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争宠
她也不用做什么,只要郭勤恋慕她的事传开,人们自会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从而嘲笑郭织女:郭家男儿还不是和夏流星一样,还不如夏流星呢,人家尚书之女也没你郭织女狂妄。
谁知郭勤见面就招呼她,她矜持地否认也不行,巧儿更指她收了郭勤的扇子,她不得不冷脸自保,流苏更将郭勤踩入了尘埃。
这和她预期的有些出入,把她牵扯到人前了。
以她尚书之女的身份,又才十几岁,实在不妥。
所以,她借着夏流星出面打圆场,很聪明地向郭勤赔罪,说这都是误会,她并未拿他的扇子,要挽回自己的颜面和修养。
郭勤却破坏了她这番苦心:他居然向她下跪抽自己嘴巴,以明心志;郭织女更是心眼澄净地逼视她,仿佛看透她的五脏。
事后,她懊恼不已。
少年决绝的表情,更在她心上烙下深深的痕迹。
爱的越深,恨的越深。
郭勤很爱她!
吴青梅被这个念头缠绕,又喜又忧。
哪个少女没几个恋慕者呢?
便是在深闺中藏的再紧,也会传出名声去,被少年们津津乐道、评头论足,若再相遇一场,就更旖旎美妙了。
她便想找机会将扇子还给郭勤,并向他陈述自己的苦衷。
这并非说她愿意屈就郭勤了,只是不愿在郭勤心中留下恶劣印象,不想他恨她,她愿望中,每一个倾慕自己的人都要当她是完美的。
她借着这爱愉悦自己,却并未有其他想法。
就算她有想法,也没有用。
首先,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郭勤是寒门书生,身份相差悬殊;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终身也不由她说了算;最后,她当众闹了那一场,两人之间已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这不可能的事也许会因为郭勤的努力,变成可能。
比如,郭勤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然后再向父亲求亲……
吴青梅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若果真那样,不但这是一场佳话,而且她也会被天下闺阁女儿羡慕,说她激发了一个少年才俊的志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她就是那“同风起”的风。
可是她忘了这《上李邕》的后两句: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郭勤真要是像那大鹏鸟,会和风飞起,凭借风力直上九天云外,便是风停了,没了风,大鹏鸟飞下来,还能扬起江海里的水。
更不要说她这“风”,还曾轻视过少年。
甜蜜畅想中的吴青梅,犯了断章取义的错。
方初走后第四天,牛二子就被县衙放了出来。
湖州传来消息:湖州三司一齐具本上奏朝廷,弹劾周巡抚乃废太子同党,勾结卫昭陈老爷等谋反,夏流星便放了牛二子。
牛二子和几个管事将舒雅行商务打理妥妥的,没让清哑操一点心;圆儿也从乡下赶来,以管家身份安排处理小方氏内外事务。
这都是方初走之前安排的,怕清哑劳心。
清哑安然享受了他的呵护,没有逞强揽事。
基本上,她只专心于她擅长的事,其他的,除非堆到眼前要她做,否则她不会逞强揽事,未嫁时在娘家如此,出嫁后也是一样。
这些日子,她除了照顾孩子,就是和巧儿排查内奸。
陈家能偷到技术,乌油镇研发中心肯定出了内奸。
最近方家别苑很兴旺,方瀚海和严氏在别苑的日子,儿孙们晨昏定省之余,只要有空,都会聚集在严氏这边用饭,以慰天伦。
今日,方则没在外应酬,回来吃晚饭。
刚到严氏门外,听见满屋孩子的玩笑声,他也禁不住笑了。他成亲后,有了一儿一女,在父母面前却仍然是受宠老儿子的派头,时不时逗个笑、撒个娇,还和儿子一道向母亲争宠。
进去后,只见方瀚海和严氏都在。
方瀚海随便坐在紫檀椅内喝茶,一面指点方无适和方无极下棋;严氏坐在罗汉床上,正教几个孙女玩识字游戏。
就听方无适大声道:“你输了!”
方瀚海便道:“适哥儿棋高一着。”
方则叫一声“爹”,又冲严氏叫“娘”,然后一屁股坐在方瀚海隔壁椅子上,笑问:“适哥儿又赢了?”
他长子叫方无极,女儿名方丹青。
极哥儿扭手指,颓丧道:“我又输了!”
方则教训道:“输了棋就这个样子?你别坏了你爹的名头。你爹小时候——嗯,长大了也一样——不但爹娘宠爱,老祖母也最宠爱,叔祖母也喜欢,方氏族中就没有不喜欢你爹的。那是人见人爱!怎么到了你这,这么讨人嫌呢?我瞧你祖父祖母更喜欢适哥儿一些。”
方无极被他说得都快要哭了,赌气撅嘴。
严氏和身边的杨妈妈一起笑起来。
孩子们纷纷叫“爹”“二叔”“二舅舅”。
叫舅舅的是刘心的儿子刘志,也在罗汉床上。
方瀚海放脸叱道:“瞧你,可有一点当父亲的样子!”
方则笑嘻嘻道:“当父亲要什么样子,只要有慈心就行了。爹一副严厉的模样,养的儿子也不是都像大哥那样沉稳,不是还养了我这么个讨喜的小儿子么。是不是,娘?”
说到最后,朝严氏挤挤眼。
严氏白了他一眼,早命丫头打水伺候他净面,又上茶点果子,又叫一个小丫头过去帮他打扇,果然十分的宠爱。
方瀚海虽还板着脸,眼中也含着笑意。
这便是做父母的矛盾心理:一面希望在儿女心中树立威严形象,一面又希望儿女亲近自己。
方瀚海每每呵斥方则,其实心里很宠他,方初稳重,这辈子都不会在父亲面前撒娇讨好的,小儿子耍宝慰藉了他慈父心怀。
方则洗了脸,对儿子伸手道:“来,到爹这来。爹教你怎么得宠。”
方瀚海正喝茶,听后差点喷了出来。
适哥儿先一步飞快窜过来,趴在方则腿上,笑着叫道:“小叔,我是你亲侄子!”
方则笑倒,好容易停了,问:“你是我亲侄子,极哥儿还是我亲儿子呢。你说我该疼谁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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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们投票打赏,这几章有些和缓,但很快就会进入下一情节,等不及的亲可以攒几天~(^_^)~(未完待续。)
870章 揍
极哥儿也过来了,站在爹身旁。
适哥儿道:“你是我亲小叔,要当我亲儿子一样疼。”
方则笑道:“你小子得了我的真传!”
极哥儿跟适哥儿关系很好,忙道:“爹也疼大哥。”
方则满意道:“这才是兄弟。”
正说着,高云溪和清哑进来了,牵着莫哥儿。
莫哥儿在祖母这边玩不住,只爱黏着清哑。
他不像别的小孩,玩笑随性,他总是端着一张小脸,站是站,坐是坐,安安静静的,连叫人都吝啬的很。
在清哑教导下,他见了长辈也会主动叫。
当然,这只限于亲近的长辈,比如祖父母、外祖父母、叔叔舅舅等,其他的就别指望了,得让他叫才会叫。
这一进来,他先叫了方瀚海一声“祖父。”
方瀚海“嗳”了一声。
那极哥儿听了,淘气地指着他笑道:“哑巴叫人了!”
众人一愣,方则正要呵斥,就见莫哥儿迅速冲过来,抬手照着方无极脸上就是一下子,“啪”一声打得又脆又响;这还不算,打完了又当胸推了极哥儿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猴身就扑了上去,骑马一样骑在极哥儿身上,挥拳就揍。
极哥儿遭遇突然袭击,懵了,等反应过来,哇哇大哭,挥手蹬腿,却不知还手,他长这么大没跟人打过架。
方则不知该骂儿子还是侄儿了,“哎哟这小子,这么厉害!”
众人忙上前,拉的拉,扯的扯,将二人分开。
清哑一手扯着莫哥儿胳膊,一手摩挲他后颈。
这是安慰儿子。
莫哥儿打人,怎么还安慰他呢?
因为他被人叫了哑巴。
极哥儿那“哑巴”二字一叫出来,她心里很不高兴:别说她儿子不是哑巴,就算他真是个哑巴,也不能当面这么叫。
所以,她觉得儿子打的对。
不然的话,岂不任人欺负去了!
她不愿装模作样地责骂莫哥儿,又不能说极哥儿该打,只好不说话,好在她一向话少,这么的也不显她突兀。
适哥儿被弟弟的生猛劲给吓着了,挤到莫哥儿身边,小声道:“无莫,你怎么能打极哥儿呢?他是哥哥!”
极哥儿比莫哥儿大一岁,今年五岁。
莫哥儿冷冷道:“他骂我!”
方瀚海瞅着这个孙子,眼中精光闪闪。
适哥儿道:“他骂你不对,小叔肯定会罚他的。”
方则拍手,道:“到底是适哥儿,有长兄风范!”
莫哥儿眼皮子一垂,长睫毛盖下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方瀚海微微一笑。
严氏喝道:“这是谁在极哥儿面前嚼的舌头?”
高云溪正帮儿子擦眼泪,听了忙问极哥儿:“你怎么能说弟弟是哑巴呢?弟弟会说话。你听谁说的?”
极哥儿哭的一抽一抽,道:“章……妈妈。”
严氏立即叫传章妈妈进来。
方则笑道:“打两下就哭的这样?儿子,你真好出息。你比莫哥儿还大一岁呢,怎么一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又弯下腰,端详着莫哥儿道:“你这一声不吭就揍人的脾气,随了谁?你爹是厉害,但通常用脑不动手的。你娘更没打过人。”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高云溪笑道:“大嫂怎么没打过人……”
才要说那年把谢吟月打了两耳光呢,严氏咳嗽一声,才惊觉不该在孩子们面前说,忙冲清哑吐了下舌头,把话咽了回去。
清哑觉得有必要说几句,便牵着莫哥儿走到方无极跟前。
她微微弯腰,对极哥儿道:“极哥儿,不能叫弟弟哑巴,大伯娘听了难过。你是爹娘的心头肉,要是有人说你不好,你爹娘也会难过的。”
高云溪和方则都愕然——大嫂居然这样护短!
她儿子被打了,她都没敢露出一点不悦呢。
极哥儿忙问:“我也是大伯娘的心头肉吗?”
清哑愣了下,道:“你是大伯娘腿上肉。你和弟弟是手足,所以是大伯和大伯娘的腿上肉。”她心头肉只够三个孩子分。
方则见她说话如此实诚,忍不住大笑,众人也都忍俊不禁。
清哑不管,又叫莫哥儿给极哥儿赔礼道歉。
莫哥儿见娘先说极哥儿不对,然后才让他道歉,心里很满意,可见娘是赞成他揍极哥儿的,便很听话地给极哥儿道歉了。
适哥儿也过来打圆场,小兄弟几个很快和好了。
说笑一阵后,大家重新各自找座位坐下。
清哑在罗汉床边椅子上坐了,方无悔立即爬下床来,扑到她怀里,仰面问道:“娘,爹回来吗?”
天热,她头发短,不容易梳起来,严氏怕她热坏了,叫人帮她在头顶上扎了两个小辫,后脑勺又扎两个,一脑袋顶四个小辫,整张粉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像一枚鲜桃。
清哑摸摸她小脸,道:“就快回来了。”
无悔追问:“哪天回?”
清哑不敢撒谎,迟疑道:“总还要等些日子吧。你爹忙。”
无悔怏怏道:“想爹!”
严氏笑道:“这孩子,总惦记她爹。一下午都问了我好几次了。想起来问一回。过会子忘了,又问一回。这下见你来了,又问。”
清哑抱着女儿,轻轻摇晃,只是笑。
女儿特别黏方初,父女感情特默契。
关于这点,连她也只有吃干醋的份。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方无悔说不清思念的感觉,只喃喃念叨:“想爹!”看满屋子人都不感兴趣。
清哑和她脸贴脸,道:“娘陪你一块想。”
方无悔“嗯”了一声。
既然一块想,那总要说点什么吧?
她便问:“爹爹在干什么呢?”
清哑想了想,道:“一定在给无悔买礼物。”
这答案令方无悔很开心,笑出一嘴糯米牙。
这时,章妈妈被带进来了,严氏便喝问她,为何在极哥儿跟前乱嚼舌头,都跟谁嚼的,老实交代。
章妈妈吓得跪下,说并不敢乱嚼舌头,原是底下人听说乌油镇大少爷家的莫哥儿四岁了还没说一个字,谁知这回来了却知道叫人了,她很高兴,说“原还当是哑巴,谁知开口说话了。大器晚成!”
她很精明,只说是为莫哥儿高兴,又说“大器晚成”,并不是背后埋汰莫哥儿,想以此免除责罚。
莫哥儿四岁还不能说话,方家谁不担心他是哑巴?
更何况他娘小时候就有哑巴病,这也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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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哥儿安静地看着大家:我肯定会长成你们期望的男神,请拭目以待!转身……原野:嗳,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871章 争脸
严氏沉脸道:“明阳子先生早说了,莫哥儿没毛病。孩子说话有早有迟,莫哥儿性子安静,随他母亲,并非不会说。念你没有恶意,罚两月月银,以后可要把嘴管好!”
章妈妈磕头道:“谢太太体恤!”
磕了头就要起身。
还没起呢,就听一声童稚的呵斥:“掌嘴!”
她愕然抬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莫哥儿站在清哑椅子旁,小脸肃然,静静地、冷冷地盯着她。
这是要她自己掌嘴?
哎哟,这老脸可丢不起!
她慌张地看向高云溪,希望她能为自己出头。
高云溪尚未开口,就听方瀚海沉沉道:“哥儿的话没听见吗?”
声音不严厉,却吓得章妈妈一哆嗦。
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抽自己脸。
众人都神情诡异地看着,心中各自思量。
方瀚海给孙子撑了腰,见章妈妈打了十来下,莫哥儿还没叫停,清哑居然也不坑声,心抽抽——这老大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奇葩?
适哥儿从小显示魄力,但表现还算正常。
莫哥儿这脾气,一点不像老大,更不像他娘,这是随了谁?
清哑真是好妻子、好母亲。
方初管孩子,她从不干涉,觉得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十分重要;她自己也很尊重孩子们,从不因为他们是孩子就忽视他们的想法,所以就造成了眼下这个情形。
这会子她也觉得章妈妈打得太多了。
可是她又不想压制莫哥儿的想法。
怎么说,都是这章妈妈做错了。
她便和莫哥儿商量道:“够了吧?”
莫哥儿这才点头道:“够了!”
章妈妈这才停手,那脸都肿了。
莫哥儿又道:“谢谢我娘。”
要不是娘说情,他还要再等会再叫停。
章妈妈忙跪行过来,给清哑磕头。
这下,不但高云溪,连严氏都羡慕清哑:这儿子太争脸了!
章妈妈下去后,严氏对莫哥儿道:“你有主见,这是好事。但章妈妈是伺候极哥儿的,犯了错,该由你小婶婶或者祖母来惩罚。你是晚辈,不好越过你小婶婶和祖母去。你可记住了?”
这是她怕高云溪不自在,所以教导莫哥儿。
刚才纵容莫哥儿,那是不想长奴才的气焰。
清哑刚嫁过来时惩罚樊林家也是类似情形,虽欠妥,但方家长辈没人为樊林家的出头给清哑难堪。主子就是主子,没有主子去就下人的道理,何况这个下人还犯错了。
莫哥儿有些懵懂,面上却神色不变。
别人看不出他深浅,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清哑想起当年的事,忙对儿子道:“就是说,咱们家的人犯了错,咱们自己惩罚。要是亲戚跑来咱家打人,不礼貌。”
也不是不能管,终究是不合人情规矩的。
这下莫哥儿听懂了,因为他觉得:谁要是跑他家去指手画脚多管闲事,他断不能依从,他便垂下眼眸。
清哑又对高云溪道歉。
高云溪心性爽朗,加上她出嫁前就与清哑交好,深知清哑不擅在这些人事上用心机,刚才不是有心的;再者,方初已经是分门立户了,妯娌两个不存在利益之争,她自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和清哑生嫌隙。
她便笑道:“这有什么。莫哥儿这才有气势呢。”
又低头对极哥儿道:“你要跟弟弟多学学。”
方则对莫哥儿道:“哎呀,原来你比适哥儿还厉害!小叔以往没发现。过来——”他冲莫哥儿招招手——“让小叔瞧瞧。好小子,进来就把你哥哥揍一顿,接着又把奴才打一顿。”
莫哥儿抬眼看向方则,慢吞吞地走过去。
方瀚海和方则都暗赞,觉得他有胆量。
换个孩子,没准因为方则是极哥儿父亲,就不敢过去了。
方则捉住莫哥儿就要揉搓,被他身子一扭滑脱了。
方瀚海像才发现这个孙子一样,正如方则所说,以往适哥儿太引人注目,莫哥儿又死不开口,所以竟忽视了他。刚才莫哥儿的表现引起他注意,他便想要试试莫哥儿的深浅,于是提出教莫哥儿下棋。问话是不行的,莫哥儿不爱说话,问三句回一句,也掏不出他想听的,听着人发急。
祖孙两个摆开阵势,适哥儿等人都围在旁看。
才下了一盘,方瀚海就吃惊不已。
倒不是说莫哥儿棋艺有多了得,他一个小孩子,再好也不能逆天,只是他学的很快,那个聪明远远超过了适哥儿。
他继承了清哑安静和做事专注的特性。
他还继承了方初行事果断犀利的风格。
方瀚海看着紧闭小嘴的莫哥儿,目光深邃:这个孙子比适哥儿有心机,加上他这安静偏冷的性子、妖孽般的智慧,将来会是适哥儿最大的助力。适哥儿性子爽朗豁达,适合在人面上周旋。
一时人来回,说饭摆好了,众人便去小花厅用饭。
进入大花厅,向右手转过一道隔扇,一阵凉风和着花香扑面而来。这间小花厅北窗临水,又晒不着太阳,南北门窗对流串风,夏天最阴凉不过,因此大家常在这里歇息用饭。
饭后,又切了上好的新鲜瓜果来大家吃。
西瓜切成尖尖的三角形,一个小碟子装两块。
清哑喜欢在一家人欢聚的时候,教小孩子给长辈拿东拿西,也不是刻意讨好,一来小孩子天真可爱,可以让长辈开心;二来教育小孩子尊敬长辈,愉悦天伦,比下人伺候的效果不一样。
当下,她看了看方瀚海,将装了两块西瓜的小碟子交给方无悔端好,轻声道:“去,送给爷爷。”
这样事方无悔在家常做,忙端了碟子朝方瀚海走去。
将碟子放在祖父身边矮几上,她道:“祖父,吃瓜。”
方瀚海点点头,拿起一块来就咬。
方无悔没有离开,站那看着祖父。
也许是方瀚海的长相,也许是他威严沉稳的气质,总之方无悔觉得祖父给她很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方初,有些亲近。
“我想爹。”
小女娃看着爷爷道。
方瀚海眼皮抬了下,接着啃西瓜。
自他回来后,就听方无悔对严氏说想爹,又对方纹说,又对适哥儿说,再对清哑说……就是没对他说过,现在他也在劫难逃了。
他想,只要他不吭声,无悔就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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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比较
严氏沉脸道:“明阳子先生早说了,莫哥儿没毛病。孩子说话有早有迟,莫哥儿性子安静,随他母亲,并非不会说。念你没有恶意,罚两月月银,以后可要把嘴管好!”
章妈妈磕头道:“谢太太体恤!”
磕了头就要起身。
还没起呢,就听一声童稚的呵斥:“掌嘴!”
她愕然抬眼,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莫哥儿站在清哑椅子旁,小脸肃然,静静地、冷冷地盯着她。
这是要她自己掌嘴?
哎哟,这老脸可丢不起!
她慌张地看向高云溪,希望她能为自己出头。
高云溪尚未开口,就听方瀚海沉沉道:“哥儿的话没听见吗?”
声音不严厉,却吓得章妈妈一哆嗦。
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抽自己脸。
众人都神情诡异地看着,心中各自思量。
方瀚海给孙子撑了腰,见章妈妈打了十来下,莫哥儿还没叫停,清哑居然也不坑声,心抽抽——这老大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奇葩?
适哥儿从小显示魄力,但表现还算正常。
莫哥儿这脾气,一点不像老大,更不像他娘,这是随了谁?
清哑真是好妻子、好母亲。
方初管孩子,她从不干涉,觉得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十分重要;她自己也很尊重孩子们,从不因为他们是孩子就忽视他们的想法,所以就造成了眼下这个情形。
这会子她也觉得章妈妈打得太多了。
可是她又不想压制莫哥儿的想法。
怎么说,都是这章妈妈做错了。
她便和莫哥儿商量道:“够了吧?”
莫哥儿这才点头道:“够了!”
章妈妈这才停手,那脸都肿了。
莫哥儿又道:“谢谢我娘。”
要不是娘说情,他还要再等会再叫停。
章妈妈忙跪行过来,给清哑磕头。
这下,不但高云溪,连严氏都羡慕清哑:这儿子太争脸了!
章妈妈下去后,严氏对莫哥儿道:“你有主见,这是好事。但章妈妈是伺候极哥儿的,犯了错,该由你小婶婶或者祖母来惩罚。你是晚辈,不好越过你小婶婶和祖母去。你可记住了?”
这是她怕高云溪不自在,所以教导莫哥儿。
刚才纵容莫哥儿,那是不想长奴才的气焰。
清哑刚嫁过来时惩罚樊林家也是类似情形,虽欠妥,但方家长辈没人为樊林家的出头给清哑难堪。主子就是主子,没有主子去就下人的道理,何况这个下人还犯错了。
莫哥儿有些懵懂,面上却神色不变。
别人看不出他深浅,还以为他听进去了。
清哑想起当年的事,忙对儿子道:“就是说,咱们家的人犯了错,咱们自己惩罚。要是亲戚跑来咱家打人,不礼貌。”
也不是不能管,终究是不合人情规矩的。
这下莫哥儿听懂了,因为他觉得:谁要是跑他家去指手画脚多管闲事,他断不能依从,他便垂下眼眸。
清哑又对高云溪道歉。
高云溪心性爽朗,加上她出嫁前就与清哑交好,深知清哑不擅在这些人事上用心机,刚才不是有心的;再者,方初已经是分门立户了,妯娌两个不存在利益之争,她自不会为了一个奴才和清哑生嫌隙。
她便笑道:“这有什么。莫哥儿这才有气势呢。”
又低头对极哥儿道:“你要跟弟弟多学学。”
方则对莫哥儿道:“哎呀,原来你比适哥儿还厉害!小叔以往没发现。过来——”他冲莫哥儿招招手——“让小叔瞧瞧。好小子,进来就把你哥哥揍一顿,接着又把奴才打一顿。”
莫哥儿抬眼看向方则,慢吞吞地走过去。
方瀚海和方则都暗赞,觉得他有胆量。
换个孩子,没准因为方则是极哥儿父亲,就不敢过去了。
方则捉住莫哥儿就要揉搓,被他身子一扭滑脱了。
方瀚海像才发现这个孙子一样,正如方则所说,以往适哥儿太引人注目,莫哥儿又死不开口,所以竟忽视了他。刚才莫哥儿的表现引起他注意,他便想要试试莫哥儿的深浅,于是提出教莫哥儿下棋。问话是不行的,莫哥儿不爱说话,问三句回一句,也掏不出他想听的,听着人发急。
祖孙两个摆开阵势,适哥儿等人都围在旁看。
才下了一盘,方瀚海就吃惊不已。
倒不是说莫哥儿棋艺有多了得,他一个小孩子,再好也不能逆天,只是他学的很快,那个聪明远远超过了适哥儿。
他继承了清哑安静和做事专注的特性。
他还继承了方初行事果断犀利的风格。
方瀚海看着紧闭小嘴的莫哥儿,目光深邃:这个孙子比适哥儿有心机,加上他这安静偏冷的性子、妖孽般的智慧,将来会是适哥儿最大的助力。适哥儿性子爽朗豁达,适合在人面上周旋。
一时人来回,说饭摆好了,众人便去小花厅用饭。
进入大花厅,向右手转过一道隔扇,一阵凉风和着花香扑面而来。这间小花厅北窗临水,又晒不着太阳,南北门窗对流串风,夏天最阴凉不过,因此大家常在这里歇息用饭。
饭后,又切了上好的新鲜瓜果来大家吃。
西瓜切成尖尖的三角形,一个小碟子装两块。
清哑喜欢在一家人欢聚的时候,教小孩子给长辈拿东拿西,也不是刻意讨好,一来小孩子天真可爱,可以让长辈开心;二来教育小孩子尊敬长辈,愉悦天伦,比下人伺候的效果不一样。
当下,她看了看方瀚海,将装了两块西瓜的小碟子交给方无悔端好,轻声道:“去,送给爷爷。”
这样事方无悔在家常做,忙端了碟子朝方瀚海走去。
将碟子放在祖父身边矮几上,她道:“祖父,吃瓜。”
方瀚海点点头,拿起一块来就咬。
方无悔没有离开,站那看着祖父。
也许是方瀚海的长相,也许是他威严沉稳的气质,总之方无悔觉得祖父给她很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方初,有些亲近。
“我想爹。”
小女娃看着爷爷道。
方瀚海眼皮抬了下,接着啃西瓜。
自他回来后,就听方无悔对严氏说想爹,又对方纹说,又对适哥儿说,再对清哑说……就是没对他说过,现在他也在劫难逃了。
他想,只要他不吭声,无悔就会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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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脚嘛,生的孩子一定要不同,这点作为作者一定要坚守!赞自己一个!(未完待续。)
第873章 亲事
方初在信中告诉清哑:周巡抚的谋逆案审定了,卫昭也被卫氏族人接连出首举报,暗处产业一一浮现,被官府查抄。卫昭的亲信随从也一一落网。这些亲信又吐出更多卫昭的消息,牵连出更多卫昭家产,大多聚集在岷州,朝廷已经派人去了岷州查封卫家,捉拿卫昭。
还说,他这次一定不会让卫昭跑了。
后面,方初又说了些私密甜蜜话儿,让清哑放心他,等事定,他回来接她一起去京城;然后恭喜她,这次朝廷又会封赏她……
厚厚的一沓纸,足有十几张。
清哑有种接到情书的感觉,心里萌动着甜蜜和欣喜,反复看了几遍,意犹未尽,又把小豆子叫到身边询问这些天的情形。
小豆子喜欢清哑的善良平和,对他们这些从小就跟着方初、陪伴方无适兄弟的小厮很照顾,因此心里对她有种母姐般的依恋。
方初派他回来,就是让清哑放心。
小豆子将这些天的事细细地说了。
比如卫氏族人举报卫昭在湖州的一处买卖,方初悄悄随官府一道去查看究竟。那是个风景优美的乡下小镇,很有特色,方初在那里给清哑和孩子们买了不少玩意儿。
……
清哑正听着,被孩子们的叫嚷惊醒。
原来适哥儿他们正翻方初捎回来的土仪。
清哑微笑:在这样紧张的时候,他在外还不忘给她和孩子买东西,真是有心。她也走过去,和孩子们一一挑拣、翻看。
方初专给方无悔买了一盒子桃核雕的小玩意,个个精致的不得了,她开心地拿给清哑看,说“爹买的”。
清哑教她:“爹买的东西,孝敬祖父祖母和小叔婶婶。”
方无悔忙拿个枣木做的痒痒挠送给严氏,道:“爹买的。”
严氏乐得满脸笑容,夸她孝顺。
无悔又拿了个黑黝黝的扳指,也不知什么做的,送去给方瀚海,“爹买的,孝敬祖父。”方瀚海接过去,嘴角微翘。
然后送一套梳篦给高云溪,说“爹买的!”
再送一只笔筒给方则,说“爹买的!”
再送篦子给方纹,也说爹买的。
孩子们自己抢自己喜欢的,根本不用她送,但她也不忘对他们每一个人叮嘱强调一句“我爹买的”。——你们要记得这人情。
众人听到后来,都忍不住笑。
高云溪不可思议地问清哑:“她怎么这样亲近大哥?”
女儿不是都和娘更亲一些么。
清哑微笑道:“他爹宠她。”
都宠上天了!
高云溪道:“你不吃醋?”
清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高云溪咯咯笑了。
……
次日早饭后,圆儿使人来回清哑,说冬管事来了,清哑便交代适哥儿和弟妹好生跟爷爷学认字读书,她才出去。
冬管事便是冬儿,刘虎死了,她婆婆一千两银子将她卖给清哑,她不喜人叫她刘虎家的,更不喜人叫她刘寡*妇,别人又不好称她闺名“冬儿”,便都叫她冬管事,反把她娘家和婆家的姓都忘了。
冬儿是为乌油镇研发中心的事来的。
她向清哑回道:“证据是没找到。不过……”
说到这她停下,神情有些踌躇。
清哑疑惑地看着她。
冬儿道:“就是四月间,福儿人很不对劲。”
福儿?
福儿是清哑从五桥村带回去的,很淳朴的一个乡村女儿,清哑觉得她不像心里藏奸不安分的人。
福儿前年嫁给竹器坊一位姓马的管事。
冬儿道:“奶奶,这事我也只是疑惑,并不敢确认。那段日子福儿魂不守舍的,虞姑娘还跟我说过呢,猜想她有什么难处。这事我既知道了,若不告诉奶奶,倘若真是她,那便是我经管不严。奶奶听了,再仔细查一查,也别冤枉了好人。”
清哑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问:“还有什么异常?”
冬儿道:“别的也没发现什么。”
清哑道:“那你先回去吧。这事等我回去再说。”
冬儿便告辞了。
清哑把福儿的事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便暂时丢在一边,等方初回来再说,看看天不早了,便往严氏这边来。
到这边,听丫鬟说严大奶奶来了,太太在小花厅见她。
严暮阳中了秀才,严家也不打算热闹。八月他还要参加秋试,若中了,明年还要参加春闱,有的是热闹的机会。但无声无息也不好,严家便准备七月初十举行家宴,严氏是姑太太,自然被邀请。
原本下个帖子让人送来就行,梅氏却讨了这趟差。
她是冲清哑来的,为的是严暮阳的亲事。
严暮阳的学问文章,连碧水书院几位极有名望的大儒都称赞,说他若不出意外,明年高中是稳的,就看能不能夺得状元了。
儿子前程远大,梅氏当然高兴。
高兴之余,又操心起他的亲事来。
严纪鹏一直瞩意和郭家结亲,她却想娶娘家侄女梅如雪,最后抵挡不住公婆一齐反对,才把这念头歇了;现在见严暮阳前程远大,她又想娶一位有背景的官家女儿,反正是看不上郭巧儿。
她这次是有信心的:严纪鹏居然让严暮阳考科举,严家近几年的产业也有意收缩,不像从前锐意拓展,说明严家要收手了,要子孙转向仕途发展。那么,严暮阳还要娶郭巧儿吗?
还是寻一门对他仕途有帮助的亲事更合适些。
几年前,严家祖籍徽州来了一位叫王源的知府。
这王源出自太皇太后的娘家,王氏一族。
王氏一族自大靖开国以来,族**出了三十多位进士,举人秀才也不用数了。王氏还出过三位宰相,三位皇后,二品以上官员十位,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诗礼豪族、清贵人家。
为何又说清贵人家呢?
因王家虽是诗礼豪族,却从未出现权倾朝野、外戚专权、令朝廷忌惮的情形,王家向以诗书传家,非常懂得自律,故而能延续至今。
这王源才名卓著。王源膝下二子一女,都很出色,尤其女儿王瑛,今年十五岁,生的花容月貌,才学还在她兄长之上。
两年前,严暮阳回祖籍时,特意去拜访请教王源。
王源试过他才学后,赞不绝口;又见他品貌出众,更加喜爱,对着严家大爷严予宽反复夸赞,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梅氏听严予宽说后,趁机劝他帮严暮阳求这门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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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4章 激将
若是从前,严予宽只怕还犹豫,这次却有些动心了。
他也希望儿子能结一门好亲事。
只是严暮阳虽是他儿子,他却不敢背着严纪鹏私自帮严暮阳定亲,严暮阳的亲事,是一定要经严纪鹏同意的,因此他只说会跟父亲提。
梅氏想,跟公公提,公公肯定不答应。
梅氏旧年底在王府见过王瑛一面,惊为天人,便以言语试探王夫人。彼此都是有体面的人,当然不能直白求亲,只说瑛姑娘这样好女儿,谁家娶了都是莫大福气,十分的含蓄。
王夫人见她目露热切,心下明了。
她是见过严暮阳的,对他人品才学也很动心,再一个缘故就是因为严未央了。
王源曾和蔡铭同在云州共事过,王夫人对严未央印象很深。严未央嫁进蔡家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不仅将内宅打理井井有条,三个儿子教养出色,且对蔡铭上峰下属之间联络关照,都处置十分妥当,蔡铭这些年官运亨通,她功不可没。
有蔡家这样的姻亲,王夫人又觉严家家教门风不错,经商多年也没丢了读书人的根本,世家气度不减;再者她虽不重银钱,也知过日子没银钱不成,很多官员外面看着风光,其实人情往来捉襟见肘,严家豪富,女儿若嫁给严暮阳,将来根本不用为家计操心。
她便也含蓄地夸赞了严暮阳一番,又说她家老爷如何看好严暮阳,必定是前途无量云云,隐晦地表达了心思。
梅氏大喜,自觉这亲事有指望了。
她便和严予宽来霞照,要说动公婆上王家求亲。
严予宽才对严纪鹏提了个头,就被父亲堵回去了,只说严暮阳科考要紧,不许用“闲杂”事搅扰他心思,万事等春闱过了再说。
严暮阳科考也没让回祖籍徽州,被安排在湖州。
梅氏越发不安,思来想去,想到一个主意:从清哑这下手!
郭织女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若以言语激起她傲气,主动拒绝侄女和严家结亲,严纪鹏便无可奈何了。
这如何激,分寸可要掌握好。
郭家今时不同往日,不但和方家结了姻亲,清哑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梅氏并不想得罪清哑,只求不动声色地暗示即可。
再说清哑,听说梅氏来了心一动,也勾起一段心思。
她自做了母亲后,想法与以前有所不同。
当年严纪鹏向郭家提亲,她虽不赞成,那是因为严暮阳和巧儿年纪都小。这些年过去了,严暮阳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确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好男儿是值得争取的,清哑便要为侄女争取了。
再说,清哑也看出严暮阳对巧儿有情义。
当下这社会习俗,都是父母之命、盲婚哑嫁的多,能相互看对眼再做成姻缘的,万中无一,她不想巧儿错过。
至于梅氏的心思,清哑也知道,不过她不太在意。
谁家没有个难缠的人呢?公婆姑嫂,总有不如人意的。
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有个唠叨的唐僧师傅呢。
便是她当年,不也被方老太太嫌弃,方瀚海夫妇也不肯明着承认她吗,还是她自己努力,才取得了方氏一族的认可。
她相信巧儿,绝对有能力搞掂梅氏。
说到底,关键还在严暮阳身上,只要严暮阳有担当、有主意,对巧儿真心,这个女婿就值得郭家去争取!
她问了严氏在小花厅见梅氏,便转了进去,只见严氏坐在北窗下的罗汉床上,梅氏坐在她右手边一张椅子上,正说笑。
窗外流水潺潺,凉风透入窗内,丝毫不觉暑热。
清哑招呼道:“大表嫂来了。”
梅氏忙站起来,亲热地对她笑道:“刚来。正和姑母说呢,弟妹是个有福的,所以适哥儿才大难不死,将来更大福气在后头呢。我们在家说起这事来,谁不夸适哥儿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当娘的,永远听不厌人家夸自己孩子。
清哑微笑道:“表嫂过奖了。”
一面请她又坐下,叙些闲话。
免不了大家又夸赞一番严暮阳有出息,清哑也说了几句。
梅氏听了十分得意,看着清哑心想:“若非暮阳要入仕,其实和郭家结亲也不错。待会可要谨慎些好好说,别得罪了她。”
想罢笑道:“话虽如此,但官场险恶,姑母最知道。咱们这几家,原本就是世宦之家,只因官商不能并重,才放弃做官,不是族中孩子没出息。现在阳哥儿要入官场,我难免思虑多了些。”
严氏道:“这事有他祖父和父亲操心,你就别操心了。”
梅氏笑道:“姑母说的是。侄媳也不懂这些。”
然后便说严暮阳如何得王源夸赞,“就是太皇太后娘家的族人。”
严氏点头道:“王家是书香世家,出了好几位宰相。”
梅氏暗暗高兴,接道:“可不是,连皇后都出了三位呢,最清贵的。王大人有一女,今年十五岁,生的花容月貌,听说才学比她哥哥还强呢。侄媳想,若能为阳哥儿求得这门亲,可不是天作之合,且对他前程大有裨益。侄媳探了探,那边对阳哥儿也满意……”
严氏那是什么人,立即明白了梅氏来意,心下一沉,因梅氏话题转得太急,她来不及阻止,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等梅氏说完,她便截断梅氏话头:“人家夸阳哥儿,是阳哥儿值得人夸。没影的事,还是不要随意猜测。”
梅氏一愣,便醒悟过来,红了脸。
严氏这是敲打她:若将来两家亲事成了还好;若不成,她今日说这话,岂不成了王家想求严暮阳而不得,有损王家名声。
当着清哑,严氏总算给她留了脸面,说得比较含蓄。
她急忙补救道:“是侄媳妄想了!不如姑母帮着去说说。”
说不说的都不重要,让清哑听到她这个想法才重要。
郭织女知道了她想为严暮阳求娶官家女,还能厚着脸皮让巧儿嫁入严家吗?以郭织女的心性,定是不肯的了。
严氏是知道严纪鹏打算的,恼恨这个侄媳妇在她面前弄手段,算计她儿媳,便不咸不淡道:“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最讲究缘分。有缘的便千难万难也能聚在一起;无缘的再费心机都没有用。你要我帮忙,我都没见过那王家女儿,如何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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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如棋,咱们清哑也在成长,宁折不弯那是看人的……(未完待续。)
第875章 貔貅
方初和谢吟月没定亲?
清哑和江明辉没定亲?
韩希夷和谢吟月没退亲?
可是看看他们的结果:定亲的退亲了,退亲的又结亲了。
梅氏被噎得下不来台,尴尬不已,对清哑讪笑道:“当娘的都这样,总是为儿女操不完的心。”一面悄悄打量清哑脸色。
清哑心下虽有些诧异,面上却静静地。
她想的是:不知严纪鹏和严暮阳是否和梅氏一样打算?若两人中有一人是这打算,她便要放弃这门亲了;若他祖孙二人都没起这心思,梅氏的话她不会放心上。至于严暮阳的父亲严予宽,那是个忠厚君子,若严暮阳真娶了巧儿,他不会刁难巧儿的。
可怜的梅氏,不知自己被清哑华丽丽地无视了。
清哑见她看自己,不好再沉默,道:“表嫂别急。暮阳这么有出息,将来表嫂的福气在后头。”——就等着享我侄女的福吧!
梅氏愕然,想:“我不急。你不该急吗?”
梅氏觉得自己费尽心机的表演全在清哑平静的眼眸中一览无余,不由局促难受,又恨她这性子,自己倒显得心浮气躁了。
梅氏想打破清哑的平静,想叫她着急难受。
她便又添加一把火,对严氏道:“姑母不说缘分,我还不敢起这个心思呢,可不就是因为觉得有缘么——”
严氏和清哑听这话内有文章,都一齐看着她。
梅氏笑吟吟道:“暮阳那年把随身佩戴的貔貅给弄丢了,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公公后来又寻了块好玉,重新请了一尊来。谁知上次我在王家见了那王姑娘,她居然戴着一只——和暮阳丢的那只一模一样。我当时惊的很,就问她来历。”
清哑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严暮阳的貔貅,那不是送给巧儿了吗!
怎么说丢了呢?
严氏肃容问:“王姑娘怎么说?”
梅氏瞥见清哑眼露诧异,心下舒畅不已,心想总算知道着急了,便笑道:“我原以为,那是她长辈赐的,或者珍宝斋买的。结果她说,是从一当铺里淘换来的。——这可不是缘分?”
严氏道:“你是说,那貔貅就是暮阳丢的那只?”
梅氏用力点头道:“正是!”
严氏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问:“你当时说了吗?”
梅氏忙摇头道:“侄媳怎能如此莽撞。”
严氏警告道:“你还是跟你公婆说一声妥当。”
梅氏笑道:“是。侄媳怎敢自作主张呢。”
转脸冲清哑一笑。
清哑好心提醒道:“表嫂别弄错了,闹笑话。”
梅氏忙道:“那怎么会呢。”
清哑依然认真道:“暮阳的貔貅是什么样的,表嫂记得吗?”
她是真好心,不忍看见梅氏为这事弄错难堪。
梅氏道:“当然记得,那里面有几颗血红点子。”
后一句话有些勉强,似乎底气不足。
清哑不再多说,脑海中浮现巧儿拿那貔貅给自己看的情形,说是严暮阳送的,招财的,小小的玉里面有许多血红点,迎着光线转动角度,会折射出不同的魅力色彩……
梅氏对她这神情迟疑起来,借着低头喝茶暗忖:到底对这事怎么想的呢?心里忍不住埋怨她太古板了,让人想套话也无处下手。
严氏也不再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梅氏。
一时间,小花厅内安静下来,窗外潺潺流水声便格外清晰起来,清脆欢快的声音仿佛从心头流淌过,滤得身心都凉爽了。
又坐了会,梅氏放下茶杯,指了个借口,告辞了。
清哑代严氏送她出去。
一路上,梅氏言笑晏晏,想再探知清哑心意;清哑含笑静听,偶尔回一句,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她们要结亲了。
直到上马车,梅氏也不知今日所行目的是否达到。
清哑转来,严氏打量她,见她很平静,也不知她如何想的。这种事还是装糊涂比较明智,真要说开了,当事人更加没脸。
严氏便打定主意,得了空去问哥哥个准信,再来告诉清哑。
清哑也在想,明天叫巧儿来问问。
梅氏清哑满脑子都是貔貅,严暮阳和巧儿也在为貔貅伤神。
先说严暮阳。
郭勤临别时说的话令他深深警惕。
方初娶郭织女的手段的确不是他可以效仿的。
当年,方初当众宣告非郭清哑不娶,那时她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故而能震撼人心。后来方初水下救人、清哑为了方初向朝廷请赐贞节牌坊、二人联手弹琴,哪一桩数出来都惊世骇俗。
普通男女不能做到其中一桩。
世俗就是如此,若你真能人所不能,便会赢得世人感佩和尊敬;而普通男女若要私求终身,却会被指责不知廉耻。
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对方初和郭织女了!
严暮阳若要学方初,只会给巧儿带来伤害。
他只能寻求严纪鹏支持,三媒六聘上郭家求亲。
所以,他当晚就去求祖父。
严暮阳这样对严纪鹏说道:“孙儿乃读圣贤书的君子,当勇于承担。当年顽劣,害得郭妹妹闺誉蒙尘,孙儿发誓,今生定要守护她,不使她受半点非议和委屈。”——很是正气凛然!
严纪鹏闲闲地、毫不犹豫地打击道:“可是爷爷当年向郭家求亲了,他们不答应。你也知道,郭家不太在乎世俗流言。”
严暮阳憋红了俊脸,道:“可是孙儿在乎。”
严纪鹏正色道:“那你就该发奋图强,考一个状元回来。爷爷可不想舍了这张老脸出去后,又被人家拒绝。这回定要做一锤子买卖。你若中了状元,爷爷请人上郭家提亲底气也足些。”
严暮阳道:“状元我会考。可是爷爷,这事不能耽搁了……”
再耽搁,他怕母亲横生枝节。
这次,母亲居然说动了父亲,还弄出个有缘的貔貅来。他当时就急了,一口否认说王瑛那貔貅绝不是他的——他的正挂在巧儿妹妹脖子上呢。梅氏问他,又没见过王瑛的貔貅,怎知不是。他答不上来,坚持说不是,又说他现在不想考虑终身大事。
转头,他就来找祖父做主了。
严纪鹏明白他担心,威严道:“你只管专心考试。其他的事无需你操心。这个家,还是爷爷做主!”说到后来,声音明显不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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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帮忙
大儿子和儿媳的心事,严纪鹏清楚的很。
官场背景深厚固然重要,但也要自己有能力,人脉才能发挥作用;若自己无能,再强的靠山也不能保你一辈子。
以严家的底蕴和实力,扶持严暮阳戳戳有余,何须攀附王家!
世宦大家有世宦大家的艰难和忌讳,严纪鹏清楚的很。
王家若是那任人唯亲的,早败落了,还等到今天?他们自己还要督促子孙用功上进呢,无能的子孙他们一样不会扶持,以免自毁长城,何况外嫁女的女婿。
长子和长媳急功近利,严纪鹏可不糊涂。
严纪鹏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巧儿当年嬉闹之下扯了严暮阳的裤子,他以为严暮阳必须要娶巧儿,已认定巧儿是严家长孙媳了。
严纪鹏心里,娶郭家女未必比王家女就差。
郭家是寒门,可不是普通寒门。
郭家被御赐为“纺织之家”,既为皇上和朝廷重视,又不因财势被忌讳,是极有利的结亲人家。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定要严暮阳高中后才去郭家求亲。
严暮阳见祖父不肯通融,只好怏怏回房,用心攻读。
疲累之余,他放下书本揉着眉心。
双目一闭,眼前又浮现当年被巧儿扯了裤子的情形,不禁俊面羞红,浑身发热,下意识地夹紧双腿,仿佛那个淘气的小丫头还困惑地盯着他那儿看,弄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郭巧儿,你这个野丫头!”他咬牙。
他思念巧儿,又不敢越过祖父乱做主张,只能煎熬。
再来说巧儿。
她渐渐长大后,心里隐约觉得,严暮阳当年送她貔貅有私相授受的嫌疑,若让人知道很不妥,因此对貔貅的来历讳莫如深,不但瞒着父母,连贴身伺候的金锁和银锁也瞒着,沐浴也不让她们在旁伺候。
她也想过将貔貅还给严暮阳,只是一来这貔貅她贴身戴了许多年,沾染了她的气息,断不能再还给他;再者她也舍不得,怕还了貔貅也带走了郭家的财运。
她只好尽量忽视此事,希望严暮阳忘了它。
有时她也会想起当年扯了严暮阳裤子的情形,忍不住脸红。
然每当这时,她肯定会想起严暮阳说的“休想我娶你”那句话,便十分气愤,望着无人处恶狠狠道:“想我嫁你,做梦吧你!”
巧儿不想嫁严暮阳,有人想嫁。
这天,巧儿来到锦绣堂,梅如霜来找她。
严暮阳科举后,肯定接着就要议婚,梅如霜为姐姐担心,以为表哥肯定娶巧儿,便仗着和巧儿还算合得来,想求一句准话。
她趁着和巧儿去官房的机会,低声问:“郭家要和严家定亲了?”
巧儿正敏感这事,立即把杏眼一瞪,道:“你胡说什么!”
梅如霜也没说谁和谁定,但她就是想到严暮阳和自己,便羞恼了。
梅如霜慌忙道:“是我胡说,是我胡说!”心中却暗喜。
巧儿哼了一声,问:“说,为什么胡说?”
梅如霜坦然道:“因为我家想和表哥结亲。”
一面将姑妈和母亲想亲上加亲的话告诉了巧儿,可是严家不答应,这件事就拖延下来,如今眼看不成了,她想求巧儿帮忙。
巧儿心底深处泛起一阵不舒服,她以为是自己抗拒严暮阳,心想“我才不会嫁他呢。哼,了不起吗?我勤哥哥也能考进士!”
她便决定帮梅如霜这个忙,让严暮阳娶梅如雪。
只要严暮阳娶了梅如雪,她便不再担心这些了。
她便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梅如霜眼神闪烁,不敢直说,奉承道:“你呀,太出色了。你打扮丑一些,衬托得我们出色一些,严爷爷就会发现姐姐的长处。”
巧儿瞪大了眼睛,“你想害我?”
她最爱美了,让她扮丑,不是害她是什么!
梅如霜忙赔笑道:“也不是要你弄丑自己,你不是爱金银嘛,你往头上身上多穿戴些金银,把自己装扮俗气一些,就成了。”
巧儿想起一身火红的严未央,眼珠一转,点头道:“这个成。”
梅如霜见她答应了,大喜,直赞她好姐妹。
又真诚道:“巧儿,你这么出色,肯定能嫁个好人家的。”
巧儿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于梅如霜的心思,她大约懂了。
梅如霜看出来严暮阳对巧儿有意,在探明巧儿无意嫁他后,便求巧儿往俗气上打扮自己,展现她爱财的一面,好让严暮阳对她敬而远之,给梅如雪制造机会,让梅如雪凸显出来。
于是,第二天巧儿便换了一身大红色纱衣,绣富贵牡丹,纤腰束成一小把,梳了个高髻,戴了当年太后赏给清哑的镶八宝凤钗头面,项上挂着精致的镶紫黑蓝三色宝石项圈……总之浑身富贵!
富贵之外,那个气质——
黑眸滴溜溜地转,灵动慧黠。
巧儿往锦绣堂一站,立即吸引了所有目光,那一身灿烂耀眼的光华,向众人昭告继郭清哑之后,郭巧儿正式接管了郭家。
“郭家又出一位织女了。”
“可不是。听说才十四岁呢。”
“谢吟月也是十四岁执掌谢家。”
“郭清哑是十五岁。”
“严未央是十六岁。”
“郭巧儿织布也许比不上她姑姑,但看她这性子,要比郭织女厉害多了。郭家后继有人啊!”
人们看着天字一号廊亭不住议论。
梅如霜第一个来到天字一号亭,对巧儿兴师问罪。
她围着巧儿转了一圈,愤愤道:“你这是扮俗气了?!”
巧儿随着她的步子,潇洒地转了个圈,显摆道:“我可是听你的,把最值钱的都挂身上了。怎么样?”
梅如霜嫉妒道:“不是这么挂的呀!”
这么挂,谁不喜欢?
她也想挂一身,不,挂满身!
严家廊亭那边,严纪鹏看着巧儿笑了,仔细端详后觉得:她与谢吟月、严未央、郭清哑等女少东相比,最突出的不是气势,是狡黠。
严纪鹏否定了“慧黠”这个词,用了狡黠。
孙子有些清傲,正该娶这样狡黠的女子从旁辅助。
严暮阳熬了一夜,今晨随爷爷来到锦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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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生气
他现在正是紧张时候,本不该来的,但他振振有词地说,老是读书容易闷,出来看看锦商云集的盛况,对他领会经济史学有好处。
其实他就是想巧儿了,想来看看她。
他看到了,那丫头居然装扮的这样光彩夺目!
他双目粘在巧儿身上,怎么也扯不开。
严纪鹏趁机激他道:“如何?你觉得,这样的郭巧儿,你若是不考个状元回来,她能看上你?爷爷若是贸然上门求亲,再被拒了,还有脸去第三次吗?那件事你也不要再提,人家根本不在意。沈怀玉怎么定的亲?那是爷爷故意误导你沈爷爷,他以为我们和郭家有了口头婚约,才放弃了。但除了沈怀玉,沈家还有其他孙子。这次郭织女又立了功,郭巧儿根本不愁嫁。”
沈亿三原也中意巧儿,但他知道当年的事,以他们的观念,严暮阳是一定要娶巧儿的,这才给沈怀玉定了别的人家。
严纪鹏不肯告诉孙子实情,一心刺激他。
严暮阳不由自主绷紧了身子,双拳攥紧了。
严纪鹏暗自得意:“哼,若是先定了亲,只怕这小子就没心思读书了。借着郭巧儿激发他上进,到时候大登科连着小登科,那才风光!”
当然,除了这个缘故,他也真怕郭家会拒亲。
若是孙子高中后再上郭家求亲,就稳妥多了。
……
天字一号廊亭内,巧儿和梅如霜对坐。
郭家产量只够签宫中和官府订单,没有余力再签别的商家,故而除了织锦大会第一天,后来都没什么事,只和行内有头脸的商贾们交结,这些由郭家父子出面,巧儿只应对姑娘和奶奶们。
巧儿笑吟吟地对梅如霜道:“霜儿你别这样子。我完全按你说的,把值钱的都往身上挂……”
梅如霜急道:“你还说!”
又怏怏道:“就算你打扮再庸俗也没用了。”
巧儿好奇地问:“怎么了?”
梅如霜道:“姑妈帮表哥相中了王家姑娘。”
巧儿吃一惊,忙问:“哪个王家?”
梅如霜便如此这般,将王家和王瑛的情形说了,连王瑛淘换的貔貅和表哥现在佩戴的一样都说了。
巧儿笑不出来了,狠狠地扭手帕子,并在心里骂严暮阳:“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原来看中人家的貔貅和他的一样,羡慕人家家世,贪恋人家才貌双全,说什么向人家父亲讨教学问,都是借口!借口!”
她忽然委屈地想哭,“爱娶谁娶谁!与我有何干。”
梅如霜愣了下,也抱怨道:“都怪姑妈!表哥也是,天下有才学的人多着呢,青山书院和碧水书院那么多经学大家,想请教什么不能,偏跑去徽州向王姑娘的父亲请教,招惹事端。”
她觉得,严暮阳若不想娶她姐姐,就该娶巧儿,什么王姑娘李姑娘,再好的家世能和巧儿比吗?巧儿多能干啊。那家世好的,还能把好处都给女婿?女婿再亲也亲不过人家儿子,终究还是要妻子能干贤惠才是首要的。
巧儿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气了。
这时,梅如雪和严暮雨过来了。
梅如雪先在廊亭内扫了一圈,犹豫了下,才状若不经意地问巧儿:“郭伯伯和郭大哥呢?怎么只有妹妹一个人。”
巧儿随口道:“我哥哥去书院读书了。大伯在沈家那边。”
梅如雪诧异地问:“你哥哥去书院了?”
巧儿道:“嗯。”
严暮雨问:“他不参加乡试了吗?”
巧儿道:“等三年再考。”
梅如雪心头隐隐明了。
梅如霜道:“定是为了吴青梅那个……”
她差点把“贱人”二字骂了出来,好险才忍住了,憋的脸都红了。
巧儿和梅如霜合得来,最大原因就是梅如霜脾气直,虽爱耍小性子,却里外透亮,两人在一块吵吵闹闹的,遇见什么事却都是意见一致,见她这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情好多了。
梅如雪警告地盯了妹妹一眼。
郭勤是什么性子,梅如雪深有体验,那年因为巧儿被哥哥梅子陵欺负了,他想着法儿地报复回去,一点亏不肯吃;这次却当众给吴青梅下跪,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难堪,去书院也是苦心励志吧。
她不由自主地为他感到忧心。
这几年,该多难捱!
女孩子们在一块,话题无非议论谁家的锦缎如何如何,适合做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叽叽喳喳的笑声清脆。
严暮阳熬了一会,忍不住拉了梅子陵也来了。
结果到了天字一号亭,巧儿本在说笑的,见了他把笑脸一收,也不笑了,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剜得他心头一突——
巧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梅如霜跟着也白了表哥一眼。
只有梅如雪正常地和他招呼。
严暮阳又困惑又难受,又没法问。
此后他想方设法找机会和巧儿说话,总不能如意,她要么爱理不理,要么忙着接待人,要么又去别家观看锦缎……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巧儿身影转。
哪怕她不理他,他也要关注她:看着她婴儿肥的圆脸下巴长尖了,长成杏脸桃腮;看着她圆滚滚的小身子抽长了,小蛮腰不盈一握;听她嚣张地叫他“严暮阳”,和他争吵;看她被梅子陵绊倒在地后,却坚强地忍住不哭,含着一泡眼泪楚楚动人;送她招财貔貅后,他们一笑泯恩仇,从此她叫他“暮阳哥哥”;看着她认真地读书、学琴、学画、钻研纺织、习武,又贤淑地操持家务,照顾弟妹,鼓励兄长……
她所有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他曾怀疑:他明明很忙的,哪有那么多空闲关注她?
后来他明白了:只要真心牵挂一个人,就会有无数个理由和机会去发现她的一举一动、爱什么、厌什么;若对那人不感兴趣,便是别人提点你留意,你也会忽视,即便留意了也记不住。
严暮阳的神色落在梅如雪眼中,她微微叹息。
梅子陵也注意到严暮阳的异样,以前就注意到了。
他抿着嘴,看着严暮阳目光闪烁。
他盼望严暮阳娶王瑛,因为他想娶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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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自焚
从那年被郭勤兄妹联手收拾一顿后,他心上再抹不掉巧儿的影子。本来看严暮阳对巧儿那么执着,他以为自己没机会了,谁知姑妈不答应,还相中了王家女。姻缘的事真是说不定,也许当年他绊巧儿的时候,就绊住了他们的一生。
巧儿不知那两人心思,因心里难受便提前回家了。
严暮阳心如油煎,想去郭家找她解释,又不知解释什么;想让爷爷去郭家提亲,爷爷要他先考状元,思来想去,还是先读书。
考了状元,上郭家提亲,一切都好说了。
不过,他依然不能放心巧儿,唆使妹妹去打听,巧儿为什么生气,打听明白了,他也好早做应对。
巧儿去了方家别苑,清哑命人叫的她。
清哑先告诉巧儿,要带她上京去。
梅氏来刺激清哑,清哑不肯上当。不但不肯上当,还反过来想了个法子要刺激严家——就是要带巧儿上京,增长见识、历练人情世故,若能再捞点封赏什么的,就更好了。
总之,她想方设法要增加巧儿的身价。
她要梅氏看清楚:郭家女儿不是嫁不出去。
当年那个昂着头,遗世独立的郭清哑,似乎一去不复返。
这是她做了母亲后,渐渐的改变:一面怕把孩子们拘管得不自在了,制约了他们的成长;一面又像天下所有父母一样,生恐有操心不到的地方,儿女吃了亏。
她不是个爱操心的,对亲人的关爱却一分不少。
郭勤和巧儿几个,她看得就跟她自己孩子一样。
巧儿正心情不爽,正想离开霞照,出去透透气,闻言大喜,道:“这回咱们可要在京城好好逛逛了。”
清哑一笑,道:“那是当然。”
因向巧儿要她的貔貅看,问:“你还记得:这是严暮阳把自己的貔貅送你了,还是从别处得了送你的?”
巧儿一下子红了脸,道:“姑姑,他怎么会把自己的送我?这就是一个小玩意儿,他送勤哥哥和俭儿东西,顺手送了我这个。”
他自己的不知丢哪去了,被那什么王姑娘得了呢。
一想起这事,巧儿心都揪成一团,口气也不好了。
清哑叫她把貔貅拿出来给自己看,巧儿掏了出来,清哑举起来,迎着光端详,一面道:“这不是普通的玉,这恐怕就是他自己的……”
巧儿急道:“严家那么有钱,哪样东西是普通的?”
清哑看着巧儿不语。
当年她也以为这东西很普通,昨天听梅氏那意思,仿佛这貔貅很不一般,竟和严暮阳的亲事挂上了,她不能不多想了。
可是巧儿这样子……
清哑将话咽下去,暂不提梅氏的话,反正还要看严家那边表示。
她将貔貅还给巧儿,道:“回去收拾收拾,等你姑父回来我们就走。”
巧儿忙答应一声,急冲冲地走了。
另一边,严暮阳得知巧儿要去京城,大急,忙去找严纪鹏;而严纪鹏也从严氏口中得知梅氏当面激清哑的事,气得很。
但对着严暮阳,他还是呵斥道:“遇事急成这样,如何下场考试?”
严暮阳道:“还不急?郭姑姑都要把巧儿许别人了!”
严纪鹏诧异道:“怎见得?”
严暮阳道:“母亲在郭姑姑面前说了那番话,郭姑姑还肯和严家结亲吗?带巧儿妹妹去京城,分明就是要为她择婿。”
他满脑子都是巧儿嫁别人的设想,心中暗无天日。
严纪鹏想起方家在京城的人脉,也担心起来,对严氏道:“你回去告诉织女:王家那件事没可能。我早已为暮阳相准了亲事,等他来年春闱高中就要下聘。”
这么说,织女应该很明白了。
严氏便回去告诉了清哑那话。
她也不好说的太明白,毕竟梅氏那天来,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清哑说想要跟王家结亲,清哑能不膈应?眼下非得等严暮阳高中后,严纪鹏再三媒六聘上郭家求亲,才显严家诚意和重视。
清哑微微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严氏郁闷的很,怎么看清哑怎么觉得高深。她忍不住暗骂梅氏蠢:没激到清哑,反让清哑将了自己公公和儿子一着。
方初和韩希夷一齐离开霞照。
方初在江南一带,韩希夷去了西北。
卫昭以谋反罪牵连卫氏一族被抄家,朝廷下旨:
只要卫氏族人供出卫昭下落或其产业,便可免于被牵连。
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卫氏族人纷纷出首自保。
卫昭暗中产业纷纷暴露被查抄,方初根据方家和韩希夷传来的消息,汇聚后总计大小共有二百多处,这还不包括卫家原有的产业。
这也是卫昭贪婪,费尽心机壮大产业,短期内不可能另起一班人马,必定要用到卫家原来的人手,于是才露了行迹。
方初将这些产业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并根据其规模大小、产销分布,再根据商家经营思路,推断卫昭常驻地。
卫昭为了掌控这些产业,不可能离核心地很远。
最后,他断定卫昭隐藏在荆州大巴山一带。
巴蜀一带多产蜀锦,卫昭在岷州和荆州都有好几处作坊,荆州山多便于隐藏,又有道路通往岷州,卫昭进退自如。
方初将这分析告诉官府,然后赶往荆州。
正在这时,荆州有卫氏族人供出卫昭下落。
冤家路窄,西南禁军奉命前去捉拿卫昭,领头的指挥使正是当年在京城东华门门口调戏卫昭的靖海将军之子张斐。
方初看着眼前熊熊大火,只觉事情太容易了。
“里面有多少人?”他问张斐。
“连卫昭十五个。”张斐道。
“你看见卫昭了?”方初问道。
“看见了。是他!”张斐咬牙,眼神很不善。
“怎么让他们放火了呢?”方初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早准备好了,屋里倒了油的,抵挡一阵后,就点起火来,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我们根本抢救不及。”张斐解释道。
方初不肯相信卫昭会**,请张斐审问那卫家人。
那人熬不过刑,招供说是卫昭让他主动出首的,有什么计划他一概不知,但这里的确是卫昭的宅子,他一年大半时候都住在这里。
张斐还要问,方初道:“没用。卫昭不会告诉他的。”
他抬头看向宅院背后巍峨的大山,眼中煞气一闪而逝,对张斐低声说了一番话,又朝后山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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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9章 身死
张斐便对在场卫家人喝道:“卫昭抓不住,你们依然不能脱罪,反有纵容反贼逃跑的嫌疑。现在带官兵进山搜查还能立功。”
卫氏族人只得带官兵进后山搜查。
方初也命方奎带人前去帮忙。
半个时辰后,他们发现了卫昭行踪。
那宅子后有暗道通向山中,卫昭想给官府留下他被烧死的假象,定下这金蝉脱壳之计,结果被方初给识破,追了过来,若他肯提前舍弃这一切,逃进山,也不会被堵住了。
他再次陷入穷途末路。
方初看着被逼到对面山崖边的那个男人,隔那么远,天色也暗了,但他就确定那人就是卫昭,不是根据身形长相,而是那阴寒森冷的目光,一如当年在飞絮阁地下暗室逃走时盯他的目光一样。
想起清哑,想到适哥儿,方初眼中厉色一闪。
他头也不回地对暗处道:“方隐,就看你的了!”
方隐,顾名思义,他一直隐在方家祖籍,很少出来。
这次被派出来,是方瀚海发狠了。
方隐闪在一棵树后,一声不吭地抖手,射出三道光芒。
对面,卫昭对方初冷冷一笑,纵身跳下山崖。
那身体,暮色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方初一愣,不知他是中了暗器,还是主动跳的。
方隐沉声道:“只射中一支。”
方初闭着嘴,静静站在树林中。
这次,一定不能有失!
少时,方初和张斐会合后,请他下令官兵下去寻找卫昭尸体,找到的赏银一万;若找不到,就请守住各条通道,将这片山区封锁,卫昭这一跳肯定摔伤,若不得及时救治和调养,定捱不长久。
耗也要耗死他!
方初许了张斐重金,让他奖赏手下人。
天黑后,山上难行走,一队官兵举着火把下到山谷中,已经是半夜了,果然找到一具尸骸,肉都被野兽啃光了,旁边还有两团撕扯的破烂的衣裳,正是之前卫昭跳下去时身上穿的。
“哈哈,可找到了!”
官兵们一齐欢呼——这尸体值钱啊!
卫昭死了,方初却不踏实。
之前他敢断定,对面山崖上的人就是卫昭;但面对眼前这堆骸骨,他又不相信卫昭真死了,觉得这骸骨不是卫昭的。
这感觉很奇怪,且没道理。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还能有命?
山中多野兽,尸体被啃烂了,也是常情。
张斐笑方初疑神疑鬼。
方初道:“贤弟不了解卫昭这个人,没这么容易抓的。”
张斐气道:“这算容易吗?”
费老大劲了,他手下还有人受伤了呢。
他想想卫昭不但是方家仇人,还是朝廷重要钦犯,也不敢大意,便道:“就按你说的,谨慎些,我让他们把这片山再封锁半个月。”
反正方初给的赏银多,他不在乎。
方初赞道:“这才是正理。”
这下他就放心多了。
就算卫昭使狡计逃脱,也休想在这封锁下逃走,只要封个十几天,他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事实上,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这一封,就是半个月。
方初没有再等,快马加鞭赶回湖州去了。
经过荆州城时,黑风问:“大少爷不买东西?”
方初双眼盯着前方,道:“不买!”
之前买土仪送回去,是怕清哑担心他,所以借送东西传达平安和思念;现在要回家了,对妻子儿女来说,他平安归家就是最好的礼物,还买什么土仪,况且还要去京城,有的是机会买。
黑风想不透:湖州是本地,少爷买了许多东西;这荆州是外地,风俗人情饮食都不与家乡一样,少爷却不买了。
方初心急火燎的,满脑子都是娇妻和三个孩子的身影。
一路快马加鞭,次后又换船,终在七月下旬赶到家。
见面,他一把抱起方无悔,就听娇娇女儿道:“想爹!”便把头埋在他颈窝,抱着他脖子不说话了。
那一瞬间,他差点落泪。
他摸摸两儿子头,再看着清哑问:“你也想她爹吗?”
清哑对着他温柔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
另一边,韩希夷还在忙碌。
当日从方家回去后,谢吟月要他去把雀灵母子接来。
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卫昭对方家和韩家做下这等事,现逍遥在外,把卫昭的儿子捏在手中,保护也好,要挟也好,都是一招反击。
韩希夷当即带人去找雀灵。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雀灵母子不见踪影。
韩希夷大吃一惊,命人去附近打听,当地人说雀灵三年前一次发大水时,被洪水淹死了,她儿子也不知所踪。
韩希夷心沉沉的。
当年他帮雀灵逃走,也只是为了帮她脱离卫昭掌控,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当谢吟月误认为雀灵是他养的外室后,他便撒手了,想着让雀灵过安静的日子,从此再未与她相见。
如今这个结果,到底是偶然还是人为?
他一面命人追查雀灵儿子下落,一面动用韩家力量助官府查抄卫昭明里暗里的产业,一面遥遥和方初联络消息。
根据他分析,卫昭不在北方。
但北方却有卫昭不少棉纺织产业。
废太子及其党羽利用卫昭,卫昭也利用他们建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产业,大肆聚敛财富,他并非真要扶持废太子起复。
韩希夷在西北待了半个多月,于八月中赶去京城。
同时,方初和清哑带着适哥儿、巧儿等人也于八月中旬到达京城。
在清哑心中,大靖的京城大概位于她前世的陕西,犹如西安,而不是北京,从湖州往西北方行走,快则十来天,慢的要二十多天。
这次他们走的很快,没在路上耽搁太久。
到京城,中秋刚过,顺昌帝为了京城以西奉州连月大旱,颗粒无收,在松山慈安寺斋戒,为百姓祈福。
清哑便向宫中递了牌子,请求觐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冷落她,很快派了她熟悉的杨嬷嬷来宣,并命她带适哥儿一同入宫觐见。方初送清哑到皇城南门,又知她这一去,还要和敏妃蔡钥相会,一时半刻不得出宫,约好傍晚来宫门口接她,然后自回德胜路的幽篁馆,召集在京管事查问买卖。
相隔数年,清哑再次踏入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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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 偷听
在座除了太皇太后,还有蔡钥,如今已被封为敏妃。
清哑感觉,太皇太后老了许多。也对,快八十的人了,再保养的好,这宫中又复杂,也是要日渐衰老的。
太皇太后精力有些不济,略和清哑谈了几句,又叫适哥儿上前问了问被掳经历,夸赞一番,赏了些东西,便命蔡钥带清哑下去。
她对清哑温和道:“哀家今天有些倦了,让敏妃陪你。改日哀家再叫你进宫说话。既来了,就等哀家的寿辰过了再走。你献的织锦,哀家很喜欢。你有心了!哀家知道,你一向都以织布为要,为哀家织那凤服,纯粹是孝敬。哀家都知道!”
清哑恭敬道:“这是民妇该做的。”
太皇太后对蔡钥道:“替哀家好好招待郭织女。”
蔡钥蹲身道:“是,太皇太后。”
清哑也上前拜辞,然后随蔡钥出来。
走在宫道上,她问:“太皇太后似乎……”
蔡钥忙道:“太皇太后七月里生了一场病,现在虽然调养好了,身子还有些虚弱。她老人家实在看重你,你请求觐见,她不忍冷落你,才宣了你来,其实就想看看你。又知道你我在宫外就相交,便命我来陪你,算给你我一个相见的机会。”
清哑听了感动。
太皇太后召见她,虽只说了几句话,但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她进京即受召见,备受太皇太后重视,是太皇太后有意给她荣宠。
她问:“要不要去拜见太后、皇后。”
蔡钥轻声道:“不必。皇后身子不适,不便前去打搅,等下次进宫再觐见吧。太后……一直不大见人,也别去搅扰。”
说到后来,声音越低。
又靠近清哑微声道:“太后是废太子亲母。”
清哑恍然大悟,太子被废,顺昌帝又不是太后亲子,这太后就只剩一个名号了,皇帝是不会让她在后宫得势的。
敏妃因育有三皇子秦儀,封敏妃,赐月华宫。
清哑一边走,一边打量蔡钥,道:“你变了许多。”
蔡钥则回道:“你一点没变。”
又道:“都是三个孩子的人了,怎么两眼还那么纯净呢?真嫉妒你。等下咱们再试试,可还能弹了。”
清哑知道她说的是联手弹琴。
坤宁宫,大太监向吴皇后回道:“皇上回宫了。”
吴皇后忙问:“去慈宁宫了?”
大太监道:“去了。一会就出来了,往月华宫去了。”
吴皇后便不出声了,身形有些僵。
顺昌帝走进月华宫,只觉异常安静,袅袅的琴音盘旋回荡,空灵淡远,仿佛置身于旷野之中,风清月朗,身心澄净。
宫女太监们皆守在殿门口,见皇上来了,忙要跪拜。
他抬手制止,示意她们不得出声,自往琴声来处寻去。
转过正殿,到后面寝室暖阁前,停住了脚。
只见两个女子背影并坐窗前,其中一个是敏妃,另一个却陌生的很;再看她们各出一只手,弹拨挑抹,如同一人操弄,心头大震。
原来,当日郭织女出嫁时,是和敏妃携手联弹。
这世间除了方初,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和郭织女联弹!
顺昌帝静静站着,默默倾听。
一曲毕,里面人久久无言。
忽听一个清冽的声音道:“你没变。”
清哑看着蔡钥雍容的脸颊,认真道。
蔡钥眼中晶莹一片,含泪笑道:“没变吗?是了,我还能和你一起弹琴,还能找到当年的感觉。”
清哑道:“难得你保持这份赤心。”
蔡钥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在宫中的生活。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谁料今天你来了。我还能静下心,还能和你弹出这样的琴音。清哑……我……我很感谢你。”
清哑沉默了会,问:“你后悔吗?”
顺昌帝屏住呼吸,生怕惊动窗前那对人。
就听敏妃道:“后悔?不……”
幽幽的声音,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不后悔。多少回,我梦见那个少年,站在祖父书房内,我透过窗户看他,是那么矜贵、耀眼。当时废太子也在,过于骄矜,不及他温暖、亲切。他就像天上的太阳,普照众生。
“后来我想,他天生就是皇者,虽贵气,却吸引人。
“刚嫁给他那段日子,我们极好,好的我都差点忘了他还有位正妃,好的让我以为我们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天荒地老。
“那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足够我用一辈子来换取。”
清哑问:“后来不好吗?”
蔡钥道:“后来?后来就进宫了。宫里的女人多,多的我站在人群中,他都看不到我。那么多女人都需要他普照,我不怨他。”
清哑忍不住道:“钥儿,你太痴了!”
口气不无埋怨,为她不值。
蔡钥轻笑一声,震动了眼中晃动的泪,滚落下来,眼眸重新清明,失神道:“痴算什么。为了争宠,我们变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她转脸,对着清哑道:“谢谢你清哑。你来了,我忽然像梦醒了一般。清哑,这宫中的女子都是身不由己的。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记得帮我照看我的儀儿。”
清哑蹙眉道:“怎么说这话?三皇子父亲可是皇上。”
蔡钥道:“就因为他父亲是皇上,他才艰难。”
清哑道:“你又不要三皇子争皇位。”
蔡钥道:“这不是你不争人家就会放过你的。你没看见废太子的下场?当今皇上也不想争,我当时只不过想做一个王爷的侧妃而已。若知道他会登上大宝,我……我只怕会犹豫。”
清哑听得心乱如麻。
蔡钥又道:“我也想永远保持本心,可是那样的话,我的儀儿就活不下来了。你不知道,他……好几次都差点没了……”
说到后来,她声音哽咽,难以延续。
清哑不知如何劝,也不知如何帮她。
想了一会,她下定决心一般,对蔡钥道:“我教你跳一种舞,也许能帮你赢得皇上好感。”
顺昌帝心一跳,意外之下,又有些期待。
蔡钥吃惊地看着清哑,忽然笑了。
“清哑,你要教我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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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1章 恩*宠
“嗯。那种舞皇上应该没看过。”
“清哑,这不像你作为。”
“还不都是为了你。”
“不用费心了。跳的再美,也不过新鲜三两月的工夫,甚至更短。我都这般年纪了,还用这种手段和新人争宠,没的让人笑话,倒是谨守本分的好。这宫里的女子,一茬一茬的,就像花儿一样,开败了又会有新的来,你别想永远占据枝头。”
“那你……三皇子呢?”
“能保他一天是一天。将来,还是要靠他自己。清哑,我不想再争了。每天就像带个面具一样,好累。天下有才艺的女子不知多少,能进宫的谁没些手段,怎么争宠都没用。我只要还能弹出今天这样的琴音,靠着刚成亲那些日子的回忆,想着在乡野间还有你这么一位知音,我在这皇宫中生活便也无憾了。”
清哑静默,好一会才道:“来,我们再弹一曲。”
于是,琴音又起。
……
这一刻,顺昌帝觉得眼前两个女子脱离了皇宫,好像清风,像山泉,轻灵自在,再不被人世名利红尘羁绊。
他羡慕她们自由的灵性,追逐她们。
可是,她们不属于他,他与她们咫尺天涯。
郭织女就罢了,他虽然曾经对她起过别样心思,却不能拥有她;蔡钥呢?他名正言顺地娶了她,为何也失去了?
顺昌帝从未这样失落过。
又一曲毕,蔡钥眼中清亮,再未流泪。
她侧首看着清哑,轻声道:“谢谢你清哑。”
清哑不语。
她们是真正的知音,不需要说谢。
蔡钥道:“改天你教我跳你说的舞吧。”
清哑目露疑惑——不是说不争宠了吗?
蔡钥道:“学了不跳给皇上看。”
一面低首,用手轻轻拨弄琴弦,“我也不会弹琴给皇上听了。心里存了争宠的心思,是谈不出今天这样的琴音的。”
她又抬头,对清哑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颓丧的。往后我失意时,就一个人弹,一个人跳,给我心中的六皇子听和看。皇上不懂我,六皇子他会懂我。六皇子永远在我心里,一直都在。”
清哑眼睛湿润了,“好。我教你。”
蔡钥笑道:“别哭,我今天很高兴。”
清哑道:“嗯。我也觉得,六皇子一直都爱钥儿。”
她一改之前为蔡钥不值的口气,告诉蔡钥:她的爱情一直都在,再短暂,对于拥有它的人来说,都是永恒。
这下,换蔡钥落泪了。
……
顺昌帝实在没有勇气上前了,悄悄转身。
到外面,他低声吩咐:“不用回禀敏妃说朕来过。”
随他来的太监小声回道:“皇上,三皇子和郭织女儿子在寝殿,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顺昌帝静了会,道:“不去了。别打扰他们。”
也不知说的是“他们”还是“她们”。
一面带人大步去了。
傍晚时分,乾元殿太监总管给敏妃送来一架琴,是顺昌帝常伴身边的大圣遗音;当晚,顺昌帝去了月华宫;次日,内府派工匠去月华宫为敏妃建造琴阁……
一条条消息传到坤宁宫,吴皇后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沉声问。
很快人回:今天,敏妃和郭织女联手操琴被皇上听到了。
吴皇后愣住了,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她居然能和郭织女联手操琴!”
这可不是普通技艺,也不是光有技艺就可以成的,须得心无杂念、不染尘俗,全天下也就方初和郭织女能弹,那还是他们夫妻同心;敏妃居然也能弹,想到顺昌帝猎奇的性子,吴皇后再无法从容。
她是皇后,然这宫中还有太皇太后、太后,一把年纪了还都康健能活的很,再加上一群鲜艳的嫔妃,她这个皇后做的很煎熬。
像昨天,她不想见敏妃的闺中好友郭织女,便推病了。
既推病,便不能很快就好,少不得闭门养几日。
谁知,这一病,倒成全了敏妃。
吴皇后真不舒坦了,接连几日打听得顺昌帝都宿在月华宫,想装聋作哑又熬不住,又怕情形走到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步。
各宫嫔妃便纷纷前来请安伺药。
玉瑶公主也进宫来探望皇后娘娘。
玉瑶公主是金尊玉贵的嫡公主,太后唯一的亲女,废太子的妹妹。先帝在时很宠爱玉瑶,只看这个影射“瑶池玉女”的封号便可见一斑;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喜爱玉瑶公主的活泼率真,连顺昌帝也不例外。顺昌帝登上大宝后,并未因为废太子的缘故而苛待这个妹妹,她依然是皇家得宠的公主。
当然,玉瑶比靖安大长公主(林世子祖母)还是要差一点。
靖安大长公主不但当年是炎威帝的心头肉,至今地位仍超然。
自古以来,皇室中都不乏污秽宫廷、荒唐糜烂之人事。
权利给了他们荒唐的机会和资本,脏唐臭汉便是这么来的。
玉瑶公主自嫁给定国公世子刘恒后,变得放浪骄纵,生活奢靡腐烂。先是和刘恒亲弟刘愉勾*搭成奸,后又将其表兄收服。刘恒和京中权贵子弟争执伤了头部,惊风后不治身亡,玉瑶公主更加恣意纵性,京中有些才名的俊俏子弟,甚至朝中年轻官员,成为她裙下之臣者不知多少。
数年下来,她赚了个大大的盛名。
玉瑶公主风流,顺昌帝也有耳闻,只当她是没了夫君所以生活放纵些罢了,哪里想得到糜烂到如此地步,再者也没有人敢把实情详细告诉他,不要命了差不多。
太后有名无实,人也不敢对她说。
太皇太后是老祖宗,更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不堪。
当下玉瑶公主到了坤宁宫,见了吴皇后,问了安,和皇后分坐在炕几两边,问些请医用药的闲话。
玉瑶公主笑道:“皇后病了,别是想皇兄想的吧?我听说,最近几日皇兄常去月华宫,敏妃可得宠了。”
那口气有些幸灾乐祸,还有挑拨的意味,也不是针对敏妃,她就是随心所欲惯了,恣意纵性,唯恐天下不乱。
皇后笑容不改,道:“妹妹说笑了。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时时惦记皇上。若说想皇上想病了,可不成体统。皇上国事繁忙,岂能沉迷于儿女情长。本宫身子不适,皇上自该由别的妹妹伺候。本宫也盼着皇上舒心,如此才能从容处置国事。”
玉瑶公主嘲弄道:“听说皇兄将自己的琴赐给敏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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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2章 欲*望
皇后一笑,道:“妹妹好灵通的消息。妹妹可知为什么?”
玉瑶公主笑道:“自然是敏妃琴弹的好。”
皇后摇头道:“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是敏妃和郭织女能联手操琴。妹妹是知道的,郭织女和其夫方初乃神仙眷侣,心意相通,情感深厚,无人可及。方初爱重郭织女,视天下女子如蒲柳。”
她定定地注视着玉瑶,目光意味深长。
玉瑶被那眼神刺痛了——
她裙下之臣众多,可有一个像方初爱郭织女那般对她的?
她自诩国色天香,可能收服方初?
玉瑶公主冷笑道:“视天下女子如蒲柳?他有那么大脸吗!”
吴皇后歉意道:“这不过是本宫一个比喻罢了,妹妹别多心。郭织女纵然再出色,也是不能和妹妹比的。不过方初心中确只有郭织女,再容不下任何女子。听说他连一个妾都没有呢。真是个深情的男儿。”
这番话,激起玉瑶公主征服欲和毁灭欲。
她兴起了征服方初的欲*望,要毁*灭这神话般的爱情。
以玉瑶公主的地位,原不该对方初感兴趣,但自古人心都是越得不到的东西越好。方初和郭织女的恋情天下皆知,他们身后不但竖着一座贞节牌坊,联手操琴更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方初忽然移情别恋……想必这个消息会震惊天下吧!
那让方初移情别恋的女子,也一定名扬天下。
郭织女会怎么反应呢?
玉瑶公主是皇家公主,就算抢了她的夫君,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承受,还敢跟皇家理论不成。就算她要理论,也无可理论,谁让她守不住夫君的心呢。闹狠了,就治她一个污蔑皇家公主之罪!
玉瑶公主还想起一桩事:方家豪富,多的是银子。
玉瑶身为大靖公主、定国公世子妃,认真说来并不缺银子,但那要看是多少银子。几千上万她有,几万她也能凑合着弄来;若要几十万呢?甚至于上百万、几百万呢?
她生活奢靡,每年都有巨额开支。
把方初征服了,就等于征服了方家。
征服了方家,就意味着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如此一来,将来的日子可就精彩了:郭织女这个妻子不但要忍气吞声奉献夫君伺候玉瑶公主,还要拼命织布,赚钱供公主挥霍。
玉瑶公主想着想着,忽然咯咯娇笑起来。
吴皇后纳闷地问:“妹妹笑什么?”
玉瑶公主轻蔑道:“这天下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吗?哼,那是他没碰上真正的国色芳华!一个会织布的村姑,皇祖父赐了‘织女’之名,还真当她是织女了?他们夫妻倒是会沽名钓誉。”
吴皇后宽容道:“郭织女算不错了。谁能都似妹妹这般国色芳华呢。便是别的公主,也不如妹妹尊贵,如同瑶池玉女。”
玉瑶公主明白皇后的心思,也不屑自夸自得,眼中却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睥睨之色,身体斜倚在明黄色绣牡丹大方枕上,胸前波澜起伏,媚态天成。
不同于寻常堕落女的放浪形骸,她自有一种高贵高傲,仿佛女皇,要天下男子臣服在她脚下,吻她的足尖,仰望她的容颜,她随自己的心意高兴宠幸谁就宠幸谁。
如今,她盯上了方初!
吴皇后将她的神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因说道:“郭织女此次又立一功。本宫前日未召见她,过两日身子好些了,御花园菊花开的正旺,想招她进宫赏菊。妹妹可来?”
玉瑶公主懒懒道:“后日也是妹妹生日,妹妹也正要宴客呢。皇嫂请皇嫂的,妹妹请妹妹的。总不至于相冲吧?”
吴皇后忙道:“瞧,本宫差点忘了。少不得备一份贺礼。”
又凑趣道:“妹妹生日,道贺的人肯定多。想来后天公主府要比这坤宁宫热闹多了。可惜本宫不能亲去,遗憾的很。”
……
玉瑶公主离开坤宁宫时,嘴角噙笑,意气风发。
清哑还不知自己在宫中引发了不见硝烟的战端,更有人暗中窥视她的好夫君,还在幽篁馆专心安排日子呢。
方初上午带适哥儿去大理寺录了证词,回来后,又在前院厅堂召见各处掌柜,检查经营账务;适哥儿跟巧儿在后院习武;清哑便带着细妹整理衣物,安排近日饮食菜单,拟送玄武王府等各处礼单。
正忙着,适哥儿和巧儿满头大汗地来了。
清哑早让人备好了热水,表姐弟两个各自去洗浴换衣。
适哥儿洗完出来,换了身秋香色束腰箭袖,朝气蓬勃,跑进上房东厢起居间,迎着清哑大叫道:“母亲,我们晚上出去吃吗?”
清哑坐在临窗大炕上,揽住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里很满意,柔声道:“出去吃。你爹说带咱们看灯。”
适哥儿十分欢喜,道:“那爹怎么还没忙完?”
清哑道:“我让人去催催。”
适哥儿忙道:“那我再练会儿字。”
说着脱了鞋,爬上炕,就坐在炕几另一边。
儿子这么听话上进,清哑当然高兴,忙吩咐人摆笔墨,拿了一篇方瀚海写的颜体《论语》让他临摹。
此举将读、写、诵三者融汇合一,收效显著。
方瀚海极喜欢颜真卿圆中见方的字体,具有向心力,且用笔浑厚强劲,饶有筋骨。他练习多年,成就不小。他特地认真写了颜体版的《论语》《孟子》等,供儿孙练字学习。
少时,方初回来了,清哑也为他换了衣裳,然后自己也换了,也都是和适哥儿一样的秋香色,不过绣花和衣服款式不同。
三人站在一处,阳刚与柔美、童真结合,亲密而温馨。
这是清哑设计的家庭亲子装。
她很满意这效果,看着方初刚毅的眉宇、修长挺拔的身形,冒出一句“男人三十一朵花”,似赞赏,更似感叹。
方初挑眉,本能觉得这话还有下文,而且是关于女人的,见清哑只顾看他不说了,便主动问:“女人呢?”
女人啊?
清哑眸光微动,好像有些抵触,不想说,但见方初一直瞧着她,躲不过了,才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女人三十豆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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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3章 窥视
方初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抬手抚上清哑脸颊,用指腹轻轻摩挲那细嫩的肌肤,柔声责道:“那你还不听我话?”
清哑眨眼,似乎问“我怎不听你话了?”
方初道:“我早叫你别太劳神,就是不听。做这行的,别的还罢了,眼睛尤其容易坏。你现在还年轻,还不觉,等再过几年,就迟了。往后我要管紧些,不许你整天待在机房里!”
清哑知他说的在理,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一旦沉下心做事,便不喜人打扰。
若说放手就放手,说明根本没全心投入,又怎能出成果呢。
方初也知这道理,但听她刚才说的话,又忍不住心疼,打定主意往后要管紧些她,就算以后不再研究纺织也无所谓。
还好,目前清哑像花一样鲜艳娇嫩,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她被方初宠护,心情好不用说;又坚持早晚练舞,饮食有度,羊奶沐浴,肌肤娇嫩弹滑,形体玲珑有致,离“豆腐渣”还远呢。
方初捏着她鼻子晃了晃,道:“这感叹别的女人可以有,你怎么也叹呢?你若再出尘,就要被王母娘娘召回天庭了。难不成让我也挑着孩子追你上天?我可没那本事呢。”
适哥儿对爹娘亲密举动很适应,一点没大惊小怪。
他笑嘻嘻道:“娘,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这下轮到清哑嗤一声笑了。
方初叱道:“什么女人不女人!”
——知道什么叫女人吗?
清哑笑道:“走吧。”
方初点头,牵起适哥儿,忽然道:“也不知无悔还哭没有。”
清哑顿时心一拧,对他做了个满脸不忍的表情。
他们来时,方无悔哭得小鼻子通红,伤心欲绝。
方初一颗心都湿透了,不管不顾就要把全家都带上。
严氏阻拦道:“胡闹!莫哥儿和无悔还这么小,怎么能出远门?病了怎么办?路上遇见事怎么办,还让我跟你爹活不活了!”
方无悔哭道:“我听话!不生病!”
严氏心疼道:“好孩子,生病可由不得你,不是你听话就不生的。在外面赶路辛苦,你身子娇贵,受不得。乖,跟祖母在家。”
莫哥儿虽然没有哭闹,却也流露出想去的意思。
方瀚海严肃对他道:“你哥哥才被人掳了逃回来,你该引以为鉴。若你们一家子都上京,万一有个好歹,岂不被人一锅端了?”
莫哥儿听懂了,紧闭嘴,拽着妹妹。
方无悔可不管,哭得昏天黑地。送别时,她趴在方瀚海肩头不看方初和清哑,哭道:“坏爹爹!坏娘亲!”
方初很担心,等回家女儿不理他了。
清哑道:“无悔挺喜欢她爷爷的,应该没事。”
这段时间要麻烦方老爷带孩子了。
公公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事,清哑想想好笑。
提起妹妹,适哥儿也觉得自己独自跟着爹娘来京城逍遥挺内疚,便道:“爹,咱们去街上看有好玩的,给弟弟妹妹买些带回去。”
方初赞他有心,和他商议给弟弟妹妹买什么好。
一家人说着话,就出了上房。
站在廊下,清哑问紫竹:“巧儿呢?”
紫竹忙指游廊那头,道:“巧姑娘来了。”
清哑转头,只见巧儿换了一身水蓝的衣裳,匆匆赶来。
她兴致并不高,却强做兴奋样,对几人笑道:“都好了,就等我?走吧。我都等不及要去吃好的了。姑父,定了哪儿?”
她一心二用,脑海里还浮着严暮阳幽怨的眼神。
方初道:“定了如意楼的雅间。那儿离皇宫近。”
巧儿和适哥儿相视一笑,都喜欢。
巧儿对清哑道:“姑姑,咱们走去吧。还能看看热闹。”
清哑道:“我也是这么想。”
便抬头对方初道:“逛过去吧。”
黑眸清冽冽的,闪动着雀跃。
方初一笑,道:“好。”
当下,细腰细妹、紫竹、水竹、玉竹、青竹等簇拥在方初清哑身后,张恒黑风等人在前引导,小豆子小黑子四五个小厮散布在周围,幽篁馆的车夫驾着马车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出了巷子,上了德胜路。
今天十八,街面上,中秋佳节的气氛依然不减。
各店铺门口都挂着各式彩灯,花漫漫锦簇簇一条长街。正傍晚时分,街上人不多,等夜幕降临,那时才是游人出动之时。
这也让清哑很开心了,一双眼睛不够看。
巧儿走在她身边,也是一样东张西望。到底年轻人爱玩,她暂丢了严暮阳带给她的困扰,只顾和清哑指指点点,问这问那。
方初一手牵儿子,一边挽着清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今日,他是带清哑和儿子游玩,他的责任是陪同并护佑他们母子,让他们玩的开心,所以他比平时更多一个心眼。
他一时回答适哥儿问话,一时又转脸叮嘱清哑一句,一时又给他们几个讲解街边铺面来历和传承历史,一心多用。
右手街边茶楼二楼,玉瑶公主从窗户往下看。
“那就是方初?”她头也不回地问。
“是。旁边那个是郭织女。小的是他们长子。那小姑娘是郭织女的娘家侄女郭巧儿。”身边人早已将方家来人打探清楚。
玉瑶公主数年前在皇宫见过方初和清哑,有些忘了。
今日再见,印象特别的很,竟磨不开眼。
那一家三口都穿着秋香色,却丝毫不显怪异。
孩子身上用彩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幼虎,朝气蓬勃;郭织女身上绣着富贵牡丹,居然显沉静;方初前胸和后背两团圆形,还有衣襟下摆,都绣着藏青黑的铮铮铁松,压住了明艳的秋香色,丝毫不损他的沉稳凝练,不但英气逼人,还多了一层俊朗。
他两眼谨慎地在周围流连,目光锐利,并时不时身子微倾,对郭织女低声说什么,看去很温柔耐心,一手紧紧抓着儿子……
这副温馨的画面,看了叫人心也跟着柔软。
玉瑶公主脑海中忽现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心中一痛,眼前的情形便格外刺目,不由冷笑一声,盯着方初如同盯着猎物。
方初忽有所觉,抬头向上看,窗边已经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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