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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全文阅读

作者:美味罗宋汤     大国医txt下载     大国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3、回苏州

    陈明远还是见到了佟晚晴和胡媚娘,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两位女子倾城倾国的如花美貌了。他只希望徐小乐能够听她们的劝,乖乖回苏州,好叫他完成顾掌柜和李先生的吩咐。

    这可关系到他的前途啊!

    佟晚晴和胡媚娘显然要比徐小乐成熟得多,除了个人好恶之外,还会考虑一些其他因素。

    佟晚晴就劝道:“李先生怎么说都是你师父,师父的话能不听么!”

    徐小乐嘴一撇,不服道:“那也得看他说得对不对啊!”

    陈明远听得浑身发冷,看来徐小乐并不尊师重道嘛。

    佟晚晴当着外人的面,也想给徐小乐留点面子。

    所谓留面子,大约也就是不动用兵器,瞪眼睛吓唬一番还是要的。她怒视徐小乐,道:“好好在长春堂里呆着!等你年纪再大些,也好谋个医官的职司,现在回家蹲着,日后走门路都走不了!”

    胡媚娘见徐小乐不以为然,就道:“小乐,一大家子人全都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呢。就算你再不喜欢长春堂,先做两年,摸清脉络,以后咱们回家开个药铺也好嘛。”

    从法理上说,徐老安人、胡媚娘,乃至四个丫鬟,的确跟徐小乐是一家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尤其胡媚娘晚上还要和他隔墙夜话,所以徐小乐内心中也当她们都是一家人。

    听胡媚娘这么说,徐小乐也开始摸着下巴琢磨起养家的事了。

    如果说徐小乐从未考虑过五年、十年后的事……那简直是太高看他啦!他连五天后的事都未必会考虑,乃是真正活在当下的人。

    佟晚晴本来想说:我们纺纱织布做女工也能养一家子人……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胡媚娘这是在给徐小乐压担子。作为全家,乃至整个家族唯一的男丁,佟晚晴也希望徐小乐能有些压力,才不至于整日轻飘飘地不着地。

    胡媚娘脸色一变,幽怨气息油然迸发出来:“还是说小乐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这些人,也无所谓我们过得好不好。”

    徐小乐急道:“胡姐姐你冤枉我!我哪天没惦记你们,有了好处全都拿回来的!”

    胡媚娘伸手按在徐小乐肩头:“所以你总得学好一门手艺,做个长久家业,对不对?”

    陈明远看得心里嘴里全都苦涩涩的。

    两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换个小商号里的账房,一个月能拿两钱都算是高薪了!想当年自己做学徒的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敢奢想工钱?徐小乐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突然又想:我不该眼红徐小乐呀,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跟徐小乐一样!是啦,他的工钱是李先生跟顾掌柜说来的,可见李先生护短。我若是能拜入李先生门下,他自然是要照拂我的。唉,我如今也下了不少本钱,怎么李先生还不吐口呢?

    “明远哥,明远哥!”徐小乐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却发现陈明远在神游物外,很是不悦。

    陈明远总算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道:“小乐,兄弟,还是跟我回去吧。”

    徐小乐道:“我是觉得长春堂里是非太多,能学的东西又太少。”

    陈明远连忙道:“是非多怕什么,你全当他们是个屁就是了。他们要敢惹你,你不还有李先生撑着么?再说了,九月中旬,惯例是要派人去临清采买药材的。那有个极大的药市,我早两年去过一回,啧啧,那真是什么稀奇的药材都有,可长见识了。你就算要辞工,也得先走这么一遭呀。”

    徐小乐心中一动:是了,我若是一个人肯定不会跑临清去。非但不知道临清在哪儿,也没门路去药市长见识。若是留在长春堂,药铺那边是鲁师傅说了算,他总肯带我去吧。

    徐小乐这才道:“明远哥说得有道理。那我吃了午饭就跟你回去。”

    陈明远道:“还吃什么午饭,咱们这就走吧,顾掌柜见你回去肯定开心得不得了,说不定还要在醉月楼开一席请你呐!”

    胡媚娘推了推徐小乐,眼睛笑成了月牙:“没想到咱们小乐在外头也是有头脸的人啦。”

    徐小乐顿时觉得身体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不自觉地就直起了腰杆,挺起了胸膛,非得努力学着师叔祖的模样才能显得从容淡定——若是依着他自己的模样,此刻已经跟皮皮一起在桌上跳舞了。

    佟晚晴就说:“要走快走,给家里省顿饭。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我真是看见你就够够的了。”

    陈明远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回到苏州之后,他的心情反而更糟了。

    因为徐小乐一回来就对顾掌柜笑嘻嘻地说:“听说顾掌柜要在醉月楼请我吃席?”

    陈明远几乎要晕过去了,那只是他一时信口冒出来的夸张之言啊!而且他也说了是“说不定”,“说不定”啊!你知道什么叫“说不定”么?知道么!

    顾掌柜微微一愣,自己没说过呀。不过他终究常在外面厮混,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醉月楼么,又不用自己花银子。他大笑一声:“是呀,就等你了。”

    于是顾煊瞪了一眼陈明远,吩咐自己小厮去醉月楼点单,又叫了李西墙一起过去。他现在对于李西墙的实力也有所怀疑,起码不会再像刚认识时当他是神仙了。不过徐小乐的存在又让他很吃不准李西墙的深浅,师父怎么可能比徒弟差呢。

    有道是给人一杯水,自己得有一桶水,徐小乐这一杯水足以顶得上人家的一桶水,那李西墙岂不是得有一缸水?

    醉月楼虽然是苏州府有名的大酒楼,一向以物美价昂著称。楼有五层,五层之上还有一个露台,真是可以举杯邀明月共醉的好地方。不过五楼和楼台都只有地位极高的官宦家才能用,等闲人家有钱也上不去。

    四楼招待的都是地方名士,不得老板首肯,平日也不接待客人。

    顾煊把席面订在三楼雅间,足以表达自己的诚意,也足以俯瞰姑苏城的大好风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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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34、宴请

    一流的酒楼,上菜速度自然也是一流的。冷菜热菜汤羮糕点,依序摆满了整张桌面,颇为壮观。

    徐小乐练完功之后一直没吃东西,早就饿了。他也顾不得斯文,与李西墙两人下筷如飞,吃得热火朝天。

    顾煊等他们啖性正浓,故意长叹一声:“如今长春堂里山雨欲来,日后恐怕没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在此俯瞰姑苏,享受美味了。”

    徐小乐全当听不懂,继续埋头吃菜。

    李西墙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徐小乐,示意他多少给点面子。

    徐小乐只好停下筷子,道:“顾掌柜,我听说新来了一位杨大夫,您麾下又多了一员大将,这不正说明咱们长春堂蒸蒸日上么。”

    顾煊摆出一副头痛的模样:“这位杨大夫可不在我麾下。”

    徐小乐假装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

    顾煊道:“他是我二婶介绍来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人家根本不服我,怎么管?”

    李西墙就道:“这是顾家的家事,咱们本来不该多言,但是那杨大夫实在太不讲规矩。竟然抢病人!这是大夫做的事?”他有好几个病人被杨大夫抢了,心中颇为怨愤。

    徐小乐暗道:人家才来几天,就能抢你的老病人,这说明你自己没本事。

    他呵呵一笑,又继续吃菜。

    顾煊与李西墙对视一眼,道:“小乐,顾家有位宝哥儿,年龄与你差不多大,一向体弱,你看,要不陪他一段日子,顺便帮他调理调理身子。他是老祖宗的宝贝,只要他帮咱们说句话,那姓杨的也就吹不起什么妖风了。”

    徐小乐筷头一顿:“调理什么的我可不会。师父,得你出手。”

    李西墙暗道:看来晓之以情行不通,那就只有动之以利了!

    他就说:“等那杨大夫走了,我便分些病人给你,也让你坐诊,诊金与我对半分就是了。”

    徐小乐倒不在意银钱多少,只希望亲自坐诊。不过这个待遇却要以参与内斗为条件,让徐小乐很不愉快。一时间,他又心生厌恶,想着回木渎清静读书,跟嫂子姐姐聊天说笑,不理会这些龌蹉俗事。

    徐小乐正在犹豫,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叫门:“可是顾掌柜,徐大夫在里面?”

    徐小乐颇有些茫然。这个声音陌生得很,完全没有印象。又莫名其妙叫自己徐大夫,会是什么人?

    顾煊和李西墙的脸色却很难看。顾煊低声道:“杨成德杨大夫。”

    徐小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们的眼中钉杨大夫,他是来找麻烦的?

    杨成德当然不会因为里面没人应就走,他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明德公,看来顾掌柜是不欢迎咱们呐。”

    顾煊一听“明德公”,脸都白了,连忙冲过去开门,还没看清人呢,就打躬行礼:“小侄不知二叔大驾光临,失礼失礼!”

    李西墙也连忙站起来,见徐小乐仍旧坐着,连忙拉了拉他的胳膊。

    徐小乐才吃了个半饱,心中暗怒:就不能消消停停把饭吃完啊!

    他满不高兴地站起来,却机智地将这份不耐烦收了起来。他还不打算立刻离开长春堂,起码也要去临清看看药市。

    顾家二房房长顾仲伦,号明德,乃是一位老举人,考了三十年没有中进士。年过五十之后,他也懒得再去赴考了,********在家做个乡绅。他大哥顾伯礼,三弟顾叔谦,都是进士出身,如今一个是副都御使,一个是开封知府。顾仲伦虽然只是举人,在苏州地界却比寻常进士还有脸面。

    顾仲伦年过半百,已经不指望再进仕途了,所以对黄白之物颇为上心。长春堂这么棵摇钱树一直游离在他掌控之外,早就成了他的心病。当初顾煊找不到大夫来坐堂,暗地里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当然,主要还是顾煊不争气。

    顾仲伦和杨成德一同出现在醉月楼,显然不是偶遇。他踱着方步进了雅间,径自到首座坐了,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脸色就突然变了。变了又变,好像看到一桌的****。

    “就吃这个?你们就吃这个!”顾仲伦指着桌上的菜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小煊啊!我跟你说过没有?待人要宽厚啊,宽厚!徐大夫是咱们长春堂的大功臣,你就请人吃这个?”

    徐小乐看了一眼李西墙,暗道:你就这么白白被人无视了,有没有恼羞成怒呀?

    李西墙回了徐小乐一眼,暗道:韩信能忍胯下之耻,我李西墙还受不得这无视之辱么?

    师徒两人正心有灵犀眉目传情,顾煊就赔着笑脸上前道:“二叔教训得是,教训得是。侄儿贫寒惯了,总想着能省一钱是一钱。”

    顾仲伦瞪了他一眼,当即叫了店里伙计来,又点了菜。且不说他此来用意如何,菜品倒真是上去了一个档次。

    顾仲伦点完了菜,看着徐小乐就笑,道:“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徐大夫如此年轻,却把一帮老医生比下去了。哈哈,朱嘉德连家都不回了,整日带着徒弟往燕仲卿家跑,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五什么散来着……”

    “五积散。”徐小乐快人快语:“效果如何?”

    顾仲伦一抚掌:“对,他就是要看看五积散的效果如何。”

    徐小乐觉得他脑子有些慢,不能跟上自己的思路,只好又问一遍:“如何?”

    顾仲伦仰头一笑:“自然是极好的!仲秋正日子上,燕家就带着孩子来长春堂谢恩啦。唔,杨大夫是见了的。”

    杨成德也笑道:“我亲自给那孩子把了脉,根本不能想象他之前还重病将死,可见这药真是对症。”

    徐小乐就道:“康复了就好,谢倒是不必,反正我也拿了他家的诊金。”

    顾仲伦呵呵笑着,又问徐小乐是不是喝酒。大中午的,徐小乐自然不能喝酒,他就给徐小乐又要了一盅斑肝汤。

    “这斑肝汤啊,是用斑鱼的鱼肝和背上的两片活肉为主材,辅以火腿片、香菇、笋片,用滤过的清鸡汤熬制而成,味道极其鲜美。”

    顾仲伦显然是一位老饕客,如数家珍:“鱼肝必须肥嫩新鲜且不说,一条鱼的肝只有一小片,熬一盅汤起码要五条鱼的鱼肝。有些店偷工减料,不舍得下本钱,用的鱼肝就少,那样熬出来的斑肝汤就被鸡汤和火腿抢掉了主味,所谓喧宾夺主也!”

    他这番话像是给徐小乐解说这汤的不凡,又像是有所暗喻,让顾煊和李西墙面面相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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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挖墙脚

    顾煊和李西墙还在琢磨顾仲伦说的“鸡汤”和“火腿”是什么意思,徐小乐却已经很开心地享用这盅熬制了两个时辰的斑肝汤。因为这汤的成本不低,醉月楼每天也只预备十盅,到了晚上肯定是供不应求的。

    杨成德偷看了一眼顾仲伦,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就操着一口北方官话道:“小乐啊,我看你天资过人,实在是千万人中难得一见的英才呀!”

    徐小乐抬起头嘿嘿一笑:“杨大夫这话说得很有见地。”

    顾仲伦被徐小乐逗乐了,笑道:“小乐还真是率真,率真呐!”

    杨成德暗道:这小子有些刺,不能当普通少年看待啊!

    他就提起精神,小心道:“小乐啊,虽然你天资过人,但是恕我直言啊,医术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医术嘛,恐怕也未必真的胜过了那几位老医生。”

    徐小乐好胜心强得很,当时就来了斗志,目光犀利如箭,朝杨成德射了过去,硬邦邦道:“请指教。”

    杨成德看也不看李西墙,只对徐小乐道:“你之所以能救那几位医生所不能救,并非胜在医术精湛,只是胜在思路对。这思路就跟马路一样,走对了路,自然就到了该到的地方。若是走错了路,自然就南辕北辙。他们那些医生,医术虽高,但是思路错了,自然越治越糟。然而你未必能常对,他们也未必会常错,所以这不能说明你的医术就比他们高。”

    徐小乐昂起头,放下手中的勺子,心中暗道:杨成德这话有点意思啊!

    治病无非三个步:判断病症,对症下药,调理善后。最后一步且不用说,难就难在前面两步。

    就判断病症和对症下药比较下来,前者乃是地基。若是断病就断错了,还谈什么对症下药?诚如朱丹溪说的:治病难在辨证。

    席上四人见徐小乐沉思不语,同时止住了话头,各有盘算。

    徐小乐突然笑了一声,对杨成德道:“杨先生说的‘思路’二字很有意思,北人在用词遣字的功夫上,的确很有造诣。”

    杨成德身子一僵,很不适应。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快五十岁的前辈长者,给晚辈后生指点道路,这是何等令人唏嘘赞叹的事!谁知道这后生竟然不感恩戴德不以为荣,反倒出口嘲讽了所有北方人。

    徐小乐哼了哼,道:“医生见了病人,从四诊入手,到开方落笔,这里头七分功夫在辨证,三分功夫在配伍诸药。辨证高低可谓医术高低的标杆。辨证考校的就是思路。你把辨证‘思路’从医术里割裂出来,说我医术不精,这个思路也是蛮厉害的。”

    杨成德被噎得毫无还口之力。

    顾仲伦见自己手下大将被个少年打败,嘴角抽动,强笑道:“哈哈哈,杨先生,人家年轻人可不乐意听这话啊!”

    杨成德尴尬笑了笑,道:“小乐,你这话有道理,却不全对。医术精湛与否,还得看见识经验。老医生四诊娴熟,经验丰富,辨证上就更为精准。只要思路对头,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徐小乐眯着眼睛:“辨证精准了,怎么会思路不对头。”

    杨成德总算有些扳回一城的感觉,提了口气道:“自然是有的。譬如那个燕锁儿,他父亲和赵大夫的辨证其实没错,但就是思路不对头,所以没能治好。”

    徐小乐道:“单说那个案子,他们错得离谱,还杜撰了个惊风出来,这叫辨证没错?”

    杨成德呵呵笑道:“惊风是有的,起码有两百年啦。这就是你经验不足的缘故。不过他们思路不如你清晰,不知道该用夹食伤寒例治病,从而差点害了那孩子。”

    徐小乐挥了挥手,不耐烦与他争辩。开玩笑么!连死活都分不清楚,还敢说辨证没错?他道:“我懒得与你打这口水官司,你说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我就认准了一条,能治好病的,说明医术高。治不好病人,任你自称扁鹊再生华佗转世,终究是无稽之谈。”

    杨成德不是来跟徐小乐讨论医术的。他转了个话头,书归正传:“我就是想跟你说,你如今只是欠了火候,也欠一个思路清晰正确的老师。若是你拜入我门下,我必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给你——我家大哥一心要走科举之路,不肯承我家业,我断然不会藏私的。”

    徐小乐就道:“我拜师看的是师门传承。你知道传承的重要么?我们以父精母血而生,其实还承负了祖祖辈辈的精血。师门也是一样。”他将当初师叔祖给他讲述的“传承”复述出来,洋洋洒洒,道理坚挺,还真有些唬人。

    杨成德满脸享受的表情,似乎已经将徐小乐这位英才收入彀中。他抚须道:“我从河间府来,河间杏林最为著名者是谁?当然是刘河间呀!杨某就是师从这一脉的。”

    自唐宋以来,以姓氏加籍贯尊称人物,就表明这位人物是当地无可匹敌的英杰之士。而且不只是空间范围内的英杰,更有时间范围的意义。譬如韩昌黎、柳河东,哪怕昌黎、河东再出几个宰辅名臣,又与韩愈、柳宗元同姓,也是不敢僭称这两个大号的。

    同样,说起刘河间那就只能是一个人,刘完素。

    刘完素提倡回归《内经》,发展《伤寒》,开一代风气之先,在当时可谓振聋发聩,足以称为“国医”宗师了。而且他门徒众多,名医辈出。金元四大名医之中,他自己占了一个位置,弟子张从正(字子和)占了一个位置,三传弟子朱震亨——朱丹溪也占了一个位置。

    即便连独尊李东垣的李西墙,听说杨成德是刘完素法裔,也不免肃然起敬。

    徐小乐不服:你家祖宗厉害,不代表你就能教我啊!看看我这个师父,再看看我家师叔祖,那是天壤云泥之别,他们也是一个祖师爷传下来的呢!

    徐小乐就说:“河间先生当然是极厉害的人物,不过杨先生你的医术,我却没见识过。”

    杨成德哈哈大笑:“小乐啊,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医生也不少,只跟你说一个道理:名门正派子弟,起点就是要比山野村医高得多。没法子,见识摆在那里,思路摆在那里。你看燕仲卿赵心川那些医生,是不是就跟看人屠杀手一样?他们自己想做庸医么?非也,只是没有缘法拜个好师父罢了。”

    徐小乐笑了。

    他是被气笑的。

    “这狂徒是在侮辱咱们的师门呀!”

    徐小乐全然不顾杨成德的尴尬,对李西墙说道。

    李西墙嘿嘿一笑:“抱歉得很,本门的确不算是医宗名门。本门修的是天医,治的是生死,起百世沉疴,救万代性命……退而求其次的其次的其次,才在人间行走,悬壶济世。把见识放低放低再放低,大约也就跟你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样了。”

    徐小乐听得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心中暗道:到底是老神棍,这话说得腾云驾雾,牛皮哄哄,我得记下来!

    杨成德白了一眼李西墙,道:“李大夫就别说大话了。黄丙添的病,我一副小柴胡汤服之即愈,为何你看了五天,复诊三次,竟然还没治好。”

    徐小乐望向李西墙,暗道:看,师叔祖要是说这么牛皮哄哄的话,就不会被人打脸,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李西墙道:“我已经将他治好了**分,你横手将他哄过去,说是自己治好的,还要脸不要?”

    徐小乐闻言,立刻自我反省:差点忘了,家师医术稀松平常,但是厚颜无耻耍无赖的本领可是高得很。你们两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且大战三百回合,我先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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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36、八纲

    顾仲伦没等徐小乐吃完饭就走了,因为杨成德输给了李西墙。

    李西墙剔着牙,很不屑地目送两人出去。他才发挥三成功力,只用了“胡搅蛮缠”和“强词夺理”两招,连“撒泼打滚”都还没使出来,杨成德就吃不消了。可见此人除了背后出阴招之外全无半点用处。

    徐小乐吃饱喝足,又要了一碗绿豆汤漱口,站起身抻了个懒腰,道:“大功告成!咱们走吧。”

    顾煊看着徐小乐,真的很难将他跟妙手回春的高手形象重叠起来。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小伙子么!如果说他有什么超人一等的本事,大概就是这份没脸没皮叫人惊叹。

    账挂在了顾仲伦名下。长春堂可不是摇钱树。虽然实际上能摇下银钱来,但那是长房的银子,肯定不会给顾仲伦耍大方埋单。顾煊觉得自己跟李西墙相处久了,似乎也有些无耻得理所当然了。

    三人下了楼,顾煊有些困乏,坐着肩舆回家睡午觉去了。

    李西墙就叫徐小乐一同沿河散步走回长春堂,顺便说些师徒之间的“体己话”。

    话题是从李西墙询问徐小乐中秋节过得如何开始的。徐小乐告诉他,自己从一位江湖客手上学会了缝针术,用来治疗外伤很有可取之处,不过关键在于术后料理和止痛,使得这门手段没法普及——兽医大概能用。

    李西墙对于外科很看不上,觉得这东西就是裁缝木匠做的活计——事实上现在很多裁缝、木匠的确兼职外伤科。就跟理发剃头的待诏兼职推拿按摩一样,已经成了常态。

    李西墙就道:“你资质好,用心跟师叔祖学本事,三十岁上成为名医绝非不可能。”

    徐小乐就说:“三十岁?我觉得用不了那么久吧。”

    李西墙道:“你还是把医术看得太简单了。”

    徐小乐摇头道:“是你们把医术看得太复杂了。”李西墙正要反驳,就听徐小乐道:“咱们先不说其它科目,只说大方和伤寒。师父,你觉得四诊的精髓主干在哪里?”

    李西墙捻着胡须,心情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他用余光偷看徐小乐,暗道:这小子似乎在不经意间又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徐小乐自顾自道:“我见识不多,不过我看下来,无论是师父你,还是葛再兴、燕仲卿、赵心川那些医生,在辨证的时候少了一个主干,思绪是散的。”

    李西墙道:“你觉得应该以什么为主干。”

    徐小乐道:“我想不出来,所以就把《内经》和《伤寒》过了两遍。我发现古人说得其实很清楚,归纳下来就是八个字:阴阳虚实表里寒热。紧扣这八个字去辨证,思路就不会错。”

    李西墙不得不服。他已经想不起来《内经》和《伤寒》里的篇章了,却仍旧知道徐小乐说的这八个字,还真是归纳得精辟。治病治得多了,自然也有些感觉,只是从未有人像徐小乐这样拢到一起,摸出一条脉络。

    徐小乐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找到了这根主干,但是阴阳、虚实、表里、寒热又会相互变化,随证转换,难就难在这里。杨成德刚才说我的那些话,我虽不爱听,却也没法否认。”

    李西墙已经意识到自己跟徒弟的差距越来越大,只好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以后坐诊多了,自然就能体悟其中变化之道了。”

    徐小乐对李西墙是压根不信,他就问李西墙:“师父,你体悟到了?”

    李西墙干咳一声,严肃道:“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你自己好生把医术学出来,管我体悟没有干嘛!”

    徐小乐嘟囔道:“要是师叔祖在这儿,我早就一日千里了。说不定二十岁就把这些都搞定了,现在全让你耽误了。啧啧,我的医术晚一年大成,就不知道有多少病患被病痛折磨,你这是作孽呀。”

    李西墙气得胡须都炸了,怒道:“你个不知尊师重道的东西!要不是我跟你说了有肾气丹,又传你导引术,你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跟我冒充神童天才!”

    徐小乐哈哈一笑,边跑边喊道:“那是小爷我的造化,天命所钟没办法。老天爷就是要我成为一代神医,去救治天下痛苦苍生!”

    李西墙利索地脱下一只鞋,甩手朝徐小乐掷去,骂道:“要点脸吧!我都替你羞得慌!”

    “本门要脸太吃亏!”徐小乐一闪身,凌空飞起一脚,将李西墙扔过来的鞋踢到了河里,又是哈哈哈一阵狂笑。

    李西墙眼看着自己的鞋子落水,咕咚了一个水泡就沉没不见了,气得大叫:“赔我鞋来!你等着,我非跟你嫂子告状不可!叫她用狼牙棒打断你的腿!”

    徐小乐指着单脚跳的李西墙笑得前仰后合:“你先跳回家再说吧,我走啦,师父回头见。”

    李西墙看着徐小乐的身影一晃,已经跑出去老远了,颇有些怨师叔孙玉峰把这么个小混蛋塞给自己。人精得跟猴子似的,要占他点便宜比登天还难……也就只有拉出来替工,赚点小钱钱了。

    李西墙不舍得脏了自己的新袜子,只好蹦跶着去找卖鞋铺子。往来行人看他这副模样,纷纷掩口偷笑,高人形象算是全毁了。

    ……

    徐小乐每次跑起来的时候,都有种飞翔的感觉。迎面扑来的风好像将他托起,两旁飞速闪过的影子,让他好像成了神仙。

    他最羡慕神仙的地方,也就是御风飞行。不过师叔祖貌似不会飞,所以要么师叔祖还不是真神仙,要么也有神仙不会飞,那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徐小乐回到长春堂,先去打开自己的房门散散气。

    他不在的这些天里,门窗紧闭,屋里一股闷闷的灰尘气味。然后他就打开自己的箱子,将铜人拿出来擦拭,顺便循着铜人身上的经络穴位背了遍一百零八穴——虽说全身穴位三百六,但是医生背熟一百零八常用穴也就够用了。

    尤其是徐小乐现在对针灸无从下手。他很不能理解,何大叔连玄之又玄的祝由术都教他了,却完全不提教他针灸的话。难道针灸比祝由还难学?

    等徐小乐收拾完了自己的小宿舍,就见陈明远一脸纠结地站在他面前,道:“小乐,外面有个病人,李先生让你去看看。”

    徐小乐咧嘴一笑:“我这就去。”

    他跑到前头医馆,就见李西墙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右腿,嘚瑟地摇着脚踝,显摆新买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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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出诊

    在医术能力评判上,时间也是一个重要指标。病人的病情虽然谈不上瞬息万变,但是医生们普遍认为,邪气多肆虐一刻,身体受到的损害就要用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时间来修补。

    真正能够让徐小乐慢慢辨证,寻找病因病机的机会并不多。一旦有这样的机会,往往也是众人束手无策、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危机时刻。

    要想提高辨证速度又不失精准,就需要大量的临床经验。这点无论是对于三千年前住茅棚的巫医,还是对于五百年后开跑车的医师,都是一模一样。

    所谓经验,首先要经历,然后要验证。在经历验证之后,升华为思想,医术才算是完成了一次提升。

    李西墙从年轻学医的时候就懒得动脑动手,能坐在一旁看,绝不亲自动手。那时候他是看师父、师兄治病,如今成了看徐小乐治病。

    每个病人到了长春堂,都是先乐呵呵地跟徐小乐打招呼:“小徐大夫,坐诊呐。”然后便径直往里走,在李西墙面前毕恭毕敬道:“李神医,麻烦您给看看……”

    大家都承认徐小乐的医术,但是更相信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李西墙。非但觉得李西墙经验丰富,而且还坚信:徒弟都那么厉害,师父得高明到什么程度!

    李西墙给这些病人诊了脉,便会说一句:“去前头让小徐大夫也看看。”

    病人不知道这是李西墙心里没底,只以为他在带徒弟,一般也都乐意配合。到底这个时代迁徙搬家并不普遍,很多人家几代人都住老宅子里,从消遣的茶馆,到理发的待诏,乃至买油盐酱醋的小店,都是代代因袭,积累了几代人的交情。更何况掌握着死生大事的医生呢!

    他们恐怕比李西墙更乐见徐小乐的成长,这可是以后子子孙孙的保障。

    徐小乐对此很无奈,但他又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胡子来。“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烦恼还要纠缠他好几年不可。

    不过很快徐小乐也有了自己的病人。

    这天早上,徐小乐刚刚摆放好了脉枕,就看到一个身穿襕衫的秀才相公拐进长春堂。

    这位秀才直奔徐小乐,连看都没看后面的李西墙一眼。

    徐小乐有些意外,还以为师父悄无声息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回头一看,却见李西墙斜靠着椅背,对自己被人无视同样十分诧异。一旁的杨大夫正带着四个徒弟收拾诊案,登时就笑出声来了。

    那襕衫秀才并不以为然,伸手放在脉枕上,道:“有劳小徐大夫。”

    徐小乐突然有些感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获得病人全心全意的信任啊!

    徐小乐正了正身,拿出十二分认真,细细摸了襕衫秀才的气血两脉,眉头微微拧紧。

    秀才也紧张起来,问道:“小徐大夫,我病得可重?”

    徐小乐收回手,在一旁铜盆里洗了洗,拿手帕擦干,道:“你只是有些虚火,回家喝两碗绿豆汤就好了。诊金就算了,这实在不算什么病。”他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接诊只是这么个小问题。

    襕衫秀才这才笑道:“我的确没什么病,只是我家亲戚患病,想请小徐大夫出诊。”

    徐小乐抬了抬眼皮,暗道:你过来话也不说就伸手,消遣我?脑恙!

    不过坐了好多天,出去散散步也好。徐小乐就转头叫李西墙:“师父,咱们今天能出诊么?”李西墙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虽然秋风已起,但是日头下仍旧很晒。他有些不乐意出门了,随口问道:“病得重么?”

    秀才道:“是我表姑父与父亲,两人同病。我表姑父年富,却病得重;他父亲七十有六,却病得轻。如今家里四处延医,还请小徐大夫与我同去。”他虽然是回答李西墙的话,却还是要请徐小乐。

    李西墙心里眉开眼笑,脸上却做出不悦的神情,道:“既然是请小乐的,小乐,你自己看着办吧。”

    秀才一愣,暗道:我好似说错话了。糟糕,他是徐大夫的师父,他这么一说,小徐大夫肯定不敢去了。

    徐小乐跟李西墙早有默契,这话的意思就是:你想出去走走玩玩,就去出诊;懒得动弹,就一推了之。

    徐小乐才不会懒,巴不得多看几个病人积累经验呢。他从桌子底下拎出一个精巧的藤条箱,将桌上的脉枕往里一放,背在肩上,道:“咱们走吧。”

    秀才喜出望外,躬身一礼,方才转身带路。

    “且等一等。”杨成德突然出口叫道。

    秀才不明所以,不过看杨成德衣着打扮,显然也是这里的医生。他就道:“这位大夫有何指教?”

    杨成德上前打了个躬,笑道:“李大夫心宽得很,在下却担心小乐有些场面应付不来,想与小乐同去。哦,诊金自然是不收的。”

    李西墙坐在后面并不起身,心中暗笑:小乐啊,你看看,你不想跟他为难,他却要抢你的病人呢。好好看看这人心险恶吧!

    他之前在醉月楼被徐小乐拒绝,心中憋屈了好几天,此刻不由舒爽起来,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杨成德还以为李西墙是嘲笑他抢病人,心中暗道:你个没见识的老蠢货,我哪里看得上一两个病人?实在是为了小乐呀!叫他看看我的精湛医术,说不得明天就转投我门下了!

    徐小乐直截了当道:“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识过杨大夫的医术,正好也看看你的‘思路’如何。”

    秀才倒是很大方:“本就是请医生会诊,多请一位自然也是好的。”他不在乎一位两位医生的诊金,只要这医生有用,给钱又何妨。

    杨大夫就叫徒弟背上了药箱,拿了阳伞、帕巾,自己像是正主似的与那秀才并肩而行,闲聊起来。

    徐小乐反倒落得跟他徒弟并肩,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都背着药箱,看上去都像是学徒。唔,徐小乐现在的确也是学徒。

    秀才显然有些尴尬,但是杨成德跟人聊天的本事大得很,一会功夫就知道了这秀才姓施,叫作施济卿。他表姑父姓黄,名曙修,是苏州巨贾,顾家的姻亲。

    黄曙修的幼妹黄氏,正是嫁给了顾家嫡支三房房长,如今正在开封府知府任上。正是因为黄氏归宁探望父兄的病情,才向施济卿推荐了长春堂的徐小乐。

    在顾家后宅之中,徐小乐的声望要比李西墙略高,到底他是十五岁的美少年,李西墙已经是老菜帮子了。(未完待续。)

138、质疑

    杨成德得知黄曙修与顾家的姻亲关系之后,心中一动:这么好的机会不能不把握住啊!他本来只想从医术上折服徐小乐,但是此刻却觉得能够一石二鸟,在折服徐小乐的同时也给自己打响招牌,实在是鸿运当头。

    于是杨成德假装说是有东西落在了医馆,叫自己徒弟回去取。其实是让这孩子跑去顾家,告知二房的顾仲伦顾二老爷。

    黄家是顾家的亲家,关系很近,尤其黄氏的丈夫顾叔谦正在官场,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之一,如果让顾家掌家的那些太太们知道自己的大名,未来更是一片光明啊!

    杨成德的小动作并没有影响施济卿和徐小乐的脚步。

    施济卿也总算可以跟徐小乐并行,咨询一些医理上的问题。

    徐小乐能感觉得出,这位施济卿读过一些医书,但是经义割裂,别说给人看病,距离融会贯通都还差得远呢。

    于是徐小乐就懒得跟他多说了,但凡问起黄曙修的病症,他便道:“见了病人再说。”

    黄家作为苏州巨贾,家业极大。从正门进去又走了二三里,才算到了主家的宅院。

    黄曙修此刻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身不能翻,口不能言。

    所有人进出都得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家里人都等在外间,见有生面孔进来,就先道明:“我家老爷听不得一点声响,否则就头痛欲裂。还望见谅。”

    其中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养尊处优,出来见了杨成德和徐小乐。她略有疑惑地看了看杨成德:“这位不是小徐大夫吧。”

    施济卿连忙赶上来,道:“姑母,这位是长春堂的杨大夫,这位才是徐大夫。”他连忙将徐小乐从杨成德身后拉出来。

    黄夫人见了徐小乐,心中不喜,暗道:怎么看着就跟人家的学徒似的。

    徐小乐十分敏感,暗道:世人果然都只看皮相,唉。

    黄夫人朝徐小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徐小乐却道:“我先进去看看病人吧。”

    黄夫人心中更加不悦,暗道:这孩子也太不讲礼数了。

    杨成德在一旁道:“我也一起进去吧,不至于两遭妨碍黄老爷休息。”

    黄夫人让开一旁,道了一声:“有劳。”

    等杨成德和徐小乐进去,黄夫人拉住侄子,急切问道:“这两位大夫可信么?”

    施济卿连忙宽慰她说:“那位杨大夫是长春堂新来的,看似有些本事。小徐大夫可是在公堂上起死回生,肯定是有本事的。”他环顾四周:“其他大夫呢?”

    黄夫人眼泪就流了下来,道:“他们都说你姑丈重症不治了。我便叫他们去看老爷子了。”

    施济卿也是心中黯然,却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姑母,且看两位长春堂的大夫出来再说。”

    黄夫人这边才擦了眼泪,那边杨成德就出来了。黄夫人顿知不好,眼泪又涌了出来,道:“大夫,我夫君可还有救么?”

    杨成德脸上有些尴尬,缓缓摇了摇头。他道:“黄老爷这病起码拖了半个月,积重难返,若是早旬日来找我,绝对不至于如此。怎会拖了这么久?”

    黄夫人泣不成声,道:“只说平日身强体健的,偶有不适,很快也就好了。后来又请了不可靠的大夫,结果越治越重,乃至于如今。真是命苦!”

    杨成德摇了摇头,无比痛惜——本来还想好好露一手,结果进来一看却是将死之人。医生又不是神仙,哪能从鬼门关往外拉人?

    他突然又想起施济卿说的,还有一位老太爷,病情略轻。若是这边出不了手,那边总还有机会。

    杨成德就道:“我去看看黄老太爷吧,或许还能效力。”

    黄夫人哭着应承下来,叫丫鬟带杨成德过去。

    她本以为徐小乐也快要出来了,谁知道等足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徐小乐背着藤箱出来。

    黄夫人再一看徐小乐脸色漆黑,像是人家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知道丈夫真的没救了,不由悲从中来,差点晕过去。

    徐小乐出来之后颇有些意外,见施济卿扶着他姑妈,就问道:“黄夫人也有不适么?快坐下,我给她把脉。”

    黄夫人这才捂着心口道:“我还好。只是我那夫君……”

    徐小乐快人快语:“黄老爷没多大问题,现在这些医生真是没半点耐心,诊个脉就跟赶集似的。”他不悦地撇了撇嘴,十足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好像自己年纪有多大似的。

    黄夫人顿时止住哭,惊道:“我夫君还有救?”

    徐小乐就奇了怪了:“这有什么惊奇的,人但凡有一口气在,总是有办法救回来的。”

    施济卿想笑不敢笑:这么一张稚嫩的面孔,这么认真地说这么大的大话,还真叫人吃不消。

    黄夫人却已经不想那么多了,上去抓住徐小乐的手臂:“小徐大夫,你说怎么做?我一切都听小徐大夫的安排。”她本以为丈夫已经没救了,此刻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紧紧抓着徐小乐不放。

    徐小乐挨着桌子坐下,铺纸研墨,道:“我开付解表发汗的药,里面加了七分人参,你们速速派人去长春堂抓药。尽快给他服下,晚上出身大汗就好了。明天我再来,若是没有意外,只要略加调理就好了。这病拖得太久,恐怕得半个月才能好透。”

    徐小乐边说边开药方,却没见黄夫人脸上有些难看。

    施济卿心道不好,连忙替他姑母问道:“小徐大夫,只要解表发汗就行了?”

    徐小乐略停了停笔,将自己总结的八字辨证法结合黄老爷的病说了一番,道:“既然知道了病机所在,对症下药不就很容易了么?”

    黄夫人上前吐露疑惑:“定要用人参么?”

    施济卿轻轻拉了拉姑母的衣袖,黄夫人却还是道:“现在医生动辄就开人参,也不知道是因为医不好要吊命,还是铺子里人参好赚钱?”

    徐小乐手一顿,毛笔在纸上戳了一个大大的墨点,抬头看着黄夫人,惊讶道:“你是在说我乱开药么!”

    他怎么都想不到,刚才还说一切听他安排的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这言下之意更不堪琢磨:非但质疑自己的医术水准,还在指责自己医德有亏,为了赚钱故意加入贵重药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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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39、迷路

    徐小乐手中毛笔微颤。他有点慌。这是心灵遭到撞击之后的本能反应。不过还好,他很快就以超越同龄人的老成淡定下来,放下毛笔,道:“你只要能确定药材炮制得法,也可以不用长春堂的药。”

    医生的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让杂草变人参。药材的药力同样是医治病人的关键,而药力取决于多重因素:草药生长的环境,采摘的时间和方式,保管是否得当,炮制过程中是否得法,有无偷工减料,等等等等。

    可以说,除去代销药材不论,任何一家药铺做出来的药材,效力都不会相同。甚至同一家药铺做出的不同批次药材,效力也会有强有弱。其中偏差甚至会大到影响疗效。

    医生当然不可能全程关注这些问题,也不可能每个医生都有辨识药材效力强弱的能力,所以他们更喜欢让病人从自己熟悉的药铺抓药,这样也方便配伍。

    比如徐小乐就知道长春堂外购的熟地效力较弱,所以开方用到熟地的时候就会略略加大剂量。鲁师傅曾拿过真正九蒸九晒的熟地给他看,药力几乎比三蒸三晒制成的熟地要强一倍多。

    然而病人是不会知道这些细节的,也不能强求他们知道。所以徐小乐并没有解释,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你去别家买。大不了买来之后我检查一下,偏差太大再修改剂量。

    徐小乐说完还有些小得意:幸好哥哥我医药双修,换个医生过来恐怕就要抓瞎了。

    黄夫人也有些难为情,施济卿连忙出来给姑母解围,笑道:“小徐大夫,我姑母也是急不择言,并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徐小乐道:“家人生病难免急躁,我也一样。”他想起嫂子生病的时候,自己恨不得把人家医馆拆了。将心比心,徐小乐也就不太在意黄夫人刚才的莽撞话了。

    黄夫人或许是真急了,道:“我也不是怀疑小徐大夫的人品医德,不过这人参不会一直用下去吧?”

    徐小乐对银钱没多大概念,只觉得有银子不舍得救命是一桩很愚蠢的事。然而他亲爱的嫂子就在这上面把他蠢哭了,宁死也不肯花钱救命,就怕因病返贫。

    徐小乐皱眉道:“你家也是大户人家,一点人参总是吃得起的吧。何况量又不大,何至于纠结成这样?”

    黄夫人不服道:“我家也是勤俭传家的,若是没用,何必破费呢。何况这副药剂量虽然不大,但天天这么吃下去,谁家受得了?”

    徐小乐不会皮里春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施济卿也觉得自己姑妈好像已经被丈夫、公爹生病冲昏了头脑,这时候竟然还计较起药钱来了。他连忙拉住姑妈,低声提醒道:“姑妈,别的医生可都束手无策,只有小徐大夫能救姑父啊。”

    黄夫人拉着侄子退到几步之外,低声说:“若是能救回来,再多银子也出得。可他真能救回你姑丈么?”

    ——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这是当着我面打我脸啊!非但质疑我的医术,还侮辱我的耳力!

    徐小乐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他犹豫了一下,仍旧把药方写完,至于用不用这个方子,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施济卿一摊手,低声说:“姑母,用他的方子未必能救姑父,但是不用的话,就只能坐看姑父受苦啦。”

    黄夫人正迟疑间,徐小乐已经背上了藤箱,自己朝外走了。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连招呼都不想打。

    施济卿连忙追了上去,打躬作揖,求徐小乐停步。

    徐小乐到底心中不忍,停下脚步道:“方子我开了,用不用就是你们的事了。”

    施济卿又是一躬到底,道:“还请小徐大夫花厅宽坐,咱们先试药再说。”

    徐小乐硬邦邦道:“我哪有那么多空闲,先回医馆了。”说罢,他头也不回,脚下生风,循着来时的路大步流星就要回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小乐站住抹了一把汗:黄家太大,我好像迷路了。

    徐小乐并不是路痴,只要走过一遍的路就不会忘记。可他刚才还在气头上,走路的时候脑中不断“叱责”吝啬小气的黄夫人,恐怕就是这个原因错过了拐口。再加上苏州园林讲究的就是曲径通幽处,一步一景,假山林木错杂,故意打乱人的方向感,要在小园子里造出大景观来。

    徐小乐想找个仆人问问路,可惜黄家老爷父子两人患病卧床,又请了一帮医生来,要照顾病人招待医生,应付探病的客人,人手就很不足了。

    徐小乐只好平下心,边走边赏黄家园林美景,也算是不枉白白迷一遭路。

    于是乎,在徐小乐转过一处假山的时候,撞见了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

    ——这应该是黄家女眷。

    徐小乐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眼睛却被这妇人的眉眼吸住了。两道峨眉之下,正是一双氤氲迷离的眼睛。只不过她那眉梢上挂着哀思,眼角处堆着愁怨,却有别样的一股风情。

    “你是谁?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妇人身后的丫鬟连忙出来,拦在主母与徐小乐之间。

    徐小乐正要解释,只见另一个丫鬟抢先叫道:“徐小乐徐大夫?”

    徐小乐有些意外,既惊且喜,道:“你认得我?”

    那丫鬟咯咯笑了,转头对那妇人道:“三奶奶,这位就是长春堂的小徐大夫。”

    徐小乐这才注意到那妇人身着绫罗锦缎,头戴金钗玉簪,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他就笑道:“不好意思得很,我本来是要出去的,结果迷路了。”

    那位三奶奶打量着徐小乐,眉梢的哀思都减了不少,道:“听说你才十五岁?”

    徐小乐飞快道:“快十六了。”他又问道:“这位姐姐怎么认得我?我却不认识这位姐姐。”

    那丫鬟笑道:“你是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在公堂上妙手回春呢。”

    徐小乐摸了摸后脑勺,哈哈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让姐姐见笑啦。”

    三奶奶正是黄曙修的亲妹妹,嫁给顾家三房的顾叔谦,这回听说父兄病重,回家探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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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回马枪

    顾黄氏一般只带两个丫鬟随身伺候,今天却不知怎么了,老太君派了个贴身丫鬟过来,二房妯娌也派了一个贴身人过来,反倒叫她的两个丫鬟只能跟在后面。

    顾黄氏就说:“都说你医术了不得,可看过我父兄了?”

    徐小乐有情绪也全都写在脸上,气道:“看是看了,只不过黄夫人真是让人没言语!”他便将自己开方用药,却遭质问的事说了一遍。

    顾黄氏听了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道:“我父兄平日里省吃俭用,任劳任怨,攒下偌大的家产。临到重病,连点人参都吃不上了。她平日里有好东西就尽往娘家搬,我说过她么,她好歹毒的心肠,却要看我父兄病死才如愿呐!”

    徐小乐被她这一哭也是慌了,连忙道:“也未必如此……”

    顾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就朝他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多说。姑嫂之间的事,总是有些微妙的。

    顾黄氏一抹眼泪,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小徐大夫,还要再辛苦你跑一回。”

    徐小乐道:“这也不算什么。”

    有人带路走得就快了。徐小乐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绕过来,过去走直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他本来是走在三奶奶身侧,却被顾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拉到了后面,也不知道是出于礼数,还是她有心要说悄悄话。

    “我姓平,名叫可佳,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平可佳低声自我介绍:“那天我去公堂上看你治病救人,就记得你啦。”

    徐小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一点虚荣十分满足,道:“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

    平可佳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三奶奶心情不好,小声些。”

    顾黄氏走在前面不过三五步,怎会没听到徐小乐的大笑,只是没心情理会罢了。她现在一心怨恨自己那个吝啬的嫂子,对其它事实在懒得过问。

    徐小乐想到人家父亲兄长都重病卧床,生死一线,心情的确不会好,干咳一声,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吃了药就会好的。”

    顾黄氏在前头隐约听到了徐小乐的话,不知怎的倒也轻松许多。

    等到了主人院里,却见又有人来了。

    黄夫人和施济卿正陪着一位年迈老者说话,见顾黄氏来了,连忙介绍。原来老者是客居苏州的江南名医朱嘉德老先生,陪他一起来的中年人,便是他的得意门生葛再兴。

    顾黄氏攒足了气势要跟嫂嫂算账,对这两位听都没听说过的医生并没好脸色,全当空气一般。

    朱嘉德和葛再兴已经看过了徐小乐开的方子,以为徐小乐走了,却没想到这位小爷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心情颇有些复杂。

    黄夫人一脸憔悴道:“小妹你先坐,我已经派人去给你兄长抓药,吃了药应该就能好了。”她说完话才看到跟在顾黄氏后面的徐小乐,疑惑道:“小徐大夫?你们怎么遇到的?”

    徐小乐有些不好意思,道:“贵府园林优美,我看着看着走丢了。”

    平可佳和施济卿都强忍笑意,被徐小乐如此率直萌了一脸。黄夫人和顾黄氏却没有心思,仍旧眉头紧锁。朱嘉德和葛再兴却有些尴尬,转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顾黄氏就问道:“是小徐大夫开的方子?”

    黄夫人看了一眼徐小乐,暗道:这小子肯定什么都说了,唉,我刚才也是鬼迷心窍……她就道:“正是,已经派了人去长春堂抓药。”她点出长春堂,以求补救。

    顾黄氏追问道:“家里人参可够用么?我那还有两支老参。”

    黄夫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巴掌真打上来的时候,还是火辣辣地痛。她没说话,施济卿已经接道:“小姑,姑母已经命人买七斤重的整参回来,足够用的。”

    顾黄氏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嫂子的表侄,对她来说算是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亲戚,也不与他说话,便要进去探望兄长。

    徐小乐就没陪她去,笑嘻嘻走向朱嘉德和葛再兴,微微欠身算是作礼:“原来师兄也在这里。”

    照辈分来说,朱嘉德的确是李西墙的师侄,那么理所当然是徐小乐的师兄。这可不是攀附出来的关系,乃是一个师祖爷的嫡亲关系。

    李西墙不愿跟他们相认,不代表徐小乐不愿意啊!徐小乐叫朱嘉德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一声“师兄”,完全不吃亏。何况这位师兄身后就是葛再兴,立刻就要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

    朱嘉德有些尴尬:“小师弟,你好。”

    葛再兴早就知道徐小乐是冲着他来的,只求师父不要上当。听到师父一声“小师弟”,心中一沉,自己喊他“师叔”却是逃不掉的了。

    果不其然,徐小乐望向葛再兴,笑吟吟地等他叫人。

    葛再兴咬住舌头不肯叫。

    徐小乐偏了偏头,假意揉了揉眼睛:“师兄啊,这位是……”

    朱嘉德知道这两人是杠上了,干咳一声,示意葛再兴别意气用事。天地人伦,辈分压倒一切,你年纪大就可以不讲辈分了?聚族而居的村子里,五六十岁的老头叫三四岁毛孩子作爷爷的,不也是常有的事么。

    葛再兴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师叔。”

    徐小乐不乐意了,一昂头:“师叔就是师叔,还分什么大师叔、小师叔、不大不小师叔么?重叫!”

    葛再兴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不就是有一次不肯出诊么?你至于这么针对我?何况我没出诊,不也促成了你跟李西墙的师徒之缘?

    一念及此,葛再兴恨不得打自己一记耳光:说到底还是自己作死呐!

    平可佳凑了过来,饶有兴致道:“小乐,原来你辈分这么高!”

    葛再兴就接过话头:“辈分高算什么。”

    徐小乐嘿嘿一笑:“辈分高不算什么,关键还是得医术高。”

    葛再兴很不服气徐小乐,总是标榜自己医术比人家高!

    他很想找个机会打打徐小乐的脸,好叫徐小乐清醒一下。可医术这东西跟武术不一样。武术高低,打一架就知道了;跟文采也不一样,文采高低,写文章让大家读一读也就知道了。

    医术高低怎么说?再高明的医生,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再平庸的大夫,总有药到病除的时候。

    只有积年累月有了大量的病案在手,才能大致衡量出医术水平高低呀。

    ——你徐小乐哪里来的信心说自己医术高明,说人家医术平庸?

    葛再兴这些肺腑之言已经存了很久,此刻被徐小乐一逼,也不管师父在旁边,嘴一秃噜就全都吐露出来。说得真是闻者伤心,听者含泪,简直幽怨至极。

    徐小乐笑呵呵听他说完心里话,悠悠道:“那你说我爹是苏州排名前三甲的庸医,凭的是什么?你知道他看了多少病人?那些病人又是什么症候、能不能治?信口开河这门手艺,师叔我可是从你这位师侄身上学来的呀。”

    葛再兴浑身发冷:大家都是那么说你爹的,你就盯着我?还敢再记仇一点么!

    徐小乐负着手,在葛再兴面前踱步,道:“葛师侄进去看过了么?”

    朱嘉德已经不忍心看自己的爱徒再窘迫下去了,接过这支离破碎的局面,道:“我已经去看了,也看了小师弟你开的方子。”

    徐小乐站定,问道:“师兄以为如何?”

    朱嘉德不置可否。他现在不敢评价徐小乐的方子,因为在他看来,病人能治好的可能性极低,即便这个方子有效,能有多大的效果却不好说。无论现在如何表态,都有转头被打脸的危险。

    朱嘉德就说:“黄老爷的病,我是看不来的。不过我对师弟所言的‘阴阳虚实表里寒热’这八个字倒是很有些兴趣,愿求教于师弟。”

    徐小乐乐了:“师兄你医术平平,眼光挺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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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41、收服

    每一个学徒在完成基础知识累积,进入抄方阶段之后,都会有一个疑惑:“病到底怎么看?”

    历史的车轮滚到如今,大夫们也只找到了“四诊法”——望闻问切,从四个角度分析病情。然而这只是下手第一步,这四诊到底诊的什么,还是需要人花费几乎毕生的时间去琢磨、体悟。

    徐小乐在四诊的基础上,将“阴阳、虚实、表里、寒热”归纳出来,直白地回答了“如何看病”的问题。

    “虚症实症;寒邪热邪;病在表还是病在里,抑或表里之间。”徐小乐缓缓道:“表、热、实为阳证;里、寒、虚为阴证。故而阴阳又为六证总纲,最需要仔细分辨。这二纲六辨彼此错杂,互相交叉,显现为病则千变万化,归结于根无非这八个字。”

    徐小乐介绍了纲领,又将黄曙修黄老爷的病症以这二纲六辨为条目,一一对应,解说自己的治病思路。

    朱嘉德和葛再兴都进去亲手把过脉,此刻循着徐小乐的思路往里一套,脉象、面相、病相四诊合参,清晰明了。

    朱嘉德和葛再兴在临床经验上不知超过徐小乐多少倍,此刻听了解说,与过往经验相合,只觉得一股清流从百会汹涌流淌到涌泉,浑身八万四千毛孔无不舒畅,真可谓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徐小乐单纯从《内经》和《伤寒》里找出这条规律,就好比顽童在水边玩沙子,淘到了沙金,觉得好玩高兴。这两位得了此法,却像是拿着金子悠游天下,无往不利,岂止是高兴,简直就是洗髓伐毛,脱胎换骨!

    徐小乐口若悬河说完,一旁平可佳压着话音赞叹道:“小徐大夫,你真厉害!竟然能想得如此深邃通透。”

    施济卿也道:“我也是读了几本医书的,此刻听小徐大夫一席话,只觉得往日迷障尽数破去,胜读十年书了!”

    黄夫人对朱嘉德和葛再兴的名头略有耳闻,因为他们肯来还高兴了一阵。见徐小乐像是教徒弟一样给他们讲解医理,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怕。

    她惊于徐小乐的年幼早成;喜于这样的国手出马,丈夫的病总是大有希望;怕嘛,自然是之前自己对徐小乐很有些轻视,甚至还质疑他的方子。她小步挪到平可佳和施济卿背后,偷看徐小乐,心中暗道:看他天真豁达的样子,大约不会记恨我吧。

    徐小乐当然不会记恨她,他早忘了之前的委屈,正要上天呢!

    用佟晚晴的话来说,徐小乐就是贱骨头,经不住夸,一夸轻三两。平可佳和施济卿这么个夸法,足足叫徐小乐一身骨头轻了五七十斤,要不是一股不可名状之力牵扯他,他早就飞月亮上去了!

    徐小乐心中愉悦,高兴道:“你们能听懂就最好啦。”

    施济卿嘿嘿笑了笑,心道:虽然胜读十年书不假,但实话实说,听懂的还真不多。

    平可佳双眼几乎喷出红光来,说话已经不能过脑子了,直愣愣道:“我虽然没听懂,但总觉得十分厉害,恐怕寻常人一辈子都说不出这些话来。”

    徐小乐的骨头又回来了二三十斤,无奈道:“原来你们两个没懂啊,啧啧啧,叫我白开心……”他转向朱嘉德和葛再兴,心说:这些高明医理,他们不懂不要紧,你们总能听懂吧?

    朱嘉德宛若老僧入定,仍在将自己以往的医案扒拉出来一一套用,偶有不能相符者,定然是自己当时诊治有问题了,脑海中惊涛骇浪难以平息。

    葛再兴略好些,见徐小乐逼视,顺着平可佳的话头说道:“何止一辈子说不出来?自医圣以来,恐怕还没人将这八个字提炼出来。”

    徐小乐对葛再兴颇有成见,见他突然服软,把自己说得好像医圣之后第一人,不禁有些警惕。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抬得高摔得重的道理。

    葛再兴却走到徐小乐面前,一躬到底,持子侄礼,毕恭毕敬道:“徐师叔,后学一叶障目,不知师叔大才,久有冒犯,还请师叔大人大量,见恕则个。”

    他这大礼行来,徐小乐反倒有些不踏实了,上前托了一把,尴尬道:“好说好说,其实我也不是很记恨你说我爹是庸医,有时候也就是逗你玩的。”

    葛再兴刚刚还觉得徐小乐像一座高山,一听这话,形象瞬间就崩塌了。他缓缓直起身,暗道:请让我收拾一下心情,你最好还是别说话了。

    朱嘉德从思绪之中走出来,见徐小乐笑呵呵地“收服”了葛再兴,就好像看到一个小孩子拿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招摇过市一般。他认真道:“徐师弟,我并非因为师门渊源有心要奉承你。这二纲六辨,的确是仲景之后振聋发聩的至理啊。”

    徐小乐见朱嘉德一副年高德厚的模样,应该不会跟自己开玩笑。他摸着下巴:莫非我真的无意中做出了惊人之论,功德直追医圣啦?哎呀,我还不到十六岁呢,老天爷不会嫉妒我吧?

    朱嘉德见徐小乐肯听,连忙道:“仲景一辈子就说了四个字:辨证施治。为医门千古不易之至理,故而后世尊他为医圣。徐师弟,你这二纲六辨之法,如今只是个总纲,若是逐字阐发,著书立说,足以开宗立派,为后学师表了。”

    徐小乐一愣:“照师兄说,我光靠这八个字,就能与李东垣、朱丹溪那样的大医家比肩了?”

    朱嘉德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徐小乐有些尴尬,自嘲一笑:“哈哈哈,我就是想得远了些。”

    朱嘉德郑重道:“一旦此说完善定论,徐师弟岂止与东垣、丹溪同侪?依老夫看,足以与张元素、刘河间并论!”

    张元素乃是李东垣的师父,易水派的开创者。他本是个神童,儒学上造诣颇深,后来弃仕从医,为一代大家。脏腑辨机、性味归经便是他的成就,与张仲景的“辨证施治”一样,只要国医国药相传一日,后人就得遵奉一日。

    刘河间那就更不必说了,朱丹溪的师祖,引领医宗回归《内经》的领军人物。他在五运六气上的阐发,更是成为医术前行一大步的推动力。

    徐小乐听朱嘉德这么一说,终于明白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的“八字诀”有多重要了,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朱嘉德正色道:“徐师弟,这可值得你以毕生心血去精研了。”

    徐小乐哈哈一笑道:“我才学医三个月就搞定了总纲。后面逐字阐发,每个字算他一年,也不过八年而已。何须一辈子?”

    朱嘉德莞尔而笑。

    *

    今天从医院回来才码的字,家慈康复进展喜人,虽然晚更,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哈哈!

    *(未完待续。)

142、好转

    徐小乐是读过史书的人,知道少年们做了惊人之语以后,总有人要“莞尔而笑”。

    一旦这位少年日后功成德就,史书就会说:“某某幼时好作大言,众人异之。”

    一旦这位少年日后平庸得出名,史书也会说:“某某好大言,众人笑之。”

    “异之”固然爽,“笑之”就丢人丢大了。

    朱嘉德这一笑,立刻叫徐小乐冷静下来,先将自己日后要奠定杏林声望的“二纲六辨”藏起来,眼下只看黄曙修的病情。

    黄家人去长春堂取药,鲁师傅知道是徐小乐开的方子,亲自监督学徒煎煮,以免黄家人煎坏了药性。他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个陶罐,专门用来灌药。

    这陶罐可不简单,从外表看与寻常罐子并无两样。实则分内外两层,先在外层灌以沸水,然后内层灌药汤。这样一来,内层的药汤能保温很久。

    鲁药师早年学艺时遇到一位游方道人,得见这阴阳罐,据说是炼丹士用的。他后来花了很大力气,才找人烧制出来,等闲不肯拿出来用。这也是他格外青睐徐小乐,不希望小乐的头一回出诊有任何瑕疵。

    黄家人抱着药汤回去,徐小乐查看了鲁药师的封条,便叫他们立刻给黄老爷服下去。

    这罐药分了三碗出来,第一碗服下没多久,黄曙修的呻吟便止住了。

    这么小的进展,徐小乐根本没放在心上,照他心中的进程,第一个扭转正气的表征是病人出身大汗。然而对于黄夫人和顾黄氏而言,这就足以振奋人心了,起码说明黄曙修不至于无药可救。

    顾黄氏甚至为哥哥流下了一滴欣喜的眼泪。

    又过了一会儿,徐小乐忍不住问道:“汗还没出来么?”

    下人连忙过去探查,很快出来报喜:“出来了!出来了!被子里都潮了!”

    徐小乐点了点头,道:“等他醒了,给他热水擦洗,换套干爽衣裳,小心受风。”

    黄家人自然连连点头,一时间喜悦的气氛冒出了头。

    徐小乐在阐述了他的“八字诀”之后,就轮到朱嘉德和葛再兴分享临床经验。

    医家是最不保守的“手艺人”,他们对医术的保护只是为了避免心术不正之徒学个半吊子出去骗财——骗财事小,耽误人命就是大事了。

    很多医生都很乐意与人分享自己的医案,当然,这里也有一些小小的虚荣和炫耀。每一个成功的病例,都是一场胜利,胜利的喜悦怎么能够不与人分享?

    至于失败的病例,那更要拿出来与人讨论,以免悲剧重演。虽然在辨证施治的指导思想下,可以说天下不会有两个同样的病人,但是医生的思路却不是无限的,医治手法也有套路。譬如张元素注重脾胃中宫,刘河间喜欢寒凉攻下……讨论失败的病例有利于完善自己的医治手段,改进套路。

    徐小乐本来是想回去的,但是一聊之下才大开眼界:原来朱嘉德和葛再兴也是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的,思路也颇有可观之处。而且两人不管怎么说,医术都比李西墙强太多了。

    三人在此聊天,黄夫人自然是极其乐意的。一应鲜果糕点流水一般送上来,生怕三位大夫告辞而去。她还叫施济卿坐陪,可怜施济卿听得云里雾里,而且还常常被徐小乐打击——这孩子将医家经典信手拈来,天才炫目。

    施济卿原本对自己的天姿还有几分信心,跟徐小乐一比,这份自信就被碾成了渣——他已经不敢再说自己看过几本医书了。

    平可佳从一开始就没听懂过。她站在一旁,看着徐小乐就想笑。无论徐小乐说了什么,头脑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说得真好!

    比家里戏班唱得都好听!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黄家给谈性正浓的三位大夫奉上午餐,黄曙修也醒了。

    自从患病以来,黄曙修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了。他一醒来就觉得口渴、腹中饥饿。他知道饿是个好现象,只要脾胃愿意接纳食物,身体就能好转——这是生活常识。

    “给我吃的。”黄曙修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有意外:不累!之前他可是虚乏得连哼都不想哼一声。

    发妻和小妹很快就赶到他身边,不敢出言询问,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黄曙修仿佛得了巨大的助力,咧开干涸的嘴唇:“我莫不是回光返照么?”

    黄夫人眼泪滚落下来,道:“你胡说什么。早上给你服了长春堂小徐大夫的药,你这是好了!”

    黄曙修微微闭了闭眼,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自己昏昏沉沉,仿佛在梦境里。不过小徐大夫是谁,他却没有印象。

    顾黄氏也哭道:“大哥干嘛说这种叫人心痛的话,也太伤人了。”

    黄曙修努力笑了笑,问道:“父亲如何了?”

    顾黄氏道:“父亲病得不重,现在好多医生都在他那边会诊,定是无妨的,大哥且宽心养好自己身子。”

    黄曙修对妹妹点了点头,摸索着抓住发妻的手,深情道:“我与父亲同时卧床,家中大小事,全累你了。”

    黄夫人鼻头发酸:“结发二十余载,你竟还说这些。”

    顾黄氏在黄夫人背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暗道:你也知道结发二十余载,却连根人参都不舍得用。我现在先不说,且看你日后怎生做。

    黄夫人自己也有些心虚,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怨念,正好仆人送来米粥,连忙接过来亲自伺候丈夫进餐。

    黄曙修喝了大半碗米粥,已经是最近这段时间最好的状态了。吃完之后,黄夫人又亲自给他擦洗,更衣,让他干爽舒适地睡下。

    喝了第二碗汤药之后,徐小乐进来看了一次,给黄曙修号了脉,又轻轻地出去了。

    黄夫人就拉着徐小乐问道:“小徐大夫,我夫君如何了?”

    徐小乐道:“呼吸沉稳,正气已经起来了。今天把药服完,我明日再来。还是之前说的,病拖得太久,非得十天半月才能痊愈。”

    黄夫人只是连诵佛号,对于丈夫能够活过来就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十天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对于养病来说实在不算太久。

    顾黄氏也拉住徐小乐,道:“还请小徐大夫去看看家父。”

    徐小乐有些迟疑:“不是有很多大夫在那边会诊了么?还没个准信?”

    顾黄氏脸都黑了:“刚才下人来报说:大夫太多,吵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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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43、开方

    黄曙修最初生病时并没有请大夫,觉得自己能够熬过去。后来父亲也病了,这才请的大夫。谁知道所请非人,不但延误了病机,还吃错了药,导致黄曙修愈病愈重,竟要撒手人寰了。

    黄夫人矫枉过正,到处托人延医,结果两位病人都还没起色呢,医生已经收集了一堆,正应了“病急乱投医”的老话。

    徐小乐自从学会了“思路”这个词之后,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有了深刻的认识,并不觉得奇怪。他更好奇医生们能有多大分歧,以至于会吵起来。

    朱嘉德和葛再兴对这种医术争执十分忌讳。赢了,得罪同行;输了,有损声名,便不想去。不过又担心徐小乐欠缺阅历,万一少年心性发作,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还是决定跟他一起去看看。

    这绝非朱、葛两位杞人忧天,实在是徐小乐已经有了前科——救回燕锁儿固然是好事,但干嘛要往死里得罪同行呢?

    好在救回来的燕锁儿是燕仲卿的宝贝疙瘩。别说燕仲卿只是丢脸,就算让他拿命换都没问题,自然不会结怨。

    然而顺带卷进来的赵心川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已经在背后说了不少怪话,只是徐小乐还没有真正踏进杏林这个小圈子,木知木觉罢了。

    黄夫人和顾黄氏亲自领着徐小乐一行到了黄老先生住的院子,外间坐了五位医生——苏州城将近三分之一的医生都在这儿了。

    圈子既然不大,互相也都认识,等闲是不会为了病人撕破颜面的。不过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成德的介入,弄得诸位医生很有些上火。

    杨成德一副刘河间孝子贤孙的模样,自视高人一等,来了之后对诸位医生的诊断指手画脚。这些医生哪里肯服,一个北人跑江南来嚣张,当我江南杏林没人么?于是很容易就吵了起来。

    徐小乐在门口探头一看,这吵得还很热闹,便不打扰他们,不声不响地先去探看黄老爷子病情。

    朱嘉德和葛再兴甚至都没有进门,直接去了后院。

    顾黄氏亲自过去领路,又扶着父亲坐起来,十分孝顺。

    黄老爷子面泛红光,还能坐起来打招呼。

    徐小乐一见病人,就奇怪道:“我怎么觉得黄老先生病得比黄老爷重多了,你们还说病轻?”

    朱嘉德和葛再兴也是一脸凝重。

    黄夫人和顾黄氏大为惊疑。顾黄氏问道:“家父能坐能行,而家兄却连翻身都不得,若不是小徐大夫药到病除,恐怕不祥。为何说家父反倒病得更重?”

    黄老先生名起潜,虽在病中,还是很挂念儿子的。他之前已经听下人说了,长春堂的小徐大夫一剂药就将儿子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眼下已经吃了大半碗粥,气息平和地入睡了。这也让他的身体舒服了不少,心中块垒尽去。

    父子亲情,相互牵挂,大抵如此。

    黄起潜勉强笑道:“小徐大夫心直口快是好事,不过老夫觉着自己还行。”

    徐小乐本想开口,但是转念又觉得这些人不懂医理,自己说得再多也是没用。他就问朱嘉德道:“师兄觉得呢?”

    朱嘉德过去给黄起潜号了脉,道:“的确已经很重了。”

    众人或者因为徐小乐年轻而有所犹疑,但是朱嘉德的形象和名声俱佳,谁都不敢对他有所质疑。至于葛再兴更是在苏州小有名气,只是在两位“长辈”面前不敢放肆罢了。

    徐小乐对黄家诸人道:“黄老爷虽然看起来病重,其实还能熬个三五天的。不过老先生这病,已经危如累卵啦。一个不对,可就严重了。”

    朱嘉德把位置让给徐小乐,等徐小乐诊完脉,问道:“师弟以为如何?”

    徐小乐叫人打水净了手,边道:“老先生下元虚惫,阳浮于上,与在表之邪相合。这就是所谓的戴阳之证吧。”

    黄起潜听了却有些发虚,问道:“小徐大夫之前没见过?”

    徐小乐道:“书里见过。”

    徐小乐实话实说,黄起潜听起来却觉得这医生靠不住,忍不住去看朱嘉德。

    朱嘉德道:“阳已戴于头面,的确如小乐所言,危殆甚重。”

    黄起潜招呼女儿过去,附耳吩咐了两句,正是想请朱嘉德开方,不用徐小乐的方子。他本来是不介意直接说的,但是徐小乐刚治好了他儿子,自己转脸就要踢开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顾黄氏明白父亲意思,这话由自己来说更能把握分寸。不管怎么说,长春堂是顾家的产业,徐小乐是长春堂的大夫,总有香火情谊在。

    她就道:“二位大夫都已经看过了,不如各开一方,大家参详参详。”参详的结果,自然是采信朱嘉德的方子,但是只要朱嘉德能摆出道理,也就等于给了徐小乐台阶下。

    如果说辨证是详查敌情、知己知彼,那么开方就是排兵布阵、对敌厮杀了。国医发展到了此时,古方经方近千,尤其是宋朝时朝廷编修了《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收罗大量验方,为后世医家提供了足够的“阵法”。

    每一个方子就是一种对阵思路,不同的医生在面对同一种病症时,往往可能采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子,而且两个方子可能都有效。

    徐小乐也是因此觉得医术实在太有趣了。

    朱嘉德也想看看徐小乐是否有惊人见解。他写下了自己的方子,就去看徐小乐开方。

    徐小乐方子背了不老少,但是碍于经验和时间,还不足以吃透方子背后的思路。在熟练度上,可就不如朱嘉德这样的老医生了。

    黄起潜见了,只以为小徐大夫学艺不精,愈发坚定决心不用他的方子。

    朱嘉德站在徐小乐身后,看他写完最后一味药,签了名字,便问道:“这人参、附子都是助阳之药,尤其是附子大辛大热,怎能治以戴阳之症?”

    徐小乐拿过朱嘉德的方子扫了一眼,旋即放下,道:“我用人参附子,跟师兄你想的是一样的。”

    朱嘉德愈发不解了。

    徐小乐道:“人参就不说了,治虚症的好东西,只要有虚就可以用。附子嘛,我记得戴原礼说过:附子不遇干姜则不热,配以甘草则能缓其性。所以用在这里并不怕它大辛大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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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44、主帅的选择

    戴原礼,原礼是字,名讳思恭。其父戴士尧本是一方名医,从小督导他读书,家学深厚。后来他跟父亲、弟弟一起拜朱丹溪为师,从学二十余年,尽得朱丹溪真传,是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御医,一度出任太医院院使,被誉为“国朝之圣医”。

    他所写的医书,当然也是国朝医生们的必读经典。

    朱嘉德却对戴原礼讲说“附子”的内容毫无印象,想来只能是自己年迈健忘,不记得了。

    葛再兴在一旁听了,也是苦思冥想,却半分都想不起来,甚至怀疑徐小乐是否记错了。

    徐小乐见两人脸上表情很是玩味,直言道:“你们不会不记得了吧?”他当即报出了《证治要诀》里关于附子的卷号章节,就好像有本书摊开放在他面前一样——当然,别人都看不见。

    朱嘉德看了一眼徒弟,不满道:“我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这个年纪都记不住,显然是平日懈怠功课,温习不足。”

    葛再兴只好捏着鼻子认错,暗道:除了几部元典,谁会背得这般细致?

    徐小乐也语重心长对葛再兴道:“是极是极,师兄说得极是。葛师侄,书还是要背的,做医生哪能不背书?你看,要是我不在,你不就露怯了么?”

    葛再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对徐小乐的“拳拳关爱之心”实在无福消受,暗道:这比唇刀舌剑嘲讽我还要难过,你还是记恨我算了!

    徐小乐关爱了师侄之后,回过头继续解释道:“我用附子,是有引阳归下的用意。附子性走而不能守,它往哪儿走呢?正是往下元走。这不是正好用来应对戴阳之症么?只要阳气归于下元,下元虚惫自然就好了。又有葱白直接透表以散外邪,这样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朱嘉德凝眉想了想,道:“我也是想先引阳归下,然后透表驱邪。师弟一步到位,我却要走两步,的确比我高明。”

    葛再兴见师父也认同了徐小乐的方子,在师父身后幽幽道:“只是小师叔的方子太偏僻了,不知效果如何。”

    徐小乐瞪了他一眼,道:“又来了?还不服是不是?”

    葛再兴道:“师侄绝无质疑的意思,只是这方子……”

    “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小’了!”徐小乐怒道:“刚才还像模像样地服了我,转眼就要造反,你这是诈降啊!”

    葛再兴还要分辩,道:“不是,我……”

    “闭嘴!”徐小乐怒道。

    葛再兴只好垂头侍立一旁,躲在朱嘉德身后,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徐小乐一发飙,其他人就很尴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两人称呼上可以得知,徐小乐年小辈高。教训“晚辈”本也天经地义,不过这种反差还是叫人有些难以接受,就算自己儿子也不能不给面子呀。

    当然,在平可佳眼里,徐小乐的形象更高大了:小乐真是威武霸气!

    朱嘉德清了清喉咙,道:“这个方子的确有些偏僻啊。”

    徐小乐不以为然道:“偏僻怕什么?能治病就行啦。”

    朱嘉德一头冷汗:偏僻就是缺乏实证,汤药灌下去容易,出事就麻烦了。

    顾黄氏一看,连忙劝道:“二位,且听我一言。”

    她道:“家父已然是望八之年,既然二位都认为家父病重,那更不敢孟浪了。我以为,还是取朱老先生的方子,不是信不过小徐大夫,只是想求个稳妥,可好么?”

    徐小乐并不是看不上朱嘉德的方子,只是觉得那方子太慢。照朱嘉德的方子,恐怕要调理到十天以上才能好。而他所追求的则是像朱丹溪那样,一剂见效,速战速决。

    治病如同战阵,医生却不是主帅,只是参谋军师。病家若是不肯听信,医生也无法强求。

    徐小乐只好道:“你们可要想清楚。我这方子一剂见效,朱师兄的方子却要在十日后才能痊愈。”

    朱嘉德对此也不否认,还是叫黄家人拿主意。

    黄起潜早就决定要用朱嘉德的方子,自然再无犹豫,直接叫人去拜斗堂抓药了。

    徐小乐觉得无趣,团团一礼就要告辞。

    黄夫人一边送客,一边催人去取诊金。

    黄家是姑苏巨贾,虽然属于很节俭的巨贾,但更加重视买卖之道,讲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朱嘉德名声在外,诊金照市价是二十两起,药还未服,所以给二十两就可以了。

    徐小乐给黄曙修诊治,效果卓著,诊金也给二十两,算是慷慨大方的。

    葛再兴陪师父过来,只是敲敲边鼓,本来是没份的,但是黄家为了讨个吉利结个善缘,也给了他五百钱的茶水钱。

    徐小乐拿到银子,心情就舒畅多了,收了自己的方子,道:“也罢,不管用谁的方子,总之大功告成,咱们可以回家啦。”

    朱嘉德笑道:“若是师弟得闲,咱们找处茶楼坐坐?”

    徐小乐就说:“还是改日吧,我想去启阅书坊转转,看有没有新到的书可买。”银子捏在手里总有被嫂子没收的危险,所以该买的东西可不能耽搁。

    葛再兴觉得心头莫名一痛,忍不住问道:“师叔,你平日都看些什么书?”

    徐小乐跟启阅书坊的吴老板暗中坑了葛再兴不少银子,此刻见正主还懵懂无知,硬忍住笑,道:“我去那边买的都是诸子百家、国史纵横、议论文集、字帖画册……他们有什么我买什么,师侄何来此问呀。”

    葛再兴头大:“我以为师叔必然是整日沉浸在医书之中,怎会有空看这些闲书?”

    徐小乐面色一正:“这怎么叫闲书?医者不通天文,不明地理,不识草木,不分金石,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不通天人之际,不究古今之变,是庸医也!”

    葛再兴被训得目瞪口呆,身子摇摇欲坠。

    朱嘉德补了一刀:“你师叔说的对。”

    葛再兴忍不住叫道:“那、那、那些画册又有什么用?”

    徐小乐一本正经道:“书画都是陶冶情操的好朋友,自身修养高了,俗气少了,自然更能把握病机呀。”

    葛再兴可不承认秘戏图能够陶冶情操,然而当着师父和外人的面,他也没脸点破。这一口气就憋在喉头,半天都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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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145、敌友

    施济卿总算捞到了机会,抚掌笑道:“不料小徐大夫也是同道中人!我家三代都喜好收罗字画,一定要请小徐大夫大驾光临,不吝指教。”

    徐小乐问道:“你家有欧波亭主的画么?”

    施济卿一愣,转而面带喜色:“自然是有的,而且不少。国朝士子都以他人品不堪而厌之,殊不知他人品可鄙,技艺却是非凡,我等大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哪里需要一棍子打死。”

    葛再兴冷冷看着两人,心道:你们真是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讨论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没法说了!

    徐小乐见了同道自然也是大喜过望。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去跟“好朋友”神交了,颇有些遗憾。施济卿虽然医术不行,艺术却很精通,讲起书画之道,深入浅出,叫徐小乐打开眼界:原来画画里面还有那么多门道。

    朱嘉德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跟年轻俊杰聊聊医术还可以,离开了医术这个主题就实在缺乏共同语言了。不说观念看法的差异,到了朱嘉德这个年纪,就连医书都已经渐渐看得少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整理自己几十年来的行医心得,看看能否留下一部自己的医书。

    于是朱嘉德与葛再兴便回了拜斗堂,徐小乐跟施济卿去了启阅书坊。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倒霉的恐怕就是吴老板了。葛再兴以后有什么疑惑肯定会直接去问徐小乐,再也不需要盯着徐小乐的阅读书目了。不过现在吴老板还不知道这事,仍旧乐滋滋地招待了徐小乐和施济卿。

    徐小乐在启阅书坊也没有久坐,因为折腾这么一圈下来,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他现在虽然能够坐堂诊断,等闲头痛脑热已经能够信手拈来了,但是每天的基本功却丝毫不敢放松。

    医生的基本功首先是背书,背更多的书,背得滚瓜烂熟。这点上徐小乐已经走在许多人前面了,而且还算轻松。

    其次便是望闻问切临床四诊法,这就得堆经验了。

    《内经》里将人按照五行分为五型。这五型人如何区别,该有如何偏忌,全靠过眼的人数来判定。人的声音也有阴阳五行的分别,同样代表着人体的性状。

    这两门功课基础打得牢靠了,只要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人是否有病,或者是容易有什么病。

    切诊就是脉诊,自从切脉诊病创立以来,各家学说连脉象有多少种都不能统一。因为很多脉象之间的差别太过于细微,有的医生觉得没有必要区分,有的却是区分不能。

    这可不是按着脉搏数数,要能通过两根手指摸出气血运行的状况,一方面得经验丰富,另一方面还得自身条件过硬。经验的积累上,所有医生都是同一条路径:多摸。

    自身条件上,绝大部分医生却还在黑暗中摸索。而徐小乐却在孙玉峰和李西墙的指领下,走上了一条捷径——导引术。只有自己身体好,精气充沛,才能准确地把握住病人的气机,做出正确的判断。

    至于问诊法,对于寻常医生来说,只是了解病人病情,生活状况。对于徐小乐而言,要求却拔高了一层。何绍阳给他讲了祝由精髓,让他知道了“神”的存在,所以在问诊中,他还得用自己的“神”却感染人,驱散病人心头的阴霾。

    于是乎,在普通医生看来完全没必要多讲的“问诊”,反倒是徐小乐感觉最难的部分。何绍阳给他看了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但是该如何栽培果树,却留给徐小乐自己去摸索了。

    这才是辨证的基本功,至于治病的基本功就更多了。要背古今验方,内中琢磨;要读经史子集,找到自己的治病“套路”;要练字临帖,锤炼心性……

    徐小乐真心感觉自己时间有限得很,经不住浪费。想他早年间游戏街头,只嫌白天长得无聊,真是仿佛两世为人。

    徐小乐回到长春堂,杨大夫已经回来了。他今天特意找了二房的丫鬟去旁观他的风采,结果黄曙修那边束手无策,黄起潜那边又在嘴巴上输给了其他医生,黄家连方子都没叫他开。

    杨成德还不知道黄起潜的病另有高人出手,只是遗憾自己本来想得好好的事,竟然如此不顺利。尤其是他听说徐小乐给黄曙修开了方子,一碗药汤下去就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这无疑把一干医生的脸都打肿了。

    杨成德坐在堂上,李西墙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下午都没病人来,他也没心情给徒弟们授课,将他们一个个打发了自修,专心等徐小乐回来。

    徐小乐一进门就先看到了杨成德,叫了一声:“杨大夫回来啦。”说完就要往里面去。

    杨成德连忙拉住徐小乐,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小乐啊,听说你一剂药就叫黄老爷起身了?”

    徐小乐道:“是啊,怎么?”

    杨成德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小乐啊,你太孟浪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并不是治不好黄老爷。只是他病得太重,贸然出手万一没治好,不是叫病人和家人白白起了希望?再说,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徐小乐却听不下去了,冷冰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不试试就叫人家等死,对得起‘仁心仁术’四个字么!”

    杨成德被徐小乐说得气血翻涌,呆若泥塑。他身后一干学徒恨恨盯着徐小乐,貌似想用眼神杀死徐小乐——可惜没成功。

    徐小乐并没有在长春堂里站队的想法,不过杨成德说出这种话来,却叫他十分鄙夷。李西墙虽然医术很糟糕,医德也很糟糕,人品又渣又烂,却总不至于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

    当然,徐小乐并不怀疑李西墙会继续突破底线,但起码现在还没说过。

    陈明远和陆志远两伙人已经对峙一整天了。从徐小乐早上跟杨成德一起出门,他们就在私下打赌徐小乐会不会改投师门,无论从哪方面看起来,杨大夫的胜算貌似挺高的,甚至连顾掌柜都得退避三舍。

    陈明远听到徐小乐直斥杨成德“狗屁话”,会心笑了。

    陆志远脸上发青:这一下子就赔了五十个大钱呀,顶两顿饭了!

    徐小乐神采飞扬地往后面宿舍走去,与陆志远擦肩而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看这脸色,病得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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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翌日一早,徐小乐连药箱都没带就去了黄家。

    黄曙修昨天三碗汤药下去,安安静静睡了一夜。清晨自己醒来,下地解了大小便,除了还有些虚乏,简直就跟好了似的。他父亲黄起潜那边,服用了朱嘉德的药,也略有起色。全家上下都涌动着喜悦之情。

    徐小乐见黄曙修已经能自己下地了,颇有成就感,重新开了方子,仍旧要用人参,不过剂量已经减到了一分。

    他关照道:“尽量还是静养,别出门,小心受风,屋里可以走几步,得有人看着。现在你是觉得身体好了,主要是靠药吊着。等这付药吃完,明后日你还是会觉得身子沉重,下不得地。”

    黄夫人一脸急切道:“那如何是好?小徐大夫明后日再来开药么?”

    徐小乐道:“不用呀。这付药用完,药就可以停了。每天粥饭青菜为主,逐渐加进肉丝、鸡蛋,养到十五日,就能痊愈了。”

    黄夫人追问道:“不用药了?”

    徐小乐摇头:“是药三分毒,靠饮食能够补起来,何必用药呢。”

    黄曙修也有些不敢相信:“小徐大夫,我病了这么久,就吃两天药?”

    徐小乐笑道:“以前有个大医家,叫做朱丹溪,他从来都是一剂药,人称朱一剂。我这本事离他还远得很呐!”

    黄曙修仍旧不信,暗道:那是传说故事,难免有夸张之嫌。

    黄夫人之前做过蠢事,此刻积极道:“小徐大夫可别给寒家省药钱啊……”

    徐小乐无奈挥手:“跟你说了是药三分毒,哪有巴结着吃药的。好啦,黄老爷静静休养。我先走啦。”

    黄夫人只好送他出去。

    等徐小乐走了,黄夫人回来见了丈夫,却还是忧心忡忡道:“既然没好透,怎么能不继续吃药呢?”

    黄曙修想了想,道:“先吃完这付药再看吧。”

    徐小乐从黄家出来,浑身轻松,已经将这个病例算作完结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个病例也有资格写进自己的医案,日后给师叔祖检查,一边琢磨词句,一边回了长春堂。

    长春堂在经历过上次的热闹之后,又恢复到了门可罗雀的状态。

    这也是常态。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就找大夫呢?小门小户是经不住这般奢侈的,大户人家总有读书人能看两本医书,琢磨着自己抓两味药,聊以安慰也就够了。

    非但长春堂这样的新医馆病人少,就是开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医馆,也不是天天有人上门。医馆药铺肯定不能跟卖包子的比,常常是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种清闲状态,正是医生们精修医术,学徒们打基础的好时候。如今长春堂内里不和,有了杨成德这枚钉子,顾煊和李西墙也不敢像以往那么放肆了。总得按时来医馆坐班,哪怕实在无聊也只能伏案小睡一会儿。

    徐小乐一边打基本功,一边还要跟鲁师傅学药材的炮制。他可没有忘了自己留在长春堂的本心:学好药学,去临清开眼界。

    正当徐小乐以为黄家的病案尘埃落定之时,施济卿却又来了。

    这回施济卿不再假装病人试探徐小乐了,急急忙忙打了个躬,不等徐小乐回礼呢,就拉着徐小乐往外跑。

    徐小乐手里捏着一个甜饼,扭着脑袋伸着舌头去舔淌来的红糖浆。结果没舔着,糖浆还是流到了手心上,烫得小乐大呼小叫:“再大的事,容我吃了早饭再说啊!”

    施济卿一边拖着徐小乐,一边转头道:“我那姑父姑母又有些想不开了,只有找你去劝劝了!”他与徐小乐一见如故,很喜欢徐小乐毫无遮拦的率真性子,又佩服小乐的医术医德,不自觉间已经跟老朋友似的“你我”称呼了。

    徐小乐甩开施济卿的手,终于把手上的糖浆舔干净,道:“他们怎么想不开了?我现在祝由术还没大成,这上头恐怕帮不了忙。”

    施济卿一路跑来也是喘得厉害,索性停下,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说道:“他们觉得康复得慢了,一定要找医生开药。”

    徐小乐乐了:“药又不是好东西,还有硬要吃的?你就跟你姑妈说:药都挺贵的呀!”

    施济卿知道徐小乐又拿姑母一时糊涂说事,苦笑道:“她就是被你骂醒了,现在矫枉过正呢。”

    徐小乐摊手道:“他们不来找我,我也没法阻拦他们去找别的大夫呀。你们是一家人,也劝不住么?”

    施济卿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顿时沮丧起来:“如之奈何?”

    “说人话!”

    “那怎么办啊!小乐,你得帮我想个办法。”施济卿又要去拽徐小乐。

    徐小乐身手何其敏捷,闪身避开,咬了口甜饼,方才道:“只要药性温和,其实也吃不坏,别担心。”见施济卿发愣,徐小乐只好直白道:“他们既然不信我,我也没办法啊。我是医生,又不是官府。”

    施济卿道:“我以为你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总有办法的!”

    徐小乐顺口接道:“那是当然啊。”

    “那你连个办法都想不出来?”施济卿请将不成开始激将。

    徐小乐吃着甜饼:“谁说我想不出来?我只是不乐意说罢了,弄得我好像狡猾兮兮的。”

    施济卿连忙陪上笑脸,道:“小乐,你这叫机智啊!对了,回头我送你一幅画,很有几分欧波亭主的风采呦。”

    徐小乐笑道:“其实也简单。你不管他们找了谁,开了什么方子,最后把药换了不就行啦?”

    施济卿眼睛一亮:“换成什么?”

    徐小乐就进去给施济卿抓了白术甘草、大枣黄芪、山药薏米,都是健脾开胃,补中益气的药(食)材。他道:“这些东西就当汤水煮,放心给他服用。”

    施济卿拎了药包,眉开眼笑道:“小乐,你果然机智过人!你若是得空,就上我家去共赏画作呀。”

    徐小乐啃着饼,摇头道:“我一点都不高兴,说话没人信。”

    施济卿也很是尴尬,干笑道:“这有什么法子,谁叫你少年天才,别人却又不知道……咦,对了,这回苏州府要各县医官举荐民间良医,充任惠民药局大使,你若是被选中了,还愁被人小看么?”

    徐小乐耳朵一竖:这不是嫂嫂从小就给他灌输的人生目标么?只要混个医官当当,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他就问道:“消息可靠么?”

    施济卿道:“县学里都传开了。这样,我先去将姑母那边安排好,等会咱们就去县医署找人问问。”

    徐小乐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甜饼,差点噎住。他一边找水喝,一边示意施济卿速去速回,自己也要跟鲁药师讨教一下这惠民药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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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不入流也很抢手

    虽然现在的县学已经不像国初那么纪律严格,但施济卿还是得去上学,万一考试不合格还会被剥夺生员身份。他家本住在乡下,正是为了方便上学才借住在姑母家中。这回姑父生病,正好帮着跑腿,也算回报一二了。

    生员虽然才刚刚踏上科举之路,但是在地方上也算小有身份的人。府县如果有什么大动作,衙门吏目不够用,便要请生员们帮忙。他们因此能更早知道一些事,譬如这回惠民药局大使的推选。

    惠民药局始于北宋,平时向军民贫困人家施医济药。从太祖开国至今,历代皇帝都十分重视医政,所以这也是地方官政绩的考核指标。

    现在建国才八十二年,吏治清明,没人敢从惠民药局大使这个位置上捞钱。然而人的虚荣心总是有的,大使虽然是不入流的吏员,但也是吃皇粮的官人,广义来说算是医官。

    若是果然仕途通畅,自己有些本事,甚至可以直接踏上仕途,授予官身。由民而官,无异于鲤鱼跳龙门了。

    徐小乐转身回到医馆里,就推醒了正在伏案睡觉的李西墙,嘿嘿一笑,道:“师父师父,跟你说件事。”

    李西墙睡眼朦胧,甩开膀子、抖了抖脊椎方才喃喃道:“又什么事?大清早扰人好梦。”

    徐小乐笑道:“师父,听说知府老爷叫人推举一个惠民药局的大使呢。你看我能去不?”

    李西墙靠在椅背上,吧唧着嘴,并不很上心,道:“惠民药局那种没油水的清水衙门,有什么好去的?”

    徐小乐义正言辞道:“说什么油水!咱们医者不是要悬壶济世么!”

    李西墙打了个哈欠,端起案头的水杯喝了两口:“对对对,济世,悬、悬乎……我说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徐小乐便将刚才施济卿说的事转述了一遍,兴致高昂道:“我想着挂了大使的身份,官服一穿,谁还会怀疑我年轻治不了病?而且这不是光宗耀祖的事么?”

    李西墙眯着眼睛,道:“你想多啦。惠民药局大使嘛,大小算是个医官。医官是那么好当的?碰到朝廷打仗,就要抽调各地医官从军;碰到时疫灾变,别的医生可以关门,医官就得在死人堆里出诊。惨呐!我跟你说,你家这种军籍医户,本来就容易被太医院盯上,藏都来不及,你还想自己往上撞?”

    徐小乐听了大笑起来:“这么说来,没人跟我争这个惠民药局大使了吧!”

    李西墙侧身架起二郎腿,抬眼道:“那也未必。”

    徐小乐就不理解了,问道:“照你说的,谁还肯当医官?怎么会有人要抢?”

    李西墙斜眼看徐小乐,道:“你不就是这种傻瓜蛋么?”他清了清喉咙,又道:“医官好歹也是官呐。别人不能穿绫罗绸缎,他可以穿;别人不能乘轿,他可以乘。见官不跪,多大的面子!说不定还能封妻荫子呐。你想想卫所的军官,那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不照样有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何况医官。”

    徐小乐一听,道分阴阳,凡事一利一弊,真是丝毫不假。他扪心自问:若是吴县发生瘟疫,他总是要治病救人的,断不会关门躲起来。至于从军嘛,朝廷哪有天天打仗的,何必杞人忧天。

    既然医官的坏处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那么医官的好处就是白赚的了。

    徐小乐拉住李西墙的手臂,道:“师父,我还是想做这个大使,你给出个主意呗?”

    吃了皇粮,徐小乐也就算是出师了。李西墙最不乐意徐小乐“出师”,否则上哪找人捉刀看病?就说黄家的生意吧,他自己坐在医馆里风不吹日不晒,白拿五两银子的分成——这还是被徐小乐耍赖扣了五两,多好的买卖!

    李西墙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徐小乐。这孩子性格执拗,主意大得很,除非他信服的人来劝,否则根本没戏。他眼珠子一转,道:“小乐啊,不是我泼你冷水。我就跟你说道说道里面的关节。”

    徐小乐洗耳恭听:“师父你说。”

    李西墙又喝了口水,道:“县医署的医官也好,惠民药局也好,这些医政官职,你道谁说了算?”

    “谁?”

    “太医院。”李西墙手指指天,道:“全国地方、卫所、军营的医官都是太医院派遣的。”

    徐小乐微微颌首,皱眉道:“他们有那么多医生派么?”

    李西墙就道:“正是他们医生医士不够,所以才叫地方上举荐,考核合格才能任职。当然啦,惠民药局大使这种不入流的职位也没资格叫他们考,以往都是由县医署主持考核,定了人选之后,上报太医院备案。”

    徐小乐摸着下巴:“县医署,我好像有人认识呀。”

    李西墙一愣,他还不知道自己徒弟有这等人脉。考虑到徐家祖上还做过太医,李西墙又觉得徐小乐有这点余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便问道:“你认识谁?”

    徐小乐道:“那位老大夫叫什么来着?谭、谭公超!”

    李西墙大奇:“你还认识谭正科?”

    徐小乐道:“就是那天公堂上给燕锁儿治病,他不是跟朱师兄、葛师侄一起来的么?”

    李西墙脸上乌云一片:“你把人家往死里得罪,这种认识还不如不认识。”

    徐小乐斜视天花板,琢磨道:“他应该会被我的精湛医术所折服吧?”

    李西墙哭笑不得:“你还是省了这心吧。不知道多少豪门大户给县尊、知府递了帖子。还能轮得到你?”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地方士绅自然也有信任的医生。

    惠民药局大使虽然是个不入流的职位,却与民生息息相关。知府、知县都是外地人,不知本地根底,万一所用非人,岂不是坑害一方百姓?所以于公于私都要推举可靠的医生才行。

    徐小乐想了想,问道:“顾家算不算是豪门大户啊?”

    顾家当然是姑苏一等一的豪门大户。

    且不说他们祖上有多风光,光是现在家里就有一个副都御使,一个开封府尹,一个孝廉举人。顾家的名帖在两京十三省都畅通无阻,无论哪个衙门都能进得去。

    不过人家为什么要举荐你徐小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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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苦海深仇,没有争霸天下,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机关算尽,这就是一个江南少年一不小心成长为承前启后一代国医圣手的浪漫故事。 ****** 小汤在这本书里将以前不敢写、不愿写、不舍得写的诸多女角色都写出来了,请以后不要再说“不会写感情戏的小汤”以及“万年无女主的小汤”。 ******* 本群书友群沿用上一个,同时也是上上一个,还是上上上一个,如果这么多本书都没让你入群,小汤恳请您这本书一定进来吧:193761120大国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