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儿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官场也受到清洗。
江南有很多官员是废太子同党,更是大肆清洗。
每一个落马的官员背后都会牵扯出几个商家,方初忙着为新皇搜集商场信息,以防这种清洗引起市场混乱,影响经济民生。
因为皇帝驾崩,方无适抓周没有请客。
方初和清哑搜罗了许多玩意,一张罗汉床都摆满了,把方无适放上面让他抓,方无适抓了一匹小玉马,和一把木剑。
方初笑道:“难道要当将军?”
清哑眼前浮现个飒爽英姿的骑马少年,十分开心。
她觉得,自己儿子就是那样的!
方无适已经会摇摇摆摆地扶着床沿走路了,她和方初都很重视儿子的教育,但明显的,两人观点不同。
清哑让人做了许多识字的积木等玩具教儿子启蒙,哄起来声音柔柔的,叫“宝宝”,就像她前世和今生的母亲对她一样温柔。
方初一有机会就将儿子抱走了,带在身边。
清哑当然不会阻止他父子亲近,毕竟父亲对儿子的影响不是母亲可以代替的,这种亲近越多越好。
方初带个儿子,如何做事的呢?
不论管家和执事人等来回禀家事,还是埋首账册,他都没让人把方无适抱走,而是将他丢在一旁玩耍,说“爹有事。”
自由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感觉,无论长幼,都酷爱它。
方无适也不例外,他虽不懂事,但在清哑那,常被禁止做一些事,又是“不要这样”“不能那样”;而方初从不拘束他,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把书撕了东西砸了都没人管,所以他很喜欢跟在爹身边。
方初和人说事的时候,神情通常很严肃,下人也都恭敬有礼,不敢嬉笑,方无适受这气氛影响,很乖巧地自己玩,并不哭闹,等人走了,他才叫“爹”,要这要那,要吃要喝。
方初对此十分满意,决意要对儿子从小训练。
这日,牛二子来乌油镇回事。
进了书房,他见方初坐在桌后,方无适坐在方初怀里,不由瞪大了眼睛——奶娘呢?怎么大少爷亲自带儿子?
又见木地板上到处都散落着积木和各种动物玩具,甚至撕烂的书本和掉落的果子,简直无处下脚,更觉不可思议。
领他进来的圆儿早见怪不怪了,白了他一眼。
牛二子恢复正常,先请安问好,然后才开始回事。
他表现不如往常机灵,因为方无适睁着黑漆漆一双杏眼盯着他,把他当稀奇事物打量,他浑身不得劲,思绪打飘,说话断了几次。
方初眉峰就往当中聚拢,眼神也越发锐利。
牛二子一看见主子这标志性的不悦动作,心中一凝,急忙集中精力,快速将话说完。
方初眉头才渐渐展开,面色也好了。
因说起今年的织锦大会,牛二子道在一次商家酒宴上,人家问起郭织女今年可有创新、可会参加,他傲然回说“那还用说!”
他想清哑去年生孩子,所以没精力研究创新;今年则不同,少奶奶打去年九月从霞照回来,就一直埋头在研发中心,连过年也没去方家祖籍,也没和二老爷一家过,这样用功,肯定有成就,肯定憋了一股气要在大会上再鸣惊人。
话才说完,就听方初怒喝道:“住口!”
牛二子懵了,不知哪里说错了。
方无适被爹的暴喝吓得一哆嗦,居然没哭。
方初恨极了牛二子这爱显摆的小家子气,也懒得跟他解释清哑今年依然不会参加织锦大会,见他一头雾水模样,气不过,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他砸过去,并骂道:“滚!”
“叮铃”一声瓷器碎裂。
牛二子吓呆了,再听见“滚”字,忙不迭跑了。
方初低头,变脸般对儿子露出亲切笑容。
方无适缓过神,吧唧一下小嘴儿,恢复活力,歪歪斜斜站起来,伸手指向装樱桃的玉碗,“爹,七(吃)、果几(子)。”
方初忙将玉碗端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抓了吃。
一面又纠正他发音,“是吃、果子。”
方无适努力学道:“气、果鸡。”
方初无奈放弃,心想慢慢来吧。
外面,牛二子苦着脸问圆儿:“好哥哥,你帮兄弟想想,好好的,大少爷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
圆儿问:“你小子说什么了?”
牛二子便将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圆儿翻眼道:“少奶奶参不参加织锦大会、有没有创新是你说了算的?还是大少爷告诉你了?”
牛二子听了傻眼,这才知道错在哪儿。
圆儿道:“你呀,别总在外显摆!狗仗人势,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显摆出事。”
牛二子:“……”
八月十八是方老太太七十五岁寿辰。
虽不是整寿,方瀚海也打算操办一场。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他怕等不到母亲八十岁,是以能热闹一场是一场。算算日子,那时候为大行皇帝守孝的禁令应该解除了,可以请亲友来庆贺了。
他便将此事交给大哥和大嫂办理。
方老太太倒也高兴,特地命人去接林姑妈。她说,城里最近来了个有名的大夫,叫她来瞧瞧试试看,再者母女也可相聚团圆。
于是,林姑妈再度踏入方家。
方瀚海最近特别忙,对此一无所知。
八月初,明阳子来到江南,来乌油镇看两个弟子。
方初趁机向他询问,清哑被下毒的可能性。
明阳子听他和刘心说了当时情形经过,也说了和刘心当日差不多的话,表示无法断定清哑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出现大出血。
方初只得罢了。
八月初十,方初清哑方纹一齐回城,清哑和严氏等人先回临湖州,巧儿也跟着姑姑,方瀚海父子要迟两天才能动身。
高云溪见了清哑,高兴之余,眼神闪烁。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趁着严氏稀罕方无适、方纹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拉着清哑去了她房内,把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告诉清哑一桩大事。
她说,前些日子大太太来和严氏商议老太太寿辰的时候,向严氏建议,要把林亦真许给方初做二房奶奶。
清哑不解地问:“大伯母怎么管这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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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滚!
结果,等了半日,清哑还是静静地不出声。
林姑妈见她不言语,微笑道:“走吧。”
清哑便随着她一起往老太太院里去,一路,林姑妈同她说些闲话,不知道的,只当两人言语投契。
到那边,只见方家各房太太们、外嫁的姑太太们等长辈,并方家姑娘表姑娘和孙子辈的媳妇都在,只不见林亦真。
方无适坐在方老太太怀里,逗得老太太笑不停。
众人纷纷夸方无适聪明得人意,将来子承父业有希望。
方老太太和严氏均心花怒放。
清哑进来,大家又是一阵赞,夸她生了好儿子。
清哑微笑致意,并不自得自满。
大太太便道:“无适都三岁了,你这还没消息?”
清哑看向大伯母,摇摇头。
大太太忧心道:“这可怎么好?往后无适也没个兄弟姐妹的,岂不孤单!你都调养了这么长时候,怎么一点不见成效呢?”
清哑沉默,不打算回答她。
众人将她这表现看成心虚。
大太太和林姑妈对视一眼,道:“亦真被你连累,如今不想嫁人了,这也不是个事。清哑,不如这样,把亦真许给一初,比外头找的强。从此你们姐妹互相扶持,襄助一初打理后院,绵延子嗣。他免除了后顾之忧,一心一意拓展家业。你也算给了亦真一个交代。”
大姑太太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几位叔伯太太都齐声称赞,说这主意好。
她们当着这些人突然提出这事,就是要逼清哑。
清哑若不答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换哪家的媳妇,在这情形下,都只能含笑答应。
屋里静了下来。
方老太太慢慢敛去笑容,盯着林姑妈看了一瞬,又对大太太、严氏等人逐个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清哑身上,没出声。
众人见老太太这样,彼此交换目光,神色更笃定了。
方纹等姊妹妯娌很焦急,可是这种情形下,断没有她们女孩子插话的份,况且也不与她们相干,她们便看向方纹,希望她出头。
方纹又看向母亲严氏,希望母亲出头阻止。
严氏有些吃惊,没料到众人会来这一出,心下有些不悦。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切是她在背后指使的呢。
可是,大太太话已经说出来,众人也都推波助澜,她也想看看清哑如何回答,然后她视情形再做应对。
巧儿心中兴起毁天灭地的愤怒。
她如此愤怒,却绷着小脸一声不吭。
成长,往往在不经意间。
小女娃的隐忍工夫见涨。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在清哑身上。
清哑抬眼,扫了众人一圈,清声朗朗道:“恐怕不行。”
大太太脸一沉,追问:“为何不行?”
清哑解释道:“一初发誓说,他若再娶,便遭天打五雷轰。你们知道,他发誓一向很准的,不可当儿戏。”
说罢又看向林姑妈,道:“叫姑妈失望了。不好意思。”
平静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扎在林姑妈心上。
林姑妈差点闭过气去,一股愤懑就要突破良好的教养爆发出来,把面前这个“永远”安静的女子撕烂成碎片。
她没动,因为气得浑身僵住,不能动弹了。
可她目光蕴含的熊熊怒火,暴露了她的心思。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清哑。
严氏更是怒不可遏,不是怒清哑拒绝给方初娶二房,而是怒清哑逼儿子发这种恶毒的誓言,任天下间哪一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容忍!
她目光凛然,正要开口训斥清哑,忽然林亦明站了出来。
她便收住势头,且看傲慢性直的林亦明表现。
林亦明指着清哑道:“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让表哥发这样的誓!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你是御封的织女,就可以为所欲为?天下大不过一个理字,便是闹到皇上太后那,你这种悍妇行径也……”
正滔滔不绝,忽闻一声暴喝“周(住)口!”
她傻了,愣了,慢慢转动脖子,看向声音来处。
众人也都傻愣愣地看向方老太太那边。
声音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别弄错了,不是方老太太发出的——老太太呵斥只会让人敬畏而不会让大家如此惊诧——她也傻愣愣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小不点,正撑着两只小手努力站起来。
方无适横眉立目,盯着欺负他娘的坏女人。
见林亦明不动,他怒了,和身往前一扑,小身子猴到榻前高几上,探手抓住装果子的玉碗就往地上砸了下去。
“叮咛”一声,玉碗碎成几瓣。
“滚!”
小娃儿暴怒之下,小脸都气得发紫了。
林亦明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再由紫变惨白……最后,她受不住满屋异样目光,双手捂住脸,“哇”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把人砸跑了,方无适神情才松弛下来。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要是他爹砸个碗吼声“滚”能把人撵跑,他却砸不跑,岂不表示他没用!那他肯定要大闹不依的。不过还好,他不但把人砸跑了,还把人砸哭了,所以他很满意。
果然都跟爹爹怒吼的结果相同!
他便重新坐到老太太腿上,仰面对老太太笑道:“塔塔(太太),气果几(吃果子)。”一笑,咧出一嘴的细米牙,很可爱。
方老太太找回思绪,急忙道:“哦,哦,吃果子!吃果子!”
目光一扫面前高几——哎呀,装果子的碗都给扔了。
她急忙回头对丫鬟吩咐道:“再装些蜜饯来!”
方无适最喜欢吃樱桃,她听说后,特地叫人做了樱桃蜜饯,送了不少去乌油镇,也留了些等他来好哄的。
丫鬟们忙答应,一下子跑出去三四个。
又有人忙着下地去收拾玉碗碎片。
忙乱中,下方一干祖母叔祖母姑太太等,都呆呆地看着小娃儿。
巧儿眉开眼笑,方纹等人眼中也隐现笑意。
方老太太搂着方无适,端起威严的神情,淡淡道:“天晚了,都散了吧。”说完猛然盯了准备开口的大太太一眼,警告意味明显;眼尾余光又扫过严氏,严氏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她没有看林姑妈,好像忽略了。
又对清哑道:“你且回去,无适晚上跟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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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训斥
清哑木然应道:“是。”
她还沉浸在儿子突然爆发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难道儿子也是穿越来的?
正转身往外走,就听方无适叫道:“娘——”
清哑忙转身,问:“宝宝要什么?”
方老太太马上道:“你晚上也在这边睡。”
清哑巴不得,道:“是。”
遂在大太太等人异样的目光中,留了下来。
晚上,方老太太并没有就此事和清哑谈话,就如无事一样。
另一边,方瀚漫却狠狠地训斥大太太。
“你操的哪门子心?二弟的家事要你来管?”
“我还不是为了方家。那织女也太嚣张了……”
“住口!母亲和二弟妹都没开口,你为什么出头?”
“我为什么出头,因为我现管着方家内宅!那秋姨娘和制儿,就算二弟妹也要看在二老爷份上,给她一分脸面;可这方大奶奶一出手,便逼得人家母子分离,二老爷也被儿媳顶得当众下不来。这样嚣张的儿媳,不想法子压制了,如何了得?你是没见小辈们看她的眼光,都要跟她学坏了!”
“那也要先禀告母亲,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我这不是替老太太做恶人吗!这种事怎好让老太太出面。我先也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的口风并不紧,是怕一初不答应。”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
八月十四,方瀚海父子都赶回来了。
他们很快各自从不同途径得知当日在春晖堂发生的事。
方瀚海当着大哥的面,对大太太道:“听说大嫂要撮合一初和亦真?多谢大嫂好意。一初已经自立门户,他的事,便是我和他母亲也不便插手。还望大嫂以后莫要操这份闲心。”
说完也不能他们回话,径直走了。
方瀚漫羞得脸色通红,愤怒地瞪着大太太。
二弟虽是家主,对他这个哥哥一向都很尊重,这般不留情面地说话,还是第一次,怎不叫他恼怒!
大太太又没脸又委屈,明明她是替方家着想的!
方瀚海没有去找林姑妈。
他查知秋姨娘曾在大太太跟前下了话,叫人来命令道:“将秋姨娘挪到后院小佛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望,也不许放她出来。”
后院小佛堂,那是方家犯了错的女人的“冷宫”。
只要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后半生都在里面陪伴青灯古佛。
秋姨娘哭喊着“我要见老爷”被拖进佛堂,当那道铁栅门被关上时,她满眼绝望,甚至不知为何老爷要雷霆震怒,这样绝情。
方瀚海回到房里,质问严氏:“这件事你可有参与?”
严氏道:“我并不知道。”
方瀚海道:“那你为何不阻止?”
严氏也火道:“大嫂和几位嫂子姑太太突然提出来,连老太太都吃惊呢,何况我?等我要开口的时候,亦明就责怪清哑狠毒,不该让一初发那个毒誓;然后方无适就发作了。我哪有机会插嘴。”
说起当时情形,她还觉得不可思议。
方无适那么小,怎么就知道维护娘亲?
而且他那喝骂的那个气势,比方初还要足。
她又道:“不管如何,清哑让一初发毒誓就不应该。这是闹着玩的吗?看在无适份上,我暂且不说,等回去我还是要问她。”
方瀚海恨声道:“你先问问你那个情种儿子,是他自己发的誓,还是清丫头逼他发的誓,你再做决定不迟。省得再丢人!”
严氏哑然,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跟着又道:“那也不能当众说出来。”
方瀚海喝道:“不说出来你要她答应帮一初娶二房?我记得这种事你自己也是不愿的吧。你儿子当年不是帮你撵了许多女人!”
严氏怒道:“我不愿?你的那些姨娘怎么进的门?”
方瀚海道:“还不都是些摆设!”
严氏道:“摆设能生出庶子来?”
方瀚海道:“你……你就知道拿秋儿说事!”
严氏冷哼一声,讥讽道:“哼,秋儿!可不正是老爷的好秋儿在背后捣的鬼么。一个姨娘能翻出这么大的风浪,真是老爷的福分!”
这话戳了方瀚海的短处,他气得浑身发抖,怒道:“闹,你就跟着闹!迟早要闹出大事!”
说完转身出去了,当晚歇在书房。
严氏怔住了。
出什么大事?
为什么她感觉老爷声音透着悲伤。
另一边,方初听了姐妹们偷偷告诉内情,也怒不可遏。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不在的时候,居然唱了这一出好戏!
他的好姑妈,只怕他真的错信她了!
他没有到处找人撒气,就像没这回事一样。
然他越这样平静,越让一干长辈心中不安,觉得反常。
晚间,他对清哑道:“那天你回的很好!”想想又道:“无适表现也好。咱家两个男人,当然要护着你这个女人。”
清哑听他把无适算作“男人”,忍不住笑了。
方初问:“祖母可说你什么了?”
清哑摇头道:“祖母什么也没说。”
方初沉吟……
次日是中秋节,阖家都聚集在春晖堂,共度中秋佳节。
晚上,所有院落都张灯结彩,春晖堂更是布置得满目辉煌。
宴席在春晖堂二楼举行,男人在右边大厅,女眷在左边厅堂,中间隔了一道八扇屏风。在高处举行晚宴,是方便看灯,也方便待会放烟花,还便于听笙箫琴曲和看戏。
宴席上,方初神色很冷淡。
有几个叔伯知道缘故,都尴尬。
酒至半酣,方初进入内堂,对方老太太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孙儿和清哑为祖母弹奏一曲,提前恭祝祖母寿辰。”
方老太太十分高兴,笑道:“还是清哑会选日子,恰好选了我的生日这天成亲。祖母好歹也算经过了大风浪和富贵,又活了这么大年岁,不说多么庇佑你们夫妻,保你们平安顺遂还是能的。”
方初跪下道:“孙儿多谢祖母。”
清哑忙也离座过来磕头。
方无适一见,忙也跑过来,也跪下磕头,“多谢老塔塔(太太)。”
众人哄笑,方老太太喜得心花怒放,直叫心肝宝贝。
接下来,方初便和清哑合奏了一曲。
在这满月的夜晚,二人格外情深意浓。(未完待续。)
第762章 发动
林姑妈终失了一贯的淡然,如坐针毡,觉得席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笑话,幸好两个女儿都没来,不然羞愧死。
令她难受的却不是清哑和方初,而是方老太太。
从那日后,老太太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不大理睬。
她努力安慰自己,她是败给了侄儿,不是败给那丫头。
若侄儿没有发那样的誓言,结果便不同。
继方初和清哑弹琴之后,方则和高云溪也表演了吹箫,其他兄弟姐妹纷纷献艺,承欢膝下;跟着,过街楼上唱戏登场……
午夜时分,又放各色烟花炮仗助兴。
然后又听曲喝酒行令……
直到后半夜,大家才散。
日次十六,月亮更圆,方初请阖家上到三楼,观赏他为老太太排演的实景人物演出,说这是清哑提议,他叫兄弟们排练演习的。
演出的地点在方宅最前面的河埠头,距离春晖堂有段距离,又是在晚上,各院都挂满了彩灯,河边更是火树银花,远远看去,一片光芒璀璨,人物景致在灯光下朦胧梦幻,如同神话中的仙境。
方老太太等人都坐定,都要看他有什么奇绝的表演。
一老太爷笑道:“这戏台子有些远。”
方剑等人笑道:“正因为远,瞧了才有意思。”
一面说,一面命人放烟花,示意那边开始。
这实景人物戏就是他们兄弟在方初安排下排演的。
于是河埠头那边便开始了,春晖楼上也静下来。
只见河边某处灯光大亮,露出一户农家小院。寂静的夜晚,忽然一阵婴儿洪亮的哭声从院中传出,伴随着男女欢呼“生了”“是个小子”,又有狗叫声,母鸡凄厉挣扎惨叫声,然后炊烟袅袅,从屋顶的烟筒内冒出,一副农家生活景象。
众人都笑道:“这家人添儿子了。”
前方画面一变:一个皮实的农家小子坐在河边朗朗读书,读的是《论语》。河上雾蒙蒙的,好像是清晨。河边拴了一条小船,一只大黄狗伏他脚跟前睡觉,一头水牛在河边草地上啃草,不时的,牛抬头“哞——”叫一声。小院门口,他娘高声叫他回去吃晚饭。
老太太笑道:“哟,一晃长这么大了。”
画面又是一转:农家小子换成了翩翩少年郎,身后背着一个竹箱子,正往远处行走,身后一对农家夫妻殷殷挥手相送,爹喊“好好考”,娘说“早些回来”,大黄狗汪汪叫着撵着主人跑。
“上京赶考了!”众人恍然大悟。
那边画面又变了,一个身穿状元服饰,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衣锦还乡了,河边满是乡亲欢迎他,欢笑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是成亲、盖祖祠,一幕幕演下来,人口越来越多。
最后,头发花白的老人儿孙绕膝,这日做八十大寿,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上门,鼓乐声、欢笑声不绝入耳,传出数里之外。
那个声势,就跟方老太太正在做寿一样。
众人看到这,方看出眉目来:这出戏演的是家族兴盛的经历,赞美老太太福寿安康,暗喻方家子孙繁茂,将无限绵延下去!
老太太心怀大悦,连声说好。
众人也都七嘴八舌议论,说这演法新奇。
方瀚海问道:“那些声音怎么弄出来的?活像真的。”
方初笑道:“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口技。”
众人恍然大悟。
老太太叫把演戏的都带上来,特别要瞧那个放牛的少年。
结果带上来一看,竟是方利,穿着一身棉布短装,粉雕玉琢的放牛娃。方利是方瀚漫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岁,生的极讨人喜,又聪慧机灵,在方家一干兄弟里面,老太太除了方则,就最宠爱他了。
其他表演者也都是方家子孙,如方剑等。
连最小的婴儿,也是方初大堂哥那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表演的,演生产的时候,大堂哥掐了儿子屁股一把,愣是把儿子掐得哇哇大哭。
众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老太太看着这些个儿孙亲自娱亲,喜得合不拢嘴。
方初笑道:“这是清哑出的主意。”
老太太笑道:“清哑就是比别人聪明。你们演得也好,都费心了。这个生日,祖母过得开心!来人,给各位小爷重赏!”
蒋妈妈忙带丫头取了许多玩物来,赏给众位少爷。
大家笑着把东西抢一空,看得老太太更加开怀。
她嘱咐方初:“等十八晚上再演一场,叫亲戚们都看个稀奇。这可是咱们家特别演的,别家都没有的。”她十分自得。
方初和众人都答应了。
赏毕,大家重下二楼,又开夜宴。
一夜都是道不尽的富贵喜庆。
十七日,远路的客人也来了,越发热闹。
十八是正日子,方宅更是宾客如云,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
当方瀚海看见郭守业和吴氏、郭大全和郭大有都来了,莫名觉得有些不安,觉得来的人有些多了,何必如此慎重。可来者是客,总不能把人都赶出去吧,因此便好生安置,又请严纪鹏陪着。
巧儿接到郭勤,第一时间和严暮阳会合。
然后,严暮阳郭勤又找到方利。
他自参加了方初亲事后,就和严暮阳郭勤十分交好。
他今日是主人,自然要好好招待严暮阳和郭勤等人。
午宴后,方氏族中几位老太爷都被方利请去祠堂,说是方老太太有请,叫开了方氏祠堂,有重要事情和大家商讨。
然后是方老太太,方利说郭家查出了陷害织女嫂子的凶手,要请她去主持公道,这人是方家人,郭家要个说法。
然后是方瀚漫夫妇,被请入祠堂,说方老太太有事公布。
然后是严氏,也被请了去,说是方初查出了陷害清哑的凶手。
然后是方初,被郭勤叫了去,说是查出了陷害清哑的凶手。
最后,郭家父子、严纪鹏、沈亿三和沈寒冰都来了。
所有人都来了,只漏了方瀚海和清哑。
祠堂内,方老太太威严地扫视众人,问道:“害清哑的人呢?”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祠堂栅栏门外,方利拖着林姑妈走来,仿佛嫌她走得不够快,死命拖着跑,林姑妈被他拖得跌跌撞撞,直喊“哎哟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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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会审
方利一松手,转到她身后,两手推车似的搭在她腰上,弯腰使劲把她推着往前走,一面道:“姑妈快点。老太太等着呢。”
再不快些,药性就要发作了!
严暮阳和郭勤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等到门口,郭勤迅速上前。
方利一闪身让开,郭勤便代替了他的位置,推着林姑妈进去了。
方利转身后退,和严暮阳会合。
两人躲在一棵柏树后,向那边张望。
方利望着祠堂那黑漆大门,小声道:“咱们过去听听是怎么样的。”
严暮阳白了他一眼,道:“听什么听!还不走呢。”
方利还恋恋不舍,想去偷听壁角、看结果。
严暮阳扯了他一把,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想被人抓?你还有心思瞧热闹,要出大事了,躲还来不及呢。我告诉你,谁问你都不准说。更不准供出我来。你要不讲义气,休怪我和你绝交!”
方利瞪眼道:“出大事就出大事。哼,难道都不讲王法吗?我方利就要大义灭亲!便是我爹来,我也不怕!”
他年小心热,嫉恶如仇,哪里知道厉害!
严暮阳见这小子如此好骗,倒不好意思了。
他揽住方利肩头,低声道:“知道小表叔正直。可是搅了老太太的寿辰,你做孙儿的就是不孝。咱们还是走吧,让郭勤去闹。他是苦主!”
方利这才走了,一面还一步三回头地张望,一面心虚道:“祖母不会怪我的。祖母常教导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君子之道。
严暮阳心想,道理是如此,谁都能做圣人呢?
林姑太太可是老祖母的嫡亲女儿,她能不护着?
一面想,一面拉着他迅速撤离。
随着一声“来了”,郭勤推着林姑妈出现在人前。
看见林姑妈,方老太太心一沉,隐隐觉得不好。
林姑妈还不知身后换了郭勤呢,问道:“母亲叫我来有事?”
方老太太把目光转向郭勤。
郭勤转到前面,质问林姑妈:“你是怎么害郭织女的?”
林姑妈看见他一惊,声音尖锐道:“你胡说!谁害郭织女了?”一面朝众人扫视一圈,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三堂会审吗?把证据拿来再说。怎么能听小孩子乱说话。”
几位老太爷都不满地看向郭家父子。
郭勤道:“你撒谎!是你下毒害我姑姑的!”
林姑妈道:“你胡说!我没有下毒!我怎么会下毒呢?我那天……”
她开始向众人说事情经过,说着说着,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清哑生产那晚的真实情形,还有方瀚海掐住她脖子无情叫她滚的情形,还有清哑和方无适前日羞辱她母女的情形……
她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满眼都是仇恨,咬牙切齿。
是药性发作了,她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我就是要她死!她本来都要死了的,怎么忽然不肯死了呢?这不行,她要死!她一定要死!我就用一碗参汤要了她的命……”
她在无意识状态下,泄露了心中强烈的恨意。
这是被清哑那日气疯了,所以失了优雅。
在药物催发下,她的表情几近癫狂!
方初霍然站起,眼神十分可怕。
方老太太等人也满眼不可置信。
郭守业父子更是怒不可遏。
郭勤追问:“参汤怎么能要命?”
林姑妈得意道:“因为刚生产的产妇用人参会大出血……”
“住口!”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随着这声音,方瀚海一头冲进祠堂。
郭勤张臂拦在他面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厢对峙!
郭勤神色凛然,目光锐利,像一只初次亮爪的鹰隼。
小少年寒声质问道:“方爷爷,你明明查出了真相,却袒护自己妹妹,不公平处置;前天又教她们又合伙逼我姑姑答应把林家女儿给姑父做二房。你们方家就是这样欺负我姑姑的?”
方瀚海脑子乱哄哄的,不知如何回答。
刚才,他发现几位老太爷和郭家人都不见了,一问才知都去了祠堂,再听说大哥和母亲妻子儿子也都去了祠堂,独漏了他,他便知道不好了,急忙吩咐方奎去林姑妈那看究竟,若她也被人哄来的话,务必要拦住她,他就赶来了祠堂,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林姑妈陷入癫狂,依然不住口地“招供”自己的罪行。
她话语纷乱,不如对方瀚海说时条理清楚,但众人都听明白了。
方老太太面沉如水,问方瀚海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
方瀚海扑通一声跪下,道:“是。可是母亲……”
“原来你早查清了。”方初看着父亲,双眼血红,愤怒、失望、伤痛……他把目光转向严氏和大太太,“怪不得你们联合起来逼她。可惜,你们的算计注定要落空。你们没想到吧?清哑若没了,我绝不会独活!到时候你们再把无适也给除了,偌大一份家业可不就给方家继承了。再把亦真表妹许给方制,人财两得,这才完美!”
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严氏如坠冰窟,急叫道:“一初,这些事,娘都不知道!”
方瀚海则转脸喝道:“方初,你给我站住!”
方初在门口站住,却没有回头。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他斩截道,“一天内,我要听到姑妈的丧报。否则,自今日起,我便与方家断绝关系!”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冲出祠堂。
林姑妈触犯了方氏族规,必死!
如一些地方女子犯了奸*淫之罪会被沉猪笼一样,世家大族都有森严的族规。方氏族规对奸*淫、偷盗等罪都有严厉惩处。像林姑妈这样,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残害亲人,唯有一死,还要秘密处死,才能洗清其罪,才能免除家族声誉受损。更不要说,她触犯律法,现有郭家、沈家、严家数人作证。
林姑妈要将林亦真许给方初,固然有为女儿打算的因素在内,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她没有退路了。清哑知道她的秘密,这好比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利剑,随时会落下来要她的命。
因此,她只能向前,无法退后。
她也知道方初和清哑感情深厚,要他纳林亦真做二房有些难,可是她没有办法,若不从此入手,她连接近清哑的机会都没有,而清哑,却一直在查那件事,形势对比,她只好利用大太太等人了。(未完待续。)
第764章 退隐
郭守业父子也齐刷刷都站了起来。
郭守业冷冷道:“老太太,我们等着方家给交代。今日不得消息,咱们公堂见!还有,闺女我先带回去。留在方家,我怕她活不长。”
说完,他父子一起转身往外走。
郭大全临走叫郭勤:“勤娃子走!”
郭勤狠狠盯了林姑妈一眼,跟了出去。
沈亿三父子也站起来,扫一圈方家众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出去。虽是沉默,父子二人隐含的怒气更压得众人心头沉甸甸的。
严纪鹏向方瀚海道:“你太叫我失望了!她虽是你妹妹,但郭织女也是你儿媳,还帮你添了孙子,还对方家有恩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我虽不是郭家人,但受了郭家恩惠。这事方家若不能决断,从此后我不敢再与方家相交!”
又朝严氏喝道:“你怎么做婆婆的?儿媳都差点被人害死了,你还帮着外人给儿子找二房。枉费了严家对你的教导!我严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说完也大步走了出去。
严氏只道“我没有”,便捂住嘴落泪,再也说不出别话。
方老太太捂住胸口,颓然向后倒在椅子上。
时刻注意她的方瀚海急叫“母亲!”
方瀚漫和大太太严氏也急急都围过来。
方老太太平息了一阵,问方瀚海:“既已查明,你为何不处置?那也是你儿媳,是你孙子的亲娘,你儿子的妻子!”
她一面说,一面重重顿脚。
方瀚海悲声道:“儿子处置了。儿子警告过妹妹,要她永不许再踏入方家一步,也不许再来见母亲。谁知她顽固不化、死心不改……儿子……儿子不忍母亲伤心……”
方老太太幽幽道:“你下不去手?”
方瀚海摇头道:“不是的母亲……”
方老太太不理他,自顾道:“我不怕!我能生她,也能绝她!”
方瀚海惊叫道:“不——母亲!”
虎毒不食子,他怎能让母亲担上这罪孽!
三房老太爷肃然道:“我们如今还有选择吗?不处置了这个孽女,郭家不会罢休的,一初也要和家族决裂了。”
另外几位太爷纷纷点头,都说林姑妈图谋把林亦真许给方初,很显然不是真要林亦真做妾,肯定还要再对郭织女下手,直到把林亦真扶上正妻之位为止,如此不思悔改,罪不可恕!
方瀚海抬起泪眼,对方老太太道:“母亲,儿子并没有袒护妹妹。只是她已经出嫁,儿子无法囚禁处置她。儿子便……给她用了药。她……没剩下多少日子了。母亲不必为了她染上罪孽……清哑也知道这事,儿子答应两年后给她交代……”
方老太太喃喃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林姑妈身子每况愈下。
大太太不满道:“既然清哑答应了二弟,为何言而无信,还要把这事捅出来?搅了母亲的寿宴,这让母亲怎么受得了!”
方老太太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方瀚漫对妻子低喝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还敢说?”
大太太难堪地低头,也红了眼睛。
方老太太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今天这事根本就不是清哑背后主使的,是她那个侄儿郭勤!那还是个孩子!你们真当郭家是乡下来的好欺?若好欺也不能走到今日这地步。”
方瀚漫不信道:“郭勤?不能吧。”
方瀚海晦涩道:“是利儿。还有严暮阳。他们帮的郭勤。”
他刚来时看见了严暮阳和方利几个。
方瀚漫一听小儿子也搀和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
方老太太无暇追究这些,把目光投向林姑妈。
严氏一见,立即上前将林姑妈揪了过来,用力扔在老太太脚下。
她如今恨极了这个姑奶奶,看她的目光像要吃人。
方老太太见林姑妈浑浑噩噩,还没清醒,便抬眼看向大儿子和大儿媳,命令道:“老大媳妇去吩咐蒋妈妈,把我里间小暗柜里一个红色瓷瓶拿来。老大你也去,把则儿叫来。”
方瀚漫和大太太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方瀚海仿佛明白了母亲的心思,脸色灰败。
这时,林姑妈醒了。
她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想起之前情形,心中一惊。
她抬头,急叫道:“母亲!”
方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不言语。
林姑妈触及那冰冷的目光,恍然明白了,凄然道:“母亲这是要放弃女儿了?哥哥,你也要妹妹死?”
方瀚海等人都不言语。
林姑妈惨笑道:“是了。想来你们都衡量过了,我家老爷的利用价值不如郭织女,她又生了个厉害的儿子,母凭子贵,所以你们权衡之下,宁愿放弃亲生女儿,也不敢得罪了她……”
三老太爷道:“住口!你触犯律法,让人怎么饶你?”
林姑妈冷笑道:“不过是利益权衡罢了。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方老太太闷声咳了几下,就闭着嘴咕咚连吞了两口。
方瀚海见状,目眦尽裂,一把掐住林姑妈的脖子,道:“你这不孝的孽女,你还敢气母亲!我……我怎么没掐死你!”
他真后悔,后悔当日没有处死她,一了百了。
方老太太摆手道:“放开她。”
方瀚海无奈松手,退后。
方老太太悲声道:“你想的原不错。你怕一初知道会大闹,又顾忌老母的身子,又顾忌方家的脸面,还顾忌你妹夫和一双外甥女,你就想悄悄的了结此事,只要她两年后没了,也能对清哑交代了,也全了你的手足之情。可惜你终究失算了。这个不孝的孽女!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一个人若是自己往死路上走,谁也救不了她!你不该为她隐瞒,你就该来回我!!”
本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是假的,然在儿子、孙子和方家全族的危机面前,这血肉之情生生地被泯灭了。
方瀚海泪如雨下,“母亲!”
当日做了决定后,他不敢告诉严氏,不敢告诉方初,就怕他们不依不饶,夫妻父子反目不说,闹出来惊动老母受苦,带累方家名誉受损。今日他才说这几句,母亲便知他用意,一时间百感交集,一贯心机深沉的他失态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母亲却最懂儿子的心!
很快,方瀚漫带着方则来了。
大太太和蒋妈妈也来了。
蒋妈妈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瓷瓶给老太太看。
屋里寂静下来,众人心都提了起来。
林姑妈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老太太微微点头,示意蒋妈妈站到一旁。
她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从今日起,二老爷卸去家主之位,由则儿继任方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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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刻骨
小曦摇头哭道:“二姑娘你不懂,方家绝不会让这事闹上公堂的,一定会私下处置。初少爷又那样爱重郭织女,他绝不肯罢休,解决的法子只有一条:就是太太死!我不能走,我要去给太太顶罪。是我下的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要救太太还需老爷来。太太是嫁出门的闺女,方家没有权利私自处置她。你赶快派人传信给老爷吧……”
说完,不等林亦明回应,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林亦明吓呆了,哆嗦着追出去,还想问。
这几息的工夫,就见小曦被一个青衣汉子给夹着,闪入假山后不见了。虽未照面,但从那汉子身上装束来看,应该是方瀚海身边的护卫。——这是要灭口?!
林亦明心惊肉跳,差点喊出来。
待反应过来,她死死咬紧嘴唇,一步步后退。
她努力平复心情,回房写了个纸条,一路左躲右闪去鸽园,请人传信给父亲,看着鸽子飞上天空,她庆幸没被人拦阻。
殊不知,方奎一直跟着她,眼看她传了信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亦真祈祷父亲接信后赶快来救母亲。
便是母亲犯了法,也罪不至死。
方家不能滥用私刑,不明不白地将她的母亲处死!
她宁可将事情闹开,宁可母亲被流放,好歹活着,也不愿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果然这样,她绝不甘休!
她才回到客院,就有婆子匆匆来报:姑太太疾病发作,在祠堂晕倒了,现已被送回老太太院中,正请大夫诊治。
林亦明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哭着赶往春晖堂。
然她被阻挡在外厅,说大夫正在为林姑妈诊治,让她在外等候。她深知内情,哪里肯信,命丫头找大姐来。人回说表姑娘跑出去了,已经禀告了方家管事,正派人四处寻找呢。
林亦明感觉天塌了,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紧要关头,她想起清哑。
她一咬牙,便来寻清哑。
方初回到住处,一面命人收拾东西,一面派人去叫清哑。
清哑匆匆回来,见他脸色难看,忙问怎么了。
方初抱住她,喃喃道:“对不起雅儿,是我没用……”
一面将祠堂的事三言两语告诉了她。
清哑震惊万分,问道:“勤儿怎么知道的?”
不等他回答,又匆忙道:“公公查姑妈的事我知道,是我找他的。他答应我两年后给交代,还剩一年。他……”
方初打断她话,愤怒道:“那是他的缓兵之计!这不,母亲和姑妈不就联手逼你答应亦真表妹进门吗。若得逞,你再说那话还有谁信,人家只会说你嫉妒生事……将来……”
——将来你也会没命的!
他的清哑那么单纯,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
父亲,那是老狐狸!
加上祖母和姑妈,方家一家子的狐狸!
清哑怔怔地看着他,是这样吗?
她犹豫道:“不会吧?公公虽然心机深了些,但还算言而有信,他应该不会骗我……他这么大年纪了,骗我……”
她觉得公公拖延处置林姑妈有可能,但不会害她。
方初见她如此天真,又气又心疼。
正在这时,吴氏带着郭勤巧儿来了,也说要马上走,还要带清哑走,吴氏一面流泪,一面低低地咒骂。
清哑顾不得安慰她,先问郭勤巧儿怎么回事。
原来,巧儿那日偷听了方瀚海审问林姑妈,见事后方瀚海只把林姑妈赶走了事,居然不为清哑报仇雪恨,气坏了。回去后,小女娃就和郭勤商议,要想法子揭露林姑妈的恶行,为姑姑出气。
结果,林姑父调任溟州去了,此事便耽搁下来。
今年初,林姑妈又随林姑父调任回江南,接着便传出高三少爷受清哑连累的流言,郭勤认定是林姑妈在背后捣鬼。
这次明阳子来,方初向他请教,毫无结果。
郭勤和巧儿却偷偷找了明阳子,将内情告之。
明阳子大怒,郭勤趁机问他可能制出一种药物,像方瀚海那样,让林姑妈吃了乖乖说出自己干的害人事,将她当众揭露。
明阳子傲然道:“当然能!用曼陀罗和大麻炮制……”
其实方瀚海给林姑妈吃的药是玄武王密赠的,而玄武王那药正是出自明阳子之手。当下,明阳子便为郭勤制了这药。
郭勤得药后,便和巧儿找严暮阳商议对策。
前日,巧儿眼看林姑妈和大太太等人逼清哑接纳林亦真,新仇加旧恨,简直火上浇油。等郭勤严暮阳一到,三个孩子便策划在寿宴这日“三堂会审”,当众揭露林姑妈的恶行,要方家给郭家一个交代。
他们拉拢了嫉恶如仇的方利,实施了这一切。
清哑这才明白,又慌张又不安。
她的初衷是不想闹开让方家出丑,方家可是她婆家;方初和方家闹翻,更不是她想看到的;把婆家逼到死角,更于她名声不利。
然若方家人真联合起来算计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她总觉得不像,至少她可以肯定方老太太没有参与。
她便对方初道:“祖母应该不知情。今天老人家过寿,知道姑妈这事,心里肯定难过。你不该那样说,太性急了。我们还是等等再走……”
方初百感交集:她就这么把他放在心坎上,哪怕在她受他家人迫害的时候,还为他和他家族考虑,而不是只顾发泄自己的仇恨。
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爱,这便是!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对这个女子爱到骨子里,觉得他们已经血脉相连,不分彼此,她成了他心尖尖的一部分,一碰就疼。
正在这时,林亦明来了。
她满脸是泪,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清哑面前,哭道:“表嫂,是我们对不起你!可表嫂是个有福的,到底没事。还望表嫂大人大量,帮我娘说个情吧……”
方初听了她哭诉,脸色十分难看。
他伸手指向门外,怒喝道:“出去!”
林亦明双手揪住清哑裙子下摆,哭道:“求求表嫂……”
清哑皱眉,她忍了这一年多,都还没伸冤呢,林亦明倒来求她帮林姑妈说情,这叫什么事?
若她不去说情,是不是她就无情了?
方初怒道:“你凭什么来求你表嫂?她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连拒绝喝药的力气都没有,那时你说的什么?”一面弯腰掰她手指。
吴氏也骂道:“害人的来求没害死的,真是稀奇!”
一面喊细妹师徒来,问怎么随便把人放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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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8章 嘱托
细妹细腰忙赶来,方初已将林亦明扯开,令细腰送她出去。
林亦明拗不过细腰,被拖着往外走,强转头向方初哭道:“是母亲糊涂,可她到底是你亲姑妈呀!”
郭勤道:“姑妈怎么了?他姑妈就能害我姑妈!”
正闹着,老太太身边的蒋妈妈来了,请他们去春晖堂,说老太太病重,所有儿孙都去了,请他们也去,老太太有话嘱咐。
方初、清哑、林亦明齐齐怔住,均感觉不妙。
春晖院,老太太卧室外间,乌压压聚集了一群人。
几位老太爷、方瀚海兄弟们、严氏妯娌们都在,除了众位长辈,方则等兄弟,方纹等姊妹,还有高云溪等孙辈媳妇也都静候在一旁。
方初和清哑是最后赶来的。
那时,方瀚海兄弟正在里间,跪在床榻前。
老太太看着方瀚海,轻声道:“那日,你说有人指控咱家和玄武王府勾*结,你趁机退了也好。”
方瀚海低声道:“是。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老太太道:“从此,他们兄弟在前,你们在后辅助。”
两兄弟齐声道:“是。”
老太太又对方瀚漫道:“大房几个孩子忠厚有余,才智不足,只有利儿还强些。你要好生教导妻儿,不可令他们生出不忿之心,致使家族内斗,同根相煎。你们兄弟若不和,族中人心必乱,方家就要败了。”
方瀚漫忙道:“请母亲放心。儿子虽无才干,却有自知之明。”
老太太道:“好。才能平庸不要紧,就怕没有自知之明。只要他们兄弟同心,方家依然能兴盛不衰。”
方瀚漫道:“是。”
老太太又道:“等过了这阵,把利儿送去霞照,和严暮阳郭勤一起学习。也跟他两个堂兄好好学习历练。一初一定会尽心教导他的。”
方瀚漫含泪道:“谢母亲费心。”
……
待方瀚海兄弟两个出来,方初和清哑就被叫了进去。
方初看见祖母骤然枯槁的形容、不久于人世的情景,再大的怨气也化为乌有,扑跪在床前,握着老太太手泣道:“祖母!孙儿不孝!”
清哑也跪下,含泪道:“对不起,祖母。”
她这是第二次给老太太道歉。
上一次是在方则的婚宴上,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老太太目光扫过方初,很快落在清哑脸上。
“你受委屈了,丫头!”她吐字还算清晰。
“不,祖母。是我疏忽了。”清哑真的很后悔,不该瞒着娘家人,以至于郭勤在老太太寿宴上揭露此事。可若说了会不会更糟呢?她真不知道。
“不怪你,是天意。”老太太叹道。
她又转向方初,道:“一初,别怨你父亲,他没偏袒你姑妈……”
蒋妈妈见她说话费力,轻声代为解释道:“二老爷给姑太太用了药,最多只能活两年。原想悄悄的不惊动人,就当她久病不治走了,以免老太太伤心,也不影响方家和两位表姑娘的名声,谁知姑太太又弄出事来……老太太已经撤了二老爷的家主之位,让则少爷继任了。”
方初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呆住了。
仔细一想,闹得这样,父亲确实无法再继续做这个家主。
再细一想,父亲原本处置没错,却是自己莽撞了:自己只顾着身为清哑夫婿的责任,就忘了身为方家子孙的责任。
偏偏他连清哑也没护好,没有尽到夫婿的责任。
今日又当众威胁亲长,以至于祖母气倒,父亲引咎退位,同样没有尽到方家子孙的责任。
他羞愧悔恨,不禁泪如雨下。
清哑也惊住,忙道:“祖母,公公他……”
老太太道:“无需内疚。你没错。你娘家也没错。”
任谁家的女儿被人这样暗害,也不能吞下这口气。
老太太对蒋妈妈点头示意。
蒋妈妈便出来,将众人都叫了进去。
当着众人,方老太太缓缓道:“郭织女,原本我并不中意你为媳,但是,你用自己的智慧和品性,赢得了方氏一族认可。
“最近,发生不少事,我有意不插手,任你处置。
“你处置的很好,既有宗妇气度,又不失宗妇威严。
“郭织女,乃我方家百年一见的佳媳!纺织奇才!
“郭氏织女,现是方氏织女。
“方氏一族上下,都要尊敬她,保护她!”
众皆齐声道:“是。”
清哑内疚,哽咽道:“孙媳惭愧……”
老太太打断她,再道:“清哑,答应祖母一件事。”
清哑忙道:“祖母请说。”
老太太道:“请你……以后照应方家!”
清哑道:“祖母请放心。”
她以为老太太提醒她,往后有什么好的设计和创新,不要撇下方家,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
老太太又叫“则儿”,方则上前跪下,含泪道:“祖母。”
老太太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自今日起,方则继任方氏一族家主之位。”
众人齐声道:“是。”
老太太又道:“一初虽另立门户,但——”
说到这她停下,望着床顶不语。
里里外外的人都屏息等待。
静了一会,老太太又道:“若方氏族中,有奸邪作乱者,方初和郭织女,皆有权惩治,形同家主。”
众人愣住。
这等于说,方初和清哑有监管方家的权力。
这命令很不合理,然在场长辈都知道,方初自有家业,方氏原想要他回来做家主,是他不愿回来,因此众人并不担心他借机夺权——根本没必要夺——愣了一瞬都回道:“是。”
方初急忙道:“祖母,这……不合适。”
父亲还在呢,还有大伯和各位堂叔伯们。
老太太提声道:“你真要和方家断绝关系吗?”
又问:“织女,你刚答应祖母的?”
清哑被诓而不自知,忙道:“我会照应方家。”
老太太满意道:“好。”
又道:“一初,你要切记:你的决定会影响清哑的名誉。”
方初若和方家决裂,外界一定非议他受清哑蛊惑,清哑的名誉将受到损害,成为不孝的儿媳、不守本分的女人。
方初低声道:“孙儿记住了。”
老太太又向方则道:“则儿,遇事多问你大哥。”
方则含泪道:“孙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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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伤逝
老太太叹道:“好想再看你们演的戏。”
原本说好,今晚还要再演一场的,她看不到了。
她对蒋妈妈示意道:“把那些分了吧。”
语气很随意,不像先前说话郑重有力,说完闭目,似疲倦了,又或者这件事在她心中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随**代一下而已。
蒋妈妈扭头走进床后,须臾捧了一堆账册出来,道:“老太太名下产业和财物都在这,均分给二房孙辈。另有珠宝藏物若干,每个孙女均得一份,外嫁女和儿媳也各得一份。”
蒋妈妈将账册交给方瀚漫,由他来主持分派。
方瀚漫接过账册看的时候,老太太又道:“叫无适来。”
严氏忙出去,命婆子带方无适来。
方无适在外间还笑咯咯的,一进入内间,发现这么多人皆肃然而立,神情悲痛,立即收了笑,小心翼翼地走向床前。
清哑推他,低声道:“叫老太太。”
方无适趴在床沿上,压逼着嗓子悄声叫道:“老塔塔(太太)!”
老太太“嗳”了一声,笑开了脸,轻声道:“无适!”
那声音,已经像耳语一般,很轻很轻了。
方瀚海等人觉得不妙,都紧张地看着她。
方无适欢喜道:“老塔塔(太太)睡告告(睡觉觉)呀!”
老太太眯了下眼,道:“是,太太……累了。”
说着把目光转向蒋妈妈。
蒋妈妈捡起床边一个黑木匣子,道:“这是极北之地的一个庄子,老太太说给无适哥儿。”一面将匣子递给方无适。
方无适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地研究。
老太太又叫道:“清哑。”
清哑忙道:“孙媳在。”
老太太道:“蒋妈妈……跟了祖母几十年……你帮祖母照应她……养老……”这是让蒋妈妈往后跟着清哑。
清哑道:“好的。”
方老太太又叫:“漫儿,海儿……”
方瀚漫兄弟一齐跪行上前。
老太太目光在他们脸上滑过,说“人终有一死。娘也算……有福的了。我去……找你们……爹了……”
目光渐渐暗淡,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方无适轻声对方瀚海道:“煮(祖)父,老塔塔(太太)睡鸟(了)。”
方瀚海兄弟悲呼道:“母亲——”
方初喊道:“祖母——”
是他逼死了祖母吗?
他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清哑急忙抱住他腰,一面无声流泪。
一年前还满腔恨意,眼下却只有悔恨。
这复仇如此让人不能释怀,让人如此遗憾!
她从未这样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家族代表的意义:身为家族子孙,一言一行都影响深远,牵连广泛,错综复杂间,任你如何算计、抵挡,结局也会往你想不到的方向扭转。
林亦明和几个表姐妹站在外间等候,忽听里面传来嚎啕大哭声,不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外祖母!”
——外祖母走了。
外祖母这一走,没有人能救得了母亲了。
便是父亲来也不成。
因为,就是母亲气死外祖母的!
她自出生以来,从未觉得人生如此晦暗过。
八月十八,是方老太太的生辰,也是清哑和方初成亲的日子,现在又成了方老太太的忌日。
春晖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大放悲声。
……
原本热闹的方家,忽然传出噩耗:林姑妈突发病亡,方老太太不堪打击,悲痛之下也跟着去了,寿宴鼓息乐止,喜事变丧事。
更爆出一则消息:方瀚海因病退隐,方则继任方家家主。
一时间,客人们议论纷纷。
老太太临去前,夺了两个儿媳的管家权:从今后,方家二房在外经管买卖,其内宅人情来往打理由高云溪接手;祖籍这边的家务打理,由方初的大堂嫂接手,严氏和大太太也荣养了。
方初和清哑于悲痛之中,被推出来总理老太太丧事。
外面,方初带着方则兄弟主持,内院则由清哑高云溪两个主持,方瀚海和方瀚漫、严氏和大太太只在灵堂守灵,诸事不管。
方初原本就是方家少主子,后来出族,再归宗,另立门户,自创出如今的家业,往日积威不减反增,方家孙辈兄弟无不听从他号令,大小管事仆妇无不听他指挥,主持起来毫不费力。
他尚沉浸在悲痛自责中,且族中以前并不是没办过丧事的,因此并未刻意去筹划安排,只凭方大总管安排罢了。
可是清哑不同,清哑没料理过这等大事。
连高云溪也没干过,妯娌两个都是生手。
不懂不要紧,清哑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她命方总管将所有丧事程序一一拟出来,所有活动安排需要人手和物资也都拟出来,她看了再作统一安排处置。
这相当于制作一份丧事预算计划书。
方瀚海父子在外经营买卖,祖籍这边是由方瀚漫夫妻操持。
因此,方总管算是大房的人,他信服方初,不代表信服清哑,看在方初面上,他忙了半夜,草草拟了份东西交给清哑,算是交差。
结果第二天到那一看,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清哑不止交代了他一个管事,还交代了老太太身边的蔡妈妈,还有刑二总管等几个人,每个人都连夜拟了一份计划出来。
清哑自己也询问方初,方初觉得这是个让妻子学习家务的机会,因此强忍悲伤和疲累,亲自出面,找了经验丰富的、已经退养在家的老总管来帮她,他自己也在场坐镇,再加账房数人配合,连夜拟了一份详尽的丧葬计划出来。
清哑就把这几份计划比较,并现场算出所费银两,选择最完整、最节省、最合理的计划,大家斟酌补充完善。
最后,邢二总管的计划被选中。
这刑二总管很有眼力,一则他对方初忠心敬服,连带对清哑交办的事也尽心尽力;二则他对清哑的行事风格有所耳闻,觉得这是个机会,因此他在拟这份计划时,不但思虑十分完善,连所有丧仪程序和人来客往的细节都列得清清楚楚,还考虑了成本。
其他人都没有他这份巧思。
方家豪富,又是老太太的丧事,大手大脚惯了的管事们怎会图省钱呢,只怕不够风光,不够奢侈,唯恐跌了方家的脸面,一个个都挥金如土,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好看怎么做。
所以,邢二总管如愿以偿地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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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巧儿
方大太太过来哄,也哄不歇他。
大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暗怪郭勤不该撺掇儿子出头,心中着实恼恨,只是老太太的警告记忆犹新,不敢发作;二则方家二房势头强劲,她不敢得罪方初和清哑,所以也不敢给郭勤摆脸子。
后来,方瀚漫过来了。
他抱着小儿子,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祖母特地叮嘱我,不要责怪你,说你很好,男儿就该有这份担当和勇气。还交代我,把你送去霞照,跟严暮阳他们一块上学,顺便跟你两个哥哥身边学习。”
方利听了更加愧疚难过,把头埋在他爹胸前哭。
实在是哭不出声音来了,所以只听见呜呜声。
方瀚漫怕他哭伤了嗓子,命人送他回去歇息、请大夫来调治。
又请郭勤和严暮阳相陪,两人都去了。
严暮阳虽然不像郭勤和方利愧疚想不开,却比他二人更操心。他二人只管自己伤心内疚,别的一概不管;严暮阳不但要安慰劝解他们,还惦记巧儿。这次的事可有巧儿一份“功劳”呢。他生怕巧儿也内疚地想不开,以至于郁结于心,便嘱咐严暮雨照顾巧儿。
他对妹妹道:“叫巧儿别太伤心了。记得吃东西。”
严暮雨不知内情,听了哥哥的话很是诧异,心想是方家老祖宗去了,又不是吴氏去了,巧儿干嘛要这么伤心?
严暮阳每天都叮嘱她,她不得不留心巧儿。
这一留心果然发现巧儿不对,遂劝巧儿别太难过。
她不能体会巧儿的心情,所以劝慰干巴巴的不在点子上。
巧儿默默无语,郁郁寡欢,清哑等人忙的忙,悲伤的悲伤,内疚的内疚,无人留心她。
这日,严暮阳亲自找机会来看巧儿。
两人坐在客院假山上说话。
他轻声对小女孩道:“巧儿妹妹,你没做错!”
巧儿抬眼看向他,点头道:“是没错。”
严暮阳愣住,这人,他还没开始劝呢!
巧儿接着自语道:“要是再过一天就好了……”
她后悔自己思虑不周,该等老太太寿辰后客人都走了再发难。又想如果不请方家族老,只请方家二房人是否更妥当些。翻来覆去地重新推演,恨不能让老太太重活过来,别破坏了这结局的完美性。
她道:“暮阳哥哥,你不知道,那天她们许多人都逼姑姑,要她给姑父娶二房。我很生气很生气!我最气林姑太太,想着一定要她当着许多人出丑,叫她丢人现眼,哭都哭不出来。也让大太太她们后悔,叫她们知道是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就想,要多叫些人去,人越多越好……要是少叫几个就好了。人少些,老太太就不会气死了。”
每想起大太太等人逼迫清哑的情形,她依然会怒火中烧。
揭露了,林姑太太和老太太去了,她又满心遗憾和不足。
严暮阳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老太太不是因为人多气死的,是被林姑太太气死的。儿女不争气,做父母的最难过失望。”
巧儿仰面问道:“是吗?”
应该是的吧。
她努力将自己代入这件事,想自己要是也干了这样坏事,那爹和娘恐怕是得气个半死;要是年纪大的话,就得真气死。
她心情便轻松些了。
严暮阳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道:“这个你留着吃。”
巧儿接过来问“什么?”
严暮阳道:“点心。”
巧儿道:“谢谢暮阳哥哥。”
严暮阳心疼道:“别想这些了。晚上好好睡一觉。你都瘦了。”
他觉得那圆圆的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变得窄了,下巴尖了,人也沉默了,只剩下双眼还是滴溜溜地转,还是印象中的鬼精灵。
巧儿小小声应道:“嗳。”
低下头,不知不觉眼中有了湿意。
严暮阳今日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目光像柔柔的春风,抚平她心中的不安和烦躁,令她平静安心,也想哭。其实她不知道,严暮阳待她还跟以前一样,是她自己今日有些脆弱。
于是,毫无征兆的,她嘴里含着一口糕点,想要对严暮阳说话,忽然嘴一瘪就哭起来,大颗的泪珠不断往下滚,来势汹涌,以至于嘴里的糕点也含不住了,被喷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都很难过,不过倔强地忍着。
她告诉自己,她没错,错的是林姑太太。
仿佛承认自己错了,她就成了郭家的罪人、方家的仇人。
严暮阳吓坏了,急忙道:“巧儿,巧儿别哭!哎呀,把这吐出来,别呛着了!乖,快吐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把巧儿怎么办。
因见巧儿哭得止不住,不知吐,他一着急,干脆把右手食指一勾,往她嘴里一抠,抠出一大团糕点渣甩落,然后用帕子帮她擦嘴。
他一手扶她肩背,一手拿帕子在她脸上又是抹又是蘸,又哄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撺掇你们做的!我大些,没考虑周全。这不怪你。巧儿妹妹,别哭了——”忽然想她这么憋着也不好,忙又改口道——“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我不告诉人。”
近两年,他身量就像青笋一样,窜得很快,已经蜕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雅少年;巧儿虽也窜高不少,但还是比他矮一大截。
这时他弯腰低首,柔声细语地哄巧儿……
“你干什么?”
随着一声叱喝,有人粗暴地扯着他领子拽开。
严暮阳转脸一看,原来是郭勤那个“黑炭头”来了。
虽然郭勤不像以前那么黑了,他仍然叫他“黑炭头”,因为有时候这家伙实在讨人嫌,比如现在。
严暮阳气得刚要说“你嚷什么”,就见郭勤急忙急火地问巧儿“怎么了怎么了?”不等巧儿回话,他霍然转身瞪着严暮阳,“你想死了,敢欺负我妹妹?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想记一辈子啊!你算不算个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女娃计较,你好出息啊你?!”
他发现严暮阳一直密切关注巧儿,因为他们“有仇”——裤子被扯了,这仇恨可不小——严暮阳时刻寻机会要报仇呢。
严暮阳确实郁闷的想死,这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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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章 怀孕
他张张嘴,想要辩解,可是黑炭头又转过身去了,对巧儿哄道:“别哭了巧儿。你告诉哥,这家伙怎么欺负你了,让哥收拾他!”
一面说,一面也扯出帕子帮巧儿擦泪。
巧儿见郭勤来了,想着他这两天也是焉头耷脑的,虽不说,她却知道哥哥心思,正是兄妹同病相怜,于是哭得更止不住了。
严暮阳忽然没气性了,他拉拉郭勤袖子。
郭勤不耐烦地甩手,依然低头哄巧儿。
严暮阳再拉,郭勤再甩……
第三次,他猛回头扬起拳头威胁道:“严暮阳,你给我听好了:怎么把她弄哭的,还怎么把她哄歇了。不然,信不信我揍你!”
郭勤不怕巧儿跟他各种争斗,就怕巧儿哭。
在他看来,妹妹眼泪的杀伤力比伶牙俐齿大多了。
巧儿要是生龙活虎地跟他争斗,他得打起一万分精神应对;巧儿要是瘪嘴哭——他更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应对,因为这时候,他才能找到当大哥的感觉,竭力表现大哥的担当和温柔。
严暮阳咧咧嘴,忍了郭勤的无礼,低声道:“巧儿心里难受。”
郭勤眨眨眼,想:难受?为什么要难受?
看着严暮阳一个劲地冲自己挤眼,再看看巧儿哭得直哽,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还以为这丫头没心没肺、无所谓呢,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装不下去了,就来了个“洪水滔天”。
他便在巧儿身边坐下,搂着她肩膀,默然无语。
严暮阳瞪他——你倒是劝啊!
郭勤开始劝了,他道:“这都怪我。不怪妹妹。”
严暮阳嫌他语气低沉,反更令巧儿颓丧,忙道:“对,对,也怪我!怪我们!巧儿妹妹你就告诉我们消息,做决定的是我和郭勤,你没责任。好像那军中斥候,只管探听消息。消息打探来了,如何作战却是主帅的安排。是我们两个没有考虑周全……”
巧儿大哭了一通,心里轻松不少。
听了严暮阳的话,她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便道:“是吗?好像——”打了个嗝,抽噎一声——“是哦。你们怎不考虑周全些呢?你们……天天念书,念了那么多书,怎么就没想个好主意呢?害得老太太都气走了。老太太人那么好,又和气,又威严,又讲道理,又心疼我姑姑,又对无适也好,又公平,又那么大年纪了,好可怜的……你们这回可学了个教训,将来可不能冒失了,凡事要想周全妥当,不然会出人命的……”
她越说越顺溜,也不哽了,也不哭了。
郭勤:“……”
严暮阳:“……”
巧儿说累了,看看天不早了,准备进屋。
她本坐在山石上的,便往下溜。
严暮阳和郭勤一左一右,殷勤地搀住她。
巧儿借着他们搭手,下了山石,说“我回去了,你们再去陪方利表叔哭会吧。他一个人哭太可怜了。你们陪着,他哭得也有劲些。”
严暮阳和郭勤道:“好,我们去哭。”
……
头七这晚,尚未守到子时,清哑忽然晕倒。
和她跪一处的高云溪吓一跳,忙将她挪入内室,急命人去请大夫来瞧,大夫诊脉后,确认为怀孕了。
这消息很快传遍内外,各人心思复杂。
严氏苦涩地想:若是早诊出来,还会出这么多事吗?
大太太也满心凄苦,原来人家身子一点问题没有,自己真是傻,被林姑妈使得团团转;又想清哑也可恶,身子没事也不说,还在清园躲着不出来,弄得好像有大毛病似的。
方瀚海对方初道:“带你媳妇随我去灵堂。”
他没说做什么,但方初很明白他的意思,应道:“是。”
头七是阴魂返家的日子,为免死者牵挂,惊了亡魂,家人置办了各种祭品后,都要回避,所以方家众人都在厢房守夜。
头七夜晚,家人还要缅怀死者,让亡魂安心离开。
方初去到里间,见清哑躺在矮榻上,雪白的脸儿没有颜色,又欢喜又心疼又担心。想要叫她回房歇息,当着严氏等人又不敢说。怕说了反让清哑被人骂轻狂。这不比别的事,可以不做或者让人代做,亲长去世,连头七都不守,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在榻边坐了,轻声问:“可好些了。”
清哑微微点头道:“好多了。”
方初俯下身去抱她,道:“今天是头七,祖母要回来的。我们去灵堂,告诉祖母你怀孕了,让祖母听了高兴,也保佑你。”
心里却想:不求保佑,只求祖母让清哑回去歇着,别在这守着了。这都是做给人看的。孝顺也不在这上头,孝顺在心里头。
清哑点头道:“好的。”
严氏道:“这合适吗?别惊着了。”
方初道:“我陪她去,父亲也去。”
严氏听说,忙道:“那我也去。老太太听说清哑怀孕,肯定高兴,不会吓她的。”
方初道:“正是这个话。”
清哑道:“我不怕。”
她也遗憾,若是早发现怀孕,老太太一高兴,会不会多活些日子呢?
方初便扶了清哑,随方瀚海严氏来到灵堂上。
寂静的夜晚,闪烁的灯火,白色的帐幔,黑色的棺木。
父子婆媳在棺前跪了。
方瀚海点燃一束香,三叩首后,望空喊道:“母亲,一初媳妇怀孕了,母亲听了可心安?母亲放心走好!”
严氏也叩头道:“请母亲保佑清哑,保护方家!”
方初也道:“请祖母放心,孙儿定会振兴方氏!”
三人似相送、似召唤,声音里带着悲意,清哑听得忍不住滚滚泪下。泪眼朦胧中,她默默环视灵堂:棺上棺下,白幔前后,乃至于屋顶和墙角,想寻找老太太的魂魄,想再看老人一眼。
遍寻不见,脑中浮现与老人接触点点滴滴:
开始,最反对方初娶她的就是老太太,很无情。
最后,最维护她的还是老太太,很公正很有情。
老太太用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告诉清哑:身在大家族,何时该有情,何时该无情;何时该隐忍,何时该强势。
没有太多的说教,却令清哑明白很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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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哑又怀孕了呢。猜猜这个小包子的名儿!(未完待续。)
第773章 强娶
方初侧首,见清哑一脸泪,忙环住她,轻声道:“别哭。老太太会舍不得走的。要开开心心的,让祖母放心地走。”
清哑仰面,忍泪对他轻轻点头。
她哭,因为实在忍不住。
虽然林姑妈是害了她,罪责难逃,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因为郭家这一闹,也导致老太太离世,方初、公婆和老太太都没有怪她,她很不安心,心里很是自责。
方初一个劲地帮她擦泪,只是擦不尽。
他急了,将她抱在怀里,按着她的后颈贴在胸前。
方瀚海默默地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也许是有感于他们夫妻同心,忽然转头对严氏道:“我不该瞒着你。不该不信你。委屈你了。”
严氏愕然,老爷这是对她道歉吗?
她嘴唇蠕动了下,艰难道:“不怪你。”
事涉亲妹妹,他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
清哑怀孕,次日便不再管事,由高云溪主持内宅,方初大堂嫂和二堂嫂协助,方纹姐妹们也在旁襄助。
自始至终,都是孙辈子女及媳妇出头料理一切。
大太太对婆婆由衷羡慕并钦佩:便是死了,这余威也不减,同样是做婆婆,自己差她老人家太多了!
新皇登基,大肆清洗废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残余势力,朝中和各地方空出许多实缺,蔡铭崔嵋等一批年轻官员受到破格重用。
崔嵋被委任为临湖州辖下的宁波知府。
乘船赴任途中,救起一名落水女子。
……
江南地方官接连被查抄,抄出大批家财。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依然有那胆大的,将巨额财产分出一部分,隐匿收藏,为家人留下后路。
漆黑的夜色下,荒郊田野,这里是景江一支流,水边停泊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船上只透出一点灯火,仿佛人都睡了。
在上游也停泊了几只小船,船上人尚在商议事。
一刻钟后,这几只小船无声漂下来。
在距离大船半里地停下,几个黑影悄悄下水,划向大船……
半个时辰后,黑夜中响起猫头鹰的叫声。
那几只小船又启动,顺水漂下去。
靠近大船后,那几个黑影从水中冒出来,从大船上将一只只箱子往小船上搬,来回搬了十几趟,才搬完。
“走!”有人低喝。
小船迅速离去,水面恢复平静。
黎明前,这些人来到一庄子的大宅中,将箱子运入后院深挖埋藏,然后才到前面,堂上早摆了酒宴,大家围坐在桌前吃酒。
有男有女,为首的霍然是鲍二爷,女子则是夏流萤。
鲍二爷端起酒杯,沉声道:“你们既跟着我,推我做老大,我不叫你们失望。这一次的货,我得一半,你们三个人每人一成,剩下两成用来买船、招人手,扩建船队。”
那三个汉子中有一个是张珍,另两个同是水上船夫。
三人听了鲍二爷的话,都大喜,激动地发誓,今后以鲍二少马首是瞻,跟着他闯荡生活。
鲍二爷和夏流萤对视一眼,微笑点头。
大家举杯畅饮,共同欢乐。
酒过数巡,一汉子担心道:“若那些人醒来报官怎么办?”
鲍二爷道:“他们不敢。”
又一汉子道:“老大就是心软,若依我的意思,把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这是我的意思,”一直沉默的夏流萤忽然开口,语气很不善,“咱们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这次出手,因为对方是贪官,被抄家后想把这些赃物家产隐匿转移,咱们夺了,发一笔横财。要是干上杀人的勾当,那不是找死吗!”
那汉子不服气道:“夺了这些财物,就没人知道了?”
夏流萤道:“他们本来就在躲避官府追查,丢了东西如何敢声张?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若你把他们杀了,官府就会追查凶手。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即便侥幸,官府查不到咱们头上,但若人人都知道在江上丢了一百多万财物,那还不闹翻了天地去找寻!”
她端坐在那,腰背挺直,气度俨然。
几个汉子都不敢直视她容颜,只觉压力倍增。
鲍二少一直低头饮酒,任夏流萤训斥他们。
等她训完,他放下酒杯,掏出帕子擦擦嘴角。
那动作,优雅不羁,眼神不屑,仿佛嫌弃他们太蠢,连解释都费劲,与他们共事,一不小心就会带累自己。
可是等他开口,却完全又是一种口气。
他道:“这事咱们不会再做。也没机会再做。往后我会带着你们做正经水上生意,让你们一家老小都过上好日子。”
三人急忙道:“我们都听二爷的。”
张珍看看夏流萤,又道:“也听夏姑娘的。”
那两人忙道:“是,要听夏姑娘的。”
……
天亮,众人散去歇息。
夏流萤在珍嫂女儿小荷搀扶下回房。
这几人都是草莽汉子,为了在他们心中树立简断爽利威严的形象,她喝了几杯酒,头晕晕乎乎的,闭着眼,任凭小荷扶着自己走。
因此,她便没发现,这不是通往她房间的路。
进入一间屋,里面彩灯高悬,红帐轻挽;桌上红烛流泪,玉鼎飘香;百子千孙帐下,鸳鸯枕、麒麟被闪烁光华,正是一间新房。
鲍二爷紧随其后进来,待小荷将夏流萤扶到床上躺好,挥手令她退下,亲自上前帮夏流萤脱鞋宽衣。
小荷不敢抬头,掩上房门匆匆离去。
夏流萤感觉一双大手在身上游走,又有浓烈的男性气息迫近身边,猛然睁开眼,对上鲍二爷那双冷冷的眼、刻薄的眼神。
“你干什么?”夏流萤惊恐道。
“帮你宽衣。”鲍二爷回道。
“你,你大胆!”夏流萤厉声叱喝,一面掩住胸前衣襟。
“今日我们成亲。”鲍二爷解释,更像命令。
夏流萤傻了,目光四下一扫,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屋子,竟是间贴着喜字的新房,才慌了,猛一脚蹬向鲍二爷,想跳下床逃跑。
鲍二爷岂容她走?
他只一扑,便扑倒夏流萤,压了上去。
“呜呜”声不断,夹着哭骂,从新房传出。
珍嫂听得心里不忍,远远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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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们说说,该不该恭贺鲍二少呢?(未完待续。)
第775章 拒绝
韩太太气得哆嗦道:“你……你这是成心要母亲不好受!”
韩希夷道:“母亲想多了。迄今为止,儿子只喜欢过两个女子。一个嫁为他人妇,剩下这一个,既已定亲,我韩家也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家,况且儿子与谢大姑娘已有了肌肤之亲,就该担起责任。”
韩太太失声道:“肌肤之亲?你说真的?”
外间,陶女听得一惊,本能心虚低头。
韩太太身边丫头也惊诧万分,竖起耳朵静听。
就听韩希夷道:“是。儿子救谢大姑娘时,以口为她渡气。”
韩太太道:“那不过是权益之计。”
韩希夷道:“母亲清楚那后果。”
若谢吟月不是这个情形,韩希夷这样救人必定要承担责任。
韩太太说不过他,灵机一动,道:“你自己定下的誓言,你说,如果她陷害郭清哑,你即便已经娶了她,也要休妻。为何不遵诺言?”
韩希夷看着母亲,眼中闪过黯然。
当年,父母用谢吟月来牵制他,阻止他和郭清哑结亲。
现在,母亲又用郭清哑来牵制他,阻止他和谢吟月结亲。
可她不知道,不提郭清哑还好,提了他心意更加坚定。
他道:“自然要遵守诺言。谢大姑娘自那之后并未陷害郭织女,那些书生是她父亲鼓动的。而且她也在公堂上将前罪供认,足见她悔悟之心。将来若她对郭织女别有用心,我一样会休妻!”
韩太太伤心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韩希夷轻声道:“娶谁都一样。何苦又拖一个无辜女子进来扯不清。母亲还是不要太操心了,听儿子一次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娶谁都一样?
韩太太呆呆地坐着,喃喃念叨这句话。
一天之内,韩家遣人去谢家商定婚期、韩希夷亲自去接谢大姑娘的消息就传遍了临湖州城,引人瞩目,足以与方家丧事相提并论。
方家,严纪鹏听后自语道:“这小子,没让我失望。”
在京城以北某州城的客栈内,谢吟月和阔别两年的韩希夷重逢。
他穿一身月白交领广袖长衫,腰束白玉带,领口、袖口、衣襟下摆均绣着如意纹,身材颀长、风度翩翩,长途奔波也未使他有一丝狼狈,剑眉下一双星眸专注地打量谢吟月。
她穿着青灰色棉布衣裙,脸上肤色很黑、微糙,只有杏眼依然明亮,气度依旧从容。
韩希夷暗自点头:她已经离开流地,不用穿这样朴素,可是她容颜受损,便是穿上锦衣华服也显得不伦不类,倒是这粗布衣裙更合适,好似明珠蒙尘,也掩不住她的光华。
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就定了。
飘忽不定了两年的心,忽然就定了。
迄今为止,他只爱过两个女人,她们之间势不两立,他和她们爱恨纠缠。正如他来时告诉母亲,娶谁都一样。那他就继续和她们纠缠下去好了,不必再拖一个无辜的女子进来,更复杂了。
他先开口道:“谢妹妹别来无恙?看着还好。”
谢吟月道:“韩兄此来何事?”
韩希夷道:“接你。”
谢吟月道:“这话何意?”
韩希夷道:“就是接你。”
谢吟月道:“是接我,还是担心我入宫,特来阻止我?”
韩希夷道:“都有。”
谢吟月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愣了下,轻笑。
她垂眸,抚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手,心里想回头用****早晚浸泡保养,再用些脂膏护理,也不知市面上新出了什么护肤的东西。
一面随口道:“我记得,韩兄收了我的退亲文书。”
韩希夷道:“是。”
谢吟月问:“那为何还要走这一趟?”
韩希夷道:“今日不同往日。那时,你不得不写;我也不能不接。今日,你已获赦免,我自然要来接你。”
谢吟月抬眼,犀利道:“韩兄何必说这些?你的心思也不难猜。然不管你如何想,我却凭什么要跟你走?”
韩希夷道:“我以为,你只能嫁我。”
谢吟月道:“何以见得?”
韩希夷道:“我并未对外公开退亲之事,世人眼中,你还是韩某未婚妻。其二,当日将你从水中救起,我曾口对口帮你渡气。第三——”
他住口,看着谢吟月不语。
谢吟月听了他的话,再对上他大有深意的眼神,心一跳。
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与他恍如隔世,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韩希夷轻声道:“当日在船上,你我已经同床共枕。”
谢吟月张着嘴,满眼不可置信。
韩希夷冲她点头,表示这事是真的。
谢吟月努力挖掘记忆,想搜出那件事。
结果,不但搜出那一小段记忆,还搜出更多,比如她和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曾经的新婚,曾经的柔情……
她先是脸红,紧接着脸色发白,一阵剧痛袭来。
她面无表情道:“若我说,我并不在意,韩兄可要小妹负责你的清白?”
很可笑的话,韩希夷没有笑。
韩希夷注视她半响,道:“自然不能。你我相交多年,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怎会勉强你呢。只是,我以为,你只能嫁我!”
最后一句话,咬字很重。
谢吟月傲然抬起下巴,道:“这个不劳韩兄费心。若因名节缘故嫁不出去,我便终身不嫁,也不敢误了韩兄终身。——韩伯母恐怕绝不希望韩兄娶我,韩兄还是不要违逆母命才是。”
郭清哑当初弄得那样一身臭,都不在乎世人眼光,她难道就比郭清哑差了?!
韩希夷点头道:“如此,为兄就不勉强你了。”
谢吟月再次愣神,没想到他这样容易放手。
倒不是说韩希夷是个死皮赖脸的人,而是她觉得他此来是有目的的,如此轻易放弃,他岂会甘休?
正思索间,冷不丁他又问:“为何姑娘忽然如此厌弃我?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论是在和你定亲前,还是定亲后。我虽怨你恨你,但你跳江,我依然下去救了。你昏迷不醒时,是我去求明阳子来为你诊治的。你在公堂受审时,我也没有对你如避蛇蝎,依然尽可能地帮你。你被流放,我去相送……”
淡淡的语气,词锋却很锐利。
当初是她费尽心机算计他,令他辜负了郭清哑,和谢家定亲;现在她又对他如此冷淡,好像他上赶着逼她一样,岂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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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再断
崔嵋笑道:“没想到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吟月站起来,郑重下礼,道:“多谢崔大人!小女子此番进京,皇上答应找机会恢复谢家皇商身份。如此转机,全赖大人当日相助之恩。小女子听闻大人已赴江南上任,特地赶来相谢。”
说完又是一礼。
崔嵋急忙上前,双手虚扶,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快请起!”
谢吟月便起身,重新归座叙话。
原来,当日谢吟月派人进京,揭发太子和兵部尚书等人私造火器一事,找的便是崔嵋,由崔嵋引见到六皇子面前。故而,六皇子登基后,崔嵋破格受到重用,被委任为江南来做官。
这原是她的连环计:结交崔嵋,得他相助接近新皇。
因此,崔嵋是十分感激谢吟月的。
他笑道:“姑娘此番回来,定能重振当年风采。崔某在江南为官,姑娘若有难事,只管来找崔某。”
谢吟月微笑道:“谢大人厚爱。”
说完微微垂眸,有些含羞。
她本不擅长卖弄风情,只是此来是有目的的,崔嵋又对她不无欣赏,在他炯炯注视下,她便有些不自在。
崔嵋心一动,正要说话,忽有丫鬟来,说林姑娘有请。
崔嵋忙对谢吟月歉意道:“姑娘稍坐片刻,本官去去就来。”
谢吟月忙道:“大人请便。”
后院厢房内,林亦真正坐着出神。
她被崔嵋所救,昏迷了几日工夫,醒来又调养了数日才好。近日,她悄悄使人往临湖州城打听,得知母亲和外祖母都去了,不堪打击之下,再次病倒,直到近日才好些。
崔嵋对她百般照顾呵护,隐露情义。
她心比黄连还苦,哪有心思回应他。
然她毕竟不同一般女孩子,虽不知方家发生了什么事,经过这几日思索,也大概猜到与自己有关,她心中凄苦,前途彷徨。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尽快回家。
刚才她去找崔嵋,却发现谢吟月在堂上坐着。
听了他们对话,再看见谢吟月神情,林亦真又是经过情事的,立即猜到谢吟月心思,悚然而惊,想起谢吟月和方初清哑的仇怨,只一瞬间她便做出决定,便回房坐下,命丫鬟请崔嵋来说话。
崔嵋不知何事,忙就过来了。
坐下后,林亦真凝视着他问:“大人当真不嫌弃我恶名?”
崔嵋愣了下,随即柔声道:“姑娘有什么恶名?”
林亦真黯然道:“大人知道的。”
崔嵋道:“若姑娘指的是高三少爷遇害一事,那崔某可要责怪姑娘小瞧崔某了。崔某岂是那愚昧无知之辈,将无端祸事迁怒于弱女子。”
林亦真道:“还有一事。”
崔嵋忙道:“还有什么,姑娘请说。”
林亦真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自小爱恋表哥……”
她将自己如何爱方初,却姑表结亲不成,后因高三少爷遇害落了个克夫名声,以至亲事艰难,母亲如何出面促成她给方初做二房,又如何惹怒了表哥表嫂,如何被表哥责骂,如何羞辱之下跑出方家,不幸失足落水的经过,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崔嵋听得震惊又意外。
震惊她私恋方初,意外她居然将这隐秘事告诉自己。
他想了一想,问道:“姑娘可否告诉我,姑娘后悔吗?”
林亦真蓦然眼睛就红了,跟着泪如雨下。
她哽咽道:“是我不该起这念头。原以为她们会悄悄地问表哥表嫂的意思,谁知竟是当众逼迫……都是我自己不尊重,母亲为了我,才会招来这等羞辱。我真是不孝女!”
她想起方初说永不要再见她,她便悔不当初。
崔嵋看出她悔意,即便不能将方初从心里连根拔出,也必定不会再对他有心思了,便叹道:“情之一字最难解。之前本官不也误会了令表兄和郭织女么。本官实难想象有人能爱的如此情深
“姑娘不必羞惭,情缘自有天定。
“依我看来,姑娘未必有多迷恋令表兄,不过是名声受损,亲人怂恿之下才心生期盼,毕竟令表兄对郭织女的深情很令人艳羡。
“本官也不是头次见姑娘,那年在诸葛大人办的七夕会上,无意中听见姑娘说的一番话,印象极深。本官觉得,姑娘并非糊涂轻浮之辈,眼下遭际不过是赶上罢了。
“这些日子又见识了姑娘人品学识,便是连这等隐秘事也不肯对我隐瞒,足见可贵,本官深为感动。
“若蒙姑娘不弃,肯以真心托付,我绝不会让姑娘对今日选择后悔,必定也要还姑娘一份真情,未必就比方初对郭织女差了。”
林亦真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听了她的事,他居然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
她怀疑地问:“大人说真的?”
崔嵋微笑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有一点:崔某比不得方初,给不了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下家中已有两位妾室。”
林亦真再次落泪了。
她哽咽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世上……”
除了方初和郭清哑,哪里还找得出第二对!
连她父亲还有一个妾呢,那些没有妾的人家,或是因为没能力纳妾,或是养外室,很少有两情相悦不愿纳妾的。
她哽咽半天,才接着道:“亦真乃凡俗女子,又一身的是非,蒙大人青眼,怎敢挑剔大人。”
见她这样,崔嵋很心疼,道:“不过是妾而已,不必小题大做。本官熟知礼仪,断不会为了妾室而令正妻受委屈。姑娘请放心,我定会与姑娘和睦相亲,与姑娘白首偕老。人这一生,长着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意味深长。
他对方初呵斥林亦真的行为很不齿,觉得太失风度。他还觉得方初虚伪,不过是妾而已,也值得闹得这样,分明沽名钓誉。他也不信方初今生真能守住郭清哑一个女人,有些等看笑话的意思。
白首偕老不是靠说的,是要过的,且拭目以待吧。
最后,林亦真含蓄答应了崔嵋,请他送自己回家。
她说,她落水失踪这些日子,谁知母亲和外祖母去了,她侍亲不孝,实在罪该万死,不知如何面对父亲,又如何解释……
崔嵋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大喜过望。
他忙承诺,会亲自去见林大人,解释并求亲。
再回到厅堂,崔嵋神采飞扬,眼中的喜悦掩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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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8章 回家
他先恭贺谢吟月,说韩大少爷是个痴情重义的人,坚守婚诺,她能得这种人为婿,幸福可期;又说自己也选定了良人,就是方初表妹,方老太太的外孙女林亦真。
听到“林亦真”三个字,谢吟月懵了。
进宫那条路走不通,她急忙来找崔嵋,连家也没回,是因为她恍惚记得,不久后崔嵋家中就要为他定亲,她必须抢在前面。
谁知,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是,前世崔嵋娶的不是林亦真啊!
……
直到离开宁波府衙,谢吟月还浑浑噩噩想不通。
林亦真怎会跟崔嵋走到一起呢?
她记得,前世林亦真嫁给了当时的廉亲王。廉亲王登基后,林亦真被封为真妃,在宫中还算有地位,成为方家很强的助力。
到底哪里出了偏差?
谢吟月坐到船上,还在想这个问题。
从她流放开始想起,她终于想明白了:
前世,六皇子登基之路十分坎坷,娶林亦真是想借用方家的财力,加上蔡钥娘家和严家的财力,又有靖国公等支持,方才顺利登基。
今生,谢吟月因掌握先机,插手帮助六皇子,使得六皇子很轻易地搬倒了太子,局势明朗了,也不知怎的就没纳林亦真。
也就是说,真妃是被谢吟月自己给弄没的!
没能成为真妃的林亦真也不知怎么与崔嵋走到了一起。——她不知林亦真与方初清哑之间一段纠葛,故而满心萧索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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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路,又走不通了。
她仰首望天,想:“那就回家!我宁可在谢家终老,也绝不嫁给韩希夷,再走前世的老路。绝不!”
在谢家,她一样可以大展宏图!
谢吟月不知道,她的归来居然如此引人瞩目。
临湖州,方宅。
方老太太的灵柩要在家停七七四十九天才下葬,这期间,逢七亲友都要超度、祭奠,一直持续到出殡。
这日做五七,来客众多。
严纪鹏偷了个空将方初叫到一静室,告诉他谢吟月从京城回来了,往宁波去见了崔嵋,并说发现林亦真在崔嵋那。
方初诧异道:“亦真怎么会在崔嵋那?”
严纪鹏道:“好像是落水被崔大人救了。”
方初脸一沉,心情恶劣不已。
他已经知道,林姑妈害清哑一事,林亦真姐妹并不知情,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原谅林亦真。对这个表妹,他曾十分欣赏她。一想到她明知自己和清哑是如何相爱,还任凭林姑妈胡闹,默许她促成二房一事,他就生气,觉得自己往日看错了她。
他当日说话虽无情,却不是没缘故的。
她怎能这样没承担,就赌气投水自尽?
他懒得管她,叫人传信给林姑父,告知林亦真下落。
吩咐毕,又转向严纪鹏,说谢吟月的事。
他道:“她可真有神通,上通天,下通官。”
严纪鹏道:“谢大姑娘就是通过崔嵋接近当今皇上的。这次若不是韩大少爷跑了一趟,只怕她已经进宫了。她找崔嵋,不知为什么?”
他实在没想到,谢吟月看中了崔嵋。
若不是林亦真,这会子两人已经结下良缘了。
方初隐隐有些感觉,不愿深想,道:“随她如何。只是希夷这一闹……难不成他还要娶她?”
他是少数知道韩希夷已经与谢吟月退亲的人之一。
退了亲又闹这一出,韩希夷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一时间心情波澜起伏,很不舒服,很想去制止韩希夷。
可是要怎么说呢?
无凭无据的,说破了更尴尬。
他便命人关注韩谢两家动静。
……
清哑因怀孕了,不再理事,只在里面静养,但方家这么大家族,老太太又是方家最有威望的老祖宗,丧仪规模宏大,来祭奠的亲友众多,每日总有些人事是躲不开的,加上逢七必定要露面,并不轻松。
方初担心她身子,不许她操心,嘱咐方纹监督她。
每逢做七,又不得不让她出来哭灵,以免被人诟病不孝。
这真是又要面子,又顾里子,不知如何是好了。
今日,清哑一到灵前,忍不住又大哭一场。
她哭还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扯着嗓子嚎丧,惊天动地;她一声不出,却哭得悲痛欲绝,想起老太太对她的各种好,想起因她而起的这桩祸事,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方纹等人忙低声劝解。
严氏怕清哑有个好歹,命蒋妈妈送她回去。
午后,方初偷空回来看清哑。
外面人声嘈杂,又是和尚念经超度亡魂,又是哀乐助阵,但二房住的院子却静悄悄的,下人们来往都轻手轻脚,唯恐惊动了少奶奶。
方初来到东小院,在堂间就听见房内有低语声。
是方纹和两个姐妹,还有巧儿,正陪清哑说话,说的都是市井传言和消息。如哪个贪官被抄了,没抄出多少家产,钦差怀疑其家人隐匿脏产,又是拷问又是挖地三尺地搜,也没搜出来。又说谢大姑娘从流地回来了,韩希夷亲自去迎接,韩太太却不同意这亲事。等等。
清哑歪在贵妃榻上,安静地听着。
方初走到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
几人收声,站起来招呼,“三哥回来了。”
清哑忙撑起身子坐好了,问:“无适呢?”
方初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无奈道:“他不肯回来。”
这小子,人家守灵举丧都很辛苦悲伤,独他玩得不亦乐乎。他和方瀚海跪在一处,包揽了所有的烧纸钱活动,不让别人插手。每当有人来祭奠,方瀚海等人给人磕头还礼后,他便急忙递上一束香,让人家上香祭拜。每次举哀时,他还跟着嚎两嗓子,哭得又脆又响亮,引得亲友们无不侧目。
方纹道:“无适这么孝顺,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
方初和清哑心照不宣地对视,没敢说破儿子心思。
方纹扯巧儿等人去自己屋里,让大哥和嫂子说话。
等她们走后,方初手抚清哑肚子,问:“可还好?”
清哑道:“先前有些累,现在好了。”
方初看着她眼睛,道:“雅儿,祖母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好,她才能安心。还有我,时刻都挂着你。别让我担心,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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