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微妙(二更求月票)
沈寒冰忙道:“要快。还有个人也要求她呢,别再被人抢了。”
严纪鹏一个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方瀚海也忍俊不禁。
沈亿三咧咧嘴,道:“还有谁要求亲?”
他心里疑惑:难道这个郭盼弟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以至于儿子像方初一样,要非卿不娶了?
郭大全笑道:“就是上回去郭家的朱少爷。”
郭守业想起来了,觉得朱少爷和盼弟更配些。
这时,方初转来了,在方瀚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瀚海点点头,这才示意他和清哑离开。
方初和清哑穿过街道时,对面伊人坊的二楼,严未央、严未然和林亦真姐妹从窗户内看个正着。林亦真见方初撑着油纸伞,呵护着少女免得她被日头晒,细腰张恒紧随左右,笑容便浅了。
严未央瞥见,心里暗叹了一声。
因自言自语道:“过得真快!当日清哑拍卖画稿,当众逼表哥签下保证书好像还在眼前,谁知那保证竟都成真了。”
林亦明道:“谢大姑娘到底还是被她抢了未婚夫。”
严未央道:“表哥岂是能被女人抢的?清哑根本没抢。和谢家结仇这件事上,是清哑先放下,反而得到了;谢大姑娘一直不肯放下,所以才一再失去,失去表哥的亲事,失去他的信任。”
刻意加重“放下”两个字,自是为了提点几位表妹。
她还有一句话不便说出:她也因为放下韩希夷。才能获得现在的美满姻缘,可见退一步的确能海阔天空。
林亦真聪慧过人,一听便明。
她幽幽道:“郭姑娘这番苦心。既是为方家,也是为大表哥,使他免做不孝不义之人,不但令人钦佩,更加令人敬服。”
这算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严未央赞赏地瞅了她一眼。
清哑带着方初进入伊人坊,从大堂右边角门一僻静通道上楼。上楼后,左拐便是清哑的私人起居室。专门给她来伊人坊上工时用的。起居室并列两间,左面是闺房,右边是书房兼厅堂。都临街。临街的墙面上开有大玻璃窗。
厅堂被槅扇罩隔成里外套间。
方初便在外间茶几边靠椅内坐了。
因打量整个屋子:套间内窗户上悬挂米白起墨竹的轻纱,用雕镂精美的原木钩勾起;窗下,左边是琴案,右边安置了一大玻璃缸。里面养着水莲。莲下各色金鱼;当中一张圆桌配四个绣凳,墙角又有两盆幽兰,静室生香。外间侧全是书柜、书架,满满的书、画和图册陈列,加上宽大的书案等,扑面而来的都是书卷气。
他又把目光朝左边闺房看去,透过月洞门,只看见一只半人高的青花山水人物方形大花觚。并紫檀条案上青烟袅袅的小玉鼎,里面便看不见了。
清哑对他道:“你在这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一面说,一面提起青花团龙纹提梁壶为他倒茶。
方初笑拍身边茶几:“先坐一会。”
一副舍不得她走的样子。
清哑果真去另一边坐下,把茶递给他,“喝茶。”
方初接过茶喝了一口。
她就两手托着腮,撑在茶几上看着他。
方初也看着她,目光沿着她五官描摹。
什么也不说,情丝静静缠绕。
正在甜蜜时,外面有人说话。
然后细妹进来道:“姑娘,墨玉来请姑娘,说严家送饭来了,蔡三奶奶请姑娘和方少爷过去吃饭。”
清哑听了忙对方初道:“一起去。”
一面起身去拉他,很高兴他们可以不用分开了。
方初道:“会不会冲撞了客人?”
口里这样说,早已站起来,随着清哑往外走。
到门口,墨玉笑着接道:“不怕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都回去准备晚上的乞巧会去了。才得了消息说织造大人邀请呢。”
方初恍然,又疑惑道:“可是大人没请几家呀。”
墨玉笑道:“所以她们才要忙忙地赶回去,都去钻门路、找人带去了。这可是不多得的机会,谁不想去呢。”
方初和清哑这才明白,彼此一笑。
至那边,饭菜早摆好了,只有严未央表姊妹们在;方纹特意陪高云溪和郭盼弟等女在另外房间吃,省得她们当着大哥面不自在。
严未央举杯对方初笑道:“表哥,咱们姊妹特地陪你和郭妹妹吃饭,恭贺你们心想事成、百年好合!”
还没成亲呢,先把这恭贺的话说了。
方初含笑道:“谢各位妹妹盛情。”
目光扫一圈众女,仰头干了。
清哑见席上全是方初表妹,尤其是林亦真,是方老太太为方初准备的“替补队员”,即便她眼下和方初大事已定,也不由得不关注。
她目光纯粹,向来看人直透对方心底;严未然和林亦真心里本就有一段微妙心事,哪禁不住她这样看,不免露出局促形态。
清哑立即发现:林亦真和严未然都不对劲!
这纯粹是女儿家的直觉,或者说是情人对伴侣的直觉:感觉她们对方初刻意躲闪,又忍不住悄悄关注;对自己时眼神失落黯然,又羡慕嫉妒,又想摆出坦然模样,那一种微妙情态明显的很。
严未央才是真坦然,尽管一直和方初说话。
又譬如林亦明,对清哑气鼓鼓的,但也就止于此。
清哑便留意那二人,心里无限疑惑,又忐忑不安。
她**裸的怀疑眼神,林亦真首先承受不住,先举杯道:“郭姑娘,姑娘今日一席话,令人敬服;也为闺阁女子增光增色,将来必是一段佳话流传于世。我敬姑娘一杯,祝……祝姑娘和表哥相守一生!”
清哑举杯相迎,道:“我们一定会相守一生。”说完陪她饮了。
放下杯子,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最佩服严姐姐……”
刚说到这,方初给她夹了个清蒸狮子头在碗里,冲她温柔一笑,示意她吃,“舅舅家的厨子清蒸狮子头做的最美味。你尝尝。”
清哑当然喜欢,可是那狮子头有小儿拳头大,她觉得太大了。
才一犹豫,方初立即用筷子分成两半,夹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清哑对他笑一笑,低头吃起来。
吃一口道:“很鲜嫩。”
方初侧首问她:“还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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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服装秀(月底求月票)
清哑摇头道:“不要了。你吃。”
方初才吃起来。
林亦明见不得两人亲密,故意打岔问清哑:“郭姑娘刚才说最佩服严表姐什么?”
清哑咽下口里的东西,刚要说话,方初又舀了一勺龙井虾仁来了,“尝尝这个。清新鲜美的很,一点不腻。”
清哑忙又低头吃虾仁。
林亦明暗暗恼火。
清哑吃了一口虾仁,刚抬头,方初又道:“帮我舀些鱼羹。”
排座时,清哑特地坐在他左手边,就是怕他左手不便,好帮助他的,此时听他要鱼羹,忙放下筷子,帮他去舀。
舀了两勺鱼羹在他碗里,瞅着他,眼底露出了然——你不想让我说严姐姐的事,不想我暗示林表妹她们!
方初见她这眼神,不由一笑,算是招认了。
清哑冲他轻轻皱了皱鼻子,没再提之前的话。
于是,她便一心一意伺候他吃饭。
众女便发现,方初看一眼那道菜,再看向清哑,清哑立即就帮他搛来;她搛来了,他吃了必定要对她微笑点头赞许,也不知是赞菜好,还是赞她搛的对他口味。
严未然和林亦真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一时饭毕,撤了碗碟,端上茶来。
大家便喝茶闲聊,气氛才轻松了。
严未央健谈,说起今日开张情形,“比湖州府那间铺子开张轻松多了。这边官宦少,都是行内熟人;我又带了两个针线师傅来。都是老铺子做熟了的,也不用郭妹妹亲自出面,都能应付过来。”
林亦真道:“今儿晚上要参加乞巧会。若你们早些日子开张。咱们还能穿着新做的衣裳去。都穿新衣裳,那看了才整齐呢。”
严未央失笑道:“说得像你没有新衣裳一样。”
清哑道:“女人衣柜里总少一件衣裳。”
严未央等人略一回思,都明白过来,一齐都笑了。
因说起各地时兴的衣服款式、古往今来服饰的变迁等,众女谈兴越发浓了,充分显示女孩子对服饰的天生兴趣。
方初坐在那听她们说,并不十分插言。也不特别留意哪一个,大多时候注视着清哑,一副陪同她的模样。
清哑偶发见解。林亦明总是鸡蛋里挑骨头,想出各种理由打击她,总说她过于大胆,又说她设计的衣服不适合闺阁女儿穿等等。
清哑倒没和她争辩。因为两人观念跨越时空差异呢。
但她总挑清哑。清哑便不耐烦,因对方初道:“你说男子眼中的女儿家,和女子看的不同,我想起来:其实女人的衣服应该由男人来评,才合适。我爸爸……我爹就常为我娘选衣裳。”
她差点说漏了嘴,急忙改口。
听了这话,严未然等人还没怎样,毕竟她们和郭守业吴氏不熟。严未央吃惊道:“郭伯伯帮伯母选衣裳?”——他能有那个情趣?
清哑要点头,艰难地点不下去。
方初目光一闪。道:“这话倒是。你们刚说了那么多,我都没插嘴,因为和你们看法不一样。”把话题轻轻岔开了。
林亦明急忙问:“怎不一样?”
林亦真和严未然也都注视他,好奇清哑说的“男子眼中的女儿家,和女子看的不同”,那么,在他眼里,她们是怎样的呢?
虽羡慕他和清哑谈这样的话题,她们却是万万不敢问的。
方初被众女注目,并不局促,道:“我觉得清哑说的对,诸般衣物视场合不同穿着,若赴宴总以端庄大气高雅等为主;在家总要轻松随意,便大胆些也无妨;若外出游玩,要突出亮眼、简便活泼……”
林亦明冲口道:“你就偏向她!”
林亦真忙喝道:“妹妹别胡说!表哥说得有道理。”
因见方纹进来,趁机站起来告辞,说纹妹妹晚上还要去乞巧会呢,要早些回去准备,大家便都纷纷起身。
方初和严未央派了妥当人护送她们。
待人都走后,严未央对清哑二人笑道:“我要小睡一会。你们请自便。”还调皮地对清哑眨眨眼。
他二人回到这边,清哑对方初道:“我没说。”
没头没脑三个字,细腰和细妹听了都糊涂。
方初却知道她指刚才他拦住她,不让她用严未央的选择来点拨表妹的事,见她一副卖好的样子,他道:“我记着呢。”
清哑目光从他脸上溜过,笑,仿佛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一样,表示“你记着就好。”不定哪天她就翻出来了呢。
方初便想,这是欠她一个人情了。
他欠她许多许多,一辈子都被她攥在手里。
他也不坐下,在屋子里打转,看她书柜里都收了什么书,那些图册都是什么。抽出一本翻开来看,原来里面绘制的是各类服饰图样。
正看着,清哑送了杯茶来给他。
眨眨眼,又小声道:“等我一下。”
他不知她要干什么,眼看着她闪身进了闺房。
他虽然很想跟进去,却不好跟进去。
他便心不在焉地翻看图册,一边等她。
不大工夫,她又出来了,换了一身浅黄绣黑金穿花蝴蝶的衣裙出来,也不是特别新奇的样式,纤腰束起,不盈一握,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也不出声,只以秀目询问:“好看吗?”
他眼睛一亮,点头道:“好看。”
想了想又道:“你穿这样的,显活泼些。”
清哑欣喜,一闪身又进里间去了。
方初纳闷,他还没细评呢。
须臾,清哑又出来了,又换了一身粉红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两手抱着他右臂,轻轻摇晃,眼看着他笑。
方初柔声道:“很好看。像荷花仙子。”
话音刚落,她又轻捷地闪入里间。
方初这下知道了,便靠在桌边,含笑等待。
果然,一会工夫,她又换了一身出来了,依然在他面前转圈,走几步,然后笑着,居然一蹦到他跟前,拉住他手仰面问:“好看吗?”
“这么开心?!”
他想,一面深深看进她眼底。
同时,心里生出冲动,想抱住她。
她被他的目光看羞了,又要回身走。
他忙反拉住她,道:“我还没说呢。”
她立即站住,虚心等待他提意见。
他好奇地问:“这些衣裳是?”
清哑道:“样品!”
方初“哦”了一声。
清哑又道:“我做模特。”
方初疑惑道:“磨特?”
清哑道:“就是……当衣裳架子。”
短短几个字,方初听懂了。
他道:“我来帮你装扮。”
说完拉着她走进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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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处*男(月底求月票)
这是一间精致优雅的绣房,床帐箱柜齐全,博古架上各色陈设,墙上挂着山水画,又有一幅“宁静以致远”的字,是清哑自己写的。
到妆台前,他将清哑扶坐在绣凳上,亲自为她挑选首饰佩戴;又告诉她这衣裳在领口斜襟绣什么花,带什么手镯,系什么样的腰带,穿什么样的绣鞋……十分有见地。
清哑对着镜子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方初不在意道:“见多了就知道了。”
一面把一颗金绿色猫眼石的耳坠往她耳上挂。
那白嫩透明的耳垂,捏在手中如同软玉,他心一颤。
清哑忽然转过头,问:“你帮许多女人打扮过?”
因她转头,方初穿滑了手,没穿上,听了这话,手一抖,那猫眼石便掉在地上,“叮”一声清脆细腻的响。
他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黑着脸瞅她。
“不许胡说!哪有许多女人。”
他被她的丰富想象给气着了。
他何曾帮女人打扮过,连谢吟月都没这荣幸。当然,谢吟月也不会带他进香闺,把衣裳一套一套穿给他看。——她和清哑完全不是一样的女子。
呵斥了一声,见清哑无辜眨眼,他又心软了,放柔了声音解释道:“亏你这么聪明。我出身织锦世家,从小什么好衣料和衣裳首饰没见过?就是要靠这个锻炼眼力,不然如何分辨织锦品质高下和优劣!”
清哑这才明白。歉意地对他笑笑。
他重新帮她穿上耳坠,又道:“不许瞎想!”
清哑听话地点头,道:“嗯。我相信你是处男。”
方初看着镜子中的少女。如木雕泥塑。
清哑见他不动了,诧异地看向他。
方初一见她这样,急忙拿起另一只耳坠帮她穿,生恐她问出“难道你不是处男”这样的话来。他脸烧得厉害,猜她说的“处男”就是指“童男子”。从来只听说“处子”,没听过说“处男”的。
“处男”,真亏她能想得出!
他本来就手残了一只。如今更穿不利索了。
手抖啊抖的,他终于帮她穿上。
他松了口气退后,决定再不干这苦差了。
为何说是“苦差”呢?
和少女耳鬓厮磨。他怎能不心猿意马;可是她一派天真,懵懂无知,很享受他的伺候,衬得他心思卑劣、用意不纯。竭力装做无事人一样。只专注挑选衣服首饰,觉得自己简直是活受罪。
清哑站起来,到大穿衣镜前左照右照地看。
一看之下,那光彩照人的效果,果然与她素日形象不同,典雅中透出贵气来,有股大家闺秀的韵味。
清哑道:“晚上我就穿这身。”
方初含笑点头道:“我就是为你晚上准备的。”
清哑喜欢,舍不得脱。转来转去好一会。
因想起还要试其他衣裳给他看,忙叫他出去。
方初慢慢转身出去。坐在椅子里等。
这时光又幸福又痛苦。
待要说不要她试穿了,又舍不得——
这机会,是随便能赶上的吗?
少不得忍耐些,陪她开心。
于是清哑继续表演她的服装秀。
也不是白看的,她觉得方初很有眼光,每套衣裳她都请他指点优劣,适合哪类人穿、在什么场合穿等;又作些添加修改、配什么珠宝首饰,所有建议和意见,她都认真笔录下来。
鉴赏了一套又一套,方初也看得眼花缭乱。
同时,他心也止不住躁动,身体也跟着躁动不安。
幸亏墨玉过来请问:她奶奶问郭姑娘,什么时候动身去诸葛府上。清哑伸手掩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怎办?”
方初急忙道:“那就睡一会。”
又对墨玉吩咐道:“叫你们奶奶等一会。去太早也无用。”
墨玉忙去告诉严未央。
这里,方初对清哑道:“你进去睡一会。我叫人去郭家告诉伯母一声,要她们走的时候从这里绕一下,接上你,咱们一块去。”
清哑上午和书生们对阵,下午演示了半天服装秀,实在累得不行了,便听他的劝,去里间床上休憩片刻。
方初哄得她睡了,自己也在外间椅子上歪着,闭上眼,狠狠松了口气,调整平复躁动的身心。
夕阳西下的时候,清哑第三次来到织造府,走在通往莲花湖的青石路上,遥望莲花堂两岸楼台亭轩,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物是人非。
织造府的花园依旧美如仙境,主人却变了。
来参加乞巧会的客人也不是同一拨人了。
诸葛鸿子嗣并不兴旺,只有一子一女,长女诸葛瑜今年才十二岁,儿子诸葛瑞今年十岁,所以,他夫妇只得亲自操办乞巧会。
他借着为清哑出头的机会,趁机邀请有头有脸的商贾们,将这乞巧会办成了他进驻霞照的首次富贵圈聚会。
因江南刚经历大灾,他也刚上任,自然不好美酒盛宴、歌舞升平,那是递把柄给御史弹劾,只需弄些茶水果子,招待众人喝茶罢了,横竖这些锦商们都是富豪,不在乎他的吃喝。
如此省事省心,又送了人情,十分划算。
女子在南岸轩堂;男子在北岸,这点并没有改变。
谢吟月谢天护都没来。
商家不比朝廷官员,要按制丁忧守孝,商家有人亡故,买卖是无法停的,还得出头做生意。但类似今日这样的聚会,有孝在身的人是不便参加的。韩希夷也是一样,但他却来了。
蔡铭在傍晚时也赶到了,一是来接严未央,再就是为清哑请赐牌坊的事,来告诉她朝廷方面的相关进展。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同窗好友。
内中有一叫崔嵋的举子和赵怀是同乡,遂去探望他。
正好赵怀余辅等人在集香茶楼铩羽而归,正在告诉另一拨往关县令处谏言的书生们详情经过;又说郭织女义正言辞,说他们只会对着遭难弱女子“夸夸其谈”,众书生如何肯认这个罪名!
崔嵋听后很不满,也很不屑。
他不但有才学,且通晓官场权变,安心要在仕途上大显身手、一展宏才。他有些家世背景,与夏流星、蔡铭等人交好。他极赏识谢吟月,初次结识她时,她已经和方初定亲,他才没有别的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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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合奏(1)(月末求月票)
对于谢、郭、方几家纠葛,崔嵋自有一套理论和看法:
他以为,商场与官场没什么两样,这织造行业更与官场息息相关,几家纠葛无法用对错来衡量,不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胜者为王败者寇,谢吟月输给了郭清哑,所以她便付出了一系列代价,承受了一个女子不能承受之后果,非是她做得不对;若她胜了,郭清哑不是无声无息消失,便是被当做妖孽烧死。
郭清哑一介农户之女,短短几年让郭家跻身于锦绣堂,与织锦世家齐名,自有她过人之处,并非她比谢吟月品格高尚。
郭清哑几次退亲、又被掳劫,居然要朝廷赐贞洁牌坊,实在是难以叫人信服。她说是为了方家认可,更可笑了,靠赐牌坊为其正名,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
但清哑质问余辅那些话无不义正言辞,关于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说,他自思也难以驳回;也不会蠢到去指责一个女孩子不该活着回来孝亲长、报效国家、造福百姓,他要另辟蹊径。
因此缘故,崔嵋等人央求蔡铭带他们一起赴会。
蔡铭不以为意,以为少年风流,想借机瞧美人而已,就带他们来了。诸葛鸿也未敢小瞧他们,谁知他们中将来不会出个状元榜眼什么的,甚至位列宰辅也不是没可能,都客气接待了。
莲花堂北岸敞厅内,诸葛鸿听说方瀚海在集香茶楼当众允了儿子和郭织女的婚事。哈哈大笑,恭贺方瀚海和郭守业,喜结亲家。
众人都识趣。都纷纷朝二人贺喜。
方瀚海和郭守业皆喜气洋洋,一一答谢。
正喜庆的时候,忽听有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方瀚海敏感不对,朝说话人瞧去。
正是崔嵋,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看着众人。
方初见父亲沉脸。不愿他亲自和一个晚辈争持,挺身而出,问道:“崔二爷这话大有深意啊。何不说明?闪烁其词岂是君子所为。”
崔嵋道:“正有一事不明,要向方少爷请教。”
方初道:“请讲!”
崔嵋道:“郭织女品性高洁,自不必说。在下也曾听人言道,织女一向不在乎世俗眼光。率真执着。我行我素;这次为了得到方家认可,居然上请朝廷赐造贞洁牌坊,实在与她素日言行不符。方家先不认可这门亲事,现在又承认了,岂不是不看重织女人品看重牌坊?这是娶牌坊呢,还是娶一个名声呢?”
蔡铭抢先道:“方家被织女诚心感动,并不在乎牌坊赐与不赐。现在牌坊并未赐下来,方家不是已经认可这门亲了吗!”
一面说。一面不满地瞅他。
若事先知道他会这样发难,定不带他来。
崔嵋嘲讽道:“那也是郭织女此举闹得沸沸扬扬。方家有了面子,才顺水推舟答应的。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名声和脸面而已!”
换言之,此举就是沽名钓誉!
方初冷笑道:“人生在世,谁不要名声和脸面?崔二爷寒窗苦读,若说一心报效国家,没有半点扬名的私心,说出来恐怕在场没有人会相信。只要立身正,这并不丢人;就怕居心叵测,那便是国之不幸了。”
崔嵋笑道:“方少爷说得有理。在下正是为了立身扬名、光宗耀祖,才寒窗苦读。这么说,方家确是因为牌坊才娶郭织女的?”
方瀚海被这刁钻的推论惹恼了,张口就要回应。
方初拦住父亲,也含笑道:“是与不是,随便世人评说。只要我与郭姑娘甘之若饴,又关他人什么事呢?我听蔡三爷说崔二爷眼光阅历都不凡。既如此,崔二爷当知任何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若眼下崔二爷不能体会他人难处,有朝一日等进入仕途,必能会亲身体验。那时还希望崔二爷说话能如今日这般理直气壮。”
崔嵋道:“非是在下爱管闲事。郭织女本不在乎这些,为了方家认可她,被逼得向世俗低头,岂不是沽名钓誉?这桩亲事也不过是个交易,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方初冷笑道:“这桩亲事是不是交易,并不由你说了算。我等行事,重在本心,做出来任人评说;不像某些人,只会嘴上夸夸其谈。”
说完冲对面高声道:“郭妹妹,今日七夕之夜,承蒙织造大人和夫人为你举办这乞巧会,你我该当答谢;再者,这恐怕将是你成亲前最后一次参加乞巧会,当留下一曲,以作纪念。与愚兄合奏一曲如何?”
对面静了一会,一道清润的声音答道:“好!”
众人本为崔嵋大胆犀利的话吃惊,听了这话更吃惊——
他一只手只剩下半截,如何与郭织女合奏?
方瀚海被崔嵋惹得大怒,但他心机深沉惯了,当然不会贸贸然当众怒斥一个后生晚辈,哪怕泄出一点被撩拨的怒气,也有损他的颜面,因此一面思忖回应,一面看儿子如何应对。
听方初要和清哑合奏一曲,他也傻了。
崔嵋疑惑道:“方少爷说要‘合奏’?我没听错吧?”
方初道:“你没听错。”
崔嵋问:“方少爷如何与郭织女合奏?”
方初道:“这有何难!情深不悔、心意相通,自能合奏。”
这算是反击他“这桩亲事不过是个交易”的话。
崔嵋倒疑惑起来,没敢嘲笑他,且看他如何。
蔡铭韩希夷等人都盯着方初,都紧张起来,又疑惑:吹箫?弹琴?吹笛子?无论哪样,就凭他缺了四指,都无法完成啊!
清哑虽然不知这边出了何事,但她信方初,因此一口答应了。诸葛夫人下帖子请她时,就已经对她打过招呼了,说晚上要请她弹琴,故此她今日是带了琴来的,就是从方家买的蕉叶琴。
当下细妹捧了琴来,交给清哑。
方初也踏上拱桥,向对岸行去。
到对面游廊下,清哑早已等候。
见面,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未说,从她手中接过琴来,两人并肩朝水边凉亭走去,又一起登上凉亭二楼。
那时,天色尚未全暗,他们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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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合奏(2)(月底求月票)
到上面,清哑问:“弹什么?”
方初道:“今晚七夕,你说弹什么?”
清哑便不出声了,只是笑。
她示意他先坐。
她因为他手断了,事事让他先,落在下面众人眼中,则是她对未婚夫婿恭敬又不失体贴,很守女子本分。
方初拉她一起坐下,看着她柔声道:“今晚咱们尽情弹。”
清哑听话地点头。
方初便朝下面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以左手半截手掌托起清哑右手,放到背后,“把右手背起来。省得他们说我们作假。”
清哑便明白了,全力配合他。
手背好了,看着他悄声问:“可以了吗?”
方初没有回答,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看她,因为想看她,所以就看她;还为了静心,要摒除心中杂念,摒除刚才和崔嵋争论的怒气,方能全心全意地投入操琴。
这样当众联弹,不为卖弄,不为输赢。
这是用全部的情感来体验他们的爱。
清哑很快被他吸引,也痴痴地看着他。
从第一次见面争吵,到如今坐在一起,他们走过了漫长的一段人生旅程,也经历了沧桑的心理历程,他们都无怨无悔。
两人深情凝视,眼中只有彼此,忘记了下面的人。
清哑忍不住道:“方初,我喜欢你!”
方初柔声道:“我也是。时时刻刻都想你!”
清哑呢喃:“方初!”
方初轻语:“清雅!”
凑近她一些,喃喃道:“爱你之心。天地可鉴!”
清哑想了想,道:“爱你之心,星月为证!”
说完。还抬头瞧天上——
嗯,有一弯月牙也有星星!
方初被她天真的模样逗得想笑,又柔情泛滥,自问道:“要怎样爱你呢……”
想拥她入怀,亲她怜她,在星空下坐到地老天荒!
怎样都不够,心中都不足。老像缺了一块不圆满,须得将她嵌入体内,合二为一。方能满足。
清哑忽想起来,道:“还要弹琴呢。”
手先就按了下去。
方初也伸出右手。
下面人看呆了——
难道他们要各出一只手弹琴?
不等他们试想这种可能性,上面琴音已经传了下来。
众人坐不住了,一起蜂拥至游廊下。仰面盯着那两人。
无论南北两岸。在前看还是在后看,都看得很清楚:他们背着两只手,各自只出一只手,一按,一弹,互相配合。
可是,听在耳内,明明是和谐的琴声。
岂止和谐。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妙。
似龚先生、韩希夷等人,无不是音律高手。皆听出琴音虽纯净,却充满浓浓情感;这情感超脱了世俗的爱恨情仇,升华到极致,“情到浓时情转薄”,清淡隽永的琴音,令人沉迷而不自知。
世人都说,知音难觅。
伯牙相遇钟子期,乃千古知音。
眼前二人联手操琴,心、神、意无不高度契合。
这般水乳交融,又岂是“知音”二字可以形容的?
南岸女子中,林亦真捂住嘴,泪如雨下。
其他女孩夫人稍通音律的,均听得落泪,因为感动。
若自己也能有这样一个相知相爱的人,夫复何求?
什么牌坊,什么宣誓,不过是他们解决世俗问题的手段而已。他们心中,并不需要这些来证明他们的爱,他们彼此已深深将对方刻入心中,如同那天上的月亮,无论升起落下,都恒久存在。
韩希夷情不自禁,起声唱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既不能融入她,也要陪伴她、守望她!
哪怕这歌是给他们做陪衬,他也无悔!
一曲唱完,已是满脸泪水。
至此,他才信清哑脱困那日对他说的“有些人面对一辈子,哪怕互相扶持,也不一定有爱;有些人只相处很短时间,却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龚先生自语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上面,方初和清哑已经弹完《迢迢牵牛星》,又转入下一曲……
他们一直不停地弹奏,沉浸自己的世界中。
众人更吃惊:能联手弹一只曲子,可以说他们练习多,熟练了;会弹这么多,随时能弹新曲,只能说他们真正达到了心神合一的境界!
崔嵋发现自己闯祸了。
今日一过,方初和郭织女联手弹琴的事将传遍天下,郭织女为方初请赐牌坊的举动会更得人心,获得更多支持;他却嘲笑这桩亲事不过是个交易,为的是个‘利’字,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他也顾不得听琴了,急速思忖应对措施。
方瀚海忘了崔嵋这个始作俑者,听得双目湿润。
他暗自庆幸,在得到清哑请赐牌坊的第一时间就决定接纳她,没有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总算对得起儿子,对得起方家。
方初和清哑这一弹,就是一个多时辰。
直到天色全黑,一弯上弦月挂在天上,两岸游廊下各色彩灯都点燃,绚丽的光芒照在水上,水莲格外朦胧神秘,美丽非常;月、灯、水莲等印在水中,上下交织,和着琴声,更添旖旎。
不知何时,琴音停住,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喧哗。
人们静静地看着上面那对人,满心柔情,久久不散。
寂静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崔嵋浅薄,误会了方少爷和郭织女的深情,深感惭愧。还望方少爷和郭姑娘能海涵!”
方初看着下面那个弯腰作揖的身影,轻哼了一声。
“反应真快!此人不简单。”他想。
“他做什么了?”清哑低声问。
方初道:“回头再告诉你。”
说完左臂抱琴,右手牵着她,小心翼翼下亭。
下来,严氏和吴氏早在下面等候了,方初将琴交给严氏,清哑交给吴氏,对清哑笑一笑,说“我过去了。”
清哑道:“嗯。你去吧。回头我雕个花瓜给你吃。”
方初笑道:“你雕,我肯定能认出来。”
严氏吴氏笑眯眯地等着两人说话,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等他们说完了,方初上了拱桥,才一左一右拥着清哑往大花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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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得与失(求保底月票)
方初到北岸,崔嵋接住,再次道歉。
方初淡淡道:“崔举人不必如此。在下说过,在下和郭姑娘做事重在本心,世人如何评说,那也由得他。”
崔嵋笑道:“虽如此说,到底是在下浅薄了,当致歉!”
方瀚海道:“郭织女刚烈清白,敢堂堂正正向朝廷请赐牌坊,就不怕天下人评说,方显她光明磊落。崔举人自然也能说上一二。倘若织女藏头缩尾,不许他人妄言,岂不是心怀鬼胎!”
崔嵋嘴上道:“那是,那是。”
心下却想道:“上午才在茶楼威胁众人,现在又说得这般大气!”
方瀚海似瞧出他心思一般,冷笑道:“虽说郭织女不怕任何人评论,却也不能任人恣意污蔑。似余辅等人在市井中恶意中伤郭织女,岂是读书人所为?而崔举人当着诸葛大人和县尊大人和诸位的面提出看法,堂堂正正,大家有问有答,才是辩驳的意思,不会让人怀疑心怀叵测。”
崔嵋干笑两声,道:“方老爷说的是。”
郭守业见他那样,还想说两句丧谤话出气,被方瀚海拉住了。
方瀚海道:“走,咱们去那边和大人说话。”
蔡铭也忙过来打哈哈,方将这一节混了过去。
因将崔嵋拉到廊外阴影处,皱眉道:“你今日所言,确有些出乎人意料。早也没听见你有这层意思?”
早知他这想法,他也不带崔嵋来了。
崔嵋赔笑道:“不过替郭织女有些不平罢了。才多嘴说了两句。蔡贤弟原谅愚兄唐突。”
蔡铭似笑非笑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你是为郭织女不平,到像是为别人鸣不平似的。”
崔嵋忙笑着挽住他,道:“贤弟。若非愚兄这一唐突,你等怎能听见这无上妙曲?还是两人联弹。这可是旷古未闻的奇事。”
蔡铭道:“这说得倒是。你还有功了!”
崔嵋呵呵笑道:“不敢居功,但求贤弟别怪我就是了。”
说罢,两人重新进了大花厅。
方初正向诸葛鸿躬身道:“谢大人为郭妹妹费心!”
诸葛鸿急忙扶起他,感叹道:“郭织女如此大义,本官做些小事,是应当的。你们这一对人。真感人至深哪!本官今日算见识到了。”
又对方瀚海道:“有如此佳儿佳妇,方老爷好福气!”
又转向郭守业道:“郭老爷也好福气!”
众人纷纷恭贺,一时间厅内气氛活跃起来。
龚先生和蔡铭等方初应酬一圈后。便将他拉到一旁,询问他如何做到和清哑联手弹琴的,是否练过多日等等。
方初含笑一一解释。
众人惊叹不已,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韩希夷坐在角落阴影中。形单影只。
再说对岸,清哑回到花厅,诸葛夫人带着女儿诸葛瑜迎上来。诸葛夫人拉着清哑的手,赞道:“郭织女真天资过人。和方少爷情深义重,令人感佩!”
一面对诸葛瑜道:“瑜儿,郭姑娘琴艺非凡,你有机会要向她讨教。若能得郭姑娘指点一二,是你莫大的荣幸。”
诸葛瑜满眼钦佩地看着清哑。道:“是。”
清哑倒不知如何说好了。
想了一会,道:“诸葛妹妹若有兴趣可去找我。”
她也不好说上门教。谁知人家是不是客套呢。
诸葛夫人却很欢喜,说只怕打搅她云云。
她主张女儿亲近清哑,给了其他人强烈暗示:她这官家夫人小姐都不嫌弃清哑,可见清哑被赐牌坊已是准的了。
严氏满面春风笑道:“她们女孩子,正该多亲近。”
一时间,众女蜂拥而至,围着清哑问这问那。
方纹张口闭口“清哑姐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清哑并无忌讳,无论她们问织锦织布还是别的,都能作答,虽然话语简洁,却让女孩儿们不受忽略,对她亲近起来。
清哑受捧,郭家女儿跟着受捧:盼弟和巧儿都被人围着,有本来就和她们交好的,也有刻意来攀交的,还有安心巴结的。
盼弟说话很小心,话语比之前少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前次在严未央的婚宴上无心之言给清哑姐姐带来莫大祸事,如今恨不能把嘴巴缝上不说话才好。
巧儿就不同了,在一众小女孩中,如鱼得水。
她扯着严暮雨道:“暮雨姐姐,我们放河灯去。”
严暮雨却问:“巧儿,你会两个人弹琴吗?”
说着,眼光瞟向那边桌上清哑的琴,很想试试的样子。
梅如霜梅如雪等人闻言也都期盼地看着巧儿。
她们这点年纪,哪里知道什么叫做心意相通,以为清哑和方初联手弹琴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法,巧儿是清哑的侄女,一定学了。
巧儿很享受众人羡慕追捧的目光,这荣耀是姑姑带给她的;但世上任何事都有得必有失,眼下,她就面临难堪了,这也是姑姑带给她的。
因见众人都瞧她,她又不能撒谎说会,只得老老实实道:“我还没学会。”其实她今天才知道姑姑能两人合伙弹琴。
众女孩听了一齐失望。
梅如霜恨铁不成钢道:“你太不用心了!”
巧儿羞愧,急道:“我也不能一天就学会弹!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我就使劲吃,我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呀!”
她深深觉得:作为织女的侄女,压力很大。虽然天天有好吃的,再不用为个鸡腿和哥哥弟弟争,但她觉得自己不如从前快乐了。
要学认字要读书,姑姑说这是基础,不认得字什么也学不成。
姑姑在织锦大会上得了头名,还被封为织女,她得学织锦织布。
姑姑开了伊人坊,女孩子们都羡慕,她要学设计衣裳、学画画。
姑姑和谢吟月打架,让她立志要学练武。
姑姑和方叔叔联手弹琴,她被逼得又要学琴。
姑姑会做菜、会跳舞、会喝酒……
小女娃想着姑姑会的那些,真心觉得很疲累——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放河灯许个愿。
许愿内容:早晨多睡会,白天多玩会,功课少点,大人的希望低点,严暮雨她们别老什么事都跟她比,她其实很不容易的!
可是严暮雨她们看她的目光,好像她有这样一个姑姑白白浪费了,什么也不学,太不争气了。谁知道她的苦处和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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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调*戏(求保底月票)
严暮雨见巧儿颓丧,忙安慰她道:“你慢慢学。学会了教我。”
忽然又想,巧儿就算跟郭姑姑学,没几年也学不会,不如自己直接跟郭姑姑学,郭姑姑肯定比巧儿教得好。明天哥哥学堂里休沐,找个理由和哥哥一块去郭家玩,奶奶不说,爷爷是肯定赞成的。
于是,她急忙又道:“巧儿,明天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巧儿爽快道:“好。明天方叔叔要去我家提亲,你一块来。”
严暮雨欢喜道:“真的吗?我爷爷说他做媒人呢。我就跟爷爷一块去。”
小女孩们听了羡慕:方家果然要和郭家结亲了!
梅如霜心痒痒的难受,高声问:“郭巧儿,你请不请我?”
那腔调好像赌气,只要巧儿回说“不”,她便要指责巧儿小气。
巧儿眼珠转了一转,故意拉长声音道:“当然——”梅如霜瞪大眼睛死盯着她,似乎预见她说不请,嘴巴已经撅了起来——“请你!”
梅如霜怔了下,才咧嘴笑了。
她嗔道:“算你还大方!我带一样好东西给你。”
巧儿笑眯眯道:“好。如雪姐姐也来。”
她也挺会做人的了。
梅如雪微笑着点点头。
巧儿趁机道:“我们放河灯去。好好玩的!”
小女孩们便叽叽喳喳地商议折河灯;折好了,又跟蝴蝶一样飞去河边。争相点蜡,放灯。
北边,严暮阳、郭勤等男孩子玩得无聊。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反正他们还小呢,在诸葛瑞领头下,一溜烟从拱桥上窜过来了。
看见放河灯,他们眼馋,都往河边蜂拥而来。
郭勤在地上捡了一块帕子,用两指捻着。荡了两荡,朝前问道:“谁的手帕子掉了?不要我扔了啊!”
前面,梅如雪正下台阶呢。闻言忙朝腰间一摸,再朝袖中一摸,都没有,急忙回头跑来道:“我的!是我的!”
到郭勤跟前。郭勤却不还她。
他嬉皮笑脸道:“你说是你的。谁知是真是假?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吗?有记号吗?要是你贪便宜说是你的,我不给你。”
梅如雪道:“上面有我的名字。不信你看!”
郭勤忙把那帕子拎的高高的,吊在眼前端详,果然发现下面边角绣有一朵梅花,还有个“雪”字;凑得近了,鼻端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却故意道:“哎呀,什么味儿?好臭!”
梅如雪红了脸。跺脚道:“你……你还我!”
郭勤道:“就不还你!你能怎么样!”
把手指不停摇晃,拿帕子打着圈绕着玩。
梅如雪想来抢。又不敢,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沈怀玉瞅了梅如雪一眼,对郭勤低声喝道:“别闹了!快还给梅姑娘。小心你爷爷骂你。”
严暮阳也重重喝道:“郭勤!”
郭勤见梅如雪眼中有泪光,倒不好意思了,因道:“跟你闹着玩的。这么小气。没意思!”
说着走上前,用双手托了那帕子,恭恭敬敬弯腰道:“梅姑娘,还你的帕子。刚才跟你说笑的,请原谅小生无礼了!”
“小生无礼”,这是听戏听来的。
沈怀玉嘴抽抽,忍了半天才忍住笑。
梅如雪脸更红了,比先更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郭勤。
他要是一直恶形恶状,她还习惯些呢。
她一声不吭地扯过帕子,掉头就走。
郭勤还弯着腰呢,觉得手上一空,抬头纳闷道:“这就走了?也不说声谢谢。真是的!”遗憾地拍了拍手。
严暮阳低喝道:“你出息了!敢调戏我表妹。”
郭勤不依了,高声道:“谁调戏她了?”
严暮阳吓一跳,急忙去捂他的嘴。
沈怀玉正容道:“郭勤,不可放肆!”
梅子陵等人则怒视郭勤,又忌惮他,敢怒不敢言。
梅如霜等人在河堤下也将这一幕都看见了。
梅如霜对巧儿控诉道:“你哥哥欺负人!”
巧儿道:“谁欺负人了!我哥哥推她了?踩她了?骂她了?打她了?一样都没有!这还叫欺负人,那你哥哥那天害我跌倒了你怎不说?”她并非护短,哥哥天天在家对她说话都是这样的,所以她一点不觉得他在欺负人。
梅如霜说不过巧儿,急道:“那你哥哥怎不敢对沈姐姐这样?”
郭勤正在她们头顶河堤上,也不走石阶下来,就从上面一跃而下,轻轻松松站定,满不在乎道:“对沈姐姐说又怎么了?说就说!”
因冲沈怀谨作揖道:“沈姑娘,小弟这厢有礼了!那个,明天你做什么?还蒸石头吗?”
严暮雨等人奇怪,一齐问:“蒸石头?”
沈怀谨很镇定地瞅郭勤一眼,淡然道:“淘气!”
然后就转头和梅如雪说话、放河灯。
郭勤冲梅如霜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顺河边跑了。
梅如霜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进河里,被巧儿一把给拉住了。
梅如霜问:“沈姐姐,蒸石头干什么?”
巧儿噗嗤一声笑起来。
沈怀谨道:“我学蒸馒头,蒸得硬了,郭勤说像石头。”
小女孩们一齐脆声笑起来。
梅如霜因对巧儿道:“你哥哥太调皮了!”
口气就不像原先那么冲了。
巧儿不服气道:“你哥哥才比我哥哥调皮!”
两人又争论起来。
梅如雪放走了一个河灯,静静地看着它飘远……
笑语喧阗中,林亦真悄悄走到一旁,隐在灯影暗处。
严未然注意到,也走了过去。
“林表姐。”她轻声叫道。
“严妹妹,怎不跟她们一块玩?”林亦真问。
“太多人,插不上话。”
严未然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林亦真。
“咱们去那边走走吧。”
林亦真无事人一样,随口邀请她。
严未然点点头,两人便顺着游廊往上游莲花湖行去。
她们的丫鬟急忙上前,不远不近地跟着。
将笑语声抛在身后,越来越远,两人都觉得轻松许多。
她们一直沉默,结伴而行,又不需要彼此开解、安慰,都把目光投向身边水中,欣赏灯光映照下的水莲,独自美丽。
走近莲花湖,那边灯少了,光线有些暗,两人才站住。
靠在栏杆上,严未然深吸了口气。
“林表姐相信命中注定吗?”她幽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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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偷听(求四月保底月票)
“不信!”林亦真断然道。
“可是郭姑娘和表哥就像命中注定的,经历那些事,换一个人不死也进庙了,却都不能分开他们。”严未然怅然道。
“就算命中注定,也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郭姑娘无论做事做人,都尽心尽力,所以她得到了;那失去的人只能怪她自己不珍惜,不是上天待她不公。”林亦真道。
“表姐一点都不嫉妒?”严未然侧首问。
“严妹妹说笑了。我嫉妒什么。似表哥和郭姑娘这样真情,只有让人羡慕的。若我也能得遇这样良人,便是付出性命也甘愿。”林亦真柔和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向水面。
在河对岸石阶下,崔嵋蹲在水边,面前一片荷叶挡住了他。
他悄悄探头朝对面张望,看是谁在说话。
两个娇俏的女孩站在灯光下,那“若我也能得遇这样人,便是付出性命也甘愿”令他心中一动,仔细打量那个鸭蛋脸面的少女。
就听另一个圆脸的少女道:“亦真表姐好心胸!”
原来她叫“亦真”,崔嵋暗暗猜测她是谁家女儿。
林亦真道:“这跟心胸没关系。听了表哥和郭姑娘弹琴,严妹妹不感动?我是很感动的。”
严未然道:“我当然感动。好羡慕他们!”
后一句话很是怅然。
林亦真没有接腔。
她心里也有诸多感慨,但是她能搁得住心事;她觉得严未然今晚失了平静。若再言语逗引,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她也不想听严未然对自己吐露心声。有时候,别人的秘密还是少窥探的好。
崔嵋听了她们对话。暗自揣测少女的心思。
因他一直蹲着,腿有些僵,便轻轻挪了一下。
谁知便惊动了水中游鱼,碰了荷叶簌簌轻响。
林亦真很警觉,立即朝这边看过来。
崔嵋急忙缩回头,生怕被她们发现了。
林亦真似乎看见黑乎乎的一晃,睁大眼睛。疑惑搜寻。
搜了一会,没发现什么,但她心里终究不踏实。对严未然道:“妹妹,我们回去吧。这里阴凄凄的,怪怕人的。”
严未然点点头,收拾失落的心情。重回那热闹处。
看她们主仆走远了。崔嵋才站起来。
“亦真,是谁家的姑娘?”
他慢慢走上石阶,上了北边游廊。
今晚他真是运气不好,因为不平说了一句话,却惹来了方初和清哑联手操琴。虽然他事后及时认错补救,依然被众人鄙视排斥。若没有这惊世的联弹,只是当场辩驳,他决不至落下风;就算辩输了。也会让人觉得他直言敢说,不会因此而鄙视他。
此事并没有让他对清哑印象转变。他觉得她邪门。
“难怪谢大姑娘一直输给她。”他想,“还真妖孽!”
一路想着,又回到大花厅,笑容不改地融入众人。
去年七夕,清哑玩得很开心。那时她心里没别的事,就纯粹欣赏这古老的习俗。今年不同了,她玩的时候老牵挂方初,老想象着他就在身边和自己一起,看她雕花瓜、放河灯,这才有趣。
方初不能陪在她身边,她便想法子与他传递情义。
她费心雕了一个花瓜,随同众女作品一起送到北岸。
当方初看见半边西瓜上,掏出一条半圆形的沟壑,里面灌满了乳白色的奶汁,吐出中间小岛;又有苹果和蜜瓜雕的房子安置在岛上;又有许多绿色的黄瓜丝,插成一片竹林;再有芒果雕的花儿,橙皮剪成的小船,木桥等,眼睛一亮——这不是清园概要嘛!
不过,雕刻者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房子歪歪斜斜的,竹林像刚遭遇暴风雨侵袭过……
他急忙双手捧过西瓜,拿个勺子就吃起来。
嗯,味道很好,奶汁加了蜂蜜调拌的,房子里面还有内容,不知是用几种果子调拌的混合物,很香甜。
蔡铭疑惑道:“这半边西瓜,你能吃了?”
方初微笑道:“我渴了。”
蔡铭:“……”
直到告辞出来,方初和清哑才在门口相见。
他迎上来轻声道:“圣旨下了。”
清哑惊问:“真的?”
方初道:“真的。蔡三爷说的。”
清哑幸福得只知道笑而已。
方初又道:“明天等我。”
明天,方家要上郭家下聘。
清哑忙点头。
才说了这两句,就听另一边两人的娘对话,不由会心一笑。
严氏对吴氏道:“这几天都忙这事,唯恐有遗漏不周之处,我是睡也睡不安稳——”吴氏听到这,倒觉不好意思的,正想要客气两句,忽听她又说——“睡着了我都能笑醒了!”
吴氏心情大好,奉承道:“太太经办过大事的人,比我们有见识。我才慌张呢,都不知怎样办才好,弄得乱糟糟的。”
严氏忙道:“你别太费心。这事原该我们这边多出力的。你养了她这么大,又把她教的这样出色,就是最大的功劳了。”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方初和清哑。
方瀚海和郭守业告辞罢,一看两妇人还在那喋喋不休,觉得女人年纪大了就是啰嗦,因道:“太太,有这说话的工夫,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早就上郭家去了。”
众人听得都笑起来。
严氏瞪了他一眼,才和吴氏告辞。
又和清哑叮嘱两句,才心满意足地上车去了。
回到方家别苑,夫妇二人和方初忙去见方老太太。
今日,方瀚漫也赶到了,带了许多珍藏的东西来。
老太太、林姑妈正陪他说话,看见方瀚海夫妇和方初,忙问今晚乞巧会办得如何,可有大事发生等等。
方瀚海不等坐下便道:“京城有消息了:圣旨下了。”
方老太太追问道:“果真下了?这么快!”
方瀚漫也问道:“朝廷真赐了她牌坊?”
一面看向方初,还不敢相信这件事。
方初点头道:“真赐了。”
如今他可畅快了,当然,面上还保持沉着稳重。
方瀚海瞅了儿子一眼,心想“你小子真有福气”,一面苦笑道:“真赐了。根本没用我们出力。钦差已经动身上路,往湖州府来了。”
刚才到家,管家就送来了京城的传书,证实了蔡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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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定亲(求四月保底月票)
方瀚海想起上午在茶楼,清哑说“皇上欠我人情”,还笑她天真呢。其实她说的再实在不过了:她有功于朝廷,朝廷赐牌坊给她,不违反律法民心,又合她意,可笼络她继续为朝廷效力,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之所以先做出为难模样,应该是造势,先让朝廷百官和文人学儒谏言,然后再下旨,这样既显公正,又达到在天下人面前为清哑正名的效果,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一时间,上至方老太太,下到丫鬟仆妇,都喜气洋洋。
林姑妈也敛藏了失落,露出高兴的样子。
虽然方家表示,不管朝廷是否为清哑赐造牌坊,方家都会三媒六证迎娶清哑,但他们还是希望朝廷能赐下来,这不仅是为清哑正名,也将带给方家荣耀和光辉。
方老太太不断颔首,笑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方纹又说起哥哥在乞巧会上和清哑姐姐联手弹琴的事。
方则补充,一面打趣道:“祖母,什么是‘如臂使指’?大哥用自己的左手也没有和郭姑娘的左手联弹‘如臂使指’。”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方老太太吃惊地看着方初,心里也如方瀚海一般暗自庆幸,之前没有强硬地棒打鸳鸯。想到这不免对清哑更加满意:不是一味勾引方初与方家决裂,而是想方设法替方家着想,取得这皆大欢喜的局面,是个有分寸识大体的。当得起方家宗妇。
她忙问严氏道:“各样定礼都准备好了?”
严氏道:“准备妥了。还有下大定的礼正在准备。”
方老太太起身道:“走,去瞧瞧去。”
严氏忙上前,和蒋妈妈一起扶了她。
众人呼啦啦跟随。往主院这边来。
到主院,只见管事正指挥下人将各样喜饼喜果茶叶酒等装箱、贴红封,人来人往、搬东拿西,十分忙碌;进内堂,管事媳妇也带人将各类珠宝首饰古玩等装箱,这些暂未贴红封,还要请严氏过目的。
见严氏等人来了。管事媳妇忙迎上来。
严氏便扶老太太一一看过去。
金、玉如意各一对,六证的尺子、梳子、镜子、秤、斗、剪刀都是金制,龙凤呈祥的锦缎、各类彩绣。另有各类镶珠嵌宝的头面首饰数套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初含笑听着祖母和母亲等人指指点点,又说这个好,喜庆;又说那个太俗要换下来等琐碎话。一点不觉得烦。
这些都是为他准备的。他看着亲切。
在屋里转了一圈,他不知不觉转出去了。
因问管事们,那些喜果喜饼都有什么讲究用意。
管事一一都告诉了他。
他一时想起一事不明,就去问严氏。
严氏被他闹得头疼,推他道:“你别管!娘都准备好了。”
方初心想“我定亲,怎能不管呢?”
林姑妈主动帮二嫂张罗,出主意分派,十分尽心。
方老太太见了暗暗点头。觉得女儿有心胸。
如此全家足忙到子时后,吃了宵夜。方老太太等人才去歇了;严氏方初等人只草草歇了一个时辰,又爬起来接着忙。
次日辰正时分,待严纪鹏、沈亿三来了,加上官媒,三媒六证都齐了,方抬了定礼,隆重去郭家下定。
方瀚海夫妇和方初也都亲自去了。
这动静立即传遍了全城。
城西,郭家早敞开大门迎接。
郭守业夫妇不看聘礼排场,只看方瀚海夫妇亲自上门,便十二分满意,再别无他求了。
双方见面,其客套喜悦也不必细说。
郭守业嘴里和方瀚海说着客套话,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方初:新女婿穿着大红绣如意纹箭袖,十分精神;一字横眉下,双目凛凛,透着这个年纪少年少见的稳重和威严,不禁笑开了花。
吴氏更是忘乎所以到失态,也不知嘴里都说些什么。
她的闺女,终于要出嫁了!
方瀚海见这样,强烈感觉儿子被觊觎,转念一想郭家那个待嫁的少女,过些日子就要被抬进方家,他又释然了。
于是,他毫不见外地挽起郭守业手,当先而行。
到正堂分宾主坐下,方初和沈寒冰紧挨着。
官媒先居中说些吉祥喜庆的场面话。
接着,方瀚海摆出十足的诚意,做足了低头娶媳的姿态,向郭守业说了一套话:称赞郭家养的好女儿,引得百家来求;说他早就想求的,只是为家业名声所累,竟然不能为儿子出头,很是惭愧;到底还是织女有智慧和勇气,想出了这法子,全了方家的脸面;方初能娶到这样的媳妇,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云云,听着舒服还不容人轻慢,十分有气度和胸襟。
对比之下,郭守业表现则尽显庄户人家本色。
他也不置气了,也放低姿态,说郭家小门小户,高攀了方家;但又说他老郭家找女婿没别的要求,只要闺女好,并不想高攀富贵;接着就狠夸了方初一番,意思郭家看中的是方初这个人,而不是方家的家世;最后问,小两口成婚后住方家呢还是单住呢?
他估摸着方家要让方初归宗,便试探方瀚海具体打算。
能归宗当然好,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难,且人多嘴杂,他怕清哑那性子应付不来。他私心里是希望女儿女婿成亲后单过的。最好住清园那块,离郭家近,将来他去看女儿外孙方便。
方瀚海忙道:“一初算是自立门户了……”
他昨晚和母亲密议到深夜,才做出这深谋远虑的决定。
只听了这一句,郭守业就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两亲家商议具体成亲步骤,沈亿三和严纪鹏等人也纷纷建议,气氛十分和谐热闹。
随着一条条商议定,两家管事下人奔进跑出,都跟着忙碌起来。
方初看着一屋子喜气洋洋的人,有种尘埃落定的幸福。
之前他虽也甜蜜,却一直悬着心的,不如现在踏实。
若拿十年寒窗跻身仕途来比他这求亲,他救出清哑那次只能算中了秀才;到郭守业接纳他为女婿,算是中了举人;等方家允了这门亲,才算闯过春闱这一关;今日定亲,好比殿试高中。
有父母出面,他也不用操心了,只等着做新郎便好。
要说他心里还是有些焦灼的,就是想见清哑。
他便四下打量,想找机会离开,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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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男八卦(求四月保底月票)
沈寒冰正瞅他呢,见他这样,嘲笑道:“横竖都熬到这会儿工夫了,你就再忍忍。你现在跑去找郭妹妹,那也不合规矩是不是。”
方初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斗口。
沈寒冰道:“你要去,咱们一块去。”
方初狐疑道:“你去干什么?”
沈寒冰道:“我找郭二姑娘。”
强调一个“二”字,省得方初多心。
方初忽然对他起了好奇心。
因觉得这么去找清哑确实有些莽撞,还是等会直接跟岳母说一声,大大方方地去见她更妥当。现在么,他想听听沈三少爷到底是如何对郭二姑娘动真情的,或者他根本没动真情,纯粹是为了帮清哑解围?
一想到沈寒冰这样肯为清哑牺牲,他便难受得不行。
他为清哑承受不起这份情,他自己更“消受”不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大少爷想八卦一回。
他便问沈寒冰:“三少爷真对二妹妹有意?”
沈寒冰道:“那是自然!”
方初道:“我不大信呢。”
沈寒冰破天荒没有跟他急眼,而是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快就娶媳妇。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媳妇刚没了……”
他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亡妻在他心里,不是没有分量的。
“我也没别的太大心思,只想找个贤惠的女子过日子。郭妹妹当然好。”他瞅了方初一眼,有些悻悻的,“谁知被你抢先了。”
方初提醒道:“是你横插进来的。”
沈寒冰不同他争。继续道:“我家那些庶妹,总嫉妒我爹宠爱九妹,暗地里对九妹很不满。上回爹要和郭家结亲,她们以为爹要利用联姻来笼络郭家,一个个都害怕得要死,生怕被爹嫁到郭家来。结果我爹把九妹嫁到郭家来了。她们想嫁富贵人家,爹就让她们如愿以偿。她们这才相信爹没有偏心。对她们也是一视同仁的。你说说,亲姐妹都这样,别说堂姐妹了。郭二妹妹被郭妹妹连累。却不记恨她,对她像以前一样,我想这样的女孩子心性定不会差。”
方初点头道:“乡下女孩子,纯朴的多。”
沈寒冰不屑道:“乡下女孩子怎么了?我先瞧她畏畏缩缩的。见了我连头也不敢抬。也不敢看我,还以为是个没出息的。谁知那天郭妹妹和谢大姑娘打架,她硬挤进去帮忙,泼辣的很。我便知她其实胆子不小。果然,昨天对那书生,她那小嘴,一套一套的,把个迂腐秀才给骂得头都晕了。当时我就满意了——我媳妇一定不能软弱!”
说着呵呵笑。张开双臂摊在椅子扶手上,十分惬意。
方初也笑了。因问:“还有呢?”
沈寒冰道:“当然还有!我沈家三少爷,怎么也不能娶个平庸的女子。她跟郭妹妹学了一手织锦的手艺不算,还会设计。就冲这个,我更满意了。再让郭妹妹多带她两年,比世家女子难道差了?”
方初盯着他,问出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不知对沈寒冰来说是不是同样重要。他问道:“那三少爷到底喜不喜欢二姑娘呢?”
沈寒冰瞪着他道:“说了这半天,你还没明白?”
方初智商被怀疑,心抽抽两下,解释道:“我是问你到底是看中她身上这些优点,还是看中她这个人?”
比郭盼弟优点还多的女子比比皆是。
沈寒冰道:“这有差别吗?”
方初垂眸,决定不和他讨论这高深的问题了。
沈寒冰不满了,道:“你这副样子,当我莽夫呢?我好歹也念了几本书在肚子里的!你别跟那些酸溜溜的文人一样,跟我扯些相知相许、情深不悔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沈三少既然求娶她,就一定和她白首偕老,比你那海誓山盟、联手弹琴不会逊色半分!”
方初觉得沈三少爷语气有些酸,似乎在……嫉妒!
他微笑道:“我是怕三少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事小,说不定误了郭家好闺女。
郭盼弟经历过挫折的,若嫁去沈家,沈寒冰不能真心对她,她又没有大家子女儿的应对能力和手段,生活会很不幸。
沈寒冰道:“哼,你一定是觉得郭二妹妹太平庸了,瞧不上她,以为我不是真心求亲。我告诉你:我觉得她如同浑金璞玉,比那些大家子女儿强多了。我眼光很准的。不信你等着瞧:郭妹妹再带她两年,我再亲自出手调教她一番,两年后你再瞧!”
见他这样说,方初这回真信了。
他好奇问道:“你要怎样亲自调教?”
沈寒冰斜眼道:“这怎么能告诉你!”
方初想象他带着腼腆的盼弟长见识、练胆略,挥金如土买东西、嚣张跟人吵架等,噗嗤一声笑了,自以为看穿了他打算。——沈寒冰是绝不会教盼弟学大家闺秀风范的。
他道:“你不能去找二妹妹。”
沈寒冰问:“为何?”
方初语重心长道:“你这样热心,人家不知道你是心急为女儿找后娘,还以为你忘却旧情急着娶新妇呢。不过不热心也不成,郭家以为你不是看中二妹妹,是找她去当后娘。这个分寸你可要拿捏准了。”
沈寒冰被他绕的头晕,眼神不善地质问:“你说怎样分寸?”
方初道:“你刚才也说了,你与我们不同。你是娶继妻!亡妻才走没几天,你就这样热心往二姑娘面前凑,二姑娘怎么想?你该托人委婉问明白了,再行定亲。等过了一年之期,再择日成婚。”
沈寒冰皱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方初刻意强调“你与我们不同”,先打击了他一番,然后才自荐:“我去告诉郭妹妹,让她帮你问问二妹妹的意思。你就别去了。”
沈寒冰道:“如此就多谢了。”
方初微笑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沈寒冰觉得他笑得不大对,似乎有些深意。
然他没机会追究此事了,方初趁着吴氏带严氏往后堂去时,站起来问:“伯母,郭妹妹在哪?我有事同她说。”
吴氏听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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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姑父(求月票)
方初说的很正色,毫不急切和轻浮,倒像真有事和清哑说一般。再者这门亲不是循常规来的,若循常规来,吴氏还记得恪守规矩,不在今日让他见闺女。可如今她早把他当亲女婿待了,嘴比脑子更快一步答应:“她在园子里。我让人带你去。”
方瀚海等人闻声停止说笑,都看过来。
吴氏这才想起,这似乎不大合规矩。
见她眼神闪烁,方瀚海轻轻咳了一声,道:“去吧。有什么事一并都说清楚。离成亲也不剩多少日子了,过了今日,便不好再见了。这是规矩!咱们就算不守那些繁文缛节,该有的礼法还是要遵守。”
严纪鹏急忙道:“正是。事情要说,礼法也要守。”
他二人都这样说了,郭守业还能怎么说?
只能默许了,况且之前方初又不是没来过。
方初忙躬身对父亲和岳父道:“是。”
吴氏便唤了一丫鬟来,带方初进园。
沈寒冰眼睁睁瞅着方大少爷堂而皇之去了。
方初才进园,就遇见疯跑的郭勤严暮阳等小少年,把个园子当嬉戏场了,无所不至、无所不为。
问明缘故,郭勤忙道:“我带方叔叔去。”
遂殷勤地在前引路,一边和他说些闲话。
与主院那边喧嚣热闹不同,琴心阁很安静。
小轩窗内,方初和清哑对坐。
并没有腻在一处你侬我侬,方初伏在梳妆台上。一时低头写写画画,一时抬头问清哑一两句;清哑手里做着针线,边和他说话。
“我想。湖心岛上花草以梅兰竹菊为主。竹是原来就有的,其他几样依地势间错种上,各季都有景赏。”
“嗯。”
“你还有什么要添的?”
“园子里铺青石路。”
“好。我原要铺卵石路的。”
“主干路用青石铺,其他的小路铺卵石。”
“嗯。还有吗?”
“帮我装修一间大屋子,铺木地板,墙上镶镜子。我跳舞用。”
“好!这个就放在卧房旁边。我也可以在里面锻炼身子骨。再铺上大幅绣毯,将来孩子们也能在里面打滚。”
方初说着抬眼。深深看着清哑。
清哑觉得,以前怎没发现他两道浓眉这样黑呢,衬得下面眼眸特别深邃。她每每触及那目光。就仿佛一脚踩空般陷进去,“扑腾”半天才能挣扎出来;有时挣扎也出不来,跟陷进泥里一样。
这感觉令她很不自在,有些心慌。
她暗暗奇怪:与他在一起。她一般都很安心自如。当他是亲人般信赖并依赖,并不害羞得不敢说话,相反话变多了;眼下面对他,又清晰感受到异性的陌生和新奇,心颤颤的。
方初习惯了清哑莫名其妙害羞的情形。
女孩子么,只有对着心爱的人才会如此表现。
他是男子,自然不会像她一样,还很享受她在自己面前娇羞躲闪。越不肯放过她,要开发她这方面潜力。以言语逗引她,使她脸红心跳、欲迎还拒,那种滋味才美妙之极呢。
就听低沉醇厚的声音问:“这是做什么呢?”
清哑轻声道:“做鞋面。”
他又问:“给谁做?”
清哑道:“你的。”飞快地瞄了他一眼。
方初心下了然:待嫁的女儿要给夫家人做鞋袜衣裳,她也开始准备了呢。因道:“再帮我做一条腰带。”
清哑便看他身上衣服,问:“配这件衣裳的?”
方初站起来,让她看更清楚,又道:“这件也行。最近多穿红的,花色都是吉祥如意喜庆的。你比照这样配就好。”
清哑便留心打量他:挺拔的身材,宽肩窄腰,红衣衬得他神采夺目,双目对着自己更是异常明亮。他这长相,不能归属俊俏一类,但很帅。许是经历得多,他目透睿智,举止自信稳重,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散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强势威严,直追方瀚海。
方初见她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心莫名浮动。
好一会,他问:“看够了吗?”
清哑见他笑,醒悟过来,瞅他道:“坏!”
方初觉得那一眼流波婉转,妩媚之极。
清哑一向目光沉静,少起波澜,像面镜子映照人,这样娇媚可是少见的,他心跳快了,不枉当了半天“衣服架子”,值了!
这时,郭俭从外飞跑进来,大喊“小姑!”
清哑见他一头汗,忙接住他,揽在身前,拿帕子帮他擦汗。
“在哪玩的?”
“跟哥哥他们在园子里玩。”
“他们人呢?”
“和姐姐们在后面。”
郭俭靠在姑姑身上,任她擦,两个眼睛却上下打量方初。
方初也打量清哑这个小侄子,心中评价他:不如郭勤精明活络,不如巧儿聪明伶俐,挺实诚一个孩子。
忽然郭俭仰头问清哑:“姑姑,这个还换吗?”
清哑手一顿,似乎尴尬。
她飞快地瞟了方初一眼。
方初那多精明,立即发现她目光闪烁,有些心虚。
不对,这孩子话中有故事!
这故事还和他这个未来姑父有关。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瞅着清哑——
你说不说,说不说?
清哑受不住,便道:“我退了两次亲,小孩子不懂事,总觉得我定亲靠不住,还要换……”
她想含糊带过去,但架不住方初提问,句句问到关键,三言两语就弄明白了夏流星逼她为妾时,她对侄儿女灌输的“上船下船”理论,说这个不算数,还要换。
方初再无法淡定,叫郭俭:“过来!”
郭俭有些怕他,磨磨蹭蹭地挨过去了。
方初扶着小娃儿肩膀,严肃郑重道:“这一次定亲,不会再换了。一辈子都不换了!明白吗?再不许到外边胡说。”
郭俭没理他,转头看清哑。
清哑对小娃儿点点头。
郭俭这才道:“晓得了。姑姑一辈子都坐你的船。”
方初听了满意,放柔了声音道:“对!往后我就是你们姑父。”
郭俭便叫“姑父!”
方初更满意,忙翻荷包找礼物给他。
郭俭瞅荷包,主动指点道:“我要那个树叶子。”
方初:“……”
很快他反应过来,应该是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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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萌动(求月票)
清哑看着他们,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正抿嘴笑,听了郭俭这话,顿时想起方初用金叶子买巧儿竹哨的事,忙嗔道:“你不该给巧儿那些金叶子。她以为一个竹哨真能卖那么贵,我说不通她。小孩子,别教坏了。”
方初掏了几片金叶子塞给郭俭,又对清哑笑道:“回头我来教导她,告诉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巧儿聪明的很,定会明白。”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一阵喧闹由远而近。
郭勤郭巧带着沈怀玉、严暮阳、严暮雨等人来了。
琴心阁霎时充满了童言稚语和欢笑声。
大家见方初和清哑都在,忙规规矩矩行礼。
严暮雨见清哑心情不错的样子,趁机娇声恳求道:“郭姑姑,教我们联手弹琴吧。那天晚上隔得远,没看清楚。”
梅如霜也眼巴巴地瞅着清哑。
她是真羡慕啊!
她自己弹琴,两只手还不能协调自如呢,别说和另外一个人各出一只手配合弹了,那是多高超的技艺!
被一群孩子用期盼的眼神瞧着,清哑有些不知所措。
她觉得,这事自己说不好,便看向方初。
方初严肃道:“这并不是什么高超的技法,唯有两人都精通琴艺,达到心神合一的境界,才能联手弹奏。你们根基还浅,如何教呢?就算教也教不成的,要靠你们自己领会。”
深沉目光扫过一张张失望的小脸。心中好笑。
这联手弹琴是一般人能会的吗?
没有他和清哑心意相通的默契,如何弹?
等他们长大了,就明白其中奥妙了。
梅如雪偏爱琴艺。也有天赋,明白方初说的“自己领会”不是敷衍之词,因想如果近距离再听他们弹一次,或许能够有些领悟。她悟性很高的,连教她的女夫子都夸的。
正想着,就见严暮阳跑到方初身边,抱着他胳膊恳求道:“表叔再和郭姑姑弹一曲给我们听听。”说着又看向清哑恳求。“郭姑姑!”
他和梅如雪差不多心思,想现在是白天,又这样近距离。可以仔细观看表叔和郭姑姑如何操作。等看明白了,往后找机会跟巧儿练习。等练熟了,他和巧儿便成了第二对能联手弹琴的人。
他的话引起孩子们一片附和,连沈怀玉兄妹都不例外。
他们这样热心。又有几个是真正爱琴懂琴的呢?
实在是这联手弹琴从未听见过。觉得新鲜罢了。
方初和清哑对视一眼,点点头。
他们便坐到了琴案前。
哪怕被一群孩子围着,也不能干扰他们对彼此的关切和爱恋,他们很迅速地沉入奇妙的二人世界,忘却身周一切。
郭勤跟皮猴子一样,听不出来什么妙趣。
郭巧梅如霜等人太小,也听不出什么滋味。
沈怀玉、严暮阳、梅如雪、沈怀谨却从方初和清哑深情的目光凝视中感受到一丝微妙,这一丝微妙让他们幼小的心产生不明萌动。说不出为什么,觉得羞羞的很紧张。又忍不住想看他们……
沈怀玉竭力维持正常神情,不想被人看出内心波动。
严暮阳则偷偷瞄巧儿,想着回头就找她练习。
沈怀谨和梅如雪女孩子,更羞,生怕沈怀玉严暮阳郭勤等发现自己异常,遂目不斜视,努力专注听琴。
方初那目光多锐利,很快发现了他们异常。
一曲弹罢,他便停手,不再继续。
他和清哑情感不自觉流露,孩子们看了不合适。
因道:“你们玩去吧,我跟你郭姑姑还要商议事。”
郭勤很有眼色,忙挥手道:“去我那,去我那!”
沈怀玉掩饰般转身,率先出去了。
呼啦啦众孩童跟在后面都跑了。
方初这才对清哑道:“明天我要回清园一趟。”
才说了一句,杨安平家的来找方初,说方瀚海叫他。
方初只得站起来,告辞出去。
清哑送他到门外,他止步,回身对她道:“沈三少爷托你帮他问问郭二妹妹,是什么个心思。”
他很“操心”沈寒冰的亲事。
清哑点头道:“好的。”
方初深深看着她眼睛,再叮嘱道:“等我。”
——等他来迎娶她!
清哑望着他,信赖地点头。
方初这才跟着杨安平家的去了。
前面,郭守业方瀚海已经将婚事议定大致章程:
清哑定的婚期虽紧,两家却都不打算改期,仍定在八月十八。因为织锦大会前后,众商家都会在霞照盘桓,可就便恭贺。再者,赐牌坊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到时,郭家竖牌坊、嫁女,方家娶媳,这一场场的热闹衔接,将是继织锦大会后又一波盛会!
方家将乌油镇方家老宅和附近田产田庄全部转给方初,婚事就在方家老宅举行,因此,方家老宅要重新修整修葺
日子有些紧,方瀚海和方初定下明日动身去乌油镇。
方瀚漫即刻启程回临湖州,招方氏族人前来帮忙。
霞照这边由方老太太坐镇调度,严氏和严纪鹏林姑妈安排执事。
方瀚海要倾族之力,为大儿子办一场隆重的婚礼!
这不仅是对清哑尊重,也是为了挽回方家颜面。
因为,清哑先在织锦大会上对他这个公爹公开出招,又为了维护方家声誉上书朝廷请赐牌坊,其手段和决心都盖过了方初“非卿不娶”的誓言。简而言之,在这场亲事纠葛中,方家被郭织女衬得黯然失色,失了世家的大气度和气概,如今他要扳回脸面来。
闲言少述,且说眼前。
午宴后,郭家回了聘礼,方家人告辞。
两家人遂都紧张忙碌起来。
方瀚海等人回到方家,方奎来禀:当日众书生议论织女赐牌坊一事时,一名叫万舟的秀才最令人怀疑,言语充满诱导,且煽动人心。他不但与曾少爷交好,还与霞照前县令的幕僚聂无走得十分近。
方瀚海和方初听后一齐动容。
这聂无曾是周县令的幕僚,因在江明辉一案中,怂恿周县令对清哑用刑逼供。当时众人都怀疑是谢家在幕后操纵。大理寺的蒋大人对聂无用了刑,也没令他招供。因找不到证据,最后只能小惩他。
如今他又牵扯到这件事中来,怎不叫人怀疑!
方瀚海严厉道:“给我全力追查此事!”
方奎应声道:“是。”急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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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失意人(求保底月票)
方家三媒六证上郭家求亲、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与两家热闹喜庆相比,韩家和谢家则乌云罩顶。
巳正时分,韩希夷约请谢吟月在田湖会面。
谢吟月一刻未耽搁,立即前来。
她面上丝毫没有和未婚夫相见的喜悦,反带着一丝决然。
上了韩家画舫,进入正中舱厅,见当中桌上摆着酒菜,韩希夷一身素白绸衣,清清淡淡,站在窗前观望湖面,手里还攥着个碧莹莹的玉杯,似乎刚在喝酒。听见声响,转身见是她来了,他挥退侍女,也不让座奉茶,劈头就问:“可是你挑动学子们刻意针对郭姑娘的?”
谢吟月心中一动:他可是在守孝呢,居然喝酒!
因讥诮道:“不劳盘问。我现在便将退亲文书给你。”
韩希夷剑眉一扬,问道:“你要退亲?”
谢吟月道:“你心心念念都期盼着退亲。如今她被赐造牌坊,你更加悔不当初了吧?我谢吟月这点傲骨还是有的。这便退亲!”
韩希夷走近她,凝视着她眼睛,问:“你为什么退亲?”
谢吟月道:“你如此不信任我,这亲事如何维系?”
韩希夷道:“你敢说你没参与此事?”
谢吟月道:“我无需分说。你敢说你不想退亲吗?”
韩希夷道:“我的确想退亲——”谢吟月眼中痛楚之色一闪而逝——“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以赤诚待我吗?就像我赤诚待你一般。若你退亲是为了成全我,我感激你;若你退亲是想通了决定放手重新开始。我钦佩你。若你坚持不肯退亲是割舍不下我,我也能理解你。然而统统都不是!无论退与不退,你都不是为了我。甚至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心。你只为了报复,为了算计!”
他心中伤痛弥漫,看她的眼神失望之极。
谢吟月被他这番话触动,眼中涌出泪水。
她道:“我赤诚不赤诚,你还信吗?”
她仰首闭目,任泪水滑下。
“信我时,即便事情就是我做的。你也不听别人劝阻,只一意孤行地信我;不信我时,事不是我做的。你也不肯信我的辩解。”她睁开眼,笑向他道,“所以,真相是什么其实不重要!”
韩希夷扬手将杯摔在地上。厉声道:“当然重要!”
清脆的玉质碎裂声。惊动了舱外的静女、陶女和锦绣。
陶女要进去查看,被静女拉住,摇摇头,示意她们走开些。
那两人都乖觉地走开了。
陶女想起刚听到的“退亲”二字,心惊不已。
舱内,韩希夷痛心问:“一初对你来说比不上报复重要,我对你来说更不重要。那什么对你才是重要的?”
谢吟月也厉声道:“心最重要!你们都偏向她。这次为了救她,你们哪一个手段不比我狠辣!为什么当初不见你们这样帮我?你口口声声对我说‘赤诚’。你敢告诉我:她来历真清楚吗?你敢说她真是明阳子教出来的?联手弹琴——好个心意相通!”
她扶着桌子笑弯了腰,面上却不断流泪。
笑一阵。抄起桌上酒壶仰头就灌。
韩希夷没有回复谢吟月的质问。
对于谢郭两家恩怨是非,他再无辩驳的兴趣。几年来,他和方初从两不相帮到被彻底卷入,大家想法不同,再辩也辩不出新意来。
谢吟月这般反应,看来已经知道方初和清哑昨晚“联手弹琴”的事了,且深受打击;他昨夜也一夜未眠,一样痛苦。
他茫然的目光飘向窗外湖面。
去年,也是在这湖上,他陪清哑乘船寻找郭大贵和沈寒梅。当时好平常的一件事,两人相处也短暂,如今却成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那次,清哑对他说“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又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等失去了才后悔”,是劝他珍惜严未央。
现在想来,他却后悔没有及时抓住她。
那时,江明辉还没有被杀。
那时,方初和谢吟月还没有退亲。
如果那时他就抓住她,是否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可是,那时他还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放下谢吟月。
想起这点,他便一阵揪心难受——
该放的时候不放下,想放的时候却丢不开!
难道他的命运一直是阴差阳错?
他转头要倒酒喝,结果发现谢吟月抱着那三羊开泰的玉壶正往嘴里灌,看仰头的角度,已经把一壶都喝光了。
他更烦闷,走向舱房一角,另从柜内取了一把松鹤延年的瓷壶,再掀开那坛女儿红的封口,灌了一壶酒,就站在窗边喝。
谢吟月喝光了,也过来灌酒。
灌满了站起来对他笑道:“一起喝!你心里也不好受是吧?”
韩希夷并不闪避,果然和她碰了一下,淡笑道:“我不好受是蒙你的厚爱。你不好受却是自己找的。”
谢吟月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道:“我和郭清哑是对手,我有什么错?成王败寇,我比不上她,自然成了歹毒女人了。若我胜了,她就是妖孽!”说完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韩希夷昨晚就喝了不少,今天上午又喝了好些,加上心中烦恼伤痛,早有几分酒意了,这时看着谢吟月如花面容,勾起当年眷恋她的美好回忆,痛心道:“你并不比她差!为什么非要计较一时得失?”
谢吟月听了这话,呆呆看着他。
“你说……真的?”她颤声问。
“是真的。是你自己想不开,一条道走到黑。”韩希夷道。
“可是我不甘心!希夷兄,我不甘心!”
谢吟月又灌了一口酒,边哭边叫“不甘心”。
“你到底是不甘心被郭姑娘比下去了?还是不甘心被抛弃?前一个不甘心造成后一个不甘心,又牵连我也跟着不甘心。你到底还要造出多少个不甘心才甘心?你不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吗?”
韩希夷痛怒交加,冲她大叫。
“我回头!我想回头!你拉我希夷兄!”
谢吟月喝掉壶中最后一口酒,身子顺着舱板壁往下溜,坐到地板上,双手抱住膝头,呜呜哭起来。
“来,我拉你回头。还给方兄。”
韩希夷也喝光壶中酒,顺手把壶往角落一撂,把手伸向谢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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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希夷:我是个男配,被原野折腾了个阴差阳错的命运,我哭,你们能不能投月票支持我一回?让我人品爆发!(未完待续。)
第609章 陶女(求月票)
他也醉意朦胧,谢吟月身子沉重,没拉起她,反被带一个趔趄,也跌坐在谢吟月身旁。
他甩甩头,盯着她端详一会道:“你不是郭妹妹?”
谢吟月恼了,道:“我是谢妹妹!我讨厌郭妹妹!”
韩希夷不高兴了,道:“你干什么讨厌她?来人,来人!”
他要叫人送谢吟月回去,还给方初去。
可是外面没有人进来。
他心烦,歇一会又叫。
静女同锦绣去熬粥的工夫,陶女悄悄来到舱外。
贴着舱门听见里面少爷叫“来人”,她忙推门进去。
只见谢吟月靠在壁板上睡着了,韩希夷醉眼朦胧地坐在一旁,她便走过去,轻声叫“少爷,少爷?”
韩希夷恍惚听见人叫,也不睁眼,含糊道:“把她……送……走。”
陶女看向谢吟月,想:“都喝成这样,岂不要抬出去?”
她想等会再找人安置谢吟月,眼下先把少爷弄到床上去。
她便过来扶韩希夷。
韩希夷虽醉,却还知道顺着她搀扶,站了起来。
陶女将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努力撑着他走向里间。
闻着少爷身上特殊的气息,陶女禁不住脸红了。
这样贴近他的感觉真好!
累一身汗,好容易才将韩希夷挪进里间,小心扶到雕镂山水花鸟罗汉床上躺好,又为他褪了鞋子。都侍候妥了。还舍不得走,只管痴痴地端详他。忽见少爷额上脖子上都出汗了,他最爱清爽的。须得打些温水来为他擦洗干净,不然醒来黏糊糊的,该难受不好过了。
陶女便转身出去打水。
一出来,便看见瘫在窗下的谢吟月。
陶女想起先前听见的争吵,难道少爷还要退亲吗?
她神色变幻不定,似在犹豫什么。
忽然,她像下定决心一般。快步走过去,将谢吟月扶起来,也挪进里间。和韩希夷并躺在一处;接着,又小心解开他的衣领,露出胸膛,并将他的手搭在谢吟月的腰间。把谢吟月的腰带也扯松散了。
做这些时。她心砰砰跳,慌乱得很。
看看弄得自然了,才跟做贼似的溜出去。
左右一瞧,并没有人在附近。
她放下心来,一头钻进自己房里,歪到床上。
她努力平息紊乱的气息,想:“没人看见我!没人看见!”
嘀咕了好一会,外面也没动静。方好些了。
她这样做,并非鬼迷了心窍。实在是对谢吟月寄予极大希望。最近韩希夷因为清哑的事,对打发她和静女嫁人并不像先那么热心了。她觉得只要她坚持留下,加上谢吟月能容她,她就能心想事成。
故此,她才冒险做下这件事。
思来想去,忽喜忽忧间,就听有人敲门。
她吓一跳,忙坐起来问:“谁?”
静女推门进来,皱眉道:“你怎么躺着?少爷那边没人。”
陶女撅着嘴道:“不是你叫我别去嘛。”
静女见她不高兴了,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低声道:“我这是为你好。我听他们好像在争吵。不管为什么,都不是我们该听的。但你也不能就回来躺着,假如少爷叫人伺候呢?”
陶女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遂下床,和静女一齐过来看。
到舱厅门口,锦绣正站在那,里面寂静无声。
静女悄声问:“还没叫?”
锦绣摇头,心下也纳闷。
静女道:“就在外面等吧,等叫再进去。”
陶女是求之不得;锦绣也愿意自家姑娘能和韩希夷好好谈谈。姑娘早上听人回说,昨晚乞巧会上方少爷和郭织女联手弹琴,震惊了一干人,心情便不好了,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连面上都撑不住了。
三人遂在船头做针线等候。
这一等,眼看过午,日头都斜了。
静女暗自奇怪,暗想:“怎么这样久都没动静?”
她心里不踏实,站起来,要进去看看。
陶女跟屁股钉了钉子一样,佯做不在意,也不跟去。
本来么,她们这样贴身伺候的,细心关注主子是好平常的事,谁去看都一样,静女去了她就不用跟着去了。
锦绣犹豫了下,想等静女先探回来再说。
静女轻轻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厅内没有人,地上扔的壶、杯,碎裂的瓷器和玉片还在,她吃惊不已,忙向里间走去。
到门口一看床上情形,惊得倒退一步。
站在门口,她左思右想该怎么办。
想了一会,她奔向舱厅角落的洗漱架,铜盆内有凉水,她拧了把手巾,轻手轻脚走进里间,敷在韩希夷额头上。
换了好几次,见少爷动了动,她才急忙退出来。
出来对锦绣和陶女道:“少爷和谢姑娘喝多了。准备醒酒汤吧。”
于是那两人赶忙准备。
里间,韩希夷头昏昏沉沉,昏沉间居然还能记起昨晚那二人联手弹奏的琴声,心中一痛,翻了个身,往外滚来。
碰见什么东西,阻住了他。
他用手摸了摸,软软的,心中奇怪;又觉得脸颊有些痒,触及丝丝头发,鼻端也闻见一股淡淡幽香,还混合酒味。
他无法忽视了,酝酿了会,猛然睁开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粉面,他错愕之下,酒醒了大半。
慢慢撑起上身,低头看看敞开的衣领,他似不敢相信般,又把目光投向仍然闭目而睡的少女,发现她腰带也解开了,衣裙松散,领口锁骨微露,丰胸起伏不定。
他两道剑眉聚拢,又打量自己身下、床上,确定只是睡在一起,没有做其他的事,才收回目光,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进来躺下的,恍惚似乎是被一个女子扶进来的。
他看向谢吟月想,难道是她?
哼,喝成这样,还不忘算计他!
他保持着半坐的姿势,紧盯着谢吟月。
谢吟月若没醉,即便闭着眼睛,恐怕也承受不住这目光,也要被他“盯”醒。可是,她醉得很,所以韩希夷算是白盯了。
韩希夷见她始终没有动静,恼火,便伸手去推她肩膀。
推一下,她没有知觉。
再推一下,她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
韩希夷挑眉,用力再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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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窥见(求保底月票)
谢吟月像虫子一般,把身子蜷缩起来,喃喃道:“一初……一初……”叫了两声,又呜咽起来,眼角滚下泪。
韩希夷怔住——她真醉了!
还有,她在叫方初。
他想,之前自己没醒时,是不是也叫了“郭妹妹”?
他心疼得无暇再追究同床之事,只想逃避。
他起身下床,去外面,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静女早预备下了,就等他醒,闻言立即端了盆进来。
韩希夷连洗了两盆水,才把手巾一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一直在外面?可有人进来?”
静女垂眸道:“少爷没叫,我们不敢进来打扰。”
韩希夷沉吟,半响道:“谢大姑娘喝多了。去给她弄些醒酒汤来,叫锦绣进来伺候。”
静女道:“是。”
遂去叫了锦绣,同进来伺候谢吟月。
锦绣见姑娘喝成这副模样,大吃一惊。
静女依旧用手巾冷敷,将谢吟月弄醒。
谢吟月昏昏沉沉爬起来,梳洗毕,由锦绣扶着走出来。
韩希夷已经换了另一身素淡的衣裳,依然是白色,坐在椅内,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那目光甚为奇特。
谢吟月心中一动,依稀记起之前他说“你并不比她差”,还有“我拉你回头”,手捏着袖内的信封犹豫了,不知要不要拿出来。
再想刚才那屋子,分明是他的卧室。
她忽然觉得脸发烧起来。不禁垂眸。
韩希夷问道:“你好些了?”
谢吟月轻声道:“好些了。多谢你。”
韩希夷的目光更古怪了。
她也是一身素白孝服,又因强被弄醒,连站也站不稳。要靠锦绣扶持,加上粉面娇艳、杏眼微垂,不似平日气度端庄,反显娇怯。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她却道:“我告辞了。”
他剑眉一挑,瞅了她好一会,才垂眸。道:“姑娘请歇会。很快就要到谢家了。姑娘还在守孝,这样醉醺醺出去,别人看见了怎么想?”
他刻意咬重“守孝”二字。
又对静女道:“带姑娘去隔壁歇息。”
静女道:“是。”
又含笑向谢吟月道:“姑娘随我来。”
谢吟月见韩希夷神色淡然。微疑惑。
但她这样子,确实不好下船,遂跟着静女出去了。
少时,船到谢家别院。锦绣和静女陶女一起扶谢吟月上岸。
上岸后。谢吟月转头,和站在船头的韩希夷目光碰个正着。
他眼中还是意味不明,她越疑惑不解。
待她走后,韩希夷立即转头回到舱厅内室,看着那张罗汉床默然无语——同床共寝啊?!
外间传来清扫碎瓷的声音,是陶女在收拾。
她一边扫,一边忐忑地关注里间,不知少爷会怎样。
韩希夷走出来。吩咐道:“前面靠岸。”
再说谢吟月,回到观月楼。方问锦绣道:“我睡了多长时候?”
锦绣道:“这我也不知道。姑娘和韩少爷一直没叫我们,我们几个便不敢进去。后来进去,姑娘就醒了。”
谢吟月瞬间睁大眼睛,问:“你是说,你们一直没进去?”
锦绣不敢看她,垂眸点头。
这件事,她也糊涂着呢。
谢吟月想起韩希夷那古怪目光,心急跳起来。
难道他们酒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不敢往下想,忙吩咐锦绣准备水,她要沐浴。
泡在浴桶里,她检查身上,都好好的,不禁满腹疑惑。
一日之间,郭织女被赐贞节牌坊的事传遍全城。
霞照百姓翘首等待传旨钦差再一次到来。
谢天护听了,只沉默一会,就继续忙去了。
谢家别院主院第三进后楼,是放置历年来设计的各类绫罗绸缎样品图纸,等同于谢家的织锦博物馆,家主和管家各一把钥匙。
这日傍晚,谢天护从管家那拿了钥匙,要去后楼学习。
后院静悄悄的,下人们仿佛知道主子心情不佳,再者家里正守孝,没人敢笑语喧哗,说话做事都轻手轻脚的。
谢天护走到后楼门口,刚要开锁,却发现锁开了。
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他不由心中纳罕,难道有人在里面?
走进去,里面一排排书架一样的高柜,每一格都放置了折叠的绫罗锦缎等织物;还有两个小荷包,一个里面装的是吸潮的木炭,一个里面装的是防蛀的香料,空气中漂浮淡淡的药味。
他顺着当中走道往右手拐进去。
一直走到底,也没看见人。
正要回头再找,忽见靠墙一架大柜子像门扇一样被推得倾斜,柜后面似乎是空的,露出一条缝,隐隐有窸窣声音传出来。
谢天护忙走过来,探头朝缝里瞧。
一看之下,两眼睁大,失声惊叫。
这是他自以为在叫,事实上不知为何,他没叫出来,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感觉胸闷窒息、瑟瑟发抖;脚下却又如鬼使神差一般,悄悄后退、后退,一直退到另一排柜子后面,看不见那靠墙的柜子了,他才转身飞奔出去。
一路奔跑,也没遇见一个人。
他感觉谢家别院像成了死宅。
这一念头令他更加恐惧,直奔到马房。
马房也没有人,他忍无可忍,明明不需要人来伺候,也不希望这时候有人看见他,却厉喝道:“人呢?人都哪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更恐惧了!
他哆嗦着解开自己那匹枣红马,翻身上马便往外冲。
在门口却遇见了管家带着几个人进来,忙停住问:“少爷去哪?”
终于看见人了!
谢天护心中长长吐了口气,嘴上却道:“有个朋友约我!”
最后一个字说完,早不见人影了。
管家摇摇头,想少年人就是心急。
谢天护一直冲出城外,顺着景江大堤狂奔。
这一段江堤是灾后新修的,不够紧实板压,禁不住马踏车碾,弄出许多坑洼不平,有些地方还积了水。
他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何地。
正人疲马乏的时候,那马一脚踏在一水坑边沿,“跐溜”一下滑了进去,连连调换四蹄,也没维持住平衡,连人带马一齐摔倒。
因他跌倒的地方靠近大堤边沿,便滚下堤坝去了。
接连翻滚,头晕脑胀,最后“扑通”一声,滚进了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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