵呵地打招呼。

    顾煊受宠若惊似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徐小乐这回真是诧异了,顾掌柜对他客气归客气,可从未有过这般低调的姿态啊!

    徐小乐回到座位上坐下,周围立刻被陈明远一干人等围住,就跟密不透风的人墙似的。

    李西墙继续道:“小乐啊,你现在也是侍郎府上的贵宾啦,这就是冲着名医去的呀!”

    “监察御史……”徐小乐纠正道。

    李西墙大手一挥:“那个不管。你是赵侍郎家里人抬走的,就算是他们的贵宾。啧啧啧,如今你在官面上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了,自己也该有些身份。”

    徐小乐正要问怎么个有身份法,就听到罗云的大嗓门在外面喊:“小乐,我把墨精给你牵回来啦。它可真能跑,把我的马都比下去了。”

    徐小乐站起身,踮起脚,从人墙头顶望过去,果然见罗云骑着马站在医馆门前。

    墨精一副昂首挺胸的骄傲模样,看来也为自己跑赢了马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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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待遇

    徐小乐早上贪图轻松坐了船,就叫罗云回苏州的时候帮他把墨精带回来。罗云如约送来了墨精,见围了这么多人,自然要坐下来问问清楚。

    于是罗云拨开人群,坐在徐小乐对面,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李西墙觉得跟个傻子没法解释,就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道:“小乐啊,名医的名气是怎么起来的?就是病人的口碑。你治好了一百个老百姓,连带家眷,能有五百个人说你好,了不得了吧?你若是治好一个知府,那可就是一方百姓都知道你医术高明——起码郡城的百姓都知道。你要是能跟戴原礼那般,得圣天子一声称赞,那可就能名垂青史啦!你说说,医生的三六九等是不是靠病人身份决定的?”

    李西墙说得有理有据,颇为煽动。周围人听了十分佩服,到底是老医生,看得透彻,徐小乐这回真是飞黄腾达了。

    罗云好奇道:“小乐,谁找你去看病么?”

    徐小乐就道:“今天给一个朋友的家长去治胸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搞得如此郑重,叫我很不明白呀。”他对于李西墙说的这些很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合适的话反驳他,只好把话题引开。

    然而徐小乐却不知道,他这一引,却跳进了另一个早就等着他的坑。

    顾煊连忙笑道:“小乐,这般郑重实在是应该的。你为赵家出诊的事啊,我已经报给东家了,东家想着,首先得给你正名:从今以后,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坐堂大夫啦!”

    虽然外面的病人都称徐小乐“小徐大夫”,但是徐小乐却没有真正坐堂。顾煊如今当众宣布这消息,等于正式聘用了徐小乐作为长春堂的坐堂大夫,地位上再不能以伙计视之。

    顾煊笑眯眯道:“从九月起,徐大夫你每月馆金五两。另外嘛,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咱们去外面再赁套宅子。”

    长春堂的馆金是每位大夫五两银子,但是住宅却不是人人都有。

    顾煊当初让借给李西墙宅子,一方面因为李西墙是来救场的,没他开不了业,自己就要丢了这个肥差;另一方面也是李西墙很能忽悠,装得跟神仙似的,让顾煊心甘情愿着力供奉。

    到了杨成德这边,顾煊非但不会给他找地方住,甚至连宿舍都懒得安排。

    杨成德现在住的地方,那是顾家二房房长顾仲伦顾举人安排的,显然有跟长房相攀比的意思。

    现在徐小乐也成了大夫,待遇自然要跟李西墙看齐,以免凉了小神医的心。

    顾煊虽然整日花天酒地,但也不是蠢人,否则怎么能抱上大腿,捞到这个肥差?他早就发现:徐小乐对李西墙这位师父并没有温顺乖巧,常怀崇敬之情。甚至还没对鲁药师那般尊敬——刚才徐小乐给鲁药师送点心,却没给李西墙拿一块,已经可以看出许多故事了。

    徐小乐道:“我就住在医馆里挺好,方便坐堂。”

    顾煊就说:“那宅子的事再议。东家还有第二件事,便是明日里想请你去一趟家里。”

    徐小乐哦了一声,问道:“家里有人病了么?”

    顾煊笑道:“这事晚上咱们为你庆功的时候慢慢说。当下嘛,还要请你从咱们医馆伙计里挑一个,做你的学徒。”

    “我还不能收徒吧?”徐小乐望向李西墙。

    他虽然自觉医术已经入门了,但是一参照师叔祖,全然没有带徒弟的信心。在他看来,起码也得到师叔祖的高度才能收徒传艺啊,否则岂不成了李西墙这样的庸师,叫人笑话。

    李西墙道:“只是学徒,并非徒弟。你挑两个堪用的,平日里给你打打下手,白天洗衣做饭、铺床叠被,晚上倒个夜壶,看守家门。如果觉得秉性还行,资质尚可,也可传些技艺。学徒若是争气,肯学肯干,你再考虑收入门墙的事。”

    徐小乐环视周围一众伙计,包括陈明远在内,各个都面露希冀,眼神放光。

    那光又在空中凝结成两个大字:选我!

    李西墙道:“我本来就只传你这一个徒弟,便一直没选学徒。那是想着既然没打算教人家,何必耽误人家呢?如今你都坐堂了,可以自己选啦。”

    徐小乐心中暗道:这哪里是选学徒,分明是选奴仆嘛。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学徒还不如奴仆。

    很多手艺人对学徒存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既需要一个衣钵传人继承自己的手艺,在自己不能劳动的时候供养自己。一方面又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徒弟翅膀硬了之后自立门户。所以很多手艺人一定要把看家本领拖到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才肯传给徒弟,无意中造成许多绝学失传。

    相对而言,医生在手艺人之中,已经算是最另类、最不怕徒弟独立门户的职业了。即便如此,道不轻传艺不轻授,仍旧是主流观点。

    徐小乐就对李西墙道:“还是师父你自己挑个学徒吧,我年轻体壮的,等闲不用人帮忙。”

    一众学徒眼看着就跟霜打了的茄子相似,蔫吧下来。

    陈明远恳切道:“小徐大夫,您就大发善心选两个吧。咱们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出诊能给您背药箱,回来给您喂骡马,粗活总是能做些的。”

    徐小乐听他这么说,更加不肯要学徒了。他自己既不想对人卑躬屈膝,也就不想人家这么对他。正是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西墙呵呵笑道:“小乐,这样,你好歹挑四个人出来,算是我的学徒。你要有事,当然可以找他们帮忙,平日没事的时候,他们就由我来调教便是了。”

    长春堂虽然是出于做功德的想法筹建,但既然开起来了,就得奔着百年老店的目标去。没谁会开个店铺出来,就为了短短几年里捞一笔——这种短视愚昧的做法,只会败坏家族声望。

    既然店要开得久,那一代代人就得跟上。为什么新医馆难找大夫?正是因为人家的大夫都是层层筛选,对医馆忠心耿耿,谁肯轻易换东家?顾煊要徐小乐收学徒,也是着急将下一代种子播下去。

    原本徐小乐就是“下一代”,如今升了一代,长春堂下一代可就只有杨成德那一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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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晚宴

    罗云虽然不是很懂其中的门道,却知道这是好事。他由衷为徐小乐高兴,叫道:“小乐,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选几个呗。以后走出去你也可以带上一大帮人耍耍威风了。”

    徐小乐看了罗云一眼,暗道:我带你出去就已经够威风的了。

    徐小乐就道:“这事再说吧,真要选的话,我也是选人来学医术,不需要他鞍前马后伺候。”

    这对顾煊来说就更完美了,当然不会反对。他就道:“今晚醉月楼,小乐、徐大夫,哈哈,咱们为你庆功。”

    徐小乐第二次听顾煊说庆功,却不知道功在哪里,只好存下了心,到时候再问。他给罗云使了个眼色,示意罗云起来驱散围观众人,自己也该去练功了。

    罗云到底跟徐小乐玩得久了,十分有默契,起身就道:“好啦好啦,小乐给我使眼色了,叫你们都散啦,该干嘛干嘛去吧。”

    徐小乐干咳一声,心中暗道:你个笨蛋,这样说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他突然又想:我明知道罗云脑筋不好,却总是给他这么高难度的工作,真正笨的人其实是我呀!

    不管怎么说,没人会介意徐小乐的“不通人情”。伙计们纷纷表示小乐太照顾他们的感受了,真是软心肠的大好人。同时也希望小乐能够心肠更软一些,收几个学徒,好叫大家有机会学个养家糊口的手艺。

    徐小乐只好打着哈哈敷衍他们,然后跟顾煊定了去醉月楼的时间,先去后面练功了。他转身的时候,看到杨成德的座位空着,他那四个徒弟和陆志远站得远远的,目光中带着惊恐和敌意。就跟被人抢了食盆的小狗一样。

    徐小乐提着药箱回到宿舍,先将银子和金钱藏好,然后才换了衣服开始练功。

    皮皮在练功上比徐小乐还要积极,非但每次都跟着徐小乐一个个动作练到位。就算平时没练功的时候,他也要摆出几个导引姿势来。

    徐小乐好几次都想问问李西墙:如果说这套功法练多了,人能成仙,那猴子能练成人么?不过再想想,人不过就是没毛的猴子罢了,说不定皮皮比他更早成仙呢。

    一人一猴在练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收势拍打,哈哈大笑三声,浑身八万四千毛孔、四肢百骸、十二正经、全都震荡开来,彼此都十分痛快。

    徐小乐给皮皮准备了饮食,便锁门出去了。他这一路出去,沿途总能碰到三三两两的伙计。平日的点头之交,如今就成了挚交好友,非要打个躬说几句话才肯罢休。

    徐小乐烦不胜烦,索性拔腿就跑,沿途遇到人就高喊一声“你好”,不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喊着“再见”跑远了。

    顾煊和李西墙拉着罗云先去了醉月楼。之所以拉上罗云,自然是为了让他帮着说项。可惜他们对罗云的智力还是有所高估,说话太过隐晦,以至于罗云吃吃喝喝一个多时辰,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想让他干嘛。

    徐小乐到了醉月楼,晚宴才能正式开始。

    顾煊终于可以揭露“庆功”的内容了:在徐小乐前往周家庄院的同时,赵去尘赵公子亲自去见了知府老爷。苏州府隶属于南直隶,上头没有布政使司,直接就归南京六部管辖,知府老爷当然知道该听谁的话。

    何况只是一个惠民药局大使的职司。

    “知府衙门跟府医学教授打了招呼,吴县的惠民药局大使之职有了变数。”顾煊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杨成德原本已经占了八成的赢面,一下子就跌到了两成。”

    杨成德如果不能顺利出任大使,在长春堂的地位也就压不过李西墙。而这其中的缘故自然是因为赵去尘从中作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徐小乐还真是立了大功。

    徐小乐早知道赵去尘是要为他去说项的,却很意外杨成德为什么还有两成胜算。

    顾煊就解释道:“虽然有赵公子帮忙说项,但是你的年纪终究还是太轻。许多人以此为借口,让知府老爷也很为难。所以府医学那边就想了个主意,挑选五位大夫进行技艺大比,由医、药技艺高者出任大使。”

    徐小乐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他笑道:“好极了,这样非但能叫人心服口服,还能给我打打名气。”

    顾煊和李西墙对视一眼。他们之前还在想,如何宽慰徐小乐,千万不能让他跟赵公子生出芥蒂。没想到徐小乐非但没有任何遗憾,反倒跃跃欲试,很有大显身手的意思。

    顾煊就笑道:“小乐,你是艺高人胆大。年青一代人里,我就服你!”

    徐小乐心花怒放,哈哈笑道:“顾掌柜有眼光!”

    顾煊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对李西墙道:“李先生,你这徒儿太了不得啦!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李西墙就对徐小乐道:“以后如何且不去说他。眼前的事得好好办妥当。”他跟顾煊又对了个眼神,道:“明日去了东家府上,你可得好好收敛,别叫人讨厌。”

    徐小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道:“到底是府上哪位病了?什么症状?”

    顾煊道:“是长房嫡孙宝哥儿,他从小身体不好,想叫你去看看,调理一番。”

    徐小乐道:“这应该不难呀。”

    顾煊道:“都说不难,可偏偏从生下来就弱到现在。虽然十五有余,阖府上下却都怕他夭折呢。你去看看,上面那些奶奶、太太、婶婶也都能放心。他可是未来家主的人选,你若是能跟他结下情谊,那就更好啦。”

    徐小乐暗道:难怪叫我收敛一些,真是麻烦啊。不过这事也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别戏弄、别顶撞呗。徐小乐虽然性子跳脱,吃人饭服人管还是懂的,大不了让让那位少爷就是了。

    他就道:“好吧,我反正不会故意惹他。若是实在不对付,我开好方子就走便是了。”

    顾煊就怕徐小乐这种恃才傲物的性子,连给罗云挤眉弄眼。

    罗云什么都没明白,无辜道:“顾掌柜眼睛疼么?怎么眨个不停?”

    顾煊就有种脑门被砖砸了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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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站队的条件

    徐小乐笑得前仰后合。要罗云配合着他们劝人,还不如找皮皮帮忙呢。

    他就笑道:“顾掌柜是给你使眼色呢,刚才他们没说要你劝我什么?”

    罗云一脸茫然:“刚才他们什么都没说啊。”

    顾煊和李西墙都有种想哭的感觉:刚才我们说了那么多话,你就一句都没听进去?

    罗云仍旧茫然地在顾煊和李西墙两人脸上扫过,道:“不就是说了些医馆里的事么?还有顾家婶婶什么的,怎么了?”

    顾煊只好将罗云抛开一旁,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了。老实说,他一直怀疑罗云是扮猪吃虎。罗权是什么样的人物?紫面虎啊!虎父焉有犬子?可现在看来,罗云要么大智若愚到了他都看不透的程度,要么就真的是头猪。

    顾煊和李西墙只好将顾家长房和二房的内斗,跟徐小乐一一说清楚。所谓长春堂的内斗,其实也就是长房和二房内斗的延续。

    事实上,不仅仅是长春堂,在诸如桑园、田产、丝行、布行、米行等等顾家产业,这种内斗都普遍存在,有的甚至还是三足鼎立——三房同样不甘寂寞。只是长春堂刚刚设立,大家都想站稳脚跟,所以手段格外激烈罢了。

    徐小乐吃了八成饱,放下筷子,冷冷道:“我最烦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别跟我说这些。我反正只是做好自己的事,给人治病,其他的不要扯上我。”

    李西墙轻轻敲着桌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长春堂若是被二房的人抢去了,你能安心治病?若是没有长春堂给你立足,你拿什么去争药局大使呢?就算你做了大使吧,那个职司可是没有薪俸酬劳的,你怎么赚钱孝敬你嫂嫂?”

    李西墙这几个问题一抛出来,果然一个比一个说到徐小乐心坎里。

    徐小乐自以为自己是个贪财好名的人,并且不以为耻,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更在意“悬壶济世”。只是这个理想太过于高尚,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要想以十六岁的年纪悬壶济世,就不得不谋取一个公职。何况长春堂还有他在意的事,比如临床问诊,比如去临清的天下大药市。若是真碰上个给他穿小鞋的掌柜,依着他的性子八成会甩手而去——还有两成,恐怕会走前大闹一番。

    更何况还要孝敬嫂嫂。

    徐小乐皱着眉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李西墙见说动了徐小乐,趁热打铁道:“咱们也不说把杨成德赶走,但是长春堂还是得顾掌柜说了算。你想想,当初顾掌柜白手创业……好吧,他是有银子的,不过终究还是从无到有,耗费了多少心血?”

    徐小乐也不看顾煊的脸色,直接了当道:“你说这话多亏心啊。”

    顾煊的口水呛进了气管,咳得脸都红了,就像是煮熟了的大虾。他道:“小乐,不管怎么说,咱们把长春堂当家,是要一辈子干下去的。那边可不在乎长春堂啊。”

    徐小乐也不在乎。他对自己的医馆都没什么执念,怎么会执着于干了没几天的长春堂?无非就是长春堂对他还有用罢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有点不明白,顾家长房二房就是为了斗气闹成这样?”

    顾煊暗道:我的小爷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就道:“哪有那么没意思的事?小乐,你知道长春堂是有收益的吧?”

    徐小乐点了点头:“虽然医馆药铺号称是做善事,收益之大,我也是知道的。”

    药铺没有三倍利就算是亏本!所以医馆可以不收大夫的诊金抽成,但是药铺的利润却一点都不肯放松。

    顾煊道:“其实啊,这笔收益在账目上并没有那么多。”

    徐小乐点了点头,斜眼看着顾煊。大家都知道,顾掌柜在这上面手脚不干净,肯定是要中饱私囊的。

    顾煊从徐小乐的眼神中读懂了这层意思,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你们以为是我要贪墨柜上的银钱?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呐!”他哭喊一声,神情严肃道:“账上的收益是归于顾家公账的。可是哪一房没点私事呢?私事要走公账,那是牵连全族的事,说干了口水也未必能弄到三五七两。”

    “所以大婶婶给我这么一个饭碗,叫我领一份薪金,我就得给她的私账上挣些银子。”顾煊也知道等徐小乐长大了,肯定就会明白了,现在由他说清楚,反倒还能博取一些同情。

    徐小乐听了恍然大悟:是了,这就跟街面上玩的人一样。哪有白白吃进去的好处?总是要打点关节的。没想到大户人家家里都是这个样子啊!

    顾煊继续道:“现在二房想把长春堂抢在手里,把我挤走,无非就是看中了药铺的收益罢了。白花花的银子动人心呐,岂止是置气?小乐,不是我说,你这个刚正耿直的性子,肯定是看不上这种家贼的行径。到时候他们还能容得下你么?”

    徐小乐微微点头:这种勾当的确叫他不齿。

    顾煊见徐小乐点头,精神大振,双眼冒光,就差扑上去抱住他了。他道:“我好歹还有些底线,做事有分寸,还以行善为要。若是叫二房他们来弄,哼哼,这长春堂恐怕就要成了吸血窟了!”

    徐小乐终于被顾煊说动了,道:“好吧,我想了想,与其换那个顾仲伦来管事,还不如你呢。”顾仲伦虽然请他吃了斑肝汤,但是那天带杨成德来砸场子,辱及师门,还说徐小乐“医术未必精湛”,这些都叫徐小心眼记在脑子里呢。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徐小乐道。

    顾煊只要徐小乐肯摆明车马站在自己这边就满足了,什么要求不能讨价还价?他就道:“你说,你说!”

    徐小乐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长春堂采买的药材也好,自己炮制的药材也好,都得严格遵照古法,不能以次充好,更不能滥竽充数。”他记得自己刚跟鲁师傅学认药的时候,鲁师傅就给他看了那些混有腐叶的枇杷叶。

    鲁药师当时已经心存去意,急着跟徐小乐说“不卖劣药”的事,就是为了留一颗种子。

    徐小乐出诊给人开方,自然是要从长春堂抓药的,每回都要拜托鲁药师亲力亲为,就是怕抓到劣药。如今顾煊既然要他站队,总算有了提要求的资格。

    顾煊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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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69、李西墙的爆发

    人的贪欲是个无底洞。药材利润再丰厚,终究厚不过以次充好。

    徐小乐的支持固然重要,若是丢了利益,岂不是舍本求末么?

    顾煊的沉默,正是在徐小乐与舍弃劣药之间做取舍。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糊弄徐小乐,因为有鲁药师在,注定糊弄不了。事实上,顾煊已经在外面偷偷联络一些老药工,希望能够找个“识相的”,取代鲁药师。

    徐小乐也不说话,默默等顾煊做出决定。

    李西墙打破了沉默,道:“小乐啊,其实劣药也未必都是坏的。”

    徐小乐瞪了他一眼,道:“师父啊,这我就听不懂了。”

    李西墙道:“你想啊,这世上的人是吃得起药的人多,还是吃不起药的人多?”

    徐小乐只好答他:“自然是吃不起药的人多。”

    李西墙循循善诱:“那是为什么呢?”他深深看了徐小乐一眼,自从当师父以来还没有这般耐心过,道:“其一,咱们常用的好药大多是西南、西北所出,一路运来得花多少运费?其二,药物炮制最常用的就是蜂蜜、黄酒,这两样便宜么?这两项大头撇开物料不说,一路上的人工得花多少银子?”

    徐小乐道:“你别跟我算这个账,我知道药价即便要便宜也有限得很。不过既然要用来救命,就该做到最好,岂能粗制滥造?”

    李西墙道:“呵呵,你知道药材贵,也知道便宜不下来。那我问你,有钱人吃药,没钱人就得硬扛,这对么?”

    徐小乐微微摇了摇头:“让穷人看得起病,吃得起药,这不就是开办长春堂的宗旨么?”

    李西墙冷冷道:“顾家说的做善事,只是给广大百姓一个求医买药的门路,可不是赠医施药那种善事。”

    顾煊干咳一声,觉得李西墙说得太露骨了,辩解道:“咱们的价钱也是要比市面上低的。为这,药行的人还来找过我,觉得长春堂坏了规矩,我都没理会他们。”

    李西墙压根没理顾煊,继续对徐小乐道:“咱们用些便宜点的、药效略差的药,让有钱人多吃两剂。省出来那部分成本,可以贴补给药铺,让价钱低下来些,原本吃不起药的人,也能吃得起,这不是做善事么?”

    徐小乐听李西墙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就道:“师父,你这强词夺理的功夫真是益发精进了。”

    李西墙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又夹了两筷子菜入腹,方才道:“我早就想说你了。之前也是,庸医庸医地喊人家,还叫人家别行医……你懂不懂事?庸医杀人固然多,但你想想,没庸医的话,那些人就不死了?庸医就一个病人都看不好?在如今医生不够,百姓无医可看的情形下,你还嫌弃这嫌弃那的,像话么?”

    顾煊听得满头冷汗,连忙用手去拉李西墙的衣袖:今天徐小乐总算是吐口乐意跟咱们站一边了,你可别骂得他又耍驴脾气呀!

    李西墙不管不顾,追击道:“你医术好,你看得过来全天下的病么?你我都知道这世上还有神医呐,在他老人家眼里,谁不是庸医?”

    徐小乐知道李西墙在说师叔祖,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多日来的自信和不可察觉的膨胀如同炭火一般,噗嗤一声就化成了缕缕青烟,消散一空。他终于道:“师父说的对。”

    李西墙这才放下筷子,得意道:“这就对啦。医术好的大夫,诊金收得高。医术差的大夫,诊金收得低。你得先叫老百姓有医生看,不至于硬扛等死,对不?药也一样,好药咱们收得贵一些,药效差的,收得便宜些。大家都有药吃嘛。”

    徐小乐就对顾煊道:“这样也未尝不可。不过不能欺负病人不懂,偷偷以次充好。还是得明码标价,好叫人各取所需。”

    顾煊终于松了口气道:“这可以有。卖大米的都还分个上中下等呢,何况是药。”

    徐小乐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至于百姓能不能看得起医生吃得起药,医生的作为实在有限得很,只能问朝堂上衮衮诸公。

    徐小乐见顾煊还有肉痛之色,知道自己等于坏了人家的财路,便道:“账目上的事我不懂,也不关心。只要药材上不动手脚,我就多谢顾掌柜了。”说着便举杯敬酒。

    顾煊连忙端起酒杯,客套道:“哪里哪里,我也是不得已。”

    徐小乐当然不信。顾煊贪墨的银子固然有一部分孝敬了上面的人,但他自己截留的也不会少。小乐就说道:“另外嘛,我觉得你们要斩断顾仲伦伸进长春堂的手,一直没把握要领。”

    顾煊一愣: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要领?

    徐小乐就道:“照顾掌柜说的,上面争长春堂,根源还是为了银钱。顾仲伦若是一直得不到利,还会坚持插一脚么?”

    顾煊心头像是闪过一道霹雳,照得雪亮:是了,顾仲伦那么个无利不早起的人,若是安插杨成德完全拿不到好处,怎么会做这事?他试探道:“小乐,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杨成德私下里给顾仲伦银子?”

    徐小乐惊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若是杨成德不给他银子,他何必要推杨成德出头?难道只是为了损人不利己?只为了跟顾掌柜为难?那我要问啦:若是顾掌柜把长春堂私下里的好处全给顾家二房,他们还要赶你走么?”

    顾煊连忙笑道:“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赶我走?小乐,你说的有理!”

    徐小乐道:“所以就叫杨成德没银子给顾仲伦就是了,而且要顾仲伦知道:以后不管他放多少大夫进来,他都拿不到银子。”

    顾煊也不得不承认徐小乐看法很精辟,下意识问道:“小乐可有什么法子?”

    徐小乐道:“从今以后诊费挂牌,一概由医馆先收,抽成之后按月结给大夫。大夫可以减免穷困病人的诊费,但不能加收诊费。治愈之后的谢仪,这是私人人情,就不抽了。这样也就跟外面的医馆都一样了。”

    顾煊嘴角一抽:这算什么法子?长春堂因为是新开的医馆,没有医生肯来,所以堂里不抽头,诊费全归大夫。若是这个规矩改了……首当其冲不就是你们两位的收益受损么?

    *

    今天要去医院,第二更恐怕要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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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陌生人

    顾煊满脸不好意思道:“小乐,你这法子有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李西墙也瞪徐小乐:“什么馊主意!咱们爷俩的诊费不比他一个人高么!他要是不接受,自然卷铺盖走人。他若是接受了,能比咱爷俩还吃亏?说不定多高兴看咱们笑话呢!”

    徐小乐诧异了:“咱们为什么会吃亏?”

    “你一次诊费十两银子,他一次一两银子,都按五五抽,谁吃亏?”李西墙满脸恨铁不成钢:“你涮火锅把自己脑花涮了?”

    徐小乐怒了:“你们这个智力还跟人家玩心眼?咱俩的抽成就不能走红包还回来么!”

    徐小乐是真没想到自己的提议竟然会被两只老狐狸反驳。只好把他们当作罗云一个层面的人物,耐心细致地解释自己的用意。

    首先,每个医馆的西席大夫都得给医馆交份子钱。这钱从诊费里扣除,有五五开,有三七开,也有二八开的。

    一般来说,医馆最多拿到五成,到底病人认大夫胜过认医馆。

    这是行价,没有什么可说的,杨成德就算离开长春堂,也不可能找到不要份子钱的医馆坐堂。

    其次,医生诊金收入高低,决定了抽成比例。

    比如徐小乐这样能给医馆带来更高声望和更多病人的大夫,肯定不能跟个新人似的交五成诊费。所以徐小乐和李西墙可以按二八开抽成,甚至一九开——医馆拿一成,医生拿九成。

    至于杨成德,一个外地人,医术也没有像徐小乐这样经过市场验证,名声也不大,肯定是得五五开的。

    如果不愿意,那就只有请他另谋高就了。

    最后,有名气的医生是给医馆挣名望的,医馆的主要盈利还是落在药材上。有医生开方,病人才会来抓药,医馆才有赚头。那么给医生发红包、送节礼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徐小乐和李西墙交的份子钱,自然也就会通过红包回到手上了。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至于杨成德能否拿到红包,用膝盖想想也不可能啊!

    还是那句话:您老不乐意?那就另谋高就呗。

    “你们一个是掌柜,一个是首席,竟然连这点脑筋都转不过来。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徐小乐才是真正的恨铁不成钢。

    顾煊和李西墙面面相觑:这个口口声声最恨勾心斗角的少年,似乎在勾心斗角领域有着不逊医术的惊人天赋呐!

    徐小乐扫了两人一眼:“还有什么问题?”

    顾煊恨不得持弟子礼向徐小乐讨教。他问道:“小乐,若是杨成德去找顾仲伦出面,如何是好?”

    徐小乐微微摇头:“顾仲伦和杨成德能撑起一家医馆连带药铺么?”

    顾煊道:“当然不行。这里头除了银子,还得有人啊。他上哪去找那么多药工。”长春堂也是通过盘下人家的老铺子,顺便接收了里面的药工和伙计。顾煊自己想找个能担当的老药工取代鲁药师,至今都还没眉目呢。

    徐小乐道:“那你还怕什么?顾仲伦若是撕破脸皮赤膊上阵,咱们换个地方换块招牌,第二天就能干起来。”

    顾煊一喜,旋即不确定道:“鲁药师那边……”

    徐小乐道:“只要你不在药材上动手脚,鲁药师那边我去说。”

    顾煊感动得眼泪盈眶,扑向徐小乐,紧紧握住他的手:“小乐,你真是我的贵人!”

    徐小乐用力把手抽出来,道:“我看你们两人的智力啊……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吧。”徐小乐饶有深意地看了看罗云。

    顾煊和李西墙都露出羞愧的神情。

    罗云放下手里的鸡腿:“怎么?吃脸上去了么?”他以为自己脸上沾了饭菜,伸手一抹,抹得一片油光,更加纳闷了:“没有呀。”

    徐小乐道:“我是说他们两个没你聪明。”

    罗云嘿嘿笑了:“小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煊和李西墙只好跟着嘿嘿笑了笑。

    这种“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做法,还真不是他们这种小坏小贪、目光短浅、格局狭隘之辈能想出来的。

    这都算是兵法了吧!

    反正能谋划到这个层面的人,肚子切开,里面肯定是黑的。

    徐小乐就站起身,道:“好啦,吃完咱们也该走了。你们都吃饱了吧?”

    没吃饱也没办法,桌上的餐盘都空了。

    罗云幸亏是吃皇粮的,除了皇帝谁养得起这么能吃的货!

    顾煊和李西墙本来用意就不在吃上面,更着急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贯彻实施徐小乐的谋略。他们设身处地为杨成德考虑,只有倒戈投降和卷铺盖走人两条路,不由心情大好。

    顾煊走出醉月楼的时候,仰头看天,长舒一口气:这顿饭没有白请啊!

    徐小乐跟众人告别之后,自己踱步返回长春堂。虽然顾煊也邀请他一起去“喝一杯”,他可没有闲情逸致跟这两人浪费光阴——还要回去背书呢!

    徐小乐现在加快了背书的速度,不再像最初那样背得一字不错,只是记住大概含义,所以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完成师叔祖布置的功课了。不过这么一来,他也很快就要面临一个大问题:书荒。

    启阅书坊都已经找不到他没读过的书了。

    徐小乐半是高兴半是萧索,眼看着就要到长春堂了,突然听到旁边巷子里有人低声喊他:“小乐哥哥,小乐哥哥。”

    徐小乐转头看去,却见到个生面孔。

    那人连忙招手唤徐小乐过去,徐小乐却是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下,谁知道那条黝黑的巷子里藏了几个人。若是被歹人绑票了怎么办?

    徐小乐如今也是高收入者,出诊一次都是十两起步。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非但不会过去,还随时准备祭出自己的逃命**,以免陷入危险之中呢。

    那人只好拿出一锭金子:“是大耳哥哥请你过去救命!”

    徐小乐眼睛一亮:“他怎么了?”说话间,人已经飘然而至,一把抓向那锭金子。金子的分量沉甸甸的,足足有五两。从这个大小来看,成色很是不错。

    于是乎,徐小乐带走了金子。

    陌生人带走了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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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密室

    徐小乐跟着来人在黝黑的巷道里七拐八拐,过了三四座小桥,跳上了一艘小船。小船荡开水面,悄无声息地前行数里,避开了几个坊闸,终于停在一户临水民宅的后门。

    带路的在门上四长三短敲了七下,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时就有人下了门闩,将门打开了一道缝。

    这种临河的江南民宅在苏州十分常见,里面的布局也都一样。徐小乐进了门,在黑暗中跟着前面的人,一路摸到了间加盖出来的小屋子里。到了这屋子里还不算,两人挪开了一个立地柜,露出下面的暗门来。

    徐小乐手收在袖子里,捏着那锭金子,心中暗道:他们这么隐蔽的地方都不避讳我,要么是真把我当自己人,要么是就是事后要杀我灭口。就算真是张大耳,他也不至于信我信到这般程度,看来我还得想个办法全身而退呀。

    “小乐哥哥,大耳哥哥就在下面。”带路人指了指下面黑洞洞的通道。

    徐小乐假意抬了抬脚,又放了下来,为难道:“我从小怕黑,能点根蜡烛不?”

    带路人摇了摇头,道:“小乐哥哥,那你抓住我腰带,我走前头。”他说着解开腰带,递给徐小乐。

    徐小乐心中转得极快,一边接过腰带,一边准备等这带路人下到一半时突然发难。他已经算计好了,先一拳打倒身后接应的人——他看起来年纪大,而且腿脚有点瘸,应该更好对付。然后反身对付在这暗道里不上不下的带路人,自己只要踢得准,优势还是挺大的。

    不过后门是不能走了,那艘船不一定还在,而且船夫肯定是他们一伙的。

    徐小乐眼看着带路人已经探脚进去,突然地道里拱出一个人头,硬生生把那个带路人又顶退回来。

    那人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冲着上面三个人影一扫,就低声叫道:“小乐,是你么?”

    徐小乐总算松了半口气,的确是张大耳。

    徐小乐就道:“大耳,你没事?”

    张大耳道:“我没事,不过请你来救一个朋友的性命。”

    徐小乐瞪了一眼那个带路的:连话都说不清。

    徐小乐说道:“怎么在这么个地方?不能在外面弄么?”

    张大耳道:“这事一时说不清,你先跟我下来。”

    徐小乐就跟着张大耳往下走。他倒不是真心信任张大耳,但是既然张大耳出现了,他想打出去的可能也就被扼杀了,不如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何况张大耳也没流露出什么杀气,更不至于为了几十两银子绑架他。

    这密道下到底之后,豁然开朗,大约有三丈见宽。张大耳摸索着打了火,点起一盏油灯。

    油灯如豆,照亮了这间地窖,只见沿着墙壁放了三张床。床上躺着三个人,一动不动。正是需要徐小乐救命的病人。

    徐小乐上前探看。第一个是趴在床上,后背扎着一杆箭,箭杆已经被折断了,露出白生生的木茬。第二个是仰天躺着,气息微弱,胸前一片血污。从倾斜角度来看,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刀伤。第三个身上有好几个洞,已经不再冒血了。

    徐小乐在第三个伤者的床前站了站,暗道:这还能活着?他就伸手去摸那人脉搏,一碰之下心中了然:果然死了。他再抓起手臂一晃,尸体都已经僵了。

    张大耳在一旁紧张道:“小乐,能救活么?”

    徐小乐嘴角抽了抽,又去探摸前面两人的脉。总算那两个都还没死,但也已经是命悬一线了。他就指着那个已经死了的,道:“那位好生安葬了吧。这两位还可以试试,速速送我回长春堂拿器械和药材。”

    张大耳有些犹豫:“小乐,你要什么尽管说,我叫人去买。”

    徐小乐瞪了他一眼:“我要的东西你恐怕买不到。”他又道:“你若是信不过我,就不该找我来。”

    张大耳点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但我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不能不小心。”

    徐小乐不耐烦道:“那还耽误什么?速速送我回去!你们有船,直接送我到广福桥。再迟就来不及了!还有,这两人不能呆在这儿,得送到干净、通风、能晒到太阳的房里。”

    张大耳皱眉道:“这恐怕风险太大。”

    徐小乐皱眉道:“那你就看着他们死在这儿?”

    张大耳只好吩咐道:“送他去广福桥。”

    徐小乐转身就走,这回爬上密道就轻松多了。张大耳紧跟着徐小乐上了地面,从袖子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金子,道:“小乐,我知道你人小心细想得多。这是定金,你可千万别多想。”

    徐小乐想了想,接了金子,道:“没事,我拿钱看病,不会多想的。”

    张大耳又道:“我本来是不想把你卷进来的,但是何大叔让我找你,说你肯定会为我们保守秘密。”

    徐小乐眉头一皱:“哪个何大叔?”

    张大耳道:“就是八月十五在你家遇到的那位。”

    徐小乐不信:“你哪里遇到他的?”

    张大耳没答他,只说:“何大叔还要我跟你说:血蘑菇。”

    徐小乐点了点头。何绍阳用蘑菇给他治晕血病的事并没人知道,更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徐小乐吃了蘑菇之后看到了鲜血之海。这三个字对于张大耳而言只是个不明所以的暗号,对于徐小乐而言却是可以证明身份的典故。

    既然是何绍阳的安排,徐小乐就不担心张大耳对他使坏了。到底人命关天,徐小乐又从后门上了船,一路往广福桥去了。从广福桥到长春堂,路就很近了。

    徐小乐回到医馆,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屋里准备休息了。他直接去找了鲁药师,请他开库房拿了金银花、连翘、紫地丁——这是处理外伤最简单的清洗药。考虑到那两人的伤势很重,补血生肌的药材也是要准备些的。

    鲁药师光看金银花、连翘、紫地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徐小乐准备补血生肌的药物,大约就猜到了。他就问道:“小乐,你没卷入什么麻烦吧?”

    徐小乐并不想骗他,但是又不愿有负何绍阳。他就道:“是我以前的伙伴,都是街面上玩的,这回玩掉了半条命。”

    鲁药师点了点头:“你今时不同往日了,这种人本着情谊救一救倒没什么,可千万别被人拖累了。”

    徐小乐听得出鲁药师的浓浓关怀之情,点头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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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风声

    徐小乐手持柳叶刀,脑中回忆着何绍阳讲解的五种刀法。

    这五种刀法并没有什么玄奥,无非就是处理不同类型伤口的心得。

    锋利的刀刃划破伤者后背的皮肤、肌肉,伤者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身子微微一抖。

    张大耳和兄弟紧紧按着伤者,生怕徐小乐手里的刀划错位置。这两个刀口舔血谋生的亡命徒,比徐小乐更明白这把小刀的威力。

    徐小乐很快就顺着箭簇的锋刃切开了皮肉,稳稳地将箭簇起了出来。

    一股污血瞬间涌了出来。

    徐小乐连忙吩咐:“药水冲洗。”

    等在一旁的瘸子紧张得双手发抖,连忙舀了一瓢金连紫汤,倒在伤口上,冲走血污。

    徐小乐一手握着刀,一手要撑开伤口,只好叫道:“慢点慢点,慢慢冲洗,别留下血块。”

    那瘸子更紧张了,一瓢药水洒了一半。

    张大耳骂道:“杀人都没见你手抖,现在抖什么!你就当老六已经死啦!”

    瘸子带着哭腔:“谁知道这救人比杀人还难。”

    徐小乐镇定道:“别慌,刚才我怎么给人冲洗伤口的,你就照着那个速度来。”

    还幸存的两个伤者之中,胸口挨刀的那位其实伤得更重。徐小乐首先给他冲洗了伤口,然后缝了针。这回他吸取了治疗肉山的经验,在缝法上独辟蹊径,从肉到皮缝了两层,应该能够加快伤口愈合。

    这些事做完,那人的死活就全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瘸子回想了一下刚才徐小乐缝针的场面,手反倒更抖了,冲在伤口处的药水只有三分之一瓢。

    徐小乐一看这恐怕不够用,连忙道:“让上面煮好了再送下来,这药水都叫你洒完了。”按腿的那人如蒙大赦,连忙跑上去传话。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在上面煮药的正是那个船夫。

    张大耳对自己的手下十分羞愧,岔开话题,对小乐道:“小乐,不是说扎了针就不会出血了么?”

    徐小乐知道银针止血止痛的确存在。他亲眼见何绍阳用过,书里也能找到阐述。然而他没有学过针法,入针深浅、取穴位置、补泻手法,只能从书上照搬。这效果嘛,如今看来几乎没有。

    徐小乐不理张大耳,仍旧叫瘸子冲洗伤口,道:“你要是觉得杀人更简单,就把这药水当毒药,把他当你仇人。”

    这话倒真的起了作用,瘸子总算稳住了手,将药汤倾泻在伤口。

    徐小乐看看差不多了,柳叶刀换了弯针。刚刚沸水里煮过的棉线捞出来就凉了,在金连紫汤里一过就能用。这回因为伤口极深,伤者背上的肌肉脂肪层次分明,徐小乐索性缝了三层。

    张大耳看到内层暗黄色的板油,硬吸了口气方才忍住没有吐出来。徐小乐却专心致志,别说恶心呕吐,一颗心简直就如古井一般,不起丝毫波澜。

    不一时,带路人和船夫提着汤水下来,还散着热气。两人说道:“大哥,汤水都淡了。”

    张大耳就问徐小乐:“要不要再去抓药?”

    徐小乐头都没抬,一心缝线。因为是三棱箭簇,刺入身体之后等于割出三道伤口,倾斜向下。徐小乐要将三条边两两缝合,最后再绕圈缝上来,工作量要比一刀两半的劈伤大得多。

    张大耳就着灯光,见徐小乐额头上冒出滴滴黄豆大的汗珠,也不敢再说话了。他眼看着徐小乐开始缝合皮肤,从伤口处涌出来的血水也越来越少,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

    徐小乐打了个结,一耸肩,身上发出一阵喀啦啦的骨节弹响。他放下针,亲自舀了一瓢药汤,冲在伤口上,道:“你们还有多少银子?”

    张大耳一愣,脱口反问道:“你要多少?”

    “有多余的银子啊,去买些蜂蜜,越纯越好,给他们两个伤口上涂抹一些,再兑水喝一些。”徐小乐环顾四周道:“这地窖太潮,你们若是执意不肯将他们抬上去,那就买两担白,放床下吸潮气。”

    张大耳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小乐,这回全靠你了。”

    徐小乐又检查了两位伤者,全都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醒过来。他就道:“他们失血太多,我也没法子叫他们立刻生出血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带路的年轻人哭道:“要是能把我的血给六哥,我死了也情愿。”

    徐小乐摇了摇头:“让他喝血么?还不如灌些参汤呢。”

    张大耳送徐小乐上去,另外瘸子、船夫和带路的留在下面照顾两个伤者。等出了那间小屋,徐小乐方才感觉到外面的空气是多么新鲜。他问张大耳道:“你不是出海去了么?”

    张大耳苦笑着摇了摇头。

    徐小乐又道:“你的事我就不多说了,那两锭金子……”

    张大耳打断徐小乐道:“小乐,你别跟我客气金子。这事风险极大,把你卷进来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金银乃是身外之物,你收好就是了。”

    徐小乐等张大耳说完,道:“我是想说,那两锭金子是定金,你可千万别忘了给我诊金啊。”

    张大耳心口一闷,垂下头道:“我不会忘,等风声消散,我就给你送去。不过现在我们买药恐怕会被人盯上,小乐,你有什么办法么?”

    徐小乐想了想,道:“这倒没关系,我把今天的药分散到以后病人的方子里入账,查不出来的。不过,你说的风声是什么?”

    张大耳犹疑了一下,道:“等天亮了,恐怕就会全城大索了。”

    徐小乐忍不住问道:“你们做下了什么大案子?大耳,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总知道有些事不能越界吧。”

    张大耳叹了口气:“我已经受够了做个小混混,我要做一番大事业!这回若是成了,我就能跳过龙门脱胎换骨了。”

    徐小乐好奇心更大,但是想想能有那么大的回报,肯定不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小案子,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又过了一会儿,船夫出来,张大耳便叫他送徐小乐回去。

    徐小乐都已经上了船,忍不住道:“明早叫你的人去长春堂拿人参。若是真有人要找你们,恐怕药铺和肉铺都会有人盯着的。”

    “肉铺?”张大耳不解。

    徐小乐无语道:“你不买猪肝补血么?若是买得多了,又是生面孔,被盯住有什么奇怪?”

    张大耳吓出一身冷汗:“那怎么办?”

    “吃黑鱼汤。”徐小乐给了个取代的法子:“自己去捞,或是分散着买,谁都查不出来。”

    张大耳郑重地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

    徐小乐也一脸肃穆:“别忘了我的诊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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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73、全城大索

    城里不同于城厢,入夜之后就有更夫巡夜,宵禁严格。

    徐小乐离开的时候,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节,更得小心翼翼,以免惹出麻烦来。他回到长春堂,鲁药师给他开了门,万幸没有惊动别人。

    鲁药师也没多问,只是叫他快些睡觉,便自己回屋去了。

    徐小乐脑子里还挂念着那两个伤者。在潮湿的地窖里,人很容易发高热,伤口化脓。这是何绍阳告诉徐小乐的切身之痛,只是当时他为了隐匿踪迹,不得不反其道行之。

    而且这样重的伤势,每天都要换药换缠布。徐小乐虽然再三说清楚了要点,比如胸口刀伤的那位要缠得略松,箭伤那位要缠得很紧,但是他自己都不算是专门的疮疡医生,半桶水教门外汉,最终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看着桌上的两锭金子,徐小乐突然有种愧疚的感觉:若是救不回这两人,可就白拿人家金子了。

    因为心事重,徐小乐直到天亮了才昏沉沉睡过去。长春堂后院里已经有了动静,那是早起的伙计们出来活动了。

    陈明远也没睡好。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发重,眼皮发肿,显然是思虑过重引起的脾虚。自从昨天徐小乐说要选人来传授医术,陈明远就无法抑制地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到他被徐小乐收入门下,学得了高明医术,日进斗金,光宗耀祖;一会儿又担心徐小乐因为他年纪大了,不肯收他,让他眼巴巴地看着一干小弟学了医术,爬到他头上。

    陈明远正想着是否要去给徐小乐打洗脸水,就听有人喊他:“明远哥哥,外面来了官差,顾掌柜还没来,李先生和杨大夫也没来,怎么办?”

    陈明远一愣,道:“那就只有叫徐大夫去看看了。”他连忙跑出门,对那报信的说道:“你先去前面请官差略坐,我去跟徐大夫说。”

    医馆里面东家最大,但是平日不管事。管事的是掌柜。掌柜不在就由坐堂大夫说了算。若是徐小乐也不在,那就由鲁药师出面。虽然没人写成文本,但是这种论职排序的潜规则却通行大江南北,几乎家家如此。

    徐小乐刚刚入睡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也亏他年轻身体好,哪怕熬夜都不怕,何况还睡了那么一小会儿。他一晃脑袋,就翻身下床,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徐小乐见是陈明远,打着哈欠,随口问道:“老陈啊,什么事?”

    陈明远心中泛起一股苦水:以前吃肉喝酒的时候叫人家明远哥哥,现在就叫人家老陈。唉!他心中长叹一声,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半点不满,更不敢叫“小乐”了,恭谨道:“徐大夫,外面来了官差,铺子上只有你能出面去打交道了。”

    徐小乐并不意外。昨晚张大耳就跟徐小乐说了,他们干了一票大的。官差也不是白痴,肯定知道他们有人受了伤,天一亮必然要跟全城药铺打招呼。

    徐小乐就搓了搓脸出去迎接,果然看到两个身穿皂色制服的官差等在店里。

    那两个官差见了徐小乐齐齐一怔,没想到这家医馆竟然会叫个少年出面。不过他们很快就认出这少年就是县衙里“大名鼎鼎”的徐小乐徐大夫,脸上立刻就堆上了笑容。

    为首那人笑道:“徐大夫,今天你当家啊。”

    徐小乐也笑了:“顾掌柜还没来,李、杨两位大夫也还没来,我出来顶顶。两位上差可有什么事么?”

    官差道:“是这样的,昨日官军剿贼,恐怕有几个漏网之鱼逃窜到城里。其中有三个身受重伤,若是谁家来请大夫,或是买金疮药的,一定要问清来历,记住容貌,叫人来衙门通报一声。”

    徐小乐哦了一声,拉了椅子过来与两个官差坐在一起,一脸好奇道:“上差,不知是哪里的贼人啊?”

    官差笑道:“徐大夫可别上差上差的叫了。我姓雷,这位姓陈,正好管着这一块儿,日后总要常打招呼的。”

    徐小乐拱了拱手:“雷捕快,陈捕快。”

    两个捕快也连忙拱手叫了一声“徐大夫”,就算彼此通名认识了。

    雷捕快道:“说是官兵捉贼,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出动的多是锦衣卫……”他本来是愿意跟徐小乐多聊两句的,突然眼皮一翻,拉着同伴起身道:“这事闹得太大,我们俩还要去别家医馆传话,就不打扰了。”

    徐小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罗权罗云父子正好进来。这对父子身穿锦衣卫官服,腰间佩着绣春刀,官威赫赫,两个小捕快当然不敢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徐小乐就送两人出去,又转头招待罗权罗云。

    这两位可是旧相识,自然免去了客套,小偏厅里请茶就行了。

    徐小乐坐在罗权对面,道:“罗叔,刚才官差来传话,说是出了大案子,说来听听呗。”

    罗权翻了个白眼,敲打徐小乐道:“就是上次那个大案,总算叫我们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谁知道昨晚夜战,又叫那悍匪跑了。你可要小心,凡是叫你出诊的,不熟的人家最好推掉。”

    徐小乐道:“我今天要去顾家出诊,明天去周家,都是官宦人家,应该没事吧。”

    罗权道:“可靠人家就行。”他又指了指罗云:“这几天我叫他坐在你们店上,防止歹人来就医买药。”

    徐小乐看了看罗云大马金刀拿腔作势的模样,哈哈笑道:“小云坐在店里,歹人自然是不敢来的,那怎么抓住他们呢?”

    罗权不耐烦道:“只是要他们别来扰你就是了。我可知道,你拿手缝针治疮疡的本事稀罕得很。”

    罗云却不知道父亲的真实心思,笑道:“而且抓贼就跟逮兔子一样。我坐在这里,他们就只能去没有锦衣卫坐镇的店里买了。”

    徐小乐恍然大悟:“明白了,其实那些店正好布置了暗桩。”

    罗权心中哀叹:这小子真是天生的锦衣卫材料,若是跟我那傻儿子换个脑子就好了。他看看正在点头的罗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小乐笑道:“这样正好,我们兄弟这几天又可以同进同出啦。对了,我要是出诊,你是跟着我呢?还是守着店里?”

    罗权就差骂徐小乐一声“小狐狸”了,这分明是在探锦衣卫的真实目标:到底是徐小乐他自己,还是长春堂。

    罗云已经大咧咧毫无机心答道:“跟着你。”

    徐小乐笑得十分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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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74、顾家

    徐小乐很快就发现,罗云只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明桩,另外有一个打扮成卖糖葫芦小贩的暗桩,整日游荡在长春堂到广福桥码头的这段路上。

    除了这些盯着各大药铺的明暗密探,另外还有巡检司、衙役、锦衣卫组合起来的人马,在各个街坊挨家挨户搜索陌生人,尤其是要邻居举报新近住过来的人,以及受伤的人。

    整个苏州城都许进不许出,连各处水门都已经半封闭了起来。

    顾煊带着徐小乐和罗云往顾家大宅的路上,看到不少小船正在河里打捞垃圾,就不解问道:“他们这是在捞什么?”

    罗云毫无心机答道:“那些贼人买不到药,请不起医生,肯定是要死的。这个天气,尸体若是不处理掉,肯定是要臭的。现在在河面上打捞的就是尸体,从沉尸的位置,大约就能猜出他们的位置。”

    徐小乐一听,暗道:官府果然也不是笨蛋,不知道张大耳怎么处置那具尸体。唉,希望没有沉河。

    他看张大耳出手之阔绰,就知道这回案子太大,忍不住问道:“小云,这帮贼人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能官军打上了?”

    罗云挠了挠头:“这个我实在也不知道,就是上头压得太凶。听说北京那边还要派个指挥佥事过来呢。”

    顾煊先叫了起来:“这么大的官!”

    罗云点了点头。

    徐小乐就故意道:“上回不是说只有一个悍匪么?”

    跟徐小乐不同,罗云完全不知道何绍阳就是嫌疑人。他道:“这悍匪聪明得厉害,他总是能骗着别人跟他作恶。一旦到了危急关头,他自己就先溜了。那些从犯就算抓住了,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徐小乐暗道:何大叔倒是真有本事。若是查到我头上来,我也肯定一问三不知。

    三人走走聊聊,沿途还停下来跟几个陌生人聊起了这桩案子,果然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市井传闻很多都不靠谱,譬如就有人说这悍匪抢了府库。真是笑话,府库是那么好抢的么?

    徐小乐对此自然不信,不过又听那人说,如今官府在各个倾销铺子里都埋下了暗桩。若是有人拿着金银过去倾销,少不得拿回去拷问。徐小乐当即捏了把冷汗,自己床下面的两锭金子可不能轻易见光了。

    官府动静虽大,但是百姓还是喜闻乐见的,本来就没什么娱乐,如今倒是有了许多谈资。

    顾煊将徐小乐带到了顾家大宅,自己就找了个借口走了。他虽然是顾家的亲戚,却也不是随便能够进出的。如今手里没有过硬的礼物,更不敢轻易去见长房婶婶,只把徐小乐交给家里仆人便是了。

    顾家在官身上要比周家更高一些,宅子接连占了整个街坊,足足有五十多亩。秉承低调奢华的势家宗旨,从正门进去穿过门厅、轿厅、客堂、正堂,完全就跟普通大户人家没甚分别,只是在细微处颇显身份。

    比如在一轿厅的墙壁上,好不显眼地挂着一副字,正是国朝名家宋濂的真迹。

    再比如,客堂的屏风上绘着赵孟頫的山水摹本,仔细看看却是一股丝线劈成十六股的精美苏绣。

    至于传说中美轮美奂的精美园林,前面宅子只有四座,正应了春夏秋冬四季。而在外人不可涉足的内宅,却比前院更加精致美观,数量也足足是前面的四倍。

    顾家老祖宗就带着一干孙女住在后院,五个儿子都已经成家,所以分别住在前院的四座园林里,每日只有晨昏定省才会进入内宅。他们的妻子倒是可以随意进入,尤其是长房媳妇和三房媳妇,因为丈夫在外为官,她们也基本住在内宅不出去。

    徐小乐路上就已经听顾煊讲过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心里只有两个字:无趣!

    平可佳早就在二门等着了。她平日没有吩咐也不能出门,今日特意从老祖宗那儿讨了个差使,负责接待徐小乐,心中可高兴了。直到她看到了罗云,微微仰起脖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小乐见了平可佳也十分高兴,叫道:“平姐姐,原来是你来带我们。”

    平可佳这才回过神来,道:“你是可以进来的,不过这位……恐怕不方便。”

    徐小乐就道:“他看着高大,其实年纪并不大。”

    平可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道:“这、他都比寻常成年男子高了,怎么能进后院呢?小徐大夫这事可不能玩笑。”

    徐小乐为难道:“他是我从小玩大的好伙伴。若是他不能进去,那我也不进去了,就叫你们宝哥儿出来吧。”

    罗云道:“我奉命要保护小乐的,自然也不能离他三丈之外。”

    平可佳就更是为难了,道:“小乐,你除了要见宝哥,还得拜见老祖宗呢。宝哥可以喊他出来,难道老祖宗也能出来见你?”

    徐小乐问道:“老祖宗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平可佳一愣,旋即压低声音道:“小徐大夫,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能见一面老祖宗,抵得上你十年拼搏啦。”

    徐小乐心里一算,道:“见一面老祖宗能顶我十年拼搏?我一年总能赚一百两银子的,十年就是一千两。直接折给我银子岂不是更好?”

    平可佳轻轻以手抚额:“小徐大夫啊,你还真是除了医术什么都不懂啊。”

    罗云轻轻碰了碰徐小乐的胳膊肘:“小乐,我觉得这位姐姐的意思是:见一面老祖宗,对你前途有大大的好处。”

    徐小乐瞥了一眼罗云,道:“你都能听出来,以为我听不懂么?我只是不屑而已。”

    平可佳差点就上来捂徐小乐的嘴,二门门房里还有两个健妇守着,她们若是把这话传出去,真是不知道会带来多大麻烦。

    徐小乐已经没了前面的兴奋劲,就道:“平姐姐,要么我在外面见宝哥儿,要么我和我朋友一起进去见老祖宗。我知道你是为我,但是我靠自己手艺吃饭,并不需要别人赏识。”

    平可佳又羞又气,脸都红透了,只好道:“你且等等,我进去问问。”

    等平可佳转身一走,罗云就拉着徐小乐走到一旁,低声道:“小乐,你真讲义气!”

    徐小乐正色道:“刀山火海咱们都不离不弃,何况眼前这么一道小门槛呢!”

    罗云激动地浑身打颤,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掏给徐小乐。

    徐小乐心中暗道:哼,你们在药局大使的事上不向着我,还是赵公子帮的忙。现在倒要施舍我个前途了,哄小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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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穹窿山故人

    平可佳往里走的时候还觉得徐小乐太执拗,分不清轻重缓急。

    让朋友在外面坐坐就很委屈么?他这么年轻,若是现在能叫老祖宗记在心上,应景的时候一句话,足以叫他在长春堂横着走,谁都不敢小看他!

    她一心只为了徐小乐好,却碰了个硬钉子,被生生顶了回去,越走越委屈,差点流眼泪。

    徐小乐对平可佳的感观本来不错。他对所有姐姐妹妹、大姑娘小媳妇的感观都不错,只要别惹他不高兴。偏偏平可佳的好心好意却让他很不高兴——形同施舍的会见,严重伤了徐小乐的自尊心。

    再加上顾家在药局大使的事上支持杨成德,更是叫徐小乐觉得长房的人临阵倒戈,跟二房站到一块去了——在奶奶们看来,徐小乐只是个可以打个巴掌塞颗红枣的小卒子。可徐小乐却把自己放在盟军、伙伴的位置上。所以他对平可佳自然也就不怎么客气了,起码不会像对采薇那样客气。

    徐小乐想到采薇姐姐,虽然那位也是带着刺的玫瑰花,但是那刺扎在手上痒痒的,非但不疼,还很好玩呐!

    罗云一旁疑惑道:“小乐,你笑什么呢?”

    徐小乐揉了揉脸,一本正经道:“我笑了么?没有吧?哈哈,顾家的园子很有意思,你看那条大红鲤鱼!”

    罗云顺着徐小乐望过去,果然看到一条足足有两尺长的大红鲤鱼,顿时吓了一跳:“好大!不会成精了吧!”

    两人顿时把刚才的事往脑后一抛,就奔到池塘边上,蹲着看起鱼来。

    这池塘里的鱼少说也有三五十条,有金色的,有红色,有花白斑的,还有纯黑如墨的。五颜六色的锦鲤一游起来就成群结队,煞是壮观。

    徐小乐就看到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阳光落在它的鳞片上,顿时折射出红红绿绿的彩光。此景非但如画,简直美轮美奂,叫徐小乐差点失声叫好,伸手拉住罗云的衣裳,激动道:“看、看、看!”

    罗云突然腾身而起,只听到啪地一声脆响,手里已经抓住了一支偷摸敲下来的竹竿。

    徐小乐连忙转头,只见罗云手里紧紧抓着竹竿,怒目圆瞪,仿佛庙里的降魔金刚。竹竿的另一头,却是个身高才到罗云胸口的丫鬟,也是眼中喷火,面目狰狞,好似恶鬼。

    徐小乐记忆力强劲,尤其在记忆女子的面容身材上,早在服用肾气丹之前就能做到过目不忘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都害怕被徐小乐看,那眼神能让她们误以为自己没穿衣服!

    于是乎,徐小乐跳起来叫道:“你是穹窿山上那个瘪胸平屁股的野蛮丫鬟!”他一看对峙的场面,就又叫道:“哈,就凭你还想偷袭我,却不知道我身边有高人吧!”

    偷袭小乐的,自然就是谷香了。

    自从在穹窿山别院遇到了徐小乐搅局,谷香就再没有顺心过。她先是因为没有完成管事的安排,被罚洒扫庭院——活虽不重,却大大踩了她“大丫鬟”的面子,以至于那帮健妇奴仆都敢在背后对她冷嘲热讽。

    更让谷香憋屈的是,她始终没有找到那天的罪魁祸首。

    诚如徐小乐说的,要想报复,可得先找到他。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没有留下姓名,脸上没有特征,茫茫人海上哪里去找?更何况她还得受罚、干活,等闲没有机会离开宅子。

    “真是上天有眼!叫我在这儿遇到你这小贼!”谷香用力抽了抽竹竿,却没有抽动,知道罗云力气之大不是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够对抗,只好大叫道:“你这小贼,如何敢跑到这儿撒野!来人啊!家里进贼啦!”

    徐小乐等她叫了两嗓子,方才哈哈大笑道:“你还是省省力气,人多了怕你尴尬。实话告诉你,我是你们奶奶请来的客人呢!”

    谷香索性扔了竹竿,退后一步,双手叉腰,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碰,语速飞快道:“呸!我家什么门第,会有你这样的宾客?偷鸡还要一把米,吹牛也得下点本钱!你俩连长衫都不套一件,也敢冒充我家的客人!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哎呦哟,你那裤子上是有个洞吗?哈哈哈,真是好笑,穿得跟叫花子一样,敢说什么客人。”

    徐小乐知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道理,这世上从来不少势利小人。然而他真是很委屈,这身衣服并不差呀!他在苏州放了三身衣裳,这一身正是出门见人穿的好衣裳——乃是前年嫂嫂买的松江兼丝布,请裁缝给他做的,去年还有些大,今年穿却已经很合身了。

    穿着这么一套衣裳出门,无论是见有洁癖的侍郎公子赵去尘,或是阴沉毒舌的梦湘生,谁都没有挑他毛病呀。

    徐小乐就低头去看裤子上的洞……唔,果然在膝盖正面有个不起眼的小洞,也不知道不小心钩坏的,还是被虫蛀了。他拍了拍膝盖,毫不介意,嬉皮笑脸道:“哈,你看男人还真仔细。是因为我好看呢?还是你看所有男人都是如此?”

    谷香心跳猛然加快:这贼厮竟然敢骂我不守妇道么!她顿时恼羞成怒,满脸胀得通红:“小贼!你别逞口舌之快!等人来了,看你怎么逃脱!哈,我知道啦,后门今天有人来掏粪收塘泥,你们肯定是混过来偷懒的!好得很,你竟然还敢接我家的活,姑奶奶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你这臭饭碗是保不住了!”

    徐小乐一时没想到谷香并不知道他的大夫身份,只以为她在骂他是个掏粪收塘泥的,本着对“医生”的自豪感,就冷笑道:“你有本事说这话?要真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倒要看看谁会被赶出去!”

    他这话说完,方才想起来:谷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徐小乐就想把自己的大夫身份摆出来。谁知话到嘴边,突然心生一念:我干嘛要告诉她?我就让这个笨丫鬟把事情闹大,等你知道我是你家奶奶的客人,看你吓得屁股尿流,一定好玩得很!

    徐小乐紧跟着就说道:“哼哼,杀而不教谓之虐!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份啦,你若是再无理取闹,后果自负!”他故意朗声说话,又好像有些心虚,正是存了喊人来的意思。

    罗云也扔下竹竿,大声吼道:“小乐是你家奶奶请来的客人,你上来就敲他闷棍,还有理了?!”

    徐小乐就在罗云身后拉他衣摆,心中暗道:我的亲哥哥,你要是把她吓跑了,咱们可就没好戏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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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大闹顾宅

    谷香很快就叫来了家里的护院。

    六个护院散成一个扇形,手里拿着哨棒指着罗云。

    罗云只好把竹竿又捡了起来,以免等会打起来吃亏。其实那六个护院看看罗云的身高体型,心理压力极大,很期待对面的人解释两句。偏偏罗云知道自己解释不清,索性拳脚上见真章。

    徐小乐则是唯恐天下不乱,反正自己这边有罗云这么个大杀器,还怕吃亏不成?既然如此,他自然不肯解释清楚,以免一场游戏就此结束。

    护院家丁不敢动,罗云也就不动。

    两方对峙了喝口水的功夫,管事的就急急赶来了。

    这管事年纪在四十开外,脸上黝黑,皱纹深刻,看起来就像是地里辛劳了一辈子的老农,透着股厚重和沉稳。等他一问话,就能看出精干犀利来了。他边听谷香汇报前因后果,边扫视罗云跟徐小乐。

    “周管事,那个矮个子小贼我在穹隆山就见过,是个满山跑的野小子。不知道是哪个山民家里的孩子,竟然还敢说是奶奶请他来的。”谷香指着徐小乐,勉强克制住了说脏话的冲动。

    徐小乐眉头一皱:我哪里矮啦!

    他仰头看了看遮住自己全部身形的罗云,暗说:明明是罗云个子太大!

    周管事阅历丰富,却看不出罗云和徐小乐的身份来历。他不相信这两人是掏粪收塘泥的短工,因为这两个少年身上衣服很干净,而且很得体。真要是头戴网巾,身上却穿着长衫,那才叫不伦不类呢。

    然而要说是家里主母请来的客人……怎么会没人陪伴就在这儿看鱼?这不合规矩啊。

    他怎么能想得到:大门送进来的仆从把人交给了平可佳,自然就回大门去了。而平可佳偏偏又进去请示老太太,看怎么解决徐小乐出的难题。结果就这么个小小的空档,正好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谷香撞上了。

    虽然二门门房里的两个健妇能够作证,偏偏顾家家教太严,若是贸然出来说话,还会被当做多管闲事,勾结外人。更何况她们也乐得看外院的笑话,反正跟自己无关,正好高高挂起。

    周管事清了清喉咙,用不卑不亢的口吻问道:“二位怎么称呼?”

    罗云正要答他,徐小乐已经拽了他的衣服,抢先道:“你们叫我徐先生,或者小徐先生都行。”

    周管事眼皮跳了跳:这就不对了。若是年轻有为的秀才相公,应该戴方巾穿襕衫,怎么可能戴着网巾穿套短衣过来做客?若不是秀才相公,凭什么自称“先生”。

    有很多职业都可尊称为“先生”的。比如衙门里的书办、比如商行里的账房、比如略有名望的私塾蒙师、甚至可以称呼给人代写书信、诉状的讼师。可这少年怎么都不像这些人物呀。

    当然,医生更有资格被人称一声“先生”,偏偏“徐先生”最不像的就是医生。

    周管事扯了扯嘴角:“二位,是谁带你们进来的?”

    徐小乐顽心大起,忍不住笑道:“你们家人呀。难不成怀疑我们翻墙进来的?”

    周管事还真的看了看两人的衣裳,没看出有翻墙钻狗洞的痕迹。他就指着谷香道:“我家这位妹妹说你在穹窿山跟她捣乱?真有此事?”

    徐小乐眼珠子一转:“你既然信她,何必来问我?我可不记得自己去过穹窿山跟人捣乱。”

    “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谷香叫了起来:“就是他在七小姐的院子里,打听七小姐的去向!”

    周管事瞪了谷香一眼:“叫你开口了吗?”

    谷香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捂住嘴,退了一步。

    徐小乐心道:原来神仙姐姐是他们家的七小姐。是啦,就连七仙女也是排行老七的最漂亮。

    罗云好奇问徐小乐道:“小乐,七小姐就是你说的神仙姐姐?”

    徐小乐一看周管事眼睛猛然瞪大,就差吹胡子了,心中就忍不住暗笑:小云呀小云,你今天真是太默契啦!

    谷香就在旁边叫道:“看,我说的不假吧!他就是那个山野小贼!”

    周管事眼睛一眯,道:“小哥,这跟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呐。”

    徐小乐就理直气壮道:“我是去过那个院子,可我没去捣过乱呀。就是你家这瘪胸平屁股的丫鬟不懂礼貌,我教了她个乖。唔,对啦,不用谢我,我很喜欢做善事的。”

    周管事已经有了计较,喉咙一紧,沉声道:“胡搅蛮缠!先请去门厅坐坐吧。”他说得客气,眼神却凶得很。

    几个护院家丁得了管事的命令,踏出一步,拿出狠劲朝罗云攻了过去。

    罗云这种锦衣卫子弟,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说样样精通,起码不会拿在手里抓瞎。当下扎了个门户,竹竿一抖,就跟护院家丁的哨棒斗到了一处。

    这些家丁既然能当护院,也不是吃白饭的,分出两人缠住罗云的竹竿,又有两人捅罗云的面门,再有两人横扫罗云下盘,俨然是个棒阵。

    罗云叫了一声好,朝后一跳,避开上中下三路夹击,不等反击就觉得后背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心道不妙,猛一回头,正好看到徐小乐“啊啊”叫着朝后退了几步,停在池塘边的护沿石上。

    徐小乐整个人朝后仰着,像是一张弯弓,后背已经越出了护沿石,只靠双脚钉在石头上,双臂在空中拼命画圈。

    “小乐!”罗云大叫一声。

    “小心!”周管事也叫了起来。

    罗云是担心小乐的安危,周管事却是怕徐小乐落进池塘里,压坏莲花、惊到鲤鱼。

    徐小乐每天练导引术,身体柔韧性之佳、平衡力之强,此刻展露无遗。他本来是意外被罗云撞出去的,不过站在石头上的时候,已经稳住身形,只要腰腹一收,人就能站稳了。

    不过嘛,若是不作妖,那徐小乐一定是被老妖精夺舍了!

    徐小乐刚才看鱼的时候,就已经看出这池塘水不深,即便以他三脚猫的水性,也不可能在这里出事。于是他啊啊啊地叫着,双手画圈,好像拼命避免落水,实则暗暗调整位置,又偷看众人脸上紧张的神情,然后腰腿一松劲,哗啦一声坠入水中。

    园林里养鱼养莲的水池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正好到徐小乐的胸口。这个深度落水,既不会后脑勺撞底,也不会溺水,实在是装疯捣乱的最佳水深。

    徐小乐一入水,脚就已经先着地了。池塘底部淤泥不少,被徐小乐这么一踩一撩,整个池面的水都浑了。

    正所谓浑水好摸鱼,徐小乐在池里一蹲身,叫池水没过自己的头顶,双手就在下面抓受惊的锦鲤。等气憋不住的时候,他便猛然站起身,双手高举,乱挥乱舞,探出脑袋换气的时候还不忘大喊一声:“救命!”

    周管事连忙冲上前去,喊道:“别慌!站稳!站稳!”

    徐小乐哪里肯听他的?身子一斜又“落”进水里,好像滑了一跤,演技不逊彩湖居的名角儿白小玉。

    鱼群受惊之后胡游乱撞,果然有条倒霉的锦鲤被徐小乐抓住。

    徐小乐再次冒出水的时候,就将这鱼高高抛起。

    鱼在空中拧成了个半圆,水珠四散在它身边,迎着太阳望去,折射出五光十色来,煞是好看。

    徐小乐高举着双手,大喊道:“救命!好滑!”

    声音里却满是兴奋。

    周管事刚刚伸出的手顿时一滞:这小混蛋在消遣我!

    念头还没转过去,他就觉得手臂上传来剧痛。

    罗云一竹竿敲打在周管事臂弯,劲力直透,打得竹竿在刹那间拗成了圈,瞬间又弹开。他双目赤红,嘶吼道:“是你们害了小乐!”

    随后,竹竿如龙,猛士如虎,一个照面就将周管事和六个护院家丁打倒在地。

    罗云怒火冲头,拿出手段,发劲敲打地上众人。

    竹竿频频点头,快得连出了残影,每点一次就传来一声惨叫。

    周管事被打了三四下,痛得满地打滚,犹自叫道:“先救人!先救人!”

    徐小乐玩得更疯了!

    *

    求订阅,求月票!今天晚了,多更700字~~!谢谢大家支持!

    *(未完待续。)

八月来了,简单说两句

    首先我要感谢读者诸君的支持。

    正是大家的支持,让《大国医》在新书期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收尾。上架第一周就进精品,小汤真的被惊喜到了。你们真厉害!

    然后我说一下更新的事,主要是甩个锅。

    家母在六月初体检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异常,然后去医院做活检,等到六月二十七号,确诊为子宫内膜癌。幸好家里有医务工作者,很顺利地办理入院。

    我是在六月二十八号赶回上海,正好能送母亲去医院。

    因为这个病带了个“癌”字,家母和家人(包括我)心理压力其实还是蛮大的。我作为儿子,不能表现出来忧虑,还得守着母亲讲笑话,开导她,让她心情愉快——幸好咱们发现得早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简直可以算是喜事啦!

    说是这么说,累是真的累。

    七月七号检查、准备结束,一早进的手术室,六个小时之后出来,医生表示情况良好,就等康复。这个结果让全家人松了口气。一周后病理分析出来,连放化疗都不用做,最后的心理压力都没了。

    我从七月七号晚上开始陪夜,要一直盯着输液袋,还要随时观察妈妈的反应,完全不能睡觉。虽然请了护工,但是看到她们睡得呼声大作,我就更不敢轻忽了。这样日夜颠倒连续数日,存稿耗尽,人也精疲力尽,全靠诸多朋友的各种支持鼓励。顺便说一句,那时候我发红包如流水,求月票的同时兼顾发泄,虽然一举两得,却叫同期的大神们贱笑了。

    上上周家母出院,这两天复诊、拍片、拆导尿管、在家接待前来探望的亲朋好友……林林星星都是些琐碎的收尾事宜,偏偏很耽误时间。我手里没有存稿,老实说状态还没恢复,工作效率也低,所以导致更新不定时,比如今天忙到晚上7点多才到家开始码字,更新迟至十一点,真是十分抱歉。

    好在,最艰难的时候总算过去了。现在家母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我也一天比一天轻松。估计到了十一月,我就能恢复巅峰状态了(手动滑稽)。

    回到《大国医》。我虽然在新书期表现欠佳,没能靠海量更新稳固阵地,但是未来的成长空间还是很大的。作为起点历史类里为数不多的世情流作品,我对《大国医》的未来很有信心:想想看《红楼梦》,想想看《金瓶梅》、想想看《******》、《痴婆子传》、《春闺秘史》……前辈文学家们留下了如此之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可见这个类型的作品很受读者肯定,很有生命力呀!(强烈建议有志于写网文的朋友来历史类,同时选择世情流,前途光明,编辑妹妹也很萌!)

    当然,这里我也很遗憾地告诉大家:胡媚娘的人设被迫修改,以至于这个人物缺乏厚度……希望《大国医》能有机会出海外版,我会放出非“洁”版的胡媚娘,绝对是个很有意思、很有深度的人物。

    另外,这两天看书评区,有人担心罗云会不会跟佟晚晴有什么故事。

    我只能大笑三声:“你们中计了!”

    佟晚晴的抹胸只是一个烟雾弹!是一个障眼法!是一个信号!

    诚如大家所见,在小说的开篇,到处洋溢着徐小乐和罗云的荷尔蒙气息。

    可以说佟晚晴是一个“起点”。她承担着两个孩子“性意识觉醒”的重担。因为这个起点,徐小乐往下走遇到了胡媚娘,遇到了神仙姐姐,重新以男性视野认识了唐笑笑……以及后面的诸多姐姐妹妹。

    同样,作为第一男配的罗云,他也会从这个抹胸开始,往下去认识他生命中的女人。而且这条线,其实已经写了很多了(这算不算是剧透?),只等烟雾散去,真相大白,大家就能看到罗云的故事——当然,需要脑补一部分。没办法,配角没人权。

    所以我必须郑重地告诉大家,罗云跟佟晚晴是肯定不会在一起的。

    至于大家最想得到确认的问题:徐小乐会不会吃饺子(大家都懂的)?

    咳咳,我肯定不会告诉你们的呀!

    而且大家最好别猜,我的逆反心理很严重,万一你们猜对了,我会改结局哟!

    没错,这就是众所周知的【美味罗宋汤测不准原理】!

    谢谢大家支持!谢谢!

    虽然小汤每日两更,但还是请把月票投给《大国医》~!

    p.s:请支持正版呦~!

    p.s再p.s:说得够简单不?(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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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506/ 第一时间欣赏大国医最新章节! 作者:美味罗宋汤所写的《大国医》为转载作品,大国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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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介绍:
没有苦海深仇,没有争霸天下,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机关算尽,这就是一个江南少年一不小心成长为承前启后一代国医圣手的浪漫故事。 ****** 小汤在这本书里将以前不敢写、不愿写、不舍得写的诸多女角色都写出来了,请以后不要再说“不会写感情戏的小汤”以及“万年无女主的小汤”。 ******* 本群书友群沿用上一个,同时也是上上一个,还是上上上一个,如果这么多本书都没让你入群,小汤恳请您这本书一定进来吧:193761120大国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