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醒来(求月票)
开了头后,他便对所有事供认不讳:
江明辉一案中,他和聂无勾结,指使聂无怂恿当时的周县令用刑逼供郭织女,将她定为死罪;这次,他又指使聂无煽动书生们阻拦郭织女请赐牌坊,然终究白忙一场,朝廷很快就下了圣旨。
因沈家方家都在追查何人指使组织书生,他感觉聂无有暴露的危险。且眼下与当年情势又不同,谢家大不如前,他生怕聂无被抓后,供出谢家。他便对聂无说,为他新造了个身份,要送他和尤娘子远走高飞。聂无信以为真,临行前来谢家拿钱财和身份证明。他安排了酒菜为聂无践行。灌醉聂无后,用湿纸闷死了他。
原本聂无和尤娘子说好,先后离开此地。尤娘子不知为何,拖延了几天也没走。昨天更发现了暗道,昨晚竟摸了进来。
谢明理无奈之下,只得也杀她灭口。
他去到聂无家,没找到尤娘子的儿子,心中惴惴。
因谢吟月生死不明,韩希夷守在观月楼,他无暇脱身;再者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也不敢托付给手下人做,只能亲力亲为,匆匆将暗道堵了一丈来远,想着今晚再带工具去聂家,彻底将入口毁迹,以绝后患。
结果,到底还是暴露了。
颜侍郎听后,一挥手,严正道:“带走!”
又命人封了谢家,待升堂审问后再做处置。
几个立即衙役上前,不由分说夹住谢明理便往外拖。
谢天护死命拉住。嚎哭道:“父亲!!”
谢明理回头,冷静嘱托道:“好好活着!”
谢天护茫然:大姐已死,父亲杀人被囚。他怎能好好活着?
从撞见父亲杀聂无的那一刻,他便预见了今日结局。
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明理被带出谢家,差役们如狼似虎奔向各院,喝令谢家上下人等不准走动,各门各院都贴上封条。
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生下来备受宠爱,在外也是众星捧月。只有别人奉承他的,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崩溃。
绝望时。他想起了谢吟月。
“大姐!”
少年疯了一般朝观月楼奔去。
“大姐,你不能死!谢吟月,你不能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毁了谢家。毁了父亲。你死了就能躲开吗……”
少年一路狂奔,一路哭喊。
冥冥中,仿佛听见他哭喊,观月楼内,谢吟月睁开了眼睛。
正抱着她哭的锦绣发现了,怔怔停止哭泣。
她先试探着,小心翼翼叫道:“姑娘?”
然后,她又用力闭眼。挤出泪水,再看——
不错。谢吟月睁着大大的杏眼,茫然看着床顶,似不知身在何处。
锦绣狂喜,转头大叫:“老爷,少爷,姑娘醒了!韩少爷,姑娘醒了!大夫,姑娘醒了!快来瞧……”
锦云尖叫一声,往后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谢吟月。
“鬼!鬼……别……过来……”她哆嗦着往后倒爬。
“胡说!你才是鬼!是姑娘醒了!”锦绣呵斥她。
韩希夷停止吹箫,大步跨到床前,震惊地看着床上人。
外面,正吃点心的明阳子听见锦绣叫喊,使劲呛咳起来。
他怎还没离开呢?
原来,他没吃早饭便赶来谢家,坐下就为谢吟月诊治,一会工夫没歇,这会子饿坏了。他见惯了生死的,谢吟月的死并未太影响他。因见堂间没别人,只有刘心,便想坐下喝口热茶吃几块点心再走。
这一耽搁,便听见锦绣喊谢吟月醒了。
他猛灌了两口茶,将口里点心冲下去。
这当口,一道人影从楼下飞奔上来,冲进绣房。
是谢天护!
还没进门就大喊:“谢吟月,你毁了谢家,想一死了之吗?你休想!你算什么谢少东?什么‘皓月当空’!你就是……”
声音戛然而止,少年呆呆地站在月洞门外,看着床上。
明阳子急急跑来,使劲将他拨拉到一边,道:“让我来瞧瞧!让我来瞧瞧!明明死了,怎么又活了呢?我来瞧瞧,我来瞧瞧……”
一路碎碎念叨,小跑到床边。
那光景,激动万分,声音都发颤。
那口气不是为谢吟月醒来高兴,而是不可思议。
锦绣和韩希夷自动让开,让他帮谢吟月诊脉。
明阳子坐下,拉过谢吟月一只手,迅速搭上去。
刘心也不顾礼法了,也跟了进来。
刚才他可是听师傅说了,谢吟月已经死了。他师傅是什么人,还能诊断失误吗?他和师傅一样是个痴迷医术的,急切想看究竟,就闯了进来。这当口,也没人理会他。
谢天护终于反应过来:大姐真的醒了!
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曙光,找到了依靠,有了主心骨,他扑倒在床边,对谢吟月哭道:“大姐!父亲被官府带走了。他杀了聂无,还有一个女人。谢家被查封了!谢家垮了!大姐,怎么办?”
他只顾哭诉,忘了谢吟月才醒,还不知怎样呢。
韩希夷听了他的话,震动不已:怪不得谢明理不顾濒死的女儿离开了,原来是东窗事发,还是杀人灭口东窗事发!
这中间,可有谢吟月参与?
他因为谢吟月醒来的喜悦消失无踪。
谢天护在门口那番大喊,已惊动了谢吟月。
她将目光从床顶移开,转向床边众人。
从诊脉的明阳子,到韩希夷身上……然后定住。
韩希夷也看着她,四目相对,韩希夷心中涌出奇怪感觉:她目光深邃,没有跳江前的绝望,也没有听到谢家被封该反应的焦急。那目光沉淀了沧桑,还带着一丝伤痛,对他的审视透彻心扉。他有种错觉,仿佛不是她辜负了他,而是他伤害了她,才引得她如此。
他暗想:“她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也难怪。”
他想张口跟她招呼,又不知说什么。
本来他该问“你醒了,觉得怎样?”可是谢天护喊出那番话后,他更想质问她,到底使了哪些手段陷害清哑。
人未死,一切又复归原状,仍旧要面对现实。
仿佛他和方初救她,就是为了缉拿她归案!
谢天护还在问“怎么办?大姐,怎么救父亲?”
谢吟月终于把目光转到弟弟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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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上堂(二更求月票)
她用力扯开干巴的嘴唇,道:“扶我……起……来。”
声音很微弱。
锦绣慌忙起身,弯腰小心抱起她,在她后背垫了两三个软枕,让她靠好,而明阳子也收回了手,道:“真乃奇迹!”
他盯着谢吟月,好像看什么奇怪物事。
谢吟月道:“多谢先生。”
明阳子点头道:“这是你命大,扛过来了。刚才或许是假死,一时厥过去了。老道眼拙,没断明白。”
谢吟月道:“是先生……高明,救了我。”
明阳子呵呵笑了起来,连说“奇迹,奇迹!”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起死回生了,所以他心情很好。
他叫锦绣,还按之前王大夫的方子煎药给谢吟月服用。
锦绣正要起身,就听外面乱糟糟的人声鼎沸、哭喊连天。
谢吟月看向谢天护,目带询问。
谢天护惶恐道:“是官差!来封查了!”
谢吟月目光一凝,先对锦绣吩咐道:“拿参片来!”
声音比之前简断有力。
锦绣忙跑去柜子里翻找,一面叫锦云去煎药。
谢吟月问谢天护:“父亲被谁带走了?”
谢天护道:“钦差大人。还有关县令。”
谢吟月抬眼,看向韩希夷:“韩兄——”
刚说到这,锦绣拿了参片来,捡了两片喂到她嘴里。
她含了,闭目。以唾液浸润,吞了两下。
少时,她又睁开眼。继续道:“外面那些人,还望韩兄去说服,通融一二。请转告钦差大人,容我养些精神,自会去公堂交代。”
韩希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锦绣惶惶,姑娘醒来的喜悦消散。又添了破家的恐慌。
谢天护心也沉入谷底。
他怎么忘了:家里这些事,一向是大姐和父亲主持,父亲杀人灭口。大姐怎能脱得了干系!
他,终究还是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韩希夷走几步,想想又回头叫上刘心。
二人去外面找了捕头,请他暂不要封观月楼;刘心又亲自去向钦差大人回禀。说明阳子正在为谢吟月诊治。等好些了自会去公堂。
安排妥,韩希夷才重新回到楼上。
明阳子坐在外间,正伏在桌上写什么,谢天护陪在一旁。
里面,谢吟月正在锦绣伺候下喝药。
韩希夷走进来,道:“已经说妥了。”
谢吟月喝罢,漱了口,命锦云拿走药碗。
她便对锦绣吩咐道:“去那边屋里。书柜下面,第三个抽屉内。最上面有一封信。拿来给韩大爷。”
锦绣强忍心酸,道:“已经交给韩大爷了。”
谢吟月听后,看向韩希夷,道:“韩兄,大恩不言谢!放心,小妹绝不会再令韩兄失望的。听锦绣说韩兄在此守候几天几夜,想必疲累不堪,还请早些回去歇息。余下的事,我自会料理。不敢再劳烦韩兄。”
说完,就在床上微微欠身致意。
客气、疏离、淡漠、平静,这便是韩希夷感受到的。
他深深看着她不语。
良久,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到外间,又同明阳子告辞。
明阳子道谢姑娘已经不碍事了,同他一起离去。
绣房里,便只剩下谢家姐弟和锦绣。
谢天护呆呆地,一股凄凉油然而生。
锦绣吞声道:“姑娘……”
谢吟月道:“你家姑娘死里逃生,你哭什么!”因命她“出去试试,看能不能叫谢侯过来”,锦绣擦了眼泪出去了。
谢吟月又叫谢天护,“你过来。”
谢天护慢慢上前,在床边坐下。
谢吟月道:“你说的没错,是大姐毁了谢家……”
她百感交集。
死,是极容易的,纵身一跳,便什么事都没有了。曾经做过的事,都会随着死亡埋葬。活着,远比死要艰难的多!
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
她想一死了之,上天却不容她逃避,令她又活了过来。
若她不肯还债,便要整个谢家来陪葬。
她要保住谢家、保住弟弟,就必须要偿还。
……
颜侍郎听了刘心回禀,允准,派人围住观月楼,特许丫鬟们可以去别屋取药拿东西,伺候谢吟月养病。
谢吟月并未拖延,下午便支撑着去衙门。
继曾家之后,谢家也被封待查。
谢明理陷害郭织女不成,连杀两人灭口;谢吟月被明阳子相救,死而复生,这些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全城。
所以,当颜侍郎在县衙升堂时,各家人都闻风赶来。
清哑也被传讯,在家人和方初陪同下来了。
颜侍郎在堂下为她设了座位,她不想引人注目,婉拒了,和方初并肩站在堂下,待需要上堂时再上堂回话。
当谢吟月一身白衣,在锦绣搀扶下昂首走进县衙公堂,公堂上下一片寂静。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她头上身上毫无装饰,素净异常,雍容气度不减,另添了娇柔妩媚,格外动人。
众人情不自禁调转目光看向韩希夷。
他们没忘记,谢吟月是韩希夷未婚妻。
不过,等过了今日,恐怕就不是了。
有一个陷害亲姐的母亲,再加上一个杀人的父亲,这样的女子,韩家是定不能接受的,可以名正言顺地退亲了。
韩希夷也是一身白衣,随便站在堂下,看不出想什么。
公堂上下,那么多人,谢吟月一眼看见清哑。
她的身边,站着自己昔日的未婚夫。
往事如烟,好多都模糊不清了,独独这个女孩子安静的目光,自第一次相见,就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超过了所有。
她,就输给了这份安静!
清哑敏锐发觉,谢吟月变了,变在哪里,她说不上来。
她侧首看向方初,他也正看着谢吟月。
像能感知清哑的目光一样,方初忽然低头,以目询问她“怎么了?”因他们在人看不见的下面牵着手的,他用手指挠挠她手心,关切她的异常。
清哑微声道:“我觉得,她好像变了。”
方初皱眉。
他也感觉谢吟月有些不同了。
这纯粹是感觉,说不清原因。
静了一会,他低声安慰道:“别担心。”
清哑点头,再看向堂上。
堂上,谢明理看见女儿,热泪盈眶,“月儿!”
他觉得,便是马上被砍头,也可以瞑目了。
谢吟月红了眼睛,道:“父亲,是我害得你。”
谢明理急道:“不,是父亲糊涂!一切都是父亲做的,与你无干。”
他急着暗示女儿,想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身上。
谢吟月不语,眼中闪过黯然之色。(未完待续。)
ps: 二更求订阅、求月票,晚上争取三更。果然你们比原野还像清哑亲妈,谢吟月醒来,你们立刻担心清哑。为什么不想成她是逃脱不了既有的命运和制裁呢!看了你们的评论,觉得很好,我再解释下自己的设定,也许能有助于你们分析。关于谢吟月的悔悟:谢吟月和方初韩希夷清哑的人生观、价值观有本质区别。但有一点大家同样都要受束缚,就是一个人面对的不可能除了亲人就是仇人,他(她)还要在社会上立足,而人无信不立。从这点上说,谢吟月通过自己的败落醒悟到重要一点:她和谢明理作为谢家高层决策者,不提谢家抢了郭家女婿这一条,单凭郭家无偿转让技术给未婚夫方家后,还选择和郭家不死不休,是决策性失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导致现在的下场。所以,谢吟月醒来后,更上层楼,却不会再用卑劣的手段和清哑斗争。她们的竞争境界提升了。作为作者,我说了你们不要砸死我:我对这个女配很偏爱。因为写女主有正面描写,还有就是通过女配来衬托。一个强大的女配,才配得上我们清哑。(*^__^*)
第628章 招认(三更求月票)
颜侍郎“啪”一拍惊堂木,打断他们对话,开始审问。
先审问谢明理,谢明理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这一节内容前面已经描述,不再重述,且说谢吟月。
她一开口,便交代她去年诬陷郭织女杀人……
谢明理惊叫制止,激动道:“月儿!你只是猜测,不是诬陷。聂无怂恿周县令逼供郭织女,也是为父指使的,与你无关……”
颜侍郎重拍金堂木,喝道:“谢明理,你若再试图与谢吟月串通口供,本官定要重罚你!你且退到一旁,听谢吟月交代。”
一面示意衙役上前,将谢明理架到一旁。
谢明理不肯放弃,依然固执地叫:“月儿……”
谢吟月微笑道:“父亲无需担心。黄泉路上,有女儿相伴,父亲也不寂寞了。等到了阴司,找到母亲,咱们三人在一起不好吗?留下弟弟,逢年过节为我们烧些纸钱,虽阴阳相隔,也未尝不是幸福。”
谢明理呆呆地看着她,心如刀绞。
堂下,谢天护瞬间滚下泪来,怕别人看见,急忙低头。
谢吟月说完,转向堂上,继续交代:
江明辉一案中,她看出堂妹异样,唯恐连累谢家,遂利用扑朔迷离的案情,诬陷郭织女杀人,并指使聂无撺掇昏庸的周县令对郭织女用刑,逼得口供,将冤案坐实。
夏流星青睐郭织女、要强娶她,是她以言语暗示的结果。
郭织女被夏流星诬为妖孽。是她指使李红枣提点的结果。
书生们阻拦郭织女请赐牌坊,是谢家指使聂无煽动组织。
所有事,她都一一招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曾少爷妄想将书生一事担下来,帮谢家免除后患,可惜他没想到谢明理杀了聂无,终究白费了一番心思。
颜侍郎目露奇异光芒,问:“让李红枣在夏家兄妹面前点出郭织女表现妖孽,诱导夏流星陷害郭织女,这好理解。但前一件事怎么解释?你如何肯定夏流星听了你的话。就会对郭织女动心?”
谢吟月回道:“夏少爷秉性:喜欢有才情恬静优雅的女子。”
方初猛然攥紧清哑小手。
就算他早知道是谢吟月做的,然听见她亲口承认还是像当初一样愤怒。就因为这愤怒,他和她彻底决裂。然后断掌退亲!
他看着堂上那个女子,不得不承认:她实在心智过人,这两件事不但显示她的智慧,更体现她对人心、对人性的精准把握和利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清哑投入炼狱中。折腾得他死去活来。
他本能地把清哑往身边揽,要护住她。
眼前的谢吟月让他极度警惕,比往昔更甚。
她的平静、她坦然供认,凡此种种,没有让他安心,反而更不踏实,心底有个声音严厉指责他:“你不该救她!”
他后悔了!!
清哑也难受不已,因此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谢吟月让她重温了一遍所经受的劫难。并指出劫难的源头,是她谢吟月轻轻点燃了一星火苗。
韩希夷也满目痛楚。
为了这件事。他和方初反目成仇。
谢吟月的招供,告诉他自己有多愚蠢!
他也看出,谢吟月全部交代了。
不然,不会如此详细。
诬陷清哑杀人必须说,因方初知晓内情;但第二第三件事,却无迹可寻,她可以不用交代的,即便交代了,官府也无法据此定她的罪,因为虽有她暗示和提点,怎么做却在于夏流星,但她依然说了。
“你毁了自己!”他对着谢吟月背影想。
颜侍郎十分满意,今日审案太顺利了。
他当堂判决:谢明理杀人灭口,证据确凿,判斩立决。谢吟月诬陷郭织女杀人,未得逞,依反坐(注释)定罪,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谢家和夏家官商勾结……
一面心里盘算,抄了谢家,他能得多少好处。
刚判到这里,谢吟月高声道:“大人且慢!”
清脆的声音,让人怀疑是她发出的,毕竟她病体未愈。
颜侍郎停止宣判,看向堂下。
谢吟月挺直腰身,一字一句道:“谢家没有和夏家官商勾结!”
颜侍郎脸一沉,喝问:“你父女二人刚才招供,怎又反口?”
谢吟月断然道:“民女不曾招供此事!民女与郭织女之间属私家恩怨,早在夏家和郭家结仇之前。若谢家和夏家有勾结,当年便不会被捋去皇商资格;若有勾结,江明辉一案得夏织造相助,郭织女必死无疑;若有勾结,上次水灾,夏织造奉命召集锦商们捐款赈灾,谢家虽答应捐十万两,不会不立即送现银去,当时只有周记一家送去了;若谢家和夏家真有勾结,上次方大少爷也不会出面,为谢家澄清没有贿赂夏织造。方少爷可是与民女退过亲的,方谢两家已经反目成仇。若非事实如此,他怎会替仇家开脱?大人不信可问在场各位,问方大少爷自己。”
她跪着转过身来,面对公堂门口听审的众人,神色凛然,坚定道:“我与父亲所犯罪行,自会一肩承担。但谢家从未与夏家官商勾结。我弟弟更是清清白白。”
说到这,特意把目光对准清哑,又道:“当日,郭织女被当做妖孽在锦绣堂前受审时,我弟弟在对面茶楼内指责我不该陷害织女,我姐弟二人大吵了一场……”
至此,公堂上上下下方明白,她先前为何主动招供,且那么详尽——这是要保住谢家,保住谢天护!
颜侍郎觉得,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谢明理心痛地看着女儿作最后拼搏,瞬间老了十岁。
谢天护站在堂下,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方初却看着他,想起那日在船上,他拉着自己的手叫“方大哥”,满眼的恐惧和无助遮掩不住;今日,他父亲杀人暴露,姐姐认罪,他却平静了,被迫接受了亲人造就的结局。
无论这结局是什么,他都要用稚嫩的双肩担起来。
以前没出事的时候,他总习惯性地向方初寻求帮助。
今日,谢家濒临覆灭,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是羞于求人,还是不敢奢望别人放过谢家?
方初觉得心中一股气往上冲,严厉看向谢吟月——即便她悔悟认罪,对别人、对亲人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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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反坐定罪:此处参照《唐律疏议》和明清对诬告反坐的处理。诬告反坐,即将被诬告人所受的刑罚,反过来加在诬告人身上。谢吟月诬陷清哑杀人,但清哑未被处死刑,所以谢吟月也未判死刑。然诬告杀人是重罪,因此被判杖刑加流放。
第629章 流放(求月票)
谢吟月不闪不避,和他对视。
他便看透了她心思:坦然招供后,无论是他,还是清哑,都不会再对谢家落井下石;至于颜侍郎,或者别人,想落井下石也找不到借口,因为她提出的条条都是事实,更有他之前为谢家作的证明。
方初没有立即站出去,而是低头看向清哑。
一句话未说,清哑先冲他点点头。
然后,方初再把目光投向谢吟月,既冷又深邃。
谢吟月看清了他们之间的默契:清哑答应方初出面作证。
她也看明了方初眼神传递的内容:郭家今日放过谢家,等于养虎为患,可清哑还是抬手了,纵然她数次陷害清哑,清哑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举动;而她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
面对这暗示,谢吟月神色不变。
这正是方初觉得她奇怪的地方:自杀前,她面对他也坦然,但那是她的固执和坚持在支撑她;现在,她很平静,仿佛真的放下一切,平静得让他不敢相信,不得不警惕。
但他还是走上堂去,为了谢天护。
韩希夷也走上堂,二人从谢家被捋去皇商资格开始说起,证实谢家不可能与夏家官商勾结。
方瀚海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又一次帮谢家。
他很想阻止方初,却找不到理由阻止。
他再深谋远虑,也谋不过儿子的善念。
严纪鹏低声对方瀚海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瀚海像没听见一样,目光炯炯地盯着谢吟月。
再看郭家父子。
郭大全还是那副笑模样。这是他天生的保护色。别人见他这神情,觉得他不是看堂审,而是在戏园子看戏。
郭守业面色很平静。当年和江家退亲时。还有女儿被诬陷杀了江明辉时,他对谢家人真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谢家父女伏法,他却没有露出解恨和畅快的神情,只淡淡的看着。
清哑不知大哥和爹的心思,唯恐他们怪方初去堂上作证,正要对他们解释,却听沈寒冰怒道:“他这是疯了!这不养虎为患吗?”
一面就要去拽回方初。阻止他为谢吟月作证。
清哑忙低声制止道:“沈三哥,别去!”
沈寒冰停住,疑惑地问道:“你也同意?”
清哑道:“当年谢家一心打压郭家。我们还不是成长起来了。有时候,越压制越强。就像发豆芽,越压才越长得粗。”
沈寒冰错愕道:“发豆芽!”
他还真不知道,“发豆芽”越压越长得粗。
盼弟也被他特意叫出来了。闻言点头道:“是真的。我们发豆芽都要在上面压块石板。才长得又白又胖。”
沈寒冰略一想,也领会过来。
他对盼弟道:“回头你发豆芽给我看看。”
盼弟羞涩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沈寒冰看看堂上,还有些不甘心,先瞅了清哑一眼,然后故意对盼弟道:“眼下确实不该出手,时机不对。二妹妹你记住了:打击对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雷霆万钧,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若不能达到这效果。宁可先忍让。”
他谆谆教导,开始了调教妻子的辛苦历程。
清哑他是影响不了的,盼弟比较好哄,所以他跟盼弟说。
盼弟认真听着,不住点小脑袋,一副受教的模样。
清哑又叫一声“沈三哥!”黑眼睛照住他,嗔他不该这么误导盼弟,说的自己好像别有用意似的。
她并非情操高尚,只是源于前世的观念。
她前世的法律,家人犯罪,不会累及无辜亲人。
像曾家,曾老爷父子虽然有错,但因此将曾氏一族都牵连进去,太过了。她听后心情很沉重,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对谢家也是如此,谢明理和谢吟月都已经认罪,她觉得就够了,不该牵连无辜,更不该把人家积攒了多少代的财产一下子都没收充公。
她不认为连根拔起的举动能消除隐患,相反,她以为这种手段太过决绝,容易埋下更深更大的隐患,在将来某一天爆发。
强权和压制只能让懦弱的人屈服,真正的强者却是越挫越勇,只要一息尚存,永远不会停止反击和报复,而宽恕却会令他们心服。
郭家不就是这样被谢家逼得不断成长吗!
沈寒冰受不住清哑目光,忙对她笑道:“我怕二妹妹吃亏。她不比你明白轻重。郭妹妹,我看谢吟月这女人不简单……”
他太高了,和清哑盼弟说话,不得不弯腰低头屈就她们。
方初下堂来,就看见他这么凑在清哑耳边“温柔”说笑,顿时看不过眼了:怎么他才去了这么一会,后院就起火了呢?
这个沈三少,太不让人放心了!
他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沈寒冰和清哑隔开,重新牵起清哑手。
清哑无声询问:“怎么样?”
方初点点头,意思“妥了。”
清哑忙看向堂上,听最后判决。
颜侍郎最终放过了谢家,只处置谢明理父女。因谢吟月病体未愈,特将一百杖刑分两次执行,免得打死了,或者打残了无法上路;谢明理判斩立决。
谢吟月往上三叩首,然后抬头,正视颜侍郎道:“民女谢过大人!大人秉公办理,谢家上下必定不忘大人恩德。”
严侍郎面无表情,道:“此乃本官分内职责。”
因命人暂将谢明理和谢吟月押下去,关在大牢。
谢吟月却要求:今日先执行十杖。
她怕自己一次承受不住,想先领会一番。
颜侍郎听后一愣,瞅着她孱弱的身躯犹豫不决。
谢天护再忍不住,扑上去哭叫道:“大姐——”
大姐醒来,仿佛就为了帮他保住谢家。保住了,她也就要走了。试想,有哪一个大户人家女子犯罪被流放后,还有颜面苟活于世的?他的大姐,这是要求速死呢。
谢吟月扶住弟弟,正色道:“你好好打理谢家,等大姐回来。大姐一定会再回来的!”说到最后,声音严厉起来,加重语气。
她不仅说给弟弟听,也是说给父亲听。
不是告诉,而是命令!
若是一般的女子遇见这种事,哪还敢奢望家族庇护,但是,她以绝对的强势和自信命令谢天护:等她回来!
谢明理猛抬眼,对上谢吟月坚定的目光,立即对谢天护道:“谢家永远列你大姐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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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杖刑(二更求月票)
谢天护也反应过来,坚定道:“儿子谨记父亲嘱托。”
从这一刻起,谢家就由他来掌管了。
谢吟月转身,对颜侍郎道:“大人,请行刑。”
谢天护忙求道:“大人,能否将杖刑改赎?”
颜侍郎威严道:“不可!”
他没能抄了谢家,正没好气呢。
方初和韩希夷都没有出声,他们都想起清哑被逼供时所受的刑罚,虽未亲眼看见,但蒋大人对聂无用同样的刑,他们却亲眼见了。聂无那样的男子都惨叫不止,清哑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这是谢吟月欠清哑的,该还!
韩希夷只吩咐小秀:“你去永安堂请大夫来。”
小秀点头,转身从人丛中挤出去了。
韩希夷重又将目光投向堂上。
堂上,已经摆上了一条宽面长凳,谢吟月趴了上去。
锦绣和谢天护、谢明理都紧张地盯着手执木棍的衙役。
执行杖刑的衙役拿着粗木棍,瞅一眼伏在长凳上的谢吟月,觉得头皮发炸,愣是下不去手。他怕啊,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能经受住他打十下吗?若他轻抬轻放,堂下可有这些人看着呢。
一时间,公堂上安静下来。
衙役见捱不下去了,一狠心,举起棍子。
随着“啪”闷响,谢吟月控制不住“啊”一声叫唤,方初感到清哑一哆嗦,忙将她环抱住。并用手遮住她眼睛。
清哑道:“我站累了。出去吧。”
方初听了,揽着她就往外走,将所有纷争丢在身后。
沈寒冰瞅着挨打的谢吟月自语道:“这才解气!”
说完。还不忘寻求认同,低头问盼弟“二妹妹你说是不是?”
盼弟闻言连连点头,觉得真解气。
沈寒冰见她两个眼睛盯着堂上,眼神兴奋,心中一乐,觉得小丫头实在合自己胃口。因笑道:“做了错事就该打。这么打才能让她长教训。你姐姐打她那两下,太便宜她了。”
盼弟道:“嗯。就是。就得这么打。”
沈寒冰心情一好,便道:“等会我带你去骑马。”
说着转脸,“咦”了一声。问“你姐姐呢?”
两人这才发现,清哑和方初不在了。
他没好气道:“肯定是你那个姐夫心疼了,躲了!”
盼弟眨眨眼,很怀疑地看着他。
沈寒冰道:“别管他们。咱们看。”
把她脑袋板向前。示意她看上面。
公堂上,“啪啪”声接连响起。
谢吟月只在挨第一下时叫了,那是她没挨过打,一时间没控制住,后来她便咬住手帕子,再也没有出声;第四棍后,更是晕了过去。
十棍打完,整个人无声无息。
锦绣和谢天护飞奔过来。分别哭道:“姑娘!”“大姐!”
锦绣见谢吟月臀部及大腿部位沁出大片血迹,忙掏出早准备好的衣裳抖开。将她整个遮住,然后蹲下来,用帕子慌乱地为谢吟月擦拭汗水,一面哽咽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一刻,她觉得姑娘就那么去了还干净;醒过来了,当堂认罪、受杖刑、被流放,这样活着对骄傲的姑娘来说,生不如死。
谢明理也跪行过来,颤声哭道:“月儿!我的月儿!”
韩希夷疾步上前,略一扫昏迷的谢吟月,便对上抱拳道:“还请大人通融,让小人请大夫来为谢姑娘治伤。”
颜侍郎点头道:“准!”
众人见他这样,都诧异。
沈寒冰疑惑自语:“难道他不打算退亲?”
他生气了:这怎么行!
郭妹妹那点破事韩家都弄得沸沸扬扬,说不敢娶;如今谢家又是杀人又是陷害,这样女子就敢娶了?
沈寒冰瞅着韩希夷危险地眯眼。
似乎,只要韩希夷敢娶谢吟月,他绝不饶他!
谢吟月悠悠醒转,强撑着对锦绣道:“扶我……起来。”
谢天护急急道:“我背大姐。咱们回家!”
说着在长凳前蹲下身,示意锦绣将谢吟月挪到他背上。
锦绣哽咽失声,想少爷真糊涂了,忘记了此时姑娘的身份,不再是前呼后拥的谢家大小姐了,是人犯!
人犯还能回哪去?
要关进大牢的!
她在来之前,已经被姑娘叮嘱过了,所以心里有数,正要悄声提醒谢天护,上面颜侍郎出声了,点醒了谢天护。
颜侍郎喝道:“来人,将人犯押送大牢!”
立即就有两个衙役上前夹住谢明理,同时,两个身着差服的健壮妇人走到谢吟月身边。
谢天护身子僵住,就那么蹲在那,面色苍白。
锦绣转身,扑通跪下求道:“还请大老爷开恩,将奴婢一同关押,容奴婢伺候我家姑娘。她病还未痊愈,又被打得这个样,若没人伺候,恐怕捱不过去……求青天大老爷开恩!”
说着不住磕头,苦求。
颜侍郎点头道:“准!”
锦绣再三拜谢,然后起来,对谢天护道:“少爷来帮一把。”
就将手插入谢吟月腋下,将她架了起来。
谢天护在另一边架住大姐。
谢吟月便站了起来。
人人都看出她勉力支撑,冷汗打湿了碎发,贴在鬓角、耳边;虽然狼狈,眼中却闪现不屈的光芒。
她先对颜侍郎拜谢:“谢……大人额外开恩。”
然后,轻声对锦绣道:“走。”
韩希夷在旁提醒道:“还是让锦绣背着吧。”
谢吟月停住,看向他,“我能走……不劳……韩少爷挂心。”
她的口气平淡、疏离,连最起码的客套都没有了;她的眼神坦然、无畏,似乎告诉他“从此两不相欠”。
韩希夷道:“怎能不挂心呢!”
淡淡微笑着,陈述一个很平常的事实。
谢吟月目光转清冷,不再多说,又挪动脚步。
韩希夷便陪伴他们一起下堂,像个未婚夫。
面对堂下人,谢吟月昂首挺胸。
她并不觉得自己该羞于见人。
郭家人可以当她是坏人,别人没有资格。
在场的这些商贾,谁也不比她强。
感情上,她对不起方初、对不起韩希夷。身为方初的未婚妻,不顾方家利益和方初的想法,连累方家被人诟病,是她不对;韩希夷对她一片赤诚,她不该算计他。
利益选择上,她维护谢家没有错!
纵然有错,她也以死偿还了。
死而复生,再受刑流放偿还,够不够?
她坦然无畏的表现落在众人眼中,有人鄙夷,有人沉默。
鄙夷的不用说,自然是暗骂她心肠歹毒、表里不一。
沉默的则是明了她的心思:在律法都允许“父子相隐”的世情下,她诬陷郭织女,是为了维护谢家声誉,其行虽可恨,其情却可悯。
谢吟月好容易挪出公堂,迎面一个青年对她微笑。
她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崔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谢大姑娘勇于承担罪责,可说涅槃重生了。”崔嵋含笑,半劝慰半鼓励,眼神真诚。
谢吟月一震,脚下站不住,身子往下沉坠。
重生?!
可不是吗,她重生了!
晕过去的一刹那,她看见韩希夷抢步上来扶她。
深情、体贴、不离不弃。
可惜,不是为了她。
只有她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她!!!
她努力往旁避让,要躲开他。
然她浑身无力,避不开。
锦绣感觉到了,姑娘不想让韩少爷扶。
也对,姑娘已经将退亲文书都给韩少爷了,他们之间再无瓜葛,自然要远离他。于是,她一侧身,用后背接住谢吟月,背了起来。
艰难的主仆、衙役、大夫,很快消失在后衙拐角。
崔嵋感叹道:“谢姑娘算有担当的了。”
韩希夷没出声,站了一会,才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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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哑道:谢吟月挨打,你们不投我月票?(未完待续。)
第630章 静好(求月票)
与谢吟月的坦然无畏不同,谢明理被押下来时,几乎不敢抬头看人,尤其怕看方瀚海、严纪鹏、沈亿三等人。
同为锦商世家的家主,别家繁茂昌盛,谢家却差点覆灭。
曾经一起意气风发过,别人依旧风生水起,他被判斩立决。
身为谢家家主,谢家落到如此地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女儿落到这地步,也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无法忘记,三年前那一天,他匆匆赶到霞照,当着二房一家人面,对女儿下达毁灭郭家、毁掉郭清哑的命令。若没有他的命令,结果如何?
这些是潜藏在他心底的感觉,他自己都不愿承认和面对。
他更不想去看郭守业父子。他无法接受,从前在他眼里蝼蚁一般的庄稼人,居然踩着谢家站稳了!他后悔:当年没有及时下狠手将郭清哑无声无息消灭,以至于养虎为患,一步步吞噬了谢家。
他胸中恨意滔天,恨不得时光倒转,他有无数方法制造意外,让郭清哑消失无踪,而不必一年又一年在织锦大会上打他女儿的脸。
面上,他却对谢天护郑重嘱托,很大声,让众人都听见。
他道:“谢家有此下场,都是为父持家无方、教导不力。你姐弟都是被为父所连累。为父愧对谢家祖先!为父罪有应得,你切记不可怨恨怨怪任何人,更不得寻人报复,从此勤勤恳恳读书。踏踏实实经商,做个有为君子。你是个好孩子,素日所行就很妥当。还像以前一样即可。千万不要学为父,为父糊涂……”说着哽咽出声。
他生恐这些人在他和谢吟月走后,趁谢家羸弱之际,将谢家覆灭,所以这样嘱托儿子,表明谢家将来绝不会报复,以安人心。
不知不觉。他信口便将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感觉说出来了。
无需费心想措辞,这才是“假做真时真亦假”。
谢天护含泪点头,道:“请父亲放心。”
一路絮叨被带走。舒缓了谢明理的紧张和压力。
方瀚海却不肯被他迷惑,冷笑道:“这老狐狸!”
严纪鹏道:“他说得假,他儿子却当真话在听。”
郭守业父子一直没有太大反应,只郭大全目露深思。
再说清哑和方初。出了县衙。走在街道上。
熙来攘往的街道,流动着汲汲争利之人。
两人都不说话,周围喧嚣的人声,更衬托出他们的安静。
方初轻声问:“她落得这下场,你觉得畅快吗?”
清哑摇头道:“没觉得。”
方初诧异问:“为何?”
她所经受的苦难都是谢吟月所赐,谢吟月受惩处,她心情应该不同才对。
清哑回道:“没意思。”
方初问:“你不恨她吗?”
清哑老实回道:“恨。时间会冲淡一切。”
当初她和江明辉退亲后,郭家人真恨不得江家立刻倒大霉。才能出那口恶气。后来,郭家忙着自己的事业。仇恨便渐渐淡了。等江明辉真被人杀了,郭家人没觉得出气,反而有些难过。
谢吟月要可恶多了,清哑恨之欲死,今日真判决了,却连站那看她挨打的兴趣都没有,还不如上次在锦绣堂亲手打她两耳光痛快。
在街上走了这一会,她觉得好多了。
她这儿瞧瞧,那边望望,笑眯眯的很闲适。
方初微微一笑,理解了。
清哑,永远不会被仇恨和报复操控,他就喜欢她的纯真和纯净,愿意倾尽一生守护她、不让她沾染这些争斗和阴谋。
因对她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觉得有意思。”
清哑眼睛一亮,忙点头。
方初从细妹手上拿过一把描花草的油纸伞,撑开,罩在他和清哑头上,左手挽住她,顺着青石路融入人流。
细腰细妹和张恒等人跟在后面。
七弯八拐的,他们来到一条长长的巷弄口。
抬头,入目是灰白墙面,黑瓦;望进巷内,石块拼成的路面被踩踏得锃亮,想是有些年代了,既幽深又古朴。
清哑脱口道:“一线天!”
方初道:“这是青竹巷。”
挽着她走进巷中,仿佛走进岁月深处。
走到第三家门口,方初停下,道:“就是这。”
遂将伞收了,递给细妹,和清哑跨进院中。
张嫂一看见方初,满脸堆笑道:“王少爷来了!你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哎哟,这是你媳妇……”
说了一半顿住,有些错愕地瞅着清哑。
清哑奇怪,什么王少爷?
她对方初看了一眼,想他肯定用的化名。
那张嫂忽然惊喜道:“这不是织女吗?这是……方……”
她盯着方初左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方初微笑接道:“在下姓方。”
张嫂喜不自禁道:“瞧我这眼。两位快请!”
急忙将方初清哑让进去,又风风火火叫当家的出来,说是王少爷来了,叫预备好茶,又叫把新摘的菱角石榴弄些出来摆……
一边忙,一边还说“怪道那树上喜鹊叫一早上。”
方初熟门熟路,径直带着清哑三转两转,来到张家后门口。
后门对着河,大柳树下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几只小凳子散放在河沿上,旁边还有钓鱼的竹竿。
“来,咱们钓鱼。”他招呼清哑。
清哑觉得他带自己来这地方,很合心意。
当下,她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下,兴致勃勃就要钓鱼。
张恒忙过去帮她穿饵。
柳树下就放了个装蚯蚓的小瓦罐。
一切弄好,方初和她共一根钓竿,钓着玩。
清哑静静地盯着河面上的浮标,听他说闲散话儿。
方初道:“我和希夷常来这里。安静,没有许多闲杂人。闲坐钓鱼,躲躲懒,让管事们找不着。有时抱一本书看,鱼儿把饵都吃没了,也不知道。钓了鱼,就交给张大哥做。他们夫妻还实诚厚道……”
说着话,手猛往上一提,拉上来一条鱼儿。
清哑欣喜,站起身要去捉。
方初不让她碰,说“别弄脏了手”,提溜着那鱼丢到张恒面前。
张恒笑呵呵地捉住,取了下来。
这时,张嫂端了茶具和各种时鲜果子出来,细妹忙接了,摆在桌上;张嫂男人则挪出茶炉子,把水壶放在上面。
张嫂笑道:“等水开了,姑娘们自己泡茶。”
这是方初的习惯,嫌他们不会冲泡。
张嫂男人便搓着手,笑问方初:“今儿王少爷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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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你放心(二更求月票)
方初随口道:“河鲜烩,用鲫鱼熬汤底。清炒一个鳝片。清蒸鳜鱼。再用酸菜炒一个虾。菜蔬你园子有什么就做什么。”
张嫂男人问:“虾要放红辣子炒吗?”
方初瞅瞅清哑光洁的脸面,摇头道:“不要。”
张嫂男人又问:“吃面还是饭?”
方初道:“面。清汤面。”
张嫂男人忙答应,就回身进屋去了。
细腰剥了个红石榴,过来递给清哑,又打水让她洗手。
清哑洗了手,掰石榴籽儿和方初一起吃。
静静的,两人好一会都没说话。
清哑先开口,轻声道:“你别担心,谢家既然没事,总有人照顾她。”
方初道:“我没担心。”
清哑又说:“韩少爷会帮忙的。”
方初道:“嗯。就是他请你师傅去的谢家。”
一面在心里想:希夷会退亲吗?
只怕要退了,韩伯母不会容这样儿媳的。
清哑又问:“你说,韩少爷会退亲吗?”
方初迟疑道:“不清楚。”
回答的和他心里想的不一样。
因为,韩希夷表现令他疑惑。
他知道希夷是个性情中人,不会做得太绝情,但是……他眼前浮现韩希夷为谢吟月渡气的情形,暗叹一声。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有些迷惑:他能清楚感觉到她很在意自己,所以对林亦真吃醋。自己表白了几次,她还是很防备;可对于谢吟月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她却丝毫不吃醋。她到底怎么想的?
清哑没再提谢吟月。靠在方初肩上,仰望天空。
方初也不专心钓鱼,偶尔转头,亲近她,闻她身上味道。
他觉得,时光就像面前这条河,静静流淌。等到他们两鬓斑白时,他依然会牵着她,走过古城街道。穿过幽深的巷弄,到河边去钓鱼……
一个半时辰后,张嫂叫吃饭了。
清哑把几个菜都尝了一口,才明白为何要这么长时间。又为何方初一个世家少爷爱来这里。说是市井家常菜,做得十分精细。
那河鲜烩,用鲫鱼、河虾、河蚬等熬的汤,看着普通,其味道鲜美无法形容,清哑自问做不出来,关键人家用料还平常。
清炒鳝片嫩滑之极,一点不腥。又鲜又脆嫩。
清蒸鳜鱼也不用说,清哑自己也只有这水平。
两碟蔬菜都绿莹莹的。卖相很好。
清汤面,汤水还真是清,不过不是白开水,是高汤。
所有的菜都是清淡的,那道酸菜炒虾补充了不足,酸菜又脆又嫩,酸咸开胃,配上红红的河虾,用来就面很好。
方初告诉她,这酸菜是张嫂自己做的,别家都不如她的好。
清哑发现,方大少对吃很讲究。
人家吃的满意,临走赏了十两银子。
这都够在醉仙楼摆一桌酒宴了。
张嫂千恩万谢,和男人送他们出来。
从张家出来,方初牵着清哑走在青竹巷中,问她:“还想去吃什么、玩什么?”
清哑道:“吃心情。”
方初一愣,停步,看着她,等她解释。
清哑松开他手,倒退着往后走。
走几步,才道:“这样悠闲逛街,什么也不用操心,不用争斗,不用算计,去哪玩都开心,吃什么都有味。”
方初明白了,笑着紧走几步,又牵住她。
他柔声道:“眼下忙,我也不能老带你出来,伯父伯母要骂我了。等成亲了,我带你各处去走走。京城也去。各地的商铺作坊,一年总要去看两次,不能放手不管。商人么,都是在外的时候多。往后,咱们尽量一块出门,一块回家。”
清哑忙道:“我们度蜜月去。”
方初疑惑:“度蜜月?”
清哑便悄声对他解释,一路又逛回郭家……
方初送清哑回家后,不大时候,又来到青竹巷张家。
韩希夷约他来的。
那时,天已经傍晚了,张大哥和张嫂很有眼色,见方初神情和之前大不同,忙将茶果摆在后院,便避开去厨房忙碌去了。
韩希夷和方初都不说话,只喝茶、钓鱼。
天黑的时候,张大哥菜做好了。
坐在桌旁,耳畔流淌着水声,头顶悬一轮明月,韩希夷对方初举杯,方初端杯回应,然后一起喝干。
你一杯,我一杯,就对酌起来。
张大哥两口子在屋内小声说话:
“这两人怎么了,一声不出?”
“你管人家。许是心里不痛快。”
“我也不是想管闲事,我就是不习惯。你说他们往常来,那不是有说有笑的,今天成了闷葫芦。”
“你糊涂了!那个是方少爷,织女要嫁的方家少爷。那你没听隔壁家的嫂子拉呱,说谢家出事了?我估摸着就为这个。”
“还真是的呢。”
……
外面,方初和韩希夷终于说话了。
韩希夷轻声道:“对不起!”
他欠方初一个道歉,今天终于还了。
方初的回应是举杯邀他对饮。
又喝了几个来回,方初开口了。
他问道:“你说,她真悔改了?”
韩希夷没有回应,连举杯喝酒都忘了。
在跳水救她的时候,他们都相信她是真心后悔了;今日公堂上,他们却都怀疑这点,尽管她坦诚认罪并伏法,毫无隐瞒。
喝到半醉时,两人都停了杯。
然后,一起踏着月色回家。
遇见巡夜的,韩希夷还摸了银子让他闭嘴别问。
临别时,韩希夷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他没说。
郭家吃过晚饭后,一家人闲坐喝茶时才聊起今天的事。
郭守业有事要跟儿子和儿媳商议,刻意支开了清哑。
开了头后,蔡氏先不满道:“叫我说,妹夫就不该救那女人。瞧好了吧,她肯定还要作妖,不能安分的。”
郭大全沉吟道:“一个姑娘家,对自己都那样狠,不简单!”
间接地赞同了媳妇的说法。
吴氏见大儿子和儿媳都这样说,急忙看向老头子。
她今天没去衙门,不知当时具体情形。
郭守业经历这几年的风雨,眼界和心胸都变了,或者换句话说,郭家如今小有气象,儿女都还听话上进,小一辈的孙子孙女也争气,他行事便多了一分顾忌。
他是相信因果报应的,希望多为子孙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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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干上了!(求月票)
因此,他郑重对家人道:“该判的都判了,就别再不饶人了。郭家现在就跟以前的谢家一样,谢家就是从前的郭家。我跟你说大全:你可别糊涂。你心里再怕、再担心,也得忍着。她没干出格的事,咱们都得忍着。要是我们做事太狠毒,那不就跟谢家父女从前一样了么?别人就不能帮咱们了,该瞧不过眼了。这世上,从来都是路不平有人踩……”
郭大全越听越认真,一面点头。
他想,他还是不如爹有经验和眼光。
吴氏忙道:“你们都要听你爹的。如今咱家也不比从前,有女婿家和沈亲家帮着,有什么好怕的?这都怕,也别活了!”
郭守业道:“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算是这事结束了,不许再提。
接着,他话锋一转,提出新话题。
这新话题其实还是老话题,就是清哑的嫁妆。
郭家如今这样,当然不能陪二十亩田了事。
他命人把郭大贵两口子也叫来,还让郭勤郭巧也来了,郭巧代表老二家——不是敷衍,很正经的——大家商议郭家老闺女的陪嫁。
郭大贵捧瓷一样,搀扶着沈寒梅在椅子上坐了,他也搬个凳子坐在媳妇身边,这还不算,还拉着媳妇的胳膊,怕媳妇坐不稳当。
吴氏赶忙问:“今儿晚上吃了多少?可吐了?”
沈寒梅含羞回了,说没怎么吐。叫婆婆放心。
吴氏很满意,夸她能生会养,怀了居然没反应。
郭大贵咧嘴呵呵笑。与有荣焉。
蔡氏瞅得眼角直跳,又嫉妒。
她以前怀孕,郭大全待她算好了。可那时候家里穷啊,她怀着娃一样得干活。哪能像沈寒梅这样,不但自己不干活,还得一堆人围着伺候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郭守业用指头敲敲桌子,吸引大家伙都对他看去。连巧儿和郭勤都两眼望着他骨碌转,十分用心。
他咳嗽一声,道:“今儿个要说的。是清哑出嫁的事。一家子老小,和和气气的,凡事都要有个商量。我们做老的,不能不问你们的意思。想怎么地就怎么地。那样不行。”
他再次重申:郭家这一辈就一个闺女,他们兄弟就这一个妹妹,娃们就这一个姑,从亲戚将来互相帮衬的角度把以前说过的话,改头换面又表述一遍,意思还是一个样。
他说,吴氏在旁不住用话托,老两口配合十分默契。
这些都是老话。连郭大全都听得不大用心。
然他很快发现,爹这次有了新突破、新发挥。忙集中精神,生怕听漏了,回头爹问他,他答不上来。
郭守业道:“老郭家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妹妹被朝廷封为织女,朝廷还为郭家造了两座牌坊。这都是你妹妹挣回来的。这回请牌坊又闹得这样大,她出嫁,咱们要是不办得像样一些,连朝廷的官儿也要笑话咱们,说老郭家乡下来的,抠门。这是一。再一个就是:这买卖行当里都是熟人,都看着郭家呢。方家又有钱,咱们就算不能跟方家比,也不能差太远,免得被人说,郭家高攀了方家,说你妹妹比不过谢大姑娘,你妹妹将来被方家人瞧不起……”
蔡氏口快,听到这忍不住插话:“爹,咱们就算把这一份家当全陪给小妹,也比不过方家呀!”
郭守业脸色便不好看了,想这大媳妇嘴总比脑子快。
郭大全急忙道:“爹又没说要比过方家!你别打岔,听爹说。”
一面对郭守业赔笑道:“爹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小妹的嫁妆是要慎重。爹是长辈,先拿个主意出来,我们大家商议着来办。”
郭大贵则笑道:“是呀爹。叫我说,你也不用问我们,你和娘怎么说怎么好。多陪些给小妹,我们当哥哥的都没话说。”
一副很有担当的好哥哥模样。
郭守业瞪了小儿子一眼,觉得他说话也不经脑子。
吴氏先瞄了沈寒梅一眼,才对郭大贵笑骂道:“你这话就不对。你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不能光顾小妹,也要顾你媳妇和儿子。我跟你爹也不是你那个意思。没有个把东西都陪给闺女,不留给儿子的道理。你岳父听了看不骂你。真是没心没肺的憨娃!”
她这是怕小儿媳多心,所以特地多这一嘴。
沈寒梅急忙道:“娘,我跟大贵哥都听娘的。”
蔡氏不乐意了,想你俩做好人,难道我们都不好了?
她便道:“弟妹,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两口子就算什么都不要,光弟妹的陪嫁就够吃喝几辈子的。我们和老二可不成,我们还指望家里养活呢。还有勤儿,巧儿他们,长大了都要娶媳妇嫁人的。”
沈寒梅顿时俏脸飞红,急得不知如何说才好。
“大嫂,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今儿才明白,郭家也不是没矛盾的,藏着呢。
郭大贵赶忙帮媳妇,说:“大嫂,爹又没说把这一份家当都给小妹带走,你急什么!”
蔡氏真急了,道:“我哪有急!老三你怎么说嫂子呢?”
郭大全一看媳妇又得罪了妯娌和小叔子,气得喝道:“都别说了!”
等人都静了,才又板脸道:“听爹说!爹做事都是一碗水端平,还没听明白,你们就瞎操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不丢人?”
他这话可不是偏向媳妇,他认为郭大贵说的也不妥,正如媳妇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没有沈家在背后支持,看他还说不说“怎么说怎么好”这话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郭大贵听了大哥的话,心想是你媳妇丢人。
不过,没敢说出来,怕大哥骂他。
郭守业很满意大儿子有威慑力,扫了众人一眼,才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小妹出嫁,田地就不陪了——方家在乌油镇多的是田地——作坊要分她一份子。这理由也不用我说。没你们小妹,咱郭家也办不起来这作坊。往后作坊还是要靠她。”
郭大全忙道:“那是。爹看给多少合适?”
蔡氏等人都一齐盯着郭守业,连沈寒梅都不例外,因为,她还真没听说过,女儿能跟儿子一样继承家业,大靖律法也没这一条啊。
郭大全见了暗笑,想:“先说得那么好听,这会子没话了吧!”
郭守业也知道这不大合适,但郭家不是情形特殊嘛,郭家这份家业可以说是靠清哑撑起来的,清哑出嫁了还要指望她,所以和哥哥们平分家业天公地道。
他咳嗽一声,道:“你小妹,加你们兄弟三个,平分。”
巧儿点头道:“平分好。”
一句话引得大人一齐都看向她。
她还没知觉呢,一本正经坐直直的,像模像样的。
她想,二房就她在这,她总得说点什么,不能一言不发呀。所以,听见爷爷说“平分”,她因为自己是女娃,将来也要出嫁的,也要平分家产,所以忙就插嘴了,表示二房同意了。
大人们还没说话呢,坐隔壁椅子上的郭勤用力瞪堂妹。
巧儿不乐意了,看勤哥哥这眼光,不同意她的话呢。
她把小身子一侧,对郭勤道:“你看我干什么?爷爷说的对,就该平分。将来我嫁人也要平分!”
郭勤霍然站起来,道:“你想得美!”
巧儿也站起来,道:“我哪想得美了?这是爷爷说的!”
言下之意,爷爷说的你也敢不听?
这不是找抽了么!
郭勤高声道:“你要是没出息、好吃懒做的,还平分给你?那我们都不干活了,反正吃吃喝喝玩玩就有的分钱,操那心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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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平分(二更求月票)
郭巧也高声道:“你瞎说!我哪好吃懒做了?我天天学好多的,将来我长大了跟姑姑一样,也做织女……”
真可恶,勤哥哥敢这样糟践她!
见两娃干上了,几个大人都傻眼。
蔡氏刚要叫嚷,被郭大全狠狠踢了一脚,止住了。
郭守业拍桌道:“勤娃子说的好!我大孙子有见识!”跟着一抬手,制止巧儿要急眼的动作,道:“巧姐儿,你先听爷爷说。”
巧儿只好不甘不愿地坐下来,嘴撅得能挂油壶。
不行,她得写信让爹进城一趟。
沈寒梅瞅着两娃,两眼瞪得滴溜圆。
无他,没见过这样的嘛!
郭守业道:“一家子兄弟姊妹要和睦是没错,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爹娘的不能糊涂。这儿女有笨有机灵,有懒有勤快,要是什么都平分,一回两回就算了,回数多了,勤快儿女寒了心,懒的也有了指望,就不肯上进了。到时候,兄弟也成仇人了。”
郭大全激动道:“爹这话实在。”
郭守业道:“那当然。我为何说你妹妹能平分呢?”
郭大全忙道:“这爹不用说,小妹做的我们心里都有数。”
郭守业道:“错了!要是光凭以前做的,我也不能说平分这个话,只要多陪些田地铺子,再不然塞些银票给她压箱底。我是为了你们以后打算。你想想:你小妹出嫁了,咱们家就不依靠她了?你能成吗?勤儿巧儿他们还没长大。能接得上吗?”
郭大全肃然道:“不成!”
郭守业道:“这不就对了!总不能让你妹妹帮娘家白干,日子久了,就算女婿不说。方家其他人也要说,外人也要说闲话地。”
郭大全点头道:“是。”
郭守业道:“就是你们兄弟几个,我也不是一碗水端平的意思。这个家,要没你们大哥在外周旋,这一摊子也撑不起来;没有老二,那些机器能改得这么顺吗?就是大贵,比起两个哥哥要差一点。这不是还年轻吗!他做事还算踏实,等历练几年就好了。再说,这小子好命。娶了个好媳妇,你们还真别不服气。咱郭家要没有沈亲家帮衬,能斗得过谢家吗?所以说,我谁也没偏心!”
最后那几句说的众人轰然一笑。郭大贵也不好意思笑了。
蔡氏没辙了。比娘家,她是比不过沈寒梅的。
只好比男人,她觉得自己男人比小叔子要强许多。
郭守业又对巧儿道:“巧儿,只要你长大能跟你姑姑一样,爷爷今儿就把话放这:许你和你勤哥哥平分家业!就怕你不成。”
郭大全也笑道:“大伯伯也答应你。”
郭大贵也道:“小叔更没话说。巧儿,咱老郭家将来就靠你了。”
蔡氏跟着补了一句,道:“你要没能耐,等出嫁的时候。就做几床棉被,打几个箱子柜子就把你嫁了。”
巧儿站起来。坚决道:“我肯定能跟姑姑一样,做织女!”
小女娃觉得,小肩膀又沉重了一分。
郭勤拍着椅子扶手笑道:“还织女,吃女还差不多!我瞧你就晓得吃。那桂花酒酿圆子,你一顿就吃三碗,比我都多。”
巧儿反唇相讥道:“我吃的多,我晚上要练武。你呢?你还叫郭勤呢,叫郭懒还差不多!一篇大字写半天都没写好,一会子喝茶一会子吃点心,把小福子忙得团团转。你连严暮阳都考不过,丢人现眼!”
郭大全立即瞪儿子:“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郭勤无奈道:“严暮阳从三岁就开始学了。”
郭大全道:“你要敢偷懒,看爹不抽你!”
郭勤翻眼道:“爹,妹妹说的你也信?她说半天,其实就一小会儿工夫。”他觉得,小堂妹有时候真讨厌。
这讨厌不仅因为她喜欢多嘴告状,还因为她聪明,还用功,学什么都比他学得快,弄得他好好的郭勤也成了“郭懒”了。
郭勤以为,有这样一个妹妹,是他的不幸。
不过还好,他还有郭俭这个弟弟,是他的幸运。
沈寒梅“噗嗤”一声笑起来。
郭勤和巧儿一齐朝小婶看过去,仿佛质疑她笑话他们。
沈寒梅忙掩嘴。
郭大贵瞪了两小一眼,道:“瞧你俩吵的,吓着弟弟了。”
一面摸摸沈寒梅的肚子。
郭勤和巧儿一起鄙视三叔。
郭勤道:“我们说几句话就吓着弟弟了?没当过爹的,没出息!”
众人轰然一笑,郭大贵还没什么,沈寒梅却红了脸。
说笑一阵,郭大全重新提起原来话题。
他因为爹今天把话说开了,决定也要敞开了说,因道:“爹,给小妹陪嫁,我早就想过了,肯定不能少了,不然对不起小妹。但要照爹的意思,把作坊分小妹一份,我就怕将来亲戚扯不清。那江家的事爹没忘记吧?江家人的意思:媳妇嫁到江家了,人都是江家的,当然什么都是江家的。要照这个,那咱郭家的家业要没了。”
郭守业冷笑道:“那是江家不懂。外面谁像他们那样?”
说着指向沈寒梅,道:“老三媳妇娘家陪嫁的多,我郭家要是占了,就不对!现在我给女儿陪嫁,陪多少方家都管不着。方家是织锦世家,要是连这个也赖,不用我们说,别人口水都要把他淹死。”
蔡氏笑道:“他爹你多心了。方家有钱,哪在乎这点东西。”
要依照她的想法,横竖方家有钱,小姑子就别陪嫁那许多了,留给娘家不好么。娘家壮大了,将来小姑子在方家才有底气。
郭守业自己说儿子行,却不喜欢儿媳妇说儿子不对。
因道:“老大媳妇。你男人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等清哑嫁了,两家子买卖搀和在一起,亲戚间容易闹矛盾。”
郭大全急忙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郭守业解释道:“这是你兄弟三个好,我放心,女婿也没有小家子气,所以我才说要分给你妹妹作坊份子。等将来,他们小辈的都长大了。不用你说,我就叫你分开。——人一多,心难得齐。就容易出事。瞧瞧刚才,他兄妹两个不是吵起来了!”
郭大全明白了,道:“爹放心,有我在一天。我就把这家管好。”
郭守业摆手道:“也不用定太远。等勤娃子接手了,就把你妹妹那份折变银子给她。省得人多嘴杂的,再说三道四。”
郭大全道:“好,就照爹说的。”
郭大贵道:“我跟媳妇也听爹的。”
巧儿立即道:“我也听爷爷的。”
郭守业等人不但不觉得她没规矩,反觉得她不怯场、有胆量,将来能担大事,他们正要培养这样的女儿接清哑的位子。
郭勤见大人看巧儿赞赏的目光,嫉妒了。
他便站起来。郑重道:“等将来我接手这家,姑姑要是想分就分;要不想分。就不分。谁敢说三道四,看我不抽他!”
郭大全“哎哟”一声,拍腿笑道:“好儿子!有志气!”
郭守业和吴氏也都欢喜,特爱听这样的话,因此笑呵呵地看着大孙子;蔡氏更是与有荣焉,笑道:“你要学你爷爷,讲道理,不能动不动就抽人。”那口气,好像她儿子已经做了郭家当家的了。
郭大贵听见侄儿说抽人,没来由地替未出世的儿子担心,便没好气道:“你就吹吧!你有那能耐管得了这一大家子兄弟姊妹?”
郭勤“哼”了一声,傲然抬起小下巴,道:“我管不了?”
他脑海里依次浮现郭俭、郭巧、郭孝、郭义几人的名字,包括还在小婶婶肚子里的小东西——目光从沈寒梅肚子上一扫而过——他要管不住这些家伙,他也不配做郭家老大了!
嗯,也就郭巧儿难缠些。
不过没关系,女娃儿么,迟早要嫁人的。
等长大,他赶早把这丫头给嫁了,省得操心。
巧儿见勤哥哥瞧她的目光不对,警惕问:“你看我干嘛?”
郭勤和颜悦色冲她一笑,道:“我昨儿放学回来,买了个好玩的,回头送给妹妹。”——这丫头要顺毛摸,不能跟她呛着来。
巧儿道:“昨天买的,昨晚你怎不给我?”
郭勤道:“我这不是忘了么。”
郭大贵趁机笑道:“你先把巧儿管住了再说!”
郭大全见他唯恐不乱,瞪了他一眼,重新说嫁妆。
不动产这块算是商议定了,接着商议陪动产,就是古董金银首饰衣物那些,由吴氏和沈寒梅蔡氏清理、登记。
大家便先去吃饭,等明日再忙。
饭后,巧儿回房,铺开纸给爹写信。
她在信中把今天的事告诉爹,还说自己代表二房答应了云云。
她写得很认真,顺便练字,因为严暮阳曾告诉她:练字要持之以恒,若没空练大字,就在平常写字的时候注意练习,也一样能达到效果,她就记住了。
这样一来,她写得就慢了。
写到一半,她对银锁吩咐道:“给我煮酒酿圆子。”
银锁急忙道:“姑娘,吃燕窝吧。下午我见厨房炖了不少燕窝,给三奶奶和织女炖的。我去端一碗来。”
巧儿摆摆小手,道:“就要酒酿圆子,顶饿。回头我还要练武呢。”
燕窝那东西,吃一碗跟没吃一样,甚至越吃越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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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所有正版订阅的朋友们!也谢谢留言评论的书友们,写长评好累的,更要组织语言o(n_n)o~~郭勤:巧儿那丫头太淘了,迟早把她嫁了完事,你们还是支持我做少东!(未完待续。)
第635章 添妆(求月票)
银锁一腔热忱憋在心里,很是无语。
她常劝姑娘吃些精细的东西,想把姑娘养细致,就像严暮雨、梅如雪她们一样,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谁知巧姐儿非粗养不行。
这不白费她一番心思吗!
不情不愿的,银锁去厨房叫煮酒酿圆子。
等巧儿写好了信,忙就要吃。
嘴里吃着,目光一扫托盘,忙问:“怎么就一碗?”
银锁忍不住道:“一碗不够?姑娘不是才吃的晚饭吗?”
巧儿不悦道:“怎么是才吃的呢?都吃了半天了。我都给爹写了一封信了。待会我还要练武呢。饿肚子怎么练?”
银锁劝道:“姑娘,你天天喊困,早上也起不来,别练了吧。”
巧儿坚决道:“不行!这个一定要练。”
因命令她“再端一碗来。”一面板着小脸训道:“你总不要我多吃,又没吃你家的,你心疼什么?你要不好好伺候我,我让金锁做大丫鬟。”
银锁那个憋屈呀,真快急哭了。
银锁这名字,是她在家的本名,后来巧儿又添了一个二等丫鬟,想着有金有银才富贵,于是给那丫头改名为金锁。
金比银贵重,银锁生怕被金锁比下去,所以做事十分用心。
结果,拍姑娘马屁拍马腿上了。
她急忙转身去厨房,唯恐慢了被金锁替代。
绿湾村,郭大有接到女儿的信。看得呵呵直笑。
阮氏正给郭义喂奶,听见笑便问:“说什么了?笑的这样。”
郭大有便将缘故说给她听。
阮氏听后也笑道:“这娃都快成精了。”
郭大有满意道:“就要这样。”
他立即给巧儿回信。
他那个文字水平,还不如巧儿。所以父女通信比较说得来。
他在信中夸赞巧儿做得好,还说往后有什么事,就让她代表二房决定。但他也告诫巧儿,爷爷奶奶说的事,要问清楚再说;自己有想法,也要说清楚,要是长辈说不行。要听理由,别像个小娃儿撒赖等等,总之。他将二房托付给巧儿了。
巧儿看了爹的回信,更加振奋,当起二房的家来。
三房,沈寒梅晚间回屋。问郭大贵:“咱家有事都是这样商议吗?”
她指的是今天。连巧儿都代表二房出席的事。
郭大贵道:“我们家都是这样。不过以前巧儿和勤娃子还小,不算数,这不是要他们学着管事么,才叫的。”
沈寒梅叹道:“你们真是疼妹妹。”
她想严未央和谢吟月也都是像清哑这样的,但世家女儿出嫁,陪再多东西,也不会把娘家产业分给女儿的。
郭大贵就笑道:“我爹娘一向疼小妹,上回准备嫁给江明辉。家里那样底子,还说要陪二十亩地呢。当时大嫂不答应。被娘好一顿说,我大哥回去也骂了大嫂。我小妹也真为家里做了许多事。要不是她,我们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我们兄弟都愿意多陪些嫁妆给她。这回连大嫂都没说二话,你千万别出头。”
沈寒梅白了他一眼,道:“我是那样人吗?”
郭大贵笑道:“我是怕你不知道我们家规矩。”
这倒是,沈寒梅觉得要好好想想了。
次日,等郭大贵走了,她翻出自己的嫁妆单子,提笔打勾。
宋妈妈忙问:“奶奶做什么?”
沈寒梅道:“给小妹添妆。”
宋妈妈忙道:“不可!”
沈寒梅不悦道:“我又不是没有钱。既然有,身为嫂子,何苦小气。再说,我未出嫁时就和清哑好,也该为她添一份妆。这么做了,公公婆婆高兴,大贵哥也高兴,这点做人的道理我还懂。”
宋妈妈道:“奶奶不缺钱,想送多少就送多少;那大房和二房比不起三房,送不起怎么办?”
沈寒梅道:“送不起就不送,各人尽力罢了。”
宋妈妈笑道:“哪里这样简单。奶奶要是这么送,公婆是高兴了,却把妯娌都得罪了。本来她们给小姑添妆,送五百银子的东西,算是很尽心了;结果奶奶送了两千,让她们脸面往哪搁?做小姑的要是个懂事的,知道想:三嫂娘家有钱,所以添妆多;大嫂二嫂比不了三嫂,添这些已经是很尽心了,那还好。要是个不懂事的,心里骂大嫂二嫂小气,不如三嫂大方,这不是让大奶奶和二*奶奶难做人么?她们能不怪你多事!”
沈寒梅听了醒悟,忙问:“那怎么办?”
宋妈妈笑道:“多添妆也对,却不该由奶奶添。”
沈寒梅问:“那叫谁来添?”
宋妈妈道:“老爷!”
沈寒梅道:“你说我爹?”
宋妈妈点点头,一一分析给她听:“沈家本来就欠郭家人情,加上谨姐儿又跟在郭姑娘身边学习,于情于理都要为郭姑娘添一份大大的嫁妆。奶奶叫个人回去说一声,老爷会安排好的。沈家添妆丰盛,也是奶奶的脸面。奶奶这边就不要多事了,最好跟大奶奶和二*奶奶商议,大家添妆都按一样的数目来,方才稳妥,不得罪人。”
沈寒梅点头道:“妈妈说得有理。就这样办。”
正好沈怀谨过来给姑姑请安,沈寒梅便把事情缘故告诉她,要她回家一趟,亲自跟祖父说。
沈怀谨忙就坐车回去了。
至午后回来,告诉沈寒梅:祖父说了,他当嫁女儿一样给郭姑姑添妆,叫沈寒梅不要操心。
沈寒梅这才放心。
严家,严纪鹏也大手一挥,说“我就当再嫁一个女儿。”
高家,高老爷也道:“我就当嫁女儿,嫁了织女再嫁云溪。”
韩家,韩希夷也命人整理,把原本打算给郭家的大定礼改为嫁妆,给清哑添妆。他幽幽道:“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只有那架大圣遗音,他装进盒子又拿出来,然后又放进去,反复几次,犹豫不决。最后,他还是留在身边,不时把玩、闲时弹奏。
刘家被曾家的覆灭吓坏了,更要弥补过错。
但刘家如今不比从前,这份嫁妆竟然很费心思。
刘老爷灵机一动,将那些经营不景气、正准备关闭的作坊和铺子,以及打算变卖库藏的古董玩物,都一股脑列出来,最先送去郭家。
为何?因为他等不起,这些都要开工钱的,需及早脱手。
郭家也像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般,不知怎么处理。
清哑知道方初正在扩大经营,便直接扔给他了。
京城。
太后、皇帝都派了人,带着丰厚的赏赐来给郭织女添妆。
老宰相见皇上这样有兴致,也凑趣道:“既如此,老臣也跟着凑个热闹,添上一份礼,算是鼓励郭织女的大义行径。”
皇上笑道:“老爱卿既有这想法,也不用送什么,只要宰相府派人去了,就是给她脸面了。这丫头,很吃了些苦头。听太后身边的嬷嬷回来说,难得她还能保留赤子之心,不怨不恨,是个知分寸的。”
老宰相肃然道:“皇上圣明。老臣此举还有一层深意:历来商人重利,似郭织女这等心怀大义的少有,正该宣扬教化民众,免得商贾们唯利是图,做出不法之事。”
皇上收了笑容,道:“爱卿所言甚是。”
老宰相便急忙回家去安排。
他君臣一番对答,被伺候的太监听见了。
然后,又传了出去。
再然后,凡能跟郭家棉纺织扯上关系的官员,都暗中跟风。
并非他们大胆,而是揣透了皇帝心思:要给郭织女装脸面。郭家无权无势,往后有创新也会奉献给朝廷,不钻营谋利,他们不过随一份礼而已,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尊重,不怕人说官商勾结。
八月初,六皇子和林世子领了督查沿海商务的差事,往江南来了。
湖州府城。
严未央自己、严家,合计整了一份丰厚的妆奁。
高巡抚也命夫人准备一份丰厚的妆奁,给郭家送来。
巡抚以下,上次有女儿陪同清哑点守宫砂的官员各自都准备了一份妆奁,来郭家添妆。
其他官员也都备了礼,上郭家恭贺。
郭织女出在江南,为江南争了光辉,作为江南的地方官,该给郭家一份体面。
七月底,郭家竖起第二座御制牌坊——贞节牌坊。
牌坊落成当日,颜侍郎亲去郭家主持,其盛况比第一次竖功德牌坊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处不再赘述。
牌坊落成后,往绿湾村郭家添箱的就源源不断。
至添妆这日,更是盛况空前,像严家等织锦世家,除了按正常嫁娶的标准给郭家送礼外,都另将重头送给清哑,为她添妆。
这可是有讲究的:往郭家送礼和添箱的,郭家礼尚往来,将来都要按这个标准还情;而添妆,算是私下送清哑嫁妆,郭家不能留下。
绿湾村的人看着一抬抬贴红封的礼箱下船,眼都直了。
严家、沈家、韩家、高家、刘家……每一家都是几十抬进来。等郭家人打开,对照清单核对查看时,发现这几十抬的价值,置办过百抬嫁妆绰绰有余,只是添妆的人不愿惹人注目,所以精简压缩而已。
郭勤、郭俭和巧儿都被叫来观看清点。
并非真让他们帮忙,而是让他们长见识、练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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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压力(二更求月票)
乡下长大的娃,哪里见过这些不出世的奇珍异宝、古玩珍品、名家典籍,趁着这机会,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巧儿两眼瞪得滴溜圆,先还惊叹,后来看麻木了,也不出声了。差不多的奇珍她都一扫而过,倒是对一些字画和古董很留心,认真听人解说,生恐将来遇上了,看走眼,当破烂给忽略过去。
清哑也震动,面上隐隐露出后悔神色来。
当初她是希望有这声势的,想给方初增光辉。
如今,牌坊赐下来了,似乎这些都不必要了。
郭大全见她神色,劝道:“严家他们这些人给你添妆,是为了还转让技术的人情。人情大似债,总欠着也不好受,这回趁着你出嫁,就还了。其他的人,是看咱们郭家又竖了一道牌坊,兴盛了,又是和方家结亲,才上赶着来交结。京里来的,还不是瞧皇上面子。”
清哑听了也只好罢了,再说她也不顾上。
这个月对她来说,就是美容月。
她每天被宋妈妈盯着,什么事也不让干,什么心都不用操,就吃吃喝喝、做美容,内外表里一齐护理,等着做新嫁娘。
郭家上下就她闲着,连郭勤和巧儿都在忙。
晚上,她先用花瓣浸泡的香汤沐浴,然后细腰用羊奶帮她按摩全身;按摩完,再用香汤冲洗干净,才出浴。
这么一折腾,她也跟杨贵妃似的。“侍儿扶起娇无力”。
回房刚要睡,巧儿回来了。
她问小侄女:“怎么才回来?”
巧儿道:“没弄完呢。”一副非常忙的样子
清哑眼睛睁不开,微笑道:“明天我也去帮忙。”
巧儿学着奶奶的腔调。嘱咐她道:“小姑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就等着出嫁吧。都有我呢。保证把你嫁妆不弄错。”
清哑觉得贴心死了,搂着她好奇地问:“你都干些什么?”
她以为小侄女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巧儿道:“对嫁妆单子,再抄一份。好多哦!”
清哑忙细问情形,问明后没瞌睡了,当即换了衣裳去找爹娘。
她并不懂添箱和添妆的区别,对郭守业和吴氏说。不能把所有添妆的东西都给她做嫁妆带走,至少要留下一半,就这样都不得了呢。
郭守业哪里肯听她的。
一来他本就想多多为女儿陪嫁。好装脸面,省得被方家看轻了;二来那些人专门等今日来添妆,等于指明把这些东西给清哑做陪嫁的,若是郭家半路截留下来。还不让人笑话死了。
清哑便道:“就算我留给勤儿他们的好了。”
郭守业道:“等勤儿娶媳妇、巧儿嫁人。你做姑姑的想送多少,你那时再送。眼下郭家不能留!”
吴氏也道:“我们要留了,要被人笑话的。”
郭大有等人都说不能留。
清哑没主意了,只觉陪嫁这么多,太奢华了。
和她一样心思的,还有方家父子。
方瀚海听人回报郭家添妆盛况后,不淡定了。
一想到到时候几百抬嫁妆进门,他真是又喜又愁。
方家再有钱。也不能都用在方初一个人身上。本来族中子弟成亲花费都有定例的,而方初如今也不是方家少主子了。更不能任意挥霍,方瀚海是拿二房的私房,才办得格外隆重。
谁知,这隆重被郭家那边一比,就不算什么了。
这可不仅是钱财问题,还涉及脸面问题。
简而言之,因为皇帝、太后和朝廷官员对郭织女的青睐,方家娶媳的势头被儿媳妇娘家盖过了。方家虽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然他们却不敢这样公然来捧方家的场。
从来方家娶媳妇,都没像这次有压力;还有,从来方家的媳妇,也没有像郭清哑这样,还没进门就压着公爹一头的。
他觉得,乌油镇老宅太小了,清园造的也太简单,总之配他那个声名赫赫的织女儿媳,显得寒酸了,显得方家“小气”了。
然定下的日子不能改,他只能尽力而为。
倒是方初,不像父亲着急。
他想,嫁妆再多,那也是清哑的财产,由清哑处置;朝廷给清哑脸面,正好消除之前对她的伤害,这再好不过了。
因此,他的心情很好,被期盼和忙碌涨得满满的。
七月二十五,是谢明理被斩首的日子。
头天下午,谢天护去大牢探望大姐和父亲。
他先去探望谢吟月。
谢吟月被判流放三千里,杖刑不过是附加。因分几次执行,官府不可能为了迁就她,每次施刑毕等她养痊愈了再进行下次,那样的话,至少几个月后才能上路,谁也不敢这样耽搁。
当日堂审过后,隔了四天,又打了四十杖。
颜侍郎命选那杖刑老手,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施刑。
这是看在韩希夷面子上,外面至今也未传出韩谢两家退亲的消息,韩希夷又帮谢天护上下打点;再有,方家和郭家也未落井下石,颜侍郎乐得做满人情了。
即便这样,谢吟月也被打得皮开肉绽。
谢天护走进牢房,看见大姐趴在破旧的板床上,脸朝里,寂静无声,双眼一热,泪水涌出。
他慌忙把目光移开,看向旁边。
牢房里除了一张板床,还有一张小方桌,一个小凳子,就这些简单的东西,还是上下打点的结果。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许他送来了姐姐的铺盖和梳洗家伙。
锦绣坐在凳子上,见他来了,忙站起来。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谢吟月便醒转来。
她侧过脸来,“天护来了。”
谢天护到床边蹲下,锦绣忙将那小凳子放在他身边,道:“二少爷坐。”他便侧身坐了,方问道:“大姐可觉得好些了?”
口里问,心里凄苦——大姐这样子,哪会好!
谢吟月道:“好些了。打得不重,你不用担心。他们并不想伤我性命,还想我早日伤好上路呢。”
再不重,对于娇生惯养的谢大小姐来说,都是酷刑。
谢天护岂有不明白的,然他又没有法子免除大姐的杖刑,说透了徒惹伤心,不如不说。
这个不能说,父亲明日问斩又不忍说,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便将带来的吃食摆出来,拿了点心喂大姐吃。
谢吟月却问:“可有什么事没有?”
谢天护垂眸道:“有什么事呢?并没有什么事。就是郭家,我想,郭织女出嫁,谢家也该送一份礼,这才是和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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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少年(求月票)
谢吟月沉默了一会,道:“也好,就按你说的。”
谢天护抬眼,惊愕地看着大姐。
刚才,谢吟月问有什么事,他不忍告诉她父亲要问斩的事,心神恍惚之下,把自己对郭家的打算说了出来。说出口后,才觉不安,生怕大姐斥责他“父亲命在旦夕,你竟向仇人摇尾乞怜,真乃谢家不孝子!”谁知,大姐却同意了他的想法,他怎能不吃惊。
谢吟月见他这样,轻声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便是偶然做错一次,也别泄气,全当历练。多错几次就好了。大姐相信你,一定能把谢家恢复兴盛。以前,是大姐错了。将来等大姐回来,也只会在你身后支持你,而不会干涉你行事。”
谢天护哽咽道:“大姐!”
谢吟月道:“哭什么。哭就不像了。”
谢天护忙擦泪。
谢吟月忽然道:“郭家那边不要紧,你该担心咱们谢家内部,二叔他们。”
谢天护疑惑道:“二叔他们怎么了?”
谢吟月幽幽道:“我和父亲都不在了,二叔不会服你的。”
谢天护便怔住了。
谢吟月又道:“不过,我知道你能处理好。”
谢天护呐呐道:“大姐这样相信我?”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呢。
谢吟月肯定道:“你能处理得了!”
见谢吟月这样信赖、鼓励他,谢天护暗想:“不能让大姐失望。回去得好好想想。真不行的话……”
正沉思间。就听谢吟月问:“杨姑娘可好?”
谢天护道:“这些日子我也没有她的消息。”
谢吟月垂眸,静了一会才道:“那你回去打听一下。”
谢天护点点头,并未把这话当回事。
谢家和杨家虽未正式定亲。却已说妥了,只等谢天护守孝期满,就要为他和杨箐箐定亲。眼下谢家遭遇这事,他哪还有心情提。
谢天护和大姐又说了几句,眼看挨不过去了,才嗫嚅道:“大姐,爹他……”
谢吟月不等他说完就道:“你自己去看爹。我就不去了。告诉爹安心,娘在那边等他。有一天,我们也会去和他们团聚。眼下不去看他。是见了不知说什么。等将来,咱们姐弟把谢家兴盛了,见了他,才好告诉他。让他听了高兴。”
谢天护再次涌出泪水。
原来。大姐什么都知道!
也对,就没有人告诉她,她难道猜不出来吗?
斩立决,根本不需要经过秋审和朝审,立即执行。
谢天护离开后,谢吟月静静地躺着。
她不敢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眼睁睁看着父亲赴死,却无能为力,她的心情谁能体会?
身体受的刑罚算什么?心中承受的煎熬胜过身体百倍。
锦绣忽然轻声道:“韩大爷来了。”
谢吟月抬头。把脸磨开,转向里面。道:“就说我睡着了。”
锦绣答应一声,看着韩希夷走过来。
牢头陪着韩希夷,过来开了牢门,赔笑道:“韩大爷请进。我在外面候着去。”
韩希夷点点头,走进来。
锦绣冲他无声行礼,轻手轻脚的。
韩希夷摆摆手,看向床上的谢吟月。
“姑娘睡了。”锦绣轻声道。
睡了?是不想见他吧。
韩希夷知道谢天护刚来过,谢吟月不可能这么快就睡了,应该是不想跟他说话。他没有点破,只问:“可有按时吃药?”
锦绣道:“锦云天天煎了药送来,一天两次。”
韩希夷点点头,把手中包裹递给锦绣,“这是药膏,外敷的。”
锦绣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道:“多谢韩大爷。”
韩希夷没出声,静静地看了谢吟月一会,便转身了。
听见脚步声远去,谢吟月睁开了眼睛,眼神平淡,没有情绪。
谢天护又去了死牢,给谢明理送最后一顿饭。
从牢房出来后,发现韩希夷在外面等他。
谢天护顿时嗓子眼发热。
他没有提即将问斩的父亲,也没有提很快流放的大姐,却低声问道:“郭姑娘出嫁,我打算也送一份礼。韩大哥看,送多少合适?”
韩希夷意外,看着他半响不语。
若是个懦弱的,韩希夷会当他奴颜卑膝;若他像谢吟月一样有心机,韩希夷会当他在算计,眼下不过是以退为进;但谢天护是个骄傲的世家子弟,阳光纯净,他放下自尊主动向郭家低头,是真心为谢家以前对郭家所做的事认错,想化解郭谢两家恩怨。
这个少年,正在努力撑起谢家!
没听到回答,谢天护问:“不能送吗?也对,他们怕是不肯收。”
韩希夷摇头道:“你主动低头,是赔罪的意思,郭家不会为难你的。但不要送多了,多了他们不便收;送些吉庆贺礼,我想郭老爷会收的。”
谢天护点点头,道:“小弟知道了。”
韩希夷问:“这事你大姐知道吗?”
谢天护道:“先前问过大姐了,她让我自己拿主意。”
韩希夷目光一顿,道:“不服输不退让固然有气概,但低头认错、从头再来需要更大勇气。你此举,并不输给你大姐半分!”
当年在锦绣堂,谢家刚被掳去皇商资格时,谢吟月坦然自若,并不气馁,当时他们都很钦佩她的气概。但是后来,她为了争胜,越走越偏了,也失去了原本的大气从容。
谢天护轻声道:“谢谢韩大哥!”
韩希夷没有瞧不起他,不认为他懦弱,给了他很大信心。
韩希夷点点头,道:“走吧。”
二人遂并肩去了。
次日,谢明理在菜市口行刑。
郭守业带着郭勤郭俭去菜市口隔壁的茶楼观看。
当年,他第一次带着两个孙子来霞照,曾充满恨意地指点他们认识江竹斋、认识谢吟风,要他们记住江家、谢家对郭家所作所为,记得报复;今日,他带孙子来看谢明理砍头,却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教导他们,要他们对谢家引以为鉴,切莫得志便猖狂。
他对郭勤道:“看见了?再有钱有势,也不能随便欺负人。有些事啊,不能干!干多了,没准什么时候报应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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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斩首(二更求月票)
郭俭连连点头,紧紧拽着爷爷的手,往他身边靠。
郭勤盯着刑场上那个囚犯,没有吭声。他犹记得谢明理昔日儒雅中透着威严的形象,和今日天差地别。爷爷的话,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以后的岁月中,时刻谨记。
方瀚海提着一个食盒走上刑场,在谢明理面前蹲下。
谢明理吃惊地看着他从篮子里拿出两碟菜、一只玉壶、两只玉杯、一双筷子摆在面前空地上,不禁嘴唇颤抖,不知是怒还是气。
方瀚海头也不抬,淡淡道:“别小人之心。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当然,我也没有猫哭耗子的慈悲心肠。你好歹也算个人物,够资格让我来为你送行。何况,咱们还差点成了亲家。”
只几句话,便让谢明理平静了。
方瀚海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送到他嘴边。
谢明理仰头喝干了,道:“谢谢。”
方瀚海也喝了另一杯,又搛了一筷子菜喂他,然后自己也吃了一筷子,用的是同一双筷子,吃的是同一碗菜。
吃罢,方瀚海盯着他道:“既然走,就要放下一切,轻轻松松地上路。带着遗憾走,岂不死不瞑目!”
谢明理也盯着他,问:“什么意思?”
方瀚海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及早除掉郭织女?”
谢明理沉默不言,等于默认。
方瀚海叹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从郭家把技术转让给九大世家开始,谢家就动不了她了吗?你真白活了!”
谢明理失神——是啊。别说方家,严纪鹏和沈亿三肯定早有安排。类似的话,方瀚海当年在锦绣堂就对他说过。比刚才剖析更详细。
方瀚海继续斟酒、和他碰杯喝酒、喂他吃菜。
三杯后,方瀚海开始收拾碗筷。
谢明理感觉到末路的凄凉。
他看见谢天护在场外,偷偷地望着他。他双目湿润、心房剧烈抖动。临去时,他发现自己放不下的不是即将流放的女儿,而是才十几岁的儿子。他那稚嫩的肩膀,能扛得起谢家吗?
别的死囚亲属都是临行刑前上台送饭,儿子昨天就给他送了。这是不敢面对父亲被砍头呢。
他毅然对方瀚海道:“求你放过天护。他是个好孩子。”
方瀚海正将最后一只玉杯收进食盒,闻言动作一顿,然后抬眼看向他。摇头道:“这我可没法答应。”
谢明理睁大眼睛,目露恐惧。
方瀚海又道:“人是会变的。谁知他将来会不会是另一个谢明理?也许,是他不肯放过我呢,我有什么资格说放过他!”
说完站起身。转身就走。
谢明理松了口气。忙保证道:“天护不会的。”
方瀚海既然说到将来,说明他眼下不会动谢天护。
这一刻,谢明理无比庆幸儿子为人纯善。
若谢天护同谢吟月一样,方初等人绝不会放过谢家的。
方瀚海走两步,又转过身来。
他看着谢明理,认真道:“当年你若真除掉了郭姑娘,还是逃不脱这个结果。我儿子会更早提出和谢家退亲,和谢家决裂。这道理你本该明白。却为了你那个女儿,蒙昧了双眼和心志。”
说完。大步走出刑场。
谢明理脑中轰然炸开,彻底清醒:方初,在和谢吟月决裂到这样地步都没有对谢家落井下石的方初,如此重情义,怎会任由谢家对付郭清哑呢!从他接受郭清哑无偿转让技术那一刻起,就护定她了!他可以容忍谢吟月在商场上和郭清哑竞争,却绝不能容忍谢家采用阴暗手段对付郭清哑。同理,韩希夷也是一样。
谢家输给郭家的不是技术,是人心!
谢明理悔恨不已,泪水滚滚而落。
他不配做父亲,是他害了谢家,害了一双儿女!
正在这时,刽子手提着钢刀走过来。
刑场外,谢天护捂住双眼,低声哭道:“父亲!”
刽子手举起钢刀。
“大哥!”
随着一声悲怆的喊叫,人群中冲出一个人,不顾一切奔向谢明理。
谢明理一看,是谢明义,谢天良跟在他身后。
他激动地高喊:“明义!”
谢明义扑过来,被两个衙役拦住,他隔着他们对谢明理哭喊:“大哥,弟弟来了!弟弟来晚了……”
谢明理转头,对刽子手道:“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不待他答应,就冲谢明义道:“替我照顾天护!”
这是他唯一牵挂的事。
谢明义撕扯着衙役,叫道:“我一定把天护当亲儿子待。大哥,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谢明理吓一跳,急声高叫“万万不可!”
上方,关县令扔下令牌,喝道:“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猛然挥刀砍下。
谢明理脑袋掉到地上,还盯着谢明义。
他想,把天护托付给弟弟真的对吗?
谢明理死了,郭守业招呼郭勤郭俭离开茶楼。
等上了马车,他才又对孙子道:“你们俩要记住:做人怂了不行,怂了容易被人欺负;太狠毒了也不是好事,得有点良心。没有良心的人,老天爷迟早要来收拾他的。咱们郭家现在起来了,你们在外面,格外要当心,别仗势欺人。等你姑姑嫁了,郭家除了那两牌坊,其实真不剩什么了。将来,郭家要靠你们兄弟姊妹……”
絮絮叨叨的话语,淹没在街头人流中。
菜市口,衙役放开了谢明义。
谢明义和谢天护哀哭着上前,替谢明理收尸。
这一刻,叔侄二人还齐心协力,然谢明理尚未下葬,叔侄两个便拉开了谢家内斗的序幕。引子,就是谢明理临去时托付谢明义的那句话“替我照顾天护”,谢明义认为,大哥把谢家交给他了。
当晚,谢天护就和谢天良在灵前争吵起来。
谢天良骂谢天护父母姐姐都不是良善之辈,害了谢家。
谢天护悲愤怒斥堂兄,指责说这一切都是谢家二房抛绣球选婿惹出来的祸,连累了大房,两兄弟由跪着吵站了起来。
谢明义喝道:“住口!你们大伯去了,我还没去呢。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骂着谢天良,眼睛却盯着谢天护。
他没想到,谢天护要跟他争夺谢家家主的位置。
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怎么能担得起谢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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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野心(求月票)
谢天护看着面色阴沉的二叔,哭哭啼啼絮叨的二婶,恶狠狠瞪自己的堂兄堂弟,大姐警告的话在耳边响起,心中沉甸甸的。
他想,他该做些什么了。
次日,他又听到一则消息:杨箐箐上吊自杀了。
原来,谢家接连出事,杨家哪敢再提谢杨两家亲事。不但不敢提,且连沾边也不肯。所以沉默观望了这些日子。今日谢明理被正法后,杨父便去找方瀚海,要把杨箐箐仍旧给方则做妾。
方瀚海断然拒绝。
他道,方家若答应了这事,别人不知是杨家嫌弃谢家,宁可把女儿送给方家儿子做妾,也不愿给谢家儿子做妻,还只当他方瀚海乘人之危,强占谢家儿媳,逼良为妾呢。
杨父无奈,只得打消这主意。
他便寻了一小商户,将杨箐箐许给对方儿子,收了聘礼。
他这样做,也并非踩低捧高,为杨家着想、趋利避害是其一。其二就是为女儿将来着想。谢家父女出了那样的事,加上之前欧阳明珠、谢吟风闹出来的事,任谁家都会躲避。
杨箐箐却不肯体谅父亲的心意。
她最掐尖要强的一个女孩子,先是换衣裳被方则看了,方则却不肯娶她;后谢天护主动要娶她,谢家又不同意;好容易谢天护周旋得亲事有些眉目了,谢家又出事了;如今她被父母聘给一小商户,当她没人要一样打发她。她如何忍得?便取一段白绫上吊了。
幸亏丫鬟发现早,才救了下来。
谢天护听后,触动心肠。
谢家遭遇家变。他看多了人情冷暖,这时候,杨箐箐竟然拼死也要嫁他,怎不令他感动。之前,他对她并无多少情感,如今上心起来,发誓不负她一片心意。只可惜他现在自顾不暇。帮不了她。
但是,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写了封信给方则,请他想办法带给杨箐箐一句话:好生活着。等他,他将来必定会风光迎娶她过门。
少年暗暗发誓,他终有一天要重新兴盛谢家!
谢明理乃是犯罪被斩,谢家不敢大肆操办丧事。次日便悄悄葬了。
下葬时。韩希夷来了,方则居然也来了。
谢明义见了一愣。
正惊疑不定时,韩希夷朝他看来。
谢明义沉痛道:“韩贤侄来了。谢家如今算败落了!”
韩希夷淡淡道:“天护这样聪慧,兴盛谢家是迟早的事。就怕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那才难以挽回。”
谢明义神色一僵,连悲痛都忘了。
韩希夷这是提醒他,谢家有今日下场。可说是他二房抢女婿引起的;还有,他支持谢天护执掌谢家。
他不打算和谢吟月退亲吗?
谢明义心中不安起来。
葬了谢明理。他便去大牢探望谢吟月。
谢吟月一改之前颓势,强撑着让锦绣扶她起来,靠在墙壁上,淡淡地看着二叔,不像被探望,倒像是接见属下。
谢明义面对这个侄女,也与对谢天护完全不同。
即便她就要被流放,他也半点不敢轻忽她。
他关切地询问了几句伤势,跟着就叹道:“韩大爷对月儿真是情深不悔,谢家沦落到如此地步,他依然不离不弃。昨日大哥下葬,他也来了,帮着出头料理。”
这是打探韩谢两家可会退亲?
谢吟月心中冷笑,面上一言不发。
她知道韩希夷为什么还不公布两人已经退亲,可是这会儿她也不想说。他既然不公布,她也乐得借个势,为天护留个护身符。
谢明义见她不出声,不好再问。
刚丧父的人,悲痛没精神也是常情。
他便低声道:“那日大哥临去时,托我照顾天护。我让他放心,说我定把天护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这是告诉谢吟月:你父亲已经把谢家交给我了。
谢吟月像没听懂一样,道:“天护还小,掌管谢家尚有些吃力,自然需要族中长辈在旁扶持。二叔是父亲的亲弟弟,他不托二叔托谁?”
做大哥的尸骨未寒,你居然敢狼子野心!
谢明义忍不住了,道:“天护怎能掌管谢家?”
谢吟月反问道:“天护怎不能掌管谢家?自来家业都由长房嫡长子继承,天护掌管谢家天经地义!”
谢明义道:“方家就是二房掌家。”
谢吟月讥讽道:“二叔觉得自己有方瀚海的智谋?谢天良有方初的能力?若真这样,当初也不会干出拉郎配的事来!”
谢明义气道:“二叔没有智谋,谢天护乳臭未干,就有智谋?”
谢吟月道:“莫欺少年穷!二叔当年不就小看了郭家么。天护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聪慧过人,欠缺的不过是经验罢了。”
顿了下,她又道:“当然,他还小,还要二叔扶持他。”
谢明义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冷笑。
他再不争论,又嘱咐谢吟月两句,说牢头不让久待,便告辞了。
谢吟月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才松懈下来,一侧身倒下,闷哼一声,冷汗直冒,锦绣急忙上来为她伺候。
她闭上双眼,任凭锦绣伺候。
刚才,她很想警告谢明义,可她不敢太逼他,只能先用话稳住他,一切待以后再说。这样也好,就用他来磨砺天护。
几日后,谢吟月再受杖刑,又一次被打得皮开肉绽。
锦绣一面为姑娘上药,一面哭得哽咽不止。
她觉得,若是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这一次,姑娘却异常地坚持。
她不明白,姑娘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
被流放后,还有机会再重头来过吗?
谢吟月昏昏沉沉,朦胧间听见锦绣的哭声,也无心理会,她在煎熬,前面还有的煎熬。
日子越近,方家和郭家越忙。
绿湾村郭家,清哑闺房内,蔡钥和清哑对面斜靠在一张精巧的美人榻上,正说着闲话,都是各地奇人异事。
宋妈妈端了一碗汤来,让清哑喝。
清哑接过来,小口喝完,把碗递给一旁的细妹。
最近她喝了许多古怪的补汤,刚开始时还问“这什么汤?问过师傅了吗?”宋妈妈笑说“问过了”,她才肯喝。
现在,她都懒得问了,直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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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送妆(二更求月票)
蔡钥见她来者不拒的模样,噗嗤笑了。
因起身,伸手拉她也起来,道:“你都成汤罐子了。才喝的,歪着不好,出去走走。”
两人便去竹林中转一圈,回来已经日暮了。
于是,又开始沐香汤浴、保养头发。
这次清哑不觉得烦了,因为有蔡钥陪她。
出浴后,两人又一块弹琴。
严未央见了嫉妒不已,又诧异:“你俩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蔡钥笑嘻嘻道:“我俩一见如故。三嫂不要吃醋。郭妹妹喜新不忘旧,并未忘了你这个旧友。”
严未央故意凶巴巴道:“她要忘了我,我不饶她!”
说完匆匆走了。
她可没小姑子这样闲,只要陪着清哑就行了,她被沈寒梅拉着去帮忙,为清哑整理各式新嫁衣,还要帮阮氏安排各项事。
清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歉意。
人人都忙,就她闲着等出嫁!
心中甜蜜,这歉意也乐呵呵的。
她免不了想:方初在做什么呢?
是不是跟她一样保养等成亲?
方初确实在等成亲,却没她这么闲。
八月十七,是送妆日。
方家将成亲地点安排在老宅,因为这里设有祖宗祠堂。
人常说“十里红妆”,那是夸张,但郭家嫁女儿,十里红妆肯定是不止的。嫁妆用大船运送到乌油镇,装了两大船。方家老宅后门临水。但嫁妆不能从后门进,再者那大船也开不进这岔水道,只能停在乌油镇的景江码头。从船上往下抬嫁妆。抬了近两个时辰。
从码头到方家老宅这一段路,红妆络绎不绝。
方家所在的后街,一条街的街坊们都敞开了大门,男女老少都来观看这场热闹,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又一抬!”
“不止一抬,后面好多!”
“还早着呢,我刚去那头瞧了。”
“我滴娘嗳。这都过了多少了?”
“这家子真有钱,陪这么多嫁妆!”
“方家这媳妇哪儿的?”
“哎哟婶子,原来你还不晓得呀!就是绿湾村郭家的织女。赐牌坊的那个,离这不远。前些年她娘和她嫂子常来咱这卖枣子,想起来了吗?”
“郭家呀,想起来了!”
“真是想不到。如今她家这样兴旺!”
……
方家门楣上。披红挂彩。
院内,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并有锣鼓阵阵、细乐悠扬,这是戏班在唱戏,还有表演杂耍的,给亲友们消遣玩乐的。
方瀚海和方初父子两个,站在大门口迎客。
郭家送妆来的是郭大全领头。
方家父子、严纪鹏等人热情接着,将他让进上房。好茶好果待着,又寒暄一阵。留下方瀚漫和方氏族中人相陪,又出去忙去了。
方初也告罪道:“大哥且坐,我出去支应一下。”
郭大全笑道:“你去吧,我这里和方大伯说话呢。”
方初便转身出来了。
到外面一看,方瀚海、严纪鹏和高老爷正在那边看着进嫁妆呢,他忙朝他们走过去。
方瀚海看着络绎不绝的嫁妆进来,脸上似喜似愁。
高老爷道:“你别皱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嫌儿媳妇嫁妆少呢。你就偷着乐吧。要愁也该我愁才对。等到云溪和则儿成亲,我可没这么多嫁妆陪。他两妯娌一比,高家就被比下去了。”
严纪鹏笑道:“比下去就比下去了。你还想比回来?这是多少家凑起来的嫁妆,你能比得了吗!”
高老爷道:“正是。我说亲家,到时候你别指望我也能陪这么多。若要这么陪,高家非得陪穷不可。”
方瀚海和严纪鹏都被他逗笑了。
也不是说高家就没钱,可有钱也不能这么陪高云溪。高家可不止高云溪一个女儿,要这么陪嫁,真能陪穷。
方初过来叫道:“爹,大舅舅,高叔叔。”
方瀚海沉声道:“你去里面瞧瞧去。叮嘱他们当心些,都不是一般的物件,别乱堆乱放,到时候找不到,或被人顺手牵羊摸走一两样,回头对不上数。”
方初忙道:“是。”
便转身去后面了,牛二子跟着他。
方家老宅分正院、东院和西院,正院后面还有个花园。花园内也有三四处房舍。整个宅子算不上豪奢,在乌油镇算是头一家了。
方初命将嫁妆放进东院,将来他和清哑就住东院。正院留给长辈。虽然方瀚海和严氏不和他们住一起,但若是偶然过来看儿子呢,总不好临时腾屋子,得先预备着,这是做晚辈该有的尊敬。
东院二门内,圆儿正紧张分派:“这个抬去东厢。这个抬去西厢。这个——”他恨不得像哪吒一样生出三头六臂来,一边指派人一边两个眼睛盯着打开的嫁妆箱子瞧,一瞧之下急忙伸手关了箱子盖,唯恐别人看见——“把这个送去上房,请赤心姐姐接收。”
那箱子里有几个精致小匣子,一个里面放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一个里面装了满满的各色宝石,一个里面全是龙眼大小的珍珠。
圆儿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也陪的太多了!
下一抬又过来了……
正忙着,忽见方初来了,忙叫“大少爷。”
方初点头,一面四下打量。
那些送妆的一瞧,这就是方家大少爷,郭家姑爷?
有那机灵的赶忙就叫“姑爷好。”
一人叫了,其他人忙都跟随。
方初听得一愣,接着便笑起来。
“二子,赏!”他看了一眼牛二子。
“嗳。”牛二子忙回身吩咐人打赏。
圆儿笑着对那先叫“姑爷”的少年道:“这兄弟,瞧把你机灵的,这一张口,就得了个双份。”
这些送妆的,方家早预备了赏封,方初说赏,是另外的。
那小子听见方初说赏,嘴巴咧开老大,再被圆儿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了,摸摸头嘿嘿笑道:“不是叫姑爷么。”
圆儿笑道:“是姑爷,是姑爷没错!”
方初耳听着他们说笑,去了上房。
上房内,严氏身边的杨妈妈正带丫鬟赤心等人同样忙着,看见方初纷纷打招呼,方初随口答应,脚下不停地进了新房。
新房内,红色锦幔高悬,梁上挂着一对精致的八角透雕麒麟送子的灯笼,那只是装饰,真正照亮的则是放在紫檀桌上的龙凤灯座的玻璃灯,罩着粉色纱罩;内间,厚重古雅的拔步床散发着楠木的芬芳,床上悬着百子千孙帐,铺着大红龙凤呈祥锦被,鸳鸯戏水的枕头……
他心中被喜悦充盈,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明日洞房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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