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坦承
虽然时候不长,厨房人还是尽快收拾了十几样各色菜点,并紫米粥端了上来。鸽子汤是早就炖好的,配着透明的小水萝卜片,十分的清爽清甜。在这干旱后的奉州,这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更引人食欲。
方初在生活方面讲究惯了,又知道灾后的奉州肯定寻不出新鲜菜蔬,唯恐清哑受苦,故而来之前预备了许多食材,这小水萝卜便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其实京城也没有,是方家庄子上的暖房里种的,带了几十来斤,只够他和清哑吃。
清哑面对这些佳肴,忽然想起那个抓着馒头死去的汉子。
她发怔了一会,才帮方初舀汤。
吃罢,方初叮嘱清哑先歇息,说万事都有他;又叫她别等他,自觉先睡,他先去看望韩希夷,还要处置一些事。
清哑确实觉得力倦神疲,点点头。
方初便起身去了。
他步履沉稳,除了回来之前担心清哑有些失措,现在很镇定。身为大家族的一家之主,这品质是必要的,否则难当大事!
今夜事虽大,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处置对策。
一路上,他不断和人打招呼,并吩咐管事们:先让大家分班去吃饭;统计伤亡名单好生诊治抚恤;安排护院值夜,不可大意;命黑风追查山匪来历,看背后有无主使人,再有暴民来如何应对等等。
一项项传达下去,他的沉着冷静让大家都精神百倍。
若非出了大事,现在正是万籁俱寂的夜晚。
眼下方家几进院落却都灯火通明,下人们奔走忙碌。
人们虽警惕防备乱民,又为死者伤心,却没有颓丧,因为大爷和织女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子镇定,下人自然也不慌张。
方初去见韩希夷之前,先去见了宋大夫。
宋大夫是济世堂的,跟明阳子一道来的。
明阳子让他留在方家并不是为了和清哑的师徒私人情分,只因方家等人家一直赈灾,留个大夫在这是为灾民治病的——其他大户人家的赈灾地点也都有一个——正好今晚派上用场了。
宋大夫对方初自然是实话实说。
他悄声告诉方初:韩希夷中了很厉害的情*毒,好像曾与女子行房过,不过毒未解尽,因在雪地里冻着,才未酿出大事。
方初听了神色郑重,因为黑风说发现韩希夷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其他人,那么,这个和韩希夷行房的女子是谁?
他心里虽疑惑,却没有再问。
问宋大夫,是问不出来结果的。
带着这疑问,他去客房看望韩希夷。
韩希夷还昏睡着,方初进入暖阁内,命韩嶂等守候的人都出去,因为他想单独问韩希夷,不愿他中毒又和人行房的事外传。
韩嶂等人忙退出去。
韩嶂临去时把暖阁门给关上了,自己和一个方家护卫守在外间门口,不许人靠近,他想公子定有话和方大爷说。
方初坐到床前,且不叫醒韩希夷,望着他出神。
他从不怀疑韩希夷和他的至交情分,但每次清哑有事,韩希夷总是不顾一切相救,要说他心里没一点想法,那不可能,只因他不仅相信韩希夷的人品,更相信清哑,所以不做无谓的庸人自扰而已。
这会儿,他细细打量这好友容颜。
他无声问:“你还没放下她吗?”
不放下,苦的是你自己。
屋里静悄悄的,为了怕灯光太亮影响病患,只点了一盏美人灯,且放在屏风后,光线只够看个大概影像而已。
忽然,方初听见轻轻的一声唤“清哑……”
他一震,不由自主竖起耳朵聆听。
又一声“清哑”从韩希夷口中发出。
方初还不信,又凑近些,果然听见他睡梦中的呼唤。
方初脸色就难看了,只犹豫一瞬,便伸手去推他。
韩希夷醒来便对上了方初不善的面色。
他心一沉。
两人对视,各怀心思。
方初先开口,问:“你好些了。”
韩希夷轻声道:“没事。”
方初轻哼一声,道:“差点连命都丢了,还说没事。究竟是谁背后下黑手害的你?现在没人,你说吧。”
韩希夷摇头道:“不知道。”
方初道:“你怎会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难道都忘了?”
他这么问,是觉得韩希夷一定和方家哪个丫鬟媳妇行房的,而这女子恐怕就是清哑身边人。只要找到她,总能问出些消息来。他将韩嶂等人遣开,也是想问明是谁再酌情处置。若是丫鬟,少不得让韩希夷纳了她;若是个媳妇子可就麻烦了,还需费一番手脚处理。
只是方初口气有些不善,这是气他刚才梦中叫清哑名字。
韩希夷心中有鬼,听了这话霎时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看方初。
好一会,他才艰涩地问:“你都知道了?”
方初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语双关,暗示他心里惦记清哑。
韩希夷奋力抬起身子,急切道:“清哑她……”
方初目光陡然锐利,低喝道:“别提清哑!”
睡梦中叫清哑的名字就罢了,当面还提她,当他是死人吗!
韩希夷颓然倒下,道:“都是我的错,与清哑无关,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别怪她,她也是被害的……”
他静静地留下两行热泪。
方初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问:“你说什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变轻柔了,仿佛怕惊吓了韩希夷然后他就不敢再说下去一样。
韩希夷闭上眼睛,以慨然赴死的姿态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中了人暗算,玷辱了她。她当时也中了暗算,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叫‘方初’……”
他将一切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连清哑中了迷*药一事也代为隐瞒下来,还强调清哑迷乱中一直叫着方初的名字——这证明清哑心里始终想的是方初——希望方初可以因此善待清哑,不要迁怒于她、不要嫌弃她丢了清白。
他这么希望,是有依仗的。
当年清哑被卫昭掳去,所有人都认为她清白不保,可是方初依然坚持要娶她,丝毫不在乎她失*贞。显然在方初心里,这种失*贞行为和谢吟风对贾秀才的偷*情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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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5章 下杀手
韩希夷自觉罪该万死,却希望清哑能逃脱生天。
若清哑因此和方初离心离德,他……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结果,一想就恐惧得发抖。
为此,他愿接受方初任何怒火和惩处!
方初好似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浑身虚软无力。
他还不能相信,自语般询问:“你说什么?”
不等韩希夷说话,他忽然暴怒地伸手掐住韩的脖子,咬牙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敢再说一遍!她说了,根本就没见过你!你敢诬陷她?!你说,这不是真的,都是你妄想!”
韩希夷惊愕地看着他,原来清哑没有承认这事!
那方初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韩希夷此时后悔万分,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
他刚才说的太详细了,若改口反被方初疑惑。
果然,方初嘴上为清哑否认,脑海里却浮现之前清哑见到他时的伤心痛哭,还有他提起韩希夷时她身子一僵,还一再向他强调她没见过韩希夷的心虚神色……
除此外,韩希夷的惊愕神情也使他绝望——
那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后悔莫及!
刚才韩希夷以为他知道了真相,才向他忏悔。
韩希夷有诸多缺点,但绝不是卑鄙的小人,若他没有和清哑做过那件事,或者不能确定是清哑,他不会对方初忏悔。
明白这点,方初疯狂了,一双凤眼迅速充血,手上力气加重加强,低吼着逼问:“这都是你妄想的是不是?!”
他忘记了,他正掐着韩希夷的脖子,韩希夷连气都快没了,哪里还能回答他,之前说了那么多,又如何能否认!
韩希夷任凭他掐着,双眼悲伤地看着他。
方初被那绝望的目光击溃,彻底失去理智。
他手下更加用力……
韩希夷眼中光芒渐暗淡,最后熄灭。
方初陡然惊醒,烫了一般松开手。
他颤声叫:“希夷?希夷?”
韩希夷安详地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方初伸出食指在他鼻下探了探,心顿时沉入谷底,还惊恐——就算恨他欲死,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公然杀了他,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方家,到时再牵连出清哑怎么办?
不能牵出清哑!
绝不能牵出清哑……
他用大拇指指甲狠狠朝他人中掐下去。
掐了两道深深的月牙印,韩希夷还是没声息。
方初颓然放弃,跌坐在床边,开始思考善后。
他杀人了,杀的还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方初不再恐惧和慌张,很冷静地筹划如何才能掩盖杀人真相。想了几种可能,都在目光触及韩希夷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时放弃了——这个实在不好掩盖。
怎么办呢?
他蹙眉深思。
忽然,一声轻微的咳嗽传来,他吓一跳,顺声看去,心中狂喜,不由露出笑来。笑完又觉得不对,接着把脸一沉,嫌恶地瞪着那微微张开的星眸道:“你这命还真硬呢,这都死不了!”
韩希夷艰难道:“一初,不要……怪清哑!”
方初听他提到“清哑”两个字,就如火上浇油。
他再不想理他,起身打开门,吩咐请大夫来。
很快,宋大夫来了,韩嶂也进来了。
方初无视韩希夷脖颈上的勒痕,镇定自若地向众人解释道:“刚才他告诉我被人偷袭的事,太过气愤,一下子晕过去了。我一急,又是掐又是摁,好容易才把他弄醒过来。大夫瞧瞧他怎么样了。”
众人居然信了他,只觉得他手重了些,也没怀疑旁的。
这不怪他们粗心,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方初和韩希夷是至交好友,好好的能害他?
要害也不会在方家害,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至于韩希夷脖子上的勒痕,他们自动做了想象:韩希夷晕过去后,方初手忙脚乱地右手掐住他脖子固定脑袋,左手指甲掐他人中——因为他左手残疾不好用力嘛——慌乱之下手重了些,所以脖子上才留下勒痕。
所以说,这世上大多事真假难辨。
说真话没人信,假话反而容易被人信,因为真话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假话才会编的滴水不漏,符合人们的推理和想象。
只有韩嶂抱怨道:“方大爷这手也忒重了,回头我们大爷没晕死,也要被你给掐死了——瞧这脖颈上的印子,倒像谋杀一样。”
说到这心里一动,刚才在外面似乎听里面有争执声,不会真的……他看向方初,又把这突兀冒出的念头给摒除了。
方初好好的为什么要杀自家大爷?
可不是他想多了。
方初道:“我倒想杀了他,可惜他命大的很,杀不死。”
这凶残的玩笑暗示了韩希夷福大命大,众人都笑了。
韩希夷微微动了动嘴,也凄然一笑。
韩嶂不忍再玩笑,凑上去问:“大爷可好些?”
韩希夷轻声道:“没事了。多亏了方兄。”
韩嶂更加认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是无稽念头。
方初淡笑着,问宋大夫:“可有大碍?”
宋大夫道:“好像气息弱了些……”
方初道:“可不是,他说着说着就大喘气,忽然就晕过去了。”
宋大夫皱眉警告韩希夷:“要安心静养,不宜动怒。”
一面起身去桌边写方子。
方初道:“先生说得轻巧,被人伤成这样又丢在大雪地里冻了一晚上,能不生气?虽说歹徒已经死了,还有同伙呢。”
韩希夷目光一凝——方初这是告诫他,并和他达成默契:昨晚他被人打晕了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哪儿也没去,也没发生“任何”事。
他虽然想以死谢罪,可是他不能死。
方初意识到这点,所以决定掩盖这件事。
他便艰难道:“是。不知还有同伙漏网没有。”
他认定是细妹发现他和清哑并善后的,不知可都处置妥了。
方初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也认为是细妹为清哑善后的。
他不愿再面对韩希夷,他会去问细妹这件事。
没有一个男人在面对玷辱了自己妻子清白的人面前还能保持冷静,方初能镇定,是他不承认这件事,也不想让韩希夷确认。
无人看见的视角,方初冷冷地看着韩希夷:虽然他当时中了毒,可这不是理由。若不是他心里对清哑存了非分之想,又怎会对她下的去手?方初也中过催*情*药,清哑还是他的妻子呢,他都忍住没舍得糟蹋她,韩希夷不够资格提对他这个理由。
在韩希夷痛苦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去了。
韩希夷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决裂了!(未完待续。)
第1066章 一箭双雕
方初从韩希夷处离开后,一面吩咐黑风将所有后园外值守的护卫叫来等候问话,一面命人叫细妹过来。
方初自己去了梅心小筑,先在后园四处查看。
雪夜下,园内远近景观一览无余,就有人也难得藏身,梅枝头的花儿在雪色和夜色混合作用下,殷红泛黑,香气清寒。
方初默默站在梅树下沉思。
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你将韩大爷送出来的?”
细妹来后,方初劈头就问。
细妹心中“咯噔”一下——大爷怎么知道这事的?
她努力维持镇定,道:“大爷说什么?是咱家的护卫发现韩大爷的,当时我正和大奶奶在屋里……”
方初打断她,沉喝道:“说,是不是你?”
细妹咬牙道:“不是我。”
方初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密没人知道?”
细妹心一跳,不自觉扫视周围,似乎在判定自己昨晚扛韩希夷出来时,若被人发现,那人会藏在哪儿,一扫之下,觉得都不可能。
她也不是傻的,就算疑惑自己昨晚行迹暴露,也不会就将清哑和盼弟扯进来,关键是她们和韩希夷在一个屋下待了那么长时候,这事说不清,也无法摆在台面上来掰扯,越描越黑。
因此,她坚持道:“不懂大爷说什么。”
方初原是诈她的,见她这样,哪还不明白。
他轻声道:“大夫说他……曾和人行房过。”
说出这话,他心痛如绞。
细妹则如被雷击,心沉入谷底。
这样一来,她更不会说实话了。
她呆了一会,才涩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承认,是我把他弄出来的。我将大奶奶和姨奶奶送来梅心小筑,让青竹她们在前守着,我去后面探查,发现值夜的婆子死了,韩大爷在里面……”
她将发现韩希夷的地点挪到值夜下人屋内,发现韩希夷的人也只有她自己,因为韩希夷中了毒,衣衫凌乱,她顾忌他是大爷的好友,不愿他名声受损,也不愿带累自己名节,所以将他衣裳收拾整齐后,送去外面墙根下,再喊人来救他,并追查前事。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隐瞒了发现韩希夷的地点和人数这两点。
在她看来,这两点无关紧要。
至于她自己,她已经顾不得了。
细妹心里十分恼火,道:“大夫是不是弄错了?我去的时候,那里都没有别人,那死去的婆子衣裳也是好好的……”
韩希夷跟谁行的房事?
至此,方初不用再问了。
他不想指出细妹破绽百出的编造之词。
再追下去,难堪的是他自己。
除了清哑,细妹不会为任何人掩盖真相。她这样做甚至可能让她自己被冤枉,但方初不会冤枉她,因为她会武功,绝不至于让神智错乱的韩希夷给占了便宜去。她这样做是为了清哑。
他设想了好几种情形。
一种就是细妹和清哑盼弟进入梅心小筑后,被人下药暗算,清哑昏迷之下被韩希夷玷辱……细妹脱困,救下清哑,杀了那人,再转移韩希夷。可是,这样便有个疑问:为何那人要陷害清哑和韩希夷?若是一般歹徒,会直接坏了清哑清白,不会假韩希夷之手。
思来想去,方初觉得这不是歹徒做的,而是有人预谋的,要一箭双雕。这人会是谁呢?总不会是谢吟月吧!
他愤怒地看着细妹,心中涌出杀机,想要杀了她,因为她没有保护好清哑,让清哑被人暗算。这是一。还有一点:事情既然发生了,细妹为什么不彻底绝了后患,不杀了韩希夷?
若当时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是她杀了所有人,独留下韩希夷。
是清哑不让她杀吗?
这个念头搅得方初五内俱焚。
细妹被方初的目光看得心头毛毛的。
她跟了清哑这些年,对于方初这个姑爷有时候还是看不透,有些憷他。方初的气势,表现的能力、心机和手段,令细妹不敢在他面前随意,哪怕细妹是清哑的心腹也不行。
方初问:“前院那两个婆子呢?”
细妹道:“关在柴房。已经严加审问了,没问出什么。”
方初才不信,命细妹把人交给他。
不管如何,这两个人是不能留了。
接下来,方初去找黑风。
黑风已经将当时在后园外值守的护卫都叫来了,方初审问后发现:当时四下混乱,他们一心防备歹徒,也和人冲突交手过,死了四个人。这四个人中有三个是在众人面前被杀的,还有一个却不知怎么死的,尸体过后才被发现,就在韩希夷出事那一片。
方初心一沉:这是被灭口了!
他低声吩咐黑风一番,黑风连夜带两个好手出去了。
方初回房前,又去看望沈寒冰和盼弟。
他装作不经意地询问盼弟晚上的事情,盼弟比细妹更不如,说起话来言辞闪烁,坚不承认见过韩希夷,夸张地向方初询问韩的伤势,会不会死等等。
方初觉得,自己不是在追查,而是在受刑罚。
每询问一个人,证实一些事,他的心便被磋磨滴血。
他转而和沈寒冰商议对策,密谋了半个时辰。
商议定,站起来对沈寒冰道:“三哥先歇着吧,明日再说。”
清哑卧室,珠帘外的桌上亮着一盏小小的绣球灯,光影淡淡。
清哑躺在珠帘内的绣床上,睡得极不安稳,耳边总有喊杀声,仿佛看见那个抢馒头的汉子被踩踏至死,方威阻止匪徒冲上台阶,然后被人杀死,院中混乱一片……
她猛然一激灵,从噩梦中醒转来,长出了一口气。
一睁眼,便看见伏在床边的男人,正炯炯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方初,才放松下来。
她轻声道:“你回来了?”
声音带着疲惫和刚醒的慵懒。
方初很痛心,以往他从不会吓着她,因为她很熟悉他的味道,哪怕没有灯,只凭触摸和气息也能辨认出是他还是外人,今天却……
他一言不发地凑过去,吻住她樱唇。
这时候总是很温馨的,她任凭他亲吻。
然当他动作变激烈,手也探进被中,抚上她胸前,更有上床来的趋势,她便有些不适了,制止并推开他。
方初停住动作,抱着她,深深地看进她眼底。
他们都背着光,眼神格外幽暗幽深。
他问:“做噩梦了?”
清哑点点头。
他再道:“害怕,就跟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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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7章 地震
清哑摇摇头,道:“就是死人。”
方初追问:“没有别的事?”
清哑道:“没有。”
方初沉默了一会,道:“希夷醒了。”
清哑垂眸,轻声问:“他还好吧?”
方初道:“他……被人下了那种药。”
清哑静默,没接他的话,心想韩希夷若是知道自己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人看去了,只怕死的心都有了。
方初感受到她的异样,手下也一紧,执着地盯着她,希望她痛哭出来,把遭遇的事告诉他,求他原谅,求他安慰,求他呵护,而不是这样不吭声。这不像她,她在他面前一向是坦然无惧的。
又猜她为何不恨韩希夷,是否同情他?
为何同情韩希夷,是否惦记当年一份情义?
方初想着这些,心情沸腾,妒火炽烈燃烧。
他脑子里浮现他们做那件事的场景,不由痛苦疯狂,忍不住再次低头,狠狠地吻住她红唇,激烈索取,不像是爱抚,像是宣誓所有权,证明她是他的,身和心都是他的。
他上了床,迅速脱了外面袍子。
清哑好容易从他嘴下挣脱,趁他脱衣时阻止他道:“今晚不行,我心情不好。”这个时候,她真的没心情和他****。
他双手扶住她肩,坚持道:“我想!”
他心情也不好,很不好!
他是她的夫君,他们行房名正言顺,不是吗!
清哑尚未回答,他已经压了上来。
衣衫褪尽、肢体接触时,清哑忽然想起韩希夷那……
她惊恐万分,毫不犹豫地猛推方初。
在这种时候想到别的男人,尽管不是她的本意,而是看了不该看的,清哑也忍无可忍,她真不能和他再做下去了,太有罪恶感。
方初被她的表现伤到了——她拒绝他!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她却目光躲闪,有些狼狈。
清哑不堪和他对视,飞快缩到床里,抱着被子躲开他。
那副模样,活脱脱被逼迫的架势。
方初脑子“轰”一声炸开,面上却冷静地对清哑道:“过来!”——今晚,他必须要将那个人从她心里除去!
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般的恣意侵略。
清哑做梦也没想到,成亲这么多年,会遭遇婚内*******若是她嫁了个不懂柔情的丈夫,从来就是这样行事,她也不会感到不适应;可是方初不同,她被他惯坏了,这种行为绝对是她不能接受的,她疼痛难过直至愤怒,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她先是拼命反抗、拼命挣扎,手脚并用。
她终究没能挣过方初,最后放弃了,任凭他作为。
他达到目的后,依然没有放缓动作,眼神和动作都很疯狂,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感受,甚至没有说一句柔情甜蜜的话哄她。
身体上的痛和心里的痛融合,那么清晰。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清哑心灰意冷。
就像晴空霹雳,她首次经历婚姻地震。
是她感觉迟钝,没发现婚姻中隐藏的危机吗?
她怔怔地看着帐顶,泪水滚滚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方初停了下来,也恢复理智,这才发现自己的杰作:尽管唯一的灯放在珠帘外,但清哑雪白的肌肤就像夜晚的积雪一样,将一切物事都展露无遗,她身上的青紫伤痕触目惊心!
方初慌了,目光上移,去看她的脸。
清哑不说话不动作,像死人一样躺在那,脸上泪水却不断滑落,这无声的哭泣好像一只手,一下子就攥住了他的心,疼得他腰身佝偻。
他就怕看见她这样,痛在心里,哭在心里!
他仿佛回到多年前,他跟在郭家人身后从谢家出来,吴氏一声声叫“清哑你哭出来,哭出来!”他恨不能代她哭出来。
他惊慌地抱住她,道:
“清哑?清哑!”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你哭出来,你哭出来!”
他一声又一声喊她、求她。
她总算有了知觉,将目光投到他脸上。
他柔声唤道:“清哑?”
忽然清哑大力推搡他——他很怀疑,她怎么还有力气——将他推倒,然后翻身骑在他身上,挥起小拳头朝他胸口、肩膀不断砸,甚至叉开手掌在他脸上打了几耳光,“啪啪”声那叫一个响亮。
她也不说话,闷头揍他,狠狠地揍他!
他也像清哑之前一样,被打懵了。
这个世道,哪家媳妇敢动手打夫君?
打人的还是郭织女!
优雅纯善的郭织女!
安静贞静的郭织女!
方初没有反击,任凭她发泄。
待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感觉她捶不动了,动作慢了下来,他才伸出双手搂住她腰,喃喃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脸上也是一脸的泪。
——今晚对他们夫妻来说,就像一场地震。
他不断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打得越凶,他越感到她的宣泄,才放心。
不过,也不会就没事了。
清哑累极了才停手,冷冷地盯着他,泪眼如寒冰。
方初和她对视,眼中的伤痛一点不比她少。
两人对视,清哑不为所动。
方初放低身段恳求道:“雅儿……”
清哑赌气推开他,睡到床里。
方初挨过去,抱住她腰。
清哑穿上衣服,下了床,去了外面炕上睡。
方初哪里放心她,一面去柜子里找药,一面吩咐外面人准备热水。
清哑愤怒,这人怎么不嫌丢人呢?
这时候要水,他们怎么想?
今晚上才死了那么多人哪,他们夫妻居然还有心情狂欢。
她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不管他有什么事,也不能这样对她。哦,她怎么忘了,他是古代男人,对妻子享有绝对的权利,所以这事在他心里自然不算什么大事。想到这她更加悲从中来。
她一定不能就这样轻易原谅他!
不然,有了这次还会有下次。
于是,她又转移了阵地,从炕上挪回到床上。
方初平日虽然爱重纵容她,却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等水来了,他不由分说强行抱起她去洗,不顾她反抗。
两人打架似的洗了一回,又回到床上。
然后,他又强行为她涂伤药。
清哑避不开他,发了犟脾气,索性抱着被子靠墙坐着,一副他不走她就这样坐到天亮,绝不跟他同睡一床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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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姑娘们昨天的评论原野都一字不落地看了;另外,昨天忙只更了一章;再另外,今天这章有点虐,综上所述,原野备好了厚厚的锅盖……各位若要弹劾上奏,请畅所欲言,下官告退!(未完待续。)
第1068章 守夜
方初抿了抿嘴,低声道:“你睡,我去外面。”
起身去了外间炕上,默默坐着。
他们夫妻一贯不喜人在房里伺候值夜的,所以刚才动静虽然大了些,但方初和清哑没叫人,紫竹她们都不敢进来。
回思刚才的疯狂,方初心情很沉重。
清哑先经历了那场屈辱,正难过,还要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隐藏、掩盖,又被他这样粗暴对待,他能体会她的痛苦和难受。
他也同样难受,他们在互相折磨。
这时候冷静下来,他想,为什么要怪她呢?
要怪,也是怪韩希夷,怎么能怪她呢?
他若是真那么在意贞*节,当年也不会坚持要娶她了。
那时候,她被卫昭掳去,在飞絮阁下关了那么多天,他心中认定她已经非完璧之身,可是他毫不在意,还准备带她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就怕她被人嘲笑羞辱。
难道他对她的情义都是假的?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他反省自己。
他抚摸被她打过的脸,想:“不是假的。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嫌弃她。我是嫉妒,嫉妒她这样对韩希夷。”
除了嫉妒,他还失落和伤心:
出了事,她不向他哭诉,也不找他为她做主。
她死死地瞒住了一切,她不信任他这个夫君。
她瞒住这件事,是不是还怕他报复韩希夷?
他想着,心中狂躁又有飙升的架势。
他急忙放弃,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想:忘了吧,把这件事忘了吧。
……
良久,他听见里间没声音了,悄悄下炕,放轻了脚步,无声走进去。来到床前,先站住,隔着一层绣帷,凝视床上女子。
一点声音没有,清哑睡觉呼吸很轻。
他走进床帷内,在床沿坐下,细看清哑,果然睡熟了。似乎心中气还不平,她红唇微微撅起,两手捏成拳头举在下巴旁,看来睡前还在哭。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又怕惊动她,又缩了回来。
他就这样坐在那看着她睡。
次日清晨,清哑准时醒来。
睁开眼,昨夜那幕立即浮上心头,并未遗忘,心中的气也没有消。不过,家中遭逢乱民抢劫,她无法因为儿女私情使性子。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许多事还需要她去处理。最起码也要做出个诚恳的态度来,去安慰那些死难人亲属,稳定人心。
但终究还是精神不好,懒懒地坐起,也没叫人,伸手撩开绣帐,下床时踩着觉得脚下一软,急忙抬腿,探头一看,方初在床边打地铺睡着呢,被子裹在身上像个蚕蛹,不由皱眉想,怎么睡这?
愣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怕她寻短见!
她忍不住盯着他——怕她死为何要那样对她?
还好,没一脚踩下去,不然非踩断他肋骨不可。
跟着又担心,这么冷的天,他要是得感冒怎么办?
许是清哑目光太专注,方初六感一齐惊动,睡不安稳了,“呼”一声坐起来,立即发现清哑,正坐在床上盯着他瞧。
两人对视瞬间,他先开口。
他道:“你起来了?”
又冲外高声喊道:“紫竹!”
丫头们顿时鱼贯涌入,手上捧着盆、毛巾、牙刷、漱口盂等,紫竹上前,麻溜地伺候清哑穿衣洗漱。
清哑便免了和方初尴尬的对峙。
紫竹心惊不已:清哑白皙的脖颈青紫斑斑,或者说是伤痕累累,连耳垂都红肿咬破了。紫竹作为近身伺候的丫鬟,当然知道这些青紫是怎么回事,不过以往都是淡淡的一点,从来没这样严重过。
她不动声色地从清哑脸上扫过,清哑安静如常。
然紫竹却觉不对,织女的安静一向让人感到舒服,和她待在一起会被她感染,变得心平气和、宁静;可是今天织女静得有些凝滞,仿佛外面的寒冰,让人觉得冷、不敢靠近。
她担忧极了,难道织女和大爷吵架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小丫头们都在旁,她丝毫没表露出来,替清哑选了一件立领的窄袄穿上,又拿了一条红狐大毛围领,等吃过饭后再替她围上,加上大毛斗篷,脖颈处就遮得严严实实了。
可是耳朵……
她对一旁准备替清哑梳头的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目光落在清哑耳垂上,随即会意。
她的手巧不是吹的,梳头从不局限死板,一类发髻能让她改变细节梳出许多花样来,根据清哑身上的衣裳变化而变化。今天她给清哑拧了个凌虚髻,将两侧的头发小心包裹遮住耳朵,然后再梳上去。
梳罢,又替清哑选了一对小巧的紫珠耳坠,没有分量。
清哑坐在妆台前,一直神游天外,任凭她们折腾。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不知如何面对方初。再赌气折腾他、虐他不是她的性子,可是让她就这么算了,笑脸对他,那也不可能。不是她故意矫情,委实是昨晚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梳妆完毕,外间炕上早就摆好了早饭。
清哑走出来,方初坐在炕桌边等她。
他抬头把她上下一扫,顿时对紫竹和青竹两个丫头十分满意。平日会伺候不算真本事,非常时候懂得替主子遮掩又做得不动声色,那才是真用心尽心,且说明她们手艺精湛,眼光独到。
紫竹等八个丫头的规矩是蒋妈妈调教的,蒋妈妈是伺候方老太太的老人,见识和能力非同一般;她们的武功则是由细腰和张恒训练的,综合能力非常出色,可昨天还是失职了……
当下,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用早饭。
丫鬟们感到气氛不寻常,也都静默。
正吃着,有人在外回道:“大爷,前边人来回话,说韩大爷要告辞了。”
方初手一顿,停了筷子。
清哑也停了筷子。
方初看向清哑。
清哑见他目含探究,心里以为他要她一块出去送人,又不好开口。昨晚韩希夷为她挡了一灾,还受了伤,她却一直没去拜望感谢他,按理今天是该出去送送人家,她便打算等会去送。
昨夜和方初闹了一场,倒把她撞见韩希夷不堪的印象冲淡了些,跟方初闹别扭都顾不过来了呢,谁会总记着他那一幕。
于是,她加快喝粥。(未完待续。)
第1069章 如何哄媳妇
方初见她没出声,对外道:“知道了。说我就来。”
很快他吃完,放下碗筷,又漱了口洗了手,丫头便上前来替他系斗篷。正忙着,忽见清哑也起身了,也让紫竹为他系斗篷、围狐领。
他一怔,还不敢确定,对她道:“我去了。”
清哑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一块向外走去。
方初停步,回头问:“你去哪?”
那眼神已经很不善了。
清哑道:“不是去送人吗?!”
方初断然道:“你不用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丢下清哑一个人站在那。
清哑气得想冲他背影扔东西,手上又没有东西可扔,瘪嘴忍住哭,在心里骂“神经病!”——原来他还没完呢!
清哑转身进到里间,呆呆站着,仰面吞泪。
怎么办?
她无措极了。
再说方初,几乎是从屋里冲出来,迎面碰上的下人们觉得:大爷浑身寒气,仿佛从凌寒的风雪中归来,而不是刚从暖和的屋里出去。
方初正眼也不看她们,径直向外院走去。
他看似不经意,偏注意力敏锐的很,拐弯的时候碰见厨房的单大娘,忙停下脚步,吩咐道:“晌午给大奶奶炖红枣枸杞乌鸡汤。”
单大娘忙道:“哎哟,这可不巧了,没有乌鸡了。昨儿被抢光了。”
方初道:“那就炖红枣枸杞鸽子汤。”
单大娘小心翼翼回道:“鸽子也没了,也都抢了。昨晚吃的是煨在灶洞里的,准备大爷回来用的,才没被那些人发现。”
方初脸色更加难看,抿了抿嘴,道:“那就炖红枣燕窝粥。”
单大娘忙点头道:“这个有。燕窝是紫竹姑娘收着的,不像乌鸡和鸽子在厨房冻着,那些乱民见了,岂有不抢的……”
絮絮叨叨说着,方初早走远了。
韩希夷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他也梳洗穿戴整齐了,正坐偏厅等候方初。他身上带着伤、情*毒也未解干净,也不知怎么撑过来的,只见脸色和嘴唇都呈灰白,嘴唇更是憔悴的起了皮,然他依然端坐在椅内,腰身直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优雅气度不减半分。
他坚持等候方初,并非想得到方初的谅解。
他实在放不下清哑。
他想见方初,是想通过观察方初的神情表现来判断他和清哑有没有争吵离心,清哑有没有受罪。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方初来了,他却丝毫看不出方初的心意。
方初对他异乎寻常的感激热心,含笑询问他伤势,又命管家奉上礼物,又说街上混乱所以加派护卫送他,务必要将他平安送到家,这样热心周到,唯独没有挽留他在方家养伤。
韩嶂等人都觉得,方大爷也太郑重了。
韩希夷却心冷如冰。
他们都是大家子弟、商场俊彦,对这种应酬的手段极熟悉。原本他们是至交好友,相互之间不需这样客套,眼下方初对他这样,一则是他们情义已断,二则是要偿还他昨晚的援手之情。
方初为何这样小气量?
笑话,若方初不送答谢礼,那岂不等于用妻子的清白来酬谢韩希夷,然后仇恨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
韩希夷对方家的援手之情,用这些东西来答谢稍嫌不够,但方初并不觉得亏欠,因为韩家还欠方家救命之恩呢,还欠郭家恩情呢。送这些东西是给下人看的,若方初太冷淡,下人定会猜测议论。
韩希夷走了,带着满怀伤痛和牵挂离去。
方初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不见影子了才转身回来,又匆匆往内院去了,门房下人低声道:“咱们大爷和韩大爷真好。”
方初惦记清哑,不知她怎么样了。
急急忙忙进去一看,清哑却在内院上房处置家务,执事的媳妇婆子们进进出出,大事小事一桩一桩回报。
方初见她没哭也没独自在房中闷着,暗自吐了口气,一时间站在门口进退不决,清哑眼角余光瞄见他,也不理会。
方初听了一会,忍不住了,道:“这些事让管家去吩咐。”
方家这么大家业,内外不知多少事,若都这样事必躬亲,一项一项都亲自过问,他早累趴下了。其实无论是商务,还是家务,都有一定的条规,选定了管事,那一摊子就归他管,主子只问结果。
当下他命管家来,把所有事都接手过去。
算起来,无非是多了死伤处理这一桩,还有物资被抢,采买上要费些手段去采买来救急,其他事都和以前一样;至于外面情形,那不是有他么,他一早就安排人去城中各处打探了。
清哑被他这一插手,便又闲了下来。
她转身又回房去了,解了斗篷,坐到炕上歪着。
出了这么大事,她跟个无事人一样,好奇怪。
方初跟进来,坐在她身边。
“清哑,”他叫一声,“你还生气?”
清哑不理他,也不知怎么理他。
方初也不知如何屈就她,两人就这样干坐着。
他不禁痛恨自己,为何笨嘴拙舌了?
以往,他可会哄她了,那些话随便就脱口而出。
男人对女人说甜言蜜语通常分两种情形:
一种情形是男人骗女人,那甜言蜜语根本不值钱,可以在任何女人面前根据目的随口说来哄她们,成为风流韵事的资本。
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发自真心,当时他确实觉得甜蜜,因而真情流露。譬如热恋中的男女,怎么相爱相亲都不够,甜言蜜语的话自然也像山泉一样从心底冒出。再肉麻,他们也不觉得肉麻;再白痴可笑,他们也不觉得可笑,只嫌表达不够浓烈。
方初每每和清哑说的那些甜蜜话,是有心说的,也是无心说的。
有心说,因为他想哄她喜欢,哄她笑,故而才说。
无心说,因为他心里有她,眼里也有她,所以那些话不费力气地就冒出来了,他并未刻意作假,情义也是真的。
可是眼下他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说什么显得都虚情假意。
说自己爱她?
昨晚把人折腾成那样,有这么残酷的爱吗?
说对不起?
把人弄成那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说什么?
方初觉得技穷了,不知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1070章 爱是一支幸福的利箭
韩希夷最会哄女人,若问他,他定有主意。
不经意间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顿时让方初黑了脸,冷哼一声。
清哑正出神,被他吓一跳,看着他仿佛被欠了几十万银子没还一样的臭脸——不对,欠几十万银子都不能让他摆这副脸色——心里越发生气,起身下炕朝外走去,紫竹忙取了斗篷跟上去。
方初急问:“你去哪?”
清哑没回答——她去哪要跟他说吗!
方初也下了炕,跟出去一看,这是通往梅心小筑去的路,心一沉,怒火一炽,加快脚步超前拦住她,板着脸道:“不许去!”
清哑听了不敢相信地仰脸看他。
方初放缓声音道:“回去。外面冷。”
一面伸手牵住她的手。
清哑甩开,道:“我就去!”
梅心小筑又不冷,在那安静。
方初见她坚持要去,心下忍无可忍,浓眉拧着,眼神锐利起来,也不说话,一把拽住她,扯着就往回走,扯得她脚步踉跄。
清哑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觉得他越来越不可理喻,又挣不脱他,愤怒之下想起第一次见他、被他欺负的情形,也是这样束手无策。她当时是怎么应对的?对了,她当时吐了他一脸。于是,她张口“噗”一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成功制止了他的脚步。
清哑前世天生哑疾,即便穿过来不哑了,也没有捞本儿似的整天说不够,相反,她一般用眼神和行动代替语言表达心意,这纯粹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只有少数情形下才会展示嘴巴的功能。
眼下,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庆幸自己不是哑巴。
因为她有句话必须喊出来,才足够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她含泪对方初喊道:“我后悔嫁你了!”
说完夺手而走,往梅林疾奔而去。
这话像一支利箭,正中方初的心房,他原本就受伤破碎的心霎时化成了烟灰,胸腔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灵魂。
奇怪,他居然还能思考。
他想,她后悔嫁他呢。
当年,他将她从卫家飞絮阁地下救出来,紧跟着韩希夷也来了,当时韩希夷就对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她选择了他。现在她说后悔了,是后悔没选韩希夷吗?
韩希夷当年也是坚持要娶清哑的,要不是他心太软,即便谢吟月从中作梗,他不过多费些心思,最终也能退亲并说服韩父韩母同意他娶清哑。如果清哑嫁给了韩希夷,是不是比嫁给他更幸福?
韩希夷温柔体贴,定会对她各种包容,肯定不会像他昨晚那样粗暴地对她,惹她生气了也有办法哄她。
这个想法让方初难受到忍无可忍。
强烈的情绪冲击令他回过神来。
他发现,清哑已经跑进烟霞灿烂的梅林中去了,他心中生出一股怒气,飞快追上去,一面喊“站住!”
后悔又怎样?
她已经嫁了他,还生了三个孩子,今生已经和他捆绑在一起了,跑到天边也要把她捉回来,心里想什么人也得给掐灭了!
紫竹和青竹一直在他们身后跟着,不敢靠近。可是,再离得远,也看见了清哑吐方初这一口,也听见那句话。
紫竹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生恐自己尖叫出来。
青竹也目瞪口呆。
她家织女还真是……厉害!
见方初追清哑去了,二女也急忙跟着追上去。
清哑跑到梅林中,扶住一棵梅树喘气。
喘了两口气,转头一看方初追来了,忙又跑。
她也不知自己往哪跑,听见方初喊“站住”,跑得更快了,只想躲开他,不想被他像囚犯一样拘禁管束。
忽然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前扑,差点扑倒在雪地上,转头朝地上一看,不禁呆住。
方初追上来,大力攥住她胳膊,凌厉道:“你想跑哪去?你能跑哪去?你再后悔也是我的人!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
清哑没有反应,愣愣地看着雪地上。
方初觉得奇怪,顺着她目光望过去。
积雪中露出一只断臂,五个手指朝上戳人的眼球。
他的怒火霎时烟消云散,急忙一个旋身将她揽在胸前,遮住她视线,并紧往前走几步离开,道:“走,回去!没事了,没事了!”
他不断轻声安慰她、拍着她的后背。
清哑不出声不代表就没事。
她惊恐到呆滞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不亚于尖叫。
清哑没尖叫,青竹却尖叫了,“啊”一声惨绝人寰。
紫竹也吓一跳,好险忍住了。
她们昨天也见过死人,但这样突兀的一截断臂撞入视线,还是让两个女孩子觉得受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物事。
方初头也不回命令道:“叫人来清理!”
紫竹声音打颤地应道:“是。”
方初摸着清哑的手,觉得指尖冰凉,越发难受,又后悔自己之前太过冲动粗暴,遂放软了声音对她道:“昨天才出事,我不放心你乱走。等忙过今天,我陪你来看梅花……刚才是我不好,没说明白……”
渐渐的,他恢复了正常,能像以前一样对她了。
清哑也没和他再犟,默默地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之前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们心上,他们不再吵闹,彼此小心翼翼地退让,尽量不再引发新的战火,却显得客气疏离了。
回去才喝了一口热茶,又有人来回:林世子有请。
奉州城出了这样暴乱,林世子心情最恶劣。
昨夜数家豪绅大户遭到清洗和抢劫,死伤无数,死的有乱民,有被抢的大户人家,好多人家男人被杀,女人被糟蹋,东西被清洗一空,现场状惨不忍睹。
上午,他请所有城中有头脸的大户主人在府衙汇聚。
一是安抚这些人,二是询问死伤损失情形。
方初和沈寒冰先密议了一番,然后一同去了。
睿明郡王也在,他没了在京城时的疏狂,神情肃然不少。见了方初,他显得关切地问:“怎么郭织女没来?”
方初心情不好,看他更不顺眼。
甚至,方初用怀疑的心态揣摩他。
见问,方初恭敬问:“小民来了还不行吗?”
睿明郡王被噎了下,也没放脸,先微笑看了林世子一眼,然后才道:“方公子来当然行。本王是觉得,郭织女名望高,现在城中正是混乱的时候,若郭织女能出面必定能安定人心。”(未完待续。)
第1071章 林世子的手段
林世子心中微动,看着方初。
听了这话,方初心中怒火万丈。
他面无表情道:“王爷这话小人可不敢当。拙荆只是个弱女子,若是太平时候,出来教教妇人们纺纱织布还行;现在灾民暴乱,若是让拙荆出面,不是显得天下没男人了么?此其一。其二,小人和拙荆都是商贾,士农工商,各司其职,眼下灾民暴乱,正是地方官府为皇上效力的时候,若我等商贾插手未免有僭越的嫌疑。这是藐视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无能。小人断不敢逞能,拙荆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否则昨夜方家也不会被歹徒洗劫一空了。”
饶是睿明郡王疏狂成性,也被激得面色泛红。
林世子也是神情一冷,眼中煞气凝聚。
方初这番话,不仅有被歹徒洗劫的怨气,更讥讽了地方官府和朝廷官员无能,才导致这场暴乱,睿明郡王还有脸请郭织女出头稳定人心,出了这等大事让个弱女子出面,枉为男人。
睿明郡王没有发作,忍下了这口气,只淡淡地看了方初一眼,就转过去了。
他这样大度好说话,方初反而警惕起来。
林世子待人差不多到齐后,先安慰众豪绅大户一番,并向他们承诺:他会对昨夜之事给大家一个交代,损失也会尽力弥补。
至于如何交代,他没有说。
那些死了亲人的都愤恨:人都死了,能如何交代?
林世子并没有表现出他承诺的能力和手段,接下来两天城里依然混乱,各级官府惶惶不安,衙役们没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碰乱闯,也不抵多大作用,又有两家大户被抢,匪徒和乱民们猖獗之极。
第三天,奉州城有四家大户迎来了抢劫的乱民。
官府也派了人去,声嘶力竭地冲乱民喊话:不要抢,是灾民的就站这边来,官府一定会安置大家,跟着匪徒抢劫要送命的。
喊了数遍,有些灾民果然站到一边去了。
他们不过要一口饭吃,能活下去就成了,并不想造反,跟着大家抢,也抢不过匪徒们,弄不好还会在冲突踩踏中送命。
可是煽动灾民作乱的匪徒不愿意了,他们就是要趁乱才好下手抢,等官府赈灾,能发多少粮食?他们是要发财来的!
所以,居心不良的人就鼓动大家,说官府都是骗人的。
灾民们既然逃难出来,都是吃过亏的,不由将信将疑。
就在这当口,一阵激烈如炮竹般的炸响,惊呆了所有人,只见少数藏在人群中的怂恿乱民哄抢的汉子突兀倒地,胸口还在冒烟。众人惊慌四散让开,而埋伏在各处的禁军纷纷露头,手里端着长短不一乌黑发亮的家伙,朝着人群中“啪啪”****,凡被射中的人胸口都冒烟,然后惊恐倒地。众人如见鬼魅,现场顿时大乱。
若清哑在这,肯定会吃惊——
这不是枪吗!
对,大靖研制出枪炮了!
朝廷早几十年前就在荆州山中设立了火器研究基地,正是由靖国公和有关人负责的,终于出了成果了,此是题外话无需细表。
且说眼前,禁军射中的也并非都是山匪和歹徒,谁也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形下枪子能分辨善恶,肯定会牵连无辜,那就是他们的命了。
这年头,贱命不值钱!
一刀下去,鲜血喷出,虽然惨烈,但还在人们的认知范畴内,除了悲伤愤怒,不会有其他情绪;可是,“啪”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进体内,这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畴,令他们觉得恐惧。
随着周围人不断倒地,人们崩溃了,有人想跑却挪不动脚,有人干脆当场失禁,还有人扑在地上磕头……
这样的场景分别在城中各处发生。
城东,另一大户人家院中也在展开屠杀。
方初站在街对面的二楼看过去,毫无怜悯之心。
这个揪出匪徒的主意是他向林世子提议的。
自那夜过后,他心冷硬如刀。
乱民无辜?
有些人是无辜,但领头的就是匪徒和歹徒,灾民们跟着他们,在抢劫中人性的贪婪和恶毒被刺激得膨胀,他们不仅抢劫,很多大户人家的妻女也都被他们****至死,这种时候,若不狠心强势镇压下去,必定酿成大患!
这时候,方初不想讲什么大义,想起清哑募捐赈灾传授纺织,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就有杀尽这些人的冲动。
黑风此时也在对面那家。
他并不乱杀,不是他心好,而是他有目标的。
他盯住了一个大板黄牙的汉子。
这人是河间府营山的山匪头子。
那汉子也发现了黑风,加上禁军枪实在厉害,心知不妙,当即猫腰从灾民人丛中溜走,黑风追了上去。
两人在城中大街小巷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游戏在沈寒冰赶来后结束了,大板牙汉子被堵在一小巷深处,一番打斗后被捉。
沈寒冰和黑风当场审问他。
黑风问:“前次去方家,何人在背后指使你们?”
沈寒冰阴恻恻道:“你若说了,我说不定能保你一条命,反正我手底下养了许多‘高’人。你若不说实话,哼哼,爷让你生不如死!”
大板牙汉子急忙问:“三爷说话当真?”
黑风不耐烦道:“沈三爷说话响当当的,能骗你?快说!”
大板牙汉子忙道:“我说,我说。那日……”
刚说到这,忽然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喊“小心……”可是晚了,一支黑色小箭射入他咽喉,他被黑风牢牢钳制住,躲也没躲开;至于沈寒冰,只来得及为黑风扫落另一只小箭。
沈寒冰立即飞身去追,四周一片寂静,哪里有半个人影。
沈三爷气得一拳将旁边墙壁给轰塌了。
林世子展开了强硬的镇压手段,令人胆寒。
乱民们这才发现:朝廷、官府、官兵并非都无能,至少对他们这些性命像蝼蚁一样的百姓,杀起来凶狠的很。他们尽管心中有滔天的愤怒和不平,也只能屈服在这种镇压下。加上奉州赈灾做的完善,林世子一边镇压,一边令官府安置从外地涌来的灾民,灾民们有了保障,也不愿去抢了。
灾民们消停了,匪徒便无处藏身了。
林世子又悬赏:凡有证据揭发匪徒身份和趁乱作恶的歹徒的,都重重有赏,一时间掀起一轮互相指证和揭发。
不出两天,城中肃清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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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文的可以看了,虐结束了。弹劾继续……(未完待续。)
第1072章 严未央的光辉业绩
一时间,林世子得了个杀神的称号。
他身为皇亲国戚、白虎王林家分支,不像一般世家的纨绔子弟,他的心性和能力都非凡,绝非凭借祖辈的荫恩在朝中立足。
百姓们对这个年轻的钦差又恨又怕。
然很快,他们就对他不止恨和怕了,他做了一桩事,让奉州一地的百姓对他感觉复杂起来:镇压乱民暴动后,他开始杀贪官!
慈善中心募集了几千万银子,不可能全部用在奉州,也不需要这么多,结合方初的商业赈灾计划,花一千万顶天了。银子也不是一次性拨下来,头一批只拨了五百万,分给奉州各地。顺昌帝预计,这都绰绰有余呢,真按方初那个计划执行,其实朝廷不用拨款的。可此次募捐是以奉州灾情为名的,若一点都不拨给奉州百姓,对外不好说,于是先拨了五百万。他想等来年春耕再看情形,若艰难再拨款。
可是,现在奉州却发生了灾民暴动!
天下百姓不会去计算奉州赈灾需要多少银子,他们只会想:为什么捐了那么多银子,奉州百姓却得不到安置,还被逼得暴乱抢劫,甚至抢到此次募捐最大功臣郭织女家去了,还想抓了郭织女跟方家和朝廷换赎金?那些银子究竟去哪了?
百姓的悠悠众口堵不住,皇帝也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若没有人为此次暴动承担罪责,皇帝就会被指为昏君!
方初将其中关窍分析给林世子听,林世子当场煞气腾腾。
其实不用方初说,他奉旨赈灾却闹出了这样的事,也是觉得大没面子,不杀一批人不能出这口恶气!
他咬牙道:“这些狗官,哪来的胆子!”
方初叹道:“自然是银子给他们壮胆。”
郭织女两次出面募集了几千万银子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奉州,奉州各地官员纷纷大喜。他们并不知道顺昌帝心中打算,以为朝廷不会吝啬拨款赈灾。他们想的也有道理:捐了这么多银子,若不能将灾民安置妥当,朝廷如何对奉州百姓交代?
按他们以往的经验:这时候一定要哭穷,向上面要钱,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绝不能死心眼地实打实办事,若是一次就将灾民安置妥当了,朝廷便再也不会拨赈灾银两下来了,白便宜了其他地方。
你也这样想,我也这样想,然后倒霉的就是百姓了。
林世子不大懂俗务的,听了方初分析才恍然大悟。
他气道:“好,本世子就让他们哭!”
这次是真要哭了!
第一批用来祭奠死难百姓的是奉州城附近几个府县的官员,其中就有睿明郡王妃舅舅的儿子——王妃的表哥,易县于县令。
这次来奉州赈灾,王妃也跟来了。
睿明郡王和王妃得知消息,一齐赶来求情。
林世子丢给他一句话“我的表哥一样杀!”
睿明郡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家那么大家族,数起来也有族亲在奉州做官,巧的很,也是林世子的表哥——他二婶娘家兄弟的儿子,河间府罗知府。
河间府最先乱起来,这罗知府和于县令先后逃来奉州城。
他们有依仗啊,林世子和睿明郡王就是他们的依仗,来了这求救,把灾情扩大些,把灾民说得凶狠些,趁机再讨一批银子回去。
不过,他们回不去了,被砍头了。和他们一起被杀的,还有奉州附近几位地方官员,他们虽然没逃,却被林世子传来了。
这日,城外搭了高台。
寒风凛冽中,林世子当着逃难来的灾民面,将五位地方官员正法,不仅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所有参与贪污赈灾银两和克扣赈灾米粮的人一律被斩首。
以他们的罪名,原本罪不至死,顶多罢官削职加流放、财产充公,但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导致这次暴动,致使无数灾民和被抢大户亲人都丧生在这次暴动中,这个账要算在他们身上。
这是第一批贪官,是林世子杀来平息民怨的。
接下来,他又杀了第二批、第三批,大小总计五十多官吏。
后面这些人是收集了证据、奏明朝廷后才斩杀的。
此是后话。
奉州各地官员中,唯有清河官员毫发无损。
朝廷拟将军工织造局建在清河城郊外,蔡铭等几位朝廷派来的官员到清河后,也参与赈灾安民,然后筹建军工织造局。
这清河知府和属下官员也试探截留赈灾银两、私自倒卖赈灾米粮,一面又对上哭穷,要求追拨赈灾物资和银两。蔡铭得知消息,上门劝诫制止。黄知府对蔡铭推脱,心想谁不是这么做官的,你蔡家也未必干净。一面贿赂和蔡铭同来的几位官员,他们便装聋作哑。
相持之下,惹恼了严未央。
她不是不知官场猫腻,然当日在慈善中心,清哑请求将赈灾支出公开时,她也在现场,蒋大人等都发过誓的,所以,她敏锐感觉:这次奉州赈灾非比寻常,若任由他们这么贪恐怕要出大事。当下,她骑着马、提着长鞭,带领蔡家护卫冲进黄家,立逼黄知府开仓放粮。
黄知府气得倒仰,摄于她的淫威,不得不屈从。
严未央做事做绝,将黄知府妻、子挟持家去,用来逼黄知府。
因此缘故,这清河府的赈灾一直进行很顺,灾民也都得到妥善安置,除了冻死两个年老体弱的,居然没有其他伤亡。
当林世子祭起尚方宝剑斩杀贪官的消息传来,黄知府和夫人连夜赶到蔡铭住处,对他夫妻纳头便拜。双方前仇一笔勾销不说,从此两家成了至交。这算是严未央夫人生涯中的光辉业绩。
林世子血洗奉州,别说奉州官员和百姓噤若寒蝉,便是睿明郡王对这个表侄也忌惮心惊不已,未敢多说一句闲话。
当初,睿明郡王得知皇兄任命林世子为钦差正使,心下是很不忿,认为皇兄不信任他才故意让林世子压在他头上。现在想来,若非林世子来了,奉州这么大动乱自己会如何处置?不管如何处置,他绝不会有林世子这么大魄力镇压乱民,也不敢像林世子一样杀贪官。
杀一个两个可以,杀这么多,树敌太多,根本无法立足。
可是林世子不怕,林家权倾朝野,不怕树敌。
他成了帝王手中刀,树敌越多,遭人嫉恨,皇帝越放心。(未完待续。)
第1073章 一支红梅出墙来
睿明郡王有些惆怅。
身为先帝皇子,他也有一腔热血。
可惜,他永不能像林世子这样作为。
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能力不如林世子的。
睿明王妃为表兄收尸,哭得泪眼朦胧。
她舅舅只有表兄这一个儿子,也没考上进士,只得了个举人,熬了多年费尽心思才弄了个县令做着,这一下丢了性命不说,连两个儿子也跟着丧生,舅舅算是绝了后了。
可是林世子连自己表哥也杀了,她就算不甘也无话可说。
将于县令父子装殓后,王妃伤怀之下得知一个消息:林世子狠杀贪官是听的方初的主意,顿时粉面凝霜、杏眼透煞。
……
方家,内外上下正收拾行装,准备返京。
粮食都被抢了,买卖也没法做了;清哑也教了一段日子纺织,已经有许多女工都学会了织混纺布,由她们再去教别人即可。
其实这都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方初要走。
其一,方家精细食材都被抢了,他不愿清哑留在这过“苦日子”;其二,他想带清哑离开这个带给他们夫妻噩梦记忆的地方。他想,等回去了,把这一切都忘了,他们自然会和好如初。
从那天在梅园和清哑吵架后,他便封了梅园。
清哑站在通往梅园的月洞门口,看着被砖头填堵得严严实实的月洞门,诧异地问细妹:“这门怎么封起来了?”
细妹也诧异,她也不知道呢,便看向紫竹。
紫竹忙上前回道:“回大奶奶,是大爷让封的。昨日大奶奶受了惊吓,大爷就让人把这封了,说是不干净,叫别进去了。”
清哑才不信这话,要说不干净,现在他们住的院子才是真不干净,那天晚上院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方初到底想干什么?
待要去问他,又觉得心烦意乱——若问了,两人是不是又要吵?
想起园内开得正盛的梅花,还有梅心小筑烧得暖和的地热和大炕,她有些遗憾,信步顺着墙根往前走。忽见前面一支红梅从墙内伸出来,枝头花儿红艳艳的,正对她展开笑脸。
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想起刚搬进来时的情形。
那天,方初迫不及待地带她来后园,扯下一条梅枝示意她看,笑道:“瞧,起花苞了。这东西也亏它能煎熬,旱了这么长时候,一下雪就精神了,居然能开花了。也是牛二子会办事,就冲这片梅林,还有林子当中的梅心小筑,他断定我们会喜欢,就作主买了这宅子。”
他笑得很开心,说他从小到大调教过许多人,牛二子是他收的最便宜、调教最成功、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人。
清哑也十分惊奇喜悦,抚摸枝上小小的凸起,期待它们展开花苞,这满园将是怎样云霞似锦?想也想得出那片灿烂。
她随口回道:“二子是很好,就是油滑了些。”
她更喜欢圆儿,行事没那么露骨,有礼有度。
方初笑道:“二子从小在市井长大,身上带着市侩习气难免的;圆儿虽是下人,从小就跟着我,也读了些书,自然不同。”
这说得倒是,清哑点头道:“二子不容易。”
话题从牛二子身上扯到他姐姐牛姑娘身上。
方初便说让牛姑娘来奉州主持技术这一块,她已经嫁人了,嫁的是舒雅行的管事,正好他们夫妻一块来西北发展。
……
回想往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初朗朗说笑声。
抱厦廊檐下,方初看着前方墙根下的侧影,系着大红缎面绣花大毛斗篷,仰面望着墙头探过来的花枝,白狐领衬得她纤巧的下巴和脖颈曲线柔美婉约,静静的好像一幅画,他不由心一疼。
那边园子的梅花就这么值得她惦记吗?
他走下台阶,大步向清哑走过去。
紫竹先看见他,忙屈膝道:“大爷。”
方初径直走到清哑身旁,刻意不去看那墙头的花,伸手握住清哑的手,摸了摸,温声责道:“出来怎不带个手炉?”
其实那手是温的,并不凉。
清哑道:“不冷。”一面往外抽。
可是抽不出来,方初握得紧紧的。
方初道:“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要回家了。”
清哑一愣:“回家?”
方初点头道:“事情都完了,剩下的不关咱们事。已经腊月了,该回去了。我估摸着,父亲母亲带着莫哥儿和无悔应该到了。”
他知道怎样转移话题,且能吸引清哑。
清哑果然被吸引了心神,忘记了抽手。
她很想儿子和闺女呢。
她便问:“哪天动身?”
方初道:“明天就走。”
清哑觉得时间有些紧,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奉州离京城也不是特别远,就算雪天路难行,也不过几天的行程而已。
方初见她这样,眼神闪了闪,又道:“虽然这里遭了灾,吃的东西是没有,别的土产总还能寻出几样,咱们回去还是要带几样玩意给孩子,不然见面可怎么哄呢。尤其是无悔,别不认得咱们了。”
找件事让她做,她一忙起来就忘记其他了。
清哑也认同他的话,心里默默计算都要买些什么。
出一趟远门,分别这么久,不带些东西给小孩子,他们觉得不受重视,觉得你在外没有牵挂惦记他们;若带了合心意的东西,不但满足他们的濡慕之情,还能满足他们对未知地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方初度其心思,主动道:“街上买卖虽不景气,但奉州还是有些出名的土产,老字号的店家我也知道几家,打发人上门去淘换些精巧的手工艺品,总还能淘得到……”
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带着她向回走。
细妹和紫竹无声跟在后面。
紫竹见大爷穿着藏青色斗篷,身材伟岸,和大奶奶红色秀雅的身姿相得益彰,欣慰之下,也暗暗松了口气。
回去后,他们就开始收拾行装了。
方初叫来管事,吩咐道:“这宅子死了许多人,晦气,等我们走后就卖了,另外再挑合适的置办一处。”
管事急忙答应了。
正要退去,方初忽又叫住他。
方初出了一会神,才道:“也不用急,等明春天气回暖,外面安稳了,各地买卖人都来了,行情想必能好些,那时再卖。”
管事赔笑道:“大爷想的是。”遂转身去了。
方初又叫方剑来嘱咐……(未完待续。)
第1074章 归去
方初清哑离开奉州时,林世子和睿明郡王到城外长亭相送。
寒冬腊月,长亭内冷飕飕的,长亭外也冰天雪地,不像春天绿意盎然,送行话别的人可以在道旁折柳枝相赠,增添诗意。
马车行近,方初和沈寒冰下马,清哑也下了车。
林世子不等清哑拜见,先问她好,十分有风度。
睿明郡王见清哑黑眸澄净中透出寒冰般光泽,微微失神,忽见清哑朝他看来,想要对他见礼,不知为什么他本能避开目光。
昨天方初已经去钦差行馆拜别他们了,今天他们来送行,一是因为林世子和方初私交情分,二是礼贤下士、给郭织女脸面。
林世子既然来了,睿明郡王不好不来。
原本他们这些人到奉州来,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等把灾民安置好了,上上下下都能安心过个好年。结果,半中间出了这样惨烈大事,坏了所有人的心情,想必顺昌帝心情也不会好。
清哑无法痛恨乱民,但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恨贪官。
所以,对于斩杀贪官的林世子,她由衷钦佩。
京城有权势的人很多,不是每个有权势的人都有这份魄力,眼前这两个人就天差地别。若让睿明郡王来处置,哼,还不知怎么推诿、拖延,最后拿几个没有背景的官员顶罪,不了了之。
她对林世子道:“多亏了世子,百姓才能出这恶气。”
——主要是她出了这口恶气。
林世子笑眯眯道:“听了织女这话,我高兴的很。要知道,这些日子外面人都骂我杀人狂。唉,这名声算是毁了!”
清哑道:“世子杀人就是救人。做官就要像世子这样。”
睿明郡王听了这话,十分怀疑她意有所指,而且指的就是自己,意思是做官要像林世子这样,不能学睿明郡王那样。
他腹诽,暗道这是善良的织女说的话吗?
织女应该不主张杀人才对,应该感化!
他不看清哑,对方初道:“听说昨日韩希夷也回去了。怎么你们没约好同行?”含笑注视方初,仿佛很随意地问。
方初爽朗地笑道:“希夷他跟我们不一样,他要回江南过年,已经先一步派人去京城通知韩大奶奶了,行程肯定赶。我和沈三爷带着女眷,走不快,只能慢慢来了。”
说罢,好奇地看着睿明郡王问:“希夷去向王爷辞行了?”
睿明郡王摇头道:“没有。本王也是听说的。”
方初笑道:“这就是了。希夷受了伤,走得急,没告诉几个人。王爷倒是消息灵通,居然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笑容不改,深深地注视着睿明郡王。
睿明郡王和他对视,终究抵敌不住,目光闪了一下,微笑道:“咱们一块来的,自然要关注些,况且他又受了伤。”
方初道:“是啊,伤得不轻呢。”
他目光越来越深沉,仿若吞噬人的深渊。
睿明郡王瞥了清哑一眼,没再接他的话。
林世子在旁听着,总觉不大对,心中困惑。
然方初和郡王都不露声色,他自然不好探问。
见他们说完,他指着长亭外官道上那黑压压一片整装待发的禁军,对方初道:“我派了手下带这五十个禁军送你们回去。在城里已经让织女受惊了,若是回程再出点事,别说皇上和太皇太后要责怪我,便是祖母也要责怪我无能。”
一面将身边亲卫介绍给方初,是带领这支禁军的。
方初急忙拉着清哑对他施礼感谢。
他十分感激林世子的安排,放心不少。
寒暄已毕,拱手告辞,亲携了清哑送上马车,然后和沈寒冰上马启程,奔京城去了。
这一路上,方初和清哑表面恢复如常。
清哑虽然很少说话,但不再对方初冷淡。
方初像以前一样处处呵护她,令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天晚上的事不曾发生过。她当然不会真当事情没发生过,却也没了当时那种深刻的印象:绝望痛心到感觉嫁错了人一样,没了前途和希望。
现在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那晚他们心情都不好,他做出了反常的行为;而她的行为也不理智,打了他不算,还吐了他,还说后悔嫁他,等等。
曾经的患难与共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消散了。
反而是这件事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淡、变浅。
不过,要他们回复如初也不容易,心里多少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表现在外,各种微妙。
因在旅途中,两人无法分床睡。
第一晚,方初无意中碰到清哑身体,清哑本能一缩一颤,往床里退了退。方初心下一黯,主动往外让了让,免得她受惊。等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传来,估摸她睡着了,才转脸,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第二晚,等她睡着后,他悄悄将手臂放在她腰间。
早上醒来,清哑也没怎么样。
夫妻多年,有些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呢,她也没想太多。
这天,方初心情莫名地好。
第三晚,等她睡着了,他就从后抱着她了。
清哑次日醒来,也明白了方初的求好之意。
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往旁边移了移,坐起来,侧首打量身边同床共枕了数年的男子:随着年岁增长,他面部轮廓越发棱角分明,一字浓眉眉峰突出,好像山峦,罩住下面两弯凤眼。此时眼帘阖闭,睫毛遮住了里面光芒,然清哑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它们喷出燃烧的怒火,要将她焚烧成灰烬。
她不禁感到茫然,对他有种熟悉的陌生。
她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个梦,等梦醒了,她还在前世的现代,根本没穿越到郭清哑身上这回事。
她低头,用手指掐住胳膊一块肉用力拧——嘶,好痛!
方初本来听见她起身了,听了半响又没动静,悄悄把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她直直地坐着,黑发如流瀑般倾泻下来,撅着红唇,满脸起床气;又不像没睡好的样子——她目光炯炯,精神着呢——不由纳闷,这是想什么呢,一脸不开心?
他“呼”一下坐起来,叫“清哑?”
清哑转头,看着他。
她的黑眸映照着他的影子。(未完待续。)
第1075章 不认得了?
他心一沉,忙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哎呀,冰凉,看冻了。”
他从后将她环抱住,顿时感到她身子冰凉,忙把蚕丝被往上拉,将她裹紧,一面高叫紫竹等进来伺候。
清哑感到身后坚实的胸膛,被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心安定下来,又听他说“再有两天就到家了,莫哥儿怕是长高了……”她便没心情想其他了,归心似箭。
方初果断将她思路打断,松了口气。
他以为她刚才又在回想那晚的事。
这天晌午,他们没遇到城镇,就在郊野歇息,烧了些热水、吃些干粮继续赶路,清哑和盼弟在马车上没下来。
清哑听盼弟唠叨沈寒冰如何如何,满口怨气的样子,心中一动,好奇地问:“你和沈三哥吵架吗?”
盼弟道:“吵!怎么不吵!”
清哑问:“怎么吵?动手吗?”
这问得有点详细,盼弟也没在意。
她神秘道:“吵架他吵不过我,动手我打不过他。他身上肉硬,打一拳他不痛,痛的是我自己。我就掐他!还在他汤碗里放蚯蚓——我跟他闺女学的。”成功地将清哑惊呆,她得意地笑了。
清哑闭着嘴问:“三哥怎么说?”语音含糊。
盼弟摇晃着脑袋道:“还能怎么说,一碗汤喝完了才发现,说什么都晚啦……”笑得十分开心。
这世上的夫妻千千万,每一对相处的模式都不同。
清哑无法想象,要是她往方初碗里放蚯蚓,后果会怎样,生活讲究的方初怕是不会像沈寒冰一样一笑了之,至少几个月不会再喝汤。
另一边,一辆拉货马车背后,方初和沈寒冰也在闲话。
方初虽然觉得沈寒冰豪迈粗犷,不可能懂得哄媳妇的手段,但本着集思广益的精神,问问他和郭盼弟是如何相处的,也许能让自己触发灵感呢,反正路上无聊,就当闲话好了。
他便道:“我瞧三哥对二妹颇为容忍,她不跟你找茬了?”
沈寒冰眼神一顿,对他意味深长道:“不找茬,就是偶尔弄一条蚯蚓放我汤碗里……”——成功地将方初震住。
方初干涩地问:“然后呢?”
沈寒冰慢条斯理地啃了一口馒头,咽了,又喝了两口热茶,才道:“我喝了一半才发现,就把剩下的汤赏给我儿子喝。”
方初失声道:“安哥儿喝了?”
——有这样当爹的吗?
沈寒冰微笑道:“当然没有,被你那好姨妹给拦住了。当时气得她脸都绿了。我就问,不给安哥儿喝,是不是她想喝。安哥儿孝顺,忙说娘想喝,就让娘喝吧,他喝饱了……”
方初也像清哑一样感叹:这对夫妻相处还真是独特。
他是别想从中借鉴什么好的经验了,若他敢这样对儿子,清哑能跟他拼命。当然,清哑也不会往他碗里放蚯蚓。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清哑打他的情形,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若是清哑往他碗里放蚯蚓,他该怎么应对?
晚上,他们在一小镇投宿,吃饭时,方初把筷子先在碗底抄了抄,将饭翻了个儿,然后才开吃,沈寒冰见了眼中隐露笑意。
他虽然性子粗豪,有时也粗中有细,早发现清哑和方初不对了,主要是清哑不善于掩饰,对方初淡淡的,与往日截然不同。沈寒冰不便询问,借着和方初闲聊指点他——孩子是化解夫妻矛盾的最好良药。
不用沈寒冰教导,有些事水到渠成。
两天后下午,他们抵达京城。
沈寒冰夫妇和他们告辞,自回沈家去了。
清哑因是奉旨出去的,回来当然要先去皇宫复旨。
这次,方初和她一道进的宫。
顺昌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夫妻。
方初清哑拜见已毕,顺昌帝便问起奉州乱民暴动的情形。这件事林世子早已具本上奏,派快马回禀了他,现在他不过是想从清哑和方初口中得到证实,并从侧面了解事情经过。
皇帝先问的清哑。
清哑便说了起来。
她先说他们到奉州赈灾、教授纺织,一切都井井有条,灾民也得到安置,十分安心,然后外地灾民涌来奉州,暴乱、抢劫、杀人,无数人冲到方家哄抢,还高喊要捉了郭织女向方家和朝廷索要赎金……最后说到那个抓着馒头被踩死的乱民,还有方家被杀死的下人,她流下了眼泪,哽咽不止。
顺昌帝死死攥紧了拳头,眼中却平静的可怕。
清哑说得太简略,他转而又问方初。
方初就不同了,他显然有备而来,早已打好了腹稿,将一应事情经过详详细细、从头至尾说给皇上听,总结后两句话:各地贪官赈灾不力,是逼反灾民暴动的诱因;河间府等地揭竿造反的匪徒趁机利用灾民挑起事端,壮大实力,想要占据奉州意图颠覆朝廷。
顺昌帝之前还只生气,这下却微微颤抖起来。
方初和清哑告退后,才出御书房,就听身后“哗啦”一声脆响,天子终于雷霆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方初轻声对清哑道:“家里怕是等急了。都快半年了,莫哥儿和无悔怕都长高了,也不知认得不认得咱们。”十分的忧心。
清哑被他说得不安,加快了脚步。
踏入幽篁馆,那颗心便尘埃落定。
方初在幽篁馆前就下了马,和前来迎接的方制和刘心等人匆匆寒暄几句,将货物交给赵管事安排,他们便进去了。
清雅的马车一直驶进内院。
才停稳,方初也恰好赶来。
清哑下车,只见适哥儿、婉儿和巧儿等一齐涌过来,这个叫“娘”那个叫“姨妈”还有“姑姑”,欢笑着问长问短,好不热闹。
清哑目光一扫,便看见那边站着几个孩子:莫哥儿穿着宝蓝缎子镶金边斗篷,无悔穿着红缎绣花精致斗篷,都打扮得很整齐,小大人一般。蓝的越冷清,红的越鲜艳。莫哥儿牵着无悔,看向清哑的神情有些迟疑,还有些陌生,要过来又不欲过来。
旁边还有几个男女孩子,一男孩子正瞟着清哑对莫哥儿咬耳朵,好像在怂恿他过来叫娘,清哑大概认出他们是方则的一双儿女。
小孩子的记性好,忘性也大。
几个月的时间,令他们生疏了父母。(未完待续。)
第1076章 爹饿瘦了
清哑忙走过去,蹲下身,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一边一个抱了,看着他们问:“无悔,无莫,想娘吗?还记得娘吗?”
她的主动免去了孩子们的迟疑,也拉近了母子距离。
莫哥儿往她身上一靠,没说话,小手却无意识地顺着她狐围领的长毛,掩饰自己的心意,又用行动表达了心意。
无悔则咧嘴一笑,伸手搂住她脖子,嫩声道:“想!”
接着,她就看见了方初,忙又张开双手叫“爹!”
有清哑的缓冲在前,方初就运气多了,女儿对他毫无生疏。无悔抱着他,絮絮叨叨说“天天想爹。天天到门口等爹。爹不回来,等了好多天”,又说“晚上梦见娘”等等,方初连连安慰。
方纹也过来寒暄,大家才一起进去。
有孩子果然不一样,孩子是夫妻血脉相连的证据,是夫妻间的润滑剂。有了孩子的夫妻,即便产生了隔阂,也容易消散。有了孩子,夫妻个人的情感要求无形中退后一步,让给他们。
当下,方初抱着无悔,清哑牵着莫哥儿,再加上适哥儿、极哥儿、婉儿、方丹青和刘志,总共七个孩子,叽叽喳喳好像晨起的鸟儿闹林。
适哥儿兄妹最为话多,争先恐后地问爹娘安好。
适哥儿大些,先问父亲奉州暴动情况,父母可曾受惊;无悔则问爹娘,奉州是不是没得东西吃,要啃树皮,因为巧儿姐姐这么告诉她的;莫哥儿最体贴,直接摸了块点心踮起脚尖送给清哑吃,这是他特意带出来的,以为爹娘肯定饿得不成人样了;无悔一见也急忙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糖,剥了塞进方初的嘴里,说“吃爹。可怜爹,都饿瘦了!”用小手心疼地摸摸他眉眼,神情一点不作假。
方初眼中一热,差点掉泪。
巧儿等人都忍不住笑。
方纹对巧儿嗔道:“都是巧姐儿乱说,他们都信了。”
在这“爹”一声“娘”一声的叫喊中,清哑和方初那点不自在早抛到一旁了,为了应付孩子们的询问,两人还要互相拾遗补缺。
方初将无悔往清哑跟前送了送,道:“你瞧,咱无悔长不少呢。”
清哑朝他看去,正撞入他明亮的双眼,心轻轻一动。
她目测了下他怀中的娇女儿,道:“是长了不少。”
说完,低下头把莫哥儿也比量了一下,说:“莫哥儿也长高了,都到娘胸口了。”这有点夸张,不过莫哥儿也确实长了不少。
方初忙道:“莫哥儿快来跟爹比比。”
莫哥儿就松开清哑手,走到方初身边站定。
方初拿右手盖在他头顶平移过来,在自己腰部了。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喊“到腰了!”
一片其乐融融中,极哥儿笑着扫一圈周围,这些人都是他亲戚,而且都是至亲,不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可见莫哥儿和无悔妹妹被爹娘百般疼爱,他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着地。
爹娘不在身边的娃儿分外孤单可怜。
他费劲地挤到方初身边,仰脸叫:“大伯父,大伯父!”
叫了好几声,逗弄儿女的方初才听见,忙低头答应:“嗳!”
极哥儿扯着他袖子道:“我是你亲侄儿!”
众人有些懵,谁不知道他是方初的亲侄儿?!
方初也愣住了——所以呢?
极哥儿见他不聪明,主动提示道:“你要当我亲儿子一样。”
这可是跟适哥儿学的,适哥儿当初就是这么对方则说的。
“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方初笑罢,觉得这小子和弟弟小时候一样可爱,弯腰将他也抱起来,喘一口大气道:“好,大伯父也抱你。你吃醋了?”
极哥儿羞涩地低头笑,对手指。
莫哥儿不满地看着极哥儿——真讨厌!
这就是家的温暖!
清哑微笑着,牵了莫哥儿先走。
一路走进来,她见外院内院正房厢房和游廊都张灯结彩、到处收拾整整齐齐:穿堂上换了喜鹊登枝的大插屏,门帘也都一色换了新的,游廊的廊柱间悬着红幔子,廊檐下挂着各式彩灯……飞红挂彩的布置和墙角路边随处可见的翠竹相映,不像冬日,倒有些春天的气息。
丫鬟仆妇们都面带笑容,静悄悄又匆匆奔走忙碌。
总之,方家上下都充满着欣欣向荣的喜气和氛围。
清哑有些纳闷,这还没到过年呢,就弄得这样?
见她疑惑,方纹主动解释道:“三哥过几天就要下小定了。”
原来是要办喜事了。
清哑看向方制道:“恭喜你。”
方制脸色红红的,傻笑了下。
无悔也天真地接道:“要过年了。”
方初笑问:“那你过年几岁了?”
无悔道:“三岁了。”
她是二月初八的生日。
方初觉得闺女那小嘴越发会说了。
当下大家来到二院上房,丫头撩起帘子让他们进去。
方初和清哑原本住这里的,去奉州前,特命人将这里收拾腾空,让父母来了好住。他们则搬去了后面第三进院子。这是对长辈的尊敬。大方氏在京城另有宅子,但方瀚海夫妇还是想和大儿子住一块,含饴弄孙的很方便。反正又不是常住,最迟等明年开春大家都要回江南,挤一挤也就挨过去了,挤在一起还热闹亲香呢。
巧儿则和婉儿搬去了第四进院子。
刘心夫妇住在二进院的东厢。
幽篁馆原本人就不少,加上方瀚海夫妇带来伺候的人,可真有些拥挤了,有许多下人被派去了大方氏那边。
方家这段日子喜事不断:先是适哥儿挣了一座牌坊;接着又是庶子和王家姑娘议亲;他们才到京城又听说适哥儿被封了忠义伯,外带一座御制“忠义牌坊”;大儿子和织女儿媳奉旨去奉州教授纺织……
这一系列的消息将方瀚海砸晕了!
方初和清哑进了东起居间,丫头早回了方瀚海和严氏,老两口正望眼欲穿地等着呢,报信丫头的赏钱都发了好几遭了。
方瀚海和严氏坐在炕上,秋姨娘站在旁边。
因心情好,方瀚海气势深沉含而不露,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透出一股子慈祥亲切;严氏则打扮得极富贵,爽利又不失大气,见了方初和清哑,眉梢眼角全是笑容。(未完待续。)
第1077章 护短
丫头捧过两张垫子来,方初和清哑跪下给父母磕头请安,先谢过父母操持家务的辛苦,再问候他们长途奔波后身体安康。
方瀚海夫妇受了他们的礼,忙就叫起。
严氏拉了清哑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嘘寒问暖。
方初见秋姨娘在旁,略一顿,也问了声安。
秋姨娘急忙向他行礼,道“大少爷辛苦”。
方初侧身让开。
秋姨娘又拜见清哑,谢她和方初为弟弟周旋安排亲事。
清哑可是御封的一品诰命,要正式行大礼。
方瀚海当前,清哑也让开了,客气了几句。
秋姨娘如今对方初心情复杂之极。
她被方瀚海关在小佛堂里,一关就是几年,煎熬得快疯魔了,恨方初,恨清哑,恨严氏,恨方瀚海……恨得心都肿了。原来隔个十天半月,方制还能去看她一趟,今年方制进京后,她便一个人独对四方的天空,每天看着树枝上的麻雀飞来飞去。就在她熬不住要发狂的时候,忽然方瀚海命人来接她,说是方制在京城定亲了。
她以为这定是方初陷害方制,那王家姑娘不定是什么歪瓜裂枣,或者残疾聋哑,肯定是不受宠的庶女。谁知见了方瀚海,听他说起王瑛,竟然是王家才貌双全的嫡女,方制撞了大运了。
她总不大踏实,总不太相信这件事。
等到京城,她亲问了方制,才知这一切都是真的。
而王氏一族,远比她想象的更好,真正的簪缨豪族。
方制这门亲事,方初是出了大力的,否则,即便王瑛选错了人,王家也不愿将这个优秀的女儿嫁给方家一个庶子。
严氏和清哑说话,眼角余光把秋姨娘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对她的心情约莫也能揣测一二,淡笑以对,隐含自豪得意。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哼,她儿子的胸怀,岂是秋姨娘能明白的!
秋姨娘永远不会明白方初为何要帮方制,说不定还以为方初顺水推舟,想利用弟弟攀上王家这棵大树呢。
秋姨娘谢过便退到一旁,知趣地让他们父子母子说话。
当下,他兄弟姑嫂女婿等都分头坐下,对着炕上二老。
清哑继被儿女关心体贴后,又感受到公婆的爱护。
这爱护比小辈的濡慕之情又不同。
这爱护不仅是长辈的关怀,还有护短。
严氏摩挲着清哑的手,仔细打量她一番,后怕道:“听说奉州乱民暴动,到处抢大户,我跟老爷都担心坏了。我是整夜都睡不着,就怕你和一初有个好歹。你父亲当时就要派人去奉州接应你们,昨儿又听说要回来,才罢了。我们听说的都这个样,你们身临其境,更加惊险了。你吓坏了吧?瞧你精神不大好呢。”
方初心一紧,紧张地注视着清哑。
清哑心有所感,瞥了他一眼。
然后,她对严氏微笑道:“还好,有惊无险。”
方初松了口气,也道:“儿子无能,让母亲担心了。”
严氏白了他一眼,道:“这又不是你们的错。是那些……”她想说说那些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无能,一想这屋里还有许多孩子,还有秋姨娘等人,这话若传出去可不好,便止住不说。
她又对清哑道:“你呀,这个名声太盛了。有名望虽是好事,但俗语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太过扎眼了,难免遭小人嫉恨。这次回去,可要收敛些了,韬光养晦几年。”
清哑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我也不想去的。”
严氏眼中精光一闪,道:“走到这一步,难免身不由己。皇上和太皇太后看重你,那是你的福气,不想去也得去!”
方瀚海道:“这盛名又不是清丫头自己招摇撞骗来的,哪一次不是形势迫人、逼得她和一初不得不出头?就说这次在慈善中心募捐,那是生生被冯尚书给逼到墙角!大家心里明镜似的,若不然能对清丫头这样钦佩?第二天能有那么多人为清哑义演助兴?”
一屋子儿孙,见他眉宇含怒,都屏息端坐不敢出声。
严氏轻笑道:“老爷不用生气。世人都眼明心亮的很,谁心里没数。”
方瀚海冷哼道:“这可不一定,这世上颠倒黑白的事还少了!”
又冷笑道:“可笑的是:那冯尚书一心想要压制商贾,谁知这次罢官回乡,也被乱民当大户给抢了,全家只剩一个孙子活命。”
方初清哑听了一惊,方初忙问:“这是真的?”
方瀚海道:“怎么不真!他祖籍就在奉州。”
严氏悻悻道:“他死前可后悔了。”
清哑摇头道:“他才不会后悔。他肯定觉得,要不是商贾剥削百姓,百姓不会造反,就不会发生这次动乱。”
方瀚海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朗声道:“清丫头一针见血!”
又向方初刘心等人解释道:“这种人最是顽固,若要他承认自己错了,比要他死还难受。他必定是百般找理由,坚持己见。”
刘心道:“岳父说的是。人最怕存了执念,若存了执念,任是怎么样也不肯回头,伤人伤己。为人还是心胸豁达些才是养生之道。”
他是三句话不离本行,随便就扯到养生上来了。
说笑一阵,方瀚海又细问方初奉州暴乱详情。
和在皇宫回答不同,方初这会子说的轻描淡写,即便这样,严氏等人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又怕又气,又骂贪官丧心病狂。
方瀚海见儿子神色有些淡,没有再问。
具体情形,他想也想的到不会这样简单。
他还是等会单独问方初比较合适。
严氏对清哑道:“你们先回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再来吃饭。这些日子在那边,可受苦了吧?听说有钱也买不到新鲜菜。再被乱民抢一通,怕是连吃的都没了。不会真饿肚子了吧?”
说到最后,她看着清哑有些不确定地问。
方无悔插嘴道:“爹和娘,都饿瘦了。好可怜呢!”
清哑顺声看去,只见孩子们规规矩矩坐在下面,认真听长辈说了半天话了,也没人不耐烦;无悔冷不丁插这一句,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她兀自不觉,蹙着小眉头,满眼担忧和心疼。
明明就是个小人儿,偏做出一副大人样!
清哑真诚对严氏道:“多谢父亲母亲费心教导孩子。”
她能看出来,严氏花了大工夫在孩子们身上,恐怕方瀚海也没少费心思,莫哥儿和无悔的举止变化很明显。(未完待续。)
第1078章 见机行事的莫哥儿
她嫁入方家以来,虽然也和公婆有过隔阂,然平心而论,方瀚海和严氏是比较明理的公婆,她福气不错。经历见识越多,清哑越清楚这点,所以,她很尊敬孝顺严氏。
严氏很满意,笑道:“谢什么,还不都是我孙子孙女。”
又对方无悔道:“好孩子,这么心疼爹娘。你别着急,回头咱们天天喂好的给他们吃,把他们养胖胖的。”
众人也都一齐笑起来。
方初和清哑便起身去梳洗换衣。
无悔还要跟着爹娘去,被严氏阻住了,说他们一会就来,别跟去添乱了,无悔才罢。
到第三进院子上房,清哑四下打量,虽然从前面搬过来,但依然在自己家,又是远行刚回来,只有归属感,并没有生疏感。
当下两人梳洗一番,又换了暖和舒适的衣裳,重回前面去。
莫哥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来了。
清哑牵着他,走在回廊里。
方初过来,牵着莫哥儿另一只手。
莫哥儿人小腿短,为了配合他步伐,方初和清哑也放慢了脚步,闲适地走着,一面四下打量,感受家中浓浓的喜庆氛围。
“瞧这个灯,倒别致的很。”
方初指给清哑看头顶上一盏圆柱形灯笼,是用浅绿纸糊的,纸上绘着几杆墨竹,点亮了好像一竹节,竹节上又生着竹子。
清哑仰头看,也觉雅致的很。
“那是我买的。”莫哥儿道。
父亲在左,母亲在右边,一边一个牵着他,莫哥儿很喜欢这样子,哥哥和妹妹暂时不在跟前,只有他一个人和爹娘在一起。
他心情很好,想找些话对爹娘说。
可是他一向话少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方初解决了他这个难题,主动问他了。
方初低头问:“莫哥儿进京,都去哪玩了?”
莫哥儿回道:“祖父带我们逛京城。去玄武王府做客。还去了松山。跟祖母去慈安寺祈福。我为父亲母亲求了签。”
方初和清哑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方初问:“莫哥儿为爹娘求了什么?”
莫哥儿道:“求父亲母亲平安,身体康健。”
方初不说话了。
他俯身抱起小儿子,举在胸前,看着那张和清哑酷似的小脸,心中涌出浓浓的温情。这个儿子因为说话少,又不像适哥儿和无悔喜欢往他跟前凑,他便没那么了解他。眼下发现,莫哥儿太像清哑,情感细腻明晰,却因为不善表达而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情不自禁在儿子腮颊亲了一口。
莫哥儿脸红了,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都这么大了,爹还抱着他,别人看见了要笑话他的。不过,被爹这样抱着,娘又在旁边,真的感觉很好,所以他决定忍耐。
他也伸手环住方初脖子,爷俩亲亲热热的。
清哑看着他们父子,眼神格外温柔。
一时到前面,见他们来了,立即就开席了。
宴席是一早就准备的,自然丰盛的很,更有许多江南菜。
席上诸般热闹也无需细表,一时饭罢,方瀚海便叫了方初去书房说事,清哑和婆婆小姑们喝茶说笑,打发饭后时光。
说笑一会,严氏见清哑露出疲态,便吩咐她:“你才回来,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不急在这一晚上。”
清哑便和巧儿等告退了。
孩子们都被留在前面跟祖父母,不叫打扰他们。
清哑回房后,热热地泡了一个澡。
这寒天冻地的,在香香的大木桶里泡着,软绵绵的通体舒泰,身心全部放松,奉州那些事仿佛消散在天际,影响不到她了。
尚未洗好,清哑差点睡着。
紫竹怕她冻了,在外催促。
清哑努力爬起来,任凭紫竹帮自己收拾头发,擦了个半干就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了过去,睡眠十分密实,别说梦,连丝缝隙都没有,紫竹帮她盖被子、吹灯等统统不知道。
方初回来,见清哑睡了,也迅速洗了一回,然后上床,歪在清哑身旁,右手手肘撑在枕头上,静静地打量熟睡的清哑。
这是家里,帐内放了一颗夜明珠。
方初喜欢用夜明珠,朦朦的光晕很舒服,不用特意引火点灯,夜里有什么动静照亮也方便,也不用担心没放好引起火灾。
白莹莹的光芒下,清哑睡颜十分宁静。
她眉目是舒展的,可见睡得踏实。
或者说,这个家让她踏实,儿女们令她踏实。
他轻轻凑上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细细的发丝,触及他的耳畔,犹如拂过他的心尖。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幽深,直到困倦得合了眼,才顺势在她身后躺下,又顺势将手臂揽住她腰,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清哑是被一阵啾啾低语惊醒的。
睁开眼一看,床帐内亮晃晃的,不是灯光,是天光大亮了。转脸看向扇形隔断门外,适哥儿兄妹几个正在外面矮榻上不知干什么,想是怕惊醒了她,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很小心。
她收回目光,静静感受了一下——神清气爽。
睡得好,心情就好!
她微笑着坐起来,故意低咳一声。
外面声音顿时消了,三小一齐转头望进来。
“娘——”
无悔的叫声百转千回,余韵不绝。
跟着,精致的玉人儿“蹬蹬”跑进来,撂开帐子对着清哑露出灿烂的笑容,“娘,你醒了?我们等你老半天了。娘,我想你,还想爹。我醒来就找你们。爹不见了。娘还睡着……”
她一开口,就像清脆的鸟儿鸣叫不停。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诱人的很。
清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道:“娘也想你。”
一面在心里疑惑: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适哥儿和莫哥儿也进来了,站在床前,哥俩端端正正地对清哑行礼,“给母亲请安。”一副孝子模样。
清哑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适哥儿先回头冲外喊道:“紫竹姐姐,母亲醒了!”
听见外面紫竹答应了,才笑着走过来。
莫哥儿早扑到床沿上,看着清哑。
清哑瞧着高矮不等、长相各异的三个孩子,本来就很好的心情更是飘飘的、暖暖的、柔柔的,问:“你们起来这么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