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重击
谢吟月很想疯狂大笑。
前世、今生,她的努力就是一场笑话!
她因为堂妹和郭清哑结仇,又因为堂妹失去方初的爱,一意孤行和郭清哑斗得如火如荼,斗输了,她独自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承受失去一切荣光的落寞,承受失败的耻辱!
到头来,她亲亲的二叔却从后狠狠给了她一刀。
哈哈哈哈……
她越想越滑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笑得伏在地上,笑出了眼泪。
一边笑,一边喘息道:“郭清哑……你……赢了!”
王大人诧异,陪审官员也诧异。
谢明义没有诧异,却心生不妙感觉——
这个侄女的本事他可是知道的。
王大人连连拍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
谢吟月慢慢止住了笑,直起身。
她盯着谢明义,浑身爆发出强势威严,披枷带锁也没能压制住一分,惊得谢明义往后倒退,满脸失措。因他是跪着的,退不及,便往后跌坐在脚后跟上,差点倒地。
王大人急忙再拍惊堂木,严厉警告谢吟月。
他觉得,谢吟月气势足的根本不像个犯人,这令他很不悦——公堂之上,岂容被告嚣张狂放!
谢吟月恢复平静,冲上方磕头,先请罪,然后陈述案情。
她言辞恳切,历数当年父亲谢明理在买卖上如何重视依仗二叔,她又是如何维护二叔和堂妹堂弟,并因此和郭家结下世仇,她以此来证明:谢家一切重大事,谢明义都有参与。
换言之,若谢家参与私造火器,谢明理和谢明义都是主谋。
谢吟月做了多年少东,对谢家事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每数出一件事便能指一个证人,都是谢氏族人或者大管事大掌柜,只要刑部传讯便可上堂作证,言之凿凿,无可抵赖。
谢明义听得惊恐万分。
谢吟月冷笑,接着又指控:谢明理去世后,谢明义百般欺辱侄儿谢天护,野心勃勃,妄图夺取家主之位。
换言之,他是在做伪证,是为了将谢家长房一网打尽,以满足他的私心,而非谢家真参与了私造火器。
谢明义看出了谢吟月的决心:要么翻了此案,谢家沉冤得雪,他一番算计付诸流水,回家后,他肯定是个死;要么侄女拖着他一起死,谢家仍然由谢天护掌控。
他不由战栗起来。
堂审越发激烈,证人不断被传上堂来。
谢天护被传上堂。
谢吟月眉宇间煞气森寒,一照面就命令弟弟:“谢氏祖训:凡背叛祖宗、危害家族的,杀之!”
她当堂判决了谢明义家法。
仿佛这公堂是为她审谢明义而设的。
谢天护高声应道:“是!”
冰冷的目光盯向谢明义。
昔日单纯的少年,已经长大成青年,谢氏飘摇动荡的岁月里,他逐渐历练成长。对谢吟月,他怨过她,怨她一意孤行,但大姐为谢氏的心,他从未怀疑过;对谢明义这个二叔,他却充满仇恨。
王大人气得差点要命人掌嘴。
可是想想,他又忍下来了。
他喝道:“再敢任意开口,掌嘴二十!”算是警告。
谢明义被侄儿女逼入死局,反冷静下来。
横竖都是个死,他当然要以命搏了。
他朝上含泪供称:“小人能陪着侄女一起死,也是福气。小人无能,也就剩下这条命了。可怜侄女一向能干,大人能否对她网开一面?当年,小女糊涂,绣球砸中了江明辉,还是大侄女和她未婚夫方大少爷作主,同郭家交涉的。后来在锦绣堂,方大少爷亲口代表谢家向郭家赔罪。他一个未婚夫婿比我这个二叔说话还管用呢……”
他一边哭一边说,说他无能,说谢吟月“能干”:
谢吟风嫁江明辉是方初和谢吟月一手促成的,因此和郭家结仇。
方初还帮谢吟月出主意,巧借赈灾的名义贿赂夏织造,帮夏织造弟弟掩盖贪墨事实,这事他这个做叔叔的一点不知道。
对郭家一切报复行为都是谢明理和谢吟月下令的。
谢吟风被判斩刑后,因为怀孕延期执行,谢明理和谢吟月商议后,谢吟月当晚就派得力婆子装扮成女狱卒,潜入县衙大牢清理门户,杀了谢吟风,怕她生下孽子给谢家抹黑。此事通过县衙的聂无安排,聂无后来被谢明理灭口。
……
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族人作证。
仿佛一夕之间,谢氏族人都被谢明义收买了。
谢吟月听得心中淌血。
她仿佛又回到当年,回到杏花巷谢家别院。
那一天,她和方初韩希夷一齐到别院。一进门就听说,堂妹绣球砸中了已定亲的江明辉。二叔说,他因为不知情,已经在宾客面前宣布此事了;二婶说,堂妹中意江明辉,江明辉也中意堂妹。
二叔痛心又无奈地求她、求方初帮助。
方初便看在她面上帮忙想解决的办法。
从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
现在,所有她为二房、为谢家图谋的行为都成了她的罪证。
她不禁对这个二叔刮目相看,原以为他才智平庸,谁知居然含而不露。这一手隐忍的工夫,谢家无人可及。可笑她自负才智,却被这个叔叔玩弄于鼓掌之上,为他做了嫁衣。
听到谢明义指控她杀了堂妹谢吟风,她再也坚持不住,怒喷出一口鲜血,两眼发直,死死盯着谢明义,心中悲呼:“父亲,你看到了吗?!二叔他,要绝了我和弟弟!”
她的报应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报应!
以前同郭清哑所有的竞争、所有的失败、所有的苦难,都不是报应,眼前谢明义给她的重击才是!
她因为二房走上不归路!
二叔亲手送她上不归路!
自作孽,不可活!
她瘫倒在地,浑身痉挛,缩成一团,口角边流下的鲜血,滴滴答答印在胸前囚服上,触目惊心,眼看不活了。
谢天护扑过去,惊叫道:“大姐!”
见大姐情形危急,不由痛怒交加,转向谢明义,咬牙切齿恨道:“谢明义,你这个畜生!我绝不放过你!”
谢吟月听见弟弟叫,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下。
她就像个垂死的病人,努力挣扎。
她不能现在就走,要走也要带着谢明义一道走,一道去地下,向谢氏列祖列宗请罪、忏悔,忏悔她的过错。
(未完待续。)
第915章 破家
是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谢家二房,就是生在谢氏家族身上的脓疮,她没有及时地剜了它,却一再掩饰,不准人碰,终究酿成绝症,反噬家族。
谢吟月突然喷血,王大人急命请大夫。
衙役急忙奔出,大堂上混乱起来。
混乱中,谢明义紧张地盯着侄女,心中祈盼:“就此去了吧,也该去了。你把谢家弄成这样,就该承当责任。别给自己找借口,说什么都是二房惹的祸。吟风再有错,也死了。你们杀了她!”
他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我的女儿,不能白死!”
大夫上堂,谢吟月已经镇静下来,遂为她诊治。
她捱过了这一关。
谢明义还虎视眈眈,她怎能瞑目!
便是死,她也要拉谢明义垫背!
锦绣上堂了,指控谢明义狼子野心,说谢吟月当时被关在县衙大牢,如何和谢老爷商议害二小姐?分明欲陷害大姑娘,谋夺谢家家业。
谢明义则指控锦绣和谢吟月一伙的。
……
王大人见他们互相攀咬指证,却都不足为凭,且谢吟月虽醒过来却气息奄奄,遂宣布退堂。
谢家叔侄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到上风。
堂审结束,谢吟月被还押大牢,谢明义也被关押。
叔侄俩一先一后走出刑部大堂,谢明义一反堂上的悲苦神情,对谢吟月轻松地一笑,仿佛胸有成竹,又好似终于出了怨气。
谢吟月再没有被他激怒,淡然处之。
谢氏倾族危机,谢家各房都有长辈进京。
一是为了作证,二是谋划谢氏前程未来。
眼下,他们决意要舍车保帅了。
这个“帅”原本应该是谢天护,可惜谢天护是谢吟月弟弟,而谢吟月是此次劫难的罪魁祸首“车”,非弃不可,谢天护便也保不住了。
所以,当有贵人来找他们,提出扶助谢明义对付谢吟月、如此可保谢氏族人平安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谢氏各房聚集在一起商议,要如何取舍。
谢天良透露说:如今谢氏最赚钱的产业不是明面上景泰府的谢氏作坊和各地铺面,而是五六年前新开在渝州、临湖州两地的作坊。这两个地方是谢吟月亲自帮弟弟撑起来的,所有设计、织工和机器都超越了景泰府这边,每年的收入占了谢氏总收益一半以上。
这件事族老们都知道,为此对谢天护很是拥护。
这两地作坊的销售一是走西北丝绸之路,销往外族;另一条途径是销往海外;第三条途径是销往北方的安国。
因为不是靠众多铺面零售,所以名声并不显。
只在年底会账时,账本上巨额利润才让他们心惊。
谢天良便道:“我爹的意思,是把明面上的产业送出去,任他们瓜分;留下那两家不起眼的,足够咱们全族慢慢恢复元气。”
众人对视一眼,一致赞同。
当晚,他们和谢明义背后神秘的贵人签了文书。
谢氏绵延了一百多年的家业一夜之间易主!
为了拿到谢天护的印鉴和家主令,他们买通了谢天护身边人,以假印和假的家主令换了真的,可怜谢天护一点不知道。
谢天良踌躇满志——很快,他就是谢家少主子了!
谢吟诗是谢氏四房孙女,这次随四老太爷和父亲一起进京。
她得知内情,激动地对四老太爷道:“太爷爷,你们不能这样对月姐姐!不能这样对天护哥哥!”
她本就因为不放心谢吟月才进的京,自然关注情势。
四老太爷叹气道:“诗儿,这是他们自己作的结果,不是我们要灭她。爷爷这也是没办法,不然,谢氏就全部为奴了。”
谢吟诗泪如雨下,哭喊道:“太爷爷,你还没看明白吗:谢氏败落的根本原因不在外,在内!月姐姐再不好,对谢家殚精竭虑:金矿那块地是月姐姐让买的,渝州和临湖州的作坊是月姐姐建立的。你们利用了她不算,连天护哥哥也要撇开,毫无亲情可言,怎不令人心寒!没了月姐姐和天护哥哥,谢氏留下这一群唯利是图、毫无人性的族人,还有将来吗?”
还有谢明义,他才是罪魁祸首!
谢家,怎能奉这样的人为家主?
四老太爷听得痛苦不已,面现犹豫。
这时,三老太爷得知消息赶来,命人将谢吟诗关了起来。
“这个关键的时候,她一句话要害死我们全族人!”
三老太爷严正地告诫四老太爷。
四老太爷默默点头。
下午,韩希夷在刑部打点了一番,然后去大牢探望谢吟月。
隔着铁门,谢吟月怔怔地看着他走来。
他走得那么飘然若仙,仿佛不是在地狱般的天牢内,而是置身桂殿兰宫,一路走过鲜花盛开的通道,仙气袅袅。
那个风姿,比以往更加超然。
韩希夷走近,觉得她神情非比寻常,想到谢明义的所作所为,心下了然。他叹了口气,将带来的吃食递进去,温声道:“吃吧。”
他没有说别的,因为不知说什么。
谢吟月没接,却道:“我想听你吹《花非花》。”
韩希夷愣了下,很快道:“好。”
又示意谢吟月接碗筷,谢吟月方才低头接了进去。
牢房内食物不堪,面对这精美的饭菜她却没有一点胃口,直到一缕箫音飞出,她才精神一振,侧耳倾听。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箫声在牢房内回荡,因为空间封闭的关系,回音震动耳鼓,比在外面听另有一种感觉,仿佛从四面包裹她,无孔不入,钻入心底。
静悄悄的,谢吟月流下两行泪。
韩希夷慢慢停止了吹奏,看着她。
谢吟月也看着他,轻声道:“曾经,你们一个个都规劝我,最后憎恨我,我依然坚持自己。我以为,我只是争的方式不对。”
她停下,仰面,不住吞泪。
韩希夷静静地等着她继续。
隔了一会,谢吟月才接道:“今天,二叔打碎了我的全部坚持。”
她泪水滚滚而下,不可遏制。
她带泪呵呵笑道:“你看,他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厉害,一下子就击碎了我所有的信念和坚持,让我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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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6章 秘密
韩希夷依然紧闭嘴唇。
落井下石,他自然不会做。
安慰她?
这时候安慰任何话,有用吗?
谢吟月道:“二叔今天提到方初,语气很不寻常……”
她将谢明义在公堂上的证词说了一遍。
韩希夷不相信道:“难道他想把一初牵连进去?这怎么可能!”
谢吟月摇头道:“不知道。我只觉不对劲。你告诉他警惕些。”
韩希夷听了面色怪异地看着她。
谢吟月不理会他诧异,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叠的小小的纸块,从铁栅门空隙间递给韩希夷,道:“把这个交给郭清哑。”
韩希夷问:“这是什么?”
谢吟月道:“你自己看。”
韩希夷看了她一眼,打开了细瞧。
他只扫了一下,神色就无比凝重,“这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她,以往,他们都吃过她太多的亏了。
谢吟月将他神色看在眼里,落寞道:“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们。这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算是报答适哥儿救了非花。”
韩希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吟月道:“你走后,我也派人去追查卫昭下落……谢家一护卫遇见卫昭,负伤逃回来,临死之前说了这事……”
这是说,死无对证了。
韩希夷拧眉,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良久,他展开眉头,将纸张折叠起来,收进荷包里
再抬头,他凝视着她道:“尚未到最后,未必没有转机。非花非雾还在家里等你呢。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坚持住。”
谢吟月恢复淡然,道:“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韩希夷问:“可有什么要我做的?”
谢吟月道:“不,你什么都不用做。”
她一定不能牵连韩家,不能牵连非花非雾。
这时,牢头过来催韩希夷离开,说时间到了。
韩希夷便对谢吟月点点头,道:“我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谢吟月双手抓住铁门铁条,盯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竟然有锥心蚀骨的疼痛感……不,她不要离开他!
这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同来时不一样,韩希夷边走边朝通道两边看。
见一扇扇厚重的门封锁,问那牢头:“谢明义也关在这?”
牢头忙赔笑道:“关在这。韩大爷要去看望?”
韩希夷摇头道:“不给你添麻烦了。”
他心想:不急在这一时。
牢头心想,虽然添麻烦,但也能添银票啊,这个风险值得冒。可他看着笑得云淡风轻的韩希夷,不知为什么,没敢多嘴。
看见韩希夷从牢房出来,一个女狱卒闪身隐在墙角。
等韩希夷走后,她才匆匆进屋,写了封信,然后去街上寻了个茶馆,找了跑堂的小二,将信交给他。
晚上,这封信就送到了长公主府。
玉瑶长公主看了信,怔怔出神。
他舍不得谢吟月吗?
这一想法让玉瑶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她只要一想到若不是谢吟月,她便极有可能嫁给韩希夷,她对谢吟月的恨便滔滔不绝,倾泻不尽。
幽篁馆内院上房起居间,方初和清哑对坐在罗汉床上。
他早通过自己的途径得知谢明义在公堂上对他攀诬,对这个罪魁愤怒不已;又想,他都这样愤怒,谢吟月打击可想而知。
谢明义此举比一切人事对谢吟月的打击都重。
这可真是报应,当初他的决裂也未令她回头。
如今自食其果,不知可有悔悟。
清哑对歹毒的认知,在谢明义这里刷新了高度,他把谢吟月利用个彻底,再亲手将她送进坟墓,实在令清哑觉得瞠目。
“他还想陷害你?”清哑觉得不可思议。
“那也要他有那个本事。”
方初冷声道,心中却思索这个可能。
清哑见他沉吟,不敢打搅他,静静等着。
方初出神了一会,一抬眼,见清哑看着他,忙道:“你不用担心。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与谢家又没关系,他扯不上我。”
口里这么说,心下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明知扯不上他,还要攀扯他,谢明义疯了吗?
正在这时,韩希夷来了。
方初命人带他去书房,对清哑道:“我去见他。”
一面起身下床,往前面来了。
看了韩希夷带来的纸条,方初当场变色,扬起纸条,沉声问韩希夷:“她怎么知道的?”
纸条上有两条消息,其中一条是:卫昭和雀灵的儿子会化名魏真接近方无悔,想通过迎娶方无悔,霸占方家财产,报复方初清哑。
当日,方初对清哑说,将来纺织家业传女不传男。
这件事,卫昭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谢吟月怎么知道的?
方初说这话时,身边并没有外人。
韩希夷忙将谢吟月的话说了一遍。
又道:“那谢家护卫身负重伤,带回这个消息就死了。一初,你们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防备着就是了。”
他很尴尬,连他自己也不敢完全信任谢吟月。
可是他又不能不把这消息送来,万一是真的呢?
方初点头道:“这个自然。”
韩希夷又将他找到雀灵、带走雀灵母子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次我去找他们,谁知不在那地方了。问了当地人,说雀灵在洪水来时淹死了,儿子失踪。我怀疑,这事是卫昭在后弄鬼。”
方初道:“就是说,卫昭确有个儿子。”
韩希夷道:“是有个儿子,雀灵叫他真儿。”
又疑惑地问:“你真定下了那样的家规?”
方初点头道:“是。”
韩希夷不赞成道:“你这样做,对无悔未必是好事。”
关于这件事,方初不愿解释。
这是他和清哑两个人的秘密。
他便岔开话题,转而问道:“你对谢家的案子怎么看?”
韩希夷道:“说谢家资助废太子私造火器,没有直接证据是不成的。私造火器需要银钱,将银钱来路查清了,这件案子也就查清了。”
方初点头道:“这件事我有所耳闻,听说是原兵部尚书克扣挪用了军饷,用来私造火器……”
说到这,他忽然目光一凝。
韩希夷问:“怎么了?”
方初没有回答,只摇头。
半响,他才道:“谢明义你打算怎么对付?”
韩希夷道:“自然要好好‘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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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陷阱(月票500+)
送走韩希夷,方初写了一封密函,令人悄悄送去玄武王府,亲手交给王世子;接着,又写了一封密信给方瀚海,令快马送回。
做完这些,他才重回内院。
走着走着,他放慢了脚步,想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清哑;如果告诉的话要如何措辞才不会惊着她。
进入东起居间,清哑抬眼看他。
他笑一下,主动道:“希夷走了。”
一面说,一面在她身边坐下,而不是对面。
清哑问:“什么事?”她看出来了。
方初便将谢吟月写的消息展开给她瞧。
清哑看后,满眼惊愕,还有担忧——他们怎么知道的?
世家大族嫁女,陪嫁几万都有可能;清哑出嫁时,因为有皇宫赏赐,加上各织锦世家要还她人情,都添妆丰厚,那嫁妆十分惊人。
就算这样,也比不过方无悔将来。
小方氏产业现在都值几百万了,再过十几年是多少?
小方氏纺织产业传女不传男的消息一旦传开,肯定会吸引各路别有用心的人前来,方无悔的麻烦也来了。
清哑能不担忧吗?
方初忙揽住她,将韩希夷说的原话复述一遍,最后道:“雅儿别急。咱们既知道了,就不怕。”
清哑慢慢放松了身体,平静下来。
是啊,既然知道了,就不怕。
身在商场,随时有意外发生,比如适哥儿被掳。
做父母的,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方初揽住她,轻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窗外……
谢家的案子原是玉瑶长公主起头引发的旧案,一经审问,便无法遏制势头,牵连范围扩大,翻出许多旧人旧事。
首先被牵连的是新任吏部侍郎崔嵋,因为谢吟月就是通过崔嵋联系上六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揭发废太子私造火器一事。
这案子由刑部会同大理寺一起审理,分两边进行:刑部这边审理谢吟月等人口供,大理寺则追查当年私造火器的银钱来源。
先说刑部这边,两日后再次升堂。
谢吟月被指控与崔嵋有勾结,甚至怀疑他们苟*且。
谢明义供称:谢吟月从流地归来,曾去宁波府找过崔嵋。
谢吟月回家后,死活不肯奉原来婚约嫁给韩希夷,宁可在谢家孤独终老,因谢氏族中长辈都不答应,她迫于无奈才嫁去韩家。
谢吟月听了这话,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
崔嵋,将来可是位极人臣,入阁拜相,她倒要瞧瞧,他们能不能将他的命运也给扭转;若也扭转了,她便认命。
她坦然招供:她确实派人找过崔嵋,那是因为她在江南时和崔嵋有过两面之缘,找崔嵋也只是请他引荐皇上,并无勾结之事。
她叩请王大人,莫要牵连无辜。
王大人命人传崔嵋上堂。
崔嵋没能来,他很“适时”地病了。
王大人无奈,只得宣布退堂。
下午,崔嵋进宫觐见了顺昌帝。
次日早朝,便有人弹劾崔嵋,说他与谢吟月勾结等事。
冯阁老趁机发言,说崔嵋心中有鬼,不配合刑部审案,奏请皇帝将崔嵋拘押,交给刑部严厉审问。
崔嵋从容出列。
他把冯阁老等人细细打量一番,才点头道:“是该审问。当年所有参与揭发废太子私造火器案的人都不能放过。”
冯阁老严正道:“正是。”
顺昌帝脸一黑。
可惜冯阁老没发现。
崔嵋幽幽道:“老大人忠心可昭日月。如此,被囚禁的义郡王终于抒怀了,也许下一步就能复出。老大人为义郡王可谓‘殚精竭虑’!”
义郡王就是废太子,赐“义”字是讽刺他不孝不义。
冯阁老“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惶恐道:“皇上——”
顺昌帝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崔嵋抖抖官服,微微一笑,也转身扬长而去。
冯阁老红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
也是冯阁老大意了,只想着审问谢家参与私造火器一事,却忘了谢吟月还是揭发私造火器案的人。他一心琢磨:崔嵋可是方初的表妹夫,谢家、韩家、方家、崔嵋,这不都连起来了!
他忘了,皇上还参与揭发了呢。
再连下去,把皇上也连进去了!
他掉进了崔嵋的言语陷阱,说得好像他在为废太子不平,为废太子奔波,要将当初揭发私造火器的人统统一网打尽,为废太子报仇。
崔嵋,狡诈的狐狸!
第二个被牵连的是方家,还有玄武王。
有人揭发:玄武王拥兵自重,方家就是王府背后的钱袋子。
废太子私造火器,其中一项重要资金来源便是:通过原兵部尚书克扣挪用各地军饷。玄武王麾下西北禁军几十万人,常年驻守在北方玄武关,居然从未短过军饷,而原兵部尚书又确确实实一直克扣挪用了西北军的军饷。
这缺少的银钱,谁补上的?
西北禁军一指挥使章明证实:
至德十五年,朝廷拨下来的军饷短少,西北禁军反响强烈,甚至哗变闹事,后来补发了军饷才平息事端。
至德十六年,又出现过一次。
这两次事变,西北禁军上下都可作证。
这说明,玄武王为了维持军中威望,私自养兵!
这可不比谢家资助废太子私造火器,那是旧案。
玄武王若是拥兵自重,危及的是秦氏江山。
玄武王在军中位高权重,朝堂势力根深蒂固,若加上方家财力支持,那后果……所有人都机伶伶打了冷战,噤若寒蝉。
这件事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军方势力蠢蠢欲动。
大靖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护国。其中白虎王爵现落在林家,并不是最初设立的,第一代白虎王姓郑。这说明,四灵并非永承不变的,是可以替换的,这给了某些人奢望。
眼下若玄武王倒了,玄武王爵会落到谁家呢?
革新派也兴奋了,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冯尚书欣慰地想:重农抑商,这才是根本!
方家若因此事被抄家,皇上将从此忌惮巨商富贾。
不提朝堂暗流汹涌,且说方初和清哑。
幽篁馆一夜之间,客人少了一半。
来的人中,有些是自持傲骨、不肯落井下石;还有的是来观望打探方家动静的;最后才是与方家交好,支持方家的。
方制和方利匆匆来到内院找方初。
方初和清哑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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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豪奢
“怪道谢明义狗胆包天,敢攀诬我。”方初已明白谢明义的用心,也知道定有人在他背后怂恿撺掇,想陷方家于万劫不复。
清哑没回答,示意他方制和方利来了。
“大哥,怎么办?”
方制吓坏了,眼巴巴地瞅着方初。
方利也神情凝重。
“慌什么!圣旨来抄家了吗?”方初喝道。
“还……还没。”方制结巴道。
看这样子,下一刻就要来了。
前天大哥还教他上进,说“万贯家财能抄走,唯有谋生的技能谁也抄不走”,这才几天,就大祸临头了。
这样时刻,他越觉亲人可贵,恨不能粘住他亲大哥。
清哑示意他俩,“坐。”
方制和方利忙各自寻了椅子坐了。
方制把椅子往罗汉床边挪了挪,靠近哥嫂。
方利见了,也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方初见了心一沉,叱道:“瞧瞧你们,哪有一点大家子弟的气度!人家污蔑咱们,咱们就认了?就慌了?都给我镇定些!”
方利急忙站起来,道:“弟弟失态了。”
方制也站起来,嗫嚅道:“弟弟……没用。”
方初两手往下一按,道:“都坐下。”
那两人便都坐下,神色好了许多。
这时,巧儿牵着适哥儿走来。
方初道:“快来,正有事跟你们说。”
巧儿忙挨着清哑身边坐下。
适哥儿干脆猴上床,窝在清哑怀里。
清哑搂了他,小声问“写了多少字?”
适哥儿伸出一只小巴掌晃晃,表示写了五篇大字。
清哑点点头,不再说话,等着方初说大事。
方初笑道:“都在,我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们各人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告诉哥哥,咱们上街去添置。”
众人都张大了嘴,连清哑也不例外。
方初道:“怎么,没有想买的?”
转向巧儿问:“你不想要首饰?”
巧儿最聪明灵透,觉得姑父不像是说假话;而且,他心情很好,眼珠一转,便笑道:“姑父说真的,我想要什么你都给买?”
方初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道:“当然。银子你不用担心。”
这句话,他说得相当惬意。
不对,应该说非常开心。
巧儿虽不知他为什么,却很会凑趣活跃气氛,当即振奋道:“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我早就看中珍宝斋一套——不,是两套首饰。一套上面的猫儿眼绿莹莹的逼人眼球;一套镶嵌了八颗紫钻……那个价格可不低。姑父,你真给我买?”她还不肯相信。
方初挥手道:“买!算你姑姑送你的生日礼。”
第二个捧场的是清哑。
她也看出方初反常了。
她想了想,才道:“我想和严姐姐办一个服装展。就像前些日子的画展一样,也带画展。还有纺织。”
众人听了都糊涂,面露疑惑。
清哑进一步解释道:“就是用各种面料做衣裳摆出来。再画成图画。再配上文字,描述面料的纺织演变过程。”
方初击掌道:“到底是雅儿,开口就不凡。”
他最先明白清哑心思,主动向众人解释道:“你们嫂子想办个集面料、服饰和图画于一堂的展示,既能向人们演示自古以来纺织业发展进化过程,也展示了各个朝代的服饰变化。配上图画和文字,这就是活生生的历史,可供后人了解和学习。”
这件事若做成了,功德可不小:不仅展示了纺织和服装的历史演变进程,还展现了从古至今老百姓的勤劳和智慧,提高了郭织女的名望,增强了舒雅行和伊人坊的口碑。
方制听后忙道:“我来画。”
他想插一脚,包揽绘画部分。
方初道:“光靠你可不成。我待会写几张帖子送出去,请你老师和行内名家来襄助。他们必定感兴趣。”
巧儿算了算,道:“这里面有好多的事呢。”
方初笑道:“不急在一时。”
因对清哑道:“不如理个单子,将要买的东西吩咐他们买去。有些料子这里没有,就去韩家严家要。咱们去逛咱们的。逛累了,晌午去如意楼吃饭。如何?”
清哑点头道:“好。”
遂命紫竹拿纸笔来,和巧儿商议拟定。
那边,方初问方制和方利:“可想好了,要买什么。”
方制见大哥是真高兴,壮胆问:“古韵斋过几天要拍卖王右军的《黄庭经》。大哥,弟弟能去吗?”那可要不少银子。
方初诧异道:“《黄庭经》?别是赝品吧。”
真品怎舍得拿出来拍卖。
方制忙道:“残本,只有几页。”
方初恍然,挥手道:“去!一定要拍下来!你侄儿们也能用。”
方制大喜,眉开眼笑。
方利和适哥儿也叫嚷着要添置这、添置那。他们一个来年参加春闱,一个还是孩子,所说的不过是些玩物罢了。
半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从幽篁馆出发了。
方初兄弟骑马,护持在马车左右。
今天是个艳阳天,秋高气爽,逛街再好不过了。
他们先去了朱雀大道的珍宝斋。
珍宝斋的大掌柜认得方初,忙将他们让进珍宝斋二楼专迎接贵客的雅间内,命人献香茗、鲜果,又命人将巧儿指定的两套头面拿来,又命人将铺子里最优等的珍宝都端来,供他们挑选。
清哑和巧儿不缺头面首饰,但那都不是她们自己买的。
她们平常很忙,少有机会出来逛街买这些。
亮丽的珠宝天生对女人有吸引力,又有一说“女人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合适的衣服”,也可转化成“女人的首饰盒里永远缺少一套合适的头面首饰”,所以,她们沦陷了!
她们在四个眼光一流的男子——适哥儿虽小,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的陪同下,开始大选购。
当那镶嵌八颗紫钻的凤钗摆出来,众人都眼前一亮。
大掌柜忙殷切介绍道:“类似的凤钗本号共制做了五套。一套镶的是红钻,被宫里买去了。还有一套镶的是蓝钻,被一位贵人买去了。其他的也都卖了,独剩下这套紫钻,尚未售出。”
这钻石大靖人俗称金刚钻,因为它极坚硬。所有切割成璀璨多面型的钻石都是从海外运来的,大靖目前还没有这样手艺高超的宝石师傅。也因此,镶有造型独特金刚钻的头面都很贵。
金刚钻原石就没那么贵。
这套头面要五万两(虚构,勿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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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狗眼
方初没出声,从首饰盒里托起那凤钗细看,每一颗紫钻都有四十九个刻面,镶嵌在六根凤尾和两个凤眼处。
他凑近了,转换各个角度查看紫钻。
看了一会,他指着凤尾上第三颗紫钻对大掌柜道:“这颗切坏了,有缺口。怪道没人买。”又向清哑和巧儿道:“从来紫色最受皇室青睐。这个居然没卖出去,我就想它一定有什么不足之处。果然。”
说完,意味深长地瞅了大掌柜一眼。
那意思,你哄我们乡巴佬呢。
大掌柜涨红了脸,道:“小的正要说的。可以降价。”
巧儿撇嘴道:“那你怎不说呢?”
五万两,亏他能张得开口!
刚才,她还以为是太贵了没人买呢。
方初见她愤愤不平,笑道:“你别气。有缺陷也不是坏事。过于完美无缺的东西,未必是福气。这个补一下,我们买了。”
清哑忙道:“太贵了。又有缺陷。”
巧儿急忙道:“对!这么贵,还有缺陷。我不要了。”
方初示意清哑别推,先对巧儿道:“这个款式贵气、厚重,不适合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你另外挑喜欢的,你姑姑给你买。这个,我买了送给你姑姑。我还没送过她像样的首饰呢。”
方制忙笑道:“我刚也要说呢。又没敢说。”
他怕说了,巧儿还以为他舍不得大哥花银子。
巧儿白了他一眼。
方初便要大掌柜修补。
大掌柜为难道:“这个割坏了,没法补。又没有一模一样的金刚钻了,不然就换一颗。也不至于到现在没卖出去。”
清哑不愿意了。
花这么些银子买个次等的,她脑子又没病。
她拉住方初说,不买了。
方初对她道:“有缺陷才完美。”
一面对大掌柜道:“拿纸笔来,我告诉你如何修补遮盖。”
大掌柜欢喜,急忙回身吩咐人准备纸笔。
清哑趁机小声问方初:“因为有缺陷,才不完美。你怎么说完美呢?”强烈怀疑他脑子有毛病。
方初也小声道:“若非有缺陷,也落不到咱们手上。八颗呢,这不还有七颗好的吗。那一颗略施技巧遮掩,也看不出来。就是贼人惦记,也会去偷那些没缺陷的;咱们的肯定没人偷。”
清哑听了这歪理论,忍不住笑了。
最后,这套头面以四万八成交。
然后,巧儿买了那套镶猫儿眼的,又另外买了不少,多是方初帮她挑的,因为她让了心爱的给清哑,他觉得歉意。
都选好了,方初又拿起一支凤头钗对清哑道:“这个适合娘。”
这钗只有个凤头,不华丽不张扬,但那两个凤眼镶的是极品祖母绿,十分传神,不是内行看不出其华贵。
在他怂恿下,清哑便又给吴氏买,给三个嫂子买,给婆婆小姑买,给儿子女儿侄儿侄女买,连细腰细妹都有份;巧儿又给自己娘亲买,给亲姐妹们买、给严暮雨等朋友买。
女人买东西的乐趣,其乐无穷!
方初一转脸,见方制也盯着一款玉镯看。
他便道:“你帮你姨娘挑些。”
方制大喜,姨娘不缺首饰,但儿子亲自选的怎么能一样呢。再说,这还是大哥出银子,姨娘得了想必更加开心。
于是,他也挑选起来。
方利咂嘴道:“大哥,我也得给娘和妹妹买。”
方初道:“买!”
又道:“想买什么只管买。不然过后别后悔!”
大掌柜眼都直了,心跳加快。
……
最后会账的时候,因为那紫凤要过些日子才能交货,对方家这样的大主顾,珍宝斋以前从不收定金,这次么……
大掌柜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方初把脸一沉,道:“怎么,怕方家抄了,没人付你银子?”
大掌柜被说中心思,慌乱摆手道:“不是。只是数额太大……”
众人瞧他那神情,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巧儿等人高兴的心情霎时被浇了一瓢冷水,凉透了。
巧儿杏眼含威,桃腮带怒,质问道:“数额大怎么了?我们难道还会赖账不成!你这就把我们看死了?”
方利大怒道:“你怎么知道方家要被抄了?”
方制更怒,骂道:“你是皇上,你说了算?”
适哥儿道:“你家才要被抄了呢!”
清哑神情清冷,对方初道:“不买了。”
方初有些犹豫,他们可是挑了好半天呢,赌气不要了,心情不是更差,倒叫别人看了笑话。
清哑对着大掌柜平静道:“买这些是为了高兴。不高兴为何要买?又不等急用。”——别人不让她高兴,她犯不着送银子给人。
方初笑道:“说的也是。咱们不高兴,别人也甭想高兴。”
说完真命细妹等人清点货物退还。
大掌柜眼见到手的银子不翼而飞,苦苦赔罪。
正吵着,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是珍宝斋的少东家,姓王。
都是有头脸的富贵人,王通自然认识方大少爷。
他狠狠瞪了大掌柜一眼,板脸道:“钱老,你年纪也大了,今日起,你告老吧。去庄子上养老去。”
钱大掌柜听了呆住——他才四十呢!
王通不再理他,笑对方初道:“方少爷只管将挑中的拿走。这紫凤等来取时再付银子,不用交定金。”
方初笑问:“王兄不担心?”
王通正色道:“不担心。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连郭织女这样的人也被定罪抄家,大靖离亡国也不远了。谁还顾几两银子!”
巧儿和适哥儿听得眉开眼笑。
方初却目光一凝——王通说“郭织女”,而不是方家。
也就是说,他不敢肯定方家会不会被抄,但他能肯定清哑会无事,所以,他一点不担心银子。
方初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冷笑道:“那王兄就等着在下拿银子来取货吧。”
王通见他如此胸有成竹,有些意外。
他确实有些期盼,想要看看方初如何应对。
再怎么样,方家也不过是商贾……而已!
会账后,王通命人端上一个大托盘,里面几十样全是金、玉、玛瑙等小玩意,也有玉佩,也有手串,也有瑞兽挂件,对方初道:“小小一点心意,送给哥儿姐儿,留着赏人用吧。今日多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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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0章 撩拨(月票600+)
方初看也没看,对细妹道:“接着吧。”
细妹忙上去接了。
王通另外送了些精致的盒子给他们包装用。
打点完,王通亲送他们从雅间出来,下楼到大堂时,清哑见不少客人和小二对他们偷偷张望,耳听得有人低声议论:
“这时候还有心思逛、买首饰!”
“就是要这时候逛,不然等抄家了银子都没了。”
“买再多,还不是一样被抄!”
“那怎么能一样呢?郭家肯定不会被抄的。”
“怪不得!”
……
众人都听见了。
方初若无其事,清哑更安静如常。
巧儿却受不了了。
她愤愤地用眼刀射那些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恨不得上前质问,被方初瞅了一眼,道:“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好心情。”
这是不想她生事。
巧儿心一凛,明白自己失态了。
别人这样,她越要镇定才对。
她忙展开笑脸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方制笑道:“去长安大街。靖国公府在那有间铺子,专门卖回雁谷的东西,还有林家的木雕。回雁谷知道吗?是靖安大长公主的封地,听说美的跟仙境一样……”
巧儿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弟弟就在回雁谷学艺。每年他都托人捎带回雁谷的土仪回来,我们都喜欢的了不得。”
方制惊道:“真的?”
适哥儿道:“是真的。二表哥做了个鲁班锁,我到现在还没打开。”
一边说,一边出了珍宝斋。
身后,一干人都面面相觑,佩服极了。
等方家人都出去了,有人撇嘴道:“这就叫做及时行乐。”
竟把方家的结局看死了。
方初一行人不管街谈巷议,各处游逛。
有方初和儿子陪着逛,两人又都很给面子,半点不耐烦都没有;方制和方利也凑趣,清哑开心极了,从来没这样逍遥过,不像上次来京城,她正好怀孕了,没逛成,这次可补上了。
女人逛起街来,精力十足。
清哑不觉累,巧儿更年轻又习武的身子,更不觉得累,两人兴致勃勃的逛了一家又一家,买的东西送回一批又一批,直逛得方制和方利累得吐舌头,揉着肚子叫“饿得不行了”。
方初笑道:“先去如意楼吧。他们撑不住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清哑看两个弟弟。
清哑疑惑道:“这还没一会呢。”
她记得也没走多少家。
方制哀嚎:“大嫂,已经下午了。”
到底谁是男人,谁是弱女子?
清哑抬头看看天,歉意道:“逛忘记了。”
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天不早了。
她招呼巧儿上车,他兄弟几个上马,往长安大街如意楼赶来。
到如意楼门前,小豆子上来低声对方初回道:“谢天良和三四位爷在二楼东头雅间,隔咱们定的雅间三个屋。那几位小的都不认识。”
方初点头,低声吩咐了小豆子一句话。
然后他带着清哑等人上楼,并未抬头朝上看。
二楼东头一窗户内,谢天良和几个贵公子正朝下看。
一短须劲装青年沉声道:“他们来了。真好兴致。”
一面回头吩咐随从道:“出去。盯紧了。”
方初等人进了预定的雅间,放松了身子,瘫坐在椅子内,再也不想动了,连清哑都后知后觉地疲惫,细妹帮她揉太阳穴。
巧儿一点事没有,适哥儿也没事,姐弟俩趴在窗前看皇宫。
这间屋子朝北,窗户正对着巍峨的皇城南门,远远可见连绵的宫殿殿顶,飞檐翘角,气象万千。
清哑听他表姐弟叽叽喳喳议论,羡慕他们好精神。
她喝了一盏茶,又吃点东西,方才缓过气来。
饭罢,方初对方制道:“往常你总惹事,又没惹出什么名堂来,倒攒了一身纨绔的习气。今天,哥哥就带你嚣张一回,一切后果大哥来承当。我管保你事后被人称道是个男儿、有气魄。”
方制精神一振,忙问:“怎么惹?”
方初道:“那谢天良就在隔壁。你去如此这般……”
教了他一套话,方制听得不断点头,桃花眼闪闪发亮。
清哑担心地问:“这行吗?”
方初道:“没事。本来我要叫方利去,他比三弟机灵——”方利急道“那就我去。”方初冲他摆手——“可惜他是要参加春闱的人,不适合做这种事。巧儿虽机灵可惜是女孩子,不易抛头露面。”
方利便没声了,应试举子最讲究名声的。
方制问:“他不出来怎办?”
方初肯定道:“我会让他出来的。”
说罢,见清哑还是担心,凑近她,跟她咬耳朵。
清哑听了,瞅着他笑,悄声道:“你真厉害。”
方初也悄声道:“等几天还有更开心的事呢。”
清哑忙问:“什么事?”
方初道:“先不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清哑听了,满心都鼓起期盼。
她十分相信他,绝不认为他吹嘘。
巧儿在窗边将方初的话都听去了,眼珠一转,也和适哥儿咬起了耳朵,适哥儿目露喜色,贼兮兮地瞅了爹娘一眼,悄对表姐点头。
于是,等方制出去时,巧儿也带着金锁银锁出去了。
清哑以为她去如厕,又有人跟着,也没在意。
到外面回廊,巧儿拦住了方制。
她道:“让我去。”
方制没好气道:“巧姐儿,这你也要跟我争?女孩子家,做这样事不方便。回头你要有点闪失,大哥大嫂肯定不饶我。”
巧儿认真道:“方三叔虽是个男人,可是这身子骨,逛个街都累成这样,这是去揍谢天良呢,还是让谢天良揍你呢?若是让小豆子和小黑子两个出手帮你,人家一眼就看出是方家找茬。不如我去。我会武功,准能教训他还让他说不出来。”
方制道:“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巧儿道:“我不会吃亏的。”
方制苦口婆心道:“这名声不是吃了亏才受影响,女孩子卷入是非,被人议论就不好,所以大家闺秀才轻易不得出门。你姑姑吃了多少苦头,你不记得了?还要主动招惹是非。”
这会子,他挺有长辈的风范。
巧儿撇嘴道:“我又不是京城人。”
又威逼方制一番,方制哪里说得过她,只得答应了。
方制就去找小豆子,让他引谢天良出来。
距他们不远的雅间内,那短须劲装青年贵公子对谢天良道:“郭家那个女孩子出来了。你去撩她一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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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命案
谢天良有些为难,道:“这……谢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小人这样做,恐怕会被人指责。”
短须贵公子冷哼一声道:“不过叫你去试试他们反应。你只要别做过火了,难道他们还能杀了你?有我们在,怕什么。我们不方便出面。你不同,你与郭家有旧怨,见面冷嘲热讽几句不是正常的。”
永安伯三少爷冷笑道:“方家眼看就要抄了。你怕什么?”
谢天良一想,可不是吗,方家很快就要被抄了。
他心里对郭家十分憎恨,正好借这机会出口气。
他便大摇大摆地出来了,果然看见巧儿在外面廊上。
巧儿对谢天良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幼时,当年谢家欺负郭家的情形让她刻骨铭心,此时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那时,方制先下楼去了,巧儿也准备下楼。
在楼道内,谢天良堵住了巧儿,嬉皮笑脸道:“哟,这不是郭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在这?等爷呢?”
巧儿恨不能一拳打他个满脸开花,再将他踹一百下。
她明白,谢天良这个时候敢来撩拨她,是因为觉得方家要被抄了,郭家就算不受牵连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才肆无忌惮。若她忍气吞声,她姑姑从此就会被人轻视;若她喊人来狠狠报复谢天良,人家就会说郭织女嚣张狂妄。
她心思瞬间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九九归一!
她惊慌地让开他,往楼下跑,一面娇声喊道:“登徒子!你想干什么?”因为慌张,她走得有些不稳,差点没滚下楼去,幸好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子,脸色涨红,目光闪烁,羞愤不已。
金锁银锁也在后叫“姑娘,姑娘”,撵下来。
如意楼的大堂虽然没有隔断,但除了正中是敞开的,东西两边都用各色古雅屏风隔成一处处小空间,屏风内的人听见动静,都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居然上演纨绔调*戏少女的真人戏,都愣住。
谢天良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去扯巧儿手腕。
巧儿拼命闪避,失措之下身子翻到楼梯栏杆外,她仿佛吓坏了,双手紧紧扣住栏杆,两脚悬空不住乱蹬,大叫“救命”。
楼下人见谢天良如此猖狂,都大怒。
不等有人出面干涉,众人眼前一花,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女孩子翻到栏杆外去了,而谢天良则顺着楼梯“骨碌碌”滚地西瓜一样滚下来,滚到最后一级台阶,“砰”一声撞在楼梯柱子上。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他晕死过去了。
巧儿正卖力地叫“救命”,叫得十分凄惨,忽然眼角余光瞥见附近屏风内一个身穿宝蓝箭袖、头戴银冠的少年飞身而起,就要接住她,她才真慌了,手一松,任凭自己跌了下去。
“跌个屁股墩总比被男人抱住强。”
落地后,她这样自我安慰。
她没敢身姿轻盈地落地,而是任由身体直直地摔下来,所以,脚底跺得有些生疼,屁股也摔得疼,最主要的是:这姿势丢人哪!
巧儿很爱惜脸面,原本她设计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她龇牙咧嘴地委屈,一抬眼,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是那准备救她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巧儿气极了,心想要不是你多事我能摔下来吗?
她心里这样想,眼神未免流露出不善来。
这一会工夫,各屏风后的人都惊醒过来,一拥而上,都冲巧儿来了,生怕一个娇滴滴的花朵儿一样的姑娘摔成肉饼了,没人管谢天良。
近前来一看,还好,姑娘还是原形,且没见血,不由都松了口气,一齐都骂谢天良;又有人关切地问巧儿,可摔坏了。
那宝蓝少年煞有介事道:“在下瞧这姑娘恐怕骨头摔断了。”
众人又都大惊,巧儿正要起身,闻言僵住身子不敢动,且在人群围观下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可怜兮兮的好像一只小猫。
她愤愤怀疑,这人是谢天良同伙。
幸好金锁和银锁都赶过来,一齐叫“姑娘”;方制也大呼小叫“侄女”,惊恐万分地赶来,一面痛骂谢天良,一面吩咐金锁背巧儿上楼去。
他自己则揎拳掳袖地要找谢天良算账。
方初听小豆子回禀,忙和清哑赶下楼。
半路上,碰见金锁背巧儿上楼,银锁在旁扶着,又听见下面方制叫骂,遂对清哑道:“你带巧儿回去。这里交给我。”
清哑也要问巧儿情形,便点头转身回去了。
巧儿伏在金锁背上,乖巧地没吭声。
她功成身退,剩下的事不用她出面了。
方初下楼,站在最后二级楼梯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脚底下刚醒转的谢天良,问:“怎么回事?”
当然不是问谢天良,而是问一旁的方制。
方制会意,连说带骂,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气坏了,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谢天良倒先下手了,真是可忍孰不可忍,都瞧着方家要被抄了,来落井下石吗?
周围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他们亲眼见谢天良调戏郭姑娘。
方初心里有数了:虽然是巧儿给谢天良使绊子,也是谢天良先主动撩拨巧儿。目的,当然是试探他和清哑的反应。
他对谢天良冷笑道:“谢家正受审呢。谢明义和谢吟月还关在大牢里。谁给你的胆量当众欺负郭姑娘?”
谢天良鼻子撞断了,头脑一片昏沉,哪能回答。
恰好如意楼掌柜赶来,方初便问:“他和谁一起来的?”
掌柜陪着笑脸,张张嘴,要说不敢说。
他想了想,才小心道:“方少爷,这人摔成这样,还是先送去诊治吧,不然闹出人命来不好。”
方初断然道:“这怎么行!出了人命,仵作还要来现场验尸呢。”
掌柜的听了心抽抽,想这人还没死呢,就验尸?
这方大少爷嘴够毒的。
却听方初对小豆子吩咐道:“你马上叫人去医馆请大夫来。多跑几家,多请几位。再命人去京都府衙报案,请知府大人来现场,就说如意楼出了人命案。”
小豆子答应一声,转头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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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死逼
掌柜的急得拦道:“方少爷,人还没死……”
他强烈怀疑方初是故意的。
这么耽搁下去,谢天良真死了,可就真成了命案了。
方初打断他道:“他这个样子不能搬动,叫大夫来才是正理。再说,你把人送走了,还验什么?一转头,说不定外面传出消息:说郭织女嚣张狂妄,纵容侄女暴打弱男子,那谢天良被打得塌鼻子歪嘴。到时候我们要如何分说?”
掌柜的张张嘴,欲说还休。
那宝蓝少年哈一声先笑起来,众人接着都轰然大笑。
方初抱拳对众人道:“还请各位帮帮忙,莫要离开,为刚才的事做个见证。方某不胜感激。”
宝蓝少年道:“当仁不让!”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说应该的。
方初谢了,又命小黑子:“去天字五号房请几位爷下来。”
小黑子忙道:“是。”遂上楼去了。
天字五号雅间内,那短须男子见方初如此强硬,且安排有条不紊,引得在场民心都偏向方家,不敢露面,急忙道:“走!”
长身而起,率先离去。
小黑子扑了个空回来。
方初冷笑道:“不敢露面?”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众人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出简单的纨绔公子调*戏姑娘的纠纷,里面水深着呢,涉及郭织女和方家谢家,涉及锦商和朝廷大员,事关革新和谋反,有旧仇,有新怨。
谢天良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当下众人心思各异,有的站在那看热闹,有的回座去喝酒吃饭,只苦了谢天良,摔得七死八活,也没人扶,又挣扎不起。
他那鼻血就滴滴答答一直流,流了黑乎乎一摊。
掌柜的也不敢上前扶,也不敢给他药。
一位老大夫先到,当场给谢天良诊治。
诊罢,方初问:“可有性命危险?”
大夫摇头道:“无碍。就是这鼻梁断了,往后恐怕就歪了。”
方初道:“这个可影响性命?”
大夫摇头道:“不影响。”
一面起身,提笔开药方。
药方开好了,递给方初。
方初抖抖那方子,继续问:“吃这药,真不会有性命危险吗?”
那大夫来了就给谢天良诊治,并不了解内情,还以为方初是伤者亲人呢,听见他几次三番问自己,仿佛不信任自己的医术,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只要他好好调养,死不了!除非他自己不珍惜身子,不按医嘱吩咐调养,那老朽就没法子了。”
方初抱拳道:“如此,谢老大人。”
一面吩咐方利奉上丰厚酬金,请他坐等片刻。
跟着,又有几家大夫赶来,都给谢天良诊治了。
方初不厌其烦地对他们问了同样的话,也请开了方子。
这阵仗,仿佛谢天良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满京城的大夫都来给他会诊,都证明他除了歪鼻子,不会有其他后遗症。
最后,京都府衙的孙知府率捕头衙役匆匆赶来了,一进门就喝问:“死者在哪?系何方人氏?因何事斗殴致死?为何不将众人驱散?”
皇城根下出了人命案,他能不心急如焚么。
如意楼的掌柜面色精彩极了,忙指向楼梯口,“回大老爷话,在那儿。还……还有气儿!”说完,一缩脖子闪开了。
然后,方初就忙了:一面命方制向孙知府回禀案情,一面请如意楼掌柜和大堂来客作证录口供、摁手印;然后请众位大夫作证,出示所开的方子,也录口供、摁手印;最后命人请清哑和巧儿下来,说巧儿摔伤了足踝,有大夫作证。
那大夫是济世堂的,济世堂是仁王府开的。
明阳子出身仁王府,是清哑的师傅。
于是,给巧儿看脚的大夫都诊断她伤了筋。
方初就像自己审案一样,一条条审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人证物证齐备,不用孙知府费一点精神,也没费一点口舌。
清哑问孙知府:“大人,此案该如何判?”
孙知府可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见了她反对她躬身施礼。
他心下为难:这京都府衙的知府看着风光,可不好做。在京城大街上,一竿子扫过去,没准就扫中一个皇亲国戚,或者王公侯伯爵,或者内阁阁老、朝廷大员的家人。原先他在地方任官,也积攒了些好口碑;来京城混了两年,愣是磨平了棱角。不管大案小案,想要秉公办理,那也要能办得下去才行。
今天这案子,看着简单,谁知背后牵扯些什么人?
若是糊里糊涂得罪了人,那时断难转圜。
为保稳妥,还是先不急,回去弄清楚再判。
于是他赔笑道:“此案已大致清楚。只是还有些……”
随着他说,清哑眼神冷了下来。
她静静地问:“大人也觉得方家要抄了?”
孙知府愣了下,便急摆手道:“没有。本官从未听见这话。”
清哑又问:“以大人的经验,谢天良这情形该怎么判?”
孙知府作思索状,道:“这个……呃……”
清哑道:“大人不会说,他摔了一跤,就不用判了吧?”
孙知府忙道:“当然不是。”
清哑又问:“那这案子很复杂吗?”
孙知府道:“不复杂。看似简单。”——其实不简单。
清哑又问:“那大人还有什么疑问?”
——还是你蠢笨无能?
孙知府被她逼得无路可逃,干笑道:“这个嘛……呃……本官……”
清哑道:“大人有什么疑问,现在就问。所有当事人和证人都在这。等回去,想找人就没这么方便了。”
孙知府点头道:“郭织女说的是。”
看来今天不判不行了。
这时方初插道:“在下想起来了,是有个疑问:这谢天良刚才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几位爷一起来的。谢家正被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审问,谢天良的父亲和姐姐还关在牢里,他居然有胆来欺辱郭姑娘,说背后没有人指使怂恿,在下是不信的。大人先不急着判也好,回去下令彻查,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是否和谢家有勾结。”
他盯着孙知府,眼露讥讽——这浑水你趟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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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双剑合璧逼知府!(未完待续。)
第923章 性命担保
清哑也冷冷道:“我要进宫见太皇太后。”
她愤怒之极。
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她早就领略了。只是如今郭家非比从前,谢天良怎么还敢欺负巧儿?谢明义竟敢在堂上攀扯方初,和人勾结陷害方家,谢家凭的什么底气?
今天,她哪怕告御状,也要惩治谢天良。
孙知府激灵一下,终于醒过神,慌了。
他糊涂了,眼前这人就不是他能得罪的。
还有,谢天良背后什么人,他干嘛多事去管?
谢家如今自身难保,背后纵然有人,也是来趁火打劫的,而不是为谢家撑腰的,若不然,谢天良摔成这样,那人也不会连面也不露就跑了,可见也不想和方家郭织女对上。
把这当做一件普通案件结案,才最明智。
真揪出幕后主使人,他恐怕就要遭池鱼之殃了。
方初只想针对谢天良,也不想扯太多,因为谢天良背后的人肯定不是凭这件小事能搬倒的,是自己糊涂想拖延,方初才讥讽他自不量力。
想罢,孙知府摆出严正神情,道:“不论谢天良背后有什么人撑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他胆敢公然调*戏郭织女的侄女,如此狂妄不可一世,本官绝不轻饶!”
方初问:“大人现在就能判?没有疑问了?”
孙知府面不改色道:“能判。案情已经明了。”
方初道:“大人断案如神,不到一个时辰就解决一桩案子,可谓迅捷神速,公正廉明,不愧是天子脚下的父母官。”
饶是孙知府脸皮厚,听了这话也有些脸作烧。
不过,他顾不得了,一心想结了这案子。
他便对大堂高声道:“谢天良光天化日之下调——”说到这顿了下,又改口道——“企图对郭姑娘非礼,结果自食恶果,摔断了鼻梁。本官判谢天良徒刑两年……”
清哑轻蹙秀眉,问:“就两年?”
孙知府急忙补充道:“杖一百!”
他一心想平息郭织女和方初怒火,也就不顾谢天良死活了。
清哑不太熟悉律法,便看向方初。
方初微微点头,示意这样可以了。
谢天良已经清醒过来,闻言气得发昏,嘶声喊道:“是那丫头狡猾,害得我摔倒。她是故意的!”
方初冷笑对众人道:“如何?若非请了大人来现场查问,过后这黑白就颠倒了。好在众目睽睽,任他如何巧言,也难掩盖真相。”
众人都道幸亏他有先见之明,都骂谢天良。
方制气得上前踢了他一脚,道:“无耻之徒!”
方初忙拦住他,不许他踢。
清哑对孙知府道:“谢大人公正。”
孙知府忙赔笑道:“织女无需称谢。这是本官分内事。”
方初则问:“大人,这谢天良经几位大夫诊治,都说没有性命之忧,若他自己调养不好,或者其他缘故死了,与我们无关吧?”
说得谢天良好像活不多久一样。
孙知府和众人都听得心惊不已。
但他不得不强笑道:“自然无关。”
方初淡笑道:“那我们就放心了。告辞!”
又向掌柜和众客人称谢一番,才携清哑从容离去。
接下来几天,幽篁馆又门庭若市。
如许翰林等丹青妙手每日都要来此待上一天或半天;又有各家抽借来的绣娘和针线好手住在馆内日夜忙碌;送各种衣料的更是络绎不绝,严家、韩家、甚至那些不大出名的锦商也往这送。
还有木匠,在后罩房又是刨又是锯。
清哑、严未央和巧儿更忙得团团转。
各方势力见方家毫不担忧困境,都诧异不已,都猜想郭织女又在钻研什么新的东西,想再立大功,挽救方家。
九月十六,玄武王和方氏勾结、拥兵自重一案由三司会审。
审问地点在大理寺。
方初踏入“明镜高悬”的公堂,锐眼一扫,见上方除了三位大人,还有一位穿栗黑色袞龙袍白须威严王爷,大马金刀地坐在右侧。
玄武王正驻守北方玄武关,这是玄武老王爷。
正中坐的是左都御史蒋志浩大人,内阁阁臣之一,当年曾奉旨下江南复审江明辉一案;左边乃刑部尚书王大人,曾下江南审理妖孽案;右边是大理寺正卿,乃蔡铭大伯父蔡大人。
方初逐一按礼拜见后,蒋志浩命他退到一旁。
接着,一一传讯西北禁军指挥使章明等,共十几个证人。
除章明还在西北军,其他人有些转入京城虎禁卫,有些调入龙禁卫,也有因伤回家,但都是在西北禁军待过的军汉。
他们都证实:至德十五、十六年,西北军饷被克扣,西北禁军哗变闹事,隔了两三天后,上面才补发军饷,平息众怒。
经计算,两年克扣的军饷合计有五十多万两白银。
章明证实,至德十五年方瀚海去安国边贸,在玄武关的玄武王府逗留一夜,留下四辆货车,次日上面便补发了军饷。
章明说,他亲眼看见王爷亲军从货车上往下搬运银两。
还有两军士看见老玄武王亲送方瀚海出关,对他抱拳感谢。
还有人证明:至德十六年九月,方瀚海来京城,前往玄武王府拜访;次日,王世子便启程亲赴玄武关。
章明等证实:王世子赶到之日,西北禁军克扣的军饷立即补发。
……
至德十五、十六年,老王爷还在玄武关镇守,世子是现在的王爷。
蒋志浩大人转向老王爷,神情严正地问:“老王爷,可有此事?”
老王爷看了方初一眼,点头道:“确有此事。”
蒋志浩大人眼神一缩,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他飞快敛去,又转向方初,问:“方少爷可知此事?”
方初不答反问:“大人,可否容小人问他们几句?”
他指向章明等几个人。
蒋志浩点头道:“准。”
方初便挨个问他们,当真看见货车了?
章明斩钉截铁答道:“当真看见了!”
方初又问:“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方家的银子?”
章明道:“那是显而易见的。”
接着,他将货车何时进玄武关,何时进玄武王府,何时卸货,何时补发军饷……分析的丝丝入扣,一毫不差。
末了他道:“小人敢以性命担保,那是方家的银子。”
方初又反复询问其他几人,他们也都以性命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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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你们能猜到下章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结局吗?(未完待续。)
第924章 讨债
方初便对上道:“大人,小人问完了。”
蒋志浩便发问:“你当年已经执掌方家少东一职,你父亲可曾告诉你:方家支援西北军饷一事?”
方初点头道:“方家确曾借银给西北军。”
话音一落,公堂上静了下来。
三为主审大人都面露不忍和失落。
章明等人则满脸得意,满眼兴奋。
蒋志浩大人道:“如此,至德十五、十六年,方家支援西北军军饷一事属实……你等签字画押。”
文书起身,将口供给老王爷、方初等人签字画押。
方初挥笔写下名字,将笔一丢,抬起头。
堂上三位大人只觉他双目迸出犀利光芒,精神陡然焕发,与之前神态大不相同,不觉一怔,不知他要说什么。
方初昂然问道:“大人,方家借钱给西北军补充军饷是否确实?”
蒋志浩大人回道:“经审问,确实。”
方初问道:“小人请问大人: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蒋大人蓦然瞪大眼睛,嘴里丝毫不缓,坚定道:“天经地义!”
方初再问:“那方家借给西北军的五十多万两白银,大人是否该判归还?我方家可不想花了银子还落个心存不轨的下场,定要收回这笔银两。还请大人发个文书,让小人去户部讨债。”
蒋大人一滞,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自他为官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翻转局面。
他这样,王大人和蔡大人也都懵了。
章明等人更是目瞪口呆,几乎以为方初疯了。
一时间,公堂上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只有老玄武王神情不变,淡淡道:“是该还了。五十多万两,连本带息,可不是个小数目。虽说是本王出面借的,银子却都发出去了,本王可没落下一分好处。所以,这笔债该由户部归还。”
几位大人互相看看,面色凝重,不知如何是好。
方初见他们不吭声,逼问道:“蒋大人一向刚正不阿,难道徒有虚名?王大人更是盛名在外,蔡大人与小人还是七弯八拐的亲戚。今日,三位大人竟无一个能为小人主持公道?这堂上‘明镜高悬’四字,难道是挂着做样子的吗?”
蒋大人深吸一口气,道:“方初,本官与二位大人奉命审理的是玄武王拥兵自重一案。若方家真支援玄武王军饷,便有勾结嫌疑。”
方初问:“那大人现在能据此判定方家的罪吗?”
蒋大人道:“不能。”
方初道:“那便先还钱!这银子是我方家借给西北军的。现有借据在此。”说着,手一翻,从袖中挑出一发黄信封,奉上。
衙役上前接过来,双手捧到蒋大人案上。
蒋大人从信封内掏出两张信笺,展开其中一张观看,黑纸白字,明明白白写着借银二十多万两;再看下面一张,也是二十多万两,都盖有玄武王私印和西北军的帅印——玄武令。
蒋大人暗道侥幸,幸亏刚才没有咬定说他是无偿支援西北军饷,不能算借,谁知他还有借据没拿出来呢。
蒋大人扬起借据问老王爷:“王爷,这借据可是王爷亲笔?”
一面将借据交给坐在右边的蔡大人,递给老王爷观看。
老王爷接过去看后,点头道:“正是本王亲笔。”
说罢将借据又递给蔡大人。
蒋大人浓眉紧蹙,问道:“既然是借,这么多年为何不提还?”
方初道:“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废太子当年一手遮天,欺上瞒下那么多年,受害者并不止西北军。老王爷为了稳定军心,借了银两发军饷,也是无奈之举。若能讨还,直接向朝廷要求补发就是了,何必费事向方家借?”
老王爷也道:“这借据就是个幌子,本王没想到能还。本王咬牙替废太子补了这漏子,也曾向先皇弹劾废太子,无奈……”
他没有说下去,几位大人却都心中有数。
先皇对废太子一忍再忍,岂止这一件事!
方初又道:“我方家也不忍为难王爷,所以一直没提还。这银子奉给边关将士,和赈灾一样。”
蒋大人问:“你现在怎么又要还了?”
方初冷冷道:“小人不想好心被污蔑。既如此,那就还钱!”
蒋大人又问:“私造火器案爆发时,你们为何不提还钱?”
方初失笑道:“大人,我们不提还有人栽赃呢;若是将这借据拿出来,不正中某些人下怀?有人要说方家和玄武王勾结,占用朝廷军饷。仅凭这一张借据,我们如何说得清?岂不是自寻烦恼。”
王大人问:“你现在怎么又敢了?”
方初道:“有这么多人作证,怎么不敢!”
说罢,对章明等人抱拳谢道:“这要感谢各位鼎力相助。待收回这笔积年欠款,在下请各位上如意楼吃酒。”
那讥讽、轻蔑的眼神,刺得章明等人心直抖。
示威,这是**裸的示威!
蒋大人和几位大人都没了主张。
蒋大人郑重问:“方初,你真要朝廷还钱?”
方初斩钉截铁道:“要!方家只是借银子给西北军,在未判罪之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大人判定了方家的罪,再论其他!”
蒋大人再问:“方家为何要借钱给西北军?”
方初断然道:“为了方家。”
蒋大人等人均一愣,还以为他说要为国为民呢。
方初似看出他们疑惑,接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不像有些人,整天高喊‘为国为民’,暗地里却营私苟利。我等商贾,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国泰民安、百姓富足,若只管唯利是图,专做些‘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杀鸡取卵’的勾当,如何绵延?
“所以,每每江南水患灾害,锦商赈灾积极。
“百姓不安居乐业,谁来种桑养蚕、种棉纺纱?
“没人种桑养蚕,锦商如何生存?
“同理,若边疆不宁,外敌入侵,商贾如何做生意买卖?
“乱世之中,破家败亡的不单是普通百姓,有钱人更惨。
“方家原本就是书香门第,方氏以诗书传家,以儒学治家经商。商场如战场,经商也绝不是蝇营狗苟便能存身立世。方家等世家绵延上百年,自有坚持,岂是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所能想象!”
他越说越激昂,气势睥睨,傲然不群,大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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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5章 虎口拔牙
堂上一片寂静,竟无一人能反驳他。
因为锦商赈灾不是一次两次,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年年如此;因为他所述说的道理涉及经济、民生、内忧、外患,是一篇治国之策。
蒋大人双目微眯,霍然间就下定了决心。
他与另两位大人低声私语几句,那两位听后都不断点头,然后他端坐正直,右手抓住惊堂木,重重往下一拍,凛然喝道:“西北禁军欠方氏五十多万两军饷,着户部即日偿还!”
说完,当即请老玄武王报了数目,又命人根据西北禁军人数计算,与借据核对,最后写了判决文书,亲自盖上印章,又请其他两位大人盖印,交于方初,让他去户部讨债。
他没提利息。
方初和老玄武王也知趣地没提,能拿回本金已经是万幸了,再提利息不是自找麻烦么。
至于堂审,到此为止。
为何?
因为审不下去了。
除了至德十五、十六两年,西北禁军再未出现过军饷短缺的现象,虽然废太子不止一年挪用军饷,但老玄武王坚持说西北军饷不短。
关键证人当年都在私造火器案中死光了。
对玄武王和方家的指控,除非有新的证人证词。
老玄武王老眼一翻,冷笑道:“废太子敢一再挪用西北军军饷,本王能无动于衷?真当老夫是只病龟吗!”
蒋大人等三人听这话玄奥无比:
似乎是指废太子确实一直挪用西北军饷,他丢了储位有玄武王的推动作用;又似乎说,废太子若真一再挪用西北军饷,玄武王怎能容忍这种情形持续,早吵出来了,所以这次指控纯属诬陷。
不管内情如何,蒋大人等三人却认识到:老少玄武王不但不是病龟,还健壮威风的很,想咬他的人只怕要蹦了牙口。
下堂时,老玄武王拍着方初肩膀道:“方家受委屈了。”
方初感激道:“多亏老王爷公正。”
老王爷呵呵大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完,大摇大摆地出了公堂。
方初也告退,直奔户部。
留下身后一堂人心思各种复杂。
户部衙门。
金部的李郎中和方家相交,见方初来到金部内堂,牵挂的心落了下来,心想既然能来这,那今日会审肯定是平安无事了;跟着他又疑惑,方初来这是找他,还是有别的事?
方初是有别的事,但也找他。
他向李郎中出示蒋大人的文书,要讨债。
李郎中张大嘴半天合不拢。
方初问:“大人,可有银子?”
李郎中醒悟,连声道:“有,有。”
堂堂天朝大国,国富民强,国库怎会连五十万都没有!
方初问:“如何支取?”
李郎中深吸一口气,告诉他:“要请尚书大人核准。”
方初点头,心里估摸也是这个流程,没道理凭这文书就能随便把五十万银子提走,那户部的手续也太儿戏了。
冯尚书拿着三司会审判决付款的文书,气得浑身发抖。
“岂有此理!明明居心叵测,居然还敢来要债!”他哆嗦道。
“大人这话还请与三位大人说去。小人不懂朝政。小人是来讨债的。这银子也有些年头了,该还了。”方初不卑不亢道。
“本官要进宫见皇上。你明日再来。”冯尚书一推了事。
“大人,恕难从命!”方初道。
“你想干什么?”冯尚书严厉问。
“大人,若是平常,便拖个三五日、几个月也无妨,但眼下不行。方家借了银子给西北军,居然被人诬陷资助玄武王拥兵自重,所以这钱小人今日一定要拿回来。”方初坚决道。
“方家本来就资助玄武王拥兵自重。”冯尚书心想。
“今日没银子。你待如何?”他撒赖起来。
“大人堂堂户部尚书,要失信于民?”方初质问。
“就是没有银子。”冯尚书坚持撒赖到底,要他把银子给方初拿走,那比剜他的肉还疼,这不仅涉及他的底线,还涉及他的脸面。
“那小人只好请大人去一个地方。”方初道。
“什么地方?”冯尚书警惕地问。
“大人欠债不还,小人只好上大理寺击鼓鸣冤,请刚才三位大人为小人做主。”方初寸步不让,豁出去了。
“你……你敢!”冯阁老怒不可遏。
这奸商居然如此狂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户部衙门内,大小官员都得知方初来讨债了。
众人都找机会往尚书大人附近的公房来行走,关注倾听。
正闹着,忽有亲随急回冯尚书:“大人,玄武老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他身子就被粗暴地拨拉到一旁,玄武老王爷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冯尚书面前,道:“本王差点忘了,户部有你这个酸儒尚书,方小子未必能讨到债。本王就过来了。还真给本王料中了!”
说罢,重重一巴掌拍在冯尚书桌案上,桌上一只青花花鸟瓷茶盏弹跳起来,落到地上,“叮当”摔得四分五裂。
外面偷听的人一缩脖子,悄悄咂嘴吐舌,“老玄龟发怒了。”
老王爷怒喝道:“冯老儿,你为什么不给银子?”
冯尚书冷笑道:“王爷,你还是先顾顾你自己吧!”
老王爷也冷笑道:“冯老儿,你好歹也是一国尚书,居然学那市井泼皮耍赖!你想说本王拥兵自重?等明日上早朝去说。若明日你有本事抄了玄武王府,这银子你再讨回去。眼下却要先还债。占用人家的银子这么多年,不说利息,连本金也不还,我大靖朝廷和百官在百姓心中还有什么颜面!”
“不错!先还债!”
随着说话声,蒋大人、王大人和蔡大人一齐走进来。
蒋志浩等人也是怕方初要不到银子,才特地赶过来。
他们倒不是关心方初,只是以方初今日表现,若拿不到银子定不会罢休,说不定就会去大理寺击鼓鸣冤,郭织女说不定会进宫找太皇太后做主,既然他们判了还钱,就该把银子给方家。
正如老王爷所说:接下来如何,还要看案情进展情况。要吵要争,也该去金殿上争吵。若惹得方家和郭织女去告御状,那影响就太大了,会招致西北军和天下百姓非议。毕竟,那银子不是被玄武王府得了,而是切切实实发给了西北禁军。
单凭借了两年银子,是不能判定玄武王养兵自重的。
只有长期无理由支援玄武王府银钱,才能判定。
冯尚书被三面夹击,无奈只能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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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章 嚣张
他恨方初恨得心肝都疼,不住痛骂“奸商!”
方初终于拿到五十四万三千两银票。
李郎中看他的目光高山仰止。
也有人看他的目光像看死人,认为他离死不远了。
方初很恭敬地向众位大人拜谢,又向玄武老王爷拜谢,便要急急告退,说是还要去珍宝斋还钱,说那天为妻子买了支紫凤钗,还欠四万八千两银子没付呢。
众人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
玄武老王爷笑道:“你小子真疼织女。”
方初叹道:“她自嫁给小人,小人从没为她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她吃了许多的苦,还要时常担惊受怕、被人诬陷。小人惭愧,不能护她周全,能做的也只能是买件礼物,博她个好心情。”
众人听了沉默,都不知该说什么。
冯尚书多心了,觉得方初含沙射影针对他。
他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奉州今年大旱,百姓食不果腹,哀鸿遍野?郭织女一件首饰就要四五万,真是大靖的好织女!”
方初目光冰冷,道:“拙荆已经做了她该做的,无愧天地!奉州大旱,该操心的不是冯阁老吗?户部有冯阁老这样的理财尚书,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想必冯尚书心中已有了计较了吧?”
冯尚书道:“本官确有了计较。”
——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奸商宰了,救助百姓。
方初冷笑道:“大人定是想:只要抄两家奸商,足够给奉州赈灾了。小人也有些想法,只比不上大人这手段有气魄,万不敢卖弄。”
冯尚书本就生气,再被他讥讽的语气激得血气上涌,冲口道:“你有想法?好!你若有能力解决此事,还比本官解决的好,本官这户部尚书就让你来做!”
玄武老王爷忙问:“你要和方初打赌?”
冯尚书道:“就打赌!”
老王爷追问:“怎么赌?”
方初道:“老大人说笑了。小人不过一介商贾,怎比得上大人胸有乾坤。再说,朝廷的事哪轮到小人指手画脚。”
冯尚书被老王爷给挤兑得下不来,愤怒道:“老夫许你说!你只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说话算数,这户部尚书由你来做。”
蔡大人急阻道:“冯阁老慎言!谁做户部尚书,岂是你赌的?”
他和严家是姻亲,自然不能看着方初惹麻烦。
蒋志浩大人却看着方初不语,双目射出异样光芒。
冯尚书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并不当真。他才不信方初有什么好办法。他心里,方初就是奸商,只会想法子搂银子。
可是,人人都来插一句,他反不能退缩。
他便强硬道:“那老夫便告老还乡。”
又对方初道:“若你赌输了,奉州的赈银全部由方家来承当。”
他不禁得意: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法子,若方初输了,赈银便有着落了;若方初赢了——在他看来不可能——那也解决了赈灾问题。横竖不论输赢,他都是以受灾百姓为先。皇上见他如此忠心为国,肯定龙颜大悦。龙颜大悦,又怎会让他告老呢?
方初笑道:“大人,小人只是个商贾。”
说完,洒然而去。
爱赌就赌,谁怕?
可他是不会主动挑事的。
若人家户部尚书要挑事,他也只好接着。
他回家等着对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出了户部,对外面等候的小豆子等人道:“去珍宝斋。”
声音轻快,意气飞扬。
小豆子瞪大眼睛问:“少爷,拿到银子了?”
方初点点头,笑道:“自然。”
小豆子继牛二子之后,从此对大少爷死心塌地的崇拜。
珍宝斋的少东家王通看着对面方初点数银票,笑问道:“怎么这样急?紫凤刚刚修补好,想着明天再给方兄送信呢。”
一面转眼珠,想着如何试探,问问三司会审的情况。
他以为,今天三司会审肯定还没审出结果。
不然,方初不可能一脸轻松地来取货。
方初解释道:“刚从户部讨了一笔积年的欠债,顺路就送来了。”
王通不以为意,随口问:“可是锦缎的欠款?现在官府的买卖是越发难做了,当时根本拿不到银子。”
方初道:“不是。是当年借给西北军的军饷。”
“噗”一声,王通喷了一茶几的茶水。
他震惊地看着方初,不可置信。
方初指指银票,道:“清点一下。”
王通一把挪过银票,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然后盯着方初问:“方兄是说:方家借钱给西北军,现在还了?”
方初道:“是啊。欠这么多年,该还了。”
王通道:“怎么还的?”
方初简洁道:“众人作证,就还了。”
说完起身,抱起那装紫凤的紫檀妆盒,从容告辞。
王通送走他后,急命人“去打听今日三司会审的内情。”
不到半日工夫,整个京城都知道方大少爷在三司会审中讨回了五十多万两债务,将大理寺正卿、刑部尚书、左都御史三位大人驳得哑口无言,将户部尚书冯大人气得跳脚,打赌说把户部尚书让给他做。
——可见谣言威力,传到后来都变了样。
男人们敬佩他胆略和智谋,恨不能自己也经历一遭。
内宅女子则津津乐道方初挥金如土为郭织女买下紫凤一事。
不论成亲的夫人,还是闺阁少女,都羡慕得眼红。
不光是眼红那紫凤,更眼红清哑的传奇爱情。
据说,方少爷为郭织女造的清园,有山有水,美如仙境:烟雨阁仙雾袅绕,梅兰竹菊四季不衰,奇花异草比比皆是;廊桥飞渡,仙鸽汇聚。他们每晚都在鹊桥上相会,在桥下泛舟、弹琴,春日观雨,夏晚听风,秋夜赏月,冬至看雪……
做女人做到郭织女这份上,夫复何求!
嫁人,当嫁方一初!
幽篁馆,方初一下马,方制方利就冲了过来。
方制问:“结果如何?”
方利则问:“证人怎么说?”
方初笑骂道:“别扯我!进去说。”
一见他笑了,那两兄弟都放心了,心想肯定没大碍,不由也跟着笑起来,一左一右护持着方初,往内院走去。
“大嫂正等着呢。”方利道。
“是。紫竹出来问了好几回了。”方制也道。
方初听了心里涩涩的,想待会可以让她开心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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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拍拍一沓银票:各位妹子,各位兄弟,银票收回,不用月票恭贺我和清哑?(未完待续。)
第927章 后悔(月票100+)
内院上房厅堂,一家人都到齐了,还有严未央,都眼巴巴地看着方初,等他说会审结果。
独清哑不急,叫人打水给方初洗脸。
她只一看方初神情,便知不是坏结果。既然不是坏结果,那又何必催他?他忙了一上午,总要让他松快松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于是,她又命紫竹倒茶给他喝。
方初道:“不用。刚在珍宝斋喝过了。”
巧儿心急问:“怎么还有空去珍宝斋?”
方初道:“从户部讨了银子,就去珍宝斋把你姑姑的紫凤给取回来了。”说着将那紫檀妆盒递给清哑。
清哑接了,抱在怀里不松手。
众人却更疑惑了,问:“怎么又去户部讨银子?”
他们早看见那紫檀盒了,谁也没兴趣管。
方初便先倒叙:去珍宝斋取紫凤,是因为在户部讨了银子;在户部讨银子,是因为三司会审判定归还军饷。
然后他又开始正叙,述说在大理寺三司会审的经过。
哪怕知道结果了,众人还是听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全部听完,众人先面面相觑一会,接着便一齐大笑起来。
方利大张四肢,将自己摊在椅子内,仰头大笑;方制笑得桃花眼眼波荡漾,春意无限;适哥儿笑得滚到清哑怀里,娘俩抱着笑;清哑喜悦地瞅着方初,想难怪他前些天说那样话。
巧儿一边笑一边宣告:“我还要买东西!”
严未央对清哑道:“如何,我就说表哥有手段化解这事。我还是小看他了,居然敢虎口拔牙。怪道你们那天使劲花银子。”
说到花银子,清哑忙松开适哥儿,打开那紫檀盒看凤钗。
一打开,八颗紫钻一齐大放光芒。
严未央叫道:“我的天爷,真舍得!”
她抢先托起那紫凤钗,两手端着,在清哑发髻上比量。
众人见了,一齐惊叹“好美!”
清哑心中的喜悦按压不住,通过双眸流溢而出,在紫钻的闪耀下,双眼也染上了紫色的光芒,美丽、神秘。
方初温柔地看着她,眼睛格外亮。
清哑有些心乱,问他:“配什么衣裳呢?”
她都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衣裳能配这紫凤了。
方初忙积极道:“有几套衣裳都能配,我晚上帮你挑。咱们再做几套新的……”果然女人的衣服永远不够穿!
方利兄弟吵嚷嚷着,说要买这买那,说了一长串。
适哥儿也说要买好东西,他什么也不缺,不知要买啥,便笼统说好东西,想着到时候看中了再说。
巧儿急忙道:“对对,我也要再买!”
严未央也道:“你们那天没叫我,这回可不能漏了我了。”
总之,天上掉下一笔巨款,大家都后悔,说那天没买够。
方初一瓢冷水浇下来,道:“还想买?做梦呢。”
方利忙道:“怎么做梦?五十多万呢,还不许我们花点儿!”
方初道:“谁让你们那天不买的。”
方制辩解道:“我们当时不知道这回事,还以为是花大哥的银子,所以不敢放手花。现在知道了,就有胆子花了。”他后悔死了。
方初道:“你有胆子花了,我没胆子给你花了。”
众人听他绕口令似的说,又是好笑,又赶着问缘故。
方初道:“这银子又不是我的,是族里的。那天带你们逛,我有正当理由:一来是给你们压惊,二来是向对手示威。现在银子都收回来了,可没理由再花了。花多了,便是二弟不说,长辈们也有意见。”
众人愣了一会,一齐大笑。
“压惊”和“示威”两个词,用的真太贴切了。
他们当时顶着抄家的压力,心情沉重的像压了块大石头,幸亏方初带着大家买这买那,让他们暂时忘却了害怕;又通过这举动,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坦然无惧,瞧珍宝斋那伙人的脸嫉妒的;顺手牵羊还把谢天良收拾一顿,可不就是示威嘛。
笑罢,方利道:“怎么没理由?咱们庆贺呀!收了这么大一笔银子,难道不值得庆贺?”——太值得庆贺了!
方制也道:“对,要庆贺!咱们自己买,也帮各房都买。”
方初笑骂道:“都忒没出息了!你很缺那点子东西吗?为了那点子东西,还要出苦力帮各房都买礼物。你知道各房有多少人?你有这闲工夫,我可没那个空闲。我还有正事要忙呢。”
方利方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问他什么事。
方初便将和冯尚书打赌的事说了。
严未央听了和清哑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她对方初道:“这可是个好机会。表哥不会放过吧?”
方初目光炯炯道:“自然要为皇上分忧。”
“皇上”二字,加重了语气。
严未央看着他,忽然叹道:“早知今日这情形,当年姑父就该让你参加科举。也许,这户部尚书就是你了。”
方初听了,没有自傲或者谦虚,微微失神。
清哑最了解他:一腔所学用在打理商业王国上,那些作坊商铺人事,他应对绰绰有余,还有余力暗中盯着大方氏那边,生恐方则应付不来;同时,他还常关注内宅,怕清哑被奴才欺瞒。
他有一身的才学,胸藏凌云志,却只能用来赚钱。
可现在连赚钱也不能了——太有钱了也被人惦记。
清哑心疼,脱口道:“你也去参加科举。”
方初愕然看向她,然后笑了。
他顺手扯过适哥儿,揉着儿子后脑勺道:“我去参加科举,考中了再一步一步往上爬,我还不如养儿子考科举来得快。是不是?”
说着低头问适哥儿。
适哥儿仰面道:“爹放心,儿子帮你考。”
方初笑了,松开他,正容对方制和方利道:“你们两个去前面请许翰林他们,就说晚上我请他们吃酒。关于军饷的事,别说太多,只告诉实情就好了。说的时候也别太张扬。”
两人都答应了。
方初又对方制道:“三弟,你去告诉赵管事,要他去酒楼定两桌上等酒席送来,再给咱们家下人赏两月的月银。”
方制忙答应“是”。
方初想了想,道:“先这样,晚上我还有事交代你们。”
那两兄弟方出去,往前面去了。
这里,方初郑重对严未央道:“你和清哑拟个名单,服装展头天请哪些客人,要先定下来。别的好说,第一个要请靖安大长公主。”
严未央和他目光一碰,气息仿佛静止。
忽然她眼一亮,拍手道:“我明白了。”
清哑疑惑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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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心疼
严未央做了多年的女少东,又当了数年的官夫人,深谙商场和官场的学问,于时局人事上的灵敏不亚于方初韩希夷这些男人。
她见方初要对清哑解释,忙抢道:“我来告诉她。你不如我说的明白。”那意思,就好像她对清哑的了解比方初更深。
方初无奈地摇头失笑,闭嘴。
严未央便对清哑分析道:“表哥虎口里拔牙,从户部讨还了五十万两,皇上肯定生气。又怪不到表哥头上,只能怪那些挑事的人。表哥杀了对方锐气,立了威,但总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说到这,她停下,看着清哑。
清哑很配合地问:“那怎么办?”
严未央回道:“要借势。”
清哑等着她说,怎么借势。
严未央道:“借两个人的势。第一个就是皇上。
“皇上是天子,圣宠最重要。
“虎口拔牙的事可一不可再。
“为了赢得圣宠,表哥要为皇上分忧,解决奉州赈灾一事。”
清哑恍然道:“我知道了。”
又不满道:“这样事我们做了许多了。”
她为国家和社稷做的还少吗?
方初也帮了皇上许多,都是不拿朝廷俸禄免费干活。
严未央道:“以前的情分皇上并没忘,不然,你以为表哥敢这么大胆?换个人敢这样,只怕就死了。”
清哑点头,又猜道:“第二个是不是靖安大长公主?”
严未央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正是。靠着皇上还不够,本来有太皇太后,可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万一升仙去了,剩下太后不管用,皇后视咱们为对手,敏妃实力不够。靖安大长公主虽然不是后宫中人,却强似后宫任何人。”
清哑眼前浮现大长公主美丽的容颜。
不知为什么,虽只见了大长公主一面,但她觉得大长公主对她特别关心,不仅在先帝面前为她讨恩情,还答应郭俭去回雁谷林家学木工,且据郭俭在家信中说,大长公主对他格外照顾。
清哑也很喜欢大长公主。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是善缘。
严未央说得这么郑重,她不能不当一回事,为了方家郭家,为了方初和儿女们,她要学会拉关系;再说,她本就喜欢大长公主,郭俭又承蒙大长公主照顾,人情礼法上她也该感谢对方。
她便道:“我过一天去给她请安去。”
方初目光一闪,道:“我陪你去。”
为了让清哑对大长公主和林家多些了解,方初又细细告诉她:大长公主地位超然,一是因为皇家公主的身份,二是因为夫家实力。
大长公主夫家林家有两支显贵:
一支继承了白虎王爵,现镇守西疆。
另一支便是靖国公,一直掌管着大靖的火器研究制造基地。这基地在荆州大巴山内,林家祖籍和靖安大长公主的封地都在那里。
林家在朝中、在军中实力都很雄厚。
清哑道:“怪不得皇上总带着林世子。”
方初道:“林世子本身也能力卓著,非庸才可比。”
三人又低声商议一回,定了下步行动。
因将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巧儿在旁为他们斟茶倒水,一面很认真地听着,就有不懂的也忍着不打搅,等回头再问。
当晚,方初整整在书房待了一晚,写东西。
清哑亲自在旁伺候,红袖添香。
御书房,顺昌帝看着跪在下面的三司主审官和冯尚书,气得脸犯黑,手覆在带盖茶盏上,紧紧扣着,几次用力想抓起来扔下去,又忍住了,因为他想自己是帝王,要含而不露,暴怒是大忌。
他真是气着了!
废太子挪用军饷私造火器,窟窿凭什么要他来填?
他无法怪方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涉及抄家灭族的大罪,方初要是表现懦弱一点,白瞎了这些年创下的名头。
五十多万哪!
顺昌帝可不是不知民生疾苦的皇帝,当年他在方初帮助下,在西北开作坊做买卖,方初特别告诫他以民心为上,千万不能奴役百姓,他便正正规规地、脚踏实地地赚钱,深知赚钱的艰难。
越是知道,他越心痛那五十多万。
查来查去,最后吃亏的却是他这个皇帝!
皇帝吃亏,别人还想好过?
良久,他平复了情绪,淡淡道:“都说父债子偿,废太子捅破的窟窿,朕这个弟弟来补,也算说得过去。”
真要说得过去,他就不是这般语气了。
地下四人心惊肉跳,御书房气氛仿佛凝滞。
冯尚书前次被崔嵋陷害了一把,眼下谨慎的很,心中数落方初十几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却不敢说出一条。
蒋志浩大人先开口,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查明此案!”
顺昌帝眉头一紧,问:“哦,蒋爱卿也怀疑玄武王?”
蒋大人抬头道:“臣不会怀疑任何人,只认结果。”
顺昌帝道:“你想确认什么结果?”
蒋大人严正道:“皇上,大靖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护国,玄武王乃国之柱石,何等重要!若玄武失德,固然该罚;但若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兴风作浪,不但害了无辜,还会动摇大靖根基,微臣以为,这种人同样罪不可赦。臣若是查明,请皇上将他活剐了!”
顺昌帝双目大亮,喝道:“蒋爱卿之言深合朕心!”
冯阁老不禁一抖,心提了起来。
蒋大人又道:“况且不查也不行了。刑部那里,谢家一案有了变化。”
顺昌帝忙问:“什么变化?”
刑部王大人忙回道:“谢家护卫,当年曾护送谢吟月去流地,又保护谢吟月的谢侯招认,谢吟月和崔嵋私下勾结在先。”
蔡大人道:“微臣不得不拘押崔侍郎。”
顺昌帝断然道:“不行!崔爱卿不可能和谢吟月勾结。”
崔嵋,很得顺昌帝圣心。
顺昌帝不许人动他。
皇帝明白了:这两桩案子越闹越大,牵扯朝臣越来越多,一个不好就会动摇国本。若真有其事还好说;若像蒋志浩大人说的,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倒霉的可是他这个皇帝,得益的……会是废太子吗?
蒋大人道:“所以,微臣等三人以为,一定要严查。皇上不许动崔侍郎,恐怕难以令人信服。若想查明真相,只好拘押他。”
顺昌帝脸一沉,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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