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素心兰
走完德胜路,转入另一条街,也是一样的花灯彩绣。
灯河汇聚,灯海徜徉,人们贪图的就是这全城欢乐的气氛,若是走完一条街就没了,便不会这么容易被感染。
方初等人并不是没见过大热闹场面的,方家节日都很隆重,霞照城上元夜也是满城灯火辉煌,更别说湖州、临湖州两地了。
方初便对清哑道:“人多起来了,上车吧。去如意楼雅间坐着,高处也看得清楚些。到时灯都点亮了,长安大街宽阔雄伟,比这里街道不同。这街太挤了,别叫人冲散了。”
他更担心的是妻儿安全。
清哑是爱在市井中闲逛的,可儿子才被掳过,她也怕再出事,这便是有钱人的弊端——比普通人更容易招灾祸,便点头答应了。
马车是幽篁馆赵管事专为主子准备的,内里宽大舒适。
方初三人和巧儿一齐上了马车,细腰也进去了,坐在车尾;细妹则坐在车前,张恒等人前呼后拥,径奔长安大街去了。
清哑等人上车时,前方一辆马车上几个女子正下来,其中一个正是吴青梅,抬眼便看见了巧儿。
“二姑娘,你看什么?”
一女孩扯她袖子,好奇地顺着她视线看向前方。
“没什么。”
吴青梅若无其事地笑笑。
……
不说清哑等人在如意楼看灯,且说靖国公府。
大理寺审查周巡抚卫昭等人谋反案,今日,方家父子到场录了证词,荆州又传来卫昭已死的消息,此案便要具结了。
晚间,林世子从外回来,便有人来回卫晗自尽了。
世子呆住,怔了好一会,才沉声问:“她在哪儿?”
人回道:“就在房内。正在装殓。”
林世子走进卫晗的房间,四下打量。
物在人亡,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那是窗台前一盆白色素心兰,翠绿鲜亮的叶片,白色小花,气清,神清。
当中圆桌上,有一封口的信笺,还有一个小箱子。
林世子上前,拆了那信,香笺上只有短短两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此生是晗儿辜负了世子,无颜苟活。
林世子心一颤,闭上双眼。
卫晗遇见世子时,并未嫁人,此处却说“恨不相逢未嫁时”,暗示她已经将身心托付给夏流星,纵然后来跟了世子,也不纯粹了。
更何况,有卫昭这个哥哥,她想纯粹也不行。
身为卫家女,她活着只会给世子带来麻烦,纵然世子并没有抛弃她,她也无法苟活下去,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静静站立一会,林世子才挪过那箱子。
古色古香的楠木箱,没有一把锁,也不见一条缝。
这是他送卫晗的,内有机关,开合需要特殊的手法。
他熟练地在箱子正、侧面连续点击数下,就听接连“咔、咔”声,然后箱盖弹开,露出里面精美的刺绣。
卫晗擅绣,她的绣品在大靖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给林世子留下了一大幅屏风绣、两件尺许见方的小绣,还有一个荷包。
那小绣上绣的正是这屋里的素心兰,配有诗句。
大屏风却是绣的林世子祖籍荆州深山回雁谷的晨景。
林世子目光落在屏风绣的右下角,山谷和山脚交界处,有一大块崖石,崖石下生着一丛幽兰,正对着回雁谷。
别人看这幅屏风绣,会被回雁谷美如仙境的风景吸引。
林世子却一眼看出:这幅屏风绣,回雁谷的风景不过是背景,这丛幽兰才是主角。她是那么的充满灵性,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谷中。那块崖石,牢牢地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遮蔽阳光。
林世子猛然合上箱盖,疾步冲进内室,在床前止步。
小小的雕镂架子床上,卫晗仿佛睡着一般,静静躺着。
他看着她,眼中沁出一滴泪。
他低喃道:“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隔日,林世子命人将卫晗灵柩送回回雁谷,安葬在那块崖石下。
……
接下来两天,清哑去了一趟玄武王府。
次日上午,坤宁宫大太监来幽篁馆传皇后口谕,宣郭织女隔日进宫赏菊,又说皇后特地嘱咐,可带郭巧儿同去。
清哑便和巧儿准备起来,方初在旁提点。
紫竹拿来一张拜帖还有礼单,说是前头送来的。
方初接过来一看,沉默不语。
清哑见他这样,问:“是谁?”
方初把拜帖递给她。
清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吏部侍郎崔嵋府上,也就是林亦真送来的。她问:“崔嵋调到京城来了?”
方初点头道:“刚回京的。他很会做官,先后在宁波和溟州为官,极得上峰赏识,年年考评优等。这次卫昭和周巡抚谋反案,原吏部侍郎受牵连,丢了官,这缺便空了出来,皇上便下旨令他补了上来。”
这消息他在霞照时就知道了。
清哑道:“他很走运。”
晃晃那礼单,问方初:“这怎么办?”
她不想见林亦真。
方初知她心思,道:“这帖子只是问候,并没有提上门拜访。咱们回一份礼就是了。不用特意上门去。改日我请几位大人吃酒,顺便叫了崔嵋,会一会,也就尽了亲戚情分。”
这些应酬往来难不倒他,立即做出应对。
清哑道:“就照你说的。”
只要别让她和林亦真虚与委蛇就行。
方初便命赵管事去办这事。
次日一早,方初亲送清哑和巧儿到皇城南门。
看着巍峨的宫门和高大的宫墙,他对清哑道:“宫中不比别处,你万事小心。”又叮嘱巧儿:“你虽未进过宫,但你一向机灵,又有武功在身,要多留意些,别叫你姑姑吃了亏。”
清哑一离开他,他就觉得不踏实,何况去的又是皇宫这种地方,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宫中虽有蔡钥可以关照,但皇后和蔡钥面和心不和,他担心清哑遭受无妄之灾。
不得不说,这方面,他感触十分敏锐。
巧儿忙道:“姑父放心,我知道的。”
方初眼看着她们姑侄进宫,才转身回去。
刚进幽篁馆,赵管事便迎上来,道:“大少爷,玉瑶公主府上送来帖子。公主今日生辰,邀请少爷和大奶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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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公主府
方初奇道:“我们与公主府又没来往,怎么下帖子?”
赵管事道:“想是因为织女受皇上太后看重,玉瑶公主便主动结交了。”现在人谁不是看菜下碟、见风使舵的。
方初觉得他说得有理,遂道:“备一份厚礼,回头我送去。”
那毕竟是公主府上,清哑不在,他须得亲自走一趟,才不枉对方主动给脸,若派个管事去送就太失礼了。
赵管事应道:“是。”
于是拿了库房账册来,挑了几样贵重东西。
挑好了,又送给方初过目,看可合适;若合适,就让人开了库房拿出来,用上等的礼盒和礼箱封装。
方初接过账册翻看,一面问:“这位公主可有什么特别嗜好?”
他想根据其嗜好挑选礼品,以防犯了忌讳。
这都是交际应酬的细节,大意不得。
不然,不小心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赵管事听了,朝门口望了一望,见没人,才凑近低声道:“说起这位公主,那真是盛名远播,满京城没有不知道她的……”
就将玉瑶公主的“丰功伟绩”述说了一番。
方初听后浓眉紧蹙,心中没来由地警惕。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身上。
他不过是个商贾,商场上再有手段能力,堂堂皇家公主也不会觊觎;他能想到的是玉瑶公主冲清哑去的,为的是清哑手中的技术。
骄奢淫逸的生活,可是需要银子支持的!
他猜中了一半,已经很不简单了。
他“啪”一声合上账册,道:“就按你挑的,叫人封了,你送过去。到那就说,郭织女进宫了,我外出不在家。”
他不打算亲自去了,以防玉瑶公主当场提出什么要求。
赵管事忙应道:“是。”
转身去交代人去开库房、搬东西。
方初便进内院去看适哥儿。
适哥儿正在读书,见他来了,抬头笑道:“爹,怎么没忙事情?”
方初道:“走,爹带你出去。”
适哥儿忙道:“去哪?”
方初道:“去祖父家商行。”
他准备带适哥儿去方氏商行代方则查看云锦经营情况,既回避了公主府那边,又做了事,一举两得。
适哥儿忙收了书,去换衣裳。
父子俩到前头,尚未出门,方氏在京城的姚大掌柜却来了,向方初回禀:兴华商行要包揽方初带来的两万匹新云锦。
方初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方家自己又不是没有商铺,何须他人代卖?
想吃下这货,又只肯出成本价,这等于抢银子!
可不就是抢银子么,兴华商行背后是吴皇后的娘家——永安侯府暗中操作。永安侯府仗着吴皇后的势,这几年越来越大胆,公然向锦商伸手敛财,想是觉得方家不敢得罪皇后。
方初吩咐姚大掌柜:“推了!”
干脆利落,并没特别交代他如何周旋。
因为根本不用周旋。
这京城有权势的人不知多少,方家若没一点背景和手段,早被人五马分尸了,永安侯府小人得志,也不想想清楚就敢来捞银子。
姚大掌柜恭敬道:“是。小的原也这么想的,又怕大少爷有什么特别安排,所以才来回一声。既这样,回去就推了。”
方初点头,大掌柜这么考虑也算周全,谨慎些总不坏。
他道:“我同你一起过去。”
正要出门时,在幽篁馆门口碰见一个人。
原来玉瑶公主也怕方初不去,送了帖子后,又命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她小叔刘愉,借口来幽篁馆买竹丝画,务必要将方初拐去。
刘愉见了方初,先声夺人,问明郭织女进宫了,忙笑道:“那方少爷这是去公主府吧?且略等一等,劳烦帮忙在下挑选一幅上好的竹丝画给公主。回头咱们一块走,在下还能为方少爷做个引荐人。”
方初还能怎么说?
总不好说他不去,要管家代去。
他只好陪着刘愉挑了一幅竹丝画,然后再同去公主府,黑风和小豆子跟随,适哥儿留在家里。
玉瑶公主府在清阳街。
方初下马,见门口车马簇簇,来的无不是京中权贵,也有几个熟面孔,心下稍微放松了些。他想玉瑶公主不过看在清哑一时立功,有些名声才起意交结。若说想借机发财,京中权贵大多都存有这心思,他自有办法应对。当年带清哑上京,他就曾经应对过。
这会子他有些庆幸清哑进宫了,不然得亲自来。
这公主的名声太过骇人,清哑和她来往可不妥当。
他将马缰扔给黑风,小豆子捧着礼盒,随刘愉进去了。
玉瑶公主得宠,公主府是按亲王规格仪制建造的,今日只是生辰小宴,自然不能用正殿,人客都从右侧角门入内院。
刘愉陪着方初,边走边道:“爷们都在东配殿喝茶听曲呢。东配殿后面就是菊园——公主府有梅、兰、竹、菊四园,现是金秋,菊园的菊花正好,公主便吩咐在菊园招待来客。戏台也搭在那里……”
站在东配殿门口,方初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
只见大厅内坐立来往的,皆是锦衣华服的王孙公子、权贵少年,也有几个年纪大的,或听曲,或闲谈;大排多宝阁和雕花隔扇后面,丝竹之音传出,不知又是什么景象。
刘愉逐一为方初引见众人。
他描述方初,“锦商方家大爷,幽篁馆主人,郭织女夫君。”
有人戏谑地笑道:“若说锦商方家,只怕还有人生疏;若说郭织女夫君,则在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众人都笑将起来。
又有人趁机看他的断手,还说想听他和织女联手弹琴。
方初或推拒,或自嘲,或转移,不露痕迹地一一应答。
刘愉在旁见他挥洒自如,有些动容。
转过一排六扇大屏风,是一间小巧的花厅,墙面上开着宽大的窗户,窗户外是园子,各色菊花争奇斗艳,赛过四月牡丹。
这便是菊园了。
园内亭轩间错,花径纵横,红男绿女,人人自得,任谁到了这里,也忍不住想加入其中,流连忘返。
方初却向刘愉告辞:“今日原本已有安排,突然接到公主帖子,不胜惶恐,若不来恭贺,实在无礼。现在方某可要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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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章 狠辣
刘愉眼珠转了转,道:“来了就走,这不太合适吧。”
方初道:“抱歉的很,实在是先与人有了约。”
刘愉正要说话,忽然公主府的总管来了,对他道:“听说这位是郭织女的夫婿方少爷?”
刘愉忙道:“正是。怎么了?”
那总管道:“贺礼中有几批锦缎,都是新花色。公主和姑娘奶奶们都看不出来历。小人听说方少爷来了,因此过来相请。还望方少爷能过去指教一番,小的听了也好去告诉公主。”
刘愉听了忙道:“这可找对人了。劳烦方少爷了。”
小花厅内几个少年也跟着起哄,都说去看看。
方初见终于转到锦缎上来了,心下暗哂,面上却不显,点头道:“既如此,在下就去看看。”
那总管便打头,引着刘愉和方初等人往内殿走去。
到内殿后堂,只见屋内琳琅满目,都是各色贺礼。
总管引他们到一张大花梨木椭圆桌前,指着桌上垒得高高的锦缎对方初道:“就是这些。有好几家送的。”
方初一看,都是今年织锦大会新出的,在锦绣堂都见过。
他不由心惊:这其中有些锦被列为贡品,专供宫中,这才多长时候,公主府就弄来这么多,可见玉瑶公主之神通。
他也不问,只挨个为大家解说:这是谁家出的,特色是什么;那又是谁家出的,排名第几;又指着一匹说,这是方家出的。
众人听了,或惊叹,或赞叹,表情不一。
先还都围在方初身边,听了一会,就有人跑到一旁看别的贺礼,两眼放光的模样,似乎眼馋公主的尊崇和地位。
方初偶一抬头,发现身边只剩下总管和刘愉。
总管见他停住不说,四下一扫,把目光定在通往后面的月洞门那,疑惑道:“几位爷去哪了?我去瞧瞧。”
口气有些不满,仿佛怪他们在府内乱闯。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方初转向刘愉。
这时候,他再看不出蹊跷就不是方初了。
刘愉讪笑道:“他们想是去后面了。方兄请继续。”
方初面无表情道:“都说完了。方某告辞。”
说完也不待他回话,抬腿就往外走。
刘愉道:“我送方兄。”跟了上来。
方初刚到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香风堵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热烈奔放的贵少妇:梳高髻,着鹅黄色窄袖短衫,身披轻薄红纱,领口开得很低,“慢束罗裙半露胸”,“粉胸半掩疑暗雪”;下身是绿色曳地长裙,体态丰腴婀娜。
恍然如杨贵妃再世重生!
那白花花的肌肤耀花男人的眼目。
方初瞳孔一缩,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刘愉从后面月洞门出去了。
他便垂眸,躬身道:“见过玉瑶公主。”
玉瑶公主把他上下一扫,轻笑道:“方初!”
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她走到他面前,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眼中波涛汹涌,一个浪头就把他淹没;胸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一股说不出的如兰似麝的香味弥漫过来,缠绕着方初。
方初紧紧闭着嘴唇,目光犀利逼人。
他不再理会玉瑶公主。
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若他在此待上半个时辰,即便什么也没做,出去后,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人家定说他成了玉瑶公主的裙下之臣。
想到那个后果给清哑带来的伤害,他目光转向冷酷。
他脚下一转,让过玉瑶公主,就要出去。
玉瑶公主见他如此干脆、不为所动,心下暗怒,脚下也迅捷跨出一步,挡在他身前,由于闪得快了,丰胸一阵颤动。
方初眼中厌恶之色一闪而逝,猛抬手一扒拉,将她拨拉到一旁,后背“噗”一声撞在墙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出去了。
那一下使劲很大,仿佛对的不是公主,而是一条破麻袋。
玉瑶公主勃然大怒,喝道:“赵辉!”
方初听见她叫人,以为会受到攻击,立即凝神戒备。
然外面是内殿正堂,空无一人,门窗皆紧闭。
他回身,身后门也关上了。
他忙转过来,四处查看,看如何出去。
殿内空空的,无门可出。
他正思忖,忽闻见一股甜香,心头一震,忙转向香味来处,只见桌上放着一只三足玉鼎,鼎内青烟袅袅,白雾喷吐,香味散发。
他暗道不好,立即闭住呼吸,双臂伸出,一抓一托,将一张雕花玫瑰椅扛了起来,奋力往大玻璃窗砸去。
“哗啦”一声,玻璃窗碎了。
方初将椅子一丢,扶着窗台,翻身就跃出去。
外面院子,玉瑶公主张嘴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砸了公主府内殿的窗户,翻窗逃走,这胆量……她目露欣赏。
她身边站着两个侍女,周围散布着十几个禁军护卫,手中或刀或剑,看这情形是一定要留下方初了。
她也不说话,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嘴角带笑。
这动作极为魅*惑,那些护卫眼角余光瞥过,脖子都红了。
方初中了催情迷香,体内燥热,目光更加散乱。
玉瑶公主笑吟吟的,看他要如何扑过来。
方初猛咬舌尖,一阵疼痛令他神智略清醒,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和适哥儿的一模一样,把袖一捋,用力往左臂扎下去。
尖利的木簪深深扎入肉中。
他并不拔出来,握住簪头猛摇。
剧烈的疼痛令他脸部呈现狰狞表情。
他忍住痛,对玉瑶公主冷笑道:“公主太任性了。这是要和方某玉石俱焚吗?那后果公主可想好了?可能承担的起?”
玉瑶公主心抽了两下,暗骂“疯子!”
她没想到方初这样狠辣、刚烈。
原想着她亲自出马,怎么也能勾*引得他心猿意马,就算费一番功夫,最后定能达成所愿,谁料她的风姿在他面前半点不起作用,不得已,她只好用第二招:催情迷香。
这时候,她倒有些欣赏他了。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玉瑶公主。
若是个软骨头,看见她就瘫倒了,她也没趣儿。
可是,这男人刚烈过了头,宁可自*残也不肯屈服,她忍不住生气,又想他说的后果:郭织女虽然只是民间女子,可是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声望都极高,若今天她的夫婿死在公主府,这个后果……
玉瑶公主不得不承认:她还真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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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7章 贱*人
眼看她犹豫,身边红衣侍女目光一闪,低声道:“让奴婢代公主去扰乱他。”说完不待公主点头,便走向方初。
方初身上药力渐发,虽然木簪子扎在手臂上,每每神智昏沉时,他便摇动那木簪,让疼痛警醒自己,但也扛不住药力袭击。
他眼看着玉瑶公主,心中涌出一股戾气。
当年谢吟月对他玩弄心机,和今日玉瑶公主妄图以权力和美*色掌控他同样令他怒不可遏,不过眼前人更加肆无忌惮。
当年他宁可断手也不肯让谢吟月称心,何况今日!
他死死盯着那走过来的侍女,目光迷离。
众人皆以为他承受不住情*欲冲击,玉瑶公主也露出笑意,心想让锦鸿这丫头试试他威力也好,于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并不阻止。
锦鸿走到方初面前,仰脸对他媚*笑。
“方少爷!”
她轻声呢喃,葱玉手指抚上他下巴。
方初倏然伸手,攥住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咬牙道:“贱人!”用力一拧,就听一阵轻微的骨头断裂声,那细嫩的脖子怏怏地垂了下来。
方初没有专门习武,但世家子弟,君子六艺是必要掌握的,所以韩希夷会剑术,方初身边配短刀,他们都会些拳脚。
他的身手,加上满腔的戾气,拧断一个娇滴滴女子的脖子足够了。
锦鸿大睁着双眼,临死还不解地看着方初,似乎问“为什么中了催*情*药,还能不动*情?还能杀人?”
方初松手,像丢块烂布一样丢开她。
“扑通”一声,锦鸿瘫倒在地。
玉瑶公主骇然,尖叫一声,倒退一步。
“你……你杀了她?!”
她指着方初,不可置信道。
方初那一声“贱人”,重重砸在玉瑶公主心上,听着是骂锦鸿,何尝不是骂公主;他眼中嗜血的疯狂和愤怒,直要毁灭一切!
幸亏刚才她没有上前。
禁军头领赵辉急叫“保护公主”,一面往玉瑶公主身边奔来,防止方初突然出手伤害公主;众护卫一拥过来。
一护卫对方初喝道:“大胆,敢在公主府杀人!”
又对玉瑶公主道:“是否将他拿下?”
玉瑶公主面色阴晴不定,这该死的家伙敢如此轻贱她,骂她“贱人”,还杀了她的侍女,若让他安全走出公主府,她堂堂公主脸往哪搁?不如借着这个罪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忽听方初厉声道:“公主这是要玉石俱焚了?但不知公主如何告诉人,方某为何要杀她。公主要如何对皇上和太皇太后交代!”
玉瑶公主不肯放他,他急速思谋下场。
再耽搁下去,他就算活着出去,也会给清哑带来无尽的耻辱和灾难;若他这会子死了,清哑和孩子还能清白做人。
他便决意一死,以正其心!
再者,他赌,赌玉瑶公主不敢和他玩命。
他赌对了!
赵辉首先劝玉瑶公主:“公主,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这个后果,玉瑶公主刚才就想到了,只是方初太强硬,她一口恶气不得出,有些不甘心收手,下不来台面而已。
她听方初叫出“太皇太后”几个字,不禁一滞;见他又握住了那木簪,一把拔了出来,作势要往胸口上扎,大骇!
死人也会辩解,死人身上的伤口可以作证。
玉瑶公主不过想玩儿一出勾*引男人的手段,并不想弄出人命,更不想引起朝堂风波,方初死了,她得不到好,她何苦如此。
她正要叫“住手!”眼角余光忽瞥见一禁军张弓搭箭,眼中杀气隐隐,要射杀方初,慌得怒喝道:“放下弓箭!谁让你射的?”
一面心惊肉跳地跺脚。
赵辉听了,第一个赶去制止那禁军。
他严厉道:“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声音不无疑惑,因为平日他们可不敢这样擅自主张。
那禁军垂下双臂,道:“属下只是准备。”
赵辉喝道:“退下!”
那禁军微不可察地瞟了方初一眼,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赵辉又呵令众人“不得擅自动手。”
他回到玉瑶公主身边,低声道:“公主,放了他吧。闹开了不值。”
他打心眼里不希望玉瑶公主留下方初,更不希望公主因为这件事被皇上降罪,他也是公主裙下之臣,只愿自己永远陪伴公主。
玉瑶公主心烦意乱道:“知道了。”
遂对方初道:“方初,算你狠!”
喝令赵辉,“叫人送他出去。从偏门走!”
方初这个样子,绝不能让外面人看见。
赵辉忙答应,引着方初就往偏门去了。
玉瑶公主不肯给方初服解药,制不服他也要让他受一场罪;方初也不敢服用她任何药物,忍痛挣扎着,跟着赵辉离去。
他本想从大门出去,可是按下了这念头。
他这样出去,今日之事也捂不住了,让玉瑶公主丢脸固然痛快,可是,玉瑶公主丢脸就是皇家丢脸,皇家的脸面是那么好打的吗?
眼下争一时之气,过后皇家找回这个脸面,吃亏的还是方家。
少不得,他暂吞下这口气,以图后报。
一路留下点点滴滴血红,跟着赵辉来到公主府不知名角门旁,方初将手指放进嘴里,猛然尖啸出声。
赵辉吓一跳,“你干什么?”
方初不理他,继续鼓劲吹哨。
赵辉见他双眼赤红,几近癫狂,心一凛,哪敢再多问,生怕自己被当做泄*欲的对象,就算能抵挡住,两个大男人纠缠也够丢人的。
想到这,他再顾不得了,一把将方初推出角门,“砰”一声关上门,抹了一把头上汗,低声骂道:“疯子!”
他又害怕方初出事,回身从门缝里朝外张望。
少时,就见黑风骑着马,带着方初的马赶来。
赵辉这才明白方初召唤随从,遂放心,自回去向公主复命。
黑风还未到近前就见方初满身是血,惊问:“少爷怎么了?”一面疾驰过来,跳下马扶住方初。
方初颤声道:“我中了……******……赶快回家……”
黑风虽惊,更知道情况紧急,当即帮忙扶方初上马,叫道“少爷坐稳了”,自己也翻身上马,对着方初马屁股轻轻抽了一鞭子,二马并行而去,并不敢十分跑快。
纵然他心急如火,也不敢在京城大街放马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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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错过
方初觉得自己快疯了,全靠木簪扎肉刺激头脑。
一阵阵的疼痛,清晰提醒他要坚持,坚持到家。
所幸虽然煎熬,也总有到头的时候,就在方初视线模糊,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时候,马儿停了下来,黑风的声音传来“少爷,到家了!”
他心头一松,滚下马背。
黑风一把扶住他,踉跄往幽篁馆拖。
“让人打井水……伺候。”
方初攥住黑风胳膊,咬牙道。
他生怕黑风趁自己昏沉的时候,拉个丫头来帮他“去毒”,回头他弄一个庶子或庶女出来,想想都忍无可忍。
黑风正要回答,幽篁馆的王掌柜跑出来,惊道:“少爷回来了?哎呀,大少奶奶和赵管事去了公主府,找大少爷去了!”
忽又发现方初受伤,忙上来帮忙搀扶。
方初本来支持不住了,听了王掌柜的话仿佛被戳了一刀惊起,厉声道:“你说什么!”恶狠狠瞪着王掌柜的目光,好似要强了他。
清哑去公主府找他,下场绝不会好。
玉瑶公主在他这受了气,正没处发呢,清哑找上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玉瑶公主绝不会好心地告诉清哑:你夫君回家了,你快回去吧。依照她的性子,还不知用什么手段对付清哑。
方初瞬间想明白,转身就要再上马。
可他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中了催*情*药又扎伤自己,还反复摇动伤口,一直流血到现在,此时也支持不住了。
才走了一步,就激怒攻心,力竭倒地。
黑风当机立断,一面命人快打冷水给少爷降火,一面叫张恒等人出来接手照应,他自己则返回公主府去找清哑。
临走时,他叮嘱张恒:“你伺候少爷,千万不能叫那些丫头近身。先用井水浸泡,稳住他,我这就去接大少奶奶。”
张恒肃然点头道:“我明白。”
黑风就像一阵风般,再次奔向公主府。
清哑是怎么忽然出宫了呢?
原是她还没到坤宁宫,半路上就被佟公公给拦住了。他无意中得知玉瑶公主要算计方初的事,清哑更被安排进宫,便急忙半路拦截。
佟公公一向和郭沈两家有交情,算是他们在宫中的内线。
宫中险恶,清哑并不敢完全相信他;再说她此时已经进了宫,若无缘无故转身就走,对皇后是大不敬,所以她还是进了坤宁宫。
见到蔡钥,清哑将此事告诉她,问她主意。
蔡钥一听,想想玉瑶公主的作风,便知坏事了。
她毫不犹豫地对清哑道:“你快出宫去!”
清哑心一沉,道:“怎么走?”
蔡钥道:“装病!你只管装,一切我来安排。”
然后清哑便借故说头晕,向皇后告辞。
吴皇后见清哑一来就和敏妃嘀嘀咕咕,然后又推病告辞,心知有异。本想找太医来为她诊治,强留住她的。后来转念一想:若玉瑶公主那边事成,自己留住郭织女岂不成了有意阻拦?弄不好别人还怀疑自己是帮凶。不如放她出宫。不管玉瑶那边事成没成,郭织女既然得了消息,必定会赶去公主府要人。事情闹大,后果一样!
想罢,她关切地询问几句,然后命敏妃送清哑出去。
这一来,不论结果如何,她全无干系!
蔡钥见吴皇后如此好说话,只觉诧异。
可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急送清哑出宫,又叮嘱她:切不可冒冒失失就去公主府要人,先回家看看方初是否去了公主府,又是以什么名义去的,再做打算。
清哑想起当年江明辉被诓去谢吟风抛绣球现场,五内俱焚,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和巧儿匆匆出宫去了。
回到幽篁馆一问,方初果去了公主府,名为贺生辰。
清哑目光前所未有的清冷,对细腰道:“去公主府!”
她已经相信佟公公的话了,就算有人想诓骗她也没关系,玉瑶公主既下帖子请她,她现在赶过去也不迟;既去了,当然要见方初。
巧儿也要去,清哑不许,让她守护适哥儿。
巧儿这才罢了。
清哑便带着细腰细妹,紫竹青竹玉竹水竹跟随。
赵管事得知缘故,很不放心。他能为方初坐镇京城,当然有些本事,当下拿了方初的名帖,一面派人往玄武王府送信,一面派人往靖国公府给林世子送信。目前,也只有这两家敢跟玉瑶公主对上。
吩咐毕,赵管事又亲自跟着清哑去公主府。
他怕清哑有差池,回头可不好对方初交代。
因方初和黑风从公主府出来走的是偏门,便和清哑错过了,这边他刚离开,那边清哑已到公主府大门口。
公主府门房问明是郭织女,立即满脸堆笑地让他们进去。刚刚才不久,方少爷可是携厚礼和请帖来的,他都记着呢。
等进去,小豆子诧异,怎么大少奶奶来了?
清哑问明方初还在里面,对细腰细妹道:“你们随我进去。”
再入内,便只能带贴身丫鬟。
她便令赵管事和紫竹四女在外等候,自入内,问明男客在东配殿,便直入东配殿,告诉公主府太监,直要见方初。
公主府总管忙赔笑说,方少爷正在识别锦缎。
细妹道:“请我家少爷出来。”
总管见清哑连坐也不坐,就盯着他,有些尴尬。
这时候,那些客人都看出蹊跷了。
方初来公主府才一会就不见了,郭织女又找上门来要夫君,想想玉瑶公主的盛名,众人神色可就精彩了。
总管见清哑来者不善,虽不怕她,但这阵势摆出来耗下去对公主名声不利——他也不想想公主已经没名声了——便急去请示公主。
玉瑶公主果如方初所料,正愤怒呢。
方初走后,她不再惊惧害怕,定下心来发现:即便方初走了,今日之事也隐瞒不住。她勾引方初不成,被方初骂“贱人”,方初还杀了她侍女,她颜面无存,将成为天下笑柄。
皇兄若知晓此事,定要责罚她。
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待要想法子报复,一时又想不出来。
她愤怒极了,也顾不得管外面客人了,想一阵,恨一阵;气一阵,骂一阵,正在恼怒时,人回郭织女来了,找方初。
玉瑶公主大怒道:“她还敢来!”
一面心下暗想,郭织女定然和方初走岔了,以为方初还在公主府,故而前来要人,她便冷笑道:“好!带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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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9章 气疯
她正不知如何报复呢,郭清哑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郭清哑若有事,方初怕是要痛苦一辈子。
哼,她要让方初尝尝,惹了她玉瑶公主的下场!
下人出来带清哑,不许细腰细妹跟随。
细腰细妹不为所动,紧紧跟着清哑,与她共进退。
来人无法,重新回了玉瑶公主后,只得将三人一块带进内殿堂。
清哑看着坐在殿堂上方,摆出皇家威仪的玉瑶公主,只觉不可思议:看她那气势,除了穿的暴露些,也不像骄横庸俗之辈,怎会如此堕落?一面想,一面按礼数拜见:“民妇见过玉瑶公主。”
细腰细妹也随着她一块下跪。
玉瑶公主轻蔑俯视下方,也不叫起。
清哑跪了一会,见上头不叫起,便自己站了起来。
她一起来,细腰细妹也站了起来。
侍女喝道:“大胆!敢对公主如此不敬!”
清哑根本不理她,认真问玉瑶公主:“方初在哪里?”
玉瑶公主死死盯着她,气得浑身发抖。
两人才照面这一会工夫,公主就被清哑激怒了。
清哑的气质安安静静的,眼神清清冽冽的,与人相对,不奴颜不婢膝,不盛气不凌人,不谈笑不风生,不孤傲不清高。
她关注着对方,也映照着对方。
有些人会欣赏她,敬佩她。
有些人却像天敌一般,生来厌恶她。
譬如江大娘、谢家人,还有眼前的玉瑶公主,他们或依仗长辈的身份,或依仗财势,或依仗权势,最厌恶这种气质。面对清哑,会被她勾起心底的征服欲,恨她不会低头,忍不住要踩踏碾压她,要她向他们服软,要她低头,要打碎她眼中的安静。
玉瑶公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清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并未出言羞辱她,但她就觉得清哑向她展示:自己才是真正的瑶池玉女,而她玉瑶不过是个荡*女。
她虽对公主行了礼,却丝毫没有民间女子面对公主的卑微。
她自然流露出超越权势地位的圣洁和出尘脱俗。
玉瑶公主嫉恨滔天,恨不能撕了她。
玉瑶公主深吸一口气,示意侍女收声。
她懒洋洋地低头抚弄自己的玉手,悠闲道:“方初啊?他还睡着。刚才他累狠了。人回织女来了,本宫不忍叫醒他,就自己出来迎客。”
“迎客”二字,咬得重重的。
一面又漫不经心地抬眼,对清哑笑道:“织女想必也是心疼自家夫君的,不如等会儿吧,让他再睡会儿。”
那笑容,意味丰富。
方初为什么累?
做什么事累狠了?
暧*昧的让人无限遐想。
细腰还好,细妹气得眼前发黑。
清哑一声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玉瑶公主。
她根本不信玉瑶公主的话。
方初不是江明辉。江明辉年轻识浅,对谢吟风不忍,所以才会被谢吟风利用。方初在商场上,什么人心险恶没见过?说到女人,谁又能比得过谢吟月的心机和美貌?
玉瑶公主想让方初对她俯首,简直做梦!
除非她用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方初。
想到这,清哑着急,再次道:“请公主放了方初。”
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想妥善解决此事。
玉瑶公主看懂了清哑自信不屑的眼神,恼羞成怒,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心防再次被打破,嫉妒成狂、恨意滔天,直想毁掉清哑。
她再不想和清哑比定力气势,凛然喝命“把这不懂尊卑的贱*妇给本宫拿下,撕烂她的嘴!”——她气疯了。
呼啦一下,从殿外涌进来数个禁军护卫。
细妹“唰”一声抽出腰间软鞭,站到清哑身前。
细腰一动不动,两眼却把殿内扫了几个来回。
清哑毫不惊慌,侧首对细腰轻声道:“擒贼先擒王。”
这是刚才来时她和细腰商量好的:一切以救出方初为先,不得已就挟制玉瑶公主,逼她就范。反正这件事就算闹到皇上那,也是公主理亏。清哑只要方初不受辱,才不管其他呢。
玉瑶公主一见这阵势,竟和方初一样是个刚烈的,怒极反笑,道:“好,好!本宫今日就送你回天庭。”朝赵辉优雅地做了个手势。
赵辉犹豫着,没有立即上前。
剩下的护卫,一半站在他身后,一半冲上前。
细妹“啪”一轮鞭子,抽得一个禁军翻滚在地,尾梢还带上了另一个禁军的脸,霎时那脸上就出现一道红棱子。
细腰则对赵辉森然道:“郭织女犯了什么罪,你们敢拿她?今天郭织女若有半点闪失,玉瑶公主也许无事,你等休想活命!连你们家人也休想逃脱方家追究,天涯海角,也要赶尽杀绝!”
她就不信了,这些人敢藐视王法。
又不是死士,不过是普通禁军而已。
她森冷的语气,让赵辉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他更不愿上前了,迟疑地看向公主。
但仍有两个禁军冲了过来。这是他们出身太低,不懂郭织女在朝堂和民间的地位,更不知她背后的方家实力,想着郭织女不过就是个民妇,杀了不就杀了,玉瑶堂堂公主还能保不住他们?
他们没将清哑放在眼里,细腰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等蠢货,敢公然伤害织女,她就敢下杀手。
她杀得理直气壮,看玉瑶公主能奈她何!
心里想着,手上一点没耽搁,待那两人到了近前,她身影一晃,快得人看不清,等看清了,她又好端端地站在清哑身边了,而那两个禁军则瘫倒在地上,腿都断了。
这是细腰刚要下杀手时,忽想方初还在对方手上,便不肯逼人太甚,便只断了他们的双腿。
玉瑶公主霍然站起,厉声道:“反了,反了!”
她和郭清哑,到底谁才是公主?
赵辉见公主愤怒地盯着自己,艰难道:“公主,何不和郭织女好好说。”——明明都把方初放走了,又何必来针对织女呢?
他觉得玉瑶公主太过意气用事了。
女人的嫉妒心,实在不是他一个粗豪汉子能弄明白的。
正在这时,一太监快步走进来,道:“公主……”
玉瑶公主盛怒之下喝道:“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那太监战战兢兢道:“有人求见公主,送来一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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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0章 心上人
玉瑶公主想都不想道:“不见!滚出去!”
那太监不敢吭声,忙转身就走。
后面,玉瑶公主却又喝道:“回来!”
原来,她想起来这郭清哑有些本领,这时候来人求见她,会不会是郭清哑搬来的救兵?她虽不怕,但也不愿稀里糊涂就把来人赶走。
她不肯承认心底的担忧,告诉自己要冷静,先看看是何方神圣再说,找好了借口,便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画轴。
展开一看,她蓦然瞪大眼睛。
那是一幅简约的画,画中一片桃林,落英缤纷,一个身穿高腰襦裙的豆蔻少女站在桃树下,浅浅含笑,对面一个飘逸出尘的少年,宛如谪仙。旁题四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挑花依旧笑春风。
她盯着画,嘴唇颤抖,“是他!是他来了!”
她开心地笑,喜极而泣,忘了殿中还有清哑等人。
“快请进!”她急切地冲那太监道,跟着又改口,“请他去内书房等候,本宫这就去见他。啊不,本宫要去换一身衣裳。”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一低头看见自己的低胸服,心一紧——她这副样子,怎么能让他看到!
她本能用手遮住胸口,要掩藏起难堪。
这一刻,她后悔万分,她这些年的名声和作为,他知道了吗?
她不敢想象,也来不及深想。
当务之急,得赶快去换一身得体的衣裳。
见她要离开,清哑急阻道:“公主,请放了方初!”
一面看了细腰一眼,细腰微微点头。
玉瑶公主这才发现她们主仆,不由停步,心下急速思忖:这当口,该打发了郭织女才是;可若叫那人碰见了,岂不麻烦?
她示意赵辉上前,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说完就走。
清哑若让她走了,方初怎么办?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阻挡玉瑶公主。
细腰细妹一齐拉开架势,细腰一个飞步上前逼住了玉瑶公主,冷冷盯着她问:“方少爷呢?”
玉瑶公主气白了脸,道:“你好大的胆子!”
赵辉急叫“不可造次!”
禁军们又围了过来,又成了僵持局面。
玉瑶公主正急怒时,门口传来一声“郭织女!”她猛转头,看呆了,也看痴了,也忘记了细腰对她的不敬,惊慌地用双手挡住胸前那片耀眼的白,恨不能变出一套衣裳来,换了身上这套。
韩希夷站在殿门口,月白色广袖长衫,飘然若仙。
见到他,清哑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韩希夷没回答,目光微动,已清楚殿内情势。
他飘然上前,郑重对玉瑶公主躬身施礼,道:“韩希夷见过玉瑶公主。公主别来无恙!”
玉瑶公主泪光盈盈,看着他不语。
韩希夷半天没听见声音,抬头道:“公主?”
玉瑶公主哑声问:“你叫韩希夷?”
韩希夷道:“是。”
玉瑶公主问:“你怎么来了?”
和清哑一样的话,含义却天差地别。
那么多年都不见,怎么忽然出现了?
为什么来?
韩希夷站直了身子,道:“韩某为郭织女而来。”
玉瑶公主猝不及防之下,尖声叫道:“你为她来?”
韩希夷坚定道:“是。韩某和方初是至交。刚才听方家人来报,说方兄身体有恙,要请郭织女回去。韩某便进来告诉一声。”
事实是,黑风来找清哑,被公主府的人挡住。
韩希夷得知内情后,当机立断,进来接清哑。
可他不想说破,想把这事糊弄过去,以免惹恼了公主。
玉瑶公主被滔天的醋意淹没,没了刚见他的激动和手足无措,面上染一层寒霜,淡淡问:“若我不放她呢?”
她这时才想起,他叫韩希夷。
她既打了方初的主意,当然要弄清方初的底细:方初和谢吟月的订亲退亲,和郭清哑定亲成亲,这中间就牵扯到韩希夷。
韩希夷,先痴恋谢吟月,后倾心郭清哑。
他差点就娶了郭清哑,被谢吟月从中作梗,才没成。
谢吟月!
玉瑶公主重重咬牙。
且说清哑,听了韩希夷的话惊喜道:“他回去了?”
韩希夷柔声道:“对,方兄已经回家了。你快回去吧。”
清哑忙对玉瑶公主蹲了下身,道:“公主,民妇告辞。”
不等玉瑶公主说话,就自顾起身,抬腿就要走。
玉瑶公主叱喝道:“站住!”
这一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冰冷、更决绝。
只因她看见韩希夷也抬脚,准备跟清哑一道走。
清哑恼了,问:“公主想干什么?真要留下民妇?”
方初回家了,她这会子也不急了,也不怕了。
玉瑶公主不像之前暴跳如雷,再不说话,只冲赵辉一扬下巴,目光冰冷凌厉,气势非比寻常,决心坚如磐石。
赵辉不敢违拗命令,立即带人上前围住清哑几人。
韩希夷身形一闪,上前将清哑几人挡在身后。
赵辉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公主改主意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小白脸,他就不该来;若他没来,郭织女已经离开了。
他却忘了,公主答应放清哑,正是因为韩希夷来了。
韩希夷不理赵辉,剑眉微蹙,轻声谴责玉瑶公主道:“公主乃天潢贵胄,纵然对郭织女有误会,也该看在织女于社稷有功的份上,宽大为上,因何咄咄逼人?公主为难织女,不说皇上和太皇太后会如何想,便是朝中御史也会弹劾公主。那时公主该如何自处?”
玉瑶公主听着他谴责的声音,微微失神。
是了,他定然已经知道她为什么扣押郭清哑,却含蓄道她对郭清哑有误会,不肯将事情说破,分明给她留脸面。
她强压住心头的纷杂,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留下来陪本宫,本宫就让她走。”她直言不讳道。
“韩某正是来恭贺公主芳辰的。”韩希夷只顿了一下便回道,说完转向清哑,“织女先请回吧。听说方兄不大好。”
清哑倒是想走,又担心地看着韩希夷。
看这情形,他早就和玉瑶公主相识,他留下来,到底是自愿的,还是为了舍身救她?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害得韩希夷受辱。当然,若韩希夷本就和玉瑶公主有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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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捆绑(月票100+)
韩希夷将她担心看在眼里,心一暖,微笑道:“我同公主有一面之缘。今天既赶上公主生辰,自然要恭贺一番。请织女回去告诉方兄,稍后我便去幽篁馆看他。”
这是暗示清哑,说他一会就去方家。
清哑惦记方初,也只好由他了,遂带着细腰细妹离去。
韩希夷怕玉瑶公主玩花招,两人一道亲送清哑出去。
眼看着清哑到了前院,他才随着玉瑶公主进来。
不进来不行,公主府的护卫紧紧“护持”着他们。
一路上,两人都不出声。
玉瑶公主悄悄瞥了眼身边谪仙般的男子,心里既甜蜜又痛苦还无奈,深吸一口气,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她已不是十几年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了,他也不是当年从天而降落到桃花林的少年,他一定知道了她所有的事。
唯今之计,就算她不愿强逼他,也只能先得到他再说。
她不愿再放开他,她等不起再一个十几年。
玉瑶公主直接带着韩希夷进了自己寝宫,侍女们退下。
韩希夷星目扫过,只见珠帘绣屏,画梁雕栋,恍若桂殿兰宫。
玉瑶公主连他宽大的衣袖一把攥住,牵着他走向华丽的大床边,一边走,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一刻也不肯挪开。
韩希夷没有抗拒,随着她走到床边。
玉瑶公主心下暗喜,激动万分。
等到床沿边坐下,她终忍不住问:“为什么再不来了?”
韩希夷认真道:“公主,你是皇家公主。”
他提醒她,他们之间地位天差地别。
一次偶遇而已,他怎会打她的主意。
玉瑶公主含泪,声音黯哑得辨不出,“刘恒骗本宫。他不肯告诉本宫你是谁。我到处找你。找遍了天下才子,也找不到。”
她不是没听说过韩希夷之名,只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忆往昔,她心情激荡,仿佛要找回失去的年华和情感,她紧紧抱住韩希夷,向后仰倒在床上,双腿也勾住了韩希夷下身。
韩希夷被带的扑压在她身上,和她脸对脸。
感受到身下丰腴的躯体,他忽然化被动为主动,抓住她双手,强制举起,紧紧压在她头顶上方,目光转厉,“这不是你堕落的理由。”
玉瑶公主哭道:“我错了。我改!”
韩希夷继续问:“方兄不过是个商贾,又已经成亲,郭织女也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要对方兄下手?”
玉瑶公主道:“是皇后。敏妃和郭织女联手操琴,得皇兄宠爱,皇后嫉妒了;革新派也要对锦商下手。”
她并不蠢笨,皇后唆使利用她,她焉能不知。
不过她甘愿被利用,她有她的打算,所以便顺水推舟了。
现在韩希夷问她,她乐得卖人情,把责任推给皇后。
韩希夷把这几方关系一理顺,霎时明白了。
他再问:“你给方兄下的药,可有害处?可有解药?”
玉瑶公主不敢看他,低声道:“那就是催*情药。只要……女人就能解。不过,也有解药的。在那个柜子的小抽屉里。”
她对韩希夷有问必答,希望他能原谅她、对她好一些。
韩希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床头一只楠木矮柜。
看罢收回目光,不再问她话,却将她双手并拢,用左手紧紧压住,右手腾出来扯她身上披的轻纱。随着他的拉扯,玉瑶公主以为他要和自己欢好,心下甜蜜激动,目光朦胧痴迷。
直到韩希夷将她双手紧紧绑住,她还没回过神。
她痴痴地看着他想,他也是世家子弟,怪道花样繁多。
等韩希夷将她一双玉足也捆住了,她才觉得不妙。
“你……你想做什么?”她不确定地问。
“公主待会就知道了。”韩希夷轻声道。
清澈浑圆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她乖乖地不问了。
韩希夷将玉瑶公主捆了个结结实实,才两手撑在她身侧,抬起上身,对她道:“公主乃天潢贵胄,且天资聪颖,玉洁冰清,怎可不顾天家尊严,学那荡*妇*淫*娃,叫人耻笑?还望公主记住刚才说的话,以后改过吧。否则就算皇上饶了你,你自己这样,又有何面目见人。”
玉瑶公主闭目挤出一滴泪,道:“我知道……”
韩希夷又道:“公主对韩某的心意,韩某铭感五内。然韩某已经娶妻生子,断不能和公主苟且,也不愿学别的男人糟蹋公主。韩某知公主不甘,必不肯放过韩某,只好得罪了。还望公主海涵!”
玉瑶公主双眼蓦然瞪大,张口就要叫喊。
韩希夷更快,伸手捂住她嘴,深深看入她眼中,柔声道:“公主,你改了吧。这事闹开,公主便是金枝玉叶,也讨不了好。”
一面抓起枕边一条毛巾,捏住她下巴,塞进她檀口。
一面又宽慰她道:“委屈公主半刻,就会有人来放了公主。”
这捆绑美女的勾当,他干得温柔极了,一点不粗暴。
玉瑶公主看着他,伤心之极——韩希夷,你好狠的心!
韩希夷不再和她啰嗦,抬腿下了床,去开那矮柜拿解药。
开了小抽屉,果然有个密封的蓝色瓷瓶,因抽屉里没有别的瓶子,他便认定这个了,忙揣在怀里。
他回头看了玉瑶公主一眼,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玉瑶公主眼睁睁地看着他飘然离去,又爱又恨又悲伤。
爱他和方初一样刚烈不屈,是个真正的男儿,她没看错他;恨他对自己无情,又一次抛下她,辜负了她对他数年的情义;悲伤自己等待了这些年,终等来了他,然命运已经无法转圜。
韩希夷有几个胆子,怎么敢捆公主?
这是他兵行险招,和方初杀侍女一样的依仗。
玉瑶公主若把这事抬出来治他们的罪,谁会信呢?即便信了,又要问:他们为何要杀公主府的侍女、把公主捆在床上?公主府难道没有禁军侍卫吗?怎么就让他们近身了呢?
这样一来,势必要牵扯出玉瑶公主算计方初的丑事。
玉瑶公主是万万不敢把这事拿到光天化日之下的。
韩希夷飘然出了寝殿,笑对门口一愕然看着他的侍女问道:“你们谁陪在下去一趟花园,给公主摘些菊花来。在下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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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 脱身(月票200+)
几个侍女对视一眼,留心听殿内,没有一点声音。
看来,是公主叫他去采花的。
一个侍女便道:“奴婢陪韩公子去。”
于是她带着韩希夷往菊园去了。
在通往菊园的月洞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见他们来了,都诧异地看着侍女,以目询问“去哪儿?”。
侍女道:“韩公子去给公主采花。”
这侍女可是公主贴身的,侍卫便放行了。
韩希夷跟在侍女身后,信步闲庭,一边问她:公主府的园子都有那些花,可有暖房,都种了什么名贵的品种等等。
那侍女被他飘逸的风采吸引,面红耳赤地答了。
两人到菊园,韩希夷亲手采,侍女跟在他身后捧着花。菊园里许多客人,韩希夷温文尔雅和飘然若仙的风采举止引得女子们频频看过来,互相低声打听这是何方神圣。
韩希夷也不管,挑好的菊花采了数支。
然后他到一桌边,铺纸蘸笔,挥手写下一行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并在角落注一行小字:与卿共勉。写完折好,交给侍女,“把这花和信交给公主。韩某告辞了。”
说完转身,潇洒离去。
告……告辞了?
侍女吃惊地叫道:“韩大爷!”
——你不能走啊!
你走了奴婢无法对公主交代啊!
韩希夷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对后挥了挥手。
侍女急得六神无主,却一点办法没有。
当着这些人,难道她要叫侍卫来把韩希夷拿下?
她就算想叫人,也来不及了,韩希夷已经走出菊园了。
韩希夷越走越快,直至没影。
他前脚才上马离开,后脚玄武王妃就坐着轿,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来到公主府恭贺公主生辰,进去后指明要见郭织女;跟着靖国公府林世子也赶来,进府就找方初。
公主寝殿,侍女将菊花和韩希夷的信送进去,传来几声惊呼;稍后,又是一阵哗啦瓷器响,不知什么被扫落在地;跟着,就是一声带哭腔的声音“谢吟月,本宫绝不放过你!”
正乱着,接连有人来回:
“玄武王妃来贺公主芳辰,要见郭织女。”
“靖国公府林世子来贺公主芳辰,要见方初。”
“敏妃遣嬷嬷恭贺公主芳辰。”
玉瑶公主尖叫道:“不见!”
隔了一会,又低声道:“帮本宫梳妆更衣。”
……
韩希夷催马而行,想再快些,看能不能撵上清哑。
他脑海里浮现清哑在公主府看他的疑惑,疑惑他和玉瑶公主什么关系,他很不愿被她误解,要赶快去告诉她:他出来了。
他又想起玉瑶公主,不由痛心:当年见她,何等天真无邪,如今竟变成这个样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好像和驸马刘恒有关。
不管因为什么,她都不该胡作非为,还算计方初。
韩希夷没有追上清哑,清哑出来后,急奔幽篁馆。
一进德胜路街尾那条巷子,她就撂开车帘向外看。
至幽篁馆门前,门房急打开大门让马车驶进院,马车尚未停稳,巧儿就从馆内跑出来,一脸焦急,“姑姑回来了!”
方初受伤,张恒严厉阻止她靠近方初,也不送方初进内院,而是就地挪进外院书房,这是方初日常处理商务的地方。
巧儿不解,一定要问清楚、要帮忙。
她是郭家少东,她的处事能力连姑父都赞的。
张恒急了,若是巧儿因此和方初有点什么事,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干脆也不隐瞒了,直接告诉她:方初吃了春药,千万别接近。
巧儿震惊万分,再不敢上前。
她再不晓事,春药是什么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可她又放心不下,便不回内院,带着适哥儿在幽篁馆内室等候清哑,以防有事,赵恒可以随时回禀她、和她商议。
眼下见清哑回来,她一颗心才落下来。
清哑也顾不得她和儿子,问明方初在哪,忙忙地就去了书房。
细妹则叫巧儿回内院去,稳住家下人,别叫人看着幽篁馆像出了大事似的,叫上下心慌,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巧儿立即有了方向,赶紧进去了。
清哑来到书房门口,只见好几个护院在外守候,又有几个家仆正挑水往屋里送,不由纳闷:这是做什么?
书房里,方初泡在一只大浴桶内,冰凉的井水一直淹到他胸口,他脸色潮红,裸露的胸膛不断起伏,搭在桶壁上的左手半臂处缠着白纱布,上面沁出鲜红的血迹,右手紧扣桶沿,嘴里交代张恒。
张恒站在桶边,认真听着,不住点头应“是”。
“我写封手书,马上命人去方氏商行,告诉姚大掌柜,把那批货给兴华商行。他们出什么价就什么价,一句不许多说。”方初道。
“是。”
张恒立即命人去取纸笔,又搬了张几来,摆在通边。
方初微微探出身子,“刷刷”写了一行字。
写完,命张恒把他随身携带的专用的印章拿来盖。
张恒急忙盖了,又封了信,另加一枚小方氏的令牌,与方家紫木令差不多形状,命小黑子带人即刻送去方氏商行。
“公主府今天死了个侍女,叫人去查她的底细。”方初继续吩咐。
“是。”张恒点头应道。
“还有一个禁军,”说到这,方初停下思索,隔了一会,才又道,“他今天不遵公主命令,想趁乱杀了我。”
“狗东西!大爷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张恒恨恨地问。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太看清楚。不过,我断定事后那赵辉定要罚他。你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他的底细。要特别留意,看他和那死去的侍女与永安侯府可有关系。我怀疑他们是皇后的人。”方初终拟出个方向来给张恒。
“是,请大少爷放心。”张恒道。
“还有,”方初浓眉一拧,眼中煞气一闪,“去给我好好查清楚,那定国公三少爷刘愉的劣迹。他和公主叔嫂通*奸外,还有什么勾当。”
张恒坚定道:“是。他敢算计大少爷,就凭这一条,也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又问“公主呢?”
方初道:“公主啊……再换水!”
他又扛不住了,那井水都被他泡热了。
张恒忙叫人“快换水!”
正在这事,就听外面清哑问:“大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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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3章 不舍
张恒大喜,高声道:“少奶奶回来了!大爷没事。正泡着。”
清哑奇怪:方初泡什么?
她也不问了,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张恒则暗自擦了把汗,心想少奶奶回来就好了,少爷也不用泡冷水了,直接用少奶奶解毒就完了,便急忙告罪一声出去了。
方初见清哑回来,心一落,热切地叫“雅儿!”
清哑也欣喜,走上前来,问:“你泡了就没事了?”
一面朝桶内看了看,还伸手试了试水温。
方初忽然急叫道:“雅儿你快出去!”
清哑纳闷问:“怎么了?”
方初艰难道:“我泡泡就没事了。你出去吧。”
清哑却看见了他伤臂,惊道:“你受伤了?”
一面低下头看他伤臂,又问:“他们打你了?”
那口气隐含愤怒。
方初往桶下缩了缩,道:“不是。你快出去!我……”
他只觉体内欲*火沸腾,把那井水蒸成了热水,催得他热血叫嚣,要把清哑扯进桶来,不由得眼睛又红了,脑子也迷糊起来。
这绝不是一般的催*情*药物。
方初大叫:“快换水!”
一面冲清哑叫:“快出去!”
他总算体会到当初清哑生完孩子后,为什么不让他碰,坚持等身材恢复才让他碰,因为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眼下就是这心理。
他和清哑在闺房中,清哑又是极安静纯真的性子,他总情不自禁地哄她,变着法儿宠她爱他,再放纵,也是道不尽的柔情蜜意。
若他不管不顾,像条发*情的疯狗一般对她……
想想那个情景,他便打了个寒噤。
他中了毒,清哑当然不会怪他,可是他定会吓着她,甚至在她心上留下阴影,往后若害怕抵触他怎么办?还有,若他疯狂之下伤了她,明天她起不来了,岂不害她跟着他丢脸?
算了,还是用冷水泡吧。
他见清哑不肯走,先瞅瞅旁边没人,才小声对她道:“清哑,你出去,我见了你就忍不住。可我受伤了,没力气。”
原来是没力气,可怜。
清哑忙也小声体贴道:“你不用出力,我能行。”
这话仿若火上浇油,方初霎时觉得血气上涌。
他急道:“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你先出去。我叫他们再换一桶水。换冷水就好了。你放心,这样能解毒。”
清哑见他忍着难受坚持,替他想道:“也好,若泡冷水能解毒,就省得折腾他了。不然他身上带伤,再纵*欲过渡,会伤了根本。”
她也没深想,只想着以他的性子,若是合体更方便解毒,他肯定不会推拒她的;既推拒,说明泡冷水更好。
她便命人进来帮方初换水。
方初见她退到门外指挥,才松了口气,便********抗拒体内欲*火。等换了一桶新打来的井水,又泡了一会,他才重新安定些。
清哑在窗外担忧道:“这么泡冷水,会受寒气的。”
方初安慰道:“没事。”
又问她到公主府的情形。
清哑便说了个大概。
方初听说是韩希夷救她出来的,一怔,莫名不舒服。
恰在这时,有人来回:“大奶奶,韩大爷来了。带了解药来。”
清哑大喜,问:“真的吗?”
一面回头向内对方初道:“我去问问他,若解药是真的,你就不用受罪了。”说完匆匆下了台阶,往前面去了。
韩希夷也只是来告诉清哑一声,没打算进去。
他想着,方初一定和清哑在做那事,他怎么好意思进去呢,因此将解药交给赵管事,叫先用只猫儿试一试,回禀了方初再酌情使用。
结果清哑却出来了。
他眼睛一亮,脸颊有些热。
清哑不觉,惊喜道:“你出来了!”
仿佛玉瑶公主府是龙潭虎穴,脱离魔掌可喜可贺。
韩希夷含笑点头道:“出来了。”
并不详细解释。
清哑也没追问,她有更重要的事问。
她迫不及待问道:“那解药是真的吗?”
韩希夷微怔。
清哑想到方初的情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他用冷水泡,我怕他受寒。他身上还有伤,抵抗力弱。”
韩希夷惊问:“一初受了伤?怎么回事?”
清哑道:“还不是玉瑶公主他们害的。”
她到现在还不知方初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想当然以为是玉瑶公主的人打伤了方初,眼下先不管,回头她要讨这个公道。
韩希夷也很生气,似乎明白了方初为什么要泡冷水而不是和清哑欢好——伤势太严重不能动呗——便急忙道:“解药应该是真的。我已经叫赵管事在试。”
玉瑶公主在那种情况下对他说的话,应该不会骗他。
韩希夷相信玉瑶,清哑相信韩希夷,这解药便送到了方初那。
照理说催*情*药没有解药,但方初以为他中的是非同一般的催*情*药,肯定还添加了些别的东西,有解药也合理。
他服用一丸后,果然体内欲*火渐渐平复。
清哑大大松了口气,忙将他从桶内挪出来,送回内院,在床上躺好,又命人请来大夫为他诊治伤势。
忙乱中,韩希夷悄悄离去。
回到韩家在京城的宅子,就有随从来回:定国公府暗中开的锦绣行要包揽韩家运来的新织锦,并暗示说,方家的织锦已经让给永安侯府的兴华商行了。
听说方家让步了,韩希夷心中一动,略想一想,便命人:让给他们,价钱随他们开,不许争;又命人悄悄去查已故定国公世子。
来人得了消息大喜,这一下可赚得盆满钵满。
方韩两家的织锦都是今年新出的,除了贡给宫中的,这是京城独一份。他们不用千里迢迢去江南,连运费也不用出,不操一点心,不沾一点路上风险,用极低的价格弄了来,坐等赚钱。
永安侯夫人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心里有些不踏实。
因对永安侯爷道:“会不会给皇后添麻烦?”
永安侯爷嗤笑道:“什么麻烦?我们正正经经进货,谁敢说什么。你以为那些锦商世家背后没有权贵支持?没人支持他们敢如此嚣张?现在,我们也不过是和方家韩家合作罢了。往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他们还沾了我侯府的便宜呢。”
侯夫人听后,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才放心下来。
永安侯爷又自语道:“皇上正要拿他们开刀呢。”
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仿佛揣着一个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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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礼拜天,估计你们还没起来吧?(*^__^*)(未完待续。)
第894章 剁了!
侯夫人见如此,也不敢问详情,只要对自家有利就行了。
又向侯爷道:“和礼部吴尚书家二姑娘的亲事妥了。今儿皇后娘娘亲自对吴尚书夫人提的。听吴夫人那口气,应是愿意的。”
侯夫人想为三少爷求娶吴青梅,特请皇后出面试探。
永安侯爷觉得这是意料中的事,并不在意,只嗳了一声,一切凭夫人办理,他还想朝廷那些事。
再说宫中,乾元殿早朝时,顺昌帝和众臣商议:将郭织女研制出来的混纺布用在军中,改制军服。为此,要在西北和北方成立军用织造局,专门生产经营混纺布,制作军服。
顺昌帝要大臣推荐合适的人管理织造局。
这可不仅仅是做官,还要懂得纺织经营才行。
革新派趁机提出:从锦商世家中挑选人。
所谓“革新派”是指怂恿皇帝革新朝政的大臣。
“革新派”鼓吹的新政有:
其一,提出在江南设立官营织造总局,专织宫中和官用的锦缎,收回锦商皇商的经营权,压制民间锦商。
其二,限制海上贸易、边境通商。
理由是:重农抑商,杜绝商贾与民争利、聚敛财富。
这几道革新措施牵扯利益太广,有反对有赞成。
不论结果如何,朝廷既有人提出,方家等织锦世家都不会无动于衷,所以纷纷命族中子弟参加科举,做两手准备。
眼下,革新派提出从织锦世家中挑选人管理西北军用织造局,看似重用锦商,其实想不动声色收回锦商的经营权。
试想,若方初在西北军用织造局当差,方家还能像以前一样经营织锦吗?为了避嫌,只能放弃。
革新派的提议遭到了另一拨人强烈反对。
乾元殿吵成了一锅粥。
新任吏部侍郎崔嵋暗自打量皇上神情,心下揣测忖度。
忽听顺昌帝道:“江南织锦收归官府经营一事,容后再议。先商量眼前这事。众卿以为,西北军用织造局若要选人,选谁为好?”
有人便推举方瀚海,有人选严纪鹏,还有人选韩希夷,有人选方初,还有人选郭大全——他虽没什么才学,可是郭家名望高啊,有郭织女在后支持,便可服众。
崔嵋推举了方初。
顺昌帝见众人争持不下,便宣布退朝。
下午,皇帝招来林世子,问他对此事看法。
林世子眼神一闪,道:“皇上别急,这事嚷嚷两年了,也不在这一时。皇上何不去问问锦商自己意见?就先问郭织女吧。”
顺昌帝沉吟了一会,点头道:“也好。看他们怎么说。”
次日一早,皇帝命人拟了圣旨,亲自带着传旨太监和林世子等人来到幽篁馆,要先给方初和郭织女一个惊喜,再问其他。
一行人到幽篁馆门前,传旨太监对赵管事说,皇上来了。
那意思叫赵管事赶紧进去通报,要方初夫妇出来迎驾。
赵管事呆住,不是欣喜若狂地叫人进去报信,而是惊慌的目光闪烁,结结巴巴道:“我们大爷……织女……那个……那个……”
他紧张又害怕,一时间乱了分寸。
见众人诧异,他才反应过来,才扑通一声跪下,道:“请皇上恕罪!小人这就去通报,请织女出来迎接皇上。”
说完,连滚带爬起来,往后面去了。
顺昌帝听了狐疑不已——赵管事只说织女,没提方初。
他也不说话,紧跟着赵管事后面就往里走。
赵管事回头看见,呆住,似没想到他跟来。
皇帝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也不吭声,越过他就进去了。
赵管事急叫“皇上驾到!”
那一嗓子,比乾元殿早朝时太监喊的还响亮。
顺昌帝也不在意,这本是礼数,总要给人家一点时间准备不是,不然仓促见驾,失了规矩体统皇上看了也不舒服。
一面想,一面就进了第一进内院。
进来后,总算明白赵管事为何惊慌了。
只见满院子堆的都是木头和连杆,还有烧的几堆布、纸灰烬;几个家仆正挥斧子对着一架大花楼织机的底座猛剁,一斧子下去,那架子“哗啦”就散了,看得顺昌帝心狠狠一抽。
林世子急忙问:“怎么都剁了?”
他还抱一线希望,希望人回答说这是旧的报废了,不能用了,虽然他感觉这希望不大,因为那些木头看着都很新的样子。
因赵管事喊“皇上驾到”,那些人见真是皇上来了,慌得丢了斧头爬在地上磕头,听见林世子问,就有人回道:“是织女让剁的。”
顺昌帝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剁了?”
那人道:“织女说,她再也不织布了。”
顺昌帝心一沉,没再问下去。
要问,也该去问郭织女,不该问他们。
忽然上房东耳房出来几个女子,打头就是清哑——她并没看见顺昌帝等人——对身边媳妇吩咐道:“把那图纸也烧了。”
顺昌帝心中“咯噔”一下——什么图纸烧了?
郭织女可还没将混纺布的图纸和织机图纸交上去呢!
她只交了样布,和几套军装。
皇帝再也顾不得矜持,就要开口。
却见清哑对天控诉道:“欺人太甚!”
对,就是对天控诉,神情很悲愤。
顺昌帝一下子就张不开口了。
细妹劝道:“大奶奶别急,大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细腰低声道:“大奶奶,皇上来了。”
她耳目灵敏,一出来就发现了顺昌帝等人,赶紧提醒清哑。
清哑也发现了,看向院中,和顺昌帝目光相撞。
昨天,方初解毒后,她才放下心,又请大夫来帮他诊治、给胳膊伤处上药。这时她才知道:方初胳膊上的伤是他自己扎的,就为了保持清醒,不被催*情*药控制,以免被玉瑶公主得逞。
她当场掉泪。
方初哄了好一会,才哄歇她。
她便在床前守护着他,为他弹琴,催他安眠。
袅袅琴音中,方初逐渐陷入沉睡。
开始还好,他睡得很安稳,晚间却发起烧来。这是他刺伤自己后,又反复戳那伤口,导致流血过多,又经情*欲烧身、冷水浸泡,寒毒趁虚侵入,于夜间爆发,病势汹涌,压垮山峦。
清哑连夜命人请大夫,开门喝户,鸡犬不宁;又亲自以烈酒、冷毛巾等替方初降温,幽篁馆上下忙乱一整夜。
至清晨,方初终于烧退,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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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封赏
大清早,就有昨天方初派出去查探的人来回:查到公主府那死去的侍女、想射杀方初的侍卫都和定国公府有关,而定国公府和永安侯府都是此次革新派的主力,永安侯府截留了方家织锦。
接着,又有源源不断的消息送了进来。
方初未醒,张恒便不得不将消息报给清哑。
于是清哑便知道了更多丑恶的内幕。
一夜之间,就能查清这么多事,足见方家实力。
方家只是皇商,可是方家祖上也是官宦。
表面看,方姓官员数不出几个。
但细细一数,方家亲友遍布军中和朝野。
有些亲戚远了,如老太太一辈的外嫁姑老太太,在方老太太死后,一表三千里,难以亲近。但方家一向有财势,并非没落家族,俗语说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亲戚们都没疏远方家。再加上方瀚海父子善于经营人脉,方家的关系网比朝中权贵还要全面。
比如,京城三十里地的驿站驿承也是方家表亲,但凡来往京城的官员有什么风吹草动,方家绝不会不知道。
种种迹象表明,革新派想怂恿皇帝对锦商下手。
清哑心寒,如果辛苦努力的结果是让亲人遭受伤害,她宁愿今生再不碰织机。当下她便带着丫鬟婆子等人,叫进小豆子小黑子一批小厮,将织布机、织锦机、纺车等全部搬到院中,用斧子剁了,带来的资料和织出来的样品都烧了。
她言语简断,并不怒骂怒喝,只静静吩咐。
众人却都不敢劝,也不知如何劝。
正砸着烧着,顺昌帝等人就进来了。
顺昌帝一下子就被清哑目光吸住,也许只有一瞬间,也许对视了良久,他体味到她丰富的内心语言,不足为人道。
皇帝心狠狠触动。
他后宫许多女人,她们娇嗔的方式各种各样,都不及郭清哑这无言的谴责触动他——是的,他看出清哑在谴责他。
他忍不住想知道:他哪里做错了,辜负了她。
他用了“辜负”这个词,是因为她对他的社稷民生贡献极大,他由衷佩服她感激她,不想辜负她,更不想让她伤心。
清哑走下台阶,跪倒下拜:“民妇参见皇上。”
细妹等人也都跟着她跪下。
顺昌帝没有叫起,保持着天子的威仪。
他微微侧首,朝传旨太监示意:宣旨。
眼下情形尴尬,说什么都不合适,把圣旨宣了,不管郭织女为什么生气伤心,听了这圣旨也能有些慰藉。再者,皇帝有预感:这圣旨必须抢先宣了,不然过后郭织女和方初还以为他是为了补偿他们才下的旨意呢,白白浪费了他一片嘉奖之意。
宣了圣旨再问其他的话,就方便多了。
传旨太监忙上前,大声道:“方初、郭织女接旨。”
清哑低声回道:“夫君病了。”
传旨太监瞄向顺昌帝,顺昌帝沉声道:“宣!”
传旨太监忙展开圣旨,大声宣读。
圣旨共有两道。
第一道称颂郭氏织女研制出混纺布,为社稷百姓做出莫大贡献,特赐封“郭织女”,享一品夫人俸,御赐牌匾。
原先赐的“织女”只是个荣誉封号,现在,顺昌帝将这个封号落实,级别等同一品夫人,享受朝廷俸禄。这是区别那些诰命夫人,她们是依赖夫君受封,但清哑是靠自己的能力受封。
第二道圣旨是赏适哥儿的,赞方无适不负父母教导,深处虎穴与虎谋皮,揭发叛党阴谋,且不顾自己性命,智救韩非花。称他“年幼机智,果敢过人,既孝且义”,特命工部建造孝义牌坊,以示嘉奖。
算上前两道牌坊,这是清哑得的第三道牌坊。
虽然这牌坊是以适哥儿名义赐建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朝廷是为了嘉奖郭织女,否则寻常小孩子有此经历,即便受嘉奖建牌坊,也未必能得皇帝下旨赐建御制牌坊,这是牌坊的最高级别。
清哑磕头谢恩,接了圣旨。
顺昌帝暗中打量她,见她神色平静,不禁纳闷:这两道圣旨,随便一道都是天大的荣耀,怎么她就无动于衷呢?
倒是细妹等人有些喜意,为适哥儿高兴。
清哑恭请皇帝等人入上房吃茶。
她再单纯性直,还不至于敢藐视皇权,那是给家人招灾。她可以在家发脾气,把织机剁了,但面对皇上,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将来如何打算,还是等方初来应对,他比她有经验。
见她还算有礼,顺昌帝很欣慰,他很怕她趁机哭闹。
看来,她比宫中那些专门邀宠的女子就是不同。
落座后,皇帝关切地询问方初病情,林世子也问。
清哑道:“高烧,昏迷。”
言语平静,暗含怨气。
顺昌帝和林世子同时一惊,顺昌帝急命太监速去传宫中最好的太医来,一面温言安慰清哑,叫她别急,方初一定没事。
林世子也问:“怎么好好的病这么厉害?”
好好的?
清哑目光一冷,不想说,更不能当着这些人说。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方初身上,刚才正准备丢下这些人,要回房去看方初醒来没有,听见皇上说传太医,她才没动了。
林世子感觉到她的冷意,心下疑惑。
他并不知昨日方初在公主府受了伤。
顺昌帝微笑道:“好在朕来了。朕想着给织女传旨,也有件事要问问织女和方初看法。谁知方初病了。”
一面将在西北设立军用织造局的打算说了。
清哑不语——这关她什么事?
顺昌帝一滞,对身边一长须老者示意,“冯爱卿可将昨日早朝商讨的革新措施告诉郭织女,听听织女有何想法。”
老者姓冯,内阁老臣,户部尚书,和永安侯府是姻亲,也是革新派中坚力量,领头人,一派正气凛然。
皇帝唆使他出头,是要试探清哑。
若清哑是因为革新这件事生气,就好办了,双方可顺着这个话题谈下去,有意见可以提嘛,怎么能把织机剁了呢。
冯尚书早对皇上如此迁就清哑不满了。
换一个人,早治她一个狂妄之罪。
听了皇上的话,他便端肃神情,将朝廷欲在江南设立官营织造局,取代锦商,从此各种新颖上好的织锦只能由官方织造局制造,锦商们不得染指的革新措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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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 自私
清哑当即问:“若锦商织出比官府好的锦缎怎么办?”
官方织造局肯定竞争不过民间商人,除非垄断。
按照惯例,优等织锦都要列为贡品。
冯尚书道:“当然要献给官方织造局。”
清哑道:“那和强盗有何区别?”
冯尚书两眼一瞪,道:“大胆郭织女,敢骂皇上!”
清哑点头道:“我是大胆,实话实说。胆小的不会当面说,只会在心里偷偷地骂。”又看看他道:“不会骂你。老百姓才不管你是谁,他们只认皇上,会骂皇上强盗。好名声你落了,你是忠臣。”
冯尚书哆嗦道:“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一面急忙上前,跪在顺昌帝面前,磕头道:“老臣绝无陷皇上于不义之心,老臣一心为了朝廷……”
顺昌帝面沉如水,心堵得厉害。
不等他发话,就听清哑问:“这样做能为朝廷增加税收?”
冯尚书嗫嚅道:“是不能。可是……”
这样做,朝廷商税收入毫无疑问会降低。
清哑又问:“这样做,能增加百姓就业机会?”
林世子忙问:“什么就业机会?”
清哑道:“就是让百姓多条谋生的路子。”
冯尚书张张嘴,又闭上了。
设立官方织造局,民间锦商被压制,生意肯定大受影响,织工肯定要被裁减,所以很多人会失去差事。
清哑再道:“这样做,官府会不贪污、百姓会感激皇上?”
冯尚书不敢回答。
官府怎会不贪污?
锦商也肯定会骂官府“强盗”。
顺昌帝心堵得更厉害了。
在朝堂上,大臣们引经据典,各说各的道理,他听了头晕,此时被清哑几句话一问,隐隐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难怪林世子要他听听锦商们自己的意见。
锦商们对纺织行当的了解,比朝廷学儒们深刻多了。
冯尚书怎肯被清哑三言两语击溃,他在乾元殿和反对派辩论,也没如此窘迫,眼下却被一妇人说哑了,他怎甘心,便搜肠刮肚想理由,想引经据典,驳倒清哑。
他冷笑道:“织女直说舍不得巨大利益就是了。从来商人趋利,我等提出重农抑商的革新,是从长远考虑,杜绝商贾剥削百姓。”
他乃儒家老顽固,轻视商人的意思很明显。
他讽刺清哑舍不得方家每年巨额织锦利润。
清哑脑子有些短路,说复杂了她跟不上。
但她很实在,想了想便点头道:“是。我很自私,比不得大人高风亮节。”她是舍不得,方初凭自己能力赚钱,有什么错?
顺昌帝猛然咳嗽起来。
冯尚书也涨红了脸。
这话换任何一人说,他都不怕;可这是郭织女说的,是无偿奉献织布机、纺车的郭织女,是几次无偿转让织锦的郭织女,是宣布“郭家无秘密”的郭织女,是奉献混纺布的郭织女说的!
她自承自私,这天下还有人敢说自己无私吗?
反正高喊革新的冯尚书是不敢和她比的。
顺昌帝微笑道:“织女若自私,这天下便没有无私的人了。”
冯尚书不敢则一声,生恐被谴责。
清哑道:“不敢。民妇只要家人平安就行,别的管不了,也没本事管。皇上坐一会,民妇要去看夫君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冯尚书讥讽道:“郭织女好大的架子,敢把皇上晾在这。”
他实在不甘,一心找机会压制清哑。
清哑停步,对他道:“我夫君病得七死八活,我一个女人家,不去伺候夫君,应该在这陪皇上?老大人这想法真是奇葩。”
冯尚书再次涨红了脸,急辩道:“本官并非那个意思。”
顺昌帝轻喝道:“好了,冯卿家不必多说!”
越描越黑,还带累了他。
又转向清哑,郑重问:“织女毁了织机,可是为了革新?”
他到底忍不住,还是亲自开了口。
冯尚书这老儿,根本指望不上。
清哑抬眼直视天颜,道:“若民妇努力织布,却给家人带来灾难,民妇宁可一辈子不再碰织机。民妇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这话一出,林世子吃了一惊。
原来是为了昨天那桩事,难怪。
顺昌帝也吃惊地问:“什么灾难?”
清哑不答,转身就走了,这回是真赌气走的。
林世子忙上前,道:“皇上……”
顺昌帝脸一沉,道:“你知道?”
林世子轻轻点点头。
顺昌帝沉声道:“说!”
并未雷霆震怒,然沉沉的威压却散发开来,连一向与他君臣相投、私下常玩笑的林世子也噤若寒蝉,更别提其他人。
林世子想说,又顾忌什么。
最后不得已,他凑近顺昌帝耳朵轻轻说了两句话。
顺昌帝面色不变,但右手却攥紧拳头,攥得关节发白。
静了一会,他才吐了口气,问:“太医还没来?”
随侍的太监急忙回道:“已经去传了。”
这不刚走吗,皇上这是找人撒气了。
顺昌帝在幽篁馆坐等太医到来,期间找机会入静室单独听林世子说了方初被玉瑶公主算计经过,气得浑身发抖。
他问林世子:“据你看,这件事有没有革新派的功劳?”
林世子摇头道:“臣不敢妄言。还请皇帝明察。”
顺昌帝咬牙道:“自然要明察。”
一面对外喝道:“让冯卿他们先回去!”
冯尚书等人只好先走了。
少时秦太医赶来,为方初诊治后,已无大碍。
秦太医是明阳子的侄儿,顺昌帝就命他继续替方初诊治,直到痊愈为止,秦太医领命。
那时,方初已经醒了,顺昌帝便亲往内室探视。
方初见了,惊得躺不住,就要起身磕头。
顺昌帝忙上前一步,按下他,又示意林世子让闲杂人都出去。
林世子知皇上要亲自问方初话,忙带人都出去了。
清哑留了下来,给顺昌帝让座奉茶后,又将方初扶坐起来,拿了个软枕垫在他后腰,然后自己也在床头坐了,一齐面对顺昌帝。
面对他们夫妻,顺昌帝有些不自在。
此时此刻,他难以摆出天子的威严。
但皇帝就是皇帝,也绝不可能低声下气赔罪。
他端坐如钟,沉声道:“方初,朕已知道你所受的委屈。放心,待朕查明此事后,定会给你个交代。”
方初忙道:“皇上息怒,听小人说……”
顺昌帝道:“你说。”做好了听他告御状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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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7章 算计(月票300+)
方初断断续续道:“玉瑶长公主任性,许是听人说,小人和织女情深,想试探小人,是否坚贞。后来见,小人不为所动,才相信了,并没有为难小人。可是……”
顺昌帝急切问:“可是什么?”
他听方初的意思,玉瑶长公主似乎没犯大错。
这真是太好了,不然皇家的颜面无存。
方初道:“小人看得很清楚:长公主想放了小人。可是长公主一个侍女,却过来当众引*诱中毒的小人,想坏我清白。小人一怒,就杀了她。还有一个侍卫,不顾长公主警告,偷偷射杀小人。这岂不奇怪?”
顺昌帝惊怒道:“你是说,长公主被人利用了?”
他无法想象,若方初被射杀,那后果……
郭织女肯定和朝廷翻脸,这辈子都不会再织布了!
谁这样居心叵测?
是革新派?
方初用力点头道:“是。长公主后来还命人把解药送来了。小人请皇上不要责罚长公主。但那个侍女和侍卫,绝不简单。小人请皇上查明他们来头,为小人做主,以免小人下次不明不白遭人暗算。”
他心思缜密,当着皇帝面,半句不肯说玉瑶长公主坏话,反处处维护长公主,说她只是“任性”,想试他是否坚贞,全了皇上脸面。
一面保全皇家脸面,一面却要求彻查公主府的侍女和侍卫。
他刚才已经听清哑说了那侍女和侍卫的底细,只要皇上派人去查,他自会让真相呈现在皇帝面前,连玉瑶长公主也逃不掉。
玉瑶长公主做出这等丑事,加上以往丑行,皇家不会容她。
这可比他当面告状,请皇上惩罚玉瑶长公主要高明的多。
他说的也都是事实,皇上事后也难知他有心算计。
顺昌帝不知他谋算,慷慨又威严道:“你放心,朕定要查明谁在背后利用长公主谋害你。哼,敢利用我皇家公主,可恶!”
方初感激道:“小人谢皇上。皇上亲临寒第,小人惶恐。”
顺昌帝去了大心思,心情轻松,含笑道:“无妨,朕下旨嘉奖郭织女,顺便来瞧瞧……”
他想说“瞧瞧织女”,一转脸,就见清哑握着方初的手,嘴瘪着,无声痛哭。——是痛哭,无声的,比哭出声来更叫人难受。
他忍不住替她憋的慌,心也闷闷的一酸。
方初也发现了,瞬间明白清哑为什么哭。
他只顾算计玉瑶公主,却泄露他差点被射杀一事,清哑听了能不心惊吗。她恐惧地想,若是方初没了,她带着几个孩子怎么活?
当然,为了孩子,她一定会活下去。
可是那日子,想想都生不如死。
方初急侧身,揽住她腰,低声哄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那人就是准备射,还没射呢。还没来得及射!”
后一句话仿佛证明似的,转向顺昌帝说道。
这一刻,他都忘了眼前坐的是皇帝。
顺昌帝急忙附和:“对,对。那狗奴才枉顾长公主命令,定有人指使。织女不知道,有些奸贼专门豢养死士行动。这些人不要命……”
方初瞪着他,若他不是皇帝,就要骂他蠢了。
这不是帮倒忙吗,更加重了他当时命悬一线的惊险。
昨天那人若真是死士,他早被射死了。
果然清哑听了更怕,低下头,鼻尖上挂一滴水。
方初心疼极了,从她袖中扯出帕子,帮她擦去。
顺昌帝也觉说错了话,讪讪地干笑,坐不住了。
他起身道:“方初,你且安心养伤。此事朕会替你作主。”
方初急忙要下地跪送。
顺昌帝止住他,不让他起来。
又看着清哑,认真道:“郭织女,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希望事后你能收回那句‘从此再不织布’的誓言。”
清哑抽噎一声,道“谢皇上”,一面送他出来。
送走皇帝,清哑转回来,方初忙伸手接住她,拉她坐在床沿上,仔细打量她的脸色。她不施粉黛的脸颊略显晦暗,眼底发青,一直清澈的眼眸内居然有了血丝,显然是昨夜煎熬出来的。
其实不止清哑害怕,他回想前事也害怕的很。
当时他面对玉瑶公主话说得狠绝,现在想来,若真丢下清哑和三个孩子,他怎么放心?一定死不瞑目。
他会做个孤魂野鬼流连在清哑身边,不肯去投胎。
“怎么累成这样?都是我不好。”他后悔道。
“我没事。”清哑吸着鼻子道。
“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方初不满。
“还说我,你自己呢?”清哑眼睛又红了。
烧了一夜,他腮颊微凹,下巴冒出一层胡子渣,憔悴得显老了十岁,和她心中英俊挺拔的夫君落差太大,她看了受不了。
方初轻轻挠挠她手心,幽默道:“我总算保住了清白之身,不然无颜回来见你和儿子。”
清哑果真被他逗笑了,目光盈盈泛彩。
忽想起什么,她撅嘴道:“那公主真厚脸皮。我去了,她跟我说,‘方初啊,睡着呢。刚才累狠了。人回织女来了,我不忍心叫醒他,就自己出来迎客。’我没信她。”
方初听得黑了脸,什么“累狠了”,这女人!
幸亏清哑相信他,不然可说不清了。
他冷声道:“等皇上查明内情,看她什么下场!”
清哑忙问:“我正要问你呢,怎么你刚才不告她?”
方初含笑拍她手,教导道:“傻丫头,这么丢人的事,能跟皇上说吗?她有天大的不是,那也是皇家人,是皇上的妹妹。”
清哑疑惑道:“那这个亏就认了?”
方初断然道:“当然不能认。”
说着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一阵。
清哑目光发亮,瞅他道:“你真……聪明。”
她本想说“你真坏”的,顿了一下便改了。
方初知她想说什么,因为心疼他,连嗔一声也舍不得了,只肯夸赞,在她眼里,他最能干厉害了,是她的依靠。
他下决心:往后一定要让自己好好的,绝不能像昨天那样陷入险境,否则没有他在,她和孩子们可怎么活?
他便道:“叫张恒来。”他要安排一些事。
清哑打了个哭嗝,道:“等一下。我帮你收拾收拾。”
一面回头冲外叫“紫竹,打水来。”
紫竹答应一声,忙去准备洗漱用具。
等的时候,方初道:“把圣旨拿给我瞧瞧。都赏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898章 惩罚
清哑忙起身,亲自去将圣旨捧了来。
方初打开看着,止不住满脸笑意。
人生在世,除了求个平安顺遂,再就是能光耀门楣、闻名于世,虽说不该执着名利,可他也是俗人,也摆不脱名利心。
清哑和儿子得了这荣耀,他比自己得了还开心。
尤其是适哥儿,救韩非花差点没命已经够他糟心的了,谢吟月还闹了那一出,他心里很是膈应。可是他儿子小小年纪有什么错?现在,圣旨赐建“孝义牌坊”,他说不出的高兴。
这是他儿子应该得的荣耀!
比起韩家的感激,他更看重这荣耀。
清哑虽也高兴,但她对于御赐牌坊和封号的理解,显然不能和方初相比,也无法体会这个时空的人对于光宗耀祖的看重。
她见方初盯着那圣旨只是笑,便问:“这个很了不起吗?”
说得她好像第一次见识牌坊和封号,而不是已经获得了。
方初道:“雅儿,这可是御制牌坊。你一向不看重这些,怕是从来没深想过,以为它平常。御制牌坊作为彰显功德、沐皇恩的建筑,可流芳百世,不是随便赐建的。譬如你那‘功德牌坊’,那些男人做一辈子官,权倾一时,也未必就能获得这荣耀。”
他看着清哑,想她先后得了御制“功德牌坊”、御制“贞节牌坊”,现在儿子又得了御制“孝义牌坊”,怕是都习以为常了吧。
她不知外面有多少人羡慕、眼红呢。
清哑深想不出,但他开心,她便也开心,两人一齐开心,昨日之事造成的阴霾云开雾散,方初病体也好了许多。
这时紫竹端着铜盆,小丫头捧着洗漱用具来了,清哑亲自帮方初刮胡须、洗脸,然后擦身体,换衣裳,又伺候他吃药。
方初任她伺候,等忙完,身上清爽不止一分。
他吩咐紫竹:“去叫张恒来。”
张恒忙来了,不敢到卧室里面,只站在屏风外听吩咐。
方初低声吩咐了一番话,张恒竖着耳朵听,不断应“是”,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才匆匆出来。
清哑伺候方初吃了些清粥,让他睡下了。
此后数日,她也不出门,只精心伺候方初。
渐渐的,京城的亲友得知方初抱病,就有人上门来探望,清哑每日接待来客,安排茶饭,互送礼品,忙的很。
再说顺昌帝,回宫后去了月华宫。
敏妃亲自奉茶后,退到一旁站立。
顺昌帝见她神色淡淡的,遂问:“昨天就知道了?”
敏妃上前跪下,回道:“是。”
顺昌帝问:“你为何不告诉朕?”
敏妃道:“皇上亲自见了,不是更明白。”
顺昌帝道:“朕要听你怎么说。”
敏妃猛抬眼,道:“方初若与玉瑶长公主苟*且,郭织女身后御制贞节牌坊就坍塌了!御封织女受打击,从此心灰意冷;方家大少爷失德,革新派会趁机弹劾锦商只知敛财却没有德行;玉瑶长公主骄奢淫逸丢了皇家脸面,被皇上惩罚。这是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顺昌帝盯着她问:“你为郭织女不平?”
敏妃讥讽道:“臣妾替皇上忧心。郭织女的封号和牌坊都是皇家赐的,打郭织女的脸,就是打皇上的脸,说明皇上和朝廷有眼无珠。郭织女心灰意冷,是朝廷的损失,是皇上社稷的损失。”
顺昌帝一滞,感到当年那个慧黠的女子又回来了。
他挥手道:“起来吧。”
敏妃起身,却不退下,又道:“皇上赐的琴,臣妾不敢受,皇上还是收回去吧。还有内府的工匠,臣妾已经让他们离开了。”
顺昌帝问道:“这又是为何?”
敏妃道:“臣妾刚进府时,皇上曾送了一架琴给臣妾,臣妾并非无琴可操。这一架大圣遗音,是常伴皇上身边的,臣妾不敢受。”
顺昌帝皱眉道:“你在跟朕赌气?”
敏妃道:“臣妾不敢。弹琴首在心灵感受,越是风清月朗的夜晚、天高地阔的旷野、人迹罕至的山水处,越容易进入佳境。臣妾靠着皇上的恩宠赐建琴阁,皇上真以为,臣妾在里面能弹出天籁之音来?臣妾若是这样告诉皇上,便是欺君邀宠!”
顺昌帝忽然觉得寂寥无比。
“你为何要说得这么透彻,”他喃喃道,“这宫里,朕也找不到天高地阔的旷野。还是你,后悔了?”
他再也无心待下去,转身离开。
敏妃恭送他离去,神色凛然。
这不是一箭三雕,这是一箭四雕。
最后那一雕,是她月华宫!
在方初有意“帮助”下,顺昌帝很快查明公主府那天详情,连带以往玉瑶长公主的丑事也都呈上御案;更查出此事背后和定国公府、皇后有牵连,皇帝震惊又难堪,龙颜大怒。
方初想的一点没错,皇家断容不得玉瑶长公主!
只是太皇太后年高体弱,顺昌帝生怕她气坏了身子,不敢把此事告诉她老人家;太后虽是玉瑶长公主亲母,顺昌帝估摸着她只会替女儿求情,指望她惩罚公主也不可能;如此一来,只好他亲自出面了。
恰在这时,林世子祖母,靖国公太夫人,靖安大长公主来到京城。
论辈分和威望权势,她均有资格惩处玉瑶公主。
为了不惊动太皇太后,靖安大长公主以想念玉瑶为名,将她招进靖国公府,进门就罚跪下,让身边嬷嬷左右开弓赏了她两耳光,当场扇得她嘴角流血,腮颊发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你就算不是生在皇家,小门小户也容不下你这样的女儿!你是长公主,别人不敢把你怎样,本宫难道也不能罚你?”
大长公主目光凌厉,怒斥玉瑶长公主。
玉瑶长公主抬头,定定看着上方雍容华贵的美妇,和她身边威严的帝王,也不管嘴角流下温热的液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顺昌帝眉头一皱,觉得异常。
大长公主却不动声色,面露讥诮。
她倒要看看,这个侄女还能兴出什么花样。
玉瑶长公主笑罢,喘气道:“说得你们多有节操似的。这皇家有节操高尚的人吗?不,侄女比你们有节操多了。”
大长公主道:“真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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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