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黑痣
这章应该叫“屁*股上的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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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站起来,适哥儿目光就转了过来,小孩子眼睛尖,看见身着官服的周巡抚一愣。只一瞬间,适哥儿便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个老爷吗?他见过这人穿常服、光身子,现在套上官服,他一样认得!
至于光身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待会再说。
他想也没想别的,就厉声叫道:“狗官,往哪跑!”
童稚的声音响亮无比,众人原本都在看方家打陈家,听了这声音,人人都把目光投向官厅,看发生了什么新情况。
清哑和方初一怔,也把注意力从陈家那边转移到官厅。
刚起了半个身子的周巡抚身形一僵,心沉入谷底,知道走不了了。这时候他若坚持离开,等于告诉人:他心虚有鬼。
诸葛鸿等人也都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左右看,唯恐这孩子骂的“狗官”是自己,同时心中反省:最近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周巡抚重新转过身,佯作疑惑地问:“这孩子骂谁?”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都讪笑作不知,其实都看出来了,适哥儿正盯着周巡抚呢,骂的就是他;黄知府也似乎明了,刚才巡抚大人为何“不适”,怕就是为了躲这个孩子,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越是意会到有内情,越是不肯多言,唯恐惹火烧身。
外面,方初心一凛,对适哥儿喝道:“不可无礼!你又没见过诸位大人,怎好好的骂人?即便你年幼,也吃罪不起。来,告诉各位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若不说清楚,即便大人们肯饶你,爹也不会饶你。”
这话既是警告,又是诱导,还是开脱。
警告无适:这些人都是当官的,乱骂人家要获罪。
诱导儿子:说,大胆地说出来,为什么骂人!
最后,若儿子骂错了,可以他年幼为名,替他开脱。
清哑平静地扫过周巡抚等人,想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竟有朝廷官员在后指使。事关儿子,哪怕他已经平安归来,她也不能就此罢休,说什么也要为儿子讨回这个公道。
她便和方初牵着儿子走入官厅,轻声道:“无适别怕。说。”
适哥儿便指着周巡抚道:“我不是骂他们大家,我就骂那个长胡子的。他和姓陈的狗东西一伙儿的。姓陈的没长鸟。他叫姓陈的狗东西别听卫昭的话,找到我就杀了我。说夏流星的小姨子说的,夏流星找不到方无适就不能交差,找到就能交差,活的死的都好,所以杀了省事。——爹,夏流星是谁?他还说,今天一定帮陈家赢了我娘,踩着我娘的肩膀出头。陈家发达了,赚的钱要分他一半……”
亏他记性好,这中间涉及卫昭、夏流星、夏流星小姨子,他都不认识,都按原话复述了出来,听得在场众人心惊肉跳。
周巡抚一直含笑听着,很是从容不迫,等适哥儿说完,才指着自己鼻子笑问:“小娃娃,你说的是本官吗?”
他笑容和蔼,神情坦荡,叫适哥儿瞧仔细了。
这是他心存幻想,因他在陈家面对如棋和适哥儿时,是一副威严和高高在上的神情,那时又没穿官服;若眼下对适哥儿亲切的判若两人,小孩子容易被哄骗,或许就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然他注定白费心机,适哥儿肯定道:“就是你!”
周巡抚也不生气,只点点头,再问方初和清哑:“这就是你们丢失的那个孩子?怎么是女儿,不是说丢的是长子吗?”
适哥儿翻眼道:“你装什么傻!那贱人要把我和如棋姐姐送给你,你真当我是女孩了?我男扮女装的!”
周巡抚捻须颔首,拍桌称赞道:“嗯,好聪慧的孩子!不过,你确定认得本官,没看错人?你可瞧仔细了,放纵坏人非英雄所为,冤枉好人也非君子所为。更何况本官是湖州巡抚,乃朝廷命官,二品大员。污蔑朝廷命官,便是你的父母祖父也不能保你……”
他隐含警告和威胁,想要吓住适哥儿。
适哥儿不等他说完,就大声道:“你吓唬我?你当我是无知小儿吗?当官的犯法,朝廷一样治罪。你和姓陈的勾结,狼狈为奸……”
难道你不是无知小儿吗?
这是在场众人心声。
诸葛鸿等人面色精彩纷呈,又如坐针毡。
今日之事,该如何了局?
周巡抚脸一沉,道:“方无适,你有何证据肯定你在陈家见到的就是本官?本官一直住在驿馆,怎会去陈家?”
适哥儿道:“我就认得你!我还揪了你的胡子呢。你那时候穿的是一般衣裳。昨天晚上你光身子和陈家贱人在床上打架,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屁股上有颗黑痣。你以为换了官服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光身子打架”“屁股上黑痣”什么的,太震撼了!
上上下下的人,都兴奋得按捺不住。
下面商贾纷纷把脑袋从廊亭里伸出来,密密麻麻整齐得像庄稼;后面人被挡住目光,干脆顶着烈日站在通道上,都盯着前方官厅,唯恐错漏了一句话、忽略一个细节,往日看戏都没这么专注,看戏还会说笑,这会子都不敢出声。
方瀚海自适哥儿骂出“狗官”二字,便站起来。
他对严氏和方则道:“看好陈家人!”
又朝严家廊亭看去,和严纪鹏对视点头。
严氏点头道:“老爷放心。”
方瀚海走到官厅门口,和儿子站在一起。
正好适哥儿说到周巡抚屁股上有颗黑痣,周巡抚腮颊肌肉抖动,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当场爆发,便把沉沉目光投向方瀚海,“方老爷?!”什么也没说,语气暗含无限威压。
他想通了,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对适哥儿施压根本无用,对方家父子施压才是正理——方家稚子当众污蔑朝廷官员,其罪难逃!
看他们怎么处置?!
适哥儿见爷爷来了,大喜,叫“祖父!”
方瀚海低头问他:“你确定见过这位大人?没弄错?”
适哥儿嚷道:“孙儿没弄错。”
他觉得方瀚海就是他最有力的证人,急于请他作证,便扯住爷爷的手使劲晃,仰头道:“爷爷,那天我给你递了纸条子,隔一会儿,我和如棋姐姐就被那个贱人叫走了,就是去见这位大人——”
说着转头指向陈家廊亭,众人便猜“贱人”是陈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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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红肚兜
适哥儿接着道:“那贱人把我和如棋姐姐送给这大人。这大人拉着如棋姐姐的手揉啊揉,还把我抱怀里。我扯了他一把胡子。瞧,这是他的胡子毛毛——”从胸前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托着给方瀚海看,上面横着两根胡须——“你比比他胡子,这毛毛就是他的。”
他懵懂不知事,方瀚海父子却世事通透,听说“揉啊揉”“把我抱怀里”,哪还不明白这周巡抚的癖好,顿时看周巡抚的眼神犀利如刀,剐了他的心都有了,哪有半点畏惧和尊敬。
周巡抚冷声问:“方老爷,你不会真信了令孙的话吧?”
他也恨不得剐了适哥儿,这小崽子太可恶,居然收着他胡须!
清哑道:“我儿子不会说谎。”
平静无波的声音,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汹涌暗流。
继大悲大怒之后,儿子回来又大喜,却无法令她释怀,仿佛补发工资一般,将她这些日子未付出的急痛和愤怒都一股脑地集中补算。这些痛、怒、恨急速汇聚、酝酿,乌云滚滚,遮天蔽日!
娘亲护短的口气,祖父和父亲的纵容,令适哥儿胆气大壮,指控道:“就是你!昨晚上贱人叫我和如棋姐姐去伺候你,如棋姐姐是女孩子,我怕你又摸她手,叫她不要去,说我去。如棋姐姐说我小,不叫我去,叫我装病,非要她自己去。
“如棋姐姐去了一直没回来。我去找她。我躲到床底下,看见你和贱人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还说了许多许多的人和事。
“你身上穿着贱人的红肚兜,你敢脱了衣裳给我们看吗?”
众人“唰”将目光集中在周巡抚身上,要透过官服看本质。
巡抚大人穿女人的红肚兜,略一想象那风采——
大家都不能淡定了,心里像猫爪子挠啊挠的。
周巡抚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方瀚海等人,淡淡道:“方瀚海,这孩子看见的人是谁,还要细细查证。或者,你们就是要借此事兴风作浪,拿本官开刀?方家好大的气魄,竟敢污蔑地方大员,谁借给你这胆的?本官定要上奏皇上,好好查实此事。”
情急之下他豁然开朗:这里他官阶最高,别说方无适,就算这会儿有个大人站出来指证他,没有十足的证据,谁能奈何他?
他是穿着陈太太的红肚兜,谁敢让他脱了官服检查?
所以,他便理直气壮地摆出官威,凛然不可犯。
清哑看看稳坐如山的周巡抚,忽然跨前一步,跪下,从怀里扯出一面凤形血玉令牌,双手高举道:“请二位大人为民妇作主!”
作什么主,她没细说,也无需细说。
她目光坚定地盯着黄知府和夏流星。
周巡抚和陈老爷勾结,掳了她儿子,又道貌岸然地来到锦绣堂坐镇,公然干涉大会评选,袒护陈家,嚣张狂妄之极。可是,如今她不是当年那个毫无根基的郭清哑了,以方家和郭家如今的影响,周巡抚想要在阴谋败露后全身而退,那是休想!
她当年敢和谢家对抗,今日就敢状告周巡抚!
在县令和知府面前告巡抚,这举止很可笑。
但是,若加上她手中的令牌,就一点不可笑:这一状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肯定要捅到京城、捅到皇上面前。
那令牌,是太皇太后赐给她的凤令!
夏流星和黄知府也曾有耳闻,今日得见,急忙站起身。
黄知府道:“郭织女快快请起!”
他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急速思忖对策。
夏流星双眸晶亮,凝视着清哑。
周巡抚身形不动,扫视那二人,冷哼一声——
今天看谁敢接她的状子,审问巡抚!
方初没想到清哑这样快出手——有他和父亲在场,他怎能让她出头呢——他来不及拉她,略一顿,也跪了下来,对众人道:“小儿之言,不可全信。或许真如周大人所言,是弄错了。夏大人乃霞照父母官,黄知府乃景泰府父母官,是百姓的依靠,还请二位大人下令彻查此事,将掳劫犬子的恶贼绳之以法,并揪出背后主谋,揭露真正阴谋。也免得带累周大人官声,还周大人一个清白。”
他说话便圆滑的多,却又暗含威胁。
黄知府道:“这是自然的,应该的……”
一面抬手擦汗。
方初又对夏流星道:“夏大人,犬子听说‘夏流星小姨子’那番话,内情如何姑且不论,只说此案涉及卫昭,大人不会忘了被锁之辱吧?也许大人重情,看在卫姑娘份上,不念旧恶。”
被卫昭坏了好事且被锁在飞絮阁地下数日,是夏流星毕生之恨,是他的逆鳞,他双眸一冷,脱口就想说“郭织女不也被关在飞絮阁下面多日吗”,眼角余光瞥见清哑,又把话咽了回去。
清哑被关,也是拜他所赐,受他所累。
清哑被关,即便卫昭没有****她,到底对她名声有碍,虽然后来她请赐了贞节牌坊,这件事也是忌讳。夏流星给清哑按上妖孽的罪名,想让她借烧死从人世间消失,却不愿别人辱她清白,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她替换身份,从此和他相伴一生。
他明白方初用心,这是激他出头,逼他出头。
都是逼,他更愿意被清哑逼迫。
清哑请出凤令,他身为霞照父母官,无法置身事外,他也不会退,“郭织女请起。此案,本官责无旁贷!”他神情坚定。
黄知府没想到他这样干脆果断,尴尬地不敢看方家父子。
因为,他是方瀚海请来的,临阵却这样畏缩不前。
可天地良心,不是他不肯尽力,而是他一介知府,怎能对顶头上官巡抚大人发难呢?他没这个权利呀。
方瀚海没有跪,瞅着周巡抚不紧不慢道:“陈家和卫昭勾结,利用废太子残余势力,图谋打击锦商世家,挑拨锦商互相残杀,并趁乱壮大自身实力,为废太子筹集财富,以图谋反。夏大人,黄知府,虽然两位大人官低势弱,没有权限审问巡抚大人,但此案发生在霞照县景泰府,是二位管辖范围,二位大人还想坐视不理,还能置身事外吗?”
“谋反”二字一出,周巡抚当即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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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打七寸
他厉声喝道:“方瀚海,你敢信口雌黄?”
方瀚海道:“大人,这些消息是刚才小人孙子亲口说的。他一个七岁孩童,怎会编出寻常人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管内情如何,都要彻查。首先就要查证,陈老爷昔日是否是废太子身边太监,与卫昭如何勾连。大人牵涉其中,若想洗清嫌疑,更要下令彻查才是。大人如此震怒,难道是要阻挠清查?是何居心?”
适哥儿忙接道:“对呀,你想阻挠查案,你安的什么心?等查清楚了,要是小子说的不对,小子认罪;要是我说对了,你认罪。”
他可得意了,逮着机会就不忘记显示自己。
这件事上,他可是立了大功的,这时候必须加把劲儿。
周巡抚看着这对祖孙,哆嗦道:“你……你……”
他“你”不下去了,这官厅内不仅坐着诸葛鸿等官员,还有宫中来的太监和宫嬷,下面还坐着无数锦商,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个巡抚若敢有任何异动,后果难料。当然,不动后果一样难料。
方瀚海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
掐住了七寸,连稚子都敢理直气壮地指证巡抚。
夏流星两点寒星一闪,厉声喝道:“来人,拿下姓陈的!封了陈家,细细搜查,不可走脱一人,不可漏掉一物!”
立即有衙役上前捉拿陈老爷和陈太太等人。
夏流星又对方无适道:“方无适,请你协助本官去陈家搜查。”
适哥儿大喜,双手一抱拳,振奋道:“好!我去!”
一个小女孩儿,做出这种大男人举动,怪!
清哑觉得儿子忒有喜感了,忍不住抿嘴笑。
夏流星被她笑得眼神一晃,忙转身,又对黄知府躬身道:“还请大人到场监督和指点。案情重大,下官不敢自专。”
黄知府终于也反应过来,肃然道:“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夏流星又朝周巡抚躬身道:“周大人,正如方少爷所言,是非曲直,一查便知,下官斗胆僭越了。然下官再大胆子也不敢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在此稍候,待下官和知府大人搜查审问后,还大人一个清白。免得沾上这谋反罪名,那便得不偿失了。大人也无法向皇上交代。”
他也像方初一样,用话逼住周巡抚,禁止他行动。
若强令禁止,他没有这个权利。
在这官厅内,他官职最小,可他是本地父母官,掌管本地一切刑狱、民政和经济事务,有直接处置权;再者,清哑请出凤令,方瀚海又指控此案涉及谋反,周巡抚纵然位高权重,也不敢当着这些人逞威风,若想洗清嫌疑,装无辜显大度是必须的。
所以,他笃定周巡抚会待在这。
周巡抚冷哼了一声,木着一张老脸没言语。
他咬紧牙关克制自己还不够,哪还能张得开口,佯作无事之际,心中把方瀚海剥皮抽筋拆骨下油锅,都不够泄恨于万一!
夏流星又朝诸葛鸿躬身道:“锦绣堂还请织造大人主持。”
其实他是拖诸葛鸿下水,他知道诸葛鸿与郭家关系匪浅。
诸葛鸿沉声道:“织锦大会正要紧时,本官自当严律。”
遂下令封了大门,非他手令不许进出。
清哑见夏流星雷厉风行,俨然执法如山的模样,心下疑惑,又不放心起来,谁让他和郭家有仇呢,因低声对方初道:“我们也去。”
这是怕夏流星玩花招、做手脚,坑害他们。
方初断然道:“你别去!我带无适去。”
他目光沉沉地打量夏流星,下意识地搂紧了清哑。
仿佛知道妻子担心,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保证这次把儿子看好,再不会弄丢了。其他事你也放心,父亲都安排妥了。你担惊受怕这半天,好生歇会吧,无莫和无悔还要你照看呢。”
他觉得清哑刚才承受太多,他不想她再劳神劳累。
清哑很感动,明明他独自煎熬了半个多月,而她是才知道的,他反说她担惊受怕半天,嘱咐道:“那你小心些。”
朝夏流星瞅了一眼,意思叫他防备这个人。
方初微笑道:“我知道。”
夏流星瞥见方初对清哑柔声细语,心中一阵刺痛和不舒服,这才发现:知道她嫁了人是一回事,亲眼见她被另一个男人拥有呵护又是一回事。正难受的时候,又撞见清哑忌惮的目光,更加气闷——她那个表情,赤*裸裸地怀疑和防备他,比一切言辞更让他备受打击。
他强行转脸,伸手对黄知府道:“大人请——”
黄知府便迈着官步,当先出了官厅。
夏流星一正官袍,紧随其后。
方初忙对清哑低声嘱咐道:“跟爹回去。凡事不要出头,让爹娘拿主意。我很快就回来。别怕,嗯?”清哑答应了,也嘱咐无适“别乱跑知道吗!”适哥儿脆声应道:“知道了娘。娘,等我回来吃饭。”
清哑赶紧道:“好。娘叫人做你喜欢吃的。”
她心疼极了,想儿子这些天肯定吃了许多苦头。
那父子这才手牵手跟去了。
方瀚海对诸葛鸿和周巡抚拜道:“小人告退。”
诸葛鸿忙笑道:“方老爷请便。”
方瀚海淡淡扫了周巡抚一眼,威严地对清哑道:“走!”
清哑点点头,跟着公公出了官厅。
从适哥儿跑进锦绣堂,到现在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锦绣堂情势陡然紧张,到处是官差,大门关上,严禁随意进出;又有衙役锁住陈老爷夫妇等人,听候发落;又见知府和县令带人匆匆向外去……
众人没想到,陈家窃取郭家技术还在其次,居然勾结卫昭和周巡抚,掳了方家长孙,还与废太子有牵连;又震惊方家强势,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向周巡抚发难,都议论纷纷。
适哥儿牵着方初的手,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阶,小脸上并无受苦受难委屈的表情,笑灿灿的心情十分好。
方初虽有大事在身,然儿子平安归来,心情十分好,含笑看着适哥儿,牵紧他手任凭他蹦跳又防止他跌倒,眼神温柔又放纵,还隐隐透着自豪。——觉得儿子太出色了!
看见这温馨的一幕,很多人都笑起来。
不为别的,为了适哥儿那女孩儿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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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觉得自己抢了妹妹方无悔的风头,有点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很尽职地为原野嚎了一嗓子:月底了,有票的快抛,留着占仓库,被老鼠啃了就得不偿失了……(未完待续。)
第842章 韩非花
严暮阳逗道:“适姐儿,你回来了?”
他觉得适哥儿这模样,和巧儿小时候有的一比。不过巧儿是真女孩,自有一股女孩的娇憨;适哥儿透着胆大英气。
适哥儿瞄他一眼,目光就晃过去了,因为他看见了祖母、小叔、舅舅、弟弟、妹妹等许多人,忍不住就高声喊了起来。
方无悔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困惑了,“哥哥……姐姐?!”她还太小,无法在脑子里完成男女置换。
方无莫却明白,叫道:“大哥。”
适哥儿笑道:“弟弟你认出我了?”
方无莫无语,似乎觉得他很幼稚。
适哥儿忽然一跳起来,“弟弟会说话了?”
哎哟,这事儿简直太神奇了!
方初见儿子后知后觉的模样,忍俊不禁。
韩希夷看着那个“小女孩”,也笑了。
方无适平安归来,还将谢吟月的嫌疑洗清,他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很替方初高兴,主动招呼道:“适哥儿!”
适哥儿诧异地看着他,不记得他是谁了。
韩希夷笑道:“忘了韩叔叔了?”
“韩叔叔”三个字令适哥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忙道:“记得。韩叔叔,我听见姓陈的老东西和那贱人说,要捉韩叔叔的女儿呢,对人说是我们方家干的,是我爹我娘报复谢吟月,要叫我们方家和韩家反目成仇。那贱人说谢吟月防范很严,无法下手,姓陈的就说下药……”
他并不知谢吟月是谁,所以原话复述。
韩希夷大震,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适哥儿道:“就是前天晚上。我昨下午叫一个要饭的给叔叔送信了,叔叔没收到吗?他们说今天动手,趁叔叔来锦绣堂……”
方初急对韩希夷道:“你快回去瞧瞧!”
韩希夷一跳起来冲出廊亭,广袖流云,飘然而去。
“回头韩叔叔谢你。”
适哥儿看着韩希夷的背影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是想问韩希夷,到底收到他的信没有,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韩希夷这样子肯定没收到,若不然也不会往家跑了。
谢吟月本来垂眸,刻意不看方无适,主要是怕和方初目光相对。等听见适哥儿的话,顿时从清哑对她的打击中回神,一颗心沉入谷底,惶恐似雾气在肺腑间弥漫。
照说以韩家的实力,她和韩希夷又早有防备,完全不用如此害怕,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慌张害怕,有挥之不去的隐忧。
非花终究还是不能避免前世的劫难吗?
那为什么方无适回来了?
她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也仓皇起身向外走,因为太慌乱了,撞到矮几上,疼得嘴角一咧,锦绣上来扶,她推她道:“快走!”
然后,双手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方初看着她张皇而去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快意。
刚才,清哑顶着丧子之痛,谢吟月还那样咄咄逼人,他心里未尝没有怨恨。那一刻,他强烈怀疑谢吟月与掳方无适一案有关,就为了在织锦大会上给清哑致命一击,以雪前耻。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了。
他忍不住叹息,谢吟月求胜的执念是没救了。
清哑手上握有那些新品,却任由她连续几年在织锦大会上夺魁,这份淡然她永远也学不会,也看不开。
他对适哥儿道:“大人们走远了,我们快跟上去。”
稚子无辜,想起适哥儿失踪后自己日夜焦灼和悲痛,他便担心起韩非花来,进而担心韩希夷,要去问问陈家可得手没有。
走在通道内,看见前面夏流星和吴青梅说话。
夏流星去后,吴青梅呆呆转身,神情复杂。
方初冷眼瞅着她,想起适哥儿说的“夏流星的小姨子”那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眼下夏流星正追查此案,且放过她,回头再说。
夏流星义无反顾地走出锦绣堂,神情坚定。
他脑海中浮现清哑的目光,嘴角一勾,原来和她共进退是很容易的事,且痛快淋漓。再者,方瀚海老谋深算,方家根深叶茂,周巡抚若仅和陈家官商勾结,结果如何还难说;如今和卫昭废太子扯上关系,扣上谋反之罪,再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这现成的功劳,他不抓住,难道让给黄知府?
他愉悦地想着,觉得自己极善审时度势,原本倒霉受牵连的事,被他利用得好,借此立功,为仕途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完全忘了方瀚海尚未开口时,他就已经答应郭清哑趟这浑水。
或者,是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他从立功又想到报仇,然后想到卫昭,想起和清哑住在庄子的日子,后来被卫昭锁在卫家飞絮阁地下,眼中寒芒跳跃。
……
清哑从官厅出来,迎接她的是无数敬佩的目光。
谢家人的目光却十分复杂。
谢吟诗至此才深刻体会到堂姐的心情。以往,听家中长辈谈及大房两位堂姐的事,她总觉得她们不够冷静不够自持,行事有失大家闺秀的气度,所以才输给郭清哑,且给谢氏带来灾难。今日亲眼见了谢吟月和郭清哑斗锦的激烈,方才体会到那种被压制到绝境的绝望。
性格坚韧的她,也被打击得毫无信心可言。
清哑无暇关注别人的眼光,因为公婆来了。
严氏对大儿媳真满意到极点,又真心钦佩。
明明是个安静柔弱的女子,并不像谢吟月和严未央强势,也不善八面玲珑的应酬,然每每该她出头的时候,她从未退缩过,永远站在人前。以前在郭家是如此,现在嫁到方家还是如此,哪怕有方初挡在她前面,有方氏一族做后盾,她也没忽视自己的责任。
今天的表现,严氏自问连她也做不到这样完美。
方瀚海看着清哑,眼底也流露欣赏。
对这个儿媳,他欣赏中还带些疼爱,像疼爱女儿一样。想当初她刚入门时,非要当他亲爹一样待,他偏要给她立规矩、竖威严;如今翁媳见面,她对他倒是恭敬了,却少了当初对他的那份赤诚和亲近。
他忽然有些怀念和她下棋时她悔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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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疼爱
“你坐下歇息,什么事也别管了。这一出一出的,轮番登场,亏你应付来。现在好了,适哥儿回来了,你也不用急了。其他的事,有一初和你爹,不用咱们娘儿们操心。”严氏牵着清哑坐下,爱怜道。
清哑原不善操持外事,况且公婆和丈夫都是能人,无需她逞能出头,因此放心道:“知道了,娘。”就往椅子内一靠。
这一松懈下来,只觉浑身疲乏无力,头昏昏的。
严氏见她脸色煞白,吓一跳,急道:“我说你在强撑!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明白她不是中暑了,而是心力憔悴所至。忙叫巧儿拿药来,又拧热毛巾擦额头,又张罗解暑饮品,一面叫无莫和无悔到近前陪娘亲,说些贴心的话抚慰清哑。
方瀚海在门口委婉打发客人,说今日不签单。
听见里面动静,忙进来问:“怎么了?”
严氏道:“还能怎么了?这一上午,哪一件事能让她好受?撑到现在才倒下,算她坚强了。要是我,早就倒了!”
说着,眼睛就红了,把毛巾放在清哑额头上。
清哑见公婆这样,十分内疚:无适失踪,公婆同样深受打击,还要强撑着出来主持事务、查找凶犯;她被瞒着消息,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些日子,今天才受了这点罪,他们反来安慰她、担心她。
她轻声道:“爹,娘,让你们操心了。”
严氏忙道:“你不用内疚。我们年纪大些,人情世故见的多了,那心肠也硬些,能扛得住。不像你们年轻,才养的孩子,看得跟性命一样,要是告诉了你,你当时就要倒下。平白的多一个人悲伤,毫无益处。好在菩萨保佑,适哥儿回来了,咱们都不用担心了。”
清哑听了,忍不住心悸后怕,泪水涌出。
严氏忙仔细安慰她,又骄傲道:“不是我说,咱适哥儿那份聪慧,是一般孩子能比的?哎哟哟,你瞧他扮上女孩子那个样儿,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我就纳闷:这丫头瞅着怎么挺眼熟呢?”
说得巧儿郭勤等人一齐都笑了起来。
方瀚海又对清哑道:“你好好歇着,今日不签单。”
他叫清哑好生歇息,生意的事等方初回来安排,等会禁令解除,就和严氏回家去,安心养身子。
清哑忙道:“等下我要去衙门。”
她放心不下方初父子。
方瀚海没好气道:“去干什么?衙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嫌受罪不够,还不躲着那?适哥儿这件事,自有一初和为父去应对。”因瞥见郭勤在旁,又道:“回头你哥哥和勤哥儿也去。勤哥儿是秀才,这类事该多见识历练。你女人家,就不要去了。”
他这样说,还有一个理由:
他替儿子吃醋,不希望清哑见夏流星。
郭勤忙道:“是,方爷爷。”
又劝清哑:“小姑,你别去了。爷爷奶奶要来了呢。”
严氏忙道:“正是。郭亲家还不知道适哥儿平安呢。可怜,当日哭得跟什么似的,那个罪是人受的?你赶紧和他们说了,让他们高兴。”
清哑一想果然,还是回家等爹娘二哥吧。
方瀚海又嘱咐几句,才出去处置事务。
方家和周巡抚对上了,令上下侧目。
方瀚海和郭大全商议后决定:眼下事情复杂,今日两家都暂不签单。等这案子有些眉目后,方家再借着方无适找回来这件喜事,设宴请商贾们,那时有多少单不能签呢!
既不签单,清哑就坐等散场了。
可诸葛鸿和夏流星暗自约定,要扣住周巡抚,故此,陈家那边不搜查完,这边是不会散场的,所有人都不得出锦绣堂。
严氏和清哑低声闲话,严氏说起韩非花的事。
清哑吃了一惊,忙问:“掳走了吗?”
严氏道:“还不知道。不是我狠心,我倒想瞧瞧,她孩子要是丢了,她还这样张狂不张狂。照理说斗锦正大光明,可她不该选在今日。这不是故意对你落井下石吗?她有好的,为什么不早献上去?”
说到这,忽想起清哑那些锦也没早拿出来。
她又道:“你让了她四年,她还当你真没能力呢。”
巧儿悻悻道:“所以她还当她今年能夺魁,以为再拿出一匹好的来,姑姑就落败了,谁知姑姑也有后招。”
清哑半响才道:“应该不会有事。”
她是说韩非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如她不忿别人对她落井下石一样,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谢吟月幸灾乐祸,丢孩子的伤痛,她体会最深。
至于斗锦,过了刚才那阵艰难关口,无适又平安回来了,她也没那个愤激的心情了,也不在乎了。
严氏道:“说得也是。适哥儿要不是大意了,哪里会被那恶贼得手。赤心被我带回去了,一直锁着……”
清哑奇怪地问:“赤心怎么了?”
严氏叹道:“那天是赤心带适哥儿出去,才丢的。”
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因巧儿在旁,就没说赤心的心思。
清哑道:“这也不怪她,她也没想到。”
严氏见她这样单纯,不放心了,生怕她以后这方面再吃亏,便对巧儿道:“巧姐儿,我那边有新鲜果子,你带她们过去拿来。”
将巧儿支开后,才郑重对清哑道:“你呀,太大意了!往后要留心些。纵然一初没有歪心,也要防着别人有歹意。你道我为何锁赤心?她心思也不正!她恋慕一初,一初无心纳她,她便心生恨意。那天她本想把适哥儿带走呢,到底胆子小,没敢下手,结果被外人所趁。这样人,留在身边迟早出事。等这件事了结,你回去,把你那院里好好整治整治、肃清肃清。”
因爱生恨?
清哑顿时警惕。
严氏见她上心,又热情地毛遂自荐,道:“娘瞧你也做不来这个,到时候娘帮你去掌掌眼。那些狐媚子,娘一看就知道。”
清哑有些错乱,觉得婆婆越来越向亲娘吴氏靠拢!
……
人人都以为韩家孩子不会有事,毕竟韩家家世实力摆在那,难道韩希夷连一双儿女都保护不了吗?再者,陈家都查封了,就算韩非花有危险,也能及时救回来。
可是大家都错了,韩非花失踪了。
对方胆大包天,又用了迷药,挑在韩希夷动身去锦绣堂时下的手,韩家下人那会儿送主子出门,有点乱,韩嶂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发现情形不对,才发现韩非花失踪。
韩希夷也算用心,在一双儿女的衣服上都熏了特制的香料。
当时,他便命韩嶂牵了狗来,寻香味追踪。
一追追到陈家后院一间暗室前。
韩希夷松了口气,想女儿一定在里面了。然打开屋门,里面空空如也。那狗直扑进去,东嗅嗅,西闻闻,从开着的后窗一跃就出去了,狂吠着奔向远处。
韩希夷心沉入谷底,怕的迈不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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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傲然道:“有些事还得小爷出马!”又笑嘻嘻道:“哥哥姐姐们仓库还有存货没有?别叫我翻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844章 逼供
韩嶂带人又追踪了一段路,香味到河边消失了。
那时,夏流星和黄知府正在陈家搜查,韩希夷将详情禀告,要求他们立即提审陈老爷夫妇,并发动衙役全城搜索韩非花。
夏流星不敢大意。
前次方无适失踪,闹的阵仗很大,若是韩家女儿失踪官府不能一视同仁,他必要被人指责,且此事牵涉到陈家幕后主使,又与谋反扯上关系,夏流星丝毫不敢懈怠,当即发布命令。
他一面派人在城内城外、码头路口盘查搜捕拦截韩非花,一面即刻升堂,审问陈家所有人,希望能得出线索。
霞照城再次戒严,捕快们挨家挨户地搜。
陈家,方初挺直如枪地站在夏流星面前,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沉声道:“这一次,大人要么平步青云,要么打回原形。”
夏流星冷然道:“本官无需你提醒。”
方初坚持提醒他:“大人没有多少工夫了。”
夏流星问:“此话怎讲?”
方初道:“那位可是湖州巡抚!你一个县令,能搬动他吗?”
夏流星道:“搬不动也要搬!”
他未说出口的是:不是你们逼我出头的吗?
方初没有嘲笑他,认真道:“眼下至多困住他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大人必须审结此案,然后具本上奏弹劾他!过了这段时候,他必定反击。他的官职高,权利大,到时将令大人掣肘,无法展开。”
夏流星眼中厉色一闪,道:“那本官就在两个时辰内审结此案!”
方初再次提醒道:“大人不能用酷刑逼供。”
夏流星道:“本官不用酷刑!”
接着,他发布一系列命令,调动三班衙役和六房胥吏不算,人手不够,还向方初借人手,让他去安排一些事。
可见,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一刻,方初和夏流星通力合作、配合无间!
方初看着他指挥征用陈家厅堂作为临时公堂,笔录文书到位,衙役们搬来他的印信和文房四宝令箭筒,差役们穿梭来往,流水般将各式木盆、瓦罐和木桶运到厅堂上,有些发呆,这些器皿内都透出同一种味道:辣!香辣!
这辣椒酱都是从附近百姓家买来的,足有十几家。
夏流星叫人品尝这辣椒,不辣的撤走,特辣的留下。
品尝辣子活动结束后,留下三家最辣的。
厅堂上弥漫着辛辣刺鼻的气味,适哥儿首先承受不住,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就止不住了,鼻涕眼泪一齐流;更多的人狂吞口水,恨不能弄些饼啊面什么的来,就着这辣子吃上一顿才解馋。
方初忙带着适哥儿退到角落,并用帕子捂住他口鼻。
他已经明白夏流星要干什么了。
夏流星排开堂审的阵势,命人将陈老爷和陈太太带上来,一句话没问,就令人将他们双手插入最辣的那桶辣椒。
少时,又有人端上两大盆比开水冷一些的热水。
适哥儿看得有趣,问:“爹,县老爷要辣死他们?”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只听说严刑拷打,没听说过辣人。
方初道:“你且看好,你母亲当年就是被人用的这刑。”
他一直将儿子带在身边,让他见识所有事,并不因为他年幼让他回避,眼下这案子更是儿子亲身经历的,当然不能错过。
适哥儿听了,怒问:“谁干的?”
方初道:“回去再告诉你。”
那边黄知府还在带人搜查,这边已经开始用刑逼供,从陈老爷到陈太太,再到万忠夫妇,还有管事仆妇,无一幸免。
这种刑罚不伤身,却最伤神经,火辣辣的双手被粗暴地塞入略烫的热水中,就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心肺,又像千万钢针扎在心尖上。疼痛是细密的,感觉是敏锐的,无法忽略。也不会猛烈以至于晕倒,时时刻刻让人清晰地感受每一分细微的酸疼。用刑后,人看上去完好无损,内外无伤,但少有人能熬得过去。
很快,堂上就响起惨烈的嚎叫,此起彼伏。
出乎意料的,最先扛不住的是陈老爷,紧接着是万忠夫妇。
陈老爷哭喊着要招供,夏流星首先逼问韩非花下落。
陈老爷招认说,他确是废太子的人,和卫昭互相利用。这次的事是卫昭策划的。陈太太姐妹是卫昭的人。他是个阉人,娶陈太太不过是个幌子,陈太太姐妹都是卫昭用来魅*惑周巡抚的。周巡抚在西北任知府时,两人就暗度陈仓了。他表面是陈老爷,其实不过是个假男人,陈太太和周巡抚才是一对儿。又说掳方无适和韩非花的都是卫昭的人,因方无适逃走了,那些人一部分在外寻找方无适,一部分在霞照,但他却说不出韩非花被转移去哪了。
“我吩咐他们关在那屋里的,不知怎么没了。想来是他们临时起意,又将那孩子转移了。这要问她。”陈老爷攀诬陈太太。
夏流星又问,如何周巡抚扯到他和他妻妹身上。
方无适在锦绣堂提到他和妻妹,他不能不问。
他敢当着方初这样问,是因为自信,他自己没做亏心事;吴青梅十几岁的闺阁少女,每日也不过出去游玩赏景,绝不会做那谋逆或脏污之事,所以他不怕被牵扯,正要当堂审问出来才好。
陈老爷便道,那话是周巡抚听他女儿说的。诸葛夫人宴请周姑娘那日,吴姑娘和周姑娘相谈甚欢。吴姑娘言语间提及她姐夫为方家失子一案日夜忧心,说若不能破案,怕是要受牵连。又说不管活人也好,死人也好,只要能找到本人,破了此案,姐夫的责任就可卸了。周巡抚就命他全力追杀方无适,杀了把尸体抛出来。
周巡抚是携女来霞照的,到那日,诸葛鸿夏流星在醉仙楼为周巡抚接风,诸葛夫人便邀请了夏夫人姐妹,在自家园子宴请周姑娘。
大概两个少女年纪相仿,故而比别人话说的多些。
夏流星向方初道:“此一节弄明白了。本官妻妹也是怕本官受牵连,唯恐她姐姐跟着遭难,才说了几句。是周大人借此做文章。”
方初微微点头,并不发表意见。
他其实很怀疑吴青梅说这话的用心,然这是没根据的事,提出来平白地得罪人,于方家半点好处没有,不如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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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错乱
夏流星又审问其他人。
其他人也陆续招供,点点滴滴都汇聚起来。
唯有陈太太被折腾得衣衫尽湿、鬓发一缕缕都贴在脸上,却还咬着牙不松口,什么都不说,还对夏流星和方初冷笑不止。
与此同时,不断有衙役将搜查结果呈报过来:
在后院厢房内找到如棋,小姑娘身上有被虐打痕迹。
搜到几封书信,虽未署名,看内容是和卫昭的往来信件。
搜到各种奇珍异宝数箱,都标明送与何人,涉及湖州地方官十几人,其中就有周巡抚三箱,只不过顾忌眼目,还未送出去。
在书房暗柜搜到几本往来账目,上面许多商家名单。
……
没有找到韩非花。
这时,万忠扛不住交代:周巡抚去年上任后,年底曾来霞照巡查,暗地里来陈家和万忠妻苟且,万忠家的还调教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送给他,没几天便折磨致死,尸体就埋在后院老榆树下。
夏流星急命人前去挖掘。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陈太太,冷笑道:“你这样忠心卫昭,想必很爱他,甘愿为了他做任何事。卫昭可是出了名的俊俏男儿,不知多少女儿家倾慕他,也难怪你对他死心塌地。不过,若是你这张脸被划花了……又是周巡抚玩丢弃的,不知他看见会怎样?”
他仿佛很好奇,命人拿刀来,在陈太太脸上割一刀试试。
陈太太看着一衙役手握明晃晃的杀猪刀——夏流星特意指明用杀猪刀而不用匕首——在她脸颊旁比划,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就听夏流星喝道:“割!”那衙役便手起刀落。
陈太太感到疼痛,方知不是吓唬她,不由尖叫起来。
“你敢用酷刑逼供?”她嘶声喊道。
夏流星淡笑道:“先不敢。现在敢了。”
陈太太一脸血,疑惑地看着他。
他便好心解释道:“先前没有任何证据,本官若用酷刑便是逼供。现在陈老爷招供了,万忠也招供了,你妹妹也招了,卫昭周巡抚废太子勾结谋反事实具在,本官岂会对你再客气!你冥顽不灵,本官要向皇上尽忠,当然要下狠手。给我割——”
陈太太惨叫道:“我招,我招!”
凡是女人,都爱惜容貌,更不愿被心上人知道自己被毁容。
所以,陈太太见大势已去,便不再坚持。
可是,她依然回答不出韩非花在哪里。
听她的意思,韩非花被掳到陈家后,就关在那间屋里的,后来失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并未交待人转移别处。
夏流星不信,继续用辣椒折磨他们。
正在这时,黄知府带着韩希夷等人匆匆赶来。
黄知府上堂就问:“可招了?”
韩希夷同时问:“我女儿在哪里?”
而夏流星也反问:“可找到了?”
韩希夷焦躁道:“没有!”
他冲到陈老爷面前,双手提起被折腾得瘫软的太监,对他脸咬牙切齿问道:“你们把人弄哪去了?说!”
无论怎么逼,也无人能说出韩非花下落。
韩希夷快急疯了,待要去找,又不知往何处找;要不去找,又恐在这耗费了工夫,女儿遇到危险;又希望马上能有人招供。
方初劝他冷静,又吩咐请各家加派人手去城里搜寻。
黄知府疑惑道:“根据被掳时间推算,韩家反应迅速,很快就追过来了,我等也及时赶来,他们应该来不及把孩子转移走,怎么找不到呢?还得仔细审问这些刁民。”
夏流星就命上夹棍。
自审问突破后,他便无所顾忌了。
霎时,厅内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正混乱间,一神色张皇的少妇冲了进来,是谢吟月。
她捉住韩希夷双手,含泪问:“如何?还没找到吗?”
韩希夷无力摇头,“他们都说就在那屋里。可是我去时没发现,不知怎么回事。”他不敢说,女儿又被人暗中劫走了。
谢吟月转向夏流星,“大人,审问可有线索?”
夏流星肃然道:“没有。”
谢吟月猛然转身,直直地走向方初父子。
方初诧异,且警惕,不知她想要干什么。
谢吟月来到他面前,却没有对着他,而是弯下腰,紧紧抓住方无适双肩,问:“你知道妹妹在哪,对不对?”
适哥儿懵懂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吟月神经质地叫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适哥儿觉得她怪可怜的,解释道:“我去了锦绣堂。”
这会子,他也有些后悔:如果他没跟着陈老爷轿子去锦绣堂,留在陈家,会不会就能发现韩家妹妹被捉来,藏在哪呢?
方初以为她冲自己来的,不防备被她抓住了儿子,再听了她的问话,顿时火大,一面把儿子往怀里带,一面喝道:“你疯了!他怎么会知道?他才多大,他也是被掳的!”
韩希夷本就悲痛欲绝,见谢吟月这样失态,更加难受,扶着她道:“你冷静些。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官府也在搜查……”
谢吟月却不肯松开适哥儿,摇着他质问:“你怎么不救她?”
前世,明明是他救了非花的,为何今世变了呢?
适哥儿到底是孩子,心性纯善,一点没觉得她发疯——这样美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是疯子呢,她是伤心——他睁着明亮的凤眼,很认真地对她解释道:“我不知道上哪救。”
谢吟月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那么聪明,怎么不知道!”
适哥儿惭愧道:“我真不知道。”
方初忍无可忍,去掰谢吟月的手,“你放开他!”
韩希夷也去掰谢吟月手,觉得她真疯了。
谢吟月手抓得铁紧,那两人一时掰不开,她却被牵扯得扑倒在适哥儿身前,口内凄声叫道:“你怎么不救她?她是你妹妹呀!你不能不救她!她是你妹妹!是你妹妹!”
适哥儿终于不悦了,道:“瞎说!我妹妹叫方无悔!”
谢吟月脑中一片混乱,分不清前世今生,仿佛又回到前世某个夜晚,厉声对韩非梦叫道“方无悔不是你妹妹!韩非花才是你妹妹!”
方无悔,方初竟然给女儿取名“无悔”,可恶!
那晚,她的嫉恨达到顶点,要韩非梦永远不知道方无悔是他妹妹,恨方无悔也好,爱方无悔也好,就是不能当她是妹妹!
********
适哥儿问:“各位哥哥姐姐们,你们说我是救啊还是救啊?你们慢慢说,我去你们票夹翻翻看,说不定还能捡漏的。”(未完待续。)
第846章 疯魔
方初和韩希夷同时一呆,满眼愕然。
不但他们,堂上所有人都呆滞。
夏流星疑惑地看向方初,眼中意味莫名。
方初俊脸迅速涨红,连脖子都红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仿佛他真和谢吟月有沾染,羞恼道:“你……你真疯了!方初和韩希夷同时一呆,满眼愕然。
不但他们,堂上所有人都呆滞。
夏流星疑惑地看向方初,眼中意味莫名。
方初俊脸迅速涨红,连脖子都红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仿佛他真和谢吟月有沾染,羞恼道:“你……你真疯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你女儿失踪了就要别人也不好过吗?”
谢吟月故意恶心他也好,疯癫之下说出心底的期望也好,都令他难堪,因为她如今不仅是朋友妻,还曾经和他有过婚约。
锦绣骇然,大力摇晃谢吟月,“大奶奶,你醒醒!县太爷还在审问呢,未必问不出来姐儿的下落。姐儿一定没事的……”
她极聪明,用“你醒醒”三个字提醒众人:谢吟月骤然被打击,精神失常了,所以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韩希夷张臂抱住谢吟月往旁拖,心中羞愤欲绝,又悲痛自责,诸般感受合一,真是心如刀绞;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痛惜地安慰“非花没事。月儿你冷静些,咱们一起想办法。”又百般自责“都是我无能,没保护好女儿,害你难过。是为夫无能!”
这个时候,他没有怪谢吟月丢他的脸面。
他尽职尽责地维护她、包容她,承当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夫君该承担的责任,和所有后果,包括羞辱。
谢吟月被他和锦绣摇晃得有些清醒了。
她终于松开适哥儿,茫然想:大家都怎么了?
她虽有些混乱,却还是记起自己说了什么,不禁又是恐惧又是羞愧,心中否认“我没有惦记他!没有!我再不会爱他了!”
可是这话不能喊出来,无法澄清她之前的行为。
她不敢看方初,更不敢去看韩希夷。
她急速思忖补救之计。
她还担心非花,思忖要救出女儿。
她便对适哥儿哀声道:“你这么聪明,自己都能逃跑,你怎么就不救非花呢?你一定能救她的!你一定能!我求求你,救救你非花妹妹……只要你能救她,我就答应把她嫁给你,决不食言!”
她说“你这么聪明,自己都能跑出来,你怎么就不救非花呢?”是变相告诉别人:她真急疯了,竟向个小孩子求助。还有更疯的:她承诺适哥儿只要救出韩非花,就把女儿嫁给他,落在别人眼里是很荒谬的行为,表明她口不择言。最后,这近乎荒唐的承诺,彻底澄清了她之前的话:若韩非花真是适哥儿妹妹,兄妹怎么能结亲呢?
她借着锦绣提示,要在场众人相信她确实疯魔了。
这只是她一个目的,她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要方无适救女儿!
她凭着前世记忆,固执地认为:方无适一定能找到非花!
前世,她曾不顾一切阻挠方无适和非花在一起;今世,她一开始也想杜绝女儿和方无适交集的可能,结果女儿没了。她再不敢像前世那样坚持,给适哥儿这个承诺,绝非戏言。
事关女儿,她愿意豁出一切,哪怕别人把她当疯子!
果然,众人看她的目光更怪异了,却没了暧*昧。
方初也松了口气,想起适哥儿丢的日子自己也急的想杀人,再不好怨怪她,只觉得她可怜。由此说明,当初适哥儿失踪,他选择不告诉清哑是多么明智,否则清哑也会疯掉。
韩希夷涩声道:“适哥儿这么点大,能知道什么?你冷静些,别再说荒唐话。两位大人正在审问呢,兴许一会就有结果。”
谢吟月固执地问适哥儿:“你是怎么逃的?你救救非花。你要能救她,我就把她嫁给你,绝不食言……”
反复念叨,彻底疯魔了。
又仰面恳求韩希夷道:“希夷,你也求!你求他救我们的非花。你告诉他:要是他救了非花,我们就把女儿嫁给他。”
韩希夷见她把适哥儿当菩萨拜,又难过又愧疚,将她螓首摁在胸前,低声道:“别闹了,听大人审问。一会就有结果。”
一面带着她走到角落,免被人张望打量。
适哥儿对谢吟月满心不忍,仿佛看见娘亲为他哭泣。
他便想,怎么才能帮到她、找到韩妹妹呢?
夏流星和黄知府也急,夏流星挨个逼问陈家人,那个掳韩非花回来的人被打得半死,也吐露不出有用消息,看来他确不知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人隐在暗处。
黄知府坚持认为:贼人来不及将韩非花转移,一定还在陈家,因而传令下去,叫众人仔细搜索各处,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正在这时,周巡抚带着诸葛鸿等人来了。
他到底不肯坐以待毙,硬闯出锦绣堂。
诸葛鸿没有立场和权限禁足他,只得跟来,防止他弄手脚。
周巡抚一动,方瀚海严纪鹏郭大全等人也都跟来了。
夏流星见了周巡抚,并不慌张,反冷笑不止。
周巡抚听说陈老爷招供了,又见堂上情形,严正道:“夏县令,你敢对嫌犯严刑逼供?郭织女当初就是被这种刑罚屈打成招,差点枉死,造成冤案。你竟然用同样手段逼供?如何取信于人!”
夏流星驳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当初周县令是半夜用刑,偷偷逼问郭织女;今日*下官却是当着众人,大大方方审问。当日郭织女无论如何受刑,都交代不出用何种凶器杀害江明辉,证据不足,周县令却草草定她死罪;今日,下官稍稍用刑,姓陈的便交代了和卫昭、废太子,以及大人勾结经过,有理有据,岂是屈打成招?”
他抓起案上一摞供状,向周巡抚抖了抖,“大人请看——”
抖得那供状哗哗响,嚣张地对周巡抚示威。
周巡抚面色铁青,道:“你若不用刑,他们怎会招?分明是屈打成招,想陷本官于不利。”
他来个死不认账。
夏流星肃然道:“周大人!大人身为湖州巡抚,下官只是一方县令,官卑职低,人微言轻,无权审问大人。但是——”他双手抱拳,向西北拱拜——“下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查得这谋反之事,便不敢明哲保身,必要将此事上奏君前。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一番话掷地有声,正气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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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救人
周巡抚浑身轻颤,阴沉沉地看向黄知府。
黄知府再无之前的畏缩,严正道:“下官不敢辜负皇恩!”
这就是说,他和夏流星共进退了。
周巡抚道:“好,很好!你们与方家勾结,只手遮住江南了!”
他反扣了一顶大帽过来。
夏流星冷笑道:“大人口不择言了!大人可对任何人说这话,独不能对下官说。这江南谁不知道:下官与方家、与郭家曾有莫大过节?说下官与方家勾结,真乃天下奇闻。亏大人想得出!”
黄知府也道:“事实如何,还要朝廷彻查。下官会立即将此案报与湖州按察使司,请按察使大人处置。”
大靖各州,巡抚为最高长官,节制管辖三司;同时,三司对巡抚有相对独立性,若巡抚违法,三司主官有权向朝廷参奏。
所以,黄知府和夏流星都要将此案向上捅。
他们不怕,因为他们都知道,方家敢动手,必定有所依仗。
周巡抚面对这情势,急速思忖对策。
方初正看着,忽然方瀚海过来问:“无适呢?”
方初朝身旁看去,正要说“在这”,忽然呆住——
适哥儿不见了!
趁方初关注周巡抚等人的时候,他不知跑哪去了。
方初心里“咯噔”一下,道:“刚在这的。”
一面转身就往外跑,一面叫“无适!”
谢吟月一直关注这边的,见此情形眼睛一亮。
方初到厅外,见人就问:“可看见一个孩子?”
好在外面一直人来人往,并未忽视这一细节,立即有个差役回道:“我看见他往后边去了。”说着指向东跨院月洞门。
方初急忙跑去,一路不停问人:“可见了一个孩子?”
方瀚海郭大全不敢掉以轻心,也招呼人手跟了来。
方初穿过两道园门,进入后院,忽见一个衙役飞奔而来,方初莫名心慌,急问“可见了一个孩子?”
那衙役猛点头道:“他说想到韩姑娘藏哪了,带我们一个兄弟去找,叫我回来报信。他们到后园子去了。”
方初丢下一句“你快去”,就飞奔而去。
刚跑进后园子,又见一个衙役惊慌跑来。
他拦住厉声喝问:“孩子呢?”
那人惊魂未定,回身指道:“那……那边……下洞去了。”好容易语气顺了,急速道:“我是回去叫人拿绳子来救人的。你快去吧!”
方初丢下他,发力狂奔过去。
郭大全跟着拦住那衙役,追问道:“下洞干什么?你怎么不下去?让他一个孩子下去?”
那衙役快哭了,道:“我下不去呀!”
方瀚海喝命:“扣住他!”
又回头命人:“快去叫人来,带上绳索。”
跟着一拉郭大全,向方初那边飞奔过去。
墙角处,隐约听见有小女孩哭声“无适哥哥”,方初站在那,低头看向一个所在,结巴道:“无适,慢点,慢……点!”
忽回头见方瀚海等人来了,又惊恐大喊:“站住!”
方瀚海等人停住脚步,慌的问:“怎么了?”
方初脸色惨白,束手无策,艰难道:“轻点,慢慢过来,别用力!小心,别用力跺脚,别用力,不能震动——”说着又转回身,低头对地下柔声道——“无适,你别急,慢慢来。爹想办法,爹马上想办法……”
方瀚海不知怎么了,和郭大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只见那地方有个柴堆,一旁散乱堆着几捆柴草,墙角泥土湿润清新,显然那柴草是才被挪过来的,原先堆放在墙角。
墙角有个洞口,方瀚海探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无适!”他紧紧捂住胸口。
郭大全比他好不了多少,一个劲问:“怎么办?怎么办?”
那是个坑洞,约有一丈多深,上窄下宽。要命的是,坑洞半空中横七竖八、不规则地放置了许多碗口粗细圆木,几块大石被拦在洞腰处,最大一块比磨盘还大。也不知是何人布置的,那些圆木和石块互相牵制、互相支撑,若动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引发坍塌。在石块和圆木中间,只有很小的空档可容小孩子上下,大人是下不去的。若要强行挤下去,后果严重。
一根圆木斜斜地从空档中间插下去,像个梯子,角度不偏不倚,恰好避开了那些石块和木头,上端靠着洞口边沿。
洞底,适哥儿仰面喊“妹妹用力”,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抱着那根圆木,努力往上爬,已经爬到一半,正处在空档中间。
方初一颗心提到喉咙口,颤声叫:“不能碰那木头!”
这情势,一个不慎,两个孩子就会被砸成肉饼。
从洞的位置来看,这坑洞是专门用来关人的。从洞内布置来看,是为了防止人逃跑,因为只要往上爬,必定会引发牵制,被巨石砸死。便是外面人发现了,也休想轻易把人救出。
韩非花虽小,也知厉害,努力将身子贴在木头上,不碰旁边的木头和石头,以免引起严重后果。
适哥儿仰着面,大喊:“用力爬!别怕!这木头是我放的,稳的很,你就抱着它爬上去。你上去了我就能上去了。”
方初惊恐阻止道:“不能碰!非花,你还是别爬了,你告诉我别人是怎么把你放下去的,我们再想办法。”
他生怕非花碰塌了那些木石,他儿子在下面啊!
韩非花停止动作,小脸上神情十分犹豫。
眼下往上爬固然艰难,往回退却更难。
适哥儿不耐道:“哎呀爹,你别叫了!你再啰嗦,我俩都上不去了。都要被砸死了。”说着再命令韩非花,“妹妹只管爬!”
韩非花便抱紧那根木头,再次像蜗牛一样往上爬。
小孩子身子轻灵,从没爬过树的她,生死关头爆发潜力,动作还算稳当,手臂被蹭破皮了,也咬牙不哭。
方初急得回头喊道:“绳子拿来了吗?再去催!”
他想等非花上来后,就用绳子拴了儿子,让儿子借着那圆木的支撑,爬和吊并用,才能拐过来,直上直下肯定不行。
适哥儿以为爹要吊非花,喊道:“来不及了!快爬!”
郭大全看得心惊胆战,惊叫道:“不行了,要塌了!”又喊:“叫人拿锄头和铁锹来,从旁边挖个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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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绝境(给jwpapa和氏璧加更)
方瀚海看了这一会,否决道:“不行!隔近了挖容易引起震动,且不好使力;隔远了来不及。若是用绳子将三块大石套住,上面使人拉住,使其不能下落,其他小些的石头纵然塌下去,也可阻一阻,不会有大碍了。”至少没有性命危险。
郭大全问:“怎么套?”
方初涩声道:“没法套!”
这一会工夫,他脑子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也没想出万无一失的办法。因为那空档在正中间,还有些倾斜,便是用绳子捆住他们往上直吊,也很容易碰到木头或者石头,引起坍塌。
倒是适哥儿这顺着圆木往上爬的法子还靠谱些。
也不知当初那贼人是怎么把韩非花放下去的。
韩非花爬到一半的时候,韩希夷、谢吟月、夏流星、周巡抚等人都得了消息,一窝蜂地赶来后园子,还有大批衙役,手里拿着绳子、铁锹、锄头等赶来。
方瀚海见了,忙回身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拦阻道:“都不要过来!把绳子家伙给我舅兄带过来。都别乱动!”
夏流星,谢吟月,还有周巡抚等人,他都不放心。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点点的意外,都会造成方家难以承受的后果。
谢吟月不知那边情形,哭道:“非花!我的女儿!”
方瀚海挡住她,怒喝道:“你闭嘴!”
他恨透了,方无适若不是为了救韩非花,怎会身陷险境?
韩希夷深知方瀚海心思,更有一层:方无适是听了谢吟月的求助,才想着出来找非花的。谢吟月放着那些大人不求,却去求一个小孩子救她女儿,用心何在?先前觉得她疯了,现在连他也感到不对。
他拽住谢吟月不许她上前,一面紧张地对方瀚海道:“方伯伯,我去瞧瞧,大家一起想办法。”他不会对方无适不利的。
方瀚海果然道:“你可以去。要轻点。”
韩希夷令锦绣看住谢吟月,然后才过去了。
夏流星见这样紧张,主动维持现场,严肃对众人道:“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又诚恳对方瀚海道:“本官也去看看。看完了就回来,说给大家听,让众人帮着出主意。”
正说着,那边一声“娘”,韩非花爬上来了!
小女孩看见韩希夷,哭道:“爹,救无适哥哥……”喊完,又回身爬在洞口,对下面叫“无适哥哥,你快上来!”
而方初则大喊“儿子!!”声音悲怆惊恐。
他的担心成了现实:
刚才韩非花上来时,碰歪了一根木头,令本就岌岌可危的架构不堪支持,一块石头往下滑了一尺,恰好将进出的空档堵住,现在以适哥儿的身材也出不来了,他被彻底封在下面。
郭大全死死拉着方初,回头高叫“快来人!”
方瀚海再也顾不得,叫严纪鹏“看好了他们”,然后旋风般转过身,跑向洞口,尚未到达,就惊慌问:“怎么了?”
难道石头砸下去了?
等到近前看清下面情形,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洞口,身子不住颤抖,被巨大恐惧攫住心神,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希夷到近前,看清了方无适的险境,也是手脚发软。
他先命韩非花“去你娘那儿”,然后坚定道:“我下去!”
方无适救了他女儿,哪怕舍了这条命,他也要把他救上来。
方初转脸看向他——韩希夷见他脸上都是泪,心中一惊——恶狠狠道:“你住口!你有这好心,不如去问你那好妻子,为何要对无适说那些话?她什么居心?”
韩希夷沉痛道:“一初,先救人要紧。”
方初越怒了,道:“我叫你住口!”
他难道不知道救自己儿子吗?
他难道还贪生怕死吗?
若能用自己的性命换儿子上来,他不会皱一下眉头,早下去了。可是,他下不去,甚至不能动一动,只能站在上面眼睁睁地看着,等着儿子不知何时被落下去的大石砸成肉饼。
这种心情,当真比酷刑还折磨人。
方瀚海后来的,不知之前发生的事,听方初这话内有文章,虽疑惑,也没心思和工夫问,只顾盯着孙子想法子。
郭大全忍住焦躁告诉韩希夷:“不能下去!这些东西不能碰。刚才你女儿上来的时候,只身子歪了一下,胳膊碰了一下,那块石头就掉下去卡在那儿,把那个出口堵死了。”
也就是说,方无适用自己的性命换了韩非花的命。
韩希夷冷汗直冒,还要拼命克制恐惧想主意。
郭大全还在怨怪他:“唉,你女儿怎不会爬树呢?要是我们家的孩子肯定不会这样,再多几个都爬上来了。”
韩希夷痛定思痛:为什么没教女儿学爬树?
方初不能再等下去了,强忍紧张和方瀚海商量道:“父亲,必须要动手了。叫他们在旁边挖地道,不管来不来得及,先挖,不然等决定了再挖,更加紧迫。再把绳索放下去,让无适缠在腰上,顺着那根木头往上爬。爬到那个地方,那块石头就在他头顶上。一旦坍塌,叫他把石头往旁推,我们在上用力扯,也许能躲过……”
方瀚海略一想,点头道:“就这样!”
不管行不行,都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他便急速命人行动起来。
方初又对下喊:“儿子,别怕,爹马上救你上来!”
救了韩非花,适哥儿孤单单地站在下面,顶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仰面来回打量那些石头和木头,心想:怎么上去呢?
若救了别人,自己却被砸成肉饼了,可不倒霉?
他若死了,人家不但不会夸他,还会骂他蠢货。
不行,他一定要活着上去!
他是聪明的适哥儿,方家长孙,方初和郭织女的儿子,他爹和他娘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他坚决不做蠢货!
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凝神之际,他听见上面乱糟糟的吵嚷,爹总喊“儿子别怕”,大舅舅这样说,爷爷又那样说;还有许多人在远处乱叫乱问,还有人哭,又有人喊“快挖”什么的,弄得他五心烦躁。
他气得喊道:“别吵了!烦死了!吵得我都不能想办法了!”
上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方初呆呆地看着他,郭大全等人都僵住身子,生恐动一下就会影响到洞下的孩子。
适哥儿听见安静了,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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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存稿太难,不然早加更了。本想不让你们今天悬心的,结果没做到,抱歉!有人质问:从现在到晚上你打算一个字不写咩?原野回:今天写明天的,明天写后天的,原野习惯提前写好,不然木有安全感。适哥儿说:哥哥姐姐们,我是聪明的适哥儿,给我扔点儿月票,我一定能全身而退!(未完待续。)
第849章 婚约
他盘腿坐在泥地上,委屈地噘着嘴,鼓着腮帮子,仰着小脑袋,呈三百六十度旋转,凤眼眼珠骨碌碌转,来回打量头顶上方的木头和石头,使劲想脱身的主意,一面用小手无意识地抠着绣花鞋的鞋帮。
这花鞋是如棋的,他脚肉厚,穿着有些夹脚。
他想得出神了,又觉得脚挤得难受,就把鞋子都脱了,赤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开始用手揉脚丫子,一边揉一边想:怎么上去呢?
脑子里似乎划过一道亮光……
上面,方初轻声叫“儿子?无适?”
适哥儿怔怔抠脚丫,不出声。
方初赔笑道:“儿子,咱们来商量下:到底怎么上来才好。你先说……”儿子发了拗性子,他不敢强他,只能鼓励和引导。
方瀚海也道:“你说了爷爷来评评。”
这回适哥儿听见了,却觉得爹惊跑了自己的主意,不满道:“我还没想好。爹,你别吵!”
方初闭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上早已湿透。
适哥儿继续抠脚丫、苦思冥想。
夏流星过去看了一趟,也觉情势危急,忙回来将洞内情形告诉众人,要大家群策群力想主意,救人要紧。
众人议论纷纷,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都不妥当。
只有周巡抚畅快不已,心道这小崽子被砸烂了才好,才解气。
他也不走了,就等在那看适哥儿下场,看方家父子焦急。
夏流星喝问那衙役,为何让方无适一个小孩子下洞?
那衙役哭丧着脸道:“不是小的要他下去,是他自己要下去的。小的劝他等等,等小人去叫人来救韩姑娘。可他说来不及了,怕石头掉下去砸坏了韩姑娘。又说那洞口小,只能小孩子下去,就是大人来了也没用,还得他下去。他就下去了。”
夏流星问:“那木头不是你们放下去的?”
衙役道:“是,是方家小少爷和小人放的。”
夏流星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亲自下去,直接叫韩姑娘自己爬上来不就完了?”现在倒好,下去一个,上来一个,白忙活。
衙役道:“是这样的:我们发现韩姑娘的时候,她被捆着手脚,嘴里也塞了布,丢在洞底,不能动也不能叫。方小爷说,他下去解了韩姑娘,再和她爬上来,很容易的。他就下去了。小人拦不住,又怕出事,才急忙回去叫人。半路上就遇见了方大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夏流星又问:“他怎么知道韩姑娘被关在这?”
衙役道:“他说他刚到陈家的时候,到处找地方藏身,无心中发现那几捆柴下有洞。之前他没想起来,后来听大人们说,贼人断断来不及把韩姑娘送走,肯定还在陈家,他就到处找。到这里才想起这儿有个洞,正好碰见我和李二在搜查,就拉了我们来看。”
谢吟月搂着韩非花,靠在一棵桂树下,和锦绣帮非花涂药——她不敢带非花离开——将夏流星和衙役的对答听在耳内。
她止不住后怕、恐惧:若不是她疯魔了坚持相信方无适,非花将会被埋葬在那洞底,成为一堆枯骨,不知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她看向地洞那边,思绪极度混乱。
茫然间,她失去了人生的坚持和方向。
今天的事对她冲击太大了!
她知道前世方无适救了非花,可听说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又是一回事。前世她问二小是如何逃出来的,二小只告诉她是爬出来的,她还以为他们是从哪间屋子窗户爬出来的呢。所以刚才找不到非花,她首先想到问方无适,觉得他一定知道非花藏哪。方无适却说不知道。她不肯信,才疯了一样求他,口不择言。
她没想到,非花会被丢在这样一个洞里。
她亲眼目睹女儿命悬一线,然后方无适将她从死亡的泥沼中拽出来,自己却陷下去了,方初还在旁看着,她只觉心惊肉跳。
她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
上完药,她紧紧搂着女儿,想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寻求依靠。
非花被她搂得太紧,感觉很不舒服,使劲挣扎了两下,动了动,仰面道:“娘,我想去看无适哥哥。我担心哥哥。”
谢吟月双臂一紧,加大了力量。
“不,别去!”她惶恐道。
她害怕极了:若方无适不能上来,方家父子会不会抓住非花扔下洞,让她给方无适陪葬?她不敢让女儿过去。
正在这时,洞里传来了适哥儿的声音。
适哥儿胡思乱想了一会,始终不得主意。
他觉得,再不上去那石头木头都要塌了,他都听见轻微的摩擦声了,那是木头们在抗议,说自己支撑不住了,快来个人帮一把……
适哥儿也不是傻大胆,其实心里也发憷,一发憷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之前在厅堂上谢吟月对他说的话。
他便对上喊道:“韩叔叔,我救了你女儿,你要把她嫁给我。这是韩婶婶说的,不能不算数。”
在这紧要关头,他居然惦记娶媳妇。
众人愕然,若不是情势危急,不知会笑成什么样。
让他们更愕然的事还在后头——
方初要稳住儿子,不管不顾道:“算数!算数!”
一面示意郭勤晃动绳索,并催儿子把绳子系在腰上。
韩希夷也颤声道:“韩叔叔答应你,把非花嫁给你!”
两人就这么在洞边定下了儿女亲事。
适哥儿又想起什么,又朝上喊道:“要是我死了,非花妹妹要一辈子为我守节。要竖一座牌坊,就像我娘那样的。”
韩希夷斩截道:“那是当然!可是适哥儿你一定不会死的,快把绳子捡起来,绑好,慢慢往上爬……”
若方无适真死了,韩非花还有可能嫁人吗?
这辈子,她只能与青灯古佛相守了!
可是适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会想到这些呢?难道他真与非花有情缘,所以一见她就喜欢,宁愿以命换命?
韩希夷心如刀绞,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适哥儿去绿湾村外祖家,看见郭家院门口那两座御赐牌坊,听人说那贞节牌坊是他娘专门为他爹请造的,情义的象征,他就记住了。在他心里,这次他若死了,够格竖座牌坊。
在这紧要关头,他净想些、说些不符合他小孩子身份的话,纯粹是下意识地舒缓紧张恐惧心理,而非真心惦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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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最后一天,适哥儿专场:高呼求订阅、求推荐、求月票!原野嘀咕:谢吟月说什么你们都信啊?我才是作者!人家明明在给她挖坑的说(捂嘴)……适哥儿救非花一节是注定要发生的,就算谢大不求适哥儿,最后他也会想起来那个洞。至于适哥儿为何没像前世一样顺利上来,而被封在洞底,坑娃的是他爹和爷爷舅舅,因为他们紧张担心,才害得韩非花发挥失常碰歪了石头。至于两小结亲的可能,你们觉得,就凭方初教两儿子维护娘亲的劲头,等适哥儿知道谢吟月差点害死清哑后,还有可能吗?另插一节前世剧情:韩非花是个优秀出类拔萃的女孩子,前世就是她凭着幼时记忆确定适哥儿是方家儿子,阻止其母陷害适哥儿,最后更以生命为代价替母亲偿债。所以,原野非救她不可!(未完待续。)
第850章 脱身
这些荒唐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方初心上,令他痛断肝肠,泪如雨下——他一连两次让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遭遇危险,愧为人父!
儿子若有万一,他将如何面对清哑?
他疯狂喊道:“无适,你不会死!快把绳子系好!你爬上来,爹再丢一根绳子下去,你把你头上那块石头套住,我们一起使劲,连石头和你一块拉上来!”紧要关头,他终于想起一个较为妥当的法子。
这法子唯一的缺陷就是:适哥儿套石头的时候,一不小心碰松动了它,不等套住就“哗啦”塌下去,他照样会被砸中,生死难料。
主要是适哥儿太小了,毫无抵抗那大石的力量。
方无适尚未回答,就听方瀚海咬牙切齿道:“适哥儿放心,若你有万一,爷爷必要韩家丫头给你陪葬,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刚才他听牛二子简要说了谢吟月之前向方无适求助的情形,这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他孙子会跑出来找韩非花,又为什么适哥儿不顾危险下去救人。他一个小孩子,哪知轻重!
所以,他此刻对谢吟月充满了恨意。
韩希夷和谢吟月齐齐一震,一声不得出。
谢吟月搂着韩非花的指关节发白。
她面色严峻,强烈的危机令她冷静下来,静静地想了一会,将非花扳过来面对自己,轻声道:“去,对哥哥说,他最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上来的。他先前被人捉了,不就自己逃回来了吗!要他静下心来好好想、用力想,一定能想出来办法。”
相比在场众人,她更愿意相信方无适自己。
方无适前世能带着韩非花逃出去,今生也一定能做到。
所以,她要韩非花去鼓励他、激发他。
韩非花点点头,站起来,吧嗒吧嗒跑过去。
她趴在洞口,用软软的声音对下道:“无适哥哥,你是最最聪明的人,一定能想到办法上来。哥哥先被人捉了,怎么跑的?”
方无适见了她很高兴,站了起来,道:“我呀,我用簪子把那人扎晕了,我再拿了他的钥匙开锁,我就跑出来了……”
一面说,一面从袖内抽出藏着的木簪,给非花看。
非花从缝隙中见了,夸他好聪明,叫他好好想主意。
方无适先还仰面笑着,忽然低下头去。
背再多书,都比不上亲身实践一次。
他先为韩非花的夸赞沾沾自喜,但很快就发现:这夸赞是那么的虚浮无用、不切实际,再夸,也阻挡不了头顶上的石块下滑。等他被石头砸成肉饼时,他所为的“聪明”就成了讽刺。
他止不住地感到失落,还颓丧。
为了掩饰这颓丧情绪,他低下头,噘着嘴用木簪在洞壁上无意识地乱戳,戳得洞壁上泥石纷纷往下落,很快就挖了一个深坑。
方初等人在上面叫他、催他系绳子爬上来,可是他一声不吭,仿佛等死一般,连韩非花叫他也不理了。
方初如同在炼狱中煎熬,简直要崩溃了。
“儿子,你跟爹说句话!”他悲伤地哄着。
“祖宗!小爷!你快点系上啊!”牛二子叫。
“无适,别怕,爬上来,爷爷在这接你。”方瀚海鼓励。
“适哥儿,你是男子汉,表哥相信你一定能上来!你试试。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娘还在家等你吃饭呢。”郭勤勉力加诱哄。
“适哥儿,韩叔叔相信你一定能行。”韩希夷也鼓励。
……
当适哥儿从洞壁内挖出一块碗大石头后,发现里面泥土潮湿,有水沁出,他脑中灵光一闪,先前飘忽的念头忽然就回来了。
他激动地仰面喊道:“爹!我想到了!”
方初有一刹那的呆滞,居然不知接话。
韩非花高兴地问:“哥哥想到办法了?”
适哥儿用力点头,道:“是!用水,把水灌进来!就像《射雕英雄传》里面的欧阳克那样,用水把石头推开……”
《射雕英雄传》是什么?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方初瞬间明白了。
这是清哑给孩子们说的故事。她的叙述水平不好,只能一节一节,说个大概情节。方无适崇拜英雄,每晚都缠着清哑要听。
若是将这洞里灌上水,那方无适便可借助水的浮力,不但自己浮上来,还能在石块坍塌时,推开它们,避开致命的打击。
想通后,方初转身大喊道:“叫人挑水来,越多越好!”
方瀚海立即告诉严纪鹏,严纪鹏分派,霎时几十个人就奔出后园子。夏流星再传令,又一批衙役也参与了,一二百人借用了附近人家的水桶去挑水。很快,几百桶水挑进后园子。
那时,郭勤又想出一个主意:丢一把小锄头下去,让适哥儿自己在洞壁角落挖坑,只要挖得够他躲进去,石头砸下去就伤不着他了。
方初道:“就怕没挖好,就已经坍塌了。”
郭勤一想,可不是吗,这也很危险。
于是,还得灌水。
等水来的工夫,方初偶一回头,看见周巡抚对身边随从嘀咕,目光扫过来,很不怀好意,他心一紧,眼中闪过凌厉光芒。
心下一转,他想到一个主意。
正好牛二子挑了一担水进来,他便低声吩咐了一番。
牛二子便撂下水桶,拉着牛三子匆匆又跑出去了。
半路,他兄弟抢了方家下人两担水,再次进园,故意慌忙慌张的样子,嘴里还喊“借过借过!我家哥儿等水救命呢,让开让开!”
直直地冲着周巡抚就去了,一面把两手水桶提了起来。
“哗啦”一声,他撞在了周巡抚身上。
周巡抚被浇了个透透的,似乎牛二子不是横撞过去,而是从天上下凡,不小心一脚踩在了周巡抚头顶。
牛三子跟在他后面,谨防哥哥失败,他补上去。
这会子见二子得手,他也不费事了,放下担子见机行事。
周巡抚大怒,瞪眼骂道:“大胆!敢冲撞本官!”
牛二子慌得把扁担和桶一扔,叫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冲撞了大人,大人饶命!哎呀,大人这官服都湿透了……”
嘴里说着,一面上下其手,帮周巡抚扒衣裳。
周巡抚见不对头,连连退让,随从上前呵斥阻拦。
牛二子忙道:“这衣裳不换,大人要着凉了。”
依然扯住周巡抚扒衣裳,一面对牛三子使眼色。
周巡抚愤怒极了:七月骄阳似火,他怎么会着凉?
这该死的奴才,分明有阴谋。
他反应过来,却晚了,牛三子趁着哥哥和那随从纠缠的当口,一顿拉扯,帮他宽了外面官服;又一扯,中衣的带子也扯开了,露出里面绣着两支绿荷和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肚兜。
牛二子指着那肚兜惊叫道:“大大……大人,怎么穿女人的肚兜?哎呀,这红肚兜绣得真好看。”
忽然猛拔高声音,“大人果真与陈太太……那个了?”
夏流星等人一齐看过来,张口结舌。
那随从一脚踢向牛二子,骂道:“狗东西,找死!”
周巡抚气得七窍生烟,一面掩中衣,一面喝命人:“把这不长眼的狗东西拖下去,即刻打死!”
方初分心两处,一面盯着洞底的儿子,一面留心周巡抚,见牛二子得手,遂对郭勤道:“那边交给你了。就当你进入仕途第一场历练。”
他忙得很,还要费心布置引水装置。
郭勤道:“是。姑父放心。”
立即便过去,拦住要抓牛二子的人“且慢!”
又对周巡抚躬身道:“学生请周大人息怒!这人原不是故意冲撞大人的,只是心急救我表弟,才会撞了大人。大人若是雷霆震怒,打死了他,人家只会说大人见谋反事发,所以恼羞成怒。大人还是先解释身上肚兜来历吧。”
周巡抚狞笑道:“不管本官如何,这不长眼的东西冲撞巡抚,都该治罪。来人,带走!”既不能善了,他不在乎多添一桩罪。
还有什么罪比谋反更严重的了?
郭勤便请教夏流星,道:“夏大人,牛二子无意冲撞了巡抚大人,罪该致死吗?巡抚大人涉嫌参与谋反,可能私自打杀人?”
夏流星断然道:“不能!”
命将牛二子带回县衙,听候审问发落。
又道周巡抚涉嫌谋反,他要上奏朝廷弹劾他!
周巡抚厉声道:“你待如何?”
他又套上了湿官服,声色俱厉之下,状若疯狂,根本比不上夏流星有威仪和正气,就像戏台上的白脸,成了陪衬。
两方便对峙起来。
那边,方初已无暇顾及他们,已经忙着开始灌水了。
为了灌水时不至引起坍塌,他叫人找来两个大漏斗,又从陈家现拆了他们的自来水装置,把打通竹节的毛竹拖了两根来,一头伸入洞内,一头连着漏斗下面小口,众人轮番上前,不间断将水倒进漏斗内。
洞内水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上涨。
适哥儿也严阵以待,早将绳索系在腰间,顺着那根木头爬到坑洞半中间位置,避开了最大石块,单等水位涨上来再行动。
上面,韩非花一个劲地夸他,说他聪明。
这时候,适哥儿脸上没了颓丧,笑得十分灿烂。
……
几声闷响,再加惊叫和欢呼,适哥儿终于被拉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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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咧开一嘴雪白的牙,凤眼笑得弯弯的:哥哥姐姐们,拿鲜花和月票砸我吧!(未完待续。)
第851章 翻悔
方初一把抱住适哥儿,将头埋在他肩窝,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叫“好儿子”,声音黯哑,哽咽难言,泪水更是急涌。
适哥儿浑身湿透,跟个小水鬼似的,欢喜地叫“爹!”凤眼弯弯,对着所有人咯咯笑,一直笑,开心得不得了。
郭大全、严纪鹏,甚至夏流星等人,都欣慰地笑了。
方瀚海蹲下,和郭勤一起检查适哥儿胳膊腿,发现他右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血迹浸透了衣袖,大腿也被撞出一大片青紫,也出血了,心痛之下又觉安慰,因为没发现致命伤。
他忙催方初道:“快送去瞧大夫。这胳膊怕是骨折了。”
一番话说得方初又紧张起来,抱起儿子就走。
一转身,却发现韩希夷一家三口挡在面前。
谢吟月率先跪下,韩非花也跟着母亲跪下。
这大礼有些隆重,方初却没有避让,冷冷地盯着她,。
适哥儿刚才命悬一线,他无暇生气,也无暇追究;现在危机过去,他缓过来了,所有的愤怒一齐爆发,对着她,心都怄肿了。
谢吟月低声道:“对不起!”
不敢与他森寒的目光对视。
方初道:“今天,若适哥儿没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谢吟月一震,没有回应,也无可回应。
她只对适哥儿道:“方无适,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说完伏下身。
韩非花也乖乖学母亲伏身,道:“谢谢无适哥哥。”
韩希夷心情一松,对这结果说不出的感激——感激适哥儿,也感激上苍,也向方初抱拳道:“一初,大恩不言谢!从此,适哥儿就是我另一个儿子。”
他如此说,有几层用意:
其一,自然是感激适哥儿救了他女儿,要当他儿子一样待。
其二,是对谢吟月之前疯言做个了结。
其三,却是为了他和方初许下的亲事,试探方初反应。
这第三才真棘手,虽是权宜之计,却是当众许下的。如何了结呢?所以他说把方无适当儿子一样看待,可为义子,也可为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嘛,不管将来这亲事能不能成,都无损两家的情分。
方初尚未说话,适哥儿踢腿道:“爹,放我下来。”
方初将他放下,他走到谢吟月母女跟前。
他先去扶谢吟月,小大人一样道:“韩婶婶起来。我年纪小,受不起你磕头。婶婶别难过。瞧,我一点没事,非花妹妹也没事。”
谢吟月抬眼,细细打量他,心思复杂难明。
前世种种不提,今生她原想远离方家郭家,不与他们沾边,谁知女儿逃不过宿命,结果还是要方无适来救,害得他差点丧命。
韩希夷说“帮别人就是帮自己,断送别人也是断送自己”,方初以前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至今日,她才深刻领悟。
对着适哥儿阳光的笑脸,她喃喃道:“对不起!”
适哥儿晃晃头,笑道:“我没事。婶婶不用对不起。”
又用左手碰碰谢吟月肩膀,道:“婶婶起来吧。”
说罢,也不去管她是否会起来,就转向韩非花,笑得眼睛更弯了,叫“妹妹!”韩非花也对他笑,叫“哥哥!”两小一齐对笑。
适哥儿便去扯韩非花,非花顺势就站了起来。
适哥儿摸摸小女孩缠了纱布的手,问“妹妹手还疼吗?”。
非花道:“不疼了。”
适哥儿笑嘻嘻道:“妹妹是我媳妇了。我长大了娶你。”
韩非花长睫毛扑扇两下,乌黑杏眼有些懵懂,但她只愣了一小会,随即软声糯糯的回道:“非花长大了嫁哥哥。”
适哥儿便牵了她手,邀请道:“妹妹去我家玩。”
非花点点头,“嗳”了一声,十分的情愿。
众人面色古怪,一齐看向韩希夷和方初。
谢吟月心下一沉,木木地转向方初。
韩希夷也觉不妙:适哥儿先前在洞内说的话、他和方初的承诺,加上两小刚才的对答,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来的,两家若不定亲,他女儿这名声可就……怎么办?
他微笑道:“虽是两小无猜,也是患难见真情……”
尚未说完,就见方初拦腰抱起适哥儿,断然道:“此事休要再提!刚才为什么许诺,你们比我更清楚。你敢说我背信弃义?你们要说便说,我就背信弃义了!”竟来个翻脸不认账。
又愤怒地盯了谢吟月一眼,转身就走。
一面走,一面将儿子竖在胸前,左臂紧紧搂住他腰,腾出右手大巴掌,高高举起,狠狠拍向他小屁股,骂道:“你个混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娶媳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为自己想,就不顾你娘了?你成心不让我和你娘好过是不是?”
自做了父亲以来,他从未这样为孩子烦恼过。
韩非花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叫“无适哥哥!”
怎么方伯伯好像不高兴她做儿媳?
是她长得不讨人喜欢吗?不乖吗?
适哥儿也一个劲地叫“妹妹!”弄得好像被棒打的鸳鸯似的。
又听了他爹那话,急得辩解道:“是我挣回来的媳妇!是我赢的!我要带妹妹回家……爹,你答应的!我赢的……”
重点不是媳妇,而是“挣”和“赢”。
在他心里,谢吟月就好比那张榜求救的人,许诺谁救了她女儿,她就把女儿嫁谁。他凭借自己的聪慧救了韩非花,那奖励是他该得的呀,怎么能不兑现奖励,反而责怪他呢?
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丰功伟绩!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奖励有些特殊,必须要两家长辈同意才能拿,可是爹和韩叔叔刚才亲口答应了,现在怎么又不作数了呢?
这些长辈出尔反尔,真没信用!
方初脸黑了,呵斥“闭嘴!”抱着他扬长而去。
身后,韩希夷脸也黑了,谢吟月脸更黑。
“都是娘害的你!”
她抱着韩非花,难受不已。
这时方瀚海走过来,问:“你为什么求适哥儿?”
不等她回答,又道:“别告诉我你是急疯了。”
急疯了也不可能去求一个小孩子,这事太反常了!
谢吟月跪着还没起身,垂首道:“晚辈确实急疯了。晚辈自知言行不妥,差点给方家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晚辈任凭方伯伯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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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告诉
方瀚海道:“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也不敢处置你。”说罢冲韩希夷点点头,转身就走,不再咄咄逼人地质问。
孙子顺利脱险,他也恢复了深谋远虑的习惯。
谢吟月当众请罪和感谢,姿态放得极低,若方家逼人太甚、不依不饶,且不说别人会怎么看,适哥儿救韩非花的一番功劳情义将白白浪费,说不定还落个方家携恩压人的名声。
这个亏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所以,他大度地不予追究。
反正,这回韩家欠下方家一笔债。
他临去时瞅的韩希夷那一眼,很意味深长,依韩希夷的脾性,便是方家人不追究,他回去也会盘问谢吟月。
果然,韩希夷躬身道:“方伯伯放心,小侄定会给方家一个交代。”
待方瀚海等人离开后,他才来扶谢吟月:“起来吧。你先回去准备一份厚礼,等我从衙门回去后,我们带非花一起去方家。”
说完抱起韩非花,要亲自送她母女回家。
谢吟月浑身一震,看着他不语。
他点点头,道:“你必须去!”
谢吟月静了一瞬,决然道:“好。”
去给郭清哑赔罪、低头,对于她来说,比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也不强些,甚至更艰难,但她躲不过去,必须要面对。
韩希夷道:“我会跟你一起。”
不管她面上如何从容,他还是看出了她的抗拒。
他没有责怪她,要怪也要先怪他自己。
他没有保护好女儿,才会令她心神大乱,做出疯魔举动,以至惹怒了方家。他没有资格谴责她,因为她的疯魔举动救了他们的女儿。他若是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还算男人吗?所以,他会和她一起承担后果,一起去面对方家。
……
方初走到园门口,发现周巡抚和夏流星郭勤还在对峙,顿时心里那股火气就转移了,他便朝牛二子坚定地点点头。
牛二子也隐晦地对主子眨眨眼。
哼,他本是个街头泼皮无赖,有什么不敢做的?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拉一个巡抚算什么。
今天替大少爷搬倒了周巡抚,别说主子能保他平安,就是不能,他最后被杀头了,他两个兄弟和姐姐有方家照顾,将来也能一辈子富贵平安了。他牛二子这死便“重于泰山”,值!
他便哭丧着脸嚎道:“大人,人命关天,小人是为了救小主子,才慌张没看清道,失脚冲撞了大人。大人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大人你事忙事多,那谋反的事多要紧,别在这跟小人耗费工夫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皇上交代吧。大人和陈太太那件事,捅破天也不是杀头的死罪;要是大人把小人杀了,没准皇上觉得大人心狠手辣,肯定参加谋反了,原本想饶了大人的,他也不肯饶了。大人你说,这是不是不划算?……”
他一张嘴,那泼皮无赖的理由就滔滔不绝。
周巡抚被他说得头晕脑胀、心乱如麻。
“住口!”
他岂不害怕?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流星发现,这牛二子真是个人才,不由看向方初,心道还真会用人,把个滚刀肉用得恰到好处。
方初对郭勤道:“我把适哥儿送回去就来。待会你方爷爷和他们周旋时,你在旁多看多听,适当的时候也要出头。”
这样的事情,最锻炼年轻人。
郭勤道:“是,姑父。”
他也知道方初用意,因此十分上进。
方初冷冷地扫了周巡抚一眼,心想自己一再失手,让儿子和清哑受了许多罪,这次要是不将罪魁祸首给端了,也不用混了。
他要快些送儿子回去,还要回来料理这事。
适哥儿不愿意回家,说要看狗官判罪。
方初板脸道:“你这胳膊要是不及时诊治,回头废了,怎么办?那时看你还瞧不瞧热闹了。再说,这案子今日也不能判决。那狗官是巡抚,岂是县令和知府能审问的?爹白教你了。”
适哥儿方闭嘴。
方初换只手抱他,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右臂,一面问:“疼得厉害吗?”那语气再没了之前是严厉,很温和痛惜。
适哥儿笑嘻嘻道:“不疼。爹别担心。”
方初见儿子这样懂事,心下欣慰。
适哥儿讨好地问道:“爹,你刚才生气了?”
方初没好气道:“爹才不跟你生气呢。”
适哥儿问:“那爹,为什么不让我娶非花妹妹?”
方初忍无可忍道:“你很想娶媳妇?”
——你小子才多大?
想起这个他就气得哆嗦,就想狠狠惩罚他。
适哥儿撅嘴,不满道:“不是爹和韩叔叔答应的吗?韩婶婶许诺的。”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韩家也是世家,和方家门当户对;韩非花长得也好,软软香香的,和妹妹一样。
瞧,他懂得还挺多!
可是方初注定不会理解他,父子俩鸡同鸭讲,各自关注重点不同:方初受不了他这点年纪就心心念念娶媳妇,还是谢吟月的女儿;他受不了自己立了功爹不肯兑现奖励,出尔反尔,还找各种理由责怪他。
方初道:“那只是权宜之计。”
适哥儿问:“什么是权宜之计?”
方初道:“就是特殊情况下,暂时做的决定。当时你在洞底,随时有性命之忧,你又倔脾气上来了,你那么问,爹能不答应吗?”
适哥儿道:“说过的话就要信守承诺。”
方初道:“这承诺不能算数。”
适哥儿问:“为什么?”
方初咬牙道:“因为我们两家有仇!”
适哥儿愣了,他过年回祖籍,听人说,方家和韩家是世交,爹和韩叔叔是至交,什么时候成仇家了?
他聪明地不追问,却劝道:“爹不是说,男儿当襟怀广阔,要有容人之量么。韩叔叔和爹从小就是好朋友,咱们原谅他们吧。”
这话说得,好像他知道方韩两家纠葛似的。
其实他根本不知两家到底有什么过节,不过在他幼小的心中,他爹、他娘、他祖父母,都是极高尚有品性的人,方韩两家结仇,肯定是韩家人错了,所以他很大度地劝他爹“宽容”。
他还觉得,导致方韩两家结仇的人不会是韩希夷。他对韩希夷印象很好,所以将他摘了出来。不知为什么他没将谢吟月摘出。也许是当时方初呵斥谢吟月的态度,让他感觉爹对谢吟月似乎不满。
方初瞪着这小子,又不好说他这话不对。
他道:“原谅了也不能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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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教子
适哥儿又问:“为何?”
刚好这时出了陈家,方初不语,抱着他上了马车。
等坐好,吩咐张恒去这条街的医馆,然后认真对儿子道:“适哥儿,你也不小了。爹告诉你:你不能娶韩非花!因为方家和韩大奶奶仇怨极深,不可能结亲。”
适哥儿见爹说的这样郑重,忙肃然恭听。
方初见他懵懂,又叮嘱道:“回家见了你娘,万不可像刚才那样任性,再说什么娶非花妹妹的话。你娘听了会伤心的。”
适哥儿忙问:“娘听了会伤心?”
方初重重点头,道:“是!这件事和你娘有关。”跟着口气转严厉:“若你为这个惹你娘伤心,爹定不饶你!”
清哑若知道儿子要娶谢吟月的女儿,不知会怎样怄呢。
这件事,一定要好生处置,免得她心里膈应。
适哥儿吓一跳,急忙道:“是,儿子记住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馆,父子下车。
请医馆的大夫给适哥儿检查后,确定胳膊没骨折,都是擦伤,养两日便能活动自如,方初才放心。因让大夫给儿子用些止血药,连方子也不叫开,准备回家让他姑父刘心再诊一次,再行开方。
包扎完毕,父子再上车回家。
路上,方初又叮嘱儿子一番,总之是不许惹清哑伤心,说她今天在锦绣堂深受打击,精神很不好。
适哥儿听了连连点头,又担心不已。
然后方初又提起谢吟月,“这仇怨一两句话说不清。眼下没空,最要紧的是将周巡抚谋反罪坐实,传给京城,否则他定要反扑。这里面还牵扯一个卫昭,也是和咱家有仇的。晚上一并细说与你听。”
适哥儿深感事态危急,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少时回到方家别苑,清哑见儿子受伤,大惊。
严氏更是心疼的不得了,急命人请他姑父刘心来诊治。
趁大家忙的时候,方初将事情经过三言两语告诉了严氏和清哑,又叫别责怪无适,具体处置等他将衙门那边事了结再说。
清哑听得心惊肉跳,又不可思议——
谢吟月怎么知道适哥儿能找到她女儿?
严氏愤怒道:“这是适哥儿好好的,不然我绝不饶她!”
清哑心想:“不过说气话罢了。适哥儿虽听了谢吟月的话,却是自己跑去找人,自己下的洞,真出了事,也无法找谢吟月算账,只能自认倒霉。这孩子,太莽撞了!”
难道谢吟月给适哥儿下符咒了?
方初忙劝慰母亲,又叮嘱一番清哑。
这件事他不肯瞒清哑,怕经别人口让她知道反而坏事,不如他亲自告诉她,夫妻互相商量,她心里才会踏实。
又道:“谢吟月的事,我晚上亲自告诉适哥儿。”
这些事翻出来,一两句话说不完,清哑不擅长篇大论,他也不愿让她回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还是他来说。
清哑点头,也觉得让他来说更合适。
男孩子多和父亲相处,由父亲言传身教比较有刚性,做母亲的再从细微处指点,拾遗补缺更好。
这时,刘心出来了,众人忙都问适哥儿伤势。
刘心说的和医馆大夫差不多,又开了方子。
方初这才放心,又惦记夏流星不知可压制了周巡抚,生恐有变,匆匆交代了清哑两句,又赶去陈家。
他走后,严氏把跟回来的人叫去别屋问详情,清哑则让人弄了些细粥和几样小菜让适哥儿吃,“先少吃点。吃了睡会。等醒来吃全席。”晚上家里要摆宴,郭家人下午就要到了。
适哥儿答应着,吃完后细妹又伺候他洗澡换衣。
清哑亲自在旁照料,一面和他谈话。
“你可知今天做错了?”她开门见山问。
“我……”适哥儿真不知错哪了,是不该要娶非花妹妹呢,还是别的呢?他便老老实实地回“不知道。”
“你知道韩妹妹关在哪,怎不告诉你爹?”清哑问。
“爹不在旁。”适哥儿解释道。
“你怎么能自己跑出去呢?”清哑以前从未觉得儿子淘气有什么,男孩子不就是这样子么,可是今天他才脱难,怎能这样大意?
“我就想出去逛逛,兴许能发现韩妹妹藏哪。外面好多官差,还有咱们家的人、韩家的人,我不怕。爹当时忙。那狗官去了,正和县令大人吵架呢,我就自己出来了。”适哥儿道。
“那你找到了,就该去告诉你爹。”清哑坚持道。
“来不及了。娘,那石头眼看要掉下去了,好吓人的!韩妹妹在下面,手脚都捆着,嘴也塞着,只会流泪,好可怜。我怕等人来她就被石头砸烂了。我就和官差大哥放了木头下去救她。我觉得爬下去再爬上来很快的,谁知妹妹不会爬树。”适哥儿细细解释。
清哑面对儿子阳光灿烂的小脸,一时语塞。
在那样的时刻,儿子只想到救人,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正是赤子心肠,她竟不知如何再教导下去,也不忍责骂他。
细妹用块大浴巾将适哥儿包裹住,从木桶里抱出来,放在罗汉床上,仔细避开伤处,帮他擦干身上水渍。
适哥儿害羞地捂住下面,催道:“细妈妈,快拿衣裳来。”
细妹佯做不知,眼底隐隐含笑。
清哑拿了一套家常衣服过来,帮儿子穿上。
一面穿,一面将刚才斟酌的话告诉他:“娘不是说你救人不对,但你年纪小,不该自己下去,应该叫你爹和韩叔叔来。”
无适道:“就是要小人下去呀。大人下不去。”
清哑耐心道:“那也要等大人来,再决定。要是你把韩妹妹救出来了,你却被砸死了,你知道什么后果吗?”
适哥儿死鸭子嘴硬,道:“死就死了。”
说的颇有英雄气概,把当时在洞底的惶恐都忘了。
清哑目光一凝,道:“胡说!你不要娘了?”
适哥儿忙抱住她恳求道:“我说错了!娘别生气!儿子舍不得娘。娘,对不起,我当时没想到那些。我觉得爬下去解开韩妹妹,再和她爬上来很快的。要不是妹妹碰歪了那木头,我早上来了。”
他还有一句话藏心里没敢说出来:这都是大人搅和的!
要是没大人在场,他和韩妹妹早全头全尾地上来了。
虽是小儿心思,却恰好和谢吟月知道的前世结果一样。
清哑道:“你要出事了,好事就成了坏事。”
适哥儿再次道:“娘,我知道错了。”
清哑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说完,站着出神。
她在想谢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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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哥儿惆怅道:我爹骂我了,我娘也说我了呢,哥哥姐姐们,我深深受伤了(捂胸),需要正版订阅和保底月票配合煎成汤药疗伤。分量……越足越好!原野在后面小声教唆道:“还要认错,认错啊!”跺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