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先遣司令
不过群治学社并非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杨王鹏西征荆州固然带走了大批精干力量,可在共和军里仍有相当一批忠于群治学社的军官和士兵,而且他们多半是江西籍和湖南籍,与部队里那些安徽籍、江苏籍、湖北籍官兵一样也抱团儿,而且由于人数相对较少,与湖南籍的杨王鹏走得更近,如果杨王鹏下定决心的话,这些人未必不能动。
但这是群治学社最后的本钱,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孤注一掷。
“你们想另立门户?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共和军里呢?”赵北问道。
杨王鹏迟疑了一下,反问道:“群治学社都留下,难道总司令就不担心我们私下秘密活动么?当年新军里,我们群治学社也不是公开活动,可并不妨碍我们动革命。”
这话已说得很直白了,看起来群治学社另立门户的愿望很强烈。
赵北淡淡一笑,这也正是他的担心所在,所以,如果群治学社想走,他也不会坚持挽留,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不过如果群治学社选择去四川,却与他的战略构想相冲突。
群治学社可以另立门户,但不能去四川。
“你想去四川?可是我听说四川总督赵尔巽正在四川大开杀戒,整个四川一片白色恐怖,而且为了防止共和军西征,赵尔巽已在夔门摆下重兵,就等咱们自投罗网了。四川,不好攻啊。”
开玩笑!四川是我看中的,是我战略计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群治学社居然也想入主四川,那岂不是从碗里抢饭吃?
赵北腹诽一番,不等杨王鹏辩解,又说道:“既然你们群治学社不愿跟着我走,我也不会勉强你们,当初黄泥港起义,也有你们群治学社很大一份功劳嘛,这也算是酬功了,咱们好合好散。这样吧,四川你们不要去,那是险途,纵然取胜也会损失惨重,依我看,你们不如去河南,那里革命形势高涨,我给你们一个名义,你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河南展。
前些天清军第二军解体,部分新军部队南下投奔革命,河南新军第二十九混成协已经正式加入共和军序列,现在就在孝感,我把那个协交给你,你就率领他们在河南闹革命吧,杨源懋和暴式彬跟你一起去,做你的左膀右臂,他们是河南人,可以帮你掌握部队,在武器弹药上,我会尽量帮助你们。以后你们群治学社若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向我求援。”
杨王鹏心念一动,赵北抛出的这个香饵实在太香,一个协的新军部队,再加上军火的资助,足以让群治学社在短期内打开局面另立山头。
不过河南远不如四川好,杨王鹏一时拿不定主意。
见杨王鹏沉吟不语,赵北也未催促,望着江面上的几只渔船,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现在清廷刚刚开始大练新军,南方进度快一些,北方除了北洋军之外,其它各省新军部队要么刚刚搭起架子,要么干脆就是纸面上的军队,因此清军第二军序列中不少的新军部队都是花架子,旧军换上北洋军装就自称新军了,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河南新军第二十九协,四千余人。
河南新军在信阳宣布起义后就立即分成两部分,毕业于北洋武备学堂的军官将部队拉到了郑州,加入了北洋军,另一部分由河南土著军官统率的部队则沿着京汉线向武汉开拔,可走到半路却又起内讧,部队里的科班系军官和荫恩系军官争权夺利,虽然后来局面得到控制,可军队已有些指挥不灵,一些部队擅自行动,调头回河南了,剩下的部队好不容易挺进到孝感,一清点人数,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而且士气不振,补给匮乏,无奈之下,那位自封的代理协统只好拍电报到武汉,请赵北派人到军中坐镇,帮助河南新军就地补充新兵。
整顿这样一支疲军,这个派去的人不能是无名之辈,必须有威望。
本来,赵北是打算亲自带人跑一趟的,但还没等动身,杨王鹏就赶回了武汉,并提出另立门户的要求,虽然有些舍不得,可赵北刚才还是改变了主意,索性就卖个人情给群治学社,将河南新军残部交给杨王鹏指挥,杨王鹏的威望虽及不上赵北,可毕竟是共和军二号人物,荆州光复功臣,再加上群治学社的组织力量,应该能够镇得住场面。
河南是袁世凯的家乡,而且向来深受北洋势力影响。
在赵北看来,现在的河南太“安静”了,除了豫南那些绿林好汉上蹿下跳之外,其它的地方都是一片死气沉沉,虽有些零星匪帮,可这些匪帮成不了气候,而且容易给地方留下匪患,河南的这种局面有利于北洋势力的南下,而这不是赵北愿意看到的,所以,需要有人在河南挑动一下这个局面,把革命动起来,把那些零散的革命力量整合起来。
群治学社的那帮人非常胜任这个工作,因为他们有组织。
现在的局势与历史上的“辛亥革命”很不一样,由于那些具有革命意识的历史名人未能及时投身这场“戊申革命”,导致各省立宪派的力量过于强大,阎锡山、李烈钧、蔡锷、尹昌衡,这些曾在辛亥革命中挥过关键作用的人物均未登上历史舞台,没有他们的配合,袁世凯和立宪派一旦联起手来,就更难对付了。
既然历史大势需要推动,赵北自然不会客气,阎锡山找不到,那么就把杨王鹏推出来,让群治学社登上历史舞台,人为的制造地方实力派,而且鉴于杨王鹏等人对同盟会领袖孙先生的推崇,赵北完全可以肯定,在袁世凯倒台之前,群治学社的头号对手只能是北洋集团。
没办法,现在共和军实力不足,无法兼顾所有方向,只能将主要力量先用在最重要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就是四川。
只有先解决了内部的隐患,并在北方建立一道屏障,解除后顾之忧,赵北才能率领共和军西征四川,实现他的战略构想,进一步展自己的实力。
当然,如果杨王鹏不愿意去河南,赵北也绝不会将河南新军交给他,他宁可自己组织干部去河南展——————但那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这是在跟时间赛跑。
如果群治学社愿意就范,赵北并不介意扶持他们一下,就像他扶持黎元洪那样。
说到底,这是一个交易,一个公平的交易,就看对方做不做这个交易了。
杨王鹏沉吟片刻,说道:“去河南?北洋军第二镇就在河南,去那里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敌视?再说,京汉路不少地方的铁轨都被特战营扒了,铁路不通。”
赵北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铁路不通,洋人比咱们更急,现在南北和谈正在筹备,局势稳定,比利时人已经在忙着修路了,汉口到孝感的铁路已全线恢复,你们可以直接坐火车去接管河南新军。至于北洋军,你也不必担心,现在河南北洋军只剩下一个协,如果真打起来,他们未必打得过你们,再说了,现在南北和谈,袁世凯急于巩固权力,未必会主动挑衅,而且杨源懋和暴式彬就是河南革命同志,有他们帮助,河南的‘豫西复汉军’、‘豫陕联军’都是你的盟友。
现在袁世凯在北边造反,直隶、山东才是他的根本,河南虽是他的家乡,但他现在未必管得过来。况且,你们进入河南,不一定非要立即席卷全省嘛,可以先在豫南、豫西建立根据地,动革命群众,等时机成熟,再一举北进,鼎定中原,到时候,如果清室不退位,你们群治学社就是咱们革命军北伐的急先锋了。”
“河南没有大型兵工厂。”杨王鹏咬了咬牙。
赵北扭过头去,望了眼汉阳方向,说道:“汉阳兵工厂就是咱们革命军的共有兵工厂,只要产量足够,你要多少枪我给多少枪,价格也好商量,可以只收你成本价,如果你们送来原料,价格还可以更便宜。当然了,你们出的时候,我可以保证你们人手一支枪。”
“那,好吧。我们去河南。”
杨王鹏心有不甘的点了点头,对他来讲,这个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与赵北生正面冲突,群治学社的赢面很低。从黄泥港起义开始,赵北就一直在努力的树立一个革命急先锋的榜样,而这个榜样绝不是群治学社,金鸡坡、南昌是吴振汉拿下的,九江城是赵北亲自指挥攻克的,西征湖北更是赵北一手策划,无论是声望、战功还是威信,赵北都远远盖住了群治学社,跟这样一个革命英雄翻脸,无论拥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让军民信服。
在杨王鹏看来,离开赵北另立门户是唯一可行的出路,即使河南站不住脚,也可以向西去陕西,由陕南向四川挺进也未必不是一条道路,到那时候,赵北也管不住他了。
现在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正是英雄豪杰施展身手的时候,赵北是英雄,杨王鹏也是英雄,谁都不肯落在人后,大家总算是同志一场,好合好散,也免得刀枪相向,伤了和气。
见杨王鹏接受了这个建议,赵北叹了口气。即使群治学社不选择主动离开,他也会在时机恰当的时候采取果断行动的,到了那时候,未必就是这么好言好语了,现在群治学社选择自己离开,虽然带走了一部分革命力量,但至少双方没有撕破脸皮,以后也有继续合作的基础,对于赵北的威望也不会造成负面影响,还能进一步分散敌对势力的注意力,算是双赢的选择。
杨王鹏主意一定,随即告辞离去,召集群治学社的同志商量。
望着杨王鹏远去的背影,赵北心中一时感慨:“既生俞,何生亮?这个时代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它夺去。”
“司令,这鱼还吃不吃?汤都快熬干了。”
卫队长田劲夫用毛巾垫着锅把,将那锅鱼羹端到赵北面前。
“还没动过筷子,我就不吃了。你派人把这锅鱼汤端到茶园去,请河南同盟会的杨源懋、暴式彬同志品尝,顺便请他们做好返回河南的准备,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群治学社能不能在河南站稳脚跟,就靠他们了。”
……
两日之后,共和军总司令赵北于汉口设拜将台,亲自授予杨王鹏佩刀、关防,任命他为“湖北军政府北伐军先遣司令”,由他率兵北伐中原,讨伐山西、陕西的顽固派,随行的河南同盟会员杨源懋为先遣副司令,暴式彬为参谋长。
在武汉绅商百姓的夹道欢送中,杨王鹏等人率领数百北伐健儿誓师启程,由汉口乘上火车,向孝感进,同去的人中,除了一部分群治学社成员之外,还有少数同盟会、光复会的干部。
不过,更多的革命者选择了留在共和军里。
同盟会干部蓝天蔚没有走,柏文蔚没有走,共进会的联络员彭汉遗没有走,光复会的张激扬没有走,就连群治学社的张立诚、邹润猷也没有走……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他们的总司令有足够的勇气、决心、毅力和能力去完成这场革命事业,袁世凯的“反正”已经证明了他的战略眼光,或许用不了多久,赵北还能用他那越时代的眼光带领中国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这一点他们坚信,而且虔诚!
第九十二章 撤退
武汉三镇红旗飘扬,鼓乐喧天,一筐又一筐的辫子被倒入火中,烧成灰烬,街上几乎已看不到留着辫子的男人,少数拒绝剪辫的满清遗老遗少都躲在家里,不敢上街,以免饥民抢了辫子去换馒头,现在革命军政府已经颁布命令,声称男人的辫子不是合法财产,因此不受法律保护,所以,就算是辫子被人抢去,也是求告无门
就在那些遗老遗少躲在屋里咒骂革命军,咒骂“赵总司令”的时候,那位共和军的脑却正率领武汉军政商民各界代表齐集汉口招商局码头,在军乐声中迎接几位贵客。
按照送来的名单,那几位贵客可不是一般人,他们都是北洋新军第四镇的军官,为的是第四镇统制官吴凤岭,另外几人是孟恩远、李厚基、张绍曾、李瑞、马龙标、杨善得,不是吴凤岭的副手便是他的高级参谋,可以说,北洋第四镇的灵魂人物都来了,如果此时将他们一网打尽,或许北洋第四镇就群龙无了。
当然,这是不行的,毕竟他们是客人,而且是赵北点头让他们来的,现在可不是摆鸿门宴的时候。
由于袁世凯已经扯旗造反,另立山头,而各地督抚对此反应不一,有些省已开始募集勤王兵马,现在北洋的根据地直隶、山东等省空虚,为了弹压地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袁世凯不得不将已被清廷调到南方的北洋精锐撤回北方,先稳固了后方再说,所以,屯兵于黄州城下的北洋第四、第五两镇已奉命打点行装,刻期北上回援天津,由于可以航海的船只不够,一部兵力只能借道京汉铁路北上,如此一来,就必须通过共和军已经占领的地区,吴凤岭派人与共和军方面商洽,袁世凯也来电询问。
按照袁世凯的意思,第五镇将乘船东进,讨伐“不遵朝廷号令”的署理两江总督长庚,打通长江航道,第四镇则立即乘火车北上回援天津。由于比利时公司的高效率工作,现在的京汉铁路已基本恢复通车,足够的火车头和车厢也从信阳调到南边。
北方不稳,如果袁世凯的篡清行动失败,清廷极有可能卷土再来,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帮助”袁世凯稳定北方局势,不过当然不能做赔本买卖,赵北坐地起价,袁世凯着地还钱,最后双方议定,赵北同意借道,但北洋军需赠给共和军六门最新式的野战炮和六挺机关枪做为报酬,顺便再赠些电台和野战电话。
这个交易还算公平,于是,吴凤岭便率领第四镇到了汉口。
赵北一边拍电报到豫南通知杨王鹏的北伐军让道,一边组织武汉绅商代表,率领众人赶往码头,欢迎“反正英雄”凯旋回师,不管当初双方是否杀得眼红,现在都是反清的志士,握手言欢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赵北也做了必要的准备,不仅命蓝天蔚指挥部队在汉口严密布防,而且带了大批卫队,免得对方来个“擒贼先擒王”,毕竟对方是北洋新军,战斗力冠居全国,袁世凯是个什么玩意,赵北也清楚得很。
众人站在码头上等了一早上,快到中午时,才望见几艘蒸汽船鼓轮而来,悬挂的仍然是龙旗,但龙旗旁还竖着面红旗,正是北洋第四镇的前锋。
共和军的“楚观”号炮舰迎了上去,由于担心生误会没有放礼炮,仅以汽笛长鸣表示欢迎,下游那几艘蒸汽船也以汽笛回礼。
正在码头栈房里与参谋们商议军情的赵北闻讯,急忙整了整军装,挂上指挥刀,率领众人赶回码头,一声令下,《马赛曲》响了起来。
曲过数遍,那几艘蒸汽船才开到码头前的江面,缓缓停下,就在江心抛锚,一艘舢板放了下来,几个军官乘着舢板划向码头。
赵北带人迎上,待那几名北洋军官上了岸,双方互相敬礼,引见,不出赵北所料,那吴凤岭果然没有亲自来,或许也是对共和军有所忌惮,怕对方摆下鸿门宴,擒贼先擒王。
来的这几个军官中以孟恩远和李厚基为,负责具体的联络事宜,北洋军登6之后由哪里上岸,由哪条路开进,在哪里上火车,均由他们与赵北全权协商,而且是以赵北意见为主,他们绝无异议,由此可见,北洋军回师北方的心情很迫切,或许是袁世凯催得急。
北洋军远道而来,虽说是来镇压革命的,但现在双方已握手言和,必要的礼节是不能少的,绅商代表们也巴望着找个更大的靠山,这欢迎的人群也就格外热情,湖北议长黎元洪登台致辞,大大的褒奖袁世凯一番,然后又是一通寒暄,再加上必要的引见,以及接风宴,等北洋方面与共和军正式开始议定撤军路线时,已是下午了。
北洋军归心似箭,赵北也巴不得他们马上离开湖北,所以这撤退时的行军路线很快就议定。由于汉口刘家庙火车站损毁严重,而且堆积着大量修路器材,无法接纳大批军队同时上车,因此只能在北边车站上车。
按照约定,北洋军大队分别由四官殿码头和招商局码头上岸,在共和军联络员的带领下先到京汉铁路上的刘家花园一带集结,然后顺着铁路向北挺进,步行近百里后于滠口火车站上车,前往河南郑州,之后的事就与共和军方面无关了。
孟恩远和李厚基等人谢绝了赵北的黄鹤楼晚宴之邀,匆匆前往码头,指挥部队登6,同时派人将答应赠给共和军的那些大炮、机关枪、电台、野战电话送到了赵北面前。
抚摩着那六门大炮,几个卫兵对赵北小声嘀咕:“总司令,咱们不如趁他们半渡时邀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为别的,就为那些管退式大炮,咱们也不该错过这个机会啊。”
这个建议很有杀伤力,赵北竟然也动摇了一下。
现在的中国,国帑空虚,军事装备极为落后,南方新军虽然装备了些新式步枪,但重型武器却很匮乏,尤其是大炮,军中装备的大多是旧式的架退炮,一开炮整个炮架往后退,重新开炮之前必须将大炮复位,还要调整角度,这严重影响了射击度和精度,反观北洋新军,不愧是清廷重金打造的部队,清一色的管退式射炮,射击度快,精度高,射程远,而且炮弹弹头装填的多是猛炸药,威力惊人,可以说,北洋军战斗力之所以强悍,与大炮很有关系。
不过,赵北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夺炮的念头,北洋军的将领不是傻子,他们不会不做任何准备就进入共和军地盘,一旦双方开战,共和军即使能够击溃敌军,也会遭受重大损失,为了几门大炮确实不值得,何况,现在南北已进入休战状态,马上就要进行和谈,这个时候由他挑起战争,无疑对他的声望是个沉重打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赫赫威名也会付诸东流,“共和急先锋”的帽子恐怕也会被人拍扁。
果然,北洋军接下去的表现证明了赵北不是杞人忧天,北洋军确实是有备而来。
先登6的是步兵一个协四千余人,上岸之后便分成左右两路,分据码头南北,均是子弹上膛、刺刀雪亮,以棚、排为单位呈战斗队形展开,或蹲倨于地,或占据房顶,虽无大炮助威,但也绝非束手挨打之势。待步兵展开之后,才是辎重兵,在码头空旷处集结、套马、挂车,有条不紊,最后才是炮兵,所有的大炮不仅卸了炮衣,而且竖起了表尺,装上了炮镜,只要填上炮弹就可开火,更狠的一手是,北洋军是水6并进,除了乘船而来的,还有两千骑兵是沿着长江北岸赶来,不过他们没有进入汉口,到了刘家庙火车站就停住了。
“看看,这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和北洋军相比,咱们的共和军虽算不上乌合之众,但也差得远了。”赵北站在四官殿码头的栈房屋顶上,啧啧称赞。
辛亥革命中,南方民军之所以打不过北洋军,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缺乏重型武器是一方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军人的战术素养也存在着差距,而且那还是1911年的民军,现在可是
正当共和军的参谋们站在赵北身后小声抗议时,长江上又传来几声长长的汽笛,几艘清军炮舰鼓轮西进,开到汉口江面一带游弋,赫然便是前几日还在与共和军对峙的“楚豫”、“楚泰”等舰,此外,一艘更大的军舰还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转动舰的大口径舰炮,指向了汉口方向,舰身上的铭牌闪闪光,正是巡洋舰“海琛”号。
“那军舰是怎么爬到武汉的?天心洲搁浅之后好不容易浮起,前几天的军情简报里不是说它已经去下游了吗?怎么还有胆子到上游晃悠?吴凤岭搞什么鬼?难道他想袭占汉口不成?斥候都是干什么吃的?”
赵北心中一凛,急忙从参谋手里抢过刚刚接上通讯线路的野战电话,大声命令炮兵戒备,同时叫蓝天蔚来码头商议。现在缺乏通讯设备,斥候无法及时将侦察情报传回,对此苦恼的人何止赵北一个?
创业艰难啊。
第九十三章 军官速成学堂
等蓝天蔚气喘嘘嘘的赶来时,吴凤岭派来的参谋已经将误会解释清楚了,原来,那几艘炮舰和巡洋舰并不是来炮击汉口的,它们是被海军提督萨镇冰派来“警戒”的,至于它们警戒的是谁,不问可知。
“萨镇冰?他还在舰队里坐镇?”赵北咂了咂嘴。
辛亥革命中,几艘清军炮舰响应起义之后,萨镇冰就悄然离开了舰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挠起义,之后,清朝海军全体反正,停止炮击武汉民军,宣布加入革命军行列。鉴于历史,前些时候赵北曾命黎元洪以学生身份写了封劝降信给萨镇冰送去,但萨提督根本没有收下那封信,如果不是汉口领事团一致拒绝,或许萨镇冰已经炮轰汉口和武昌了,当然,之后领事团也联合向共和军出一份措辞强硬的非正式外交照会,抗议共和军将炮兵战地设于租界背后,赵北也回了一个照会,礼貌的道了歉,但炮兵阵地依然没挪地方。
“萨镇冰现在还在七里沟?袁项城没把他解职?”赵北问道。
“还在七里沟。现在萨提督还是海军提督,已经通电响应立宪倡议,袁摄政大人已命他仍旧统领麾下江防舰队。”吴凤岭的参谋说道,在“袁摄政大人”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北“嗯”了一声,没有接过话茬。
前几天袁世凯又了几则通电,内容多是委任令,就连赵北也被“委任”为湖北民军提督,黎元洪也成了湖北按察使,几封电报,就把共和军浴血奋战得来的东西变成了他袁某人的赏赐了,对此,赵北嗤之以鼻,假装不知道,更没回电感谢,倒是黎元洪代他回了电报,还巴巴的拿着电报底稿请他过目。
看来,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了啊。赵北无奈的叹了口气,现自己将这历史的车轮扳转得太厉害,以后的历史会展成什么样,他心里已完全没有底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赵北在心里说道。
虽然对方不是来开炮的,但不可不防,赵北又重复了一遍命令,一旦对方军舰开炮,共和军炮兵立即以最猛烈的火力还击,同时还命令潜伏在岸上的电雷军官,必要时引爆那些水雷,同时将“楚观”号炮舰又撤回了汉江上游-====-
在双方对峙的炮口下,北洋军登6的度更快,征用的那些民船渐渐散去,赵北觉得让第四镇全镇都集中在汉口一地确实有些悬乎,于是建议分成两批撤退,吴凤岭一口答应,随即命令步兵协护送辎重和炮兵先行开拔,跟着共和军联络员前往刘家花园,与刘家庙火车站的骑兵取得联系后,直接开往滠口火车站待命。
如同上岸之后一样,撤退时的北洋军依旧是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按照序列一部一部开拔,尚未开拔的就地警戒,已经开拔的目不斜视,让赵北再次感慨良多。
“秀豪,看看人家北洋军,那才是虎贲之师。再看看咱们,冲锋的时候一窝蜂,撤退的时候也是一窝蜂,再不整顿整顿,我看,咱们真要成了伪清上谕里说的‘乌合之众’了。”赵北指着北洋军,一脸激愤的对蓝天蔚说道。
蓝天蔚苦笑着说道:“总司令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其实,咱们南方新军也是有战术课的,别的省我不清楚,但湖北新军是练过那种撤退战术的,北洋军的动作虽然整齐,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术,那都是列强军队的基础课目。在我看来,目前我军战术素养之所以差,主要是因为部队扩充度太快,太多新兵,他们没有接受过训练,当然不懂什么叫战术动作,另外,打仗的时候有些新提拔上来的军官头脑一热,将平时教的战术规范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才会出现冲锋、撤退时一窝蜂的现象。”
赵北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咱们要尽快使共和军走向正规化、现代化!这第一要务就是培训合格的军官,尤其是基层军官。秀豪,这件事只能交你去做,你是留日士官生,又在湖北武备学堂做过教官,咱们先办一个‘军官成学堂’,把那些基层军官分批轮训,在最短的时间里提高他们的战术素养,不指望他们能独挡一面,只要能正确领会上级的命令就行了。学堂建立之后,你做这个学堂的会办…副校长’。”
“谁做总办……或‘正校长’?”蓝天蔚有些好奇,很想知道赵北心目中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做正校长。
“我。”赵北的回答很干脆,也没多解释什么,虽然他不是军人出身,但好歹是伪军事迷,论战术修养他或许不如蓝天蔚,但若论战略眼光,只怕这全中国没一个人能越他。
蓝天蔚立即闭上了嘴,虽觉这位总司令的官瘾未免大了些,但谁叫人家是总司令?仔细数数,现在的这位赵总司令已经身兼好几个职务了,“时政宣讲员副总代表”、“汉阳兵工厂会办”、“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代理总经理”、“武昌特别市代理市长”、“湖北军政府都督”、“湖北民军提督”……看起来他精力充沛,而且有信心做好这些工作。
“除了军官培训之外,还要尽快完成部队的整编,新的军官称谓、新的军衔制度,都要逐次到位。”赵北的话打断了蓝天蔚的思绪。
“咱们先整编五个步兵师,由你们参谋部具体负责,从革命卫队里挑选合格的兵员。不过革命卫队本身暂时不必全面整编,但也不要解散,那些人中不少都是会党,这仗一打心就野了,现在解散,出去就是土匪,咱们可得把他们看紧喽。等局势进一步平静下来,我亲自主持革命卫队的整编事宜。”
蓝天蔚点了点头,其实新军里也是有军衔制度的,三等九级,非常严格,但赵北一意孤行非要另搞一套军衔制度,众人也无话可说,至于新的部队编制,这一点多数军官倒是赞同的,不仅是因为部队更灵活机动,而且也是因为军官多了,可以升官的机会自然也多了。
北洋军的撤退用了整整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才全部离开汉口,那些长江上的清军炮舰也开始撤退,赵北这才松了口气,现在他立足未稳,又刚刚整肃过部队,军心、士气有些问题,如果清军此时全力进攻,他还真没多少把握守住汉口和武昌。
赵北带领参谋们离开栈房,向司令部走去,在街口碰见两个熟人,一个是王占元,另一个是卢永祥,两人正带着几个马弁朝渡口走去,而且都用手捂着脸颊,一脸的阴沉,远远望见赵北过来,两人扭头就跑,连马弁都扔下了。
赵北觉得好奇,于是派人拦住两个马弁打听,这才得知为何王、卢二人如此沮丧。
听闻北洋军第四镇从汉口借道北返,王占元和卢永祥一合计,觉得还是回北方投旧主子好些,于是第四镇一开到,两人立即带着马弁赶到码头,拉着牌友孟恩远等人一通哭诉,非要拜见吴凤岭,让吴统制带着他们一起回北方,继续为袁世凯效力。孟恩远磨不过两人,只好派船送两人上了吴凤岭的座舰,但谁知一见了面,吴凤岭二话不说,先甩了两人几个耳光,然后就是一通臭骂,王占元和卢永祥虽然苦苦哀求,可最后还是被吴凤岭赶下了座舰。
北洋是个集团,集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忠于这个集团的整体利益,也必须忠于袁世凯,王占元与卢永祥不仅投降了敌人,而且两人的通电也险些瓦解了北洋集团,伤害了集团所有人的利益,所以,吴凤岭不会原谅他们,北洋将领中的许多人也不会原谅他们。
从这一刻起,两人实际上已被踢出了北洋集团,如果共和军再不收留他们的话,他们就真是无家可归了。
做人不能吃里爬外,要从一而终,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通用,北洋军如此,共和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怜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们也只能伴食江城了。”赵北在心里为两人叹息了片刻。
正欲带领参谋们返回司令部,却听见长江上传来几声长长的汽笛,两个守在栈房屋顶的士兵跑到街上,一路飞奔,追上赵北,说道:“司令,那艘大军舰又拐回来了!”
众人吓了一跳,急忙跑回栈房,站在屋顶用望远镜眺望,却见清军的那艘巡洋舰“海琛”号正鼓轮西进,果然又跑回了汉口江面游弋,片刻之后,桅杆上的那面龙旗缓缓飘落,一面白旗升了上去,舰和舷侧的大炮炮口全部低俯,只有舰尾的那门炮仍旧抬着炮口,不过却是指向长江下游。
“起义了?投奔我来了?”赵北放下望远镜,与参谋们面面相觑。
第九十四章 厨子革命
清军巡洋舰“海琛”号起义的消息很快传遍武汉三镇,全城百姓扶老携幼跑到江边看热闹,以前武汉江面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军舰,何况还是中国自己的军舰,对于这种大型军舰能够在枯水期航行到武昌,不惟百姓们觉得诧异,便是列强的那些炮舰军官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在江上搁浅,对于舰底、龙骨或多或少都会造成损伤
实际上,“海琛”号已经在天心洲搁浅过一次,是拆了几部机器和副锚并搬走了近一半的煤炭之后才重新浮起来的,再加上这几天上游降雨,长江水位略有提高,这才得以航行到武汉江面,不过不敢靠岸,只能在江心抛锚。
令人惊讶的是,率领这艘清朝海军舰队主力舰起义的人并不是舰上的高级军官,而是一群湖南的会党,领叫龚春台,哥老会中人,是湖南六龙山洪江会的龙头,当年参加领导过萍浏醴起义,在小池口与赵北有过一面之缘,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如果龚龙头领导的是会党起义,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就凭他一个会党龙头大哥,平日连军舰都上不去,却是怎么策动这艘军舰起义的?
说起来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原来,这位龚龙头策动军舰起义的时候,他有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是赵北给他的,叫做“长江巡阅使”,第二个身份竟是一个厨子,湖南厨子。
本来,龚春台是奉了赵北的军令在长江沿线策动清军炮舰起义的,他本打算利用会党关系将那几艘“楚”字号或“江”字号炮舰策反过来,听说那几艘炮舰正在安庆江面游弋,便带着门徒赶到安庆,可却扑了一个空,当时的清军炮舰已撤往上海高昌庙码头,一来补充给养、弹药,二来迎接刚从北洋南下的萨镇冰,龚春台得到消息,又马不停蹄的奔去上海,但还是扑了一个空,等他们赶到高昌庙时,萨镇冰已率领舰队再次起航,攻击九江去了。
龚春台懊恼之极,本打算立即再跟着舰队追过去,但不等他启程,一艘挂着龙旗的大型军舰就驶到了高昌庙,正是刚刚被清廷调到南方的巡洋舰“海琛”号。
一瞧那军舰的个头儿,龚春台一拍大腿,得,就是它了!
不过,若想将这艘大军舰弄到手,必须先想办法混上军舰,为了混上军舰,龚春台可是煞费苦心。
作为一个没落的封建王朝,清朝处处都显示出必然灭亡的征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清朝的海军舰队里开始流行一种非正式的做法,那就是把军舰上的一些活专包给私人,由苦力们代劳,比如说装卸煤炭,比如说搬运粮食蔬菜,甚至连军舰上都常年居住着一些不是军人的百姓,为舰上的军人们服务,或是替他们洗衣服、剃头,或是替他们看守机器、搬运煤炭,至于原本应该做这些事情的军官或士兵,则可以空出时间去做买卖,一些胆大的人甚至把军装交给这些驻舰百姓,点名时应卯,军饷时分他一点,至于舰上的高级军官,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有孝敬送上来,这些百姓人数又少,又不会驾船,还怕他们抢了自己的船不成?
这种瞒上不瞒下的行为导致了一些事故,比如说“开济”舰在南京下关因弹药库爆炸导致沉没,据说是因为代替水兵看守仓库的百姓抽旱烟的缘故,再比如,清末海军主力之一的“海天”舰触礁搁浅,最后不得不废弃,其原因据说是因为航海兵报错纬度的缘故,而那位“航海兵”就是一位换上军装的驻舰百姓,否则不足以解释,为何该舰原本该去江阴,却最后跑到了舟山群岛。当然,对于这些传闻,海军衙门一概否认,旁人也无从判断真假,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些驻舰百姓是确实存在的。
龚春台就是利用这个便利条件登上“海琛”舰的,作为湖南会党龙头大哥,他座下门徒众多,不惟有湖南人,还有外省人,而且朋友遍天下,洪门、青帮都有关系,龚龙头在上海法租界走了洪门的路子,绕了几个圈,跟“海琛”舰上的一名山东籍轮机兵搭上了线,拜了把子,他就是靠着这个关系带着几个门徒混上了“海琛”舰,做了厨子杂役,菜烧得好不好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利用“海琛”号在天心洲搁浅的机会,与湖南会党取得了联系,而萨镇冰等人又急着想将“海琛”早日浮起,于是招募苦力,上船搬煤,煤仓搬空了一半,龚龙头的几十个门徒便溜到了煤仓里躲了起来,每日靠龚春台等人送水送饭,硬是在煤仓里躲了好几天,直到今天龚春台出信号,众人才一拥而出,在十几名山东籍水兵的策应下一举占领弹药库和枪库,将福建籍官兵都关进舱室,并胁持管带容续,威逼这个旗人舰长将军舰开到了汉口,竖起白旗,宣布起义,至于其他的高级军官,都已在晚饭时吃了龚春台下的麻药,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呢。
清朝海军一向是福建系的禁脔,从北洋水师时代起,海军就是闽人的天下,别省的人很难插手,当年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清廷利用重整海军的机会才插了些山东籍的官兵进去,但闽系势力根深蒂固,鲁系仍备受排挤,在军舰上干得是最累的活,做得是最小的官,两派形同水火。这一点非常关键,若非如此,龚春台的起义也不大可能如此轻易就能取得成功,实际上,主动响应起义的军舰官兵全部都是山东籍。
作为清朝海军的主力之一,“海琛”号战斗力确实不弱,这是一艘防护巡洋舰,德国建造年竣工,满载排水量两千九百吨,舰吃水四米,舰尾吃水五米,勉强可在长江中下游航行,最高航19节,舰两门德制克虏伯15o毫米主炮,分别位于两舷的两座半敞式炮罩内,舰尾一门同样型号的主炮,此外还有若干副炮和鱼雷射管,和炮舰比起来,火力可称相当强悍。按照德国标准,“海琛”只能算轻巡洋舰,主要执行侦察、巡逻、破交、保护殖民地的任务,不能参加大舰队作战,但在中国,这种军舰已经算得上“大舰**”了,自从北洋舰队覆灭以来,中国的国门就靠这些小舰勉强支撑。
为了镇压南方革命,清廷硬是将“海琛”派到了长江作战,明知是枯水期,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蹭,好不容易蹭到汉口,却稀里糊涂成了共和军的战利品。
“龚大哥,你可真行啊!”赵北一锤龚春台的胸口,激动了好一阵,有了这艘巡洋舰,那些列强的小炮舰也就不用放在眼里了,除非他们也把自己的大军舰开来,可是他们有胆子在枯水期航行到这里么?
龚春台咧嘴一笑,说道:“总司令过奖。当初总司令委任我做长江巡阅使,不就是巴望着我给革命军弄几条炮舰吗?这条炮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区区薄礼,总司令一定要笑纳。当初总司令送我那把小手枪,我没别的礼物回敬,这条炮舰就当是龚某人的回礼了。”
“笑纳,当然笑纳。”赵北兴奋的围着后主炮转了几圈,伸手摸了摸那粗粗的炮管,笑得合不拢嘴。
陪着他参观军舰的参谋们倒没有高兴得昏了头,冷静的询问了几个问题。
“龚大哥,舰上水兵有多少愿意起义?”
“龚大哥,这舰炮的操纵有什么诀窍?”
……
对于这些问题,有的龚春台能回答,有的却是答不上来,好在军舰上倒也有些心向革命的官兵,找来一问,总算弄明白了这艘巡洋舰的基本情况。
由于龚春台的威逼利诱,再加上革命形势展迅,北方的袁世凯也造了反,所以,目前这艘巡洋舰的二百七十名官兵中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加入共和军,其他的人普遍持观望态度,而舰上的旗人军官则对革命非常敌视,不过他们已被送下军舰,也不必担心他们在舰上捣乱。
“龚大哥,你为革命立了一大功,不能不赏。我就命你做‘海琛’舰长,指挥这艘军舰。”赵北试探着说道。
龚春台连忙摆手,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当下说道:“不瞒总司令,在军舰上呆了这些天,我连东南西北都还没完全搞清楚,叫我指挥军舰,那是盲人骑瞎马,说不好啥时候就撞了脑袋,耽误了革命大业。你若想真的赏我个差事,不如给我些人马,再给些洋枪洋炮,叫我领着去湖南,我要为当年那些死难的好汉报仇,杀了那些狗官。”
“湖南目前已经大半光复,共进会恐怕不会允许别的势力插手。”
赵北沉吟片刻,其实刚才那个任命只是一个客气话,真要叫龚春台指挥军舰,他还不放心呢,现在既然龚春台主动推辞,那再好不过,不过也不能冷了会党同志的热情,于是话锋一转,说道:“既然龚大哥要回家乡,我也不阻拦。这样吧,人马你自己招募,步枪我给你五千杆,大炮给你五门,现在湖南长沙是共进会主政,共和军吴振汉部已经撤到了湘北岳州一带,我给你写封信,你去之后,先到岳州,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吴振汉,让他给你讲讲湖南现在的形势,顺便给他带些弹药过去。岳州是湘北门户,位置相当重要,你若想在湖南有所作为,最好以岳州为依靠,有共和军给你撑腰,你就放心的闹革命吧。”
龚春台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召集门徒,与赵北一一引见,赵北也不吝啬,每人赏了现大洋五百块,这些会党人物随即乘舢板上了岸,招募湖南人马去了。
“这艘军舰大是大,可在长江里能派什么用场呢?”
站在舰桥上,赵北和一群参谋陷入了沉思。
第九十五章 阳关道与独木桥
赵北领着参谋们在军舰甲板上转悠,跑到舱里,东摸摸,西看看,作为一个伪军事迷,能够与这个时代的军舰亲密接触,倒也是一件快事。
不过兴奋归兴奋,忧虑也是存在的。海军是个技术军种,不像6军,杆步枪就是兵,海军同时也是一个贵族军种,不是穷国养得起的,当年清廷四处罗掘,好不容易养了支北洋舰队,可是后来的战争却表明,海军不是买来军舰就可以称霸海洋的,如果没有能力对海军进行持续不断的技术更新的话,再庞大的海军也会成为敌方舰队的活靶子。
简单来讲一句话:养海军要大把银子,现在共和军没那么多银子。
正当赵北在“海琛”号上为海军经费愁的时候,在距离他不到五里的下游,一艘悬挂着龙旗的炮舰正缓慢的游弋着,忽而跑到上游,忽而跑回下游,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海军提督萨镇冰就站在舰桥上,拿着望远镜向上游的“海琛”号眺望,忧郁的神情使他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如果及时的将旗舰变更到‘海琛’号上,或许‘海琛’就不会舍我而去了吧。”萨镇冰仍为自己的迟钝懊恼不已。
那毕竟是中国舰队中屈指可数的主力舰,甲午战争之后,清廷重建海军,好不容易积攒下了五艘大舰,均以“海”字打头,三年前“海天”舰已经损失,如今“海琛”舰又不辞而别,这怎能不让萨提督忧心忡忡?
“海琛”本是萨镇冰的座舰,搁浅之后才把旗舰变更为“楚”字炮舰,“海琛”号浮起之后,萨镇冰忙着应付袁世凯,未能重回“海琛”坐镇,结果就便宜了那帮革命党。
本来,在下游的七里沟得知“海琛”挂起白旗的消息之后,麾下参谋就有人建议炮击“海琛”,胁迫其转舵归航,但这个建议被萨镇冰一口拒绝。炮舰轰巡洋舰,那是自讨没趣,何况,中国海军的精华就这么一点了,不能再损失了,再损失,中国就真的没有海军了。
萨镇冰回想起了两个月前在厦门的所见,当时,美国的“大白舰队”周游列国途经厦门,萨镇冰奉旨率舰前往迎候,当他亲眼目睹那几艘进港停泊的美国战列舰的时候,内心遭受的何止是重重一击?任何一艘美国战列舰的排水量都过中国主力舰队的排水量总和,国力的差距竟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就算是当年的北洋舰队还在,恐怕也是望洋兴叹-====-
虽然“海琛”等舰相比战列舰是那么的渺小,但这毕竟是中国可以依仗的全部海上武力,当年意大利舰队跑来,要强租三门湾,如果不是这几艘中国巡洋舰严阵以待,恐怕中国的版图上就又会多画出一块国中之国来。
萨镇冰愁肠百结,放下望远镜,长叹一声,问身边的副官:“‘海琛’还没回信号吗?”
副官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回信号。天色已很暗了,他们未必能看清旗语,也没有灯光信号回应。”
萨镇冰当然不知道“海琛”号上的起义骨干不是海军官兵,而是一群会党,他现在对于舰上的情况一无所知。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萨镇冰命令道:“再打信号,告诉他们,‘尔等好自为之’,若是回心转意,我还在七里沟等他们,绝不为难他们。”
炮舰徒劳的又打出了一组旗语,但依然没有任何回信,只好怅然的在江面上兜了个圈,拉长了哀伤的汽笛,在暮色中向下游驶去。
……
夜色已深,汉口英租界的路灯像往常一样亮了起来,虽然现在是战争时期,可这国中之国里却看不到一点战争的痕迹,只是街上的行人多了许多,多半都是战争难民,虽然武汉战事已结束,可这些难民的遣返却需要时间和耐心。
吴禄贞推开窗户,看了眼在街边巡逻的巡捕,从香烟罐里拿出一支纸烟塞进嘴里,但还没点着火,身后的房门却响了起来。
不等他应声,那门已被人从外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客房,开口就问:“绶卿,你要去哪里?”
吴禄贞淡淡一笑,说道:“赉臣,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那人愕然道:“你真要走?刚才我见白朗替你收拾行装,一问,他说你吩咐的,却没告诉我你打算去哪里。”
吴禄贞说道:“想必你也听说‘海琛’号的事情了?”
“哼!现在整个租界的洋人都跑去看军舰了,我能不知道么?这帮乱臣,吃得是朝廷的俸禄,却和革党沆瀣一气。”
“你我知交一场,我也不骗你,我是要去投奔共和军。”吴禄贞淡淡说道。
“什么?你……你也要造反?”中年男子大惊失色。
“赉臣,你是红带子旗人,自然是和朝廷一条心,我是汉人,也有一份复汉之心,如今革命大势摆在眼前,我不会错过的。其实,在日本的时候我就心向革命了,而且,我也是一个同盟会员,早在庚子年的时候我就加入过兴中会,参加过自立军,若非张之洞捣毁了自立军总部,恐怕我早就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了。”
“什么?你是同盟会的人?你……你瞒得我好苦!亏得我还有意提拔你。”中年男子又惊又怒,一张脸变得铁青。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清廷委任的“讨贼第一军总统官”良弼,他是满洲镶黄旗的旗人,红带子觉罗,字赉臣,早年曾留学日本6军士官学校,是旗人里屈指可数的军事人才。至于那位吴禄贞,则是良弼的日本士官学校的校友,不过是第一届,良弼是第二届,吴禄贞算是良弼的学长,两人亦是挚友。
良弼奉旨率军征讨共和军,考虑到麾下的北洋第四、第五两镇都是袁世凯的嫡系,他怕掌握不住部队,于是采取“以汉制汉”的方法,从6军部和北洋武备学堂调来大批汉人军官,编入第一军,试图用他们替换原来的北洋新军将领,为此,特意将好友吴禄贞调到身边充当参谋长,筹划整军事宜。不料走到黄州时,袁世凯造了反,清军第一军序列中的第四、第五两镇随即响应旧主子的号令,裹胁巡防营兵,顿兵不进。
眼看着就是一场哗变,良弼号令不行,迫不得已,只好带着少数亲信连夜离开军营,搭乘一艘英国商船到了汉口,躲进英租界,由于北洋军将领极为仇视良弼带去替换他们的那些军官,所以,吴禄贞等人也跟着良弼逃到汉口。
良弼本打算在租界里躲几天,然后乘英国炮舰去浦口,如果不能掌握江防军的话,那么就转道回北京,但住了几天之后,传来了北洋第五镇已奉命东进讨伐两江总督长庚的消息,随即北洋第四镇也借道汉口北上增援,英国领事也拒绝再派炮舰护送良弼,如此局面,良弼的北返计划就搁置下来,正打算与吴禄贞商议时,却惊讶的从吴禄贞马弁嘴里得知了吴禄贞即将离开租界的消息,于是匆匆赶来询问。
“赉臣,你待我以诚,这我知道。”吴禄贞叹了口气。“但那是私谊,替代不了公义。”
“公义?何谓‘公义’?”良弼冷笑着问。
“公义便是创建共和,摧毁帝制。”吴禄贞话锋一转。“你知道共和军的参谋长是谁么?是蓝天蔚,士官学校第二批留学生,是你的同窗,当年我任教湖北将弁学堂时也曾与他共事。直到前日看报纸,我才知道,原来蓝天蔚竟也是同盟会员,留日军官中到底还有多少个像我和蓝天蔚这样的秘密革命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清廷气数已尽,南方革命党起义,北方袁世凯造反,天下百姓望风影从。赉臣,听我一句劝,没有必要给这个王朝陪葬,顺应历史大势才是正道,你是旗人,共和军未必肯收,否则的话,我走的时候肯定是要拉你一起去的。”
“我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绝不与乱臣同伍!”良弼一拳砸在墙上,看了吴禄贞一眼,转过身去,将手摆了摆,说道:“人各有志,你既然定了主意,我也不勉强你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后咱们再见面,就是敌人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大踏步的走出房间,走廊上传来他的咆哮:“我就不信,咱们旗人二百余年的天下,就会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不让也得让。”吴禄贞靠在窗边,自言自语的回了一句,随后点燃了那根纸烟。
一名穿着北洋军装的马弁提着只皮箱走进房间,说道:“大人,咱们这便走么?还有几位参谋也想和大人一起走,带不带上?”
“带上。白朗,把那封信给我,现在良弼已知我要去哪里,没必要再给他留信了。”吴禄贞哼了一声,走到门边,将电灯开关拉上,带着马弁离开了房间。
第九十六章 民政班子
寒风呼啸,漫天飞雪,这是入冬以来武汉地区的第一场降雪
气温下降得很快,共和军在武昌城外设立的难民收容站已住满了无家可归的汉口居民,虽然听说共和军的那位总司令已与汉口商会达成重建汉口的协议,但现在这种隆冬时节确实不宜兴工,难民们只好在这收容站暂时栖身,好在有吃有穿,也看不见租界里那些挥舞警棍的“红头阿三”,百姓们虽仍不免有些许怨言,但也深知军政府方面已尽了最大努力。
除了怨言之外,剩下的就是憧憬了,憧憬着那战后的和平生活,也憧憬着那梦幻般的新汉口,据说赵总司令打算把汉口建成华中地区最繁华的商埠,要把上海比下去,要把广州比下去,如今这种局面下这个计划虽说有些做白日梦的味道,但总是好过整天做噩梦。
人,总是要活在希望里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虽然地上的积雪不过才半寸厚,可他们已迫不及待的在雪野中嬉戏起来,打雪仗已有些过时,他们更愿意站在江堤上,向那长江上眺望,好奇的数着江上的军舰,透过那绵绵雪幕,比赛谁的眼神更好,能看清那舰尾的洋旗。
一艘巨大的军舰静静的停泊在长江主航道上,和那些在它身边往来游弋的列强小军舰一比,它的身躯要伟岸许多。
这是共和军最大的军舰“海琛”号,现在下了双锚,几根很粗的缆绳从舰身上伸出,连接到了岸上,其中的一根缆绳上牵着一根电话线,沟通着军舰与6地上的联络。雪幕下远远望去,那军舰显得如此的安详、沉稳,静静的守护着这座静谧的城市。
至于那些列强的小军舰,则显得有些暴躁,就像一群野狼望见了一头在自己的领地休憩的猛虎,心有不甘,可却偏偏不敢上前将它驱走。
汉阳城的朝宗门与“海琛”号巡洋舰遥遥相望,“共和”号代用小炮舰正在“海琛”号与朝宗门码头之间来回穿梭,充当着交通艇的角色。
现在,这艘“海琛”号就是赵北的司令部,由于战事已经停止,汉阳兵工厂已没有威胁,因此,他就把总司令部搬到了军舰上,一旦军情有变,他可以立即指挥军舰投入战斗,用舰上大炮轰击敌军。
“海琛”号巡洋舰刚起义没多久,考虑到斗争形势的复杂性,赵北已将原“海琛”号上的全体官兵都调到了岸上,组成了一个学习班,由张激扬的时政宣讲员为他们进行政治辅导,或者说是洗脑,所用教材都是由赵北主持的一个宣传小组编写,主要是中国近代史和甲午战争史,此外还有此次“戊申革命”的简略经过,以及世界形势。
至于现在操纵“海琛”号的,除了从“楚观”号调来的二十多个轮机兵和驾驶兵外,其他的官兵都是6军,那些舰炮也都由炮兵掌握,对于这些旱鸭子来说,在一艘停泊不动的军舰上开炮与在6地上开炮没什么区别。
前两天这帮6军官兵可是极为兴奋,在赵北的默许下,忽悠那些轮机兵驾着军舰在武汉江面来回游弋,舰炮转来转去,指指英国租界,再指指日本租界,一副天下惟我独尊的架势,吓得那些列强小炮舰鸡飞狗跳,若不是长江水位又降了下去,生怕再次搁浅,他们恐怕还不会消停下来。
不过这帮6军官兵的行动也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英国领事被激怒了,召集各国驻汉口领事开会,煽动起了一支“国际舰队”,“威慑”共和军的这支“6军海战队”,于是,就出现了十几艘外国小军舰围着“海琛”号兜圈的怪异景象,不过这些外**舰的舰长也都不是傻子,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若是各国领事真的下令炮战,他们将毫不犹豫的拿起自己军舰上的那些小炮弹,沾着黄油塞进这帮沙文主义分子的嘴里去,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赵北是昨天才把司令部搬到军舰上的,和前些日子一样,这几天里他仍是忙得四脚朝天,组建各地的军政分府、清理全省财政、稳定市面、打击土匪……诸多事务都要他操心,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想管的结果就是什么也管不好,吃一堑长一智,赵北正式开始组建一个民政班子,现在,他正在军舰的军官会议室里召开会议,与绅商代表和参谋们商议这个民政班子的组织结构。
与会的人里除了黎元洪、蓝天蔚、张激扬、王占元、卢永祥这些“老部下”之外,还有季雨霖、胡瑛、梁钟汉、吴贡三、殷子衡、李亚东等人,他们多半都是日知会的干部,当年日知会被清廷破坏,这些人被投入大牢,一些被关在黄州,一些被关在武汉,这些地区光复后,共和军清理狱政,将他们释放,后被赵北收入军中,调养精神,一些躲过清廷搜捕的革命者也在光复后自动前来投效,前些日子杨王鹏率领北伐军到河南闹革命,曾邀请这些日知会干部和革命青年同往,但这些人考虑再三,多数人婉言谢绝,留了下来辅佐赵北。
这些人中有些上过军事学堂,有些上过法律学堂、师范学堂,这就是现成的军事官员和民政官员,尤其是胡瑛,是历史上“洪宪帝制六祸”之一,辅佐袁世凯当皇帝的重量级鼓吹手之一,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放过,赵北不仅要用,而且要“重用”。
所以,刚才的会议中赵北力排众议,拒绝了黎元洪的提议,没用汤化龙,而是任命胡瑛做了“武昌特别市市长办公室主任”,辅佐自己处理民政事务,本来,胡瑛毛遂自荐,想做共和军的外交全权代表,主持对外交涉事宜,但考虑到他什么外语也不会,至于外交礼节更是一窍不通,所以赵北也没敢遂了他的意,好在市长办公室主任的官也不小,基本上算是赵北在民政事务上的第一副手,胡瑛倒也没有意见。
至于黎元洪,赵北也没冷落,除了正式委任他为湖北议院议长之外,还将他的好友汤化龙委任为副议长,叫他们两人全权负责组织省议院,承诺给他们实权。
作为前清军协统,黎元洪刚进共和军政府时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什么话也不多说,什么人也不得罪,人送绰号“泥菩萨”,直到袁世凯的“新年通电”出,他才一改往日形象,积极投身革命事业,不仅主动写信策反各地仍在负隅顽抗的旧部下,而且还亲自跑了趟租界,邀请湖北立宪派代表人物汤化龙出山,为军政府做事,虽然汤化龙没有一口答应,但总算是提高了黎元洪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尤其是那些立宪派士绅,更是将他视为华中地区立宪派新领袖,与东南地区的张謇并称“君宪双雄”。
黎元洪也趁热打铁,以“立宪会”副会长的身份拍通电,邀请各省立宪派前往武昌举行全国立宪大会,督促清廷立宪,并与张謇联名通电,敦请清廷正式任命袁世凯为“全权摄政大臣”,以便名正言顺的处理一切国政。
说来也怪,袁世凯都明目张胆的扯旗造反了,可清廷中枢却迟迟没有动作,甚至连“讨逆诏书”都没,或许真如百姓所言,这个朝廷已是怯懦到了极点,连一点削平反侧的勇气都没有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朝廷没有话,倒是各地的封疆大吏忙碌起来,高举“勤王”大旗,很是出了些“忠臣”,当然,他们到底是真的打算带兵进京勤王,还是在为自己的利益忙碌,却是要打个问号的。
如今的局面那叫一个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豪杰唱罢小丑上,谁也说不好最后霸唱天下的会是哪一位。
革命就是各种势力的分化组合,革命也是大浪淘沙,淘掉那些沙子,留下那些金子以及伪装成金子的沙子。
第九十七章 派系
这段日子以来,黎元洪一直在上蹿下跳,对此,赵北只是冷眼旁观,无论是黎元洪也好,胡瑛也好,就连那风头正劲的袁世凯,都只是他的棋子,历史大势就在他的眼前,他绝不会允许这些人把握住这个大势,况且他们根本就把握不住,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
救国,还得靠他赵北赵振华,谁叫他是穿越者呢?
“诸位,既然大家都对这个组织大纲没有异议,那么,我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希望诸位同舟共济,尽快使全省政务走上正轨。现在鄂省光复未久,诸事千头万絮,行政区划的重新划分,官吏的裁汰考核,财政的清理,厘金的整顿,地方自治会的组建,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是做不好的,这要依仗各位。”
赵北站起身,整了整军装,大声宣布会议结束。
“对了,还有一事,由于我们是革命军政府,不是封建王朝,加之现在全国局势尚未稳定,财政状况尚未改观,所以,从现在起,诸位的月薪与赵某一样,都是每月五十大洋,另加二十元交通费。我丑话说在前头,赵某不是满清朝廷,我的眼里不揉沙子,诸位的薪金来源于百姓,拿了百姓的血汗钱后就不该再伸脏手,若是哪位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贪赃枉法,赵某必不客气!”
底下众人都是一凛,赵北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再加上他又有“抄家狂”、“小赵屠”的诨号,众人绝对相信他说到做到,不过每月总共七十元的薪金,未免少了点,但想一想那些6续涌向武汉地区的流民和乞丐,再想一想那些挂在城楼上的前清官员们的人头,众人却也不敢以身试法。
众人起身告辞,现在赵北禁止下跪礼,所以都是微微鞠躬,赵北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握手相送,轮到胡瑛和黎元洪时,他抬手指了指两人头上那硬邦邦的漆黑西式礼帽,说道:“二位,都已经是革命军政府的官员了,这辫子还是剪了为好,不然,恐怕有人会说二位是投机革命,三心二意,甘做辫奴呢。再说了,不剪辫子却穿洋装,不伦不类,让人噱。”
两人脸上都是一热,连忙答应回去就剪。其实黎元洪的辫子早就剪了,不过没有剪干净,后来又在脑后的披肩长中悄悄蓄了根一尺长的小辫,有人就此向赵北打小报告,可赵北也没去管,反正当时黎元洪的反清通电已出,就算那辫子蓄得再长,也改变不了他“叛臣”的身份。
“总司令,我怎么安排?”
等其他人都走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季雨霖走到赵北跟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刚才安排工作时,其他人都是当场任命,惟独季雨霖一直没听到赵北念自己的名字,此时见会议已毕,只好硬着头皮询问。
“良轩,你也有安排的,不过不是做民政官员,而是做军官。”
赵北与季雨霖握了握手,两人走出舱室。
赵北说道:“听说你是湖北将弁学堂出身?前天蓝参谋长将吴禄贞推荐给我,和吴禄贞攀谈时他提到过你,说你是他的学生。”
季雨霖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说道:“职部确实是吴绶卿的学生。”
赵北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军官成学堂任教,一个是担任师长。你选哪一个?”
季雨霖迟疑了一下,说道:“职部还是去带兵为好,军校的教习我做不来。”
“那好,我给蓝天蔚打个电话,你下了船直接由蓝参谋长领着下部队,接了委任状,你就是第二师的师长了。第二师是以原江苏第九镇为基干整编而成,和第一师一样,算是共和军现在的主力部队,这可是模范师,你可得给我带好了。”
“多谢总司令栽培!职部定不负总司令重托!”
季雨霖一阵激动,他确实没想到赵北会把第二师交给他,这可是共和军的精锐部队,最有战斗力,也最有纪律,和第三师、第四师那种纯粹由革命卫队整编而来的部队相比,第二师就是王牌师,模范师。
季雨霖是湖北人,按说带第一师最合适,因为该师正是由原湖北第八镇整编而成,不过第一师师长现在由赵北自己兼着,这第一师就不能给他。
之所以把第二师交给季雨霖,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日知会会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背景,既不是光复会员也不是同盟会员,而现在日知会已解散,他做师长相对来说比较让人放心,而且自从杨王鹏北上之后,江苏第九镇的几个高级军官为了争夺这个师长位置互相拆台,使得师长人选问题久拖不决,国不可一日无主,师不可一日无长,这师长的人选还是应该尽快定下来。
本来,杨王鹏走后,最有资格坐第二师师长位置的是同盟会干部柏文蔚,但由于林述庆也加入了这场师长位置争夺战,所以,这斗争日趋白热化。
林述庆原是江苏第九镇的营管带,黄泥港起义后奉命与群治学社的章裕坤等人前去策动江苏新军第三十三标响应起义,虽然成功的策动了起义,但由于该标回乡心切,因此裹挟林述庆、章裕坤等人向安庆开拔,与赵北的进军方向正好相反,等到了安庆,三十三标立即被熊成基接收、整编,林述庆、章裕坤等人虽被委以“高级参谋”的名义,但实际上被架空,几人觉得没意思,聚在一起一合计,觉得还是去湖北好些,于是便带着江苏第九镇的统制官徐绍桢悄然离开安庆,绕道上海,搭乘外国轮船到了武汉,重归赵北麾下,杨王鹏率军北伐,章裕坤和林述庆没有跟着一起去,都被赵北委了旅长,编入新整编而成的第二师。
在第二师师长的争夺战中,以柏文蔚和林述庆两人的斗争最为激烈,柏文蔚是同盟会员,威望较高,也是第二师的旅长,林述庆虽是白身,可有章裕坤给他摇旗呐喊,一个师三个旅长,二对一,柏文蔚有些架不住,于是拉上同是同盟会员的参谋长蓝天蔚给他撑腰,双方再次战成平手。
于是在第二师里出现了派系斗争,双方明争暗斗,势同水火,这个矛盾连赵北、张激扬也调和不了。
手下人分成若干派互相对峙,一般来说这对于领导是利大于弊,可以居中取渔人之利,平衡之策,但是第二师的派系斗争逐渐有升级的趋势,已经威胁到了军令的统一,而这却正是赵北最不能容忍的,所以,两派斗到最后,忍无可忍的赵北出手了,一纸调令,干脆把林述庆和柏文蔚分开,一个调到第三师当旅长,一个调到第一师当旅长,看到总司令不偏不倚的拉架姿势,江苏第九镇的高级军官们这才消停下来,蓝天蔚也闭上了嘴,众人再次领教了总司令乾纲独断的禀性。
如此一来,第二师就只剩下章裕坤一个旅长,赵北随即将前共进会干部彭汉遗和前群治学社干部张立诚提拔上来,派到第二师做旅长,不过这师长的位置还是空了几天。
再三权衡之后,赵北还是决定派一个“外人”到第二师去,一来可显示自己的公正,二来也是掺沙子,于是季雨霖进入了他的视线。
不过季雨霖能不能控制住部队也是不好说,一则他年纪较轻,资历太浅,二则他从未带兵打过仗,威望不足,不过对于总司令来说,这个师长人选也有优点,那就是在部队里没有根基,全靠总司令支持,至少目前不必担心他拉帮结派,而且季雨霖是正规军事学校出身,军事素质无论如何也比那些半路出家的革命青年强些。
本来,蓝天蔚将吴禄贞推荐给赵北后,也曾私下建议过让吴禄贞带第二师,但赵北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观察观察,因为吴禄贞的背景太“深厚”,此人不仅参加过兴中会、自立军,而且也是个同盟会员,是老资格的革命党人,比宋教仁的资格都老,当年在湖北将弁学堂任教,湖北新军中不少军官都是他的学生,人望太高,也太“危险”。
现在赵北刚刚解决了群治学社,不想让同盟会下山摘桃子,还是让“自己人”上位比较合算,所以吴禄贞出局了,现在被派去军官成学堂任副校长,同时也兼管全军军纪,倒也不算太亏待了他。
解决群治学社只是控制部队的第一步,以后,同盟会、光复会、共进会、立宪派,这些也都要清理一番的,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操之过急也未必稳妥。
季雨霖自然不清楚总司令的心思,此时已完全沉浸在千里马遇见伯乐的兴奋中,既然总司令看重自己,那么自己却也要拿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勇气,无论如何不能叫总司令失望,当下拍着胸脯向赵北保证,一定将部队训练成王牌师。
站在船舷边,虽然在挥手与季师长道别,但赵北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现在军官成学堂已办,虽然尚未开学,但筹备工作已接近尾声,其它方面都好说,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师资问题,现在缺乏合格的军事教员,即使将张之洞当年培养的那些军校教官都聘来,师资力量也还是捉襟见肘,为了尽快提高军官素质,赵北甚至聘请王占元和卢永祥这两个北洋叛将做了学堂副校长,其中苦心又有多少人能够领会?
赵北其实更愿意让季雨霖去军校当教员,但这事勉强不来,教员若不能安心教学,还真不如叫他们下部队带兵,至少他们不会满腹怨言。
但这军校马虎不得,还得想办法扩充师资力量,提高教学水平,提高毕业学员军事素质,就算比不了日本6军士官学校,至少也要跟清廷6军部办的保定6军成学堂看齐。
“何时才能看到我自己的‘黄埔军校’啊。”
赵北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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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自动枪
赵北在船头踯躅,思考着军校的事情,但一声汽笛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充当交通艇的“共和”号将季雨霖等人送上了岸,拉着汽笛又离开汉阳码头,向“海琛”号驶来,这表明又有客人要来拜访总司令。
“共和”号靠了帮,几个乘客顺着舷梯爬到“海琛”号上,却是汉阳兵工厂的督办刘庆恩和几名助手。
守在舷梯边的卫兵将几人拦下,双方起了争执。
赵北走了过去,示意卫兵放几人上舰。
“国臣,你怎么有闲心到我的司令部转悠?”赵北笑着问道。
刘庆恩指指身后那几个助手,又指指那几个卫兵,说道:“总司令一直在催手雷的事,这不,今天刚刚制好,拿来给总司令过目,却被这几个卫兵拦住,不许上舰。”
“过来之前先打个电话嘛。这里是军事重地,卫兵们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预约的话,他们肯定不会放人上舰。”
赵北已明白对方来意,瞄了眼刘庆恩提在手里的竹篓,说道:“外头在下雪,走,咱们去海图室说话。国臣,你来得正好,我打算设计一种新式手枪,不过在结构上一头雾水,你是专家,咱们探讨探讨。”
进了海图室,刘庆恩取下斗笠,将那只竹篓放在桌前,从里头拿出几个拳头大小的铁疙瘩,放在了绘图桌上。
“手雷弹壳铸好了,这一次没用泥模,沙眼没了,刻槽更整齐,试炸了几颗,每颗破片都过五十片,杀伤力很不错。另外,爆破筒的样品已经制好,但尚未试炸。”
赵北拿起雷壳掂了掂,赞道:“不错,有劳诸位了。”
这种手雷是与迫击炮同时设计的,名为式进攻型手雷”,壳体为铸铁,上面刻有预制沟槽,以增加破片数量,同时也可充作防滑筋,考虑到制作方便,使用拉引信,延迟时间六至七秒,由于缺少猛炸药,弹壳里装填的是硝棉火药,威力有限,但现在武器缺口较大,也讲究不了那么多。
由于兵工厂一直在赶制迫击炮,没有安排手雷生产计划,所以这种手雷没有得到实战检验。至于刘庆恩说的“爆破筒”,也是赵北设计,这种爆破工具可以有效对付碉堡、铁丝网、雷区。
刘庆恩指着手雷说道:“总司令,咱们的硫磺和硝石快用完了,租界又不卖给咱们,就靠那点走私货,根本是杯水车薪,那些奸商更愿意兜售旧枪,而不是兵工原料。咱们还得想想办法,不然,连硝化棉都制不出来了。”
“我已派人乘洋船到东边去了,看看能不能到外地购买这些原料。不过你们也不要光指望着我,自己也要多想想办法,洋硝买不到,就熬土硝嘛,纯度不高,可以慢慢提纯,至于硫酸,可以想办法回收那些废酸嘛,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说起火药,还是咱中国人明的呢。”
赵北将手雷放在桌上,抬起手指了指刘庆恩身后一人,问道:“这位背的是杆步枪?你什么时候也雇起马弁来了?”
这倒不是赵北神经过敏,自从黎元洪被特批了两杆“汉阳造”武装自己的马弁后,一些民政官员也有样学样,向军政府请领步枪看家护院,考虑到现在时局较为混乱,军政人物确实需要保护,所以赵北基本上满足了这些官员的请求,每人了两杆步枪,由他们自行雇佣保镖,但这只是临时措施,一支专业警卫部队目前正在组建,未来的政府官员将由他们负责保护。
刘庆恩那名助手背在肩后的步枪外头裹着油布,看不出是什么型号,不过从较短的枪身来看,不是“汉阳造”。
“他不是我的马弁,而且那也不是普通的步枪。”
刘庆恩示意那人将肩后的步枪取下,平端着递给赵北,一本正经的说道:“总司令见多识广,鄙人想看看,总司令能否看出这杆步枪的奇特之处?”
赵北接过步枪,放在桌上,拆了油布,拿起仔细端详。
要说他这么多年的兵器杂志也不是白看的,只瞄了两眼,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可拆卸式长弹匣、宽厚的机匣、怪异的枪栓,再加上那前部的一根外露的导气连杆,他脱口而出:“这是……自动步枪?还是半自动步枪?”
抬起头,却见刘庆恩正冲着他挑起拇指。
“总司令果然好眼力,这正是杆自动枪,扣一下扳机就打一颗子弹,一口气打出二十五颗子弹,其间不用拉枪栓,若是调一下连杆,还可以连续开火,火力之强,快赶上机关枪了。”
“哪国的?”
赵北看了眼机匣,上头写着行洋文,但不是英文,不过那几个数字还是认得的,不由更觉惊讶,他不知道自动步枪出现得这么早,他一直以为自动步枪是二战前后登上战争舞台的,而且这杆步枪似乎还可以在“半自动”和“全自动”之间转换,设计理念可以说相当先进。
“这杆自动枪是意大利的,学名‘塞里格蒂自动枪’。甲午战后,伪清朝廷要编练新军,意大利商人就拿着这杆自动枪向清廷推荐,说可以取代马克沁,可惜清廷不识货,再加上当时这枪刚明不久,性能有些问题,结果咱们中国的军队与这自动枪失之交臂。当年英国人跟布尔人在南非开战,这枪就上过阵,布尔民团装备,英**队很吃了些苦头,不过这枪装备数量不多,名头也不太响。”
“意大利的?”赵北更惊讶了。“你从哪里弄到的?”
“从一个美国船员手里收来的,不过只有这一杆,派不上用场,我就做主扣下了,没给部队用。”
赵北恍然,这几天他正在向汉口租界的那些外国投机商做宣传,声称共和军将以优惠价格收购新旧枪械,一些军火掮客闻风而动,已送来不少样枪,其中不乏普法战争时期的破烂。
不过眼前这杆自动步枪显然不属于破烂,这倒是多多少少改善了一下意大利人在赵北心目中的形象。
“你不会是想仿制吧?”赵北揣测着刘庆恩的用意。
刘庆恩点了点头,说道:“依我之见,若以此枪取代‘汉阳造’,步兵火力将增强数倍,机关枪都可以省了,一个兵抵得上敌方十个兵。”
“不妥。”赵北放下步枪,摇了摇头。“这枪好是好,但我们现在用不起。而且火力的换算也不能这么算。”
“怎讲?”刘庆恩问道。
“子弹不够用。”赵北叹了口气。
“你没上过战场,没领教过战场上的那种紧张、恐惧。若是装备‘汉阳造’,士兵开一枪即拉一下枪栓,射击度慢,子弹自然用得慢,但若装备这杆自动枪,士兵往往会因为战场上的恐惧而扣动扳机不放,如此一来,固然可以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但打不了几下就没子弹了,这仗也不用打了,光是子弹的需求量就够把咱们压垮的。所以说啊,这自动枪是给富国用的,穷国用不起。”
“我倒没有想及此点。如此说来,当年清廷没选这枪,或许也是这个考虑。”
刘庆恩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道:“那么,便不仿造了,这枪也不收了。”
“那倒不必,若是有人卖,还是可以少量购买一些的。其实,这枪若是稍微改改,加上两根枪架,那就是轻机枪啊。”赵北灵机一动。
“轻机枪?”
刘庆恩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赵北的意思,一拍大腿,说道:“光加枪架不够,这枪子弹打得快,枪管会过热,这枪管上就得加散热片,就像那法国的哈奇开斯机关枪一样。”
赵北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愧是军械专家!正是如此,这枪得加散热片。而且这枪和法国哈奇开斯机枪一比,这重量上可占了大便宜,一个兵就能扛着到处跑,也不必担心找不着冷却水,比马克沁机枪更轻便。”
赵北在那边说,这边刘庆恩已迫不及待的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片刻之后已完工,虽然有些怪模怪样,可已能看出几分轻机枪的雏形。
赵北接过铅笔,又将那草图改了改,说道:“这个枪托可以拉直,扳机后面可以加一个小握把,如此一来,射手抵肩射击时更舒适,准确度也更高。”
刘庆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如果说赵北“设计”的迫击炮是参考了古代的臼炮的话,那么这眼前的装了小握把的轻机枪就简直可称是神来之笔了,因为无论是哈奇开斯还是马克沁,目前为止,尚无一种机枪可以单人操作,这轻机枪的主意简直就是前无古人。
这轻机枪若是制造出来,可以直接列装到排,甚至是班!如此一来,共和军一个排就能对抗北洋军一个队!”刘庆恩拿着图纸,连连称赞,已有些眉飞色舞的味道,与他平日里的那种刻板完全不同。
“先别高兴太早,这只是纸上谈兵,这毕竟是一杆步枪,结构、强度能否满足持续射击时的要求?咱们现在也不清楚。依我之见,与其仿造这杆意大利自动枪,倒不如参考它的结构,咱们自己重新设计一种轻机枪,比如说,把这导气筒从枪管侧面移到枪管上方或下方,如此一来,外形更美观,也更方便安排枪架。”
赵北一边向刘庆恩泼凉水,一边拿起铅笔,又在那草图上修修改改,那挺“轻机枪”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
刘庆恩站在一边,只是连声赞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赵北不仅会设计大炮,也会“设计”枪械,若是投身此道,只怕也能与那昔日的加特林、马克沁等老先生比肩而立。
他当然不清楚,赵北不过是剽窃了后世名枪的设计理念,那“小握把”、“直枪托”的概念虽然在后世平平无奇,可是在这二十世纪初叶,却无疑是越时代的。
当然,先进的理论还是需要同样先进的工业支撑的,赵北也没指望这轻机枪能够很快问世,毕竟,中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工业仅仅只是这片古老黄土地上的点缀而已。
赵北画了几个不同的机枪草图,只有轮廓,没有结构,因为他画不出来,所以就只能把这具体的设计工作交给真正的专家了。
将草图交给刘庆恩,赵北说道:“这个轻机枪的设计方案是军事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庆恩点了点头,将草图收好,问道:“那么,这塞里格蒂自动枪咱们还买不买?意大利军火商和美国商人一样好说话。”
赵北说道:“如果性能不错,就少量买一些。这枪口径比‘汉阳造’小,用得子弹也轻,士兵可以多带子弹,虽然普遍装备是不行的,但少量装备给精锐部队还是可以的。不过如此一来,同时装备两种口径的子弹,对于后勤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若是能改改口径就好了。”
刘庆恩说道:“这枪是六五口径,汉阳造七九口径,相差太远,考虑到连续射击,在原枪上是改不了口径的,只能另造。”
“那就算了,还是用原枪吧。现在共和军正在整编,革命卫队也在扩编,步枪需求量大,‘汉阳造’就很不错。自动枪太金贵,咱们现在还装备不起。”
作为穿越者,赵北当然清楚军队武器的展路线,但他也深知好高骛远是不足取的。
“这个……总司令,刚才你不是说你还打算设计一种手枪么?”刘庆恩想起刚才赵北说过的话。
“只画了个轮廓,没画内部结构。”赵北在桌上翻了翻,将一张手枪草图递了过去。
“这是……自来得手枪?”刘庆恩拿着草图认真研究。
那草图上是一种崭新布局的手枪,既不同于转轮手枪,也不同于毛瑟手枪,它的子弹是装在握把里的。这种手枪在欧洲已经兴起,但传布不广,只有少量传到中国来。相比那些欧洲手枪,赵北设计的这支手枪造型美观大方,尤其是握把那里,凭直觉,刘庆恩也觉得握上去很舒适。
“型号初步定为式半自动手枪’。”赵北点了点头。
其实这支手枪是他参考世界名枪的外形设计的,按照中国人的手型适当缩小了体积,口径初步定为9毫米,弹匣容弹量八颗,而且考虑到加工的便利,取消了握把保险,只保留一个手动保险。
现在的军队里手枪不多,而且型号各异,以左轮居多,少量毛瑟半自动。左轮手枪射击度和再装填度太慢,毛瑟手枪虽然没有这些缺点,但体积太大,结构复杂,成本太高,也不是合适的装备。
像许多中**迷一样,赵北也有浓厚的“毛瑟情节”,但理智告诉他,这种手枪真的属于鸡肋武器,射程不如冲锋枪,轻便不如左轮,挎在肩上又重又累赘,扳机护圈又小,不能戴手套操作,只能作为装饰品放在博物馆里。
作为一个伪军事迷,赵北对半自动手枪的结构虽然有些了解,但若叫他复原那些结构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这草图画了几天,也只画了个轮廓,内部的结构完全没有。
“这手枪用什么子弹?”刘庆恩问道。
“那得看你怎么设计,左轮枪的子弹就算了,大多都有底缘的,用在半自动和自动武器上不太方便。”
“我设计?”刘庆恩一时愣住。
“你是我们共和军的军械专家,不由你来设计,难道叫我设计不成?”
赵北没打算将那草图再收回来,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全才,作为一个领导者,这基本素质之一就是要能做到人尽其才,给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这个……那我就试试。”刘庆恩点了点头,赵北的轻机枪让他大开眼界,现在倒也起了一点比试的念头,不过困难还是有的。
“设计小事,关键是机器。现在厂里的机器未必合用,造步枪没问题,但若用来造手枪,似乎有些驴唇不对马嘴,若以手工打制,却又吃力不讨好,无法大量制造,现在手枪造得最好的是川厂,其次是沪厂,咱们鄂厂给人提鞋都不配。这个……总司令,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兵工厂了。”
刘庆恩很专业的解释了一番,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人还站在这里,但心已飞回了兵工厂签押房。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干,你是专家。对了,走之前顺便带几颗炮弹回去,看看能不能仿造。‘海琛’号在天心洲搁浅的时候,一些炮弹被搬下了船,现在大口径炮弹不多,你们想办法仿造一下,即使造不了爆破弹,也可以试试实心弹,钢弹制不了,就造铁弹。前几天你说炮厂可以复工了,我就想起此事,恐怕又要麻烦你熬通宵了。”
刘庆恩收起步枪,带着助手搬走了两颗炮弹,也拿走了那张手枪草图。赵北送他走上甲板,还没靠近舷梯,就见一人迎面走来,正是卫队长田劲夫,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从那打扮来看,是个旗人。
田劲夫与刘庆恩打了个招呼,走到赵北跟前,小声说道:“总司令,你要的人都找来了。”
那名旗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解了蓑衣,冲着赵北打了个千,说道:“大人,小的给大人请安了。大人要的那五百名旗人女子,已带到汉阳城里安顿下来,都是年轻健壮愿意吃苦的,而且家世清白,如何处置,大人吩咐。”
赵北带着两人走到舰尾,聚小声嘀咕,看上去鬼鬼祟祟。
刘庆恩与助手们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心道:“这位总司令未免太花心了点,一下子就找来五百个旗人女子,是想让她们做丫鬟呢,还是做侍妾?或者是赏赐部下?”如果是这样,那倒也是一条出路,毕竟,如今旗饷停,好多旗人都没饭吃了,那花街柳巷已多了许多旗人窑姐儿,生意倒也红火。
当下人人好奇,都想知道,这是不是赵北向士兵们宣扬的“抢钱抢田抢娘们”的革命政策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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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君宪与共和(上)
街上的积雪已有两寸多厚,可那天上的雪片纷纷扬扬,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偌大一座北京城,街上竟难得看见几个行人,偶尔出现几位,也都是提着空空如也的米袋子,行色匆匆,在满城的米铺面铺外窜来窜去
现在南边的天津一带已被袁世凯的北洋军占领了,非武装区也由洋兵把守着,大沽进口的洋米洋面到不了京城地面,至于北边,山海关以北已成了徐世昌的“保境安民”之地,铁路也被切断,东北的高粱、大豆也是一粒都没有进关,那些叫嚣要入关勤王的“关外八旗”更是连影子都没瞧见,只怕也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这种情况已持续了好几天了,京畿人口过百万,骡子、马驴也不少,人吃马嚼,每日都需从外地购进大量粮食,断粮一天,人心就要浮动,谣言就要四起,朝廷就要心慌,百姓更是人心惶惶。
眼见着城里的粮价芝麻开花节节高,可偏偏还有价无市,大小米铺粮店纷纷挂起“售罄”的招牌,那帮奸商是摆明了要国难财啊,可叹朝廷昏庸,官吏贪婪,在这种时候不安民告示,不抓奸商,反而满城乱抓没有辫子的人,连和尚都没放过。
这朝廷,是该完蛋了。
百姓有百姓的不满,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粮商捐出粮食助军,朝廷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对于粮商涨价的行为,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城里还没跑的官员吵成一锅粥,朝廷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奸商囤积居奇?查抄奸商,朝廷将失去最后一点民心,没有粮食,北洋第一镇也得反!
现在的情势很清楚,南方的革命军正在造反,北方的北洋军又要逼宫,朝廷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袁世凯的“新年通电”一出,满朝皆惊,一些机灵的官员得到消息,立马带着家眷跑出京城,有的投奔袁世凯做“从龙功臣”去了,有的则躲到了租界里,打死也不出来了,天下大乱之相已现,谁还敢在大清王朝这艘即将翻覆的破船上呆着?
也就那帮旗人和袁世凯的政敌没跑,他们是跑不了,也不敢跑,南方是去不了的,那里的“小赵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而且杀得还都是大官,官越大死得越快,端方、荫昌就是榜样,至于北边,那东北可是满清王朝的“龙兴之地”,以前朝廷在那里搞“柳条边”,阻止汉人移居,就是打得“狡兔三窟”的主意,万一中原江山坐不稳,还可回到龙兴之地,可是现在也不行了,不要说那里“闯关东”的汉人已遍地都是,跑去了也没旗人的地方,便是徐世昌那里都通不过,谁都知道,现在明面上东北三省由徐世昌管着,可实际上是曹锟曹三爷的地盘,曹锟是谁?袁世凯手下的干将啊,袁世凯不点头,曹锟敢放哪个旗人贵胄出关?
没跑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满清王朝的气数确实是尽了,就连那些东交民巷的外国公使也纷纷跑来劝说朝廷“重用”袁世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重用,而是要将全部权利转交到他袁宫保手里,叫他替朝廷打点江山社稷,至于皇室么,继续住在紫禁城里,该当皇帝的还当皇帝,该做王爷的还做王爷,该享受的待遇一样也不少,但朝政就不必置喙了。
这叫“君主立宪”,英国、日本就是这种国体,大清国立宪就属这两个国家最热心。
可一旦立了宪,皇帝就成了摆设,没有实权。朝廷不甘心,太后不甘心,便是那位三岁的小皇帝陛下这几日也是哭闹不停,看来也是心有不甘,不愿把权利交到袁世凯那个“篡贼”手里。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甘心又换不来粮食,更换不来这天下臣民的忠心!
反观袁世凯,如今是“天下归心”,一帮人前呼后拥、敲锣打鼓,将他吹捧成了伊尹、周公一般的人物,好象只要他一出山掌权,便可天下太平似的,可这天下岂是说太平就太平了的?“新年通电”一出,北边的俄罗斯就嚷嚷着要重新划定中俄两国边界,东边的日本更是上蹿下跳,要将南满一口吞下,还要把汉冶萍也一口吞下,甚至把炮舰都开到了长江里,如果不是袁世凯及时动,清军第一军哗变、第二军溃散,缺少了6上配合,恐怕日本炮舰也不会在英国炮舰的“护送”下老老实实驶离汉口。
再加上英法美德四国一致调停,四国炮舰在中国沿海举行联合演习,这才让日俄两国安静下来,但谁都知道,不达到目的,他们绝不会轻易罢手,何况两国刚刚签定了协约,瓜分了东北的权益,现在胃口大开,又怎会嫌食物太少?趁火打劫可是这两国的拿手好戏。
所以啊,就算他袁世凯篡了这大清的社稷,只怕也是坐不稳江山的,列强不好惹,南方的革命党也同样不好对付,现在南方革命已呈燎原之势,就凭他袁世凯麾下那六万北洋新军,什么时候才能将革命军弹压下去?光是湖北的共和军就号称十多万,就是耗也能把北洋军给耗死。
没错,共和军的那位赵总司令确实推举袁世凯做“共和大统领”,可如果清室咬定帝制不松口,共和不成,他袁世凯又做个屁的大统领。
所以,目前最好的应对办法,似乎就是接受外国公使的建议,实行“君主立宪”,用袁世凯对付革命军,用君主制压袁世凯,只要共和一日不成,他袁世凯就做不了大统领,无论如何,这大清国的二百余年社稷不能叫一个奸臣篡了去!他袁世凯不是在天津对着大行皇帝的神位嚎啕大哭么?他不是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忠臣么?既然他想作茧自缚,那好,朝廷就成全他。
也正是这些原因,朝廷直到现在也未布“讨逆诏书”,上至太后、皇帝,下至大臣王公,都继续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袁世凯是“奉旨造反”。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一场御前会议正在进行。
殿外寒风刺骨,殿里也不暖和,因为隆裕太后话了,说这如今的局面都是王公大臣昏庸糊涂导致的,所以,殿里不许生炉子,不许烧炭盆,好叫他们“醒醒灵台”。
为了“排除”满汉畛域,以示朝廷公正之心,参加御前会议的除了满臣和王公,还有不少汉臣,满臣以庆王奕劻为,汉臣以法部尚书、军机大臣戴鸿慈为,戴大人是前几天刚被塞进军机处的,因为奕劻是袁世凯的靠山,虽然朝廷没明说,但到底是撤了他的军机大臣的差,以示薄惩,戴鸿慈就顶了他的位置,再加上鹿传霖、瞿鸿禨,现在军机处有三个汉臣,与那桐、世续、毓朗三个旗人军机分庭抗礼,至于摄政王载沣,也退出了军机处,表面是让军机处满汉人数相等,不偏不倚,但真正原因则是听从了洋人的建议,为将“摄政王”改为“摄政大臣”做铺垫,将来如果立宪顺利,这领班军机的位置就非袁世凯莫属了。
众人已在养心殿里议了一早上,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立宪”。
这立宪可大有讲究,分真立宪和假立宪两种,以前载沣和小恭王奉懿旨筹备立宪,但他们搞得是假立宪,因为责任内阁迟迟不立,结果丧失人心,导致革命军兴,后来倒是真想立内阁了,可是袁世凯又反了,现在,朝廷吸取了教训,要真立宪了,再不立宪,这江山真要让给旁人了。
当然,这是众人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们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主动权可不是掌握在朝廷手里,而是在袁世凯手里,在革命军手里。袁世凯真的想做“摄政大臣”?恐怕得按照洋人的行文习惯打个“问号”。就算袁世凯甘心做摄政大臣,可南方的革命军答应不答应?通电里可是说得明白,他们想建立的是一个“共和中华”,不是帝制中华。所以,无论是哪一方不点头,就算是朝廷真立宪,也是不可得。
要不咋说那位共和军的赵总司令是革命党里最危险的人物呢?他不仅举着“种族革命”的大旗,同时还举着一面“社会革命”的大旗,前者逼得是朝廷,后者逼得是袁世凯。
高明啊!
这么算起来,现在只能依靠洋人了,由他们出面调解,说服袁世凯继续做大清王朝的臣子,也要说服或者是降伏南方的革命者,让他们也接受“君主立宪”国体。洋人出面事情就好办得多,现在无论是袁世凯还是革命军,都缺银子,养兵打仗要银子,官员俸禄要银子,赈济饥民要银子,就是通电,也少不了银子!中国现在国弱民穷,国家财政早已山穷水尽,要想维持统治,只能靠向洋人借贷,大清朝廷就是这么干的,虽然这些洋债利息高、折扣高、还款条件苛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但眼下这种局面却也是顾不了许多了,能多拖一天便是一天吧,全当是饮鸩止渴了。
洋人手里捏着洋钱,朝袁世凯和革命军晃悠,不愁他们不上钩。朝廷跟洋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也算是看明白了,难怪洋人来中国要目的不是占地盘,而是通商,原来用心竟是如此深远,没了银子一切完蛋,有了银子一切好说,通商就能挣银子,而且挣的就是中国人的银子,洋人的腰包越来越鼓,中国百姓是越来越穷,朝廷压榨百姓的手段却是越来越多,涸泽而渔,也难怪百姓要起来造反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责备洋人用心险恶了,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是需要洋人帮忙的,隆裕不愿做葬送大清社稷的太后,众人又何尝愿做葬送大清的罪臣?君主立宪一成,好歹国名还是“大清”,皇帝还姓爱新觉罗,众多的“红带子”、“黄带子”也还是皇室成员。
“太后明鉴。”
庆亲王奕劻吸了一下鼻涕,嘟哝着说道:“如今情势明摆着,再不立宪,就是国亡政息,便如那法兰西大革命一般,说不得,咱们这些宗室甚至是太后、皇上也都得上断头台;立了宪,便可与那英吉利一般,皇祚永固,江山万代,虽无治民之权,但亦尊荣无比,臣民拥戴,天下归心,与外国君主平起平坐。所以,依奴才之见,还是尽快立宪为好。”
隆裕太后拿起丝帕,又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哀家知道这个理,昨儿晚上还叫来容龄她们几个,给哀家好好念了几遍英吉利史书,这君主立宪的好处哀家也是清楚得很。可是眼下局面,朝廷想立宪,又怕南方革命党不答应,更怕袁世凯三心二意,就靠洋人去说,可洋人安得什么心思,朝廷也是不明白。再说了,那王不是回草原去了么?满蒙一家,这立宪的事可不只是朝廷的事,蒙古的王公也得参详参详。”
那彦图前几天离开京城回蒙古去了,说是要去草原召集勤王兵马,不过众人多不以为然,如今南方革命军兴,北洋军也造了反,即使蒙古王爷能领着兵赶来,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已不是骑射扫天下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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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君宪与共和(下)
见隆裕太后仍将希望寄托在蒙古王公身上,参加朝议的王公大臣均不以为然
没人愿意放弃权力,可也不能做白日梦啊。
奕劻说道:“太后,那王才走没几天,就算是出了口外就策马飞弛,只怕现在也赶不回草原,就算回了草原,要召集王公会议,要征集兵马粮草,也得等上好一阵子,再等王爷们领着兵赶来,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现在的情势危急,朝廷得定国体,再等的话,就怕南边的叛军杀到北边来了。如今洋人话了,若是朝廷不尽快决断,他们就不帮忙了。”
“可是,洋人向来不跟朝廷一条心,你们可得多个心眼。”隆裕太后说道。
“太后勿忧。洋人的心思臣倒是能猜出一二。”军机大臣鹿传霖奏道。
“朝廷怕打仗,洋人也怕咱们大清国乱套,如果天下大乱,不惟挣不着银子,便是在华洋商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当年庚子国变,义和拳到处摆坛杀大毛子、二毛子,那个乱劲啊,啧啧,洋人可是记忆犹新,所以啊,这洋人也巴望着早点太平下来,也好安心挣银子。至于南方叛军那边,太后更不必忧心,若是他们不同意立宪,洋人绝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没了洋人的支持,他们又能撑几天?那孙逆、那陶逆,不都是洋人捧起来的?没洋人支持,他们早就被朝廷灭了。前几日臣去拜访各国公使,他们大多以为我国百姓缺乏教养,不懂什么是‘共和’,与其乱糟糟的建共和,倒不如君主立宪更合国情。”
“鹿中堂所言极是。”
“还是鹿中堂看得清楚。”
养心殿里众人随声附和,百姓们固然不懂什么是“共和”,这些大臣也未必懂的,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如果不尽快确立君主立宪国体,不惟南方革命军会趁机煽动暴民,而且那些立宪派也不会答应,现在朝廷已没多少盟友了,再失去立宪派的支持,到时候他们万一去拥戴袁世凯做立宪皇帝,朝廷可就追悔莫及了。
“既然这是大伙儿的意思,哀家就准了。这个立宪诏书就由军机处拟定,盖了玺便明天下,好叫百姓都知道,朝廷不是一根筋,皇上也不是昏君。”
隆裕太后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袁世凯那边也得派人去回信,叫他赶紧正了‘摄政大臣’的位置,免得一口一个‘山野布衣代天子御民’,不伦不类的,叫人看了噱。”
奕劻说道:“这个好办,诏书便由军机处去拟,另外,当初御史弹劾袁世凯‘贪墨军饷’、‘专横擅杀’,这两个罪名也得给袁世凯去了,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就当那个御史‘构陷忠良’,一来安抚袁世凯,二来也好给朝廷一个台阶下。至于给袁世凯回信,依奴才之见,不如就派阮忠枢和赵秉钧一同赶去天津宣旨。不过,这俩人现在都还在牢里,只怕吃了些苦头,还得好好宣慰才是。”
“他们怎么也在牢里?”隆裕太后看了眼一旁的载沣。
载沣没敢说话,奕劻忙道:“还不是恭王他们干的?自从组了‘宗社党’,他们叫嚷着要把袁世凯的旧人赶尽杀绝,还说要尽杀城里的汉民,搞得人心惶惶,阮忠枢本来是跑到奴才府上躲避的,后来叫恭王知道了,领着一班黄带子旗人冲进王府,硬是把人打了一顿,又押到了顺天府大牢,奴才想劝,也差点挨了揍。太后,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胡闹下去,再闹,怕是变起肘腋啊。”
“连王爷都敢打,反了他们了!”隆裕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传懿旨,恭王溥伟狂悖无礼,着宗人府派员训斥,罚俸半年!”
奕劻暗暗摇头,才罚俸半年,这算得什么惩戒?恭王他们,说到底是太后和摄政王惯的,若非如此,又怎会如此大胆?当然,他说的也不尽不实,阮忠枢确实是在庆王府门前拿下的,但压根就没进王府的门,恭王再大胆,也是不敢去揍他奕劻的,万一打死,把自己的王爵给打飞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如果现在小恭王在现场听到奕劻这些说辞的话,或许他可能真的不再顾忌自己的铁帽子也说不定呢。
……
公元月9日,清廷布诏书,再次重申立宪决心,同时委任袁世凯为“全权摄政大臣”,领班军机,封一等侯,代替朝廷处理所有政务,不仅有组织议院、内阁之责,也有任免官吏之权,凡四品以下官员,不需报朝廷许可,即可任免,四品以上则交由军机处议定,由太后懿旨定夺。
诏书一出,立宪派欢呼雀跃,各省立宪分会纷纷挂牌,各地“君宪先锋”粉墨登场,英法美德四国驻华公使随即向清廷递交联合照会,对此诏书大加赞赏,英法两国更是立即组建联合银行团,为袁世凯提供一笔五十万英镑的紧急贷款,同时敦促南方革命军迅解除武装,或接受北洋军改编,并立即停止一切针对北方的军事行动,否则,列强将联合出兵干涉,“帮助”中国稳定国内局势,同时劝告其它国家,不要试图采取任何单独干涉行动,否则将被视为对远东秩序的严重破坏。日本和沙皇俄国并未参与该项联合照会,只是单独表政府公报,对清廷立宪举动表示关注,同时保留各自在华势力范围内的行动自由。
至于勤王派大臣,则反应不一,有的安静下来,宣布服从诏书,并立即组建宪政会,但有的人仍在上蹿下跳,称诏书乃是“乱命”,拒不奉诏,尤以署理两江总督长庚和云贵总督锡良为甚,不仅拒绝开读诏书,而且加紧时间厉兵秣马,与四川总督赵尔巽的联系也日益密切,妄图与“乱党叛臣”决一死战。
作为反击,袁世凯立即以“全权摄政大臣”名义下令讨伐两江,不仅从黄州东进的北洋第五镇杀到了两江地面,就连安徽巡抚朱家保和毅军统领姜桂题也率军参加了讨伐,而原本被他们围困在庐州城的熊成基部起义军则趁机撤走,向东开进,试图由运河南下前往浙江。
与此同时,回到蒙古草原的那彦图以蒙古全体王公名义在俄国领事馆出通电,宣称已召集蒙古健儿五十万,择日便可南下勤王,声言击破北洋军,活捉袁世凯。
战火重燃,狼烟再起。一时之间海内鼎沸,各种通电、宣言满天飞,让中国百姓大开了一回眼界,连乡下的老农也是开口闭口的“
等众人冷静下来,才现南方革命党人静得出奇,没有立即对这一事件做出反应,同盟会没有说话,光复会也没有说话……好象他们都被列强的那个照会吓住了。
沉默几天之后,平地一声惊雷。
“共和一日不立,我军一日不停止前进!”
这则通电是由共和军总司令赵北于1月12日出的,故此称“震电”。
惊雷之后,又是两声惊雷。
次日,湖南共进会出通电,宣布组建“革命联军”,宣称“我军为共和而生,亦不讳言为共和而死!”
再次日,已在豫南建立根据地的群治学社由杨王鹏牵头,表声明,宣布群治学社正式改组为“奋进会”,誓言“清室不退,战斗不息!”
很快,同盟会和光复会也出通电,指责清廷的立宪是假立宪,是旗人立宪,除非实行政党政治与责任内阁制,并且内阁中必须要有一半的成员来自南方革命势力,否则,革命党人绝不承认这种“立宪”。
与此同时,正坐船前往欧洲准备寻求外交、财政帮助的同盟会领袖孙文也出通电,号召国民与帝制战斗到底,帝制一日不推翻,便一日不停止战斗,在通电里,特别提到了湖北的共和军,对于他们的“坚强革命立场”大加赞赏,总司令赵北也被赞誉为“共和先锋”、“革命旗手”。
福建全省光复,同盟会主政福建,宋教仁赶到福州,表宣言,宣布组建“中华建国革命军”,任命许崇智为总司令,誓师南征广东。次日,浙江全省光复,光复会会长陶成章正式就任浙江都督,随即派人前往安徽,试图联系熊成基部,将他们带往湖北休整。
英法美德四国公使再次表联合声明,重申各国立场,同时增调军舰五艘在华南沿海游弋,威慑革命力量,并截留关税余额,从经济上迫使革命党人屈服。
“难道又是一场庚子国变?‘震电’的威力竟是如此惊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并不知道,“震电”的始作俑者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君主立宪?列强支持清朝立宪?……开什么国际玩笑?……袁世凯的命还真是大啊,这样都玩不死他。袁世凯不立即篡了清朝,偏偏要把自己打扮成忠臣,这恐怕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或许,他还在做着驱虎吞狼、左右逢源的迷梦吧,可惜啊,老子是穿越的,不吃这一套。如果袁世凯现在立即通电响应共和国体的话,那倒不好对付了,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提高人望的机会,却也怨不得旁人了。”
赵北敲着桌子,放下那张华文报纸,若有所思的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沫。
“一通大棒下去,将满清朝廷打得昏天黑地……现在,或许可以给他们吃颗抹了蜜的毒药了。”
第101章 被服厂
武昌城,督署衙门
虽是隆冬时节,寒风凛冽,但衙门前的街上却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几乎挤满了这半条街,鼓乐喧天,人声鼎沸。
“噼里啪啦!”
鞭炮响个不停,男女老少捂住耳朵,神情兴奋。
一旁的军乐队也在卖力演奏西洋乐曲,鞭炮声与鼓乐声中,一块被红绸遮起的匾被几个工友架到了衙门正门的门楣上。
鞭炮声停歇之后,一群军官和士绅簇拥着赵北走上衙门前的台阶,赵总司令只略微谦让一番,与一位耆老走到那块匾下,两人伸出手,将一根垂下的绳索拉了一下,那块遮住匾的红绸便被扯了下来,匾上的几个大字金光闪闪:武昌军用被服厂。
卫队长田劲夫带头鼓起掌来,底下顿时掌声一片,军乐队也更卖力了,鞭炮声再次响起,现场气氛更是热烈。
待鞭炮声停歇,赵北抬起手,示意军乐队停止演奏,随即背着手站直了,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我宣布,‘武昌军用被服厂’正式挂牌成立!从现在起,这湖广总督衙门就不再是官衙了,它将作为共和军的第一座军用被服厂载入史册!也将作为共和政府扶持私人工商业的象征载入史册!”
话音一落,现场掌声再次响成一片。
赵北走下台阶,从张激扬手中接过一份地契,郑重其事的交给几名士绅,说道:“这是地契,已经过户备案。诸位缙绅响应军政府号召,积极筹备军用被服厂,赵某深感欣慰,若是全国缙绅都如诸位一般深明大义,何愁中国不强?这座总督衙门以后就是诸位的私人产业了,还望诸位尽心督促,使工厂能尽快缝制出合格的军装、被服,如此,便是对革命事业的大贡献!”
几位士绅点头哈腰,忙不迭的答应,客气一番,随即指挥男女工人走进衙门,开始清理厂房,一些苦力也抬着笨重的缝纫机械走进了这座曾经象征着官权的建筑,好奇的四下打量。
看了那些古老的机器一眼,赵北暗自叹了口气,那些人力机械实在是太落后了,产量不可能很高,看起来,共和军要想将军装配齐,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了。向洋行购买军装未尝不是办法,但赵北一心扶持国货,却也不肯向洋商伸手。
这座军用被服厂就是赵北曾经谋划的那座工厂,不仅生产军装、被服,而且也生产鞋子、雨衣,甚至步枪背带。他原本打算采用国营的方式经营,但后来几个绅商探得消息,便毛遂自荐的赶过来,要求承租这座工厂。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座工厂将为共和军提供军装被服,销路自不必愁,商人驱利,再加上清末“官督商办”的例子,都想来分一杯羹,拿不了大头,也可拿个小头。不过这些商人显然打错了主意,赵北一见他们过来,二话不说,立刻建议他们自行组建一座私人被服厂,军政府为他们拨厂房,除了派驻两个军代表常驻厂里监督质量和生产外,该厂一切经营均由商人自行决定,赵北绝不过问。
在赵北看来,既然商人们愿意经营,那么不如鼓励他们自己干,也算是扶持一种新的生产关系,而且还可借此向所有商人出一个信号:共和军支持私人殖业。
不过商人们也有自己的顾虑,毕竟被官压了这么多年,哪行哪业官府不曾刮过地皮?所以赵北的建议一出,众人颇为踌躇,生怕为他人做嫁衣裳。对于他们的顾虑,赵北也能理解,于是许了诺,白纸黑字写了合同,而且还给了两个优惠政策:第一,免税一年;第二,五年之内,共和军一切被服所需均先向该厂求购,如果产量能够满足需要,甚至可以将全部被服交由该厂生产。
就这样,这座被服厂就建了起来,剪彩这天,赵北遍邀城内外绅商代表前来观礼,进一步向商人展示军政府扶持工商业的决心。
现在的中国,工商业凋敝,原因之一是无法得到政府扶持,无法得到关税保护,原因之二则是因为洋商和洋货的冲击,在这种艰难环境下,能坚持下来的商人要么是为洋人扛活的买办,如盛宣怀一类,要么就是小商人,这些小商人资本少,抵抗风险的能力弱,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他们迟早会被买办吞并,而这,正是赵北极力避免的,靠洋买办,是无法使中国的工商业强盛起来的,这一点,历史已经证明。
与前来观礼的绅商代表一一握手寒暄,赵北继续阐明自己支持国货、国商的立场,鼓励众人实业救国,虽然这些人未必都是爱国者,但商人必然会被商业利润所吸引,只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们就能见缝插针。
关键是信心,要把商人们对土地的兴趣转移到工商业上来,要让他们认识到工业的巨大利润,投资不了重工业,至少可以先投资轻工业。
领着绅商代表在厂里转了转,现在衙门里的东西基本上已经搬空,工人们正在安装机器,也没什么可参观的,倒是那几套共和军新式军装的样品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这是赵北亲自设计的军装,请汉口的洋裁缝精心缝制。灰布军衣军裤,绑腿,布鞋,式样与北洋新军军装相似,只是军帽与众不同,不是大檐帽,而是船形帽,之所以采用这种军帽,是因为制作简便,成本低廉,而且不佩带的时候可以直接插在肩章上,或是装进兜里。除此之外,一条y形背带也非常别致,与那条帆布腰带配合,可以有效减轻士兵腰部、背部疲劳,牛皮子弹盒就挂在腰带上,两个帆布材质的手雷袋也挂在腰带上。
对于这套新式军装,参谋们没有太大异议,惟独对那顶船形帽提不起兴趣,因为他们曾试穿过,现那船形帽戴在脑袋上太过别扭,没有大檐帽好看,而且没有帽檐,不能遮阳。参谋们曾建议继续沿用大檐帽,但赵北固执的坚持船形帽,在他看来,如果将来装备钢盔,大檐帽就会成为华而不实的累赘,还是船形帽方便,在军费不很宽裕的情况下同时装备两种常帽是不切实际的。
送走绅商代表,赵北正欲前往楚望台视察,但刚走下台阶,一个早就恭候在路边的男子被卫兵带了过来,呈上一封请柬,说道:“黎议长与友人在黄鹤楼观景,请总司令赏脸,屈尊前往,登高远眺,指点江山。”
赵北认得此人,是黎元洪幕客饶汉祥,字宓僧,湖北广汉人,举人出身,一手骈体文写得是出神入化,只是好吸大烟,是个瘾君子,以前在外省游历,先后做过些小官员的幕客,但一直郁郁不得志,革命军兴之后便返回湖北投机,借住武昌,在报纸上表了几篇赞颂革命的骈体文章,被黎元洪看中,聘入幕中做文案,由于做事干练,而且年纪也轻,因此很得黎元洪器重。
“黎议长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事务繁忙,这观景会就不去了。”赵北摇了摇头。这段日子以来,黎元洪颇为活跃,自从赵北解除了对他的监视后,更是上蹿下跳,通电,招幕客,揽名士,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虽然湖北省议院尚未组建起来,可他黎黄陂却已是名声在外,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湖北的主政者呢。
饶汉祥陪着笑,说道:“总司令,您这话我可不敢去跟黄陂回禀,就算真的不去,您最好也看看这帖子。”
赵北接过请柬,翻开一看,见那落款不仅有黎元洪的名字,还有一人,叫“邹廷弼”,这个名字很陌生。
赵北问道:“这个邹廷弼是什么来头?”
饶汉祥说道:“此人是个商人,黎议长通电,号召立宪人士齐集武昌议政,这位邹先生就跑来了,这黄鹤楼观景之行其实是此人提议的,请总司令赴会也是他的意思。”
“这么说,他是君宪派?”赵北皱了皱眉,对于君主立宪派,他一向不感兴趣,这不是立场问题,而是策略问题。
“这个在下不清楚,不过他名下的实业倒是挺多的。”
“实业?他是经营什么的?”赵北本不打算去,但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
“邹先生办的实业不少,主要是经营铁业,兼营丝业。升昌五金煤铁号、震昌铁号、同昌铁号、广昌铁号、裕昌祥茧号,这些厂子都是邹先生一手办起来的,除了工厂,他还是信诚商业储蓄银行的东家,说起这位邹先生,那也是东南一带实业界里鼎鼎大名的人物。”饶汉祥眉飞色舞的说道。
赵北微感诧异,这个叫邹廷弼的人只怕算得上清末的大实业家了,又是工业又是金融业,可是为什么自己毫无印象?莫非也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商业奇才?
想及此点,赵北觉得非去看一看不可了,现在中国什么都缺,连有眼光的商人都少得可怜,如果那个邹廷弼真是这么了不起的实业家,那么倒是可以去联络一下感情,看看能不能拉些投资。
“既然邹先生是个实业家,我不能不见。义仁,咱们去瞧瞧。”赵北将请柬交给田劲夫。
饶汉祥指了指街边的一辆四轮马车,说道:“请总司令上车,这车是黎议长为总司令备下的。”
赵北看了眼马车,那是前几天汉口英国领事送给黎元洪的,却没送他赵总司令,英国人的用意很明显,不过赵北也没怎么计较,只要军权紧紧抓住,这里还是他说了算!
“我坐不惯马车,还是骑马去。走,去黄鹤矶头!”赵北翻身上马,带领卫兵弛向黄鹤楼,饶汉祥也不敢怠慢,急忙上了马车,抢在前头。
第102章 黄鹤矶
黄鹤楼位于蛇山黄鹤矶,濒临长江,遥望鹦鹉洲,站在楼上可眺望对岸的晴川阁,据说此楼始建于三国时期,屡毁屡建,现在的这座黄鹤楼是清朝中叶重建的
到了黄鹤矶,赵北带着卫队步行走了上去,一路人声鼎沸,木匠、泥水匠、小工正忙着在矶上矶下打地桩。
就在前几日,这黄鹤楼和大半个黄鹤矶已被赵北租给了几个大商人经营,虽然他们当时没说干啥,但现在看来,那几个商人是打算在这里经营房地产了,而且说干就干,合同刚签了才几天,就把这黄鹤矶变成了一座建筑工地,不过现在是冬天,前几天又刚下过雪,这正式开工营建恐怕得等到开春以后了。
赵北曾对那几个商人说过,他打算把黄鹤楼变成风景区,展武汉地区的旅游业,或许是受到启,那几个商人已开始未雨绸缪,先占地盘,到底是盖酒楼还是饭庄,赵北却是猜不到。
不惟黄鹤楼被租了出去,武汉周遍几乎所有的名胜古迹都被赵北“租”了出去,没办法,现在全省清理财政的工作还没结束,列强又借口局势不稳强行扣押了由他们代收的关税,可是军政府各方各面都需要资金维持,赵北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只好在那些名胜古迹上打主意了。
革命之后,不少原属旗人的产业被革命政府没收,其中不乏他们巧取豪夺的名胜古迹,这些产业都被军政府租了出去,连同那些被没收的官府地产,东凑一点西凑一点,总算是凑够了一百万现大洋,维持军政府的正常运转几个月是没什么问题了。
现在革命形势逐渐明朗,赵北崛起之势已不可阻挡,以前那些左右观望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的向总司令靠拢,躲在租界的商人也6续返回,按照当年湘军、淮军崛起的经验,即使赵总司令坐不了天下,至少也能混到曾国藩、李鸿章那种地位,武汉一带的商人不能通天,巴结不上袁摄政,也就只好向赵总司令靠拢了,所以,这租地、售地的布告一,应募的商人着实不少,赚钱还是其次,关键是跟总司令搭上线,买个安心。
商人们的这种心思虽有些度君子之心的味道,但好歹是让赵北狠捞了一笔。
声望日隆的赵总司令赶到黄鹤楼前的时候,黎元洪等人已在楼前的石照亭恭候,人不多,就那么六七个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人人青衣小帽,与那古朴的石照亭倒是交相辉映,也与赵北那笔挺的军装、锃亮的马靴有些格格不入。
黎元洪穿着长衫,外头罩着件缎面金丝袄,头戴瓜皮帽,脑后的那根一尺长的小辫也剪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见总司令到来,便领着众人上前迎接,并为赵北一一介绍。
“总司令百忙中抽出身来,黎某不胜荣幸,这几位都是远道赶来的缙绅名士,黎某为总司令引见引见。”
黎元洪指了指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说道:“这位邹廷弼先生,字舜卿,江苏无锡人氏,倡导实业,名下产业众多,堪称东南商业钜子。此次观景会,实是他摆下的。”
“幸会,幸会。”赵北拱了拱手,仔细打量,那人其貌不扬,但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商人特有的精明,目光在赵北脸上停留片刻,迅疾挪开。
“黎议长抬举了,其实邹某不过是个小商人,这‘商业钜子’实在不敢当。旁人说总司令才二十多岁,周某还曾不信,现下信了。总司令青年才俊,安庆举义海内闻名,九江通电天下影从,前途必不可限量。”邹廷弼拱了拱手,自谦一番,顺便拍了拍总司令的马屁。
黎元洪指着另一人,说道:“这位是谭延闿,字祖庵,湖南茶陵人氏,进士出身,‘会元’的头衔,这可是湖南二百年来第一位会元老爷,现下是湖南宪政公会的会长,其父谭钟麟官至两广总督,也是进士出身,父子同进士,这也算得科场佳话了。”
这倒是个历史名人,清末著名的立宪派人物,辛亥革命后还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湖南王”,在历史教科书上通常被作为反面人物批判。赵北不由多打量了几眼,估摸着对方年龄似乎还不到三十岁,相当年轻,也相当的倜傥,气质很不错,这倒和他的官宦人家出身相符。
黎元洪又指了指邹廷弼身旁一名男子,说道:“这位也非寻常人物,乃是名闻天下的‘宪政奇才’杨度,字皙子,湖南湘潭人氏,是当世大儒王湘绮(王闿运)的入室弟子。此次袁项城举义北方,皙子功不可没。”
赵北闻言一愣,向那人问道:“阁下便是杨度?你不是在帮张季老他们张罗宪政的事么?来武汉做什么?”
杨度,“洪宪帝制六祸”之一,那是鼎鼎大名,中国最早鼓吹君主立宪的名人之一,和他相比,谭延闿的宪政光环立刻黯淡了许多。
“袁项城举义北方,本是顺应天下民心之举,度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何功之有?”那男子虽是谦逊,可神情却颇为得意。
这男子正是杨度,前几日他还在上海公共租界与张謇等人商议策应袁世凯行动的计划,不料突闻赵北的“震电”,心神大乱,与同样不知所措的张謇等人一商议,决定还是亲自跑来看个究竟,探探赵北口风。
如果共和军方面拒绝南北议和,北方的袁世凯就是两头不讨好,清廷恼他“篡国”,南方革命党也不满他维护清廷,那么其结果不是全国陷入混战,便是招致列强干涉,重现当年八国联军侵华一幕。现在南方各派革命党中,以赵北的势力最为强盛,不仅军队最多,而且还占了汉阳兵工厂,可谓“雄据一方”,如果不能说服赵北同意实行君宪国体,那么南方其它革命党势力自然也会唯其马是瞻,与北洋集团抗争到底,而这,是杨度不希望看到的。
一方面,如果革命党人不同意君主立宪,那么袁世凯就无法把持中枢权力,无法号令天下;另一方面,清廷恼怒北洋军哗变,绝不会再信任袁世凯,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将他视为“篡臣”,如此一来,袁世凯就成了风箱里的耗子,谁也不待见。
在杨度看来,同盟会、光复会都不值一提,如果不是赵北的“震电”,他们也不会跟着起哄反对君宪,只要说服了共和军,说服了赵北,这君宪国体就十拿九稳。
赵北反对君宪的信心十足,仗得是什么?仗得就是麾下那十几万人马,仗得就是那几万杆步枪,这就是他的信心来源。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杨度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丘八头子,用三寸不烂之舌扳一扳这历史大势。
杨度一向自视甚高,只是仕途不顺,若非袁世凯赏识,他也自忖不大可能成为“宪政奇才”,所以,从入幕袁府那一天起,他就将自己当成了袁世凯的“死士”,甘为袁氏前驱,如今袁世凯遭遇这种南边不疼北边不爱的尴尬局面,杨度自问自己有责任为“主公”排忧解难。
当然,这只是这个书生的一己之见,至于袁世凯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也没去问,这次到武昌来,是杨度自己的主意,没有请示袁世凯。
谦逊完毕,杨度向赵北淡淡一笑,稽道:“在下正是杨度。实不相瞒,鄙人来此是为袁项城当说客的。”
“袁项城让你来的?”赵北拿着马鞭,轻轻打了打手心,开始猜测袁世凯的动机。
根据“辛亥革命”的历史经验,袁世凯在革命爆之后一直采取的是“平衡战略”,左右逢源,既不立即消灭革命军,也不立即取代清廷,对清廷他表现的是“忠”,对革命派他表现的是“义”,在两个对立的势力之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力量的平衡,哪一方都不过分削弱,哪一方都不过分得罪,使他们鹬蚌相争,自己渔人得利,当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时,再由他出面收拾局面,两边各给一点好处,而自己则趁机将最大的好处拿到手,正是利用这种办法,他才得以攫取革命果实,篡夺了大权。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的袁世凯已经成了旗人眼里的“篡臣”,清廷不会再信任他,“忠”不起来了;而他又不是革命党人,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响应“共和”,虽然动“兵谏”,但主张的却是“君宪”,与革命军自革命以来一直主张的共和背道而驰,因此也不为革命党人所尊字也就无从谈起。所以这两头讨好的办法就行不通了,袁世凯采取得是借刀杀人的办法,即借南方革命党的力量恐吓清廷,同时用“君宪”做筹码,与革命派讨价还价,表面看来与辛亥革命时采取的手段一样,但出点却不一样。
目的还是那个目的,枭雄还是那个枭雄,只是遭遇的局面却完全不同了。
这,恐怕就是袁世凯没有第一时间响应“共和”的原因,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还在做着驱虎吞狼的梦,只是可惜,这一次他遇到的却是一个穿越者。
赵北在揣测袁世凯的用意,却听杨度说道:“鄙人来此,项城并不知情,是我自做主张,听说舜卿先生要来武昌,便跟着一起来了。冒昧之处,还望总司令海涵。”
赵北微感诧异,但仔细琢磨,就释然了。按照历史记载,杨度这个人一向以“国士”自居,思想又深受所谓的“帝王之学”左右,有这种自做主张的行为倒也不算什么怪异举动。
历史上不乏这样的“谋士”,说到底,这是一种政治投机,成了就是“未雨绸缪”,会被主子赏识。
不过考虑到杨度在历史上曾经不断的转换自己的治国理想,或许,此次武汉之行他不是投机。
第103章 为民请命(上)
杨度与赵北只顾说话,将另外几人晾在一边
见两人有越谈越深的趋势,黎元洪说道:“外头风大,天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上楼再说,等观完了江景,咱们就在楼下吃饭。本来我是备了全羊宴的,可谭祖庵看不上眼,叫来他的家厨曹敬臣亲自掌勺,湘乡风味,什么‘腊味合蒸’、‘走油豆豉扣肉’、‘洞庭金龟’、‘蝴蝶飘海’、‘湘西酸肉’、‘炒血鸭’,不是酸就是辣,在这隆冬时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说完,又将另外几人引见给赵北,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大人物没几个,这并不奇怪,前几日袁世凯在天津又了通电,号召立宪派人物北上“议政”,和袁世凯一比,黎元洪的那份通电就显得渺小了许多,一些本已抵达武昌的立宪派人物又调头北上,到天津去了,这让黎元洪颇为尴尬,可以想见,当“立宪奇才”杨度到来之后,他黎南陂是多么的受宠若惊了。
黎元洪前头领路,赵北带着卫兵跟在后头,一行人上了冷冷清清的黄鹤楼,在最顶层的小暖阁里安坐,黎元洪叫来马弁先上了些点心茶水,又吩咐马弁将那窗户撑开少许,方便众人向长江眺望,可谁也没心思去欣赏什么江景,现在隆冬时节,又赶上战乱,连鹦鹉洲竹木市场都歇了业,长江上冷冷清清,除了炮舰还是炮舰,能有什么景色可供欣赏?
这暖阁很小,中间摆了两只炭盆,烧得暖洋洋的,但也占了地方,一张茶几摆满点心、茶水,就架在炭盆边,几张太师椅再往旁边一放,暖阁里愈显得狭窄起来,连转个身都不容易。可就是这小小空间,两名卫兵还是挤了进来,腰别“盒子炮”,伫立一旁,田劲夫带人守在暖阁外头的楼梯口。
赵北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将马鞭搁在茶几上,也不拐弯抹角,把话挑明了,说道:“几位请我过来,恐怕绝不是来欣赏江景、品尝湘乡名菜的吧?有话尽管讲,现在革命尚未取得成功,不可懈怠,千头万絮,诸事繁忙,我可没有多少闲工夫饮酒聊天。”
黎元洪等人互相望了望,最后都将目光投到杨度脸上。
杨度放下茶盏,站起身,向赵北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既然总司令快人快语,杨某也不废话。其实,杨某此次前来,一则是来与黎议长商议立宪事宜,二来则是为天下百姓向总司令请命。”
“为天下百姓请命?”赵北眉头微微一皱,这种中国式传统知识分子故作夸张的说辞让他觉得有些别扭,明明刚才是“为袁项城当说客”,现在又变成“为民请命”了。
“正是!”杨度走前几步,向赵北深深一稽。
“请总司令再通电,赞成袁项城君主立宪倡议,收军回鄂,息兵养民,如此,则天下大安,百姓大欢,若干年后,袁项城青史留名,总司令亦青史留名。”
“你叫我通电赞成‘君主立宪’?”赵北抬起手,指着自己鼻子,却听见门外传来田劲夫的一声干笑。
经过赵北这些日子的“时政宣讲”,共和军上上下下只知“铁血共和”,不知“君主立宪”,虽然士兵们未必懂得何谓“共和”,但“共和军”这个称呼已很清楚的表明了赵北的立场,也难怪田劲夫对杨度的“不识时务”感到可笑。
不过确实没有几个人能真正领会赵北的用意。“种族革命”拿来对付清廷合适,但却不能用来对付袁世凯,所以,这“共和”的立场就不能动摇,“社会革命”必须紧紧跟上,得把这个“共和”的枷锁戴在袁世凯的脖子上。
“杨某也知道,总司令对于这‘共和’二字深为迷恋,但不知总司令想过没有,如今的中国百姓,有多少人认得字?又有多少人懂得‘共和’是为何物?”
杨度淡淡一笑,甩了甩窄袖,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走了几步,倚窗眺望那滔滔江水,喟然长叹。
“杨某昨日到的汉口,在街上看见许多百姓举着共和的标语在游街,喊口号,杨某斗胆拉住几人,问他们‘何谓共和?’,你道他们如何回答?”
杨度转过身,扫了眼暖阁里的所有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些百姓回答,‘共和便是白面馒头!’这岂非让人噱?”
听了杨度的话,在场每一个人都忍俊不禁,就连站在门外的田劲夫也忍不住把头探到门里,又望了杨度几眼,暗中冲他挑了挑大拇指。其实,对于赵北贩卖“共和馒头”的事众人多不以为然,认为用辫子换馒头,未免有些划不来,况且把“共和”与馒头联系到一块去,确实有些让人噱。
赵北也是淡淡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皙子先生,此言谬矣!别看馒头毫不起眼,但如今的百姓眼里,共和就代表馒头,他们明白,帝制时代他们没有白面馒头吃,共和时代就有了馒头吃,以后若是哪个再谈帝制的好处,只怕也得先拿馒头出来叫大家吃饱了再说了。这馒头虽然只有几个,但吃在嘴里滋味美妙,对于那些从来没有吃过白面馒头的穷苦人来说,这一顿馒头可以让他们回味许多年,也能让他们惦念许多年,对于他们来说,馒头就是共和,共和就是馒头。什么是‘信念’?这就是。”
众人愕然,原以为这“共和馒头”是用来引诱百姓剪辫子的花招而已,但却没想到赵北的用意竟是如此深远。
仔细一琢磨,这一手确实高明,百姓不懂共和,但却懂得馒头比野菜好的道理,如此简单直白的将“共和”理念渗进人心,确实比空谈要好得多,只是这手法确实粗鄙了些,而且这番说辞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
“如此,杨某便叫人也来卖馒头,上面也用红糖蜂蜜写上‘君主立宪’字样,岂不是也可以将君宪理念深入人心了?”杨度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北抬头看了一眼,摇头说道:“难啊,现在武汉附近的辫子都快剪光了,你的馒头怕是卖不出去,若是让百姓用钱来买,似乎又证明了帝制不如共和。”
“扑哧”,站在一旁伺候的那两个黎元洪的马弁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这才真正见识了这位赵总司令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
不过,若是“君宪馒头”是免费派送,百姓又该如何理解呢?
杨度为之语塞,他显然没有想到免费派送馒头的主意,只是将话题转开,说道:“总司令,你在‘震电’里说,如果不能共和,你就要领兵北伐,用大炮炸出一个共和国体。但不知你算过没有,以你目前实力,何时才能打到京城?供养共和军需要多少粮饷?若是项城坚持君主立宪,不肯退让,到时南北干戈不休,百姓困顿,洋商止步,商贸断绝,捐税收不上来,洋人不给你借款,你的共和军又能支撑多久?打仗就是打钱,没有银子,什么仗都打不起来。”
赵北摸了摸下巴,这笔帐他算过。
共和军的维持确实需要大笔金钱,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师,如果是甲种师的话,每年所需军费在一百万银圆至一百五十万银圆之间,这还是和平时期,若是战争时期,这个军费还得翻番。打仗就是打钱,这个道理他当然懂的,不过,至于杨度的担心也确实是杞人忧天,因为,赵北现在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北伐,他的那则“震电”只不过是敲山震虎、虚晃一枪而已,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鼓励南方革命党人继续揭竿而起,并迫使他们也附和共和倡议,二是为了吓唬一下清廷和袁世凯,同时也使自己的威望进一步提高,除此之外,试探一下列强的底线也是他的目的。
现在的共和军确实很困难,不仅军费捉襟见肘,而且部队没有完成整编,人员良莠不齐,战斗力无法保证,况且湖北刚刚光复没多久,各地仍有顽固势力的零星反抗,至于鄂西那边,杨王鹏一走,当地本已收敛的会党武装又开始上蹿下跳,打着共和军的旗帜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对于这些武装也必须尽快消化完毕,整编的整编,消灭的消灭,这就需要动用共和军正规部队和革命卫队的力量,如此一来,军力更形分散,无法形成拳头对北方顽固势力实施致命一击,再加上四川的赵尔巽声称要大举东征,剿灭共和军,这也让人有些担心,虽然川军的战斗力不强,但也不可不防,要是湖北这块根据地不稳,北伐就是空中楼台,偏偏这个时候洋人也来凑热闹,声称要武力干涉革命,还截留了关税,对此,赵北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武器弹药的极度匮乏,按照赵北的整编计划,共和军将组建五个步兵师,其中至少应该编练两个甲种师,配备最先进的轻重武器,每个师官兵合计一万二千余人,共需步枪六万余杆,可是现在,东拼西凑也只弄到七万余杆后装枪,其中不少还是使用黑火药的单枪,战争中步枪的损耗是相当大的,六万人的部队,再怎么说也得准备至少十万杆步枪,至于机关枪、管退炮,更是奢侈品,只装备最精锐的甲种师。
在汉阳兵工厂全面复工并取得足够的原料之前,大举北伐确实是不现实的。
有鉴于此,赵北才虚张声势,故意做出大举北伐的姿态,又利用杨王鹏部北伐军开进豫南的机会出了“震电”,对顽固势力进行震慑。
这是一种心理战,就看哪一方坚持到最后了。
第104章 为民请命(下)
至于袁世凯,从历史来看,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君宪人物,这个人出身于旧官僚家庭,崛起于军界,对于世界大势知之甚少,虽然编练了新式的北洋军,但那并不代表他是新派人物,从头至尾,他都是一个旧式官僚,纵然主持了“新政”和“预备立宪”,但这也丝毫不能改变他骨子那种在官场中长期浸淫出的旧时代气息,他要的立宪是限制满清皇帝的权利,而不是他袁某人的权利。
此人能够在清末政坛崛起,不是因为他多么的有才能,恰恰是因为朝中无人,挫子里拔将军,清廷也只好将就着用用了,再加上他为人精明,见风使舵,又很会钻营,这才得以爬上高位,趁着辛亥革命的动荡局面成为窃国大盗。
在赵北看来,袁世凯做官是个人才,但做新时代的国家元就不行了,因为他看不清大势,看不清大势就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惑,难以承担开国重担,开国元必须具备能看清这种历史大势的眼光,但具备这种素质的人少之又少,因为这种素质的养成不仅要求这个人放眼四海、博览群书,拥有广阔的胸怀,更要有天分。
但穿越者就不一样了,历史大势就写在史书上,想看不清都难,这一点非常重要,可以极大的弥补天分的不足。
在历史上的辛亥革命中,袁世凯趁势而起,放着终身总统不做,却演出了一幕总统变皇帝的滑稽戏,最后以失败告终,此事对中国所造成的伤害非常深远,袁氏一死,北洋集团分裂,这些不同的军事集团各自寻求列强作为后盾,而列强也积极扶持代理人,从此中华大地军阀混战,纷纷扰扰了十多年,失去了最宝贵的展机遇,可以说,袁世凯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的旧式官僚,应该为这一切负总责,他原本有机会做一个拿破仑式的强人,但他没有抓住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而是将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地位,这既是他袁世凯的悲剧,也是近代中国的悲剧。
现在,既然赵北已经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么,他绝不会允许这个悲剧重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袁世凯掌握大权,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掌握全国权力!
如果说这个时代的中国需要一个短暂的军阀时代的话,那么,这个时代只能也必须由赵北来开创,并由他掌握主动权。
但由于现在的历史轨迹已经生了很大变化,局面与辛亥革命时已很不一样,赵北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犹豫着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怎样才能在限制袁世凯权势的同时展自己的力量?直到前几天,他慢慢理顺了思路,于是,一个初步的构想出现在他脑海中,只不过,这个计划太过冒险,是否实施,他尚未决定。
见赵北沉默不语,众人也都不敢插嘴,杨度耐心的等了片刻,只好由自己打破这种沉默,说道:“总司令,想必杨某的话让你有所触动。共和虽好,然不合国情,立宪虽不尽如人意,然可避免天下大乱,这天底下的缙绅士民,有几个愿把身家性命投到共和上的?如今朝廷既然答应定君宪,已是顺应天下民心,又何苦要抱着一个‘共和’不放?你们革命党人主张‘种族革命’,可也得看看时候,难道旗人就不是中国人么?‘驱逐鞑虏’的口号固然可以挑起民众的狂热,可这个口号却给了日本人、俄国人机会!现在那些‘关外八旗’叫得凶猛,蒙古草原上的王公也在上蹿下跳,这背后难道没有列强的影子?现在立宪就在眼前,只要国体一定,列强自然没有了挑唆、插手的借口,所以,这‘革命’之说可以休矣。”
赵北暗自叹了口气,杨度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但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于是不动声色的说道:“皙子,你这话说得不全对。其实,愿意革命的人也是有不少的,那些穷得活不下去的人,他们更愿意选择共和,而不是皇帝。”
杨度哼了哼,不屑的说道:“那帮草莽土匪造反,不过就是为了抢银子、抢官帽子,他们懂什么叫‘共和’?让他们来建共和,只会是一个非驴非马的四不像,徒增笑柄耳。”
这倒是实话,历史已经证明了——————虽然主要责任不在那些绿林好汉身上。
杨度趁热打铁,又道:“我知总司令是在外国呆过的,心向共和,可总司令想必也知道英国君主立宪的事,相比尸山血海的法国大革命,英国的‘光荣革命’才是正道。是立宪好还是共和好?总司令英明神武,自当明白。如今的中国,再也乱不起了,再乱,就要亡国灭种了。”
赵北说道:“皙子先生言重了。那么多革命党人前赴后继杀身成仁,这些人都是中国的脊梁,有他们在,中国绝不会亡国,只会凤凰涅磐。”
“误入歧途。”杨度摇头叹息。“可惜了那些人,许多都是留过洋的,本可用学得的知识救国救民,但却被人骗去做了刺客,以自己的一腔热血为他人铺就升官财的捷径。”
这话咋就那么别扭?
赵北摸了摸下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没有他们的一腔热血,又怎能唤醒沉睡的民众?民众不唤醒,就靠你们那些立宪派求爷爷告奶奶,什么时候清廷才会答应你们立宪的请求?没有此次‘戊申革命’,清廷又怎会心急火燎的布立宪诏书?你们啊,是占了我们革命党的便宜,没有我们,哪里有你们立宪派说话的地方?饮水不忘挖井人,你们君宪派喝着那看似甘甜的君宪泉水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那泉水是用革命者颈中的一腔热血换来的?”
这话说得诛心,当下人人眉头皱起,可是仔细想想,人家赵总司令说得也没错,没有此次革命军兴,清廷又怎会这么好说话?当年张季直他们三番五次上京陈情,请求清廷君主立宪,膝盖跪破了,头磕昏了,可到头来就换来一句“预备立宪”的敷衍之辞,末了还被衙役从京城给押回乡,但现在革命军一起,清廷立刻变了脸,又是颁布定宪政的诏书,又是邀请立宪派上京议政……人,都是逼出来的,朝廷的国策也是一样,不到悬崖边上,谁都不会勒马。
用一句西方格言,那就是:危机先于管理。
可杨度又怎会轻言放弃?当下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就差给赵北下跪磕头了。
赵北品了几口龙井,看看杨度那满嘴的白沫,暗自摇头,放下茶盏,将手一抬,说道:“皙子先生,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这不是为清廷说话,而是真为天下百姓着想,虽然我不同意你的想法,但我尊重你的为人。咱们革命军干革命,本来就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不是为了个人升官财。既然现在天下人心思定,我也不能拂逆天下人心,这样吧,你让我想想,和其他人商议商议,看看到底是支持共和的人多还是支持君宪的人多。当然了,条件我也必须开出来,袁项城若真想君主立宪,也不能不向革命军表示诚意。”
“条件?好说,总司令尽管开口,杨某去向项城说,由项城代向朝廷转达。”杨度心头一松,满口答应。
袁世凯会同意君主立宪?开玩笑!他巴不得革命军和清廷死磕,然后从中渔利。当然了,如果立宪派支持他袁某人做皇帝,他肯定乐意,不过,就算是他袁家江山,只怕也没宪政什么事。
何况,就算他同意君宪,我赵某人还不同意呢!
“这个条件么,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皙子,你就不妨在武汉多盘桓几日,到处走走看看,瞧瞧咱们革命的气象,再和京城里的气象比比,看看到底是革命好,还是改良好。”
赵北心中暗暗好笑,但脸上却是一副淡然表情,摸出口袋里的挂表看了一眼,从茶几上拿起马鞭,戴上军帽,站了起来,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几位,谭府的湘乡名菜改日再来品尝,赵某还有要事去办,就不能陪诸位饮酒赋诗了。告辞。”
饮酒你或许成,赋诗?也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几人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也急忙站起,将赵北送出暖阁。
第105章 投机客(上)
一行人下了黄鹤楼,一直将赵北送到矶下,这才止步,杨度说道:“杨某这几日借住在黎议长府上,总司令若是拿定主意,派人知会一声便可,现在朝廷是真心实意立宪,什么条件都好说。”
赵北拱了拱手,说道:“皙子,是共和还是君宪,这不由我一人说了算,得共和军全体将士说了算,得天下百姓说了算。退一步讲,便是君主立宪,也得找个汉人做皇帝嘛,旗人踩着咱们二百余年,总不能再叫他们踩下去吧?咱们革命党人一直在喊‘种族革命’,总不能白喊吧?旗人不让国,咱们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赵北这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就算是他答应了君主立宪国体,只怕也不是指清廷的君宪,倒是杨度不觉太过意外,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说道:“总司令的话,杨某记下了。”
赵北点了点头,向站在一旁的邹廷弼说道:“邹先生,来的路上就听说先生是个实业家,本来我有些话想对先生讲,不过刚才就忙着说君宪了,不知先生下榻何处?赵某得暇便去拜访。”
邹廷弼说道:“总司令客气了,其实邹某也有要事与总司令相商,若是总司令方便的话,咱们不如路上说吧。”说着,指了指黎元洪的那辆马车。
“也好,路上说。黎议长,借你马车一用。”赵北点了点头,也不管黎元洪乐意不乐意,马鞭一扬,就带着田劲夫上了车,邹廷弼与几人告了个罪,也急忙带着个仆人上了车。
在卫队的前呼后拥下,马车缓缓启动。
“邹先生有什么话,这就说吧,老田是我的卫队长,不是外人。”赵北指了指坐在对面的田劲夫。如今斗争形势复杂,敌我不分,赵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至少带着一个连的卫兵,田劲夫更是他的贴身保镖。
邹廷弼迟疑片刻,说道:“其实,邹某来此,并非是为立宪而来。”
“哦?愿闻其详。”赵北有些好奇。
“不怕总司令笑话,现在鄙人已快走投无路了,到武汉来,就是为了请总司令帮忙。”邹廷弼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赵北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跑到武昌来。
这邹廷弼出身塾师家庭,家境贫寒,少年时便到上海当铁号学徒,当时上海已开埠,洋商聚集,邹廷弼见此情状,埋苦学洋话,多年寒暑,到底修得正果,在一家洋行做了小买办,从此飞黄腾达,后来离开洋人单干,开创了自己的事业,如今名下产业众多,涉足钢铁、粮油、建筑、药材、典当、棉织、丝织诸多行业,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算得上商界奇才,庚子之后,清廷推行“新政”,邹廷弼托人走关系,最终与庆亲王奕劻搭上了线,有了这把皇家保护伞,邹廷弼的事业更是如日中天,不仅开了新的丝厂,还在两年前办了家银行,名为“信诚商业储蓄银行”,通过奕劻儿子商部尚书载振的关系,这家私人银行甚至取得了行纸币的特权。
由于靠山硬,信诚银行经营得有声有色,但谁知好景不长,“戊申革命”一起,熊都督举旗号令安徽,赵司令挥师席卷湖广,各地革命党纷起响应,一时规模浩大,银行储户担心战火波及江苏,于是纷纷提款,信诚银行本就是邹廷弼筹集企业资金的地方,流动资金匮乏,赶上这种挤兑狂潮,一时应付不过来,眼看着就要倒闭,邹廷弼只好四处借贷,好不容易勉强应付过去,但谁知袁世凯又反了,北洋军奉命讨伐两江总督,战火蔓延到江苏,社会动荡,结果挤兑的储户越来越多,信诚银行再也撑不住了,邹廷弼的靠山奕劻也眼看自身难保,没人肯再向他借贷,时局又动荡不宁,连工厂也抵押不出去,摆在邹廷弼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找个新的靠山,要么倒闭破产,一蹶不振。
现在的局势很清楚,北方是袁世凯号令天下,南方则是共和军声势浩大,邹廷弼的选择几乎只有这两个方向,要么投奔袁世凯,要么投奔赵北,他仔细的琢磨了一下:袁世凯威风凛凛,可是财大气粗,未必看得上他那家小银行,反观共和军方面,虽然是新生力量,但生机勃勃,一派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所欠缺的似乎就是有实力的工商业者的鼎立支持,这么一琢磨,邹廷弼就跑到武昌了,先拜见黎元洪,再通过黎元洪搭上赵北的线,看看能不能找个救星,今日他提议游黄鹤楼,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拜会总司令。
当然,袁世凯那边也得派人去探探路,毕竟他袁项城似乎有坐天下的苗头,不能不巴结,结果邹廷弼本人跑到了湖北,同时派他儿子去了天津,看看能不能搭上袁世凯的线,这叫两头下注,稳赚不赔。不过,这事就不能告诉赵总司令了,同样的道理,北方的袁世凯也不清楚邹廷弼没有亲自拜访的真正原因。
听邹廷弼说完,赵北皱着眉头仔细琢磨了片刻。
事情明摆着,这是一个投机性很强的商人,而且胆子很大,想到做到,确实是个难得的商业奇才,但问题在于,赵北为什么要帮他?
赵北说道:“听邹先生的话里意思,信诚银行要倒闭了?”
邹廷弼说道:“总司令援手,银行必不会倒闭,总司令不援手,银行必倒闭。倒闭与否,只在总司令一念之间。”
“我为什么要援手?”赵北问道。
邹廷弼眨了眨眼,说道:“我知总司令最近正四处收购硝石、硫磺,若总司令肯援手,鄙人愿为总司令效犬马之劳。”
“你消息倒是灵通。”赵北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邹廷弼的话。
现在汉阳兵工厂正在加班赶制武器弹药,原料消耗量很大,可汉口的租界仍在“武装中立”,无法就近采购,除了靠一点点的走私之外,就只有派人到外地采购,这段日子里赵北已派了几批人东进,试图到上海等地采购原料,但至今尚无消息传回,这让他焦虑万分。
“实不相瞒,此次拜访总司令,鄙人已随船带来日本硫磺万斤,智利硝石万斤,就在四官殿码头上,虽不多,但聊表寸心,总司令马上可以派人去取。”邹廷弼说道。
赵北考虑了一下,问道:“要我怎么帮你?如果是叫我投些现金到你的银行里去,恐怕不行,现在革命军财政也不宽裕。”
“只要总司令个通电就行了,声明,从现在起,鄂省全省财政赢余全部存于信诚银行。声明一出,则挤兑立止。”
“这么简单?”赵北有些惊讶,如果就这么简单的话,倒真是惠而不费。
“当然,最好还是存入一些现金,要当着挤兑储户的面存入,五十万现大洋就可以了,白天存进,晚上就可以悄悄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