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还牙(二更求月票)
明阳子神色自如,板脸道:“到堂上听我说!”
清哑放心了,用力点头。
师徒两个便一同坐车去衙门,细腰和张恒等数人护送。
郭家其他人没跟去,因为不许进去。
师徒两个进了织造衙门,明阳子大摇大摆冲堂上王大人和杨大人拱拱手,便在上首椅子上坐下了;清哑则跪下拜见钦差大人,然后也被明阳子唤了起来,站在他身边伺候。
杨极皱眉,正色道:“明阳子先生,郭织女是不是你弟子,还要经过审问方可定论。先生若是袒护,此案如何审理?还请先生体谅我等难处,据实回答才好。”
明阳子瞪眼道:“我说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要经过审问方可定论。你听了如何?”
饶是清哑一贯安静,听了这话也差点笑出声来,好险才忍住。
王大人等人也都神情异样。
杨极大怒道:“明阳子先生,即便你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污蔑朝廷官员;更何况,现在是在堂审。先生堂审时对主审官员如此无礼,将我大靖律法置于何地?”
明阳子也怒道:“你是朝廷官员,我乃皇室贵胄!你敢污蔑我,将我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杨极道:“下官不敢污蔑先生。郭织女一案是皇上下令审理的。”
明阳子道:“我已经据实回答了。王大人也定案了。你待如何?”
杨极道:“其中细节尚有疑问,恐怕无法对皇上交代。”
明阳子道:“还有什么细节?”
杨大人道:“先生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又如何教导她的?”
明阳子道:“此事与你何干?”
杨极道:“此是本案关键,必须交代!”
明阳子道:“我说你儿子不是你儿子,你在何时、何地和你媳妇生的。又是如何生的,都必须交代!”
清哑崇拜地看着师傅,无限敬仰。
杨极气得发昏,生平未遇过这等事。
因看向王大人,道:“大人,皇亲贵胄便可无视公堂规矩?”
王大人刚要开口,明阳子已站了起来。抢先道:“是你无视公堂规矩。有你这么审案的吗?你们要郭织女交代师承来历,我便来了。我‘明阳子’三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还要交代什么?又凭什么要对你们交代?你当随便什么人都能让我明阳子收为弟子?笑话!那年三王爷托我收下郡主。我还没答应呢。”
说完,气呼呼地坐下,把脸扭向一旁。
王大人瞄了杨极一眼,心想。这是明阳子。可不是李居士。
因咳嗽一声,端着架子沉声道:“本官觉得明阳子言之有理。他身份非比寻常,断不会为了替郭织女开脱而认她为弟子。先生自有风骨和规矩,不愿交代授徒经过也是人之常情,且符合行规。”
明阳子忙转过脸,道:“这才对嘛!”
杨极冷笑道:“王大人如此定案,恐怕无法向皇上交代吧!”
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明阳子也冷笑道:“你是无法向皇上交代,因为我今日来。不是被告,我来是要告你——告你叔嫂通*奸。产下孽子,谋害兄长!”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方折叠的状纸,示意衙役递上去。
清哑惊讶极了:师傅原来早有准备?
杨极听了明阳子的话,先是目瞪口呆;再看见他连状子也准备好了,可见是有备而来,瞬间脸黑如锅底。
王大人竭力维持严肃,接过衙役送来的状子。
等看完,不知如何说才好,便又递给杨极,目光甚是同情。
状子内容并不复杂,就是状告杨极叔嫂通*奸,生下孽种,事败后,害死了亲兄长,还列举了他兄长有病,不可能让他嫂子怀孕,又指他侄儿出生的日期不对等等。
杨极看完,“啪”一声将状子拍在案上,喝道:“一派胡言!”
明阳子慢悠悠道:“胡言不胡言,还要请王大人审问、查问。你侄儿是不是你儿子,审问后才能定论。你别急嘛!你还是先交代你是如何与你嫂嫂来往的,证明你们之间没有奸情;还有你兄长的死因,也要彻查。”
杨极气得浑身哆嗦,又无法可想。
他这才明白明阳子意图:只要一审问,不管结果如何,他的名声和官声算是毁了;更何况,他的确与嫂子有染,所以府中才有流言。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震慑其他官员:谁要是逼他交代如何教弟子的,他就反问那人**。
试想,谁家还没点不能对人说的**呢?
一时间,其他官员都目光闪烁、心神不定起来。
清哑看看杨极,再看看王大人,最终低头看向师傅。
明阳子趁机对她教导道:“你记住:师傅不说,不是固执,而是没这个道理。你想想,师傅是什么身份?那一帮奸贼陷害你,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倒要在这里交代我怎么教你的,我还有什么脸面!从此阿猫阿狗都能来陷害一把。我还有三个弟子呢。回头有人质问你三个师兄来历,难道我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他们交代?简直岂有此理!”
那模样,觉得他一交代就跌了身份了。
清哑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杨极便看向王大人,因为他下不来台了。
王大人见他求救,冷笑想:“真不识时务!明阳子是一般人吗?他既出头认了郭织女,你们还妄想将‘妖孽’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无异于痴人说梦,且不讨好。不如上奏朝廷,听凭皇上处置为妙。皇上认可也好,要明阳子交代细节也罢,都不与我等相干了。”
因对明阳子笑道:“先生,本官正审理郭织女一案,先生要告杨大人,须得向大理寺递交状子。本官眼下无权拘押审问杨大人。”
杨极听后悻悻,暗想被这老东西气糊涂了,忘了这点。
明阳子道:“那就上大理寺告。我正要去找皇上呢。”
王大人道:“如此,这状子先奉还。”
把状子让人又还给了明阳子。
然后,他一正身形,道:“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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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高明(第一更)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杨极打断,就见他笑道:“王大人,刚才下官鲁莽,冲撞了明阳子先生,这里给先生赔罪了。下官想,先生不愿详述如何教弟子的,不如换一种方法证实郭织女身份。如何?”
王大人蹙眉,问:“什么方法?”
明阳子警惕地抬眼,看他想干什么。
清哑也高度警惕,她想起了卫昭。
杨极笑道:“容易的很。下官想,明阳子先生医术名满天下,他的弟子定然也是医道高手。不如请郭织女为我等展现技艺如何?”
说完,望着清哑得意地冷笑。
清哑傻眼,暗想这姓杨的揪住她不放,该不会和按察使杨大人是本家吧?把他亲戚倒霉的事怪到她头上去了。
她哪会什么医术?
她便看向明阳子。
王大人也觉不妙,也看向明阳子。
明阳子却瞅着杨极不出声,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点。
堂上其他人都对杨极佩服不已,因为明阳子若是连这点也要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再者他若说没教过清哑医术,也不行,他身为杏林高手,收了弟子却不教本行,只教些旁门杂艺,谁信!
见明阳子不出声,杨极故意道:“怎么,明阳子先生该不会说,你没教弟子医术、只教她弹琴作画吧?”
明阳子哈哈大笑,道:“教了教了。我这弟子医术高明的很!”
清哑心中暗暗着急——
师傅,这件事可不能吹呀!
杨极忙道:“那便请郭织女为我等展现。”
王大人倒不敢插话了。生恐说差了。
明阳子看了清哑一眼,拉家常一般告诉众人道:“当日收她时,一是怜惜她乖巧安静。二是她虽不善说话却聪明异常,我便教她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医术也教。只是她身为女儿家,又被爹娘捧在手心,将来要她抛头露面悬壶济世怕是有些难,针对这情形,我教的东西便不同其他弟子——”
说到这停下。
杨极心想。来了,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王大人忙问:“先生教了郭织女什么?”
明阳子道:“诸位都知道,扁鹊曾言道。三兄弟中,其长兄医术最高,次兄次之,他自己最差。其长兄治病。在病情未发作之前。便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不得传出,只有他们家人才知道;其次兄治病,治于病情刚发作时,别人以为他只能治些小病,因此只能闻名于乡里;而扁鹊治病,是治于病情严重之时,人们见他扎针放血、敷药开方。觉得他的医术高明,所以他的名声满天下。因此。我便教这小弟子养生之道,防患于未然。如今她对饮食养生极为擅长,单看她把郭家人调养得什么样,就可见端倪。”
原来是这么个医术高明!
杨极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他咬牙切齿地问:“那先生想如何证实?难道要郭织女为我等做一顿膳食?”
明阳子击掌道:“大人所言正合我心意。这丫头的厨艺,便是醉仙楼的厨子也比不上,最擅长食补、食疗,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都强。大人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凡尝过她手艺的人,都印象深刻。”
言罢,又对清哑道:“诸位大人奉旨审案,不能徇私,该有的过程一样不能少。今日,你便拿出毕生所学,为各位大人做一顿膳食,也好让他们向皇上交差。记住,要用心做。大人们常年案牍劳形,为朝廷和百姓殚精竭虑,又碍于官场人情,吃喝应酬,身子难免亏损,你用心为他们调治,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他显得很通情达理。
清哑忙点头道:“弟子遵命。”
真真是人老成精,这么好的应对法子,他怎么想起来的呢?
若论别的,她都勉强;唯有这做吃的,她不但前世善厨艺,今生更是因为喜爱这里的无污染天然食材,很是下工夫研究了许多美食。韩希夷还为她搜集过菜谱呢;刘心也教过她许多食材和药材的性质,以及如何搭配和禁忌,所以,明阳子说她精通养生之道一点不夸张。
因望向王大人,问:“在哪儿做?”
明阳子忙道:“还要烦劳大人给安排一间厨房。”
王大人道:“来人,带郭织女去后院。交代给厨房:织女要什么都全力配合,若没有,即刻去买来。所有人手也都听织女调配。”
亲卫头领忙高声答应,领清哑下堂去了。
明阳子忽想起什么,冲着清哑背影叫:“师傅要吃小馄饨。”
这东西他听刘心说了三四遍,今儿决意要尝尝。
清哑站定,回头微笑道:“是,师傅。”
又扫一圈众人,才转身从容而去。
出去后,把细腰张恒又叫上,一齐去了后院,入厨房。
张恒和细腰听说审案审到厨房做饭来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堂上,王大人等也都觉得尴尬,如此审案怕是古来也没有的。
可是,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结案了。
便是杨极,虽板着脸,却没有再多话。
不然,他能如何呢?
难道真要等明阳子把状子递交给大理寺,审问他叔嫂通*奸?
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现在借机下台,可以说是明阳子为了袒护弟子故意胡搅蛮缠,是场闹剧,明阳子也确实在闹;若状子真递交到大理寺,那便要开堂问案,他可丢不起那个人,也禁不住审问。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兄长当年的病就是明阳子诊治的,确实不能生育了,那个侄儿,确是他和嫂嫂通*奸所得。不过,他没有杀兄,他兄长是病死的。
明阳子十分惬意,和王大人寒暄唠叨。
他常年在外行医,去过很多地方,见闻广博,很快吸引了众人,大家谈笑风生,一面等吃饭。
王大人也不觉尴尬了,自觉领了这趟皇差以来,今儿过得最舒畅:审案没费什么力气,还有美食可以品尝;吃完美食,就能结案,还结交了明阳子,真乃一举三得!
一个半时辰后,有人来请大家后院用膳。
于是众人移步后院,去见证郭织女的“高明医术”。
饭菜都摆好了,清哑站在门口,道:“各位大人请——”
王大人率先而入,举目一看:满桌菜肴都很普通,并无奇特罕见的食材,甚至都没有很珍贵的东西,全是家常菜蔬,不由微微替她捏了把汗,心想别太难吃才好。
杨极也嗤之以鼻,觉得清哑就是个会煮饭的丫头,什么厨艺,都是吹嘘。然形势摆在这里,便是她手艺再差,只要明阳子说这些菜肴养生调理肠胃、安五脏,旁人还敢有二话!
其他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有明阳子满心期待。
等坐下,侍女们布菜,众人吃了第一口,均眼前一亮。
最后,一桌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众人还意犹未尽。主要都是素菜,不油腻,又可口,所以吃得胃口大开;数量也不多,相比他们平日宴席的奢侈来说,大家都没吃够。
正是这意犹未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很顺利的,郭织女被控妖孽一案结案了。
清哑却不肯走了,反被告为原告,状告谢吟月与夏家父子联手陷害她为妖孽,并用李代桃僵之计让郭盼弟烧死、将她囚禁等。
王大人问她可有人证物证。
清哑回道:“夏流星亲口告诉我的。”
王大人当即提审夏流星。
夏流星被带上堂,王大人要他交代如何与谢吟月合谋陷害郭织女,他没有立即回答,却把两点寒星般的眼眸凝视着清哑。
清哑以为他想反口,忙道:“你亲口对我说的。”
一面又对堂上道:“大人,他那晚和卫晗去找我,亲口对我说的。”
王大人刚想再喝问,就听夏流星道:“我是说过。”
王大人便道:“那便从实招来,谢吟月究竟如何参与此事?”
夏流星依然看着清哑,认真道:“我很想为你出这口气,可是恐怕很难。因为我也是猜测,没有证据。”
据他说,郭家退了夏家的聘礼后,他们父子那段日子一直都不痛快,绞尽脑汁想要郭家和清哑屈服。有次,夏流萤听身边丫头说清哑太妖孽,没有人教导一夜本领就上身等语,急忙问她听谁说的。那丫头说听谢大姑娘身边的李红枣说的。于是夏流星便找李红枣查问。李红枣仿佛早有准备,细细地告诉他所有清哑从小到大的事,还为他找绿湾村的人作证,言语中处处将清哑往妖孽上引导。
夏流星本聪慧,略经提示,便知道怎么做了。
其他环节前次夏织造都已经交代过。
王大人听后表示,他不能据此传唤谢吟月到堂审问。
李红枣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任何虚言,构不成诬陷;她本与清哑有旧怨,因不服清哑说三道四也正常,扯不到谢吟月身上。
清哑对这结果很不甘,对谢吟月是又恼又恨。
这样有智谋的一个人,心思用尽只为了对付她,若是把这心思用在织锦上,就算不能超过她,也能和她平分秋色,何至于如此!
夏流星被带走时,深深地望着清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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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表态(二更求月票)
清哑正为谢吟月恼怒,察觉他注视后瞅了他一眼,似乎问:“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吗?难怪欧阳明玉听说你是她儿子,死都不瞑目。”
夏流星忽然道:“对不起!”
说完,看着神色微怔的清哑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清哑几乎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很怀疑他这声“对不起”到底是否出自真心。
王大人又录下清哑被掳劫和囚禁经过,才放他师徒回去。
耽搁了这半天,回去的车上,清哑兴奋的很,一是为摆脱了妖孽名头;二嘛,她急着回去想知道方初求亲的结果。
她满眼钦佩地看着明阳子道:“师傅,原来你早有准备。”
明阳子摆手道:“我哪有那个闲心。是沈家大少爷帮我写的状子,又教我上堂这么说。还真管用。瞧那家伙当时脸色难看的!”
他想起杨侍郎黑如锅底的脸面,呵呵笑了。
原来,沈寒秋从京城得了消息,说有人不肯放过郭织女,又特别提到刑部杨侍郎。沈寒秋对这位侍郎的底细知道很清楚,便为明阳子准备了一份“锦囊妙计”,又教了一番话,以备不时之需。
清哑恍然大悟:“是沈大哥!怪不得。”
明阳子道:“这些锦商、当官的,个个不好惹。”
清哑不大认同,在她心里,沈家人可是“好人”!
于是转而问道:“师傅,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明阳子不客气道:“你把拿手的好东西挨个给师傅做一遍。一时半会儿的,师傅也不能走,估摸着还要住些日子呢。”
这案子报上去。还要过皇上那一关,他要等结果。
清哑道:“好。师傅,回头我帮你量个尺寸,做几套合适的衣裳。师傅常年在外走动,穿长衫太不方便,我帮师傅另设计一款便服,爬山涉水装东西都方便。”
明阳子听得心花怒放。道:“好,好!”
刘心说得一点没错,收了这个弟子。吃穿都不用愁了。
谢家,谢吟月没有等来韩希夷。
谢明理昨晚便命人将郭清哑被卫昭掳去囚禁多日,今天才被官兵解救出来的消息放出去;今晨又刻意命人在街头茶馆议论猜测:郭织女出来定和谢大姑娘争一个高下,要韩谢两家退亲。夺回韩希夷。
前一条消息。可令所以人家对郭清哑避入蛇蝎,包括方家。
后一条消息,韩谢两家若真退亲,郭清哑首当其冲成了罪魁。
谢吟月不愿让韩希夷以为她赖上他不肯退亲,便命锦绣去韩家找他,一为探问情由,看他和郭清哑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二为探口风,看他可提退亲之事。
锦绣没见到韩希夷。小秀说他病了,不便见客。
送锦绣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静女,小秀问道:“少爷叫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待会儿就要送去郭家的。”
静女道:“已经准备好了,正找管家差人去呢。”
锦绣心下吃惊,故意问:“郭家有什么事吗?”
小秀道:“不清楚,少爷叫准备的。”
锦绣只好匆匆回去,告诉谢吟月。
谢吟月蹙起秀眉思忖:
难道韩希夷和郭清哑已经定情了?
韩太太怎会允许?
方初有没有插入他们中间呢?
她到底要不要提出退亲呢?
不提,会让韩希夷起疑心;主动提,看韩希夷往郭家送礼的情形,她这么一提正中他意,他就顺势答应了,她也就没了退路。
怎么办?
思忖半日,决定再等等看。
韩家的态度还要取决于郭家。
郭家么,等流言的效果出来,就有了。
再说郭家,一上午也没有安宁。
清哑昨晚被救出来,今晨便传遍了整个霞照,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郭织女被卫昭掳去囚禁了多日、卫家被查封的消息。
人们同情、叹息,还不忍——
郭织女这一生算是被毁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亲朋故交都要上门探望的,一时间郭家门庭若市。因郭织女遭遇非常事,如今脱困,不来探望不近情理;来了若待着不走,好像成心探问人家隐秘丑闻似的也不妥。所以,大多数人来后,奉上厚礼、传达问候,略坐下喝杯茶就告辞了。
沈亿三父子、严纪鹏夫妇、高老爷夫妇都去了。
曾家父子心如油煎,硬挺着没去。不是不肯低头,而是清楚低头也没用。这一上门,被郭守业骂出来都是轻的,严重的还不知会遭受什么羞辱。总之,曾家和郭家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刘大少爷能拉下脸,去了,如愿以偿被拒之门外。
韩家有丧事,不便上门,送了礼来。
这其中,方瀚海夫妇尤其要来。
其一:郭家对方家有恩,郭织女脱险,他一定要来慰问。
其二:方初在卫家当众宣誓,非郭清哑不娶,现在郭清哑回来了,作为方初的父母,能不有所表示吗?若沉默,郭守业会怎么想?
所以,他和严氏携带厚礼上门了。
他的老谋深算,在这次拜访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对郭守业很真诚,毫不虚应,恭贺了郭织女脱险,又安慰他,和他拉了许多家常里短的话,比如儿女都是父母心头的肉等等,一副要与郭家世世代代相交下去的恳切神情。
他没像韩老爷那样对郭家赔罪,说不能娶他们的闺女,因为方家之前并未同郭家有联姻的意思,根本不必分说。
他也没代方初向郭家表露求亲的意思,他巧妙地对郭守业诉苦,说这孽子不服他管教,已被他责令断手出族,这次老母亲来,狠狠骂了他一顿云云,倒惹得郭守业陪他掉了几滴眼泪。
严氏在吴氏面前也是一样表现,言辞更恳切,因为她是真心疼清哑,很为她落了不少泪。
郭守业父子均未感觉不对,至少比韩老爷上门感觉好多了,只有一点遗憾:他们到底对方初娶清哑是个什么态度呢?
人家不说,他们也不好问的,甚至都不敢提方初宣誓的事。
等方家夫妇告辞后,沈亿三感叹道:“方老爷……唉,也难为他了。能做到这地步,至少比那些背信弃义的人要强很多了。”
郭守业急忙问:“他做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522章 提亲(三更求月票)
郭大全也专注听着。
沈亿三看他们糊涂,解释道:“他很显然是不愿意娶清丫头过门的,但你们两家事先没有提过此事,所以他用不着像韩老爷那样特意澄清。本来方初当众宣誓非清丫头不娶,他作为父亲,怎么也要有所明示才对,如今他抬出方初已经断手出族之事,意思就是不管他了。郭家想招方初为女婿就招,方初想娶清丫头就娶,都与方家无关。”
郭守业这才明白方家夫妇来意,满心苦涩。
跟着,他怒气冲冲道:“这和韩家有什么两样!”
沈亿三道:“亲家,听我一句劝:别生气了。他们这些世家,虽然经商,却也算书香门第,有些人家祖上还是做官的,很有些规矩。这件事怪不得他们。”
郭守业满心屈辱道:“我没怪他们。不是他们的儿子赶着来找我闺女的吗,又不是我郭家想攀亲!现在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成心让我们心里不好受。哼,我好稀罕他们儿子吗!”
沈亿三微笑道:“你不稀罕他儿子就好。亲家,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沈家是寒门发家,比不得他们这些世家规矩多;我也不在乎那些个虚名,清丫头的为人我也清楚,所以,我想趁火打劫,和你亲上加亲。”
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还真有点趁火打劫。
沈寒梅派人回娘家请他时,把清哑还是清白之身的内情告诉了他。他是个不图虚名的人,便生出了为第三子求亲的念头;恰好沈寒秋也提出要郭沈再度联姻,父子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一拍即合。
郭守业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道:“亲上加亲?”
郭大全脑子灵光些,只一瞬就明白了沈老爷的意思:这是要清哑嫁给才丧妻的沈家第三子——沈寒冰为继室。
他急速思忖这门亲事的可行性。
沈亿三主动解释道:“亲家,我想为寒冰求娶清丫头。他才丧妻,若不是清丫头出了这事,我是断不会起这个念头的。一来毕竟是继室,不好听。太委屈清丫头了;二来寒冰刚丧妻便物色继室,对前妻太无情无义。但眼下情况特殊,我只好先提了。若亲家有意。咱们便先定下来,等寒冰为妻子守孝满一年后,再成亲。如何?”
郭守业便看向郭大全。
郭大全又看向沈寒秋,他想知道。沈家长子是个什么态度。
沈寒秋微笑道:“是我对父亲提这事的。我和父亲打算将海上的买卖停了。叫三弟来经管织锦生意。海上的行当太危险了。”
郭大全便对郭守业点点头,又对沈家父子道:“我们也不是嫌弃继室不好,这要看我小妹的意思。若是小妹答应,我们都没话说。”
郭守业想起昨晚清哑说的:她抽了好签,一定能嫁给好人家;吴氏也说闺女会姻缘美满,不禁眼睛亮了,莫非,这姻缘就是指的沈家老三沈寒冰?
他无法不这么想:
一、沈家当然算好人家。
二、沈家老三他见过一次。很不错的孩子。
三、他不早不晚死了媳妇,难道不是天意?
当然。这话听起来不大好听,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不是郭家人要她死,是阎王要她死,旁人也没法子是不是!
于是他道:“我也没别的说。就看清哑的意思。”
沈亿三很佩服他们有志气:都这时候了,还坚持听清哑意见,并不上赶着攀亲;而清哑性子他也清楚,是不会随便对人托付终身的。换上任何一家处在郭家这境地,管是断手出族的方初,还是死了媳妇的沈家老三,只要有人肯要,都会赶紧答应下来,哪还敢提条件。
沈亿三便道:“我近日亲自回去一趟,和老三的岳家商量。咱们实诚人,办实诚事,一五一十说清楚,才是君子的作派。我那亲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必定能体谅你我的苦衷;再者他女儿还留下个孩子,也要人照应,想必他也希望老三娶个品性好的继室,将来能对他外孙女好一些。若他同意了,我便带老三来这里,给你们相看,也让清丫头相看相看,然后再论到下一步。”
他并无把握清哑一定会答应亲事,因此口气很谦逊。
郭守业和郭大全一起点头,觉得他此话有情有义。
商定后,彼此相视而笑,更亲近一层。
郭守业“哼”了一声,道:“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我闺女非要嫁他们那些人家吗?老子这回看看他们的嘴脸!”
沈寒秋劝道:“郭叔不必如此。往后只当平常相交就是了,何苦弄得跟仇人一样。说起来,他们只有欠郭家的,若因此生了嫌隙反不美。”
沈亿三也劝,说郭家要做无事一样,才是容人的气度。
劝了好些话,郭家父子才好些。
这时,有人来回话说,方大少爷来求亲了。
郭守业等人听了一愣。
郭守业拍桌道:“他还敢来!”
他想起外面那些流言,还有方瀚海刚才的表现,气得要命。
郭大全忙道:“爹,这不怪方少爷。仔细算起来,他救了小妹两回呢。昨晚是一回;妖孽案子里面,明阳子师傅也是他找来的。”
郭守业这才想起来,这人是闺女的救命恩人,就算不答应亲事,也不能怠慢,不禁气闷不已,问:“见了,要怎么说?”
方家嫌弃他闺女,他还不能痛快地拒绝亲事,这事搁在谁身上谁也不好过。至少韩老爷上门的时候,他话说得硬气,还找了些脸面回来了;眼下对方初,他却不能摆脸子。
郭大全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自顾姻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也不提别的要求,只要他家长辈出面,不算过分吧?”
沈亿三拍手笑道:“大侄子这主意妙!”
沈寒秋也笑道:“这要求合情合理,方少爷就没话说了。毕竟他救了郭妹妹,若回绝太生硬了不好看。”
郭守业听了也觉这话合心意,不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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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条件(四更求月票)
今早上,方初听说父亲母亲去了郭家,直觉不妙。
方瀚海心机深沉,断不会上门羞辱郭家,然他也一定会做出最合理的处置,还让郭家无话可说。
方初便不敢就去郭家,想等父亲离开再去。
这是怕父子碰面,发生难以应对的局面。
所以,他选择避其锋芒。
好容易等方瀚海夫妇离开,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命下人抬着礼品,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就往郭家来了,沿途那媒婆还喜气洋洋地逢人就说,她是替方家大少爷保媒,上郭家求亲的。
到了郭家,方初面上一派坦然,心里很是忐忑,因为,他不知父亲有没有给他惹麻烦、下绊子。——韩希夷不就是被韩老爷给害惨了么,当然,他自己优柔寡断也是一方面。
因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收拾应对父亲留下来的首尾,绝不做第二个韩希夷,与金玉良缘失之交臂。
当看见郭守业和郭大全满面含笑地迎出来,他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面上前见礼,一面微不可查地打量他父子的神情,期望看出蛛丝马迹,好早做准备。
郭大全忙拉住他,客气让入上座,命人奉茶。
然后,他恳切道:“昨晚听小妹回来说,是方少爷救了她,我们一家子都对方少爷感激不尽。方少爷,你真是君子。我郭大全出来做买卖的时候不长,但这几年郭家经历的事情多。上上下下也见了不少人物,有些实诚,有人阴险。有人歹毒,还有人霸道,还有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都赶不上方少爷给我的印象深。”
方初见未来大舅子对自己如此评判,受宠若惊。
因笑道:“郭大哥如此说,小弟汗颜。从前小弟多有得罪处,也是不得已,郭大哥和郭伯伯不记恨。小弟便感激不尽了。”
郭大全笑道:“说的就是从前!都说‘日久见人心’,从前我可是恨你恨得跟什么似的。谁能想到,有情义、讲公道的是你这个仇人。落井下石的是整天对我们笑的人。唉,我算是长了人情见识了!”
方初品出这是他的真心话,心中暖暖的。
任谁经历这些,也会感慨万千。感叹世事无常。
可是。他今日不是来闲话家常的,他是来求亲的。
他看向郭守业,在心里回味一遍措辞,开口求亲。
因站起来,正容向他二人道:“郭伯伯,今日晚辈登门,是有一事相求:向郭伯伯求娶郭姑娘。晚辈倾慕郭姑娘,只是晚辈去年经历大变。断手净身被赶出家门,一无所有。因此从未敢奢望这门亲。近日,郭姑娘遭遇劫难,晚辈生死煎熬、度日如年,方知此生不能没有她。为此,晚辈发奋图强,誓要娶她为妻!晚辈也听了外面的流言,乃有心人故意恶心晚辈,并踩踏郭姑娘。但是,晚辈不会让郭家失望的,晚辈定会创出一份大大的家业,以求能配得上郭姑娘。这是晚辈近日积攒的产业,请郭大哥过目。待七月一日织锦大会之日,晚辈一定要坐在二流锦商的首位!”
说完,将一份清单递给郭大全。
郭大全被他豪言给震住。
所谓二流锦商,是相对织锦世家而言,对于郭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二流锦商是很大家业了。
郭家若没有清哑和那牌坊,真的什么都不算!
他很想看看那清单上都是什么,却不好接的。
他便看向郭守业,一副等他做主的样子。
郭守业没想到方初这样诚恳,且考虑得这样周到,可见其诚心和对清哑的深情,若非事先想好了回话,他差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然一想起方瀚海,他心肠便硬了起来。
因淡笑道:“方少爷人品好,又有才能,这我们都知道。再说,方少爷还救了我闺女,怎么说,郭家都该感激方少爷……”
方初急忙道:“郭家对方家有恩在先,晚辈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郭守业道:“也不能这么说,那忘恩负义的还少了?可是方少爷,这结亲可是喜事,两家结亲,总要欢欢喜喜的,若是不情不愿的,不成亲家成仇家了。你说是不是?”
方初听他口风不对,心往下沉,嘴上还要说:“郭伯伯说的有理。”
郭守业道:“我想着,外面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无所谓——我郭家不怕人说。我也不在乎方少爷有多少产业,我郭家从前就是乡下种地的,我想只要人肯干,这日子就能过好。方少爷既然诚心求亲,我也不说那些虚情假话,我只提出一条,希望方少爷能做到:就是让方家长辈出面,三书六礼,正正经经地来求亲。这不过分吧?”
方初脸色顿时变了。
对于别人来说,这要求一点不过分,而且必须要做到;对于他来说,这要求真过分,明知他做不到,还要为难他。
可是,他无法恳求郭守业放弃这要求。
郭家要求他长辈出面,从里子来说,是希望闺女这门亲得到方氏一族认同,得到方家长辈的祝福;从面子来说,是希望这门亲不为世俗所诟病,不为世人耻笑。
在织造行内,方家和郭家都是有口碑的人家,两家经常打交道、随时可能碰面,年年织锦大会必定要碰面;清哑更是御封的织女,若这织女不能得到公婆的认可,那将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这羞辱并不亚于韩家上门婉拒婚事。
韩家婉拒婚事,再难堪也只是当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而方家长辈不承认清哑,将时时提醒她丢了名节这一事实,提醒一辈子。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道:“这要求一点不过分。请郭伯伯相信晚辈,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定当竭力!”
郭守业眼看着他目中热切光芒黯淡,努力强撑,即便刚才只是敷衍他、原本没想同他结亲,心里也难受的要命,更明白想取得方家长辈支持这门亲是千难万难,不禁又羞又怒,脸色就沉下来。
方初见状,觉得不宜再待下去,急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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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竹哨(五更求月票)
郭家父子也不挽留,郭大全客客气气地送他出来。
等出了郭家,方初就思量开来:要说服方家长辈同意这门亲,几乎不可能。因为这长辈可不单指他父母,还包括方氏族中长辈,他祖母便是第一人。况他一个出族之人,如何说动他们?
但是,他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清哑还在等着他呢!
再难,他也要去尽力一试。
不试便放弃,不是他的行事作派。
他便命随从将聘礼送回小石桥,他自带着圆儿黑风去方家。去方家之前,他想见清哑一面。虽然知道这次过堂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他还是要亲眼看见她安然归来才能安心。
他便绕道往织造局方向走,才到半路,便看见郭家马车。
圆儿喜道:“来了,他们回来了!”
方初忙闪身进入街边铺子,避开来。
圆儿奇怪,跟进去问:“少爷不去见郭姑娘了?”
方初紧紧注视外边马车,口内道:“不去。”
若上前相见,图惹闲言:有心人会污蔑清哑勾引他,还有人会说他被郭家拒亲后,转而来哄骗清哑,总之没好话。
见马车旁的张恒神情轻松,他便知清哑此行有惊无险,便微笑起来,轻轻提起腰间一挂坠,拿在手上抚弄,目光温柔如水。
那是一个小小的竹哨。
圆儿很迷惑:昨晚少爷回来,将一截竹管宝贝似的攥着。又用刀削成两截。恰好清园来了一个老篾匠回事,他便让他用这竹管做了两个小小的竹哨。赶晚做好了,今早他就穿上穗子。挂了个在腰上。
看少爷这神情,另一个怕是要送给郭姑娘。
方初忽然将竹梢放在嘴里,轻轻吹响。
外面街上,张恒警醒,立即朝铺子里看来。
看见方初,一愣。
方初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吱声。
张恒便转头,继续跟着马车走。
心下却思忖:少爷不是去郭家求亲了吗?
看这样子,被拒绝了?!
方初等马车拐过街角。他才出来,径往方家去了。
经此一节,街上流言又多了新话题:方少爷上郭家提亲被拒绝了。有人说郭老爷看透了他的用心,不肯把闺女嫁他;也有人说是方老爷上门羞辱郭老爷了。就像韩老爷一样。所以郭老爷不敢答应方少爷;还有人说是郭织女惦记韩少爷,等着韩少爷退亲娶她呢,所以郭家才拒绝方家少爷,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再说郭家,郭守业父子送走了方初,转身回到内堂。
尚未坐稳,便有人来回。说韩家有礼送来。
郭守业板脸道:“退回去!”
来人答应“是”,匆匆去了。
这里。郭守业刚和沈亿三说两句话,又有西坊总管仇一来见,告诉他外面流言:一说织女被卫昭掳去囚禁多日,早已不洁;二说织女被救出后,肯定会逼韩谢两家退亲,要夺回韩少爷;三是关于方少爷趁虚而入,想捡便宜娶没人要的织女。
郭守业听后再忍不住,捶桌大骂。
沈亿三父子死命劝解,哪劝得住。
郭大全也忍不住生气,无法静心。
郭守业发泄一通后,当即决定:带清哑回绿湾村。
沈亿三沉声道:“避一避也好。就说织锦大会快到了,织女要潜心创作织锦,应付今年的大会。”
郭守业要回乡,不仅为了避风头,还有另外打算。
经此一节,打死他也不愿将清哑嫁给方初或者韩希夷了。但他又怕那两人勾引他宝贝闺女。不说别的,之前韩希夷是怎么缠清哑的,他可是都看在眼里。如今又多一个方初,对清哑还有救命之恩,更危险了。所以,他要把闺女带回去,藏起来。
那两个家伙没他的允许,休想再见到他的闺女!
主意已定,急命人安排船只,收拾行李,准备回乡。
正忙着,清哑满含喜悦地和明阳子师傅回来了,进门先急忙忙来见爹和大哥,一说过堂情形,二找方初,看他求亲结果如何。
众人听他师徒说堂审情形,不由哈哈大笑。
郭家父子心头闷气散去好些,脸上笑容也实在了。
清哑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一番后,问:“爹,今天没来什么人?”
郭守业笑容一顿,跟着就若无其事道:“怎么没来!好些人听见你回来了,都来看你。还送了好些礼,你娘和嫂子们在里面收拾呢。”
那方初来没来呢?
清哑看着爹,清澈的眼中满是询问。
郭守业偏不说都来了哪些人。
清哑暗自纳闷:按郭家以往习惯,若是方初来求亲,爹和娘肯定会问她的意思。就算不乐意,也会当面告诉她,绝不会私下悄悄给推了,还瞒着她。
她等了半天,听他们“废话”说了一箩筐,也不见提起方初,她便忍不住了,她想,方初肯定来过了,是爹故意不说。
她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便不肯再试探了。
她索性起来,走去郭守业身边,跟他挤在一个椅子里坐下,双手抱住老汉胳膊,直接问:“爹,方少爷来过吗?昨晚他送我回来时说,今天要来看我的。我早上走得急,忘了对爹和大哥说一声。”
说着,盈盈目光注视着郭守业。
郭守业受不住闺女目光逼问,只好承认:“来过了。”
清哑忙问:“人呢?爹没留他吃饭?他救了我,按礼我们该请他的。就算他不来,我们也要上门去拜谢才对。”
郭老汉傻眼了,忘了这茬了!
他到底年纪大,心眼也比清哑多,一转念便苦着脸道:“爹忘了。爹气得忘了。”
清哑急忙问:“爹气什么?”
是不是被方初给气着了?
她心中忐忑起来,怕他们起冲突。
郭守业本是装的,闺女一问,他便想起外面的流言,也不用装了,他就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清哑,你不晓得,外面那些人怎么说你——”他止住清哑要安慰他的话——“爹晓得你不怕人说,可是爹听了还是生气。清哑,我跟你娘和大哥说好了,咱们下午就回家。”
清哑一呆,“回家?绿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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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合力(第一更)
郭守业点头道:“嗳!你二嫂生了龙凤胎,你还没见过小侄子呢。再说,你也该回家去瞧瞧。因为你的缘故,咱们家作坊被封,家里好些人都作起反来了,亏得你二哥镇住,才没出大事。好容易你平平安安回来了,当然要回去给人瞧瞧:你不是妖孽!你往那一站,那些人就消停了。”
清哑不由自主地点头。
郭大全也说:“织锦大会没剩多少日子了,咱们家还一点准备都没呢。我跟爹都想:你被关了这么久,虽然不少吃不少穿,到底受了惊,又怄气,不如回去安安静静地养些日子,顺便准备参加织锦大会的东西,好过在城里听闲言闲语,就算不生气,耳朵也烦是不是!”
清哑更无话可说了。
这是她身为郭家少东的责任。
因她的缘故,这两个月不但亲人跟着悬心伤心,两个作坊也陷入瘫痪,各项人事都一团糟,急需整顿恢复,并稳定人心。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小儿女心事,就置家中事业于不顾,那爹娘就白疼她了。
因道:“好。走之前,我还要去西坊看看。”
郭守业大喜,和沈亿三对了个眼色,很高兴。
清哑见状心中有数了:方初求亲肯定被拒绝了。
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焦心,对未来有些拿不定,生怕再次劳燕分飞。
她便叫人,“张恒呢?叫他来。我有事问他。”
说着,见屋里人都看自己,只得解释道:“张恒昨天追卫昭去了。昨晚他回来晚。早上我也没得空,我就想问他,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郭守业忙道:“快去叫来。我们也听听。”
过了一会,张恒来了,重述一遍追丢了卫昭的话。
原来卫昭穿过一道暗门后,那暗门就合拢了。等张恒找来官兵破开那门,顺着地道追出地面。卫昭早跑没影了。
郭家父子听后面色十分难看。
沈寒秋道:“郭叔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安排。”
郭守业忙道:“那就劳大侄子费心了。不找到他,我不放心你妹妹安全。总不能时时提防着。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沈寒秋道:“正是这话。”
见他们商议,清哑对张恒使了个眼色,起身道:“爹,我去收拾收拾。还要安排一下。”
郭守业忙道:“你去吧。”
清哑出来对张恒道:“你等我一会。帮我送封信给方少爷。”
张恒笑道:“那好,我在前面等姑娘。”
清哑便忙忙地去郭勤书房,写信给方初。
她在信中告诉他:她要回绿湾村了,恐怕在七月一日之前没机会与他相见了,又说了自己对金氏织工的安排,问他可有什么其他打算,若有,在回信中说明。还有。他上午求亲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因当时只有他和她爹大哥在堂间,问别人也问不出个究竟。叫他告诉她。她会视情形帮他出主意的。结束时,她鼓励他,不管爹对他说了什么,她都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
写完,重头读了一遍,看有无不妥和不清楚的地方。
读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想了想,在后面添上一句:我会想你的!
放下笔,把信纸拿起来吹了吹,抿嘴笑了。
她丢不下家里,也放不下方初,只好给他写信了。
这时候,她忘了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在他求得郭家亲长答应亲事之前,她不会私自与他来往。
她将信交给张恒,却还不走,想说什么,又踌躇。
张恒等了一会,不见说话,主动问:“姑娘还有吩咐?”
清哑道:“我下午很快就要走了。”
张恒愣了下,急忙道:“我马上去告诉少爷。”
说完匆匆就走,先去管家那里打招呼,说他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因为清哑回乡,他必定是要跟着回乡的。
清哑见他领会了自己意思,放心,才回琴心阁。
然忙碌间,心中总觉有件事搁不下,似期盼着什么。
张恒先去了小石桥,听说方初回方家去了,心下踌躇。他的身份暂不方便暴露,所以不敢去方家,于是叫一个小厮去找方初。
方初以大无畏的精神回到家,却没有冲动鲁莽。
他一路思索下来,总结了两条:
其一,此事不能硬来,必须迂回解决。如何迂回呢?对付亲长须得逐个击破,首先要从他爹娘身上下手,争取爹娘支持。
其二,对亲人不能用心机,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因此,他回家后没有去拜见祖母和母亲,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叫赵管事去请父亲来单独相见,并嘱咐他别告诉祖母等人。
赵管事忙不迭答应,赶紧去了。
方瀚海夫妇从郭家回来后,就去了方老太太那儿。
方老太太便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只留方瀚漫、林姑妈在旁,便问起去郭家问候的情形,郭织女怎样等等。
严氏对老太太回禀,说吴氏看着还好,只没见着郭织女,不知她到底怎么样;又告诉说外面各种流言,唏嘘道:“说什么的都有,真真是吐沫星子能淹死人。郭姑娘算是毁了。郭家想来也是强撑着。”
方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又问:“郭家就没对你们说什么?”
这是担心郭家提及方初当众宣誓“非郭清哑不娶”一事,虽然有点小人之心,但确实怕被缠住赖上了。
方瀚海摇头,郁闷道:“一个字没提。”
对郭守业,他着实有些钦佩。
一个乡下农户爬上来的,那风骨连他们这些世家也比不上。
这时候,他们都不知方初已经上郭家求亲去了。
方老太太思索再三,郑重道:“这么的不行,不是长久之计。初儿的脾气你们都知道。我的意思是,得帮他定一门亲!”
方瀚海一惊,忙道:“定谁?他不会答应的。”
方老太太目光炯炯,满有成算地分析道:“你听我说:韩家先定了高家女儿,结果退了;后来韩老爷又为他定了谢大姑娘,为此惹得郭家大怒。韩老爷难道真糊涂?”
方瀚海道:“他觉得韩小子对谢大姑娘有情,不忍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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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提议(二更求月票)
方老太太道:“对,就是‘不忍’。你们看,韩家到这时候还没退亲,可见韩老爷决定正确。”
方瀚海不满道:“正确?谢大太太做出那样无耻的事,纵死不能赎其罪。韩老爷本来还能支撑几天的,当晚就走了,谁知不是被活活气死的!现在,韩太太怕是正后悔莫及呢。”
方老太太也觉得说错话了,忙纠正道:“我不是说他和谢家亲事结的对,我是说他这‘不忍’用的好。”
严氏道:“娘的意思我明白,是想为初儿找一户人家定下,这女孩子必须让他在乎,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忍退亲。是不是?”
方老太太笑道:“正是。”
严氏怀疑道:“上哪儿找这样人去?”
方老太太便把目光投向林姑妈,道:“这里都不是外人,就你们兄弟姊妹几个,娘就直说了:我想把亦真许给初儿。”
方瀚海、严氏、方瀚漫都吃了一惊。
只有林姑妈,事先得母亲告诉,神色还算镇定。
方瀚海忙道:“娘怎么就能担保那孽子不会反对呢?”
方瀚漫也道:“侄儿性子拧,恐怕不妥。”
方老太太胸有成竹道:“亦真可是他表妹!我们长辈做主,为他们定下亲事,他纵不愿,既已成事实,便不能再退,更不会用激烈手段退亲,否则,不是误了他表妹一生?我孙子我知道,最重情重义。亦真又没错,他绝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之前他断手出族也要和谢大姑娘退亲,据我看肯定是谢大姑娘激怒他了。而不是为了郭清哑。”
方瀚海不得不承认,母亲分析很对。
但是,他总觉得还不妥,也不踏实。
因不好反驳母亲,只得道:“这样岂不太委屈亦真了?只怕妹婿也不能答应。”一面看向妹妹,歉意地笑。
林姑妈也笑笑,却没说话。
方老太太道:“一个是我孙子。一个是我外孙女,初儿要是不成器,我怎么也不能把亦真许给他。你们可知道。那周记是谁买下的?”
方瀚海忙问:“听说是一个姓牛的小子。”
方老太太噗嗤一笑,道:“可不姓牛,吹上天了!他呀,是初儿才买回来不到三个月的小厮。这几个月工夫。跟着初儿折腾出好大一份家业。前儿又和初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硬是耍的一干人团团转,把周记给拿下来了。加上金氏作坊,还有清园,如今初儿可不是刚净身出户那会儿了。”
方瀚海和方瀚漫异口同声道:“什么!”
方瀚海是吃惊,方瀚漫是欢喜。
严氏因帮儿子凑银子做本钱,知道内情,所以表现还算镇定。但也有些激动;林姑妈目光亮了几分。
方老太太对他们反应很满意,也很得意。
因主动对女儿道:“初儿要是不好。我怎么舍得把亦真许他呢。他虽然断了手,可是样样出色。如今他是不肯回家了。一个人撑那么大的家业,没个贴心的帮他怎么成。所以我就想到了亦真。虽然女婿是个官身,也能为真儿选一个官家子弟,然你不是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你该知道,如今的官宦子弟大多不成器,有出息的少。不是个个都能像严姑娘那样嫁得好。若是嫁得不好了,外面看着光鲜,夫君无所作为,一辈子守着那样人,哪有出头的日子。倒不如嫁给初儿,至少不用受磋磨。”
林姑妈道:“母亲不用解释。初儿什么样人,自小我就看得明白。便是他眼下没挣下家业,将来也必定能挣来。我顾忌的是另外一回事:他心里装着郭姑娘,强为他定了真儿,恐怕终究不成。”
方瀚海道:“我也担心这个。”
方老太太道:“若是郭姑娘没事,我提这主意强要他们分开,不用你们说,我自己打自己嘴巴!可是,眼下郭姑娘是个什么情形,还用我说吗?他年轻心热,一意孤行,等有一天发现那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就说什么都晚了!”
众人想那后果,都面色沉凝。
正在这时,外面蒋妈妈咳嗽一声道:“老太太。”
众人收声,严氏上前开了门。
蒋妈妈进来回道:“大少爷上郭家求亲去了。”
这消息把几人震傻了。
方老太太吩咐道:“去,打听郭家应了没有!”
蒋妈妈忙出去传命。
方瀚海和严氏对视一眼,忧心忡忡:一方面对方初的坚持很不看好,另一方面对方老太太的提议感到后果难测。
长辈们的商议被从后门进来的林亦真听见了。
她不敢去长辈们面前说自己的意见,心急不已。
恰好这时赵管事来找方瀚海,她便也趁机命乳娘找借口把母亲叫了回来,私下劝阻她。
她道:“母亲,这事万万不能硬来。纵然真如外祖母所说,表哥事后不忍退亲,勉强和我成亲,然这样逼来的亲事,我又有什么脸面?若他一怒之下离开,我更是不堪。林家根基虽浅,父亲好歹也是个官身,如此上赶着和方家做亲,太没有尊严了。”
她心里有些埋怨:外祖母说是孙子外孙女都心疼,其实还是偏向孙子的,外祖母只顾要挽回方初,却拿她的一生做赌注。
林姑妈迟疑地问:“你不愿意?”
她觉得女儿对侄儿有些情义,才答应老太太安排的。
林亦真红了脸,道:“表哥不愿意。”
林姑妈追问道:“那你呢?”
林亦真道:“母亲不要问了。表哥和郭姑娘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何必逼迫他,伤了亲情?不如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母亲若是相信女儿,就劝外祖母打消这念头。”
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林姑妈看着女儿沉思。
她知道女儿一向聪慧,定是有了主意,只是她女儿家,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再想想她刚才陈述的利弊,便犹豫了。
最终,她答应去劝方老太太。
林亦真才松了口气。
心思一松,又想起方初的宣誓来,怔怔发愣。
再说方瀚海来到书房,见是方初来了,不由一愣,因在椅子上坐下,没好气道:“你怎么回来了?郭家没留你用饭?”
方初不答,上前跪下,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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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说,原野总结得可对?
痛心疾首中……
第527章 求爹(三更求月票)
方瀚海心中吃惊,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都已经出族了,还摆出这副郑重的架势,难道他要带着郭清哑私奔,从此天涯海角躲着去?
想想这个儿子的脾气,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死盯着方初,心下急速思忖对策。
方初却抬起头,认真对他道:“爹,不论你以前对儿子做过什么,儿子知道,爹都是为了我好。包括上次爹逼我断手出族,我不管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爹必定是为了我好,而绝不是为了维护方家的脸面和方氏一族的利益。”
方瀚海蓦然红了眼睛,“有什么事,起来说。”
一向刚强刚硬的儿子在他面前做出濡慕小儿态,他有些承受不住,不比方则,对他撒娇痴缠是家常便饭,他反习惯了。
方初摇头,继续道:“儿子自懂事以来,没求过爹什么事,这次,儿子要求爹一件事。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求爹答应儿子!”
他是那么恳求地看着方瀚海,看得他心中紧缩。
方瀚海面上依然维持沉着,道:“什么事,起来说。”
方初还是没起来,道:“儿子喜欢郭织女,请父亲成全。”
方瀚海忙问:“郭家拒亲了?”
方初点点头,“父亲,求你帮帮儿子。”
方瀚海不信道:“怎么会呢?今儿我和你娘去拜访,并没说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礼物他们也收下了;我还特意在郭老爷面前提及你被出族,骂你。说从此管不着你了,就是你无论做什么都与方家无干了,怎么他们还拒绝了呢?”
方初激动地叫道:“父亲!”
他跪着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了方瀚海的手。
他就知道,父亲是为他好的,果然,果然!
方瀚海只当出什么事了。慌忙连同那断手一把捉住,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快说!”
方初红着眼睛道:“郭伯父也没直言拒绝,而是提出一个条件。”
方瀚海眼中射出犀利的光芒。问:“什么条件?”
管他要什么,以方家的能力,应该不难办到。
方初道:“郭家要方家亲长出面,三媒六聘求亲。”
方瀚海听后呆若木鸡。
只略一回思。他便明白了郭守业的心思。也无话可说——他为儿子打算,人家郭守业也要为女儿打算,这要求合情合理。
但这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却无法应承。
在儿子期盼的目光中,他艰难道:“为父不仅是你的父亲,还是方家的家主。为父,不能无所顾忌!”
这一刻,他恨不得也被出族,就无所顾忌了。
方初道:“那……父亲帮我想想办法。父亲一定有办法!”
他希冀地看着父亲。觉得他年纪大些,经验丰富些。见识广博些,肯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方瀚海哪有什么好办法,叹息道:“初儿,你一定要娶郭姑娘吗?欧阳明玉的下场你也看见了,连你舅舅都没办法……”
“我一定要娶她,”方初叫道,“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方瀚海深吸一口气,道:“这事一定通过你祖母。正好你大伯也在,咱们去跟他们商议商议。”
方初想,迟早总要面对大家的,去就去吧。
于是,他便怀着决然的心情随父亲往祖母那边去。
方老太太院子,方瀚漫、林姑妈和严氏又被请了过来。
待听说缘故后,一向深沉的方老太太这次却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斩截道:“这不可能!初儿,不是祖母心狠,然方家不止你一个子孙,还有许多族人。这件事后果太严重,祖母不能答应你。”
方瀚漫也坚决反对,道:“不错。初儿,你不能任性。你三妹妹定的陈家,九月成亲;你四妹妹也已经定亲。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比我们都清楚,若是得知你娶了郭织女,哪怕你三妹妹上了花轿,他们也会退回来的。你四妹妹也一样。你上次退亲已经害得纹儿受累了,这次不能再任性了。”
他是个忠厚老实人,一旦认定的事绝难转圜,见侄儿一意孤行,也顾不得留情面了,说话就很不客气。
提及方纹退亲一事,方初无言以对。
便是对那酸秀才看不上眼,妹妹终究是受他连累了。
方瀚海和严氏一致沉默不言,与之前大不相同。
方老太太明白他们的心思,这是不忍心逼方初。
她也不逼他们出头,亲自与方初对阵,因趁方初对方纹退亲一事内疚的当口,接着道:“我就不说韩家了,韩家定了谢家,如今也难受;我只说你舅舅,难道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若不是重情义的,欧阳明玉也不会为了他煎熬了二十多年。结果出来后还不是走了绝路!难道她不想活?那也要能活得下去才成,也要世俗能容她才成。她不得不死,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要说了!”
方初本来跪着的,这时霍然站了起来。
他红着眼睛,看着这些亲人。
方瀚海急忙道:“初儿,你祖母并未说错!”
急急以目光提醒他不可莽撞。
严氏也过来道:“快向你祖母道歉。”
又赔笑着对婆婆道:“他糊涂了,不是有意冲撞娘。”
方老太太沉着脸道:“我自己孙子我清楚!”
因看向方初,淡声问:“你打算如何?”
方初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道:“你们说的对!你们都对!是我异想天开,只顾自己,叫各位长辈为难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众人一怔,被他突然转变弄得惊疑不定。
方老太太更是探究地看着他。
方初坚定道:“郭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长辈们不便出头,我理解,往后不会来麻烦你们了。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已经离开方家,只因血脉斩不断,长辈们才放不下我。别的关心我都感激,只有一点:若是长辈们想要为我定亲,还请三思而行——不管定谁,定一家我退一家!伤了父子祖孙情分还在其次,毕竟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无论怎么吵闹生气都还是一家人;若是害了人家闺女终身可不能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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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信物(四更求月票)
林姑妈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好险,亏得刚才把真儿的话对母亲说了,不然眼下岂不难堪,且伤了亲戚情分。
方老太太按捺住心惊,面上却道:“这个你放心,祖母知道你的性子,断不会强你。你虽年轻,经历眼界都不比我们差,能力比我们也强,有些事,你自己经验过体会过后,将来不用我们说,你自然能明白。往后,你有什么难处还是要来跟我们说。今日之事我们虽帮不上,不会事事都帮不上。”
她婉转地留下退路,等方初浪子回头。
方初也未拒绝,微笑道:“谢祖母关心。”
又正色道:“请祖母原谅孙儿任性。孙儿并非忤逆。长辈们一番苦心,无非是希望我过得好,并光宗耀祖。孙儿定会朝这两个方向努力。虽不能按长辈指定的道路走,然孙儿自信,最后必能殊途同归!”
他的口气自信且坚决,坚定不移。
方老太太和方瀚海等人都动容,也无话可说。
若是方则说这话,他们定会斥责他不知好歹;但对方初,他们还真不敢断定,他就一定是错的,虽然他们眼下不肯认同他。
至此,这话题无法再谈下去了,严氏忙叫上茶点。
方初去一旁坐下,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
方老太太明知留不住,也不好留,任他走了。
方瀚海和方瀚漫矜持地坐着没动,林姑妈和严氏送他出去。
在门口。看见林亦真姐妹和方纹,方初停下和他们招呼。
林姑妈便道:“纹儿真儿,代我们送送你大哥。”
方纹忙跑过来。欣喜道:“大哥来了?怎么就走,吃了饭再走吧。我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林亦真打断她话道:“纹妹妹,表哥有事呢。”
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闹方初。
方纹这才想起清哑来,忙住嘴。
兄妹们便说说笑笑往外走去。
快到前面,女孩们不便再送了,林亦真便停下脚步。对方纹和林亦明道:“我有句话想同表哥说,你们先回去等我。”
方纹和林亦明虽疑惑,还是和方初招呼一声。转身走了。
方初笑问林亦真:“表妹有什么话?”
林亦真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表哥真要娶郭姑娘,一点不在乎……她曾……曾被人掳走过?”
方初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亦真轻声道:“我想听表哥的真心话。”
方初道:“真心话就是:我不在乎!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在我心里,她一直是纯洁的,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水芙蓉。”
林亦真一震,低声道:“我懂了。”
又强笑道:“我佩服你,表哥。也……也很羡慕郭姑娘。”
这回换方初一震,一时间看着她不出话来。
林亦真沉默一会,复又抬眼对他道:“你别怪外祖母和舅舅他们。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会这样处置也是人之常情。你要体谅。”
方初道:“我并没有怪他们。”
林亦真点头,又道:“你要当心外祖母。她可能会帮你定亲。”
她不知方初刚才在几位长辈面前做了防范,想起外祖母想利用自己钳制表哥的行为,不便明说,便换一种方式提醒他。
方初感激道:“谢谢表妹提醒。这个我会处置的。”
林亦真道:“那好,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若有什么事,我和纹表妹会叫则表弟告诉你。你要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忙,也告诉则表弟。”
方初再次道谢,因听见圆儿叫他,才匆匆告辞。
林亦真看着他走远,方才转回头,慢慢走去。
方初到前面,就见圆儿正焦急地等待。
听说张恒找他,他忙和圆儿赶回去。
路上,圆儿察言观色,揣度大少爷此行无功而返,便半劝半安慰他道:“大少爷,如今郭姑娘回来了,比什么都强。余下的事咱们慢慢想法子。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把牛二子也找来——那小子鬼主意多——咱们仔细商议商议,没什么事干不成的。”
这话方初爱听,因此对他一笑,道:“好。”
圆儿倒一愣,没想到他真听进去了。
方初打马前行,并不颓废失落。
忙忙赶回小石桥,张恒把清哑的信交给他,才知道她下午就要回绿湾村,不由着急起来,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呢。
他便问张恒,郭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张恒说,姑娘把信交给他没有就走,站了半天,想了半天,他问她还有什么吩咐,她才又特地加了一句,说她下午很快就要走了。
站了半天?
想了半天?
方初随着他述说,脑子里自动浮现清哑当时模样:一定是犹豫再三,生怕自己不重视这信,所以特地提醒张恒说,她“下午”就要走了,这是想在临走前见他一面呢。
他心里又甜蜜又急迫又慌张,同时几个念头在脑海闪过,便急忙回身坐下,略思忖一番,才提笔飞快写起来。
飞快写了回信,连同另一个竹哨,一齐封了,交给张恒。
张恒问:“少爷不去送郭姑娘?”
方初道:“去。你先回去,把这个交给她。我让黑风跟你一块过去,看他们走哪个码头。待会我送圆儿回清园,帮我办一样事。”
张恒道:“哦,那我走了。”
方初没理他,又在看清哑的信。
看到最后一句“我会想你的”,不自觉地微笑。
张恒一边走一边心想:什么送圆儿,分明是送郭姑娘。
因叫上黑风,一块出去。
黑风见那信封鼓鼓的,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张恒道:“一个竹哨子。”
又纳闷地问:“少爷送这个给郭姑娘,合适吗?”
黑风听后,意味深长地笑了,道:“合适,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你只要跟郭姑娘说,这竹哨是用穿羊肠的竹管做的,一共做了两个,大少爷一个,姑娘一个。她听了准高兴。”
张恒奇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黑风回头看看,见没人留心,才凑近他耳边嘀咕道:“那天你去追卫昭,我们从水底下出来,大少爷和郭姑娘共用一根竹管换气。”
张恒恍然大悟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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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早上定时发布时留言是玩笑的,你们没看出来?看来我幽默的水平很僵。如果我再不怕死地说一句“看见你们生气我很开心”会不会被砖头拍死?然后本文因为作者壮烈牺牲成为残本,郭清哑和方初结局成谜……
第529章 书信(第一更)
他回到郭家,被告知清哑去了西坊。
郭守业和吴氏听说城里流言成风,又惊又怕,想立即把清哑带走,远离是非之地,欧阳明玉的下场对他们可谓刻骨铭心,生怕清哑有任何闪失。
可是清哑不愿意就走,她记挂着郭家作坊。
也幸亏她坚持,才化解了另一场隐形危机。
外面流言纷纷,郭家的织工当然都听说了,而郭织女被救,到现在也没露面,更使她们心慌慌的,出去都低着头,觉得没脸。
午后,清哑忽然带着福儿、盼弟来到西坊。
所有人都停止织布,都看向她。
没有神情萎靡,没有目光躲闪,她们看见了一个清新纯真的少女,一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还是那样安静,又似乎有些不同。
见大家都看自己,清哑报之一笑。
众人也不知谁开的头,一齐都笑起来,纷纷道:
“姑娘回来了!”
“织女回来了!”
“少东家回来了!”
“清哑姐姐!”
“太好了!”
“姑娘看着还好,一点没瘦。”
“听说姑娘能织出毛巾了,真的吗?”
……
面对各种问候,清哑也一一回应:
“我回来了。”
“是能织毛巾了。”
众人见她一如往常,甚至精神更佳,喜不自胜。
有人迫不及待问:“姑娘,我们什么时候织新毛巾?”
清哑道:“等些日子。这些织机都要改造。”
众人都笑道:“那可要好长时候了。”
郭翠莲反驳道:“织机改起来也快。先改好的先织。还不耽误工夫。”
清哑点头道:“等织锦大会应该差不多了。”
众人听了都欢喜,不知不觉都走下织机,来到清哑身边。将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她平安、将来打算等。
清哑并不忌讳,也不隐瞒,告诉大家说,她只是被关押,并没有受罪,又说她下午就要回乡下去。走之前来看看大家。
“姑娘要走?”有人吃惊问。
“嗯。回家看看。还有织锦大会就要到了,我回去准备织锦。城里太乱了,吵的很。不如乡下安静。”清哑解释道。
“原来这样。”大家放心了。
“你们安心做事,等我回来。”清哑又道。
“姑娘放心去吧。我们等姑娘回来。”众人都向她保证。
清哑的精神气象一点不像狼狈逃走,而是紧张忙碌,让她们安心的同时。也给了她们许多期待。都雀跃不已。
总之,清哑这一来,为郭家稳定了人心,还鼓舞了士气。
她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了。
她走后,众女工还兴奋地嘀咕:
“哼,姑娘好的很,那些人净嚼舌根。”
“可不是。我一看就晓得了:这姑娘和小媳妇可不同,走路都不一样的。咱们少东家那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
“真的。你看出来了?”
“当然,你们年纪轻,不如我们有年纪的眼睛毒。”
“嫂子,那你快说说,姑娘和小媳妇哪里不一样了?”
“哎哟,哪里都不一样:眉眼、屁股、腰、走路姿势……”
“哈哈哈……”
这些话,听得那些尚未成亲的女孩子脸都红了。
她们羞是羞,却对此事抱着无限的好奇,竖着耳朵想听明白:这女孩子成亲了和没成亲到底区别在哪,怎么就能看出来了!
蔡氏和一干管事媳妇对此情形只装没听见。
她们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可以对抗外面的流言。
再说清哑,离开西坊后,还想去金氏看看。那是她和方初合作的坊间,她心系它不亚于郭家作坊。可事,方初自己都没公开他是金氏的东家,如果她去了,会不会坏了他的计划呢?
她犹豫片刻,决定等张恒回来再说。
回到家,发现张恒已经回来了,带来了方初的信。
清哑急忙接过,拆开来。
里面除了信笺,还有个竹哨子。
清哑狐疑地将竹哨子又装进去,先看信。
方初在信中告诉她:
她父兄拒绝了亲事。可能是受外面流言影响,觉得他方初是冲着郭家技术去的,对清哑不真心。所以,他将努力挣一份家业摆在郭家面前,证实自己的能力。同时,他也会孜孜以求地取得她父兄的好感,让他们接受他。叫她不要多想,专心准备应对织锦大会。还要她相信他,他一定不气馁、不焦躁、不退缩,勇往直前,越难越能激发他的潜力。又说了金氏的运营。然后提到竹哨,说他用昨日换气的竹管叫人做了两个竹哨,他自己一个,另一个送她;又说他会偷空去绿湾村看她,到时候用竹哨联系;最后说有事让张恒给他传信。
他并没有透露郭守业要求方家长辈出面的条件,怕清哑知道了徒增烦恼,夹在他和家人中间左右为难。
清哑看完,脸上漾起静静的笑。
因方初在信中说:他早就命金掌柜采用“以老带新”的方式,为金氏召集了一批织工。金氏往后走“分散经营”的路子,除了本身固有的织工外,有家贫买不起织机的,金氏提供织机;初学手艺不精的,金氏派熟练工免费教导,学成后与金氏签订长期用工合同,一签就是十年。所以,她不打算去金氏露面了。
就让金氏作为方初的底牌,等关键时再亮相人前吧。
这时,张恒在旁提醒道:“姑娘,这哨子是少爷用换气的竹筒做的,一共做了两个。我们少爷一个,姑娘一个。”
他一不小心忘记了:他现在可是郭家人。
“我们少爷”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呢!
清哑却没在意,只顾拿起那竹哨,翻来覆去地看,眼前浮现昨日在水下和他共用一根竹管换气的情形,她喝了好多水呢。
把竹哨放进嘴里,用力一吹,声音清脆嘹亮。
她便笑起来,又连续吹了好几下。
巧儿听见哨声,跑过来道:“姑姑,我看看,什么响。”
清哑便递给她,说:“别弄坏了。”
巧儿拿着猛吹一气,舍不得还她了,说:“姑姑,这个给我吧。”
清哑忙拿回来,宝贝地塞进荷包,道:“这个不好。我画个样子,叫人做几个好的,你们一人一个。”
巧儿嘴里道:“好。”眼睛却疑惑地盯着清哑荷包,想:“不好怎么还跟宝贝一样收着?肯定是好的。小姑怕给我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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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不靠(二更求月票)
清哑说完,抬头见张恒还等在旁边呢,忙道:“你快去准备吧,一会儿就要走了。”
张恒忙道:“嗳!”忙转身去了。
郭织女脱困后立即返回乡下,但临行时并不灰溜溜的,而是声势浩大,郭大全和郭大贵率领一众管事都来景江码头送行,沈家父子也送沈怀谨来了,更有大批箱笼礼品,络绎不绝地往船上搬。
郭大贵指挥下人道:“小心些,别掉水里了。”
一旁,郭守业对郭大全交代道:“我们回去了,家里全不用你操心,你专门盯着城里这边。卫昭害你小妹,就算他跑了也没用,你就告他和夏家官商勾结,一定要把卫家给抄了。还有夏流星,看大老爷怎么判他。最轻也要流放吧?还有谢家,也要盯着……”
他一边说,郭大全一边点头答应“嗯”“是”等。
沈亿三道:“亲家放心,有寒秋帮大全呢。”
沈寒秋表示,已经派出了人,全力搜拿卫昭。
郭守业这才好受些,看向另一边。
清哑正站在水边,到处张望,不肯上船。
吴氏催道:“上去吧,太阳毒。”
她只当清哑被关久了,所以不愿待在屋子里闷着,哪知道她心里牵挂方初,等他赶来相见呢。
细妹撑开一把伞,举起来遮在清哑头上。
清哑不想上去,因看见一趟趟搬行李的人上下往返不停,便找话问吴氏:“怎么这么多东西?”
吴氏笑道:“这不是你才回来。也没想到今天就要回家,也没买什么东西,我就把上午他们带来的那些礼全装上了。等回去。亲戚来看你,各家都送一些,也沾些喜气,也是个人情。”
说完,又催一遍清哑上船。
清哑无法,只得和她上去了。
上船后,立即走到舱房窗户边。向岸上张望。
恰在这时,方初骑着一匹白马,和圆儿等人来了。
见了郭守业等人。他急忙下马招呼,“郭伯伯,郭大哥。”又与沈亿三父子招呼,眼角余光早把周围扫了一圈。没看见清哑。便留心船上去了。
郭大全笑问:“方少爷这是去哪?”
方初微笑道:“回乌油镇。”
郭守业听得笑容一僵,心想也太巧了些。
沈寒秋意味深长道:“真是巧了。正和郭伯父同路。”
方初道:“晚辈不回去,是他回去。”他指向圆儿。
圆儿便堆起笑脸,对众人招呼。
沈寒秋眼中笑意更深,道:“方少爷倒体恤下人。”
方初笑而不答。
一时行李搬运完毕,郭守业告辞上船。
方初目送郭家船离开码头,忽听得竹哨声连绵不绝,心中一跳。便对着江水微笑起来。可惜郭大全等人在旁,不然他也掏出哨子来吹。此起彼伏,便是没有言语,和她也是心意相通的。
郭大全见他自得其乐,颇有佛祖“拈花一笑”的自如,很是狐疑,又不能领会其意,犹如查案之人发觉蛛丝马迹,无奈就是找不到证据。码头上人声、水声各种响动杂在一起,他做梦也不会将竹哨这玩意儿和安静的小妹联系在一起,所以不得其门而入。
沈寒秋也觉得不对,也狐疑地看着方初。
方初转头,冲他一笑。
沈寒秋也一笑,趁机告辞,和郭大全等人掉头而去,一路上心里只是疑惑,想方初那时表现究竟为何。
船上,清哑在窗边对着岸上努力吹竹哨。
远远的,她看见他朝这个方向笑了。
她也微笑,虽然不知他看见自己没有。
正甜蜜,忽然吴氏走进来,问:“清哑,做什么呢?”等看见清哑手上拿个竹哨吹着玩,嗔道:“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因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瞧,问:“谁做给你的?”
清哑忽闪着黑眼睛,好一会才道:“细腰买给我的。”
说着心里别扭极了,这撒谎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吴氏将竹哨还给她,拉着她手往外走,一边道:“到这边来坐。你师傅跟你爹讲古呢。”
原来明阳子师徒也随郭守业等人一同回乌油镇。
清哑依依不舍地离开窗户,随娘去了。
她心中虽一丝牵绊系在霞照城,等见了明阳子,听着他风趣的谈笑,丰富的见闻,加上感激他救命之恩,便将对方初的思念暂且按捺下去,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各种美食伺候这刚认的师傅,顺便向他请教学习养生之道。
明阳子见她果然聪慧乖巧,越发喜欢,自觉这徒儿认的划算。
刘心趁机道:“师傅,小师妹是不是很好?”
明阳子瞪他道:“比你强十倍!”
刘心无所谓道:“我也觉得是。”
那时,清哑正在用锅煎鱼,是刚才郭守业从江中捞上来的,刘心便跑去看师妹做鱼,等着下酒,自觉这日子赛神仙。
且不说清哑一行人回绿湾村,再说城里。
岸上,方初和郭大全等人告辞后,送了圆儿上船,才离开。
才出码头,迎面碰见严纪鹏的小厮找他。
小厮道:“舅老爷在前面茶楼等表少爷说话。”
方初心中一动,忙和黑风等人随着小厮去了。
码头外的长街拐角有间清幽的茶楼,严纪鹏正等在雅间内,见了方初,也没说话,只挥手命他坐下,又示意小厮斟茶。
方初知他有话说,忙接过茶壶,命那小厮出去。
等关了门,方问:“舅舅找我有事?”
一面为他续满茶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严纪鹏道:“你娘请我来安慰你。”
停了下又道:“你爹也给我送信。叫我来劝你。”
方初猜也是这样,不禁沉默。
严纪鹏又道:“你二舅母也找过我,说想把你然表妹许你。亲上加亲。你大表嫂天天唠叨,明里暗里怂恿你大舅母劝我,替暮阳和梅家的女儿定亲。这些人、事,都是因为郭姑娘而起。”
方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舅舅的意思呢?”
严纪鹏看了他半响,忽然笑道:“不管你怎么做,舅舅都支持你!”
方初松了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
严纪鹏喝了一口茶,叹道:“别怪你祖母。”
他神情有些落寞,活到这么大年纪。热情褪去不少,比方初更能体会人情世故、世俗无奈,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方初摇头道:“我并没有怪他们。我在家说往后不再麻烦他们了,并非失望赌气。而是真心的。虽然我很想娶郭姑娘。但也不会置家族于不顾,更不敢连累弟妹们,否则万难心安。”
严纪鹏欣然点头,道:“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
又问道:“到底郭家是怎么回事,郭老爷怎会对你提出那样的条件呢?虽然合情理,但你已经被出族,这事人人皆知,此其一。其二。郭姑娘目前这境况,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你又对她坚贞不屈,在她还下落不明时便当众宣称非她不娶。这样的人他还看不上?莫非真像传言说的,他担心你一无所有,是冲郭织女一身技艺去的?”
方初摇头道:“不是舅舅想的这样简单。”
遂将爹娘拜访郭家情形、外面流言、他上郭家求亲经过、回家恳求长辈做主等事悉数告诉了严纪鹏,并分析其中厉害。
“郭家这也是没办法,如今方家所为,并不比当日韩家强多少,都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我被出族,所以方家管不着我而已。”
严纪鹏吃惊道:“你在郭家答应郭老爷要方家长辈出面求亲,又在方家答应你祖母不再麻烦方氏一族,你……究竟要怎么样?”
方初道:“不怎么样!”
严纪鹏愕然不解。
方初望着窗外,沉声道:“我谁也不靠!郭家坚持要方氏一族承认这亲事,无非怕他闺女被方氏一族羞辱耻笑;若我建立小方氏,声势名望不逊于方氏一族,郭家还会在乎那边吗?方家不肯为我出头,无非是怕我娶了郭姑娘连累族中子弟前程;若我足够强大,那些和方氏联姻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因为我娶了郭姑娘而退避三舍,方氏一族的人又怎会因为这个不承认我的媳妇!”
严纪鹏拍桌喝彩道:“好,说得好!”
忽又笑道:“本来舅舅还头疼怎样帮你,想来想去也没主意。你既有这等想法,我倒好办了,别的不行,助你发家还能做到。说来听听,你想怎么做?”
方初笑道:“暂时还不用舅舅帮忙。等需要时再找舅舅。”
严纪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郭家那边能等得及吗?郭姑娘突然回乡,该不会郭老爷要送她去庙里吧?按说不会,他最疼闺女的。”
方初失笑道:“怎么会!郭姑娘回家筹备织锦大会的作品。”
严纪鹏恍然大悟,道:“我说郭老头爱女成命,断不会送她去庙里的。既如此,他要是把郭姑娘嫁给别人呢?不是舅舅打击你,你有这志气是好,然短期内想让人刮目相看,有些难呢。”
他怕外甥气馁,才说得婉转,其实心里觉得十分艰难。
方初道:“郭姑娘不会嫁别人的,她一定会等我!”
严纪鹏眼睛一亮,“你们已经……”
方初对他点点头,垂眸,脸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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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啰嗦:二更求月票、推荐票(*^__^*)关于清哑的心思,与前文情节呼应:清哑病重昏迷时,郭守业父子曾为了她跪求江家,深受耻辱,这事对她来说刻骨铭心,所以她绝不会利用父母对她的宠爱要父母再受委屈的,只会慢慢磨转。(未完待续。)
第531章 五福(三更求月票)
忽又抬眼,坚定道:“至于我,当日在卫家就说了,她一日不归,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归,我便终身不娶。今日我也一样,她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娶;一世不嫁,我便一世不娶。这短期也好,长期也罢,都阻挡不了我们!”
严纪鹏觉得喉头发哽,眼中发热。
他再次道:“舅舅帮你!舅舅一定帮你!”
他想起了欧阳明玉。
他没有保护好她,致使她悲惨一生,死不瞑目。
如今外甥和郭清哑的事摆在眼前,给了他弥补的机会,他发誓定要促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完成自己的夙愿。
方初似乎看出他难受,忙道:“过几日,等我把手头事安排了,就请舅舅陪我去一趟绿湾村。”
严纪鹏忙问:“好。去干什么?”
方初坚定道:“去求亲。虽然明知会被拒绝,但还是要去。一月去两次,月月都去,坚持不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决心,也让郭家知道我的决心,看到我的努力;还要让他们别忘了这件事,不能忽视这件事,时时刻刻挂着这件事。”
严纪鹏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外甥道:“你就直说自己不要脸皮了,死缠烂打到底就是了……”
方初也忍不住笑了,想:“死缠烂打就死缠烂打。”
严纪鹏一面笑,一面想象郭守业黑如锅底的脸,有些心虚道:“要是郭老爷忍无可忍。拿大棒子撵我们爷俩怎办?”
方初道:“不会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上门求亲,又不是抢亲;再说。舅舅又和郭家一向交好,他怎么能拿棒子撵我们呢?”
说到最后,口气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因为,他想起从前做过的一个梦:就是上次断手后,他在乌油镇昏迷不醒,清哑弹琴唤醒了他,他那天梦见他被郭守业带着全家堵在水上痛揍了一顿。梦的可清晰了,到现在他还记得呢。
严纪鹏没发现他异常,道:“说的也是。郭老爷怎么说也要给我几分颜面。再说,你救了郭姑娘,就冲这个,他也拉不下脸来。还是别瞻前顾后。先助你立起来要紧。说起这个。我还是要问你:你到底可有计划?说来我听听,我也帮你参详参详。”
不怪他急,以他目光衡量,方初目前根基太浅,算来算去,也就一个编竹丝画的清园,虽说比一般人富,在他眼里就是一穷小子。
方初道:“我想在今年的织锦大会上露脸。”
严纪鹏精神一振。忙问:“可要舅舅提供织锦给你?”
方初摇头道:“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
严纪鹏眼珠一转。又问:“郭姑娘答应帮你?”
方初再摇头:“就算她要帮我也不能接受,不然我求亲就真有目的了。”
严纪鹏好奇死了,不知他有什么杀手锏。
因又问道:“可要银子?没本钱可没法做生意。”
方初见舅舅想法设法帮他,笑道:“暂时不用,等要用的时候我一定找舅舅。”跟着冷下脸,道:“舅舅,郭姑娘已经回来,对曾家和刘家不能手软了。还有,请舅舅派人搜寻卫昭下落。”
严纪鹏郑重点头,道:“这个不用你说,我和你爹早合计了。想必沈家、高家和韩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打击曾家和刘家,也是壮大他们自身。
这个机会,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
严纪鹏顿了下,叹道:“韩老爷做了件蠢事。韩小子可难了!”
方初听后沉默。
舅甥两个又闲话几句,方初便告辞。
他出来后,改装后悄悄去了金氏作坊。
牛二子见了他,欢喜地迎上来,道:“少爷来了。”
方初脚下不停,往内院走,口中问道:“你姐姐那里准备怎么样了?虞姑娘可有新进展?”
牛二子道:“有,有!昨晚她们织到好晚。少爷随我来看。”
一面引着方初往内院东厢房后去了。
在东厢后罩房内,有一台大花楼机,两个女子正在织锦。
牛二子叫道:“姐姐,大少爷来了。”
二女停下来,一齐下机,向方初见礼。
方初摆手道:“不用多礼。”
牛姑娘直起身,腼腆地退到一旁。
方初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停驻在另一个少女身上。
这少女十五六岁,生得清爽俏丽,且举止落落大方。她是周记的织工兼意匠,名虞南梦,奴籍。原是罪官之女,被夏织造使手段弄出来放在周记,从八岁开始培养,至今已有相当的根基。
方初反复查询后,将她抽来和牛姑娘一起织锦。
虞姑娘坦然承受方初注视。
方初问:“姑娘可有领悟?”
虞姑娘道:“略有点。少爷请看——”
便走向一旁的大方桌,展开一幅图纸示意他看。
牛姑娘也跟过来,铺开一块锦缎,正与那图纸相符。
虞姑娘道:“这是前天织的。昨天上机的样品尚未织出来。”
方初仔细看了那锦,点点头;又走过到花楼机旁看正在织的锦,看完转身对她们道:“算不错了。如今这个局面,想要有惊世骇俗的突破根本不可能,唯有在花色上下工夫。只要花型独特,一定能脱颖而出。我想,各家都会尽展所长,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说到这,冲牛姑娘点点头。
牛姑娘忙走出去,须臾拿来一幅图,铺在桌上。
虞南梦对此并不在意,她刚来。自然不如牛姑娘受信任。
方初对虞南梦道:“这图案适合有年纪的人穿。你看如何?”
虞南梦见图上绘制的是“五福捧寿”图案,由五只蝙蝠围绕一个寿字组成;又听方初道:“五福,一曰福。二曰寿,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攸好德’,即‘所好者德也’;‘考终命’意为有善终。此图寓意福寿双全。”(注释)
虞南梦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道:“别家都竞相在年轻女子穿的花色上下工夫。少爷独把功夫用在老人身上。恰好今年皇太后七十大寿,这款锦来的正当其时……”
方初一惊,目光锐利地盯向她。
他没想到她脑子转这么快。又对朝中事这样了解,不由狐疑起来。
虞南梦察觉,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吗?”
方初目光一松,点头道:“对。虞姑娘很聪明。”
又漫不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皇太后今年七十大寿?”
虞南梦道:“听周东家说的。他听夏大人说的。”
方初又问:“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周记是夏大人的私产?”
虞南梦道:“不知道。只知道周记一直受夏大人暗中照应。我原以为是周老爷会逢迎、送了好处给他,才这样。”
方初点点头,不再追问。
虞南梦指着那图纸问:“这就织吗?”
方初道:“织。分别用黑底衬暗红图案、藏蓝衬暗红、黑底衬金色、暗红衬黑色、暗红本色凸显花纹……各种颜色搭配都织出半匹来,选合适的留用。”想想又加上一句,“你们若有想法,也可试着织。”
虞南梦和牛姑娘一起点头。
牛二子在旁静听,不敢插嘴打断,这时才找到空挡插话。问:“少爷,这次织锦大会咱能露脸吗?”
方初道:“你肯定会露脸。我必定要带你去的。”
虞南梦噗嗤一声笑了。
牛姑娘瞅着弟弟也笑。又瞄一眼方初,十分喜悦。
牛二子却不尴尬,十分振奋,道:“我要好好准备。姐,帮我做一件好衣裳,还要做鞋子,做荷包……”
方初急忙截断他,皱眉道:“这些东西,你自吩咐人做就是了,何必劳动你姐姐。她这些天都要忙,哪有工夫替你当丫鬟。”
牛二子醒悟,忙道:“知道了。”
方初又吩咐一番,方才乘船离开。
在水上,他又细细思索一遍今后计划,忽然想起舅舅说“韩小子可难了”,眼前浮现韩希夷和谢吟月的面容,不由怔住。
韩希夷可退亲了呢?
退不了,真要娶谢吟月?
方初觉得这结局跟做梦一样。
他想韩希夷,韩希夷也正想他。
当听韩嶂回说外面的流言后,韩希夷久久不能言。
他知道,他今生和清哑无缘了。
“我欠你一只手!”
他将左手举到眼前,喃喃道。
或者说,他欠她一份决心和勇气。
当日,他大可以不斩手,直接冲入谢家,宣告自己非郭清哑不娶,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父亲再生气,还能将他杀了?
他真傻,竟这样相信谢吟月!
他体会到方初挥刀斩断手掌的心情,还有他的怒吼“对谢吟月,我问心无愧!”静静地笑着,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
若脸上没有泪水不断往下滚,那便自然了。
正在这时,静女走进房,手里托着一盏冰糖燕窝粥。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矮几上,轻声道:“大爷,吃点东西吧。就算伤心,也要注意身子,不然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说着端起碗,送到他面前。
韩希夷不接,看着她问:“静女,你喜欢我吗?”
静女一愣,就红了脸,跟着想起什么,又白了脸。
但她还是忠实地点点头,低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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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五福是清朝的一款织锦吉祥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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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条件(第一更)
韩希夷又问:“我不能收你,你恨我吗?”
静女忙摇头,道:“静女怎么会恨大爷呢。静女只希望大爷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婢子卑贱人物,不用大爷为婢子操心。”
韩希夷道:“好,不枉我教导你一场。等父亲丧事了了,你便嫁过去吧。赵之和那里,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静女觉得他今日很反常,不禁滚下泪来,道:“谢大爷。”
韩希夷道:“哭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的规矩。别说你,就是大爷我,也是要成亲的。”
静女越发哽咽起来。
记得不久前,大爷也是准备成亲,满脸都是喜气洋洋的,要打发她和陶女;今日他说到“成亲”二字,口气却充满了萧索。
韩希夷吩咐毕,不再多说,端起碗就吃起来。
吃完,命静女叫管家来。
静女给管家传了话,便回房发怔。
正呆着,陶女进来了。
陶女见她脸上有泪痕,忙问:“姐姐哭了?”
静女擦了眼泪,道:“谁哭了。”
陶女道:“我明明见姐姐落泪。”
静女道:“你别管我。我问你,大爷让你选人嫁,你可想好了?”
陶女不情愿道:“急什么。老爷才过世,哪里就说这个。”
静女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多想想吧。”
陶女道:“姐姐今儿怎么了?也学那起子多嘴嚼舌的媳妇老婆子,管起我的事来。姐姐有这精神。不如想想自己。”
静女看着她,摇头叹气。
那边,韩希夷对韩总管吩咐道:“请高僧看个日子。准备将老爷灵柩移回家去。”
韩总管急忙应道:“是。”转身就去准备了。
韩希夷又去知会母亲和族中长辈。
韩太太见他忙前忙后,却丝毫不提和谢家的亲事,心急如焚。她以为,老爷临终留下遗言,儿子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和谢家退亲的。至于退亲后再上郭家求亲,她并不担心,因为郭家不会答应的。
谁知。韩希夷却是提也不提,这可怎么办?
难道他舍不得退亲?
韩太太着急了,定亲时。是利用儿子对谢吟月不忍;现在,她却巴不得儿子狠心些,千万别对谢吟月不忍心。
韩总管很快转来,说高僧拟了日子。三日后适合动身请灵。
韩希夷便忙碌起来。一面派人先回临湖州安排接应事宜,一面打点行装动身启程,一面和诸亲友辞别。
但是,他始终没有上谢家,也没有给谢家送信。
谢吟月见韩家杳无音讯,心沉入谷底。
与此相对应,是方初义无反顾地坚持娶郭清哑。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要输给郭清哑吗?
谢明理怒气横生。拿定主意:横竖要退亲,这次他定要退得轰轰烈烈。让韩家和郭家都沾染一身臭!
于是,在韩老爷移灵前一日,他带着谢吟月上韩家送行。
谢家有丧事,不宜走亲访友,但韩谢定有婚约,韩老爷移灵回乡,于情于理他这个亲家都该上门相送。于是他便来了。当着来韩家祭拜的客人,他要看韩家母子如何提出退亲,拿什么理由退亲。
等他到韩家,韩希夷一应礼数都不缺,如别人一般接待,却只字不提亲事。若他和谢吟月没有之前的约定,谢明理自然安心;眼下却是极不安心,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刻意在韩家族中长辈聚集的屋子坐了,一面与众人周旋,一面使小厮去请韩希夷和韩太太前来。
等二人来后,他问韩希夷:“听月儿说,你要退亲?是郭姑娘回来了,要你退亲吗?还是你父亲的意思,认定月儿母亲是陷害欧阳明玉的罪魁,所以留下遗言命你退亲?当着众位长辈,你直说好了。”
口气不见愤怒,却咄咄逼人。
这两条,他自信无论哪一条,韩希夷都不敢认。
若认了第一条,就证明郭清哑刻意坏人姻缘,报复谢家;若认了第二条,就证实已故的韩老爷不厚道,连官府尚不能断明是谢大太太陷害姐姐欧阳明玉,欧阳家也已澄清,他怎么能凭此退亲呢?
退亲是小事,给谢家抹黑是大事,谢明理必定不依!
韩氏族人一齐把目光对准韩希夷。
韩希夷神情不变、镇定如常,也不否认,也不解释,道:“此事还要请谢大姑娘来,才好说清楚。”
转头吩咐丫鬟去请谢大姑娘,她在女眷那边。
谢明理没有阻止他,女儿来了还是一样要说缘故。
谢吟月来后,见过众位长辈,然后对韩希夷点点头。
这是表示她做好准备了,同意退亲了。
韩希夷却看着她问:“外面流言是不是你叫人传的?”
谢吟月做了各种打算,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话。
她俏脸一沉,眼神转冷,道:“你说是,那便是好了!”
跟着又轻笑道:“其实,我已经答应退亲了,你又何必费心找理由呢?和和气气地退亲不好吗?非要像你那好朋友一样,说我陷害郭清哑,故意诬陷她杀人,故意唆使夏流星强占她,为自己退亲寻求理由。我以为你会相信我,不料也是这样。既然你心中已有定见,认定是我散布流言,我再辩解又有何益?也无需辩解。就当是我做的好了!”
她面对一干长辈坦然无惧,甚至还有些轻蔑。
谢明理也虎视眈眈地盯着韩希夷。
韩希夷点头道:“我相信你。”
谢吟月对他的反应再次出乎意料。
韩希夷又道:“我相信你。相信你没有诬陷郭姑娘,相信你没有唆使夏流星强占郭姑娘,相信你没有散布流言,也相信谢伯母没有陷害欧阳明玉,相信你们都是无辜的。”
谢吟月怔怔地看着他。
他越这样说,她不喜反惊,心中忐忑。
韩希夷又问道:“看来你对方兄恨意颇深。那么我再问一句:我韩希夷可曾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若有,还请姑娘告之。”
谢吟月更不安,但她无从回避,艰难道:“没有。”
韩希夷点头道:“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谢吟月和谢明理惶然,不知他放心什么。
韩希夷道:“好了,话都说开了——”
谢明理站起来,道:“慢,退亲的事,你到底怎么说?”
韩希夷淡淡一笑,道:“我正要说——我有一条件,若是谢大姑娘答应了,两家便结秦晋之好;若是不答应,请恕我即刻要退亲。当然,若是谢大姑娘不愿嫁我,自己想退亲,那我也自当从命。”
谢明理一惊,追问道:“什么条件?”
谢吟月也盯着韩希夷。
韩太太也紧张地盯着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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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字据(二更求月票)
韩希夷慢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我韩家连续受郭织女恩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谢家和郭家有仇怨,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我的条件便是:若与我韩家结亲,便要以韩家利益为重,以夫君为天,不得违背我的意思做出任何危害郭家、伤害郭织女的事。若有一次,不管与我成亲与否、生子女与否,一经我察觉,立即退亲或休弃!!!绝不会容第二次!”
谢吟月觉得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僵住。
谢明理也大怒,刚想发作,忽然脑子一转,觉出自己可笑:谁家女儿出嫁后不是以夫家利益为重,不是以夫君为天?难道他要告诉人说,他的女儿要以娘家为重,以娘家利益为先?
果然,众人都道:“这是自然的,还用说!”
韩太太也站了出来,道:“不错!郭织女心性纯良,表里如一,若非遭遇劫难,而我家老爷的身子又实在等不得,我们早和郭家定亲了。郭谢两家仇怨深重,而我韩家又断不会与郭家作对。大姑娘若答应做我韩家媳妇,这条件是一定要遵从的。我韩家绝不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使阴谋害人的媳妇。若有,凭她是谁,也只有休弃一条路!”
这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是警告谢家父女,无论他们如何掩饰,韩家都心明如镜,韩希夷不能娶谢吟月,若他们有自知之明,最好主动退亲。
其二。谢家若坚不退亲,谢吟月将来可要小心了。
妩媚的女子显出冷酷的一面。
她想起躺在棺中的韩老爷。
韩老爷已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几天她原也不会计较。她耿耿于怀的是老爷带着遗憾和羞愧走的,死不瞑目。
她却无法为老爷弥补这遗憾,了却这心愿。
谢家把韩家算计死死的,真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谢吟月想嫁入韩家就得想想那后果。
谢明理板着一张脸,心中狂怒——
韩家母子这是在逼他们退亲,还要占据‘理’字。
谢家若不答应这条件。是谢家无理,谢吟月无理,且往后很难再嫁别人。因为谁肯娶一个不顺从夫君的人为媳?谢家就算退一步答应这条件,谢吟月嫁入韩家,面对韩太太也没有好日子。
谢吟月也明白自己面临的艰难局面。
她看向韩希夷。
韩希夷盯着问她追问:“姑娘觉得这条件如何?”
谢吟月木然道:“此人之常情。”
韩希夷又道:“我自问从不曾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不会导致姑娘恨意难消吧?若有。趁早说明。免得到时心结难解。把责任归于我。”
谢吟月轻声道:“不会。”
她已经被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韩希夷问:“那姑娘愿意嫁我吗?愿意答应这条件吗?”
若不愿,就是她自愿退亲了,也就不关韩家的事了。
谢吟月看着他的眼睛,反问:“你愿意娶我吗?”
韩希夷凝视她良久,淡淡一笑,道:“能得姑娘如此‘费心’,青目看顾。希夷三生有幸,怎敢‘辜负’姑娘。姑娘最了解希夷的。看似精明,有时傻得可笑。好在希夷还肯上进,傻事只会做一次。”
他刻意在“费心”和“辜负”上加重语气。
跟着又身子微微前倾,轻声对谢吟月道:“其实,郭姑娘那天一出来就跟方兄走了,她根本就没选择我。”
说完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只是眼底没有笑意。
谢吟月眼前一黑,有短暂的失明。
她终于明白韩希夷为什么上来就问是不是她散布的流言了,因为郭清哑根本没想嫁给他,又怎么会怂恿他退亲呢?她散布流言的行为,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了她自己。
可是,他没有戳穿她。
戳穿后逼她退亲会连累郭清哑。
他便当众提出这个条件,赌上了自己的终身。
谢吟月想清楚后,心中滚滚翻腾——坚持这桩亲事还有意思吗?
一瞬间,她生出放弃的念头。
放弃他,选择曾少爷,就没这么累。
可是,她又很不舍。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有为郭清哑的考虑,但走到这一步,不都是因为他曾经无条件信任她、为她谢吟月考虑才造成的吗?若他像方初一样毫不留情,他早退亲了。
他说“费心”和“辜负”时,她清楚看见他眼底的伤痛。
是被她伤害背叛的伤痛。
她想:“若我真放下过往,能不能挽回他的心呢?”
她敏感地觉得:若退亲,她今生将与幸福失之交臂。她对他,也不是一点情义没有的。所以她不愿屈就曾少爷,想方设法设计他、挽留他,因为她心里有他!方初之外,就剩他了。
她便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嫁你。愿意遵夫为天,绝不做任何危害郭家和郭姑娘的事!”
谢明理满心憋屈地看着女儿。
韩氏族人都松了一口气。
韩太太心沉入谷底。
韩希夷点点头,没有失望失落,也没有高兴,仿佛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据,请谢吟月和谢明理签署姓名,以做证据。
这一次,不但谢吟月变色,连韩太太也吃惊地看着儿子。
谢明理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韩希夷正色道:“晚辈为了慎重,才以字为据,好过事后牵扯不清。再说,谢家和郭家的仇怨又不是什么隐秘,而我韩家受郭家恩惠,绝不会与郭家为敌。谢大姑娘既进我韩家门,便要守我韩家家规。”
谢明理还要再说,被谢吟月拉住了。
她道:“父亲,韩兄所提条件,乃为媳者本分。之所以立字为据,一则韩兄觉得亏欠郭家,二则也是约束族人的意思。我既答应为韩家妇,更要遵从这点,从此将谢家和郭家的恩怨抛开。”
说完接过字据,走到桌旁,挥笔签下名字。
既已做了抉择,她便不会再讨价还价,徒惹韩希夷反感,将他对她的最后一点期望消耗殆尽,将来她还有什么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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