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疑惑(求保底月票)
方初和父亲在乌油镇盘桓两日,请了园林建筑名家规划设计,将清园和老宅一应改建扩建修葺事项都交给了方家大管事安排调度,他便带着圆儿先行一步,急匆匆赶回霞照。
方瀚海不放心,留下监察,要晚一步才回来。
方初船行到离霞照几十里的地方,他走出舱房,站在船头四下眺望。夕阳下,两岸田野和乡村不断后退。他默默计算,还要多长时候能看到霞照城墙。霞照城的轮廓一浮现在脑海,思绪立即自动飞到城西那园子里,飞进琴心阁。
清哑还在做针线吗?
他想着,嘴角流露笑意。
忽见前面大堤上一马飞奔而来,马上的身影很熟悉。他目力一向很好,随着马儿越奔越近,很快就认出谢天护,因想“他怎么来这了?”正奇怪,就见谢天护从堤坝上滚下江。
他急忙对黑风道:“快,把船拐过去!”
黑风忙去安排。
他是一点没耽搁,却因船是逆流而行,就没那么快。幸而谢天护在水中扑腾,随浪起伏翻滚,被冲往下游,迎着船来了。
等到附近,方初命黑风等人“下去救他!”
谢天护被救上船,狼狈得像个水鬼。
方初命人带他洗漱换衣,等少年惊魂定了,才去见他。
“怎么跑那么快?”方初问靠在床上的少年。
“父亲不让我娶杨姑娘,我……我和他争执。我一生气就跑了出来。脑子昏了。也没留心道路。就……就摔了。”
谢天护躲着方初目光,低声述说缘由。
方初恍然,上次碰见他也听说过这事。
可是。他觉得谢天护不像生气,倒更像在害怕,不禁狐疑。
做父亲的教训儿子,就算再狠,也不至于让儿子怕成这样,应该是不服或者伤心或者怨愤不平才对。但这是谢家的事,他也不好过问的。遂叫他好好歇息一会,随他回城回家。
他轻轻拍拍谢天护的肩膀,以示安慰。
谢天护一把抓住他的手。“方大哥!”
方初觉得少年在发抖,心中一动。
他温声道:“怎么了?”
谢天护不说话,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和无助,让方初感觉:他遇见了天大的难事。正乞求他庇护。
他敛去笑容。郑重问:“天护,怎么了?”
谢天护惊醒,猛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事!”
同时如被烫了般,放开他的手。
方初注视着少年,轻声问:“真没事?”
谢天护转头避开他目光,道:“没有,没有事!”
方初便道:“好。那你好好歇会,就要进城了。”又度其心意。劝了一句:“父子间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一面有意无意地晃晃自己的左手,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船到景江码头,谢天护告辞,先上岸去了。
方初看着他恓惶的背影,心中更疑惑。
他后一步上岸,往方家去了。在这筹备婚事阶段,他不住小石桥,住回了方家,以防有事来回奔波不便。
到方家,他先找方奎来问话。
方奎道,书生们联手对付清哑,确是曾少爷在后操纵。这是一件。另外,他无意中还查知:专利案中,郭家雇工刘虎诬陷郭大全一事也和曾少爷有关,帮闲汉龚五就是被曾少爷的人买通唆使的,趁夏家对付郭家时浑水摸鱼。
方初暗想:“又是一个卫昭!他比卫昭差多了,就会些小手段。”
因问道:“那个聂无呢?”
方奎道:“聂家人说,他出远门了。”
方初诧异道:“出远门?这么巧!”
方奎道:“我也觉得不对。已命人将他家看紧了。”
方初道:“好。再派人打听,看谢家近日可有什么事。”
方奎道:“是。”
方初又向方奎低声交代一番,才命他去了。
方初便起身去见祖母和母亲。
一路行来,只见管事下人们奔忙不休,个个喜气洋洋,一副喜事盈门的情形,不觉心情也雀跃起来。
等到老太太那儿,彼此问对方家中情形。
方老太太笑道:“传旨钦差已到湖州了。”
方初也笑道:“哦,这么快?”
方老太太道:“可不是。估计后天能来霞照。”
又笑道:“还有一桩喜事:你林姑父已经作主,将亦真许给高巡抚家的三少爷。你姑妈过两天就要回家去,等你成亲时再来。”
方初听后,心下转了几转,道:“确是喜事。”
只说了这一句,多的就没了。
高巡抚的三公子他也见过,虽不是不学无术,却只能算平庸,与蔡铭是没法比的。在他看来,根本配不上聪慧的林亦真。但此事姑父已经定了,他多说无益。再者,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严未央的好命,嫁个家世人品学识样样都出色的如意郎君,免不了有这样那样欠缺不如意的地方。高家家世门第都不差,高三少爷长相也好,无大的恶行,这就很不错了。
林姑父不等姑妈回去就应了亲事,应是心有顾忌:朝廷已经下旨赐造“贞节牌坊”给清哑,这时候,若传出一星半点关于林亦真要嫁表哥的消息,对方家对林家都将有极大影响。
方老太太问道:“乌油镇那边都安排妥了?”
方初道:“是。父亲在那调配,命孙儿回来听祖母安排。”
方老太太打趣道:“你有主意的很,还要我安排?”
方初赔笑道:“孙儿再有主意,也要祖母坐镇。若不是为了让祖母满意,清哑也不能费那些心思了。可见祖母重要。”
方老太太拿手指点他,笑道:“你这样奉承我,是为清哑说好话吧?不过,那丫头真是不错——”说到这,就见方初满脸笑容,不禁白了他一眼——“这会子想见她,又不好叫她来的了。”
方初忙道:“等传旨那天,老太太不妨上郭家恭贺。”
方老太太道:“自然要去。”
又对方初道:“你不能去。”
方初含笑低头。
不让他去?
那可不成!
真要他忍将近四十天工夫不和清哑见面,他可受不了。
这不,他从祖母那离开,就去前面书房给清哑写信。
在路上,他遇见林亦真,带个丫鬟迎面走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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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守宫砂(求保底月票)
“初表哥。”林亦真招呼他。
“表妹去看祖母?”方初问。
也许错觉,他觉得那一声“表哥”带着颤音。
“是。”林亦真垂眸。
方初想了想,对那丫鬟道:“你先去。我跟表妹说两句话。”
那丫鬟忙道:“是。表少爷。”
便匆匆往前去了。
林亦真困惑抬头,看向方初。
方初这回看清楚了:少女眼睛的确红了。
他便斟酌言辞,道:“高三少爷才智一般,跳脱的性子与则弟有些类似。表哥以为,这对表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在官宦世家,智者会操劳不休;愚者会被人欺辱,都会很艰难。似高三少爷这样的,以表妹的聪慧,正是‘巧妇伴拙夫’,将来定能过得平安顺心。”
换句话说,高三少爷容易拿捏,对林亦真来说是好事;若嫁个强势有才情的男子,又不能收服他的心,三妻四妾不说,在仕途上再不安分守己,到时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林亦真咬住嘴唇,拼命忍住眼泪。
表哥是关心她的。
这就够了!
她相信,若高三少爷真很不堪,表哥一定会为她出头,阻止这门亲事。
好一会,她才将眼泪憋回去,深吸一口气,强做个笑脸对方初道:“表哥放心,妹妹定会好好的。”
方初露出赞赏神色,道:“去吧。”
等林亦真先走了。他才往前面书房去,给清哑写信。
他将清园规划情形详细告诉清哑,还问她想法和建议。
这是有目的的:他问了。清哑必要回应;既回应,便要回信。他就是要清哑给他回信,一来一往,鸿雁传书,比见面另有一番滋味。
他将信封好,立即命人送去郭家,交给张恒转清哑。
清哑接信后。果然给他回信,信中说了自己的建议,还告诉方初她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如同两人对面聊天。不,她写了许多,比两人对面说的多多了。两人对面时,她总还是偏向安静的。
方初读着这样的信。一直微笑。
看过一遍。等晚上睡前,又把信拿出来反复读。
如此又过了两日,圣旨便到了霞照。
随同钦差一起来的,还有高巡抚和夫人。
朝廷此次为清哑正名非常隆重:由礼部颜侍郎亲来传旨;太后也派遣两位心腹嬷嬷随同前来,验证清哑清白;除此外,皇帝还命高巡抚在湖州挑选十名适龄未嫁有才德的官家女儿,陪同郭织女一起点守宫砂,以示公正。一旦证明郭织女清白,便立即赐造贞节牌坊。
高巡抚先将自己两个女儿列入其中。其余八名命夫人从湖州府地方官眷中挑选,顿时,巡抚府的大门都差点被挤破了。
原只是陪同清哑验证清白,结果因为去的人太多,弄得好像选秀一样,家世人品才情长相样样都要出挑,方能入选。
好容易选定了,十位官家闺秀随钦差来到霞照,引起轰动。
一众商家都惋惜不已:应该从织锦世家中挑选女儿陪同郭织女点守宫砂的,怎们都用官家女儿呢?
高云溪匆匆来找方则,张口就道:“我要去!”
方则纳闷,问:“去哪儿?”
高云溪道:“去陪郭妹妹点守宫砂。”
方则便瞅着她笑,心想“你的清白有我验证就行了,点什么守宫砂呢。”不过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因笑道:“钦差人都挑够了。”
高云溪也没留心他笑得暧*昧,只管道:“你去跟你爹说,让我和纹妹妹都去。叫他去找高巡抚,到钦差面前求情。人越多不是越好吗!再说,我们应该陪郭妹妹的。还有谁比我们更合适呢?”
方则笑道:“别郭妹妹了,就要改口叫大嫂了。”
高云溪羞了,捶了他一下,“你去不去?”
方则躲开,笑道:“我去,我去。”
于是去找方瀚海。
严家也一样,严二太太等人想让严未然姐妹们去。
沈家也是,沈亿三也想让沈怀谨去。
方瀚海等人便请诸葛大人向钦差转达了锦商们的想法。
颜侍郎正色道:“皇上如此决定,是对郭织女重视。若从锦商中挑选女儿陪同,恐有人指责郭家串通,说不公正。此其一。其二,太后也亲口道:若郭织女在京城,将命皇亲贵族女儿陪同验证。如今路远不便,只得从地方官员家中挑选。这是多大的颜面!”
言下之意,一般人怎能入选呢。
诸葛鸿心想,就因为有颜面,大家才想陪嘛。
他有些不满:别人就罢了,怎么他女儿也漏了呢?
颜侍郎似看出他心意,笑道:“本官听说,诸葛大人只有一女,年方十二岁,故而没留个名额给大人。恐别人不服——太后口谕,至少要十五岁以上的女儿方可。”
诸葛鸿忙道:“大人虑的是。下官并无异议。”
别人不成,郭家却是特例。
清哑请求,让郭盼弟参加。
颜侍郎听说盼弟在妖孽案中被当做织女替身被掳的,立即答应了。
再一次的,郭盼弟被人羡慕走了****运。
就这样,圣旨尚未宣读,郭织女被赐牌坊一事就已经吵得沸腾;至颁旨这日,颜侍郎令清哑在锦绣堂接旨,就以本次织锦大会的官帖为凭,准锦商们进去观礼。
到了这关键时候,清哑终于紧张起来。
闹得这样大,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若出差错,她可真没有退路了!
头天傍晚,她借着孝敬师傅用晚膳的时候,缠着明阳子问:“师傅,你这守宫砂有效果吗?会不会出岔子?”
明阳子翻眼道:“怕了?”
清哑点点头,道:“我好怕。”
明阳子很有信心道:“别怕,师傅制的守宫砂不会出问题的。若你不放心,咱们先给巧姐儿试试。”
清哑道:“不是,我不是怀疑师傅的守宫砂。”
明阳子奇道:“你刚不还问守宫砂可有效果吗?”
清哑道:“有没有例外情况呢?”
明阳子断然道:“没有!只要是处子,点了守宫砂就不会褪。”
一面狐疑地打量清哑,想这丫头到底担心什么?
明明就是处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哪里知道,清哑受前世医学影响,知道处*女*膜也会因运动损伤破裂,这种情形会不会让守宫砂失效呢?她不懂,很怕自己是那个“例外”,那后果她真的承受不起。
这也是朝廷隆重下旨,她压力太大,以至于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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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安慰(求月票)
方初像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不放心她,来看她来了。
本来他见不着清哑的,因清哑紧张,又不会掩饰自己,被家人看出来了,郭守业和吴氏才允许他见清哑,希望他安慰她。
方初进房,一见清哑,便觉出她紧张沉重。
他走去和她并肩坐在矮榻上,小声问:“怎么了?”
他一近身,清哑便感觉一股热源向自己围过来,味道有些熟悉,不由安心许多,如实道:“我有点紧张。”
方初握住她手,安慰道:“别怕。”
忽然心里疑惑,连忙又问道:“你紧张什么?”
清哑看着他,不知如何说。
这种事,她怎么能跟他说呢!
可这事又与他直接关联,万一真出意外,他将跟她一起丢脸。与其这样,不如告诉他,让他心里有个防备,她也能减些压力。
方初见她迟疑,唤道:“清哑?”
清哑低下头,小声道:“妈妈说……女孩子体内有一层膜,成亲后就没有了……”
方初刷地脸就红了。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真好奇,她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风俗到底什么样的。
他强抑心跳,竭力做无事样,认真听。
清哑道:“……但是,这层膜也会因为运动的关系,会受伤破裂。我从小就学跳舞,不知跌过多少跤。谁知道摔没摔破呢?”
方初看着发愁的少女,觉得头有些晕。
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然后才郑重提醒道:“在这里,你是从十四岁才开始跳的。”
清哑愣了会。才想起前世和今生用的不是一具身体。
她真是昏了头了!
方初又问:“这几年有没有跌跤过,有摔疼过吗?”
他就算不懂医术,想也想得到,若是跌坏了,肯定有些动静,受伤流血是一定的。
清哑想了想,道:“有。不过应该没事。”
方初柔声道:“你是杞人忧天。明阳子师傅乃杏林高手。若你真有问题,他是能号脉号出来的。怎会让你当众出丑。”
清哑道:“真的吗?”
方初道:“这还用说。是你想多了。”
清哑不好意思道:“是我想多了。”
心理负担一卸去,才想起与他谈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又往旁边挪开一点,十分尴尬。
方初微笑,想这也太后知后觉了。
他往她跟前凑近些。那白皙的颈项处细细绒毛清晰可辨。同时鼻端闻见一股淡淡清香,沁入心底,撩拨得他情动,忍不住伸手去顺那黑亮的头发。长发从指间滑过,密密层层如同他的情思。
他轻声道:“明早我来接你。”
清哑点头,眼中漾着浅浅笑意。
方初便说起高云溪等人想陪她点守宫砂未被允许的事。
“高姑娘去不成,好不甘心呢。”
“她这么想点?回头我让师傅帮她点。”
“她不过是想凑热闹罢了。”
“云溪真像小孩子。”
“高姑娘是小孩子心**热闹,别人可不是。别人想送女儿陪你一起点守宫砂。那是冲着朝廷赐的这份荣耀去的。”
清哑竟不知外面发生这么些事。
听了方初分析,道:“利益!”
方初点头道:“要不怎么说‘无利不早起’呢。”
看看外面天色暗了。他忙对她道:“早些睡吧,睡足了精神好。要不然,这眼睛该不亮了。明天好些人等着看你呢。”
清哑道:“你要走了?”
语气有些不舍。
方初哄道:“你早些去睡。睡得精神足足的,明早我来接你。”
他也不舍得走,却不敢太招惹她,怕逗得她兴奋激动了,不容易入睡。她之前紧张害怕,精神一定很疲惫,晚上该好好睡一觉。明天点守宫砂不会出事,但那阵仗需要她全心应对,半点大意不得。
次日清晨,清哑装扮完毕,出发前又有些紧张。
她看向身边盼弟,却是满眼兴奋,不由纳闷。
盼弟和清哑想的不同:今日一过,她再不用为名节担心了,她能不高兴吗?从此她可以昂首挺胸抬头对人!
前面,不但方初来接清哑,沈寒冰也来了。
沈寒冰到底和盼弟定了亲。
郭守业原本为盼弟相中了朱少爷。
郭大全也觉得朱少爷更合适盼弟。
无他,沈家太豪富了。沈寒冰虽然不错,但男人心粗,不可能时时守着盼弟。盼弟又比不得清哑,清哑虽不爱说话,那见识、能力和织女的身份都摆在那,别人肯定高看她一层。所以,他们都怕盼弟嫁去沈家吃亏。相比之下,朱家就门当户对多了。
然他们的顾忌在沈寒冰强势坚持下只能让步。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盼弟自己也坚持选择沈寒冰。
她不是看中沈家家世,甚至不是看中沈寒冰长相和能力,也没有很钟情沈寒冰。——沈寒冰举止豪迈,又凶,她最怕这样男人的。但她却咬牙答应了。只因她觉得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哄她骗她;反之,她曾经羡慕的江明辉和黄鹏,都是俊俏少年,说话温柔,却都不可靠;连俊逸的韩希夷也不可靠,所以她认定俊俏男人容易变心。
郭守业等人听了这理由,哭笑不得,想想又心酸。
这孩子,被骗苦了!
郭大全很坦诚地把这些都告诉了沈寒冰,沈寒冰听后没有嘲笑盼弟,很慎重道:“郭大哥请放心,小弟绝不辜负二姑娘这番信任。”
郭大全也道:“小妹说,她会好好教盼弟。盼弟最近也学的很用心。”
他总觉得委屈了沈寒冰,所以想把盼弟改变更好一些。
沈寒冰笑道:“劳烦郭妹妹了。”
他眼中闪烁莫名光芒,仿佛在算计什么。
方初没有见到清哑,清哑和盼弟在园内就上了车,吴氏婆媳也另坐一辆马车,郭家、沈家,还有方初都带了人手护送,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簇拥着几辆马车往锦绣堂奔去。
锦绣堂今日比开织锦大会时来的人还要多,还要热闹,六道回廊都挤满了人,个个伸长脖子朝前方官厅内瞧。
谢家只有谢天护来了,谢吟月没来。
官厅正堂上,钦差颜侍郎和高巡抚坐在上方,诸葛鸿、景泰知府、关县令等人分坐在两边;堂下,方瀚海等织锦世家家主和少东也在。
方初站在父亲身后,能感觉到不时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
因为清哑的关系,今日他比郭守业父子还被人瞩目。
东偏厅内,高巡抚夫人、诸葛夫人、知府夫人、县令夫人陪同慈宁宫的杨嬷嬷和陈嬷嬷坐在上首,方老太太、严氏、严大太太、吴氏等人分坐在堂下两边。
偏厅中央,清哑盼弟和府城来的十位闺秀并排站立。(未完待续。)
第614章 接旨(求月票)
这十人清哑都是见过的,其中有高巡抚的女儿——高七姑娘和高九姑娘,还有严未央的小姑子蔡六姑娘。
清哑和盼弟站在正中间,那十女在她们左右各站了五个。
明阳子一手捏一个玉瓶,一手执一小狼毫笔,从左往右,挨个为她们点守宫砂,中途不停歇、不换人、不换瓶、不换笔。
清哑瞅着前面五个女孩手臂上那红艳艳的一颗守宫砂,心跳起来。恰好明阳子来到近前,正要为她点,抬眼瞅她一脸紧张,白了她一眼,似乎怪她这么没出息。遂蘸了玉瓶中红汁,对着那玉臂就点下去。
清哑忙努力平息心绪,一手撸袖,把玉臂端平了。
红汁落在玉臂上,她觉得有些清凉,两眼不眨地盯着它看。
这一刻,上方两位嬷嬷,以及各位夫人都紧盯着清哑。虽然大家也看出她是处子,但不知怎的,她们也像清哑一样紧张,担心出意外。
还好,没出意外,红汁凝固了。
殷红的一点,十分耀眼夺目。
清哑对着它静静地微笑起来。
明阳子早走开了,正帮盼弟点。
高七姑娘和高九姑娘站在清哑旁边,先前气氛肃穆,都不敢说话,这会子见清哑点过了,事情圆满结束,两女孩子心思便活跃起来。
高七姑娘侧首,悄声对清哑耳语道:“我想见见你那个方大少爷。还有,我想听你们联手弹琴。不许找借口推辞!”
清哑转脸。微不可查地对她点头。
高九姑娘听见姐姐和清哑说话,也凑过来。
她和清哑中间隔了一个人,怕她听不见。因此声音高些,“我想去你的伊人坊做衣裳。”
高七姑娘瞪了她一眼,道:“就知道穿!”
清哑奇道:“府城不是有伊人坊吗?”
高九姑娘道:“我要你亲自帮我设计。我只信你。”
清哑心情好,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了。
高七姑娘趁机又对她耳语道:“你找了那样一个生死相依、情深不悔的如意郎君,我们大家都好嫉妒你。又是当众宣誓,又是联手弹琴的,我们往后嫁得再好。被你这一比,都比不了!”
她撅着嘴,真的满脸羡慕嫉妒。
哪个少女不怀春!
原本她们都向往嫁个家世、人品、才情都上佳的少年。婚后夫妻恩爱就满足了,清哑和方初为她们演示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让她们对原本的理想不足起来,对姻缘多了些浪漫的期盼。
清哑却不知如何说了。
若是谦虚。显得矫情。但她也并不得意。
无论是方初当众宣誓,还是她向朝廷请赐牌坊,都是在逆境下无可奈何的选择,她并不希望遭受那样的逆境,也不想对人炫耀这结果。
高七姑娘还在跟她耳语,说同来的姑娘们都商议好了,一定要听清哑和方初联手弹琴,“你不弹。我们都不放过你。”
那口气,俨然将清哑当成至交好友。
清哑只是笑。
上方。杨嬷嬷和陈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从府城挑选来的千金闺秀个个不俗,但清哑站在她们中间,依然很突出。并非长相比她们美,而是气质特殊。这些女孩子都处在花样年华,都像花朵儿一般,但清哑尤其清雅!
杨嬷嬷冲清哑招手,叫道:“郭织女。”
清哑忙走上前,屈膝道:“见过嬷嬷。”
杨嬷嬷拉着她手,把她上下细细打量,又扫一眼臂上那点守宫砂,满眼赞许,笑道:“太后有赏赐给织女,因想织女过些日子就要大婚,才未费事带来,到时再派专人来赏吧。”
清哑忙道:“谢太后娘娘体恤民女。”
杨嬷嬷对陈嬷嬷笑道:“真是个好姑娘!”
高夫人等人听了,心下一动:织女成亲,太后都说要赏,她们还能坐视不理?嗯,这事要告诉自家老爷一声。
方老太太看着清哑,庆幸又欣喜。
清哑本是农家女,在这种场合下,本应拘谨的,她却发挥了自身天然条件,应对从容。便是高姑娘她们,也未必比她做得更好。高姑娘她们是有心应对,举止礼仪是从小教导的结果;清哑则一派天真自然,根本不去费心应酬。她安静地听人说话,需要的时候才答应一句,话少且语言简练,少有失言的尴尬。
方老太太十分纳罕。
女孩子天真烂漫很常见,可她怎么不怕人呢?不单对方瀚海、对她这个方初的祖母毫无畏惧心,如今面对巡抚夫人和慈宁宫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是如此。郭盼弟也天真烂漫,就不像她姐姐大方。
守宫砂点完毕,清哑随着两位嬷嬷去正堂接旨。
在官商们注目下,她目不斜视,轻盈走上前来。
这是方初昨晚教她的,说见钦差应该遵守规矩。其实她进来就很想看他,好容易才忍住了。她不能给他丢脸。
方初一见她眼中笑意,便知事情圆满。
他目光便随着清哑脚步,被牵扯到堂上。
同时他想,她身上的守宫砂因他而产生,等新婚之夜,也将由他亲自抹去。他心中一热,右手倏地攥紧方瀚海坐的椅背。
他不知道,他抓的并不是椅背。
方瀚海从容端坐,笑容恰到好处。
正舒畅时,忽然肩膀被人狠狠攥住,痛得他一哆嗦,强忍住回头呵斥的冲动,依然笑容不改,心里骂道:“臭小子,这点出息!老子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嘶……”
清哑到堂上跪下,拜见颜侍郎。
颜侍郎从她进来就开始打量,觉得她确实不俗,便微微颔首,因朝陪伴清哑来的两位嬷嬷看去,杨嬷嬷微微点头,意思验证完毕。
颜侍郎便站起来,威严道:“郭织女接旨!”
一面展开圣旨宣读。
郭守业父子忙起身,随清哑身后跪下。
圣旨赞郭织女刚烈不屈,孝义并重,实乃大靖烈女典范,特命户部拨银、工部赐造贞节牌坊,表彰其德行,为天下女子表率云云。
当最后“钦此”二字落下后,整个锦绣堂刹那间静止。
刹那过后,大靖织造业格局被改变了!
方初终于松手,这才发现自己捏的是父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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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出手(求月票)
他尴尬不已,偷偷打量父亲后脑勺。
方瀚海也透了口气,依然端坐如钟,并没有耸肩扭腰。
方初歉意,又佩服父亲,跟他比,自己这养气工夫还差得远呢。
上面,清哑叩谢天恩,然后双手接过圣旨。
她可开心了,所以情不自禁对颜侍郎展开笑颜。
那笑从眼底漫出来,纯粹、纯洁、纯净。
颜侍郎一愣,跟着也温和地笑了笑。
一面心想,这丫头怎会如此纯真?
他命随行工部主事带人去郭家建造牌坊,待竣工后,他再和高巡抚亲去查看,主持落成仪式。
郭守业父子再次叩谢隆恩。
等起来,众人都向他恭贺不绝。
郭守业笑得合不拢嘴,和郭大全一一答谢。
清哑这才有闲暇看向方初。
方初也正看着她,二目交会,缠绵不断。
尘埃落定时,韩希夷一颗心也重重落回胸腔,跟着又觉一阵失落。正萧索时,便看见清哑和方初眉目传情,顿时心被攥紧,有些窒息。
曾少爷坐在他旁边,将他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这时,他凑过来道:“是不是很难受?你又输给他了。”
韩希夷转脸,失笑道:“曾少爷还有心思关切在下?”
曾少爷神色一僵,想维持镇定,根本维持不住。
韩希夷见他萎靡了,才漫不经心地转过去。
堂上。方瀚海正恭请钦差等人,说他作为郭织女夫家长辈,为感谢各位大人。已在醉仙楼摆下宴席,请各位大人务必赏光。
诸葛鸿对颜侍郎笑道:“大人,咱们须得叨扰方老爷这一顿。他得了好儿媳,正想找人炫耀。咱们若不去,他该憋坏了!”
众人轰然大笑。
颜侍郎也笑了,心领神会地点头。
于是在方瀚海引领着众人,出了官厅。
方初则恭请杨嬷嬷和陈嬷嬷去偏厅。一面对清哑道:“你陪同两位嬷嬷过去,祖母和母亲会安排。那边姑娘们在,我就不去了。”
清哑和他目光相触。觉得他目光和先又不同了。
不同在哪,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轻轻答应一声“嗯”,就转向杨嬷嬷。
两位嬷嬷见她脸色微红。便猜出了方初身份。对他微笑点头,问道:“这位就是方少爷吧?”
清哑垂眸,轻声道:“就是他。”
杨嬷嬷噗嗤一声笑了。
陈嬷嬷也笑道:“织女是个可人儿。”
方初含笑伸手,道:“嬷嬷请——”
偏厅,方老太太和严氏也招呼高夫人等人,也要去醉仙楼。正好出来,接住两位嬷嬷和清哑。严氏令方初去安排车轿。
方初答应,又对清哑瞅了一眼。才匆匆去了。
当下一拨一拨的人,或坐轿或乘车或骑马。转眼散去。
独曾少爷骑马落后,瞅人不注意,拨转马头自回家去了,也没向方家父子招呼一声。并非他不知礼数,就算过去招呼了,人家未必会在意挽留他,又何必自讨没趣、惹人厌烦呢。
他却想错了,方瀚海对他是相当在意。
醉仙楼的超大雅间,堪比富贵人家厅堂。雅间内,摆了三桌。最上首一桌,便是方瀚海等人陪颜侍郎、高巡抚等各位大人;其他两桌则是锦商和少东,由方初方则招呼。女眷们在另外雅间。
坐下后,方瀚海四下一扫,问:“曾少爷呢?”
方初站起来,也四下看了看,说道:“怕是走了。”
方瀚海便冷哼一声。
颜侍郎便问,这曾少爷怎么不来。
他是钦差,方瀚海摆宴请他,一般商贾想来还没资格列席呢,曾家居然敢不来,可见对他不敬。
他哪里知道曾少爷自卑惶恐的心思。
方瀚海道:“大人,想是他没脸来。”
遂将前几日书生联合为难清哑的事说了,又说这事已经查明,就是曾少爷在后主使的;又将清哑被指控为妖孽时,曾少爷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的行为说了;更爆出最新消息:郭家专利案是夏家父子一手策划,但刘虎诬陷郭大全却是曾少爷在背后唆使的。
郭大全忙证实,说他正要找曾家算账呢。
颜侍郎听见书生们有组织、有预谋地联合,分成三拨行动,对清哑发难,就已经留心了;再听了后面两件事,顿时高度关注。
曾家在织女被指控为妖孽时恩将仇报,可以看成是趋利选择;这次挑拨书生们对付织女,也可以理解为织女翻身后导致曾家败落,所以他狗急跳墙;但曾家在织女尚未出事前就谋划对付郭家,还是深受郭家恩情的情形下,与夏家父子共同针对专利做文章,说明什么?
说明曾家与夏家官商勾结!
曾家是江南贪污案的漏网之鱼。
颜侍郎正容对郭家父子道:“本官定会为你等做主!”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便知道,曾家完了。
众人看方瀚海的目光既敬畏又钦佩,连沈亿三也不例外。
方初意外父亲会以这种方式出手。
他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曾家呢。
王大人前次来江南,不但审理了郭织女被控妖孽一案,为织女平反冤屈,还由妖孽案又牵扯出江南官员墨贪内幕,查抄了夏织造等一批贪官和商贾家产,加上赈灾,立下天大功劳。
颜侍郎此次来到江南,除了向郭织女传旨外,还领了一项任务:奉旨督查江南赈灾情形和灾后重建情形。
他当然不满足于造一座牌坊,若能办件大事,回京也好请赏。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方瀚海给他送来机会,且将所有事都捋清了,他只要彻查内情、为民做主,就能轻松立功。
于是,这边酒宴尚在进行,就有官差去传人证。
见此情势,刘大少爷吓得坐不住,当即就跪下来请罪。
——对郭家恩将仇报也有他一份呢。
颜侍郎问明情形,脸一沉,挥手令他一边去。
刘大少爷如丧考妣,灰溜溜地退到雅间外去了。
方初偷空去女眷的雅间外,叫了清哑出来。
“待会我们有事要去衙门。你有事让牛二子找我。”他嘱咐她。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清哑问。
“有什么事吗?”方初问。
“是有点事。”清哑含糊道。
高七姑娘她们要听他们联手弹琴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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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末路(求月票)
她不说,不是怕方初不愿意,而是不想暴露高七姑娘她们。
她们可都说了呢,叫她别告诉方初,要当无事一样喊方初来弹琴,她们要躲在暗处悄悄看她这未婚夫婿,说破了就不好意思了。
这些千金小姐,好奇心强,脸皮却嫩。
方初度其心意,以为清哑想自己,便道:“我尽量早些去找你。你下午去哪儿?不要陪姑娘们吗?”
清哑道:“一会我们去伊人坊。”
方初道:“好。等这边事了,我就去伊人坊找你。”
清哑点点头,依然看着他。
方初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曾少爷的事,还是等弄清楚了再告诉她吧。
他便道:“你进去吧。不然她们该找你了。”
清哑嗯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方初又留下几个人给张恒,命他要格外谨慎。
都安排妥了,他才重回这边雅间。
酒宴刚结束,众位书生以及龚五等都被传来了,只有刘虎眼下传不来。清哑舍不得辞退冬儿,将冬儿安排在府城伊人坊做事,刘虎便也跟着留在府城。这是让他两口子避开郭大全的意思。
颜侍郎即命升堂,先审问赵传等书生。
审讯异常迅速,根据书生们提供的议论内容,矛头直指举子万舟。万舟受不住压力,招供受曾少爷和聂无怂恿,然后刻意唆使赵传余辅等书生为难清哑。要阻止她请赐牌坊、身败名裂。
余辅见这个阵仗,吓得冷汗涔涔。
他在心里抱怨方瀚海说话不算数,说好了放过他们的。怎么又追究起来了呢?还在钦差面前告状。这下他们算完了。
颜侍郎命传聂无,却被告之出远门了。
他皱眉道:“如此巧合?只怕做贼心虚!”
遂传令缉拿聂无。
接着审问龚五,是受何人指使挑唆刘虎的。
这件事韩希夷曾派人调查过,也出面作证。
龚五招供,原不知那人是谁,近日才知是曾少爷的亲戚。
颜侍郎又命传曾家亲戚……
审明后,颜侍郎命随行禁军带领县衙差役速去将曾家查封。将曾家父子管家等拘来受审。
这时候,清哑正领着宫里来的嬷嬷、官家夫人、千金闺秀,以及各富豪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在伊人坊做衣裳呢。
曾家,曾少爷心情沉重地坐在书房,连饭也无心吃,只觉不安。
他写了一封信。刚封好。站起来要叫人,就见管家急匆匆跑来,哭丧着脸道:“少爷,官差来了,要查封曾家……”
曾少爷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怔怔不语。
管家急道:“少爷,现在不是颓丧的时候……”
曾少爷回神,叫他“你且去前面。随他们要怎样,就怎样。”
管家见这样。也莫可奈何,只好转身又出去了。
这里曾少爷收拾了几样东西,拿了那封信,带着贴身小厮悄悄从一道暗门穿出,往街上去了。
到了外面,他将信交给小厮,又塞给他一包金子,“把这个送给谢大姑娘。你就走吧,别回来了。”
小厮红着眼睛,将包裹推回,道:“少爷等小的回来。”
说完揣了那信,转身就跑了。
曾少爷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一个下人,也这般有情义。”
谢家,观月楼,谢吟月从清晨起就独坐在二楼窗前。
没有心思弹琴,没有兴趣作画,什么都没心情做。
曾经永不言败的她,今日却没有勇气去锦绣堂。
朝廷给郭清哑颁旨,赐造贞节牌坊,她若去锦绣堂,亲眼看见郭清哑的荣耀和辉煌,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再者,她也怕那些人的目光,即便他们什么也不说,也能打击她、嘲笑她的失败。
她畏惧退缩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脆弱。
她强烈思恋方初,思恋韩希夷,思念从前的灿烂岁月。
盯着窗外树梢上不停跳跃鸣叫的红嘴黑头灰翅的小鸟,她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感觉自己化成那鸟儿,随它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正想着,就听观月楼外面有噪杂的说话声。
她也不在意,依然呆呆地坐着。
午时,锦绣端了一碗冰糖燕窝走过来,轻声道:“姑娘,吃一口吧。”
谢吟月没有回应。
锦绣看着姑娘,暗自发愁。
她在姑娘几岁时就伺候姑娘了,至今已有十多年,对姑娘的性情、心思,可以说非常了解,就没见过姑娘像今天这样,一点精神气没有。
她将燕窝放在桌上,道:“姑娘是个明白人,何苦自己颓废?姑娘不是常教导我们,凡事只要尽力了,便于心无愧吗。姑娘的聪明才智,那也是公认的。就算这几年郭姑娘站了上风,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知将来怎么样呢?据我看,韩少爷也好,曾少爷也好,并没有为这个看轻姑娘一分半分;就是方少爷,也不是为这个跟姑娘翻脸的。趁着给太太守孝,姑娘且静心用功几年,也别去想什么郭织女了,也别想什么牌坊了。等孝期满了,和韩少爷成亲,那时再打算。”
她憋了这一肚子话,早就想劝姑娘了。
皆因姑娘一向有主张,她顾忌自己奴婢身份,不敢逾越,生恐姑娘觉得她不知分寸,想干涉主子的事,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谢吟月听了,像不认识她似的,看了她半天。
她问:“你早就想劝我了吧?觉得我错了。”
锦绣摇头道:“也就这两天。之前姑娘做什么,自然有姑娘的打算,不是我们做下人的能多嘴的。再说,谁还没点气性呢。姑娘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等哪一天做出成就来了,这口气出了,那些不痛快也就散了。姑娘又是极聪明的人,到时不用人劝,有什么天大的事想不通呢!只是这两天我见姑娘很萎靡,觉得这不该是姑娘的样子,所以才多嘴劝姑娘。”
谢吟月点头道:“你很用心。我知道了。”
说完,端起燕窝吃起来。
锦绣悄悄松了口气。
谢吟月吃了两口,仿佛才听见外面动静,问:“外面谁在吵?”
锦绣忙出去,叫一个小丫头去问。
一时问转来,回禀道:“是他们在搬东西。”
谢吟月问:“搬什么东西?”
小丫头回道:“说是老爷吩咐的,将主院后楼所有历年来的织锦都搬去作坊那边,一时要用,找起来方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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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自杀(求月票)
谢吟月蹙起秀眉,因见小丫头一脸懵懂,对她说也无益,遂挥手让她下去,一面心里想:“方便是方便了,可这些织锦资料都很重要,怎能放在作坊那边呢?父亲怎么想的?”
不等她去问谢明理,锦绣拿了封信来给她,说是曾少爷叫人送来的。她接过来,拆开观看。不等看完,就霍然站起。
“备车,我要出去!”谢吟月命令锦绣。
“是。”锦绣见她神色不对,忙匆匆跑出去。
曾家被查封后,颜侍郎得知曾少爷跑了,忙命全城搜捕。
方初、沈寒冰和韩希夷同时恼火:卫昭跑了,曾少爷也跑了,一个两个都跑了,躲在暗处时不时出来报复一下,谁受得了?
他们也不用颜侍郎命令,各自带人去追曾少爷。
曾少爷离开时并未刻意避人,所以很快问明了他的行踪。
景江堤坝上,曾少爷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眼望着前方的码头出神。
忽听左边马蹄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来了几骑,前面好像是韩希夷;跟着,右边也传来马蹄声,看看好像是方初。
他笑了,自语道:“都来了。”
又叹一口气,喃喃问:“你还不肯来见我一面吗?”
随手从脚边拿起一玉壶,仰头喝了一口。
有脚步靠近,他没理会,又喝了一口。
再转头,已经是满脸含笑。正要对那两人说话,忽然瞪大眼睛,只见从对面街道过来一辆马车。样式十分熟悉。
马车到堤坝交会处,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锦绣先跳下来,然后伸手向车内。
谢吟月也顾不得端庄了,在锦绣搀扶下,跳下马车。等站稳,便看见坐在柳树下的曾少爷。还有从江堤两头逼近的方初和韩希夷。
她立即向曾少爷走去。
曾少爷笑道:“你来了。”
眼中热热的,湿湿的。
谢吟月问道:“怎么回事?”
问的是曾少爷,目光却从方初和韩希夷脸上扫过。
随方初一起来的捕头道:“钦差大人有令:传曾少爷前去问话。”
谢吟月心一紧。说不出话来。
曾少爷却若无其事,只告诉她道:“我喜欢这里。那一年,我就是站在这里望着码头,看见你从船上下来。跟在谢伯伯身后。那么远。我却看得你很清楚。后来在锦绣堂,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他笑着,面上满是缅怀的喜悦。
谢吟月觉得视线模糊了。
捕头喝道:“别啰嗦了!大人还等着你问话呢。”
说完上前要拿曾少爷。
曾少爷神色一冷,道:“你别狗仗人势!你想拿我回去,那是做梦!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喝了毒药,你拿了我也走不了几步。你不好好听我说几句?回头大人问起来,你要怎么交代呢?”
捕头被他给震住。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向方初,希望方初给个提示。
方初、韩希夷和谢吟月同时吃惊。
方初和韩希夷都没想到曾少爷会轻生。
方初对捕头使眼色。命他退后。
捕头忙退下了。
谢吟月急奔几步,距曾少爷还有两步远时又停下来,朝韩希夷看去,仿佛忌惮,因为这是她现在的未婚夫;眼角余光扫到方初,那是她从前的未婚夫,她要顾忌礼法,不能对曾少爷过分亲密关切。
她含泪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就算犯了死罪,也能争一争,怎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你走了,曾家怎么办?”
“我走了,曾家才有希望。”
这话曾少爷没说出来。
曾家还在兴盛时,他努力了那么久,都想不出办法扭转败落局面;眼下这情形,他还有希望翻身、重振曾家吗?
韩希夷问:“你为什么要唆使刘虎诬陷郭大爷?”
他要趁着曾少爷毒发前问清楚内情。
曾少爷道:“自然是为了打击郭家,对付郭清哑。”
韩希夷指出:“曾家也曾向郭家求亲。”
怎么就转变为仇恨了呢?更不要说清哑对曾家还有恩。
曾少爷激动道:“那又怎样?一个村姑而已,居然敢拒亲!我就没看出她有什么好,引得你们两个都变了心,抛弃旧爱。”
方初讥讽道:“原来是不甘心。”
曾少爷没理他,先对那捕头道:“我早就谋划对付郭姑娘了。刘虎是我命人暗中唆使的,书生也是我命人联合聂无挑唆组织的。”
他又转向方初,道:“我最佩服你的勇气。我喜欢谢姑娘,却不敢像你一样义无反顾——”说着看向谢吟月,微笑——“今天,我终于也能为你义无反顾一回。哪怕为此搭上了整个曾家,我也不后悔!可惜我资质平庸、能力有限……”
他没有方初和韩希夷的能力,也比不了卫昭。
他不得不承认:上天生人,有清有浊,有聪慧有愚钝。
他早想替谢吟月对付郭清哑,奈何能力手段都不够。
那么多人都护着郭清哑,他无法下手,下手也以失败告终。
利用刘虎诬陷郭大全,是借夏家对付郭家的机会,想混水摸鱼,打击郭家,结果被化解了。清哑被指控为妖孽后,他料定她翻不了身了,便公然站出来落井下石,丝毫不惧人指责他恩将仇报,结果清哑脱身了。清哑脱困后,曾家受打击,谢吟月更受打击,这时传出清哑请赐牌坊的消息,他便决意破釜沉舟。
最终,他搭上了整个曾家!
他看着谢吟月,眼里没有不甘,只有惆怅。
很快他觉得腹内绞痛,这惆怅便转为眷恋。
他深深地凝视着谢吟月,无限眷恋这个女子。
尽管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哪怕退一步,也宁愿选择韩希夷,但他还是眷恋她;方初韩希夷都喜欢郭清哑,他只眷恋她!
谢吟月发现他目光渐渐涣散,再无法矜持,叫一声“曾兄”,一步跨到他面前,蹲了下去,“你怎么样?我叫人扶你上马车,去找大夫……”一面说,一面泪水滚滚而下。
曾少爷笑了。
他无力道:“你不用……担心……没事了……”
笑容和话语都意有所指。
最后时刻,他不是盯着眼前谢吟月,而是努力转动眼珠,看向码头。恍惚间,码头上来了一艘大船。停泊稳了,一个小女孩被一群仆妇簇拥着从大船上走下来,走向锦绣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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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跳江(求月票)
“曾兄?”
谢吟月怕惊动一般,轻唤他。
然她发现那眼珠不动了,顿时失声痛哭。
痛哭了几声,便站起身来,对方初大喊道:“你们逼死他了,这下满意了?这下满意了?”又转向韩希夷。
方初紧闭着嘴,沉默不语。
死者为大,他不和谢吟月计较。
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愧疚。
没有人逼曾少爷死,是他自己要死。
清哑一个弱女子,比他遭受艰难百倍,却从未绝望轻生;夏流星从云端跌落,都被流放了,也没有放弃生命;还有卫昭,此刻不知躲在那个角落里发奋呢,曾少爷经历这点打击就自杀,谢吟月指责是他们逼迫的,难道说别人就只能任人欺辱?
刚想到这,谢吟月站了起来,脊背挺直。
她再没有流泪,只剩面上一道道泪痕。
她先看一眼方初,又看向韩希夷,然后又把目光转回来,盯着方初道:“当初,你们满口道义和道理,劝我不要对付郭家。你们呢?你们现在正在做的又是什么?你们用的手段,只有比我更狠辣十倍百倍!曾家毁了,人也给你们逼死了。你们做的都是对的?”
方初不再沉默,厉声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谢吟月凛然道:“怎么,你又有什么高见?”
方初断然道:“没有高见!就是从未想到你竟如此无知可笑!你仗势欺人的时候,却要求别人不能还击。无知!曾家恩将仇报,你却怪别人不该记恨反击,无知!你过往的年岁算是白活了!”
他不想再和她面对。指着曾少爷冲捕头道:“带回去!”
就算心里恼火,他也没有掉以轻心,他还怕曾少爷假死逃遁呢。将心比心,换做他,他是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生命的。
捕头冲手下挥手,几人便向曾少爷走去。
这边,韩希夷也恼了。
他不像方初。少有声色俱厉的举动;再者,有外人在场,他也不想提几家的恩怨和他们四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只拿曾少爷来比。
他云淡风轻,仿佛闲聊般问谢吟月:“依你之见,曾少爷对郭姑娘恩将仇报、落井下石,郭姑娘如果轻生了。是她该死?再不然。郭姑娘被书生们当众羞辱,不堪受辱轻生了,你便觉得合理了?看来,你永远不会回头了,也回不了!”
谢吟月被方初喝出的“无知”二字砸晕了!
紧跟着,她又听见韩希夷一番话;忽瞥见锦绣在旁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禁又想起这个贴心丫鬟之前劝慰的话,三者汇聚。她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还是被惊醒的。背上冷汗涔涔。
再回味他二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忽然间她万念俱灰。
她幽幽对方初道:“你走了,我想找回你。我以为你在前面,今日我方明白,原来你一直在我身后,我越发力追赶,便离你越远。可惜,我无法回头了。但我可以让你从此不再烦恼。”
方初听这话大不寻常,狐疑又警惕——
她又想干什么?
谢吟月又转向韩希夷,道:“若不是欣赏你,若不为你的信任感动,想依赖你,也不会处心积虑地算计你了。对不起,希夷兄!!”
接着,她再转向锦绣道:“记得把那个给他。”
说完转身,疾走两步,直跳下景江。
锦绣一把没拉住,尖叫道:“姑娘——”
韩希夷愣了一瞬,紧跟着就跳了下去。
方初也愣了一瞬,然后发力顺着江堤往下游跑,跑了十几步,也纵身跳下去,风中留下他的命令,“黑风,下去!”
黑风和韩嶂都急忙带人往下游跑,沿岸搜索。
大堤上,只有捕头等一班衙役呆呆的站着。
隔了一会,他们才嘀嘀咕咕议论起来,忘了还有具尸体在身边。
生在水乡的人,少有不会游水的。
大家闺秀谢吟月就不会。
韩希夷和谢吟月先后落水,谢吟月入水即昏,被江流卷走;韩希夷只差一步,没有抓住她,随后奋力追赶。
方初在下游截住了谢吟月。江水冲击力很强,幸亏韩希夷赶来了,两人合力才将谢吟月弄到岸边,锦绣也匆匆赶到。
韩希夷伸手在谢吟月鼻下一试,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二话不说,用手捏住谢吟月两腮,启开檀口,凑了上去。
方初也面色肃然,盯着韩希夷给谢吟月渡气。
锦绣捂住嘴,不住落泪,却不敢出一声。
韩希夷忙了半天,谢吟月才动了。
锦绣立即叫“姑娘!姑娘!”
方初微微松了口气,道:“给她吐水。”
韩希夷已经在帮谢吟月拍打脊背了。
因想方初如今和清哑定亲了,不想他再和谢吟月牵扯上,令人误会,遂头也不抬对方初道:“待会我送她回去。衙门那边你去应对。”一面又吩咐韩嶂:“速去找大夫,去谢家等候。”
韩嶂答应“是”,急忙就奔去拉马。
方初看看那边捕头和衙役,道:“既这样,我先去了。”
韩希夷“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方初经过小石桥时,回家换了衣裳,然后又去衙门配合那捕头回禀曾少爷自杀经过,只避开了谢吟月投水一事。
等结束,他便匆匆赶往伊人坊。
他心情不太好,急着想见清哑。
才从角落里小门上了伊人坊二楼,就见清哑站在门口迎他,笑吟吟的样子,一如往常清新,令他心净,聚集在心头的阴霾散去大半。
清哑在窗户那看见他从街上来了,忙跑来迎接。
她盯着楼梯口,看着他一下一下往上“长高”,直至露出全身,不觉微笑。等他上来,走近了,才发现他面容紧绷,神情肃然。
他出什么事了?
她敛去笑容,疑惑地想。
“在做什么?”他柔声问。
“等你。”清哑道。
方初便牵起她手,走进房。
他和清哑定了亲,就要成亲了,比往常更亲密一层;加上此刻他心神疲倦,想要安静歇歇;再者,他有话同清哑说,要避开人,于是进门直往左手闺房内走去。
清哑忙一把拉住,道:“这边。我有话对你说。”
将他扯到厅堂槅扇间内,在桌边坐了。
她忙去给他倒茶。
方初奇怪:正是有话说,才要进房里呢,怎么反要到外面?
清哑倒了茶来,见他头发有些湿,问:“怎么一头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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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偷听(求月票)
方初从水里起来,转了一圈,外面干了,头发根却还是湿的,清哑以为出的汗,加上刚才的疑惑,所以这么问。
方初道:“刚有点事。”
清哑关切问:“累吗?”
方初摇头道:“不累。”
清哑道:“那咱们弹琴吧。”
满眼期盼地瞧着他。
方初正要舒散烦闷,闻言点头。
清哑便欣喜地笑了。
方初看着她也温柔地笑,想这才分开多会儿工夫,她再见自己便这样开心,正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清哑又搬了个绣凳放在琴案后,和方初并肩坐下。
很快,琴音袅袅,回荡在室内,又溢出窗外。
只一上手,清哑便觉出方初情绪激荡。
这差异导致他们很不容易协调,难以契合。
清哑没有排斥,而是紧紧跟随,屈就并抚慰。
因为她的填补,琴音终于水乳交融,完美契合,更比前两次又多了些丰富的情感,发人深思。
方初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伸左臂揽住清哑纤腰,与她并肩弹奏,感觉她不在身旁,而是在他心里,与他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在闺房内躲着偷听的高七姑娘等人,不知不觉从月洞门后走出来,在厅堂外间或站或坐,注视窗下那一对人,静心倾听。
方初背影坚实,拥着清哑并坐。头也微微侧向她,好似交颈鸳鸯,护着她。又眷恋不舍;右手却丝毫不停,在琴上跳跃,在清哑配合下,拨出一声声动人的清音,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令人相信。
好几位姑娘听痴了。
这一刻,她们的怀春之梦有了具体的形式。不再虚无缥缈,但同时,又是可望不可即的——到哪里找这样心意相通的人呢?
清哑随着方初心意。弹了两曲,才停下来。
“出什么事了?”
清哑一停手便问方初。
若没事,他不会这样。
“曾家被查封了。曾少爷自杀了。”
方初将头一歪,埋向清哑颈窝。嗅那股迷人的气息。
清哑正要再问。忽然想起隔壁还有人,急忙回头。
外间姑娘们尚未从琴音中回味过来,便见方初和清哑做出亲密动作,先是一呆,接着便尴尬,轰然回避。
听见身后动静,方初猛回头。
就见外间千金闺秀们做鸟兽散,跑之前还不忘瞅他一眼。想是瞧瞧他长得什么样。有的姑娘奔门外去,有的避向闺房内。向外跑的忙叫“这边!”同时拉那人一把。
已跑进闺房的觉得安全了。才笑着回头,还拍拍胸口。
这一瞧,发现后面没人,人都跑出去了。
她急忙又跑出闺房,往外跑去,小声埋怨怎不叫她呢。
只有蔡铭的妹妹——蔡六姑娘,还有高七姑娘,强撑着维持端庄淑女模样,朝方初蹲身福了福,矜持道:“打扰了。”
然后,两人优雅转身,向外走去。
看看到了门口,蔡六姑娘脚步加快。
高七姑娘更是提起裙摆,小跑着闪身而出。
转眼厅堂空了,方初就听外面叽叽呱呱一阵清脆说笑,什么“我看见了”,又是“我没看清楚”,便低头看向清哑,目光疑惑。
清哑不好意思道:“她们想听我们弹琴。所以就……”
方初小声问:“你舍得让她们看我?”
清哑很大度道:“看一下没关系。”
方初忍不住笑了,问:“两位嬷嬷呢?”
清哑道:“诸葛夫人请去了。老太太她们也陪着去了。”
又问他:“曾家怎么被查封了?”
方初便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说到谢吟月跳江,他和韩希夷相救,他看向清哑。
清哑忙问:“救活了?”
方初道:“救活了。”
清哑松了口气,静坐不语。
方初低声问:“生气了?”
清哑点点头,道:“生气。”
方初刚想解释,就听她不满道:“明明是他们坏,弄得像我们逼死他们似的,我们成罪大恶极了。”
方初怔了一会,问:“你不怪我救了谢姑娘?”
清哑道:“为什么怪你?幸亏救过来了。”
毫无理由的,纯粹是直觉,她觉得谢吟月一定得活着,要死也要另外找机会死,绝不可以在向方初幡然悔悟后,死在他面前。
她生气,是觉得曾少爷和谢吟月太没用。
她被他们害得那么惨,都坚持活下来了;这还没把他们怎么样呢,两人都跑去自杀,难道说,他们欺负她,她就得忍着?
方初一把抱住她,将她螓首按在胸前。
微低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清哑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两人都不说话。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仰首道:“我叫人去打听,看谢吟月有没有危险。真要不行,我请师傅跑一趟看看。”
这些千金小姐娇贵的很,别回来又发烧了。
方初箍紧她,不让她动,道:“不用管!有希夷在。”
清哑“哦”一声,继续窝在他怀里。
方初便往下,以唇轻触她睫毛。
她觉得痒痒的,眨了眨眼。
方初感觉羽毛拂过心尖的颤动,却强忍着,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把唇贴着她光滑的脸颊,轻轻磨蹭。他怕外面还有人,又想她待会还要出去见人,不想她太难堪,不愿她被人说闲话。
清哑仰望他凸起的眉峰,禁不住伸手去摸。
方初把头低些,方便她摸,目光看进她眼底。
她眼中,他的影子清晰可见。
他到底忍不住,呼吸粗重起来。
清哑手下移,抚上那高挺的鼻梁。
他脑袋微微后移,盯着那葱管似的手指瞧。不像别的女子,留很长的指甲,她只留了浅浅一点指甲,修剪得很圆润。粉粉的指甲盖儿,泛着莹润的光泽,好像粉色的凤仙花瓣。
他控制不住,向前含住她食指,轻轻吸吮。
清哑看着他轻轻吞吐自己的手指,指端传来温柔湿润的感触,心中涌来一股异样,很不自在,忍不住小心提醒道:“没洗手。”
方初僵住,眉峰聚拢,盯着她。
清哑抱歉,躲开那深邃的目光。
她真的没洗手嘛!
她是好心提醒,怕细菌都被他给“吃”进嘴里去了。刚才她可是弹了琴呢,弹琴之前还为姑娘们设计衣裳,做了不少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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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不悔(求月票)
方初无法再进行下去,惩罚似的咬了她一下。
等松口,清哑见食指上有浅浅的牙印。
方初瞅她,仿佛说“谁叫你扫兴的”。
她忙道:“一点不疼。”
方初拧了下她的鼻子。
清哑想他奔波这一圈,还在江里救人,肯定累了。
于是问道:“你要不要去里面躺一会?”
方初道:“我刚才就要进去歇息的。”
清哑不好意思道:“那时候她们在里面。”
于是和他进入闺房内,先倒水给他漱口,又洗脸,然后安排他在床上躺下,又怕他被光线晃眼,把窗帘也放下了。
方初看着那个优雅的身影转来转去,心情很宁静。
她拿了一幅大毛巾搭在他腰上。
方初道:“不用。这天还热。”
清哑见他身上衣服很平复,不像从水里过一遍的样子,因问:“你刚换的衣裳?”
方初道:“我去了小石桥那边换的。里外都换了。”
清哑从柜子里又取了一件银灰色的衣衫来,连同腰带,一齐搭在床头,道:“你起来要是身上衣服皱了,就换这个。”
方初见那衣服花色、样式都是没见过的,很暖心。因拉了她手,道:“好,我记住了。你去招呼她们吧,不然该失礼了。”
清哑点点头,这才出去。
才走两步,忽听方初又叫“清哑!”
清哑忙转身走回来。关切地问:“要喝水吗?”
方初欠身撑起,看着她眼睛郑重道:“当初退亲是因为对她失望,并未想过要和你有牵扯。现在我告诉你:我很庆幸退亲了。哪怕世人为此唾弃我。哪怕为此下地狱,我也不悔!”
清哑震动,在床沿上坐下来,轻声道:“方初!”
方初立即抱住她,一面疯狂吻她,一面模糊呓语:“清哑……雅儿……雅儿……”
清哑觉得自己被巨浪淹没了。
舌尖传来辗转有力的吸吮,能清晰感受到他压抑疯狂和放肆。温柔地控制分寸,不让她窒息,失控的边缘。他还顾忌她、怕她不好出去见人,用一个刚强男人特有的细腻呵护她。
他身上气息很干净、很健康。
没有任何熏香,也没有异味。
清哑觉得醉晕晕的,好像春日里被和风拂面。
方初要是知道清哑在这时候心里还评价他身上味道。肯定又要惩罚她。咬她唇或者舌一下。不过,他也沉醉了。清哑身上的幽香、口中的清甜,让他感觉在嚼荷花,越嚼越饿!
正不知天上人间的时候,外面细妹叫清哑。
方初停止吸吮,看向清哑。
清哑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感觉方初没动了,她睁开眼睛想看究竟。
两扇睫毛张开。露出中间一泓清水眸,波光潋滟。
方初低吟一声。又吻起来。
外面细妹又叫。
清哑吓一跳,忙使劲推开他,回应道:“来了。”
一面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转了一圈,不敢就出去。
她觉得脸滚烫,这样怎么能出去见人呢?
方初又拉住她手。
清哑忙挣扎道:“不行!”
她以为他还要干坏事。
方初柔声道:“来,我帮你看看。”
将她拽上前一步,打量她——脸色灿如朝霞,樱唇鲜艳欲滴,他觉得,只有一种情形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样子:含苞待放的花儿开了。
这模样,不用任何装扮,也艳压群芳!
见他看着自己不语,清哑小声问:“怎么样?”
方初咳嗽一声,帮她整整衣服,又顺了下头发,才温声道:“就是脸有些红,其他都没事。别怕,去吧。”
清哑又去镜子前转了一圈,正要走时忽又转身,问方初:“你好好的为什么想起说这个?”
方初心里疑惑:说哪个?
忽地醒悟,她是指自己刚说的不后悔的话。
他目光清亮温润,道:“没什么。就是想说了。”
清哑含笑瞅了他一眼,才转身出去了。
等她走后,方初躺下,合上双目。
为什么想起对清哑说那番话?
因为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对谢吟月问心无愧,然今日谢吟月对他坦然认错后,跳江自杀,他心里便不对劲起来,觉得好像欠了她一样,没那么理直气壮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他不该和她退亲,应该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等着她幡然悔悟。可是他没等!
即便她悔悟了,他也无法回到从前。
再回首,他们之间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抚摸着左手断掌,谢吟月决然跳江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他猛然睁开眼睛,望着床顶思索——
当时怎么就不假思索地跳下去救她了呢?
他可以肯定自己对谢吟月没有不舍。也许,是顾念旧情;又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的悔悟打动了他?
他不得而知。
清哑出去,一众少女见了她,都嘻嘻笑。
高七姑娘眨眨眼,调皮评价道:“玉树临风!”
另一女孩道:“不,应该是气宇轩昂,气度沉稳!”
高九姑娘摇晃着脑袋,道:“唉!就是有些不规矩。咱们还在那呢,他就敢放肆轻薄,可谓‘色*胆包天’。”
清哑忙道:“他不知道你们在外面。”
高九姑娘立即追问:“这么说,私底下的时候,你们常这样?”
众女一齐盯着清哑。
清哑感觉,自己好像站在聚光灯下。
她不想说,又不知怎样拒绝,半响才辩道:“我们定亲了。”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众女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
蔡六姑娘横了众人一眼,道:“别欺负郭姑娘!”
一面拉了她坐下,不容拒绝道:“咱们来联弹试试。”
她对方初不感兴趣,方初再好,那也是清哑的未婚夫了,她现在只想体验一下两人联弹是个什么境界。
清哑扫一眼屋里,这儿没有琴。
蔡六姑娘忙叫侍女和细妹,去清哑的屋子搬琴来。
等琴搬来了,蔡六姑娘和清哑并坐,众女围在旁边,看她们联弹。
蔡六姑娘也精通音律,善操琴,然和清哑试了两下,才发现看别人操作极容易,轮到自己就完全不对了,就好像走路时一条腿不听使唤的感觉,因为弹琴的另外一只手不是自己的。(未完待续。)
第621章 结拜(求月票)
她停下,看向清哑。
清哑无辜回视,她可没藏私,她就是这么跟方初弹的。
蔡六姑娘问:“你们怎能如此协调?”
清哑想了想,道:“心思集中。”
其实是情发一心。
蔡六姑娘既精通音律,岂有不明白的!
她深吸一口气,道:“这联弹未必就局限于男女之间。俞伯牙和钟子期能成为知音,我们也一定能。”
说完,默默注视清哑清澈的眼睛。
这是个单纯的女孩儿,与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完全不同。她身上干净纯净的气息,并非不谙世事。她就像一个旁观者,身处红尘中却又不染红尘,用出水清莲来形容她最准确。
蔡六姑娘迷惑,她这种性情到底怎样养成的?
忽然想起关于清哑的传言:自小患有哑疾,一身才学是明阳子悄悄教导的。明阳子性情率真,不遵礼俗……
蔡六姑娘对清哑一笑,道:“郭妹妹,我们再来。”
笑容甜美、喜悦,带着袒露心扉的真诚。
清哑立即感觉到她的变化,很舒服,于是和她再弹。
这次,两人果然协调了些,但还不太完整。
这已经让众人羡慕得直眼了,纷纷要和清哑尝试。
结果,那一个个的,简直惨不忍听!
蔡六姑娘宣告:晚上去郭家住,和清哑练习。
她好像预见众女会跟随似的,叫大家别跟去捣乱。说等回府城,她请她们,吃什么玩什么随她们选。众女这才消停了。
晚上,蔡六姑娘果然跟清哑去了郭家安歇。
她并没有立即缠着清哑弹琴,而是和清哑说私密话儿。
正是七月中旬,月色如水,两人去园子里赏月。
“记住了,我叫蔡钥。”少女抱着亭柱打转,一边笑道。
清哑坐在栏杆踏板上。靠着栏杆,看着蔡六姑娘静静微笑。
这样的蔡钥,一反在人前的端庄。举止轻灵慧黠,让清哑感到亲近,有交到新朋友的欢喜和新奇。
蔡六姑娘见清哑还和在人前一个样,有些不悦。
“你怎么不说话?”她问。
“说什么?”清哑不甚明了。
“说什么都成。你就没有想问我的?”蔡六姑娘道。
“你定亲了吗?”清哑自己才定的亲。所以想到问这个。
“没有。”蔡六姑娘道。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清哑又问。因为她有。
“有。我十岁的时候回京城,在祖父家见了一个少年公子,我从此就忘不掉他了。”蔡六姑娘幽幽道。
她也来到栏杆边坐下,仰望天上月亮,陷入沉默。
“是谁?”清哑被勾起强烈好奇心。
“他是天上的太阳。不是我能惦记的。”蔡六姑娘的回答很多愁善感,充满诗意,还留给人无限遐想和憧憬。
“可是你明明在惦记人家。”清哑心想。
再好奇,蔡六不愿说。她也不便再追问。
过了一会,蔡六姑娘恢复正常。悄声告诉清哑:她曾被谁家少年惦记,收到他辗转托人递来的书信,她害羞害怕,急忙烧了,不敢告诉人;现在,家里正帮她在京城物色人家等等。
她又问清哑,和方初谢吟月间种种。
问一句,清哑答一句,居然也弄得清楚明白。
至此,蔡六姑娘进一步了解了清哑性情。
她忽然一把扯起清哑,道:“来,我们结拜。”
清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扯出亭子,来到园中小径上。
四周花树隐隐,天上银月皎皎,两人站定。
蔡六姑娘先跪下,然后扯清哑也跪下,双手合十,对着月亮低声祷告:“我蔡钥今日和郭清哑一见如故,特结为异姓姐妹,从此相知相许,相守相望。”说完看着清哑。
相知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无论男女都一样。
如果说方初是清哑爱情的知音,那么,蔡六当之无愧是清哑友情的知音,哪怕她们才见过两次。
这点上,连和清哑交好的严未央都赶不上。
清哑对结拜很喜欢,只是对蔡钥这说辞有异议。
她问:“不是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蔡六姑娘噗嗤一声笑了,打了她一下,嗔道:“从哪听来的戏词?我才不跟你一块死呢。你知足罢,若能‘相知相许,相守相望’,就算是人生大幸了,妄谈什么生死!”
清哑抿嘴笑了,不再苛求,也双手合十,祷告了一遍。
然后蔡六姑娘道:“我比你大月份,我为姐,你为妹。”
清哑便叫:“蔡姐姐。”
蔡钥回道:“郭妹妹!”
两人相视而笑,手拉手起身。
“走,我们月下游园。”
蔡钥拉着清哑,轻盈地在花树间穿梭,不时洒下一串轻笑,惊醒了宿鸟,惊颤了花朵,月亮静静地照着她们……
夜深了,两人回房,洗漱后,又坐到琴案后。
这一次,她们共同弹完了《高山流水》。
蔡钥没有欣喜若狂,拉着清哑的手,轻声道:“此生能得妹妹这样知己,夫复何求!”
清哑什么也没说,只捏捏她的手心。
谢家,观月阁绣房内,谢吟月依然昏迷。
她肺部呛了太多水,受损伤很严重,大夫说她暂时不能醒来。
谢天护神色木然地看着大姐,既不伤心,也不见焦急。
谢明理等大夫开方后,命儿子送出去招呼安顿。
谢天护默默地陪大夫出去了。
韩希夷神色淡然地坐在外间,谢明理上前一把扯起他,将他拽到厅堂,低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月儿怎会跳江?”
韩希夷甩开他手,反问道:“谢伯父不知道?”
谢明理被他这不敬态度激怒了,额头青筋乱跳,又担心女儿,忍怒道:“你这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
韩希夷道:“那就叫人出去打听打听。”
说完,转身又进了绣房。
房内,只有锦绣坐在床前守着。
见韩希夷进来,锦绣忙站起来。
韩希夷摆手示意她别多礼,问:“药煎了吗?”
锦绣道:“锦云去煎了。”
韩希夷便走到床前,也不坐,看着谢吟月出神。
锦绣站在后面,对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转身走去右边书房内。少时转来,将一个信封递给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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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垂危(求月票)
韩希夷接过去,并不问是什么。他记得谢吟月跳江前曾对锦绣说了一句“把那个给他”,应该指的就是这封信了。看样子她早有打算。
他拆开信,抽出一张纸。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退亲文书。
看了良久,韩希夷又将那张纸折了起来,装进信封,塞在胸前。
锦绣偷偷打量他脸色,看不出什么。
这时锦云端了药来,和锦绣一起喂谢吟月。
锦绣一边喂药,一边流泪。
再说谢明理,匆匆去书房后,即叫管家来问话。
管家急忙赶来,擦汗回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正要来回禀老爷:曾家被查封了,说是和夏家官商勾结。刚又得到消息,曾少爷服毒自杀了;曾老爷不经打击,病倒了……”
接着,他详细阐述事发经过和缘由。
谢明理面无表情,似在认真聆听管家细说。
在管家看不见的桌底下,那双拳却攥得死紧。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方瀚海的手笔。
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才能看出其中区别:方初、韩希夷,甚至沈寒秋——除了卫昭心狠些——别看他们闹得轰轰烈烈,一个个声色俱厉、喊打喊杀,其实,他们都不够狠辣。年轻人热血,凡事讲究道义公正,再狠也止于此。比如方初,上次有人告谢家贿赂夏织造,他虽已和谢家翻脸,却还出头为谢家澄清。足见他心性正直。
像这样一出手就把曾家覆灭,那才是真正的狠辣!
除了方瀚海,谢明理想不出还有别人。
也只有方瀚海。才能准确算计:只要曾家被查封,被划归前次审理的江南墨贪案中,别说找几件官商勾结的事,便是找几十件也容易。他们这些织锦世家,怎么可能与官府完全撇得清呢。
曾少爷诬陷郭大全、对郭织女恩将仇报,不过换来众锦商对曾家联手打击。他千不该万不该在方初已明确表示此生非清哑不娶的情形下,还鼓动书生对郭清哑羞辱。阻拦郭清哑请赐牌坊。就等于阻拦方郭两家结亲。这**裸的挑衅,触了方瀚海的逆鳞。
想到这,谢明理脑中划过一道亮光。想起上次钦差王大人审理谢家贿赂夏织造一案时,方瀚海在堂上表现,打了寒噤——原来是他命人出首告谢家贿赂的,那时他就想毁灭谢家了。
方家和谢家退亲后。他怎会再顾忌和谢家的情分!
若非方初出面澄清。谢家必定在劫难逃。
谢明理觉得自己实在糊涂,这时才明白。
谢明理对管家道:“你再命人去打听。凡事留心。”
管家道:“是。”
遂转身出去了。
一面走,一面心里想,老爷真好定力,听了这事愣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先前可是震惊不已,又唏嘘半天呢。
赫赫十大锦商,曾家率先轰然倒塌。
谢家虽败落了。人在还有产业在;卫家连卫昭这个家主都不见了,也还摇摇欲坠地坚持;刘家也不复往日荣光。但也在支撑。
只有曾家彻底倾覆,所有产业全部被查抄,父子丧命,家人充入贱籍,族中也无能担当大事者出头料理后事。
曾少爷服毒自杀,牵出谢吟月跳江自尽。
当时在场的人可不止方初和韩希夷,因此,他二人奋不顾身营救谢吟月的举动当晚便迅速传开来,一时间众说纷纭。
郭家,吴氏听了消息后很不满,对郭守业道:“他这是嫌那害人精害清哑不够呢,把她救回来接着害?那害人精哭两声、认个错,他就原谅她了?他不会后悔退亲吧?”
郭守业瞪了她一眼,道:“别瞎说!他连手都剁了,还后悔什么?”
隔一会又道:“心肠好、有情义总不是坏事。”
嘴里这么说,脸色却不大好。
吴氏仍旧叨咕不停,又命人去打听谢吟月情形。
今日,高巡抚等人要先一步离开霞照。
一大早,清哑便送蔡六姑娘去织造府与众人会合。
年轻姑娘们,很容易就成了好朋友。
高七姑娘拉着清哑手,笑道:“郭妹妹,我们这些人都说好了,等八月十八你成亲,我们都来恭贺你。你可欢迎?”
清哑点头道:“当然欢迎。”
高九姑娘道:“我们的衣裳你让她们赶着做。到时候我们来,要换新衣裳的。喜宴来的人多,也能为伊人坊增添口碑。”
一个女孩道:“你想穿新衣就直说,别找这样借口。”
众人都笑起来。
笑声中,姑娘们看着清哑欲言又止。
这是听说了方初救谢吟月的事,如鲠在喉。
都是十几岁的天真少女,与谢吟月也无深仇大恨,实在是方初和清哑这一对给她们留下了太美好的印象,不容一丝亵渎和瑕疵,因此对方初救曾经的未婚妻,感到很疑惑,很不舒服。
高七姑娘见清哑无事人一样,格外心急。
她曾听父亲说清哑无心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决定“提点”清哑,便试探地问:“方少爷救了谢姑娘,妹妹怎么想的?”
清哑道:“已经救上来了。没事了。”
高七姑娘道:“啊呀,怎么没事了?这才有事呢……”
刚说到这,被蔡六姑娘扯下衣角,制止她再往下说。
蔡六姑娘道:“方少爷救谢大姑娘,正说明他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当初他和谢大姑娘有婚约时,能坚守道义和良知,不肯助纣为虐、同流合污。所以退亲了。今日,他与郭姑娘缔结婚约,也不对谢大姑娘落井下石。不正表明他心性始终如一!谢大姑娘即便有错,也和他有一份旧情在;又在跳江前幡然悔悟,有一份道义在,他应该救她。若他对谢大姑娘跳江视若无睹,我倒真要怀疑他的品性了。”
一面又正色对清哑道:“妹妹千万别因为这个与方少爷生嫌隙,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情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清哑听后两眼发亮。
昨日方初告诉她这件事时。她便直觉不能让谢吟月死在方初面前,至于为什么却想不清楚,听了蔡六姑娘这番话。方才透彻。
到底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世家,蔡六姑娘在这些女孩子中,无论才学和修养都很不凡,说出来的话也自有见地。不比一般女孩子。遇见这等事,只会想到争风吃醋上面。
再者,她如此夸方初,清哑觉得比夸自己还欢喜。
因道:“谢谢蔡姐姐。我记住了。”
并不解释自己早就这么做了。
高七姑娘瞅蔡六姑娘道:“蔡姐姐真是睿智!”
众女也都回过神来,都佩服地看着蔡六姑娘。
蔡六姑娘一笑,丢开这话题。
大家又约定来日相见,这才依依惜别。
郭守业、方瀚海等人则一直将高大人送到码头才回转。
谢家,谢吟月一直未醒来。
韩希夷原以为:他和方初也算抢救及时。她不过是呛了些水进肺,应该无大碍;加上谢家和郭家恩怨。明阳子现是清哑师傅,他便没有去劳烦他老人家,只请霞照城的大夫诊治。结果,谢吟月到第二天晚上还没有醒来,且又发了高热,情势危急。
锦绣锦云守在床前,心急如焚。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
永安堂的王大夫偏巧又回乡下祭祖去了。
谢明理父子送往迎来,最后束手无策。
谢明理看着坐在窗前的年轻男子,这样时候了,还收拾得衣衫整齐、丰神俊朗——小秀送衣裳来给他换的——神色淡然,半点不见慌张着急。谢明理怀疑他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并非不放心女儿、救女儿,而是为了看女儿怎么死!
不怪谢明理气愤,若韩希夷真关心未婚妻,早该去请明阳子。
现在,唯有他去郭家,才能请动明阳子。
韩希夷心中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一直思索:
为什么当时想都不想就跟着谢吟月跳下去?
是被她临去前幡然悔悟打动?
还是不忍看她死在自己面前?
还是要揪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他心情乱糟糟的,目光注视窗外,看着天色黑了又亮,现在又黑了,套间内床上那个女子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他要不要去请明阳子呢?
妆台上的镜中映出他的容颜,他抬手摸头发。
谢明理气得浑身颤抖,道:“韩少爷,且省省吧。你就是整理得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眼下我们也没心情打量你。”
本来他还想多说两句讽刺他,让他走的,到底顾忌女儿性命,说不定就等他出手相助,所以没敢说得太绝。
韩希夷转头,淡淡道:“谢伯父真要是为女儿着想,就该放下仇恨和脸面去求郭家、求明阳子。当初郭姑娘病重时,郭老爷可是亲自去江家给江明辉父母跪着磕头恳求的。”
谢明理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又一位大夫摇头离去后,谢明理疾步出了观月楼。
韩希夷以为他是去郭家了。
结果晚饭后,永安堂的王大夫被接来了。
老大夫认真诊治了一番,说很凶险,且病人自己存了死志,他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姑且开一服药吃了试试吧。
谢明理慌忙点头,捧着那方子如同捧圣旨。
王大夫道:“明早若还不醒,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谢明理艰难地对他道:“劳王大夫费心。”
一面将方子交给谢天护,命快去抓药。
王大夫问:“明阳子老先生正在城里,怎不去找他?”
屋里一阵寂静,无人应答他。
半夜时分,谢吟月被灌下第二和药。
丑时末,谢吟月还未醒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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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恳请(求月票)
谢明理跪在床边,手握住女儿的手,歪着头仔细端详她。脑海里,逐一浮现女儿从小到大的形容,牙牙学语时、能跑会跳时、第一次握着她小手教她写字时、第一次带她出现在锦绣堂时……女儿身上,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和情感。
曾经,他当她是自己和妻子欧阳明玉的延续。
谁知,妻子是假的。
可是,女儿是他的,假不了!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锦绣:“帮姑娘梳洗、换衣。”
锦绣没有回应,而是捂住嘴,无声哭泣。
韩希夷起身,走进内间。
他盯着那男人宽厚的后背,讥讽道:“你真是慈父心肠!”
谢明理没有回头,也不发怒,木木道:“你不懂。我的女儿,最是骄傲的。你们不该救她!”
韩希夷倒怔住了。
他想起郭守业父子,是去江家求救了,可听方初说,当江老婆子提出要清哑给江明辉做妾时,郭守业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向床上那个女子,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跳江。
她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即便幡然悔悟也无用。
锦绣和锦云一边哭,一边帮谢吟月擦身,然后换衣。
外间,谢天护和韩希夷都静坐等待,谢明理不知去了哪里。
不知哪里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天还未亮。
天刚蒙蒙亮时,韩希夷走下观月楼。出了谢家。
明阳子和刘心现住在郭家槐树巷宅子里,白天去医馆坐诊。
雾蒙蒙的清晨,韩希夷骑马沿着古街走来。头上、身上全沾湿了。古街、薄雾、骏马、风流清淡的少年,组成一幅水墨画,生动又灵性,早起的姑娘小媳妇们都看呆了眼。
来到郭家门口,他举手敲门。
门房开了门,韩希夷进去,那师徒俩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呢。
他不敢惊动。便在院内石桌旁坐了等候。
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空的。
这时,门房烧了水。拎过来泡茶。
韩希夷忙接过去,道:“我来。”
遂清洗茶具、冲泡,动作十分优美。
等他们师徒练完了,走过来也坐下。
韩希夷忙奉上茶。招呼道:“先生早!刘兄早!”
刘心问:“你这么大早来。你家谁病了?”
他说话向来百无禁忌的,也不管人听了生气。
韩希夷也不会生气,遂将事情原委说了。
刘心先就叫道:“她害得我师妹这个样,还救她呢!不救!”
韩希夷又把目光投向明阳子。
明阳子端起他刚斟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板脸道:“别看我!也别对我老人家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老人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俗人可比的,这些道理对我没用。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这话原不错。然若救了她,她反来害我弟子性命。那我就是害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同样违背了我治病救人的本意。”
刘心道:“对,就是这个道理!”
韩希夷道:“先生,她已经悔悟了。”
明阳子道:“真悔悟了吗?”
韩希夷道:“是。”
明阳子冷哼一声,道:“既这样,我也不要谢家做什么,只要他上门来给郭家道歉,承认自己做的事情。这不过分吧?”
韩希夷道:“不过分。”
明阳子道:“那就叫他们来!”
韩希夷道:“真承认了,就要受律法制裁。这对于谢大姑娘来说,还不如死!”
明阳子道:“怕死就别做!”
韩希夷道:“所以她跳江了。”
明阳子不说话了。
刘心也不知怎么说。
韩希夷轻声道:“若没救她上来,也就算了。可当时,我和方兄不约而同跳下去救她。既然救了,没有个眼睁睁看她再死的道理。晚辈做不到!晚辈想,等救醒她,问明之前种种。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刘心翻眼道:“那她肯定还是要死。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韩希夷摇头道:“不。那时就了无遗憾了。”
没有人能了解他现在复杂心情。
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
恐怕,也就方初能体会一二。
明阳子道:“若救了她,再害清哑怎办?”
韩希夷道:“晚辈绝不容任何人再伤害郭妹妹!谢大姑娘知错能改,总要给她改过的机会。譬如先生救小孩子时,并不知他长大后行善还是作恶。难道先生就不救他了?”
明阳子道:“哼,你倒伶牙俐齿!”
韩希夷道:“晚辈不敢巧言令色。若非怀着一份善念,只以恩怨来行事,当初郭妹妹重病时,方兄也不会请刘兄去救她了。”
提起此事,刘心连连点头。
韩希夷又道:“其实为了郭姑娘,先生也该走这一趟。须知福祸相依,有些事,看似不利,未尝不是积德。郭姑娘遭难时,得众人相助,怎知不是素日宽以待人的结果?”
明阳子不耐道:“你和方小子是怎么回事?先对姓谢的丫头恨得要死,都要抢着娶清哑;这会子又求我救谢丫头。我可警告你们:别对我弟子三心二意的,不然我不放过你们。哼!”
这口气,要方初和韩希夷都要对清哑从一而终?
刘心觉得师傅老糊涂了,言语失当。
然韩希夷虽年轻,也跟着糊涂起来。
他脱口道:“先生放心。晚辈绝不会辜负郭姑娘!”
明阳子认真问:“你要怎不辜负?”
这次韩希夷想了下,方认真答道:“若因晚辈今日缘故,给郭姑娘带来伤害,晚辈愿赔上自己性命。”
明阳子二话不说,命刘心收拾箱子出发。
一面又咕哝:“我说早些离开,你这馋嘴的小子,非要等吃了你师妹的喜酒才肯走。你怎这么没出息?瞧又给我惹来这桩事。”
方家书房,方瀚海坐在书桌后,方初坐在下首椅上,正听方奎回禀外面消息,“谢大姑娘还没醒。听说不行了……”
方初怔住,有些出神。
方瀚海见儿子这样,微微蹙眉道:“你救了她,已经仁至义尽。她抗不过天意,命该如此,奈何!”
方初没有回应,不知想什么。
方瀚海眉头蹙得更紧,刚要说话,就听方奎又道:“还有一事:聂无在外养了外室。那外室今早不见人影。她有一个几岁的孩子,从亲戚家回来找不见娘,急得哇哇直哭。邻居听见了,报了官,这才弄清她和聂无的关系。据那孩子说,他娘这两日有些心不在焉的,昨日特地送他去亲戚家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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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暴露(二更求月票)
方瀚海登时目露精光,问:“这外室住在何处?”
方奎神情有些奇怪,道:“杏花巷。挨着谢家别院。”
方初霍然站起身,道:“一定是谢家!”
方瀚海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好整以暇道:“不会吧!你可别冤枉了好人。你跟谢大姑娘好歹定过亲的,她如今幡然悔悟了,横竖郭姑娘又没死了,就别盯着她斤斤计较了……”
口气很真诚,不注意还真听不出来讽刺。
方奎尴尬,人家父子打机锋,他实在不该在场,又不能退出去,只好低头仔细看自己的鞋尖,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一看,真让他看出花样来了:这鞋子是昨晚他媳妇才拿给他的,新的,青黑的鞋面上用本色线绣着如意纹,期盼他在外平安如意。
媳妇看着不声不响的,对他真是有心!
方奎决定,回头就帮媳妇买几件好首饰,再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也去伊人坊做一件时兴衣裳,陪太太出门的时候好穿。
他这么的,也没能忽略了那对父子间的微妙。
就听方初重重叫道:“父亲!!任谁谋害算计清哑,也别想好过!”又叫方奎,严厉道:“去告诉他们: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屋子弄明白了。墙上、柜子里,都仔细查——那屋子肯定有玄机!”
方奎急忙抬头,看向方瀚海。
方瀚海郁闷了,都说“知子莫若父”。怎么他感觉自己弄不懂儿子心思了呢?方初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先不想,先打发了方奎再说。
因对方奎点头道:“按少爷吩咐的做。”
方奎道:“是。老爷。”
又转向方初,“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初道:“查明情况速叫人来回。”
方奎又答应一声“是”,方才退了出去。
这里,方瀚海看着儿子问:“你为何如此肯定那屋子有玄机?”
方初道:“那日,我从乌油镇回来……”遂将巧合之下救了谢天护、以及谢天护的恐惧表现说了,“当时我便想,谢家定然出了大事。眼下看来。肯定和聂无之死有关。谢天护知道内情。”
方瀚海冷笑道:“这才是天网恢恢呢。”
又瞅儿子道:“我还以为你不舍旧爱,要为谢家开脱呢。真这样,我心里倒要替郭丫头不值了。”
方初这才明白他刚才一番话是讽刺自己。又羞又气,又不能对他发火,便垂眸道:“父亲心中,儿子就是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
方瀚海神色一正。犀利指出:“我怎样看你姑且不论。重要的是你和韩小子都抢着跳水救谢吟月,别人会怎么看?你想过吗?”
方初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间不容发时的反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对谢吟月,再怨她、恨她,曾经的美好记忆也无法抹煞;加上她跳江前的幡然悔悟,才引得他和韩希夷都出手相救。
对曾少爷,他们就没有这份心肠。
谢家别院,观月楼。明阳子正在为谢吟月施针。
谢明理父子和韩希夷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杏花巷内一小院。尤娘子家,县衙捕头带了许多衙役正在屋里院外仔细勘察,墙面、柜后、地面,边边角角都不放过,那架势,真要挖地三尺了。
一个年轻的衙役得了方奎嘱咐,仔细打量尤家和谢家相接之处,又观察尤娘子的卧房格局,最后把目光盯在她床后柜子上。
打开柜子,里面并没有多少衣裳,且颜色不鲜亮;又没有别的珍贵之物,照理不该放在床后这么隐秘的地方。
将衣裳扒拉到一旁,他在柜内摸索。
亏他心细,又是有意查找,终于发现异常。
捕头被叫了来,说是发现暗道。
只是,那暗道从里面被堵实了。
捕头一声令下,令众人找来斧头和锄具,挖开暗道,一面派人去禀告县尊和钦差大人。
谢家观月楼内,明阳子拔了金针,放回药箱。
谢明理急问:“请问先生,小女怎样?”
明阳子抬头,神色不大好。
他一向自信不羁,最痴迷医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若是他露出这神情,表示他无法妙手回春,所以心情不好。
他摇头道:“耽搁太久了。”
谢明理谢天护不明所以,或者是不敢相信坏结果,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问“什么意思?”
明阳子只得道:“老道无能为力。”
韩希夷问:“先生不开个方子,吃了试试?”
明阳子道:“谢姑娘这情形,要先施针令其醒转,然后才好开方用药。人不能醒来,无法救治。”
谢明理见他连方子也不开,就放弃诊治,激怒了,道:“先生若不想治,就别来;既来了,又不肯尽心诊治,是为弟子出气吗?”
明阳子那什么脾气,当即火了。
他瞪眼道:“出什么气?”
谢明理道:“这我如何得知!谁知你那弟子怎么说的!”
明阳子本要反驳,忽然闭嘴,提着药箱拂袖而去。
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不屑和谢明理争辩。以他的名声和口碑,无论谢明理说什么,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韩希夷瞅了谢明理一眼,忙追出去。
明阳子不等他开口,就摆手道:“你什么也别说!我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一则病人耽搁太久,二则病人心里存了死志,万念俱灰,难得醒转。我也不是不肯开方,我看了先前大夫开的药方,并无不妥。所以不再费事。多开一张,就证明我的医术比别人高明了?一样救不活人!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我明阳子是不屑干这种事的。”
这番话谢明理父子听得清清楚楚。
谢明理也知道明阳子的名声,知道他不是没品行的大夫,只是好容易有了一线希望,再次破灭,无法接受,所以口不择言。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床上的谢吟月,不知该怎样。
谢天护看看站着的父亲,又看看躺着的姐姐,除了伤心,还有绝望。他感觉指望不了父亲,便转身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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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绝境(三更求月票)
他对明阳子躬身道:“父亲心焦大姐安危,心神错乱,才言语冲撞了先生,望先生谅解。先生还请稍坐一会,喝杯茶歇息歇息再走。晚辈不懂医术,但晚辈想,先生刚为大姐施针,哪里就能立刻见效呢?不如等一会。若有动静了,先生也能接着诊治;若不能,先生尽力了,我们只有感激先生的。”
明阳子意外地看着小少年,点头道:“如此也好。”
便在桌边坐下来。
韩希夷也坐下相陪。
刘心问师傅:“可有一线希望?”
谢天护正命丫鬟泡茶,闻言看向明阳子。
明阳子瞪了刘心一眼,“若有,我还能被骂吗?”
谢天护目光黯然。
忽听里面锦绣叫道:“姑娘说话了!说话了!”
谢天护大喜,激动地对明阳子道:“大姐醒了!”
明阳子叹道:“没用,那是说胡话。”
谢天护恳求道:“先生再去看看吧。”
明阳子无奈,只得又走进绣房。
谢明理和锦绣听见他来,忙闪开,让他上前。
就听谢吟月喃喃道:“一初……一初……”
明阳子坐下,又开始诊脉。
随后进来的韩希夷听见谢吟月昏迷中不住呓语、叫唤方初,闭目,遮住满眼伤痛。
曾经,她如皓月当空,为世间女子艳羡。
到底是如何走到这步田地的?
临死还呼唤方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正难受间,寂静中他听到“对……不起……希夷……兄……”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床上那个女子。痛苦地在心中回应:“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也,毁了我的幸福!”
可惜,就算喊出来,她也听不见了。
“回光返照!”明阳子收手,无情宣布。
“不!去请方少爷来,方少爷能救姑娘!”
锦绣不顾一切叫起来。
她是知道清哑当年病重时。大夫说要找江明辉解开心结,方能脱离危险的事,她觉得自家姑娘也是因为牵挂方初。所以才这样。
韩希夷看向明阳子,征询他意见。
“谁也不许去!”谢明理怒喝道。
他嘴唇颤抖,在床边坐下,抬手抚上女儿额头。
他谢明理的女儿。不能乞求怜悯。
谢氏吟月。宁死也不能丢失尊严!
谢天护泪如雨下,失声痛哭起来。
锦绣和锦云也捂嘴哭泣。
这时,外面咚咚脚步响,有人喊“老爷,老爷!”
谢明理转头,冲外叫道:“滚出去!”
然外面人很不知趣,依然喊:“老爷,有人从主院后楼进来了……”
才听了这一句。谢明理便霍然站起,大步走出绣房。一句话也没留下;谢天护也惊恐地停止痛哭,呆了一呆,也疯了一样跑出去。
韩希夷和明阳子疑惑对视:这人都要死了,不在这待着送最后一程,还有什么事更重要,要马上赶去处理?
虽疑惑,却没打算管,横竖是谢家事,与他们无关。
谢明理父子刚踏出观月楼,就听楼上锦绣凄声哭喊“姑娘!!”谢明理心一沉,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转回去看究竟。然想起主院后楼的秘密,颤声低唤“月儿!”一面不得不再次踏出脚步。
谢天护站住,喃喃道:“大姐!大姐走了!”
那是他最敬佩的姐姐,虽然他们姐弟有过争执,并未减少半分亲情。他悲痛欲绝,本能转身,忽想起父亲踉跄的脚步,他又犹豫了。
大姐已经走了,可是父亲还活着,却命在旦夕。
瞬间他做出选择:他不能丢下父亲!
他便忍住悲痛,又追了上去。
楼上,谢吟月已经停止呓语,平静下来。
明阳子再次为她诊脉后,站起身道:“生机已绝!”
顿时,锦绣锦云放声痛哭。
韩希夷也落下两行热泪。
死亡带走了一切仇恨和怨怼,却留下了曾经的美好。
这一刻,他深深为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痛惜。
他终于明白,那时为什么会跳下去救她。
苦海无边,回头就是岸。
只要她肯回头,他们都不吝啬拉她一把。
就算没有了爱,曾经的情义也无法磨灭。
可惜,终究没能将她拉回来。
“这样也好。若活着,更艰难。”他看着她轻声道,“来世,你可别再傻了。你如此聪慧,却走到这步田地,太不该了!”
他解下腰间的洞箫,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箫声呜呜咽咽,诉说一个女子短暂的辉煌和没落,诉说他对她曾经的爱恋和痴迷,如梦如幻,演绎错位的命运和结局。
尤娘子家,衙役们已经将暗道挖通,挖进了谢家别院,还挖出了两具尸体,正是聂无和尤娘子。暗道只填了半丈远,后面都是空的,直达谢家主院后楼。
颜侍郎自得信后,便亲自赶来现场主持。
他面上一派肃然,心中激动不已:这两条人命,是年前蒋大人审理的江明辉一案的首尾,也可算作谢家与夏家官商勾结的证据。
谢家,也将要被他查抄。
他的功劳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一等暗道全部挖通,他便上前,要进暗道。关县令等人忙拦住苦劝。颜侍郎道:“不必拦,本官要亲自看个明白,才好审问。”说完便身先士卒,进入暗道。
众人急忙鱼贯而入,捕头衙役点上灯笼在前照亮。
这边,谢明理和谢天护仓皇赶来。
谢明理看着从后楼内冒出的官差,面如死灰。
颜侍郎对着谢明理皱眉,因他不认识谢明理。
关县令忙喝道:“谢明理,聂无和尤娘子可是被你所杀?”
不等谢明理回答,谢天护越众而出,扑通一声跪在颜侍郎面前,喊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他们!是我……”
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叫得有些歇斯底里。
谢明理再不及想任何应对措施,厉声喝道:“住口!”
因对颜侍郎一抱拳,再撩起衣摆跪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是小民一人所为。外面那宅子,是聂无暗中置下的。又挖了这暗道,便于和小民联络。便是连尤娘子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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