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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水乡人家txt下载     水乡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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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巧和郭俭年纪小,又爱新鲜,学得很认真。

    所谓适者生存,生物都能为了适应大自然而生成一些习性,更何况人了。他们先也有依赖,忘了就去问清哑。可清哑寡言,每问她时,不是忙得没空,就是一心沉入设计,回答简短。几次下来,两小也不指望她了,也不耐烦老是去问,因此每学一个字,都用心记诵,唯恐忘了。

    那郭勤已经七岁了,正是人嫌狗厌的淘气年纪。开始学还能用心,时间一长便觉不耐烦,学了前头忘了后头的。待清哑再问时,往往答不上来,只好再问。

    清哑也没在意,就再教他一遍。

    次数一多,她便发现:这娃儿不用心。

    她觉得不能由着他,于是再问便不理会。

    郭勤乐得不学,趁机跑去玩了。

    也没人强求他,这本也没什么。

    可是,当某一天长辈们都在的时候,闲话间问起他们跟小姑学了什么,郭巧和郭俭当即献宝,又背又写,展现许多“学问”;郭勤丢人就可想而知了,被郭大全一顿臭骂。

    他立志要学些东西,下回在长辈跟前挣回脸面。

    但是,他又不能定下心学,依然要反复问清哑。

    清哑依然不理他。

    他便急了眼,发脾气。

    清哑指着郭巧和郭俭道:“他们怎么记得?”

    郭巧得意地嘲笑他:“笨死了!老是问!我都记得了。”

    郭勤恼羞成怒,愤而起身,对清哑骂道:“认得几个字了不起呀,问你也不说!告诉一声也不少块肉,就这样小气!你个死哑巴子!一天到晚不吭声,长嘴就晓得吃!鸡都晓得叫,狗也天天叫,你长嘴不说话,干嘛不拿针线缝上,还省些粮食……”

    他秉承了爹娘的本领,骂得有声有色。

    可他忘了,小姑是长辈,而且是家里人。

    郭家家训:严禁窝里反!

    清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跟个小娃儿计较,似乎不必。

    不计较,似乎也不对。

    小孩子这样骂人,还得了?

    谁知吴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外,正听见这番话,顿时大怒,冲进来就给了郭勤一巴掌,把个娃儿打得趔趄后退。

    郭勤跳脚哭道:“你偏心!死偏心!哇哇……”

    一路哭喊着跑出去了。

    吴氏盛怒不息,跟着追了出去,一直撵到院外。

    她年纪大了,跑不过郭勤,被他溜掉了。

    这时郭守业回来,听说原委后脸色铁青,叫“老大!”

    郭大全也气坏了,心想这回一定不能手软。

    于是,在外逛了一圈的郭勤晌午回来,原以为没事了,却被爹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饭也不给吃,就罚跪在搓衣板上。

    蔡氏当然维护儿子,可被婆婆下死眼一瞪,再见丈夫神色非比寻常,公公一张老脸比外面冰雪还冷,哪敢再说二话!

    那郭勤本性聪慧,又继承了蔡氏的刚烈脾气,思想此事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学认字还错了?

    小姑明明就会,就是不告诉他,算什么小姑!

    他就骂了两句,奶奶打他,爹也打他,爷爷那模样恨不得要杀了他,所有人都骂他,可见人人都偏心小姑。

    他越想越伤心,梗着脖子跪在东厢堂间,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他越不认错,郭守业夫妇火气越大,不肯松口饶他。

    郭大全见儿子这样,又心疼又生气。

    每一生气,就跑进屋骂他。

    进来一次骂他一回。

    蔡氏心里埋怨公婆,为这点事不给儿子饭吃,实在太偏心小姑了。可儿子骂长辈也确实不对,摄于公婆的威严和对丈夫的服从,她就有心也不敢为儿子出头。

    若是别的事,郭大有和郭大贵自然会出面打圆场,但这次他们一致没有为郭勤求情,都说这娃儿要好好管教;阮氏干脆躲在屋里织布,根本不露面。

    因此事,全家人都心情不好,气氛沉闷。

    幸亏江明辉来了,才破了这坚冰般的氛围。

    郭大全尤其高兴,笑得跟什么似的,因为他知道儿子酷刑就要结束了。怎么结束,不用他操心。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郭大贵旁边,看他把瘦肉砸得不成个样子,好奇地问道:“这肉砸这半天还没好?清哑到底要做什么东西?砸烂了能吃?”

    郭大有瞅了大哥一眼,道:“叫勤娃子起来吧,晚饭总要吃。”

    郭大全硬气道:“别理他!叫他跪一天,不然不长记性!”

    郭大有和郭大贵相视一笑,不再吭声。

    一时蔡氏洗了芹菜回来,很快厨房就飘出炒菜的香气。

    不多时,清哑提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饭篮,和江明辉往东厢走去。

    郭大全见了笑得十分开怀。

    东厢,郭勤依然跪在堂上。

    见全家无人肯为他说话,心里越灰暗,觉得生无乐趣。

    他伤心地想,不如逃出去,要饭也比在家受气强。

    他开始想自己离家以后,家里人的反应:

    脑中首先浮现郭守业板着的脸,说:“有种别回家!”

    吴氏骂:“死在外头才好!”

    爹说:“就当没养这个儿子!”

    娘会哭道:“没眼色的东西!你怎么敢骂你小姑……”

    二叔他们教郭巧:“别跟哥哥学。”

    小姑么……当然是不吭声了。

    小娃儿越想越难过,再次潸然泪下。

    正伤心抹泪的时候,就听见江明辉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是明辉叔叔来了!

    然后,就听他说什么炭啦,肉啦,糖啦,说笑声一阵一阵的。

    开始他还能保持愤愤不平的心境,然过了一会,心神便被吸引。

    他本是爱热闹喜玩耍的,以往明辉叔叔来,家里会烧好吃的还特别欢乐。今天会弄什么好吃的呢?他好像听见爹说砸肉。砸肉干什么?他心痒痒难受,渴望出去看。在这种渴望下,之前对家里的怨怼和不满似乎没那么强烈了。小娃儿,气性大,忘性也大。

    可是,大家似乎真把他给遗忘了,居然没人来东厢。

    他心里难受极了,但这难受与之前的难受不同,是期待到忍无可忍的焦灼,而不像之前的伤心、晦暗。

    正在这时,身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便看见清哑和江明辉并肩走进来。

    他又记起前事,也不叫他们,赌气扭头。

    江明辉见他这样,心里也气,且不说话,且看清哑怎样。

    清哑在郭勤身边蹲下来,打开饭篮,端出两个碗。

    郭勤鼻子闻见冬芹那特有的香气,肚里便造反起来,还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口水,但他坚忍着,不去看地上的菜。

    也没听见什么响动,忽然就有一个卷子递到他面前,香气扑鼻。

    小娃儿“哼”了一声撇开脸,心想“叫我吃我就吃?想得美!”

    等了一会,却不见小姑再送过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江明辉正大口吃着那卷子,而清哑手上放着一张薄饼,正往上涂肉酱、搛冬芹和别的菜。觉得够了,就放下筷子,将饼卷起来。卷成先前一样的卷子,递到他面前。

    郭勤看着小姑黑亮的眼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

    是要顾脸面呢,还是要顾肚皮呢?

    还没等他想好,江明辉又伸手将卷子接了过去,一面笑道:“真好吃!小妹,你怎么想起来的?这饼放了鸡蛋,又软又香;还有酱,搁些肉就是不一样,好有味道;还有芹菜,真脆,还甜;还有笋……”

    说着,又将卷子塞进嘴,咬了一大口,有滋有味地嚼着。

    郭勤听了气得要命,等清哑又卷了一个,他再不顾颜面,伸手就抢了过去,塞进嘴就咬。

    “真好吃!”小娃儿挑衅地斜睨江明辉和清哑,一面吃一面想,“我就吃了,能把我怎么样!”

    吃完了,清哑却没有再卷,而是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拧好的热手巾,展开,一手扶着他后脑勺,一手托着手巾帮他擦嘴脸。

    郭勤虽然还很别扭,却没有再躲开。

    清哑擦得很仔细。

    擦完了脸又擦手。

    擦的时候,郭勤头被她揽在怀里。

    靠着她软软的身子,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她轻柔的擦拭,仰起的眼睛看着她的面容,依然是那么安静,依然一如既往地疼爱他的模样,仿佛他没有骂过她。

    小娃儿不知为何,更委屈了,眼睛红了。

    江明辉注视着这一幕,目光温柔。

    “可知道错了?”清哑忽然问。

    “小姑不教我。”郭勤不服,当即指控。

    清哑没应声,擦干净了,丢下手巾,拿起筷子,继续卷饼。

    卷好了,就递给郭勤,江明辉没有再抢。

    等他吃的时候,她又继续卷。

    “你没用心学。”

    再递给他卷子的时候,她看着他道。

    郭勤嘴里吃东西,顾不得分辩,只顾奋力嚼。

    这时,郭巧和郭俭跑了进来。

    “我要吃,小姑。”郭俭喊。

    “他骂小姑,小姑还给他吃?”郭巧满脸不信地问。

    她还没吃上呢!

    清哑直接卷了一个递给郭俭。

    然后又卷了一个递给郭巧。

    这一会工夫,郭勤手上便没了,怒视弟妹。

    因为,他发现篮里居然没有饼了!

    清哑道:“厨房还有。”

    说着站起来,伸手拽郭勤。

    郭勤顺势就要起身,谁知腿一软,“哎哟”一声又跪下了。

    原来是腿麻了。

    垫搓衣板,不光是为了惩罚他,还为了挡寒气,怕他跪地上伤了膝盖。没人在跟前的时候,他就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所以压得腿麻。

    江明辉对清哑笑道:“真是现世报!”

    清哑忙又蹲下,帮郭勤脱了棉鞋,替他揉脚。

    江明辉也蹲下,抱起他另一只脚,帮他揉。

    因见小娃儿一副满足模样,还得意地看郭巧和郭俭,仿佛在显摆“挨了打又怎么样?小姑还不是来哄我了!”心里有气,也不想放纵他,便教训道:“你还不知道错?你说小姑不教你,巧儿和俭儿怎么会了?”

    郭巧道:“他笨!我和弟弟都会了。”

    郭勤两手撑地、翘着两腿怒视小堂妹,觉得她好讨厌。

第32章 触动

    江明辉道:“我看他一点不笨,就是记吃不记打。”

    清哑听了手一顿。

    郭勤忙警惕地看向她——莫非还要打他?

    清哑却道:“你用心学,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郭勤暗喜,急问“真的?”

    清哑点头,道:“学的好就做。”

    既然记吃不记打,那她就把学习跟吃挂上钩。

    江明辉忍不住道:“你太惯他们了。”

    他想,等将来他们有了娃,她肯定也是这样。

    因此那语气似怨似嗔又轻柔,还含着劝慰的意思。

    清哑对他笑笑,道:“他们还小。”

    她记得,前世爸妈对她可有耐心了。

    江明辉感受她的温柔和安静,心也跟着静下来,觉得小娃儿的淘气也没那么讨厌了,反成了可爱,为日子增添了乐趣。因示意她道:“你起来。我帮他揉。这脚臭死了。”

    清哑便转身去收拾碗筷。

    郭巧很不忿,对清哑道:“小姑,我和弟弟学的好。”

    清哑点头,道:“都给吃。”

    郭巧却误会了,以为只有三个人都学好了,才有的吃。因严正警告郭勤道:“你不好好学,我和弟弟吃不成,我叫奶奶打你!”

    郭勤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却终究没敢再反驳。

    江明辉看得好笑,扶他起来,“走走看。”

    郭勤趔趄了几步,跺跺脚,才恢复正常。

    当下,江明辉提了篮子,和清哑带着三小走出去,

    外面,郭大贵砸得累了,让给郭大有砸。他正擦汗呢,看见郭勤出来,笑道:“哟,勤娃子好大架子,还要人请才出来!早不出来帮忙,三叔把肉砸好了你出来了,是估摸着要吃饭了是吧?”

    郭勤没答应,别别扭扭的缩在江明辉身边,眼神闪烁。

    郭守业那时也坐在廊下,见大孙子出来了,装没看见他。

    本来他还要训他几句以示威严,一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跟个几岁的小娃儿生闷气有些不像,有失长辈气度;再者女婿来了,当着他骂孙子不大好,可他又不愿纵容了郭勤,断不会出言哄他,所以就这副模样了。

    他不训,郭大全却是要做做样子的。

    因放脸对郭勤喝道:“还敢骂小姑?没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除了小姑谁这么疼你!你娘也没成天做好吃的喂你。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郭勤低头不敢吭声。

    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他。

    郭巧因此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

    她问郭大有道:“爹,肉砸好了没?”

    郭大有便停手,问清哑:“小妹,你看可好了?”

    清哑上前看了看,肉已经烂了,点头道:“好了。”

    郭大有便撂下木锤,叫拿碗来装肉糜。

    蔡氏从厨房出来,瞄了儿子一眼,满面春风地对清哑道:“小妹,面揉好了。擀什么样的?包饺子么?”

    清哑道:“擀薄些,包馄饨。”

    蔡氏听明白了,忙风风火火地又进了厨房。

    她力气大,所以擀面这样的活计都是她来。

    清哑将肉装了,去厨房调拌馄饨馅儿。

    这时阮氏也歇了织机,出来帮忙。

    见这样,咂舌道:“包个馄饨这么费事!”

    清哑笑笑,道:“肉黏糊些,也嫩。”

    这叫扁肉,是福建一种小吃。

    当下,她妯娌姑嫂就在厨房忙活开来,香气四溢;郭守业父子也和江明辉坐着闲谈,问他些生意如何、将来打算如何、家中如何等事;这样雪天,又有美食可以期待,小娃儿们格外开心,在外面疯一样跑,仰面接雪花,或者堆雪人,被大人呵斥一顿后,趁机跑回屋拿了江明辉送的新斗笠,戴了继续在雪中追逐。

    郭勤早把之前的委屈和愤懑忘光光了。

    这件事总算是落下帷幕。

    吃饭时,大家发现馄饨果然鲜美,肉馅脆嫩柔滑,非刀剁的肉馅可比,加上鸡蛋饼卷着洁白如玉的炒冬芹,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郭守业两口子不时瞄向女儿女婿,心情十分好。

    这晚,郭家就跟过年一样热闹。

    饭后玩笑一阵,江明辉依然去郭大贵屋里歇息。

    清哑招呼他二人,从楼上抱了几十卷图纸下来。

    堆在郭大贵房内的方桌上,满满一堆。

    这些都是她近日为他绘制的图稿,让他为来年去县城开铺子准备货品。分几类:一类是小幅图画,可独立也可镶嵌在其他器具上,如床围、柜门、屏风,或做扇面等;再就是大幅的,可做屏风、隔扇等物,但是用粗一些的竹丝编制而成;最后才是用很细致的竹丝编织的大幅图画,只绘了两幅。

    每一类都定了不同参考价格。

    小图一般要几两或几十两一幅。

    像最细致的大幅竹丝图,没有百两纹银绝不能出售。

    因为竹丝越细,越难编制,那样的图要一个月才能编出一幅来。

    类似的设计图,之前清哑已经交给江明辉一批了。

    他送了回去,让爹和哥哥们加紧制作。

    这图他也会制,却没有清哑的绘画功底,制出来的图意境上要差些;清哑绘制的无一不是意境优美的图画,画中有诗,诗画相得益彰,且连编制手法、色彩花样如何变化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善画之人不一定能绘制出设计图;江明辉会做设计图,却不具备绘画功底,只能描摹别人的;像清哑这样二者皆备、一气呵成的,自是难得,且是她自己画的,最清楚图画细节处的变化。

    在两盏油灯映照下,江明辉一一展开图纸观看。

    清哑和郭大贵一坐一站,与他共同观看。

    江明辉手里展开一幅春花图,问清哑:“这个最低卖五十两,不贵?”

    清哑摇头。

    他便含笑自语道:“是不贵。这不是一般用的东西,是摆给人观赏的。要花好多天才能编出来,又雅致又少见,是不贵。”

    郭大贵担心地问道:“有人买吗?”

    江明辉肯定道:“有。上个月还有人花了六十两跟我定了一幅呢。我做这些,专卖给识货的富贵人家。所以我才要到县城去开铺子,在乌油镇不成。县城那地方,有钱人遍地都是。”

    说着将那图重新卷好,放在一旁。

    又拿了一幅展开,一看,是幅小图。

    因问清哑:“这图才卖三两银子,不少?”

    清哑摇头道:“用料粗。”

    江明辉点头道:“是不少了。上次那扇子我才卖三百文呢。”

    郭大贵惊道:“三百文?你不是卖小妹三十文么?”

    不等他回答,随即醒悟,叫道:“哦,我晓得了,你故意的!嗨呀你好坏,故意便宜卖给我小妹,好叫她感谢你……”

    江明辉不料说漏了馅,急忙道:“我因为认得大嫂,才给你们便宜的。不是为别的。”

    一便宜就降十倍,这话太缺少说服力。

    他便尴尬地看向清哑。

    清哑没动声色,目光却很了然。

    江明辉忙转头,又展开一幅大的。

    “这张最低一百两?不贵?”他随口又问。

    清哑依然摇头。

    这幅图非同小可,用的都是头发丝一样的竹丝编织,她因为不了解行情,才暂时定了最低不少于一百两,其实真正卖价应该等铺子开张后,视顾客反应再定。

    江明辉没再就此发表看法,而是盯着图上的各处注释细看。

    看一会,侧头指一处告诉清哑,这样编织有何问题。

    清哑听了,或点头或摇头,向他解释。

    虽只说一两个字,他却总能听明白。

    他不断这样问她,并非真的拿不准卖价,或者没看懂注释,他就是想和她说话讨论而已。

    这样的夜晚,她坐在他身边,与他近在咫尺,他一侧脸便可看见她的面庞,闻见她身上清甜的气息,让他十分欢喜,巴望坐到天明。

    他们讨论的十分投入,郭大贵成了摆设。

    后来,郭大全和郭大有也进来了。

    他们又问起编织法和卖价,不时惊叹,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郭大有扫一眼桌上一堆卷轴,再看看正一脸认真和江明辉讨论图纸的小妹子,目光微闪,随即朝郭大全看去。

    郭大全正笑呢,见老二这样看他,不禁一愣。

    他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向桌上,又看向小妹。

    慢慢的,他笑容敛去了,目露沉思。

    郭大贵则对江明辉嚷道:“照这么算,这生意真要做开了,江家可要发财了。到时候明辉你可要感谢我小妹。”

    江明辉道:“感谢什么?将来都是她的。”

    脱口说完,感觉不妥,脸就红了,垂眸不敢看人。

    清哑看着单纯明朗的少年,竟微微有些羞涩。

    蓦然间就有了恋爱的感觉。

    忽然间就体会到:其实她跟前世男友才是父母之命。爸爸说他不错,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她便误以为他们在恋爱了,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可他们谈了三年,还不如和江明辉寥寥数次见面触及的心动感觉深刻。

    她因为天生残疾,不大接触社会,二十多岁了,文化知识固然很丰富,阅历人情上比那中学生也不强多少,有的中学生只怕比她还圆滑世故呢。所以,她和江明辉很投契,这份青涩的感觉好像初恋,是她以前从未经过的。

    这才是上天让她来这的目的吗?

    江明辉尴尬了一会,随即鼓起勇气抬头,像对清哑,又像对几位舅兄保证道:“我一定用心做。将来……将来让清哑过好日子。”

    他还能说什么呢?

    若是这样都不能壮大家业,他真蠢死了。

    郭大全和郭大有都微笑,郭大贵哼哼道:“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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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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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哑却并不以为意。

    做这些图并不难,不过费些工夫。

    难的是织锦设计图。

    到目前为止,她尚未设计出一幅超越市面上织锦水平的东西。

    不过她一点也不急。

    制这些图也能锻炼她,开拓她的思路。

    这时,郭守业夫妇牵着郭巧也进来了。

    郭巧奔到清哑身边,叫道:“小姑,睡觉去了。”

    如今她天天晚上跟清哑睡。

    清哑听了便站起身。

    江明辉忙问:“走了?”

    清哑点点头道:“要睡了。”

    停了下又道:“你也早些睡。”

    她虽还想再坐会,可冬天晚上好冷,她还要教巧儿跳舞呢;还有,她觉得江明辉明天要赶早离开,不宜熬夜。

    江明辉十分不舍地看着她,但不敢开口挽留。

    郭守业和几个舅兄都在,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

    不过想想,清哑就睡在头顶上,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当下清哑牵着郭巧上楼去了。

    吴氏也攥着个鞋底子跟了上去。

    上楼后,清哑在靠墙的地上铺了块棉垫子,然后和郭巧都换了宽松的衣裤,教她练习一些基本动作。

    郭巧一面哆嗦,一面原地蹦跳,笑喊:“好冷!”

    清哑扶着她身子,帮她抬腿、伸臂、下腰,以塑形和练习。

    吴氏坐在床沿上纳鞋底,扎一针,扯线的工夫就看着她们姑侄两个。看得好笑,嗔着小孙女道:“那你还要学?看人家吃豆腐牙齿快!”

    郭巧被清哑一个高抬腿,将右腿脚直竖到头耳边,还用右手扳着,以维持动作,顿时无暇回答奶奶的话,小脸憋得通红。

    吴氏看得张大嘴巴。

    半响咂舌道:“这也就小娃儿,小身子没长骨头一样软。”

    才说完,就见清哑自己也单脚直立,只有前脚掌一点着地,也是一样伸腿竖直,而且是笔直,兼带帮郭巧扶着身子、稳定身形,她更瞪大眼睛,连扯线也忘了。

    跟着是下腰,整个身子向后倒仰弯曲,手脚都着地。

    再就是倒立,竖撑在墙边好一会。

    阮氏中间上来看了一趟,见她们差不多了,就下去拎热水。

    “来,泡脚了。”

    她将热水倒入一个小木桶,唤那姑侄俩个。

    吴氏也放下鞋底,帮着拿来两个小板凳,放在桶旁。

    郭巧迫不及待地收了势,欢呼道:“泡脚睡觉喽!”

    阮氏和吴氏听了一齐笑起来。

    阮氏道:“你就是图新鲜。真是自个找罪受!”

    清哑看了郭巧一眼,也抿嘴一笑。

    她不是笑她小孩子心性,而是笑自己:其实她也不想练。这样大冷天,她天天坚持,也就是为了坚持罢了。每次很辛苦地练习,心里却在盼着快快过去,然后好泡热水脚,然后钻入柔软又暖和的被窝,那个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当下,她姑侄两个坐下,将脚放进桶里。

    阮氏又拿了一件旧棉衣,盖在她们腿上。

    然后又去床边,将棉被展开,铺好。

    吴氏就问:“好些天没晴了,被子潮不潮?”

    阮氏用手捏捏,道:“不潮。这是去年才弹的棉被,还新的很呢。”

    又向下按了按垫的褥子,道:“垫的也还软和。咱们这样人家,别的没有,就是棉花多。也不指望大富大贵,自己床上总要铺暖和了,不然睡不舒坦,冻了生病了更去了多的,人还受罪。”

    吴氏道:“就是这话。我还想给清哑再弹一床盖的,她嫌盖多了压得透不过气。我就没弹了。”

    清哑看着她们自忙自说,始终含笑。

    因腿上盖着棉衣,桶里热气不外溢,一会工夫,她和郭巧便浑身暖洋洋、脸色红扑扑的。郭巧在桶里踩她脚,小脚丫一滑一溜,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阮氏喝道:“再闹!洗好了就上床去,不然又冷了。”

    两人这才擦脚上床,忙忙地钻入被窝。

    郭巧一把抱住清哑脖子,贴在她怀里只是笑,又道:“讲故事。”

    清哑搂着她,软软的小身子,小胳膊腿肉十分结实,紧箍箍的,因也笑了,轻声道:“从前,有个小女娃,叫巧儿。”

    郭巧丝毫不以为是说她,惊奇道:“也叫巧儿呀?”

    清哑道:“嗯,也叫巧儿。”

    阮氏将她们肩背的被子掖紧,一面道:“别闹你小姑,闭上眼睛睡。”

    说完回身,提了洗脚水准备下楼。

    吴氏则又环视屋里一遍,确认无事了,才道:“清哑,我吹灯了。火折子放在床头凳子上,你伸手就能够着。晚上起来当心些。”

    清哑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后,吴氏“噗”一声吹灭了油灯,和阮氏借着楼下微光摸索着出去了,再回身将门带上,屋里便安静下来。

    郭巧这一会工夫,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清哑也眼皮沉重,依稀还想起楼下那个少年含情双眼……

    与郭家的欢乐不同,张福田回家后,一直板着脸。

    红枣问他,也不说,也不知怎么说。

    但很快,张家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搭王老爹船的人回来后难免议论江明辉对岳丈如何孝顺,买了炭送来等等。绿湾村就这么大,虽是下雪天,人们却更有机会聚在一处。比如婆子媳妇们一块做针线,男人们吃饭的时候串门等等,那闲话就传开了。

    张老汉一口气依然难平,觉得这辈子都难抬头做人。

    红枣对公婆的脸色不堪承受,晚饭后回娘家去了。

    “娘,我受不了了。”她红着眼睛对红娘子道。

    “那怎么办?”红娘子慌了,怕她做意外举动。

    “我想去城里。娘,你不是说,外婆有个很有钱的亲戚在县城么?还是大锦商。我会织锦,我织锦比清哑不差。娘去求求看。要是能帮我找个事,我也不用在张家受这个气。等我将来出头了,他们才晓得我李红枣的能耐!”红枣按想好的思路说道。

    “那家呀……我们跟人家隔太远了。”红娘子为难道,“再说,就算求到了,你公婆和福田能答应你去?”

    “求求看再说。真要是好,他们巴不得我去。”红枣道。

    “那好,年底有空,我去试试看。”红娘子道。

    当下母女商议定,红枣才回婆家。

    对着张福田,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反竭力安慰他。

    在她浓情蜜意勉励下,张福田深信自己比江明辉好一百倍,清哑本舍不得他,只因郭守业两口子强逼,不得已才另选了江家。

    趁着他心情渐渐好了,红枣又向他进言,说城里如何如何的好,银子钱很容易挣的,他们要立个志向,去城里找机会,等发了财,叫郭家后悔、村人眼红云云。

    张福田眼前顿时浮现郭守业对他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清哑怯怯地望着他,两眼含泪、欲言又止,那时,他是理她还是不理她呢?

    想的出神,都忘了这还是水月镜花。

    “能成么?”好容易他才回神道。

    “成不成的,先要想法子。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什么都不敢想。咱们又不拿本钱出来,还怕折本?就是多去城里看看,留心些机会。机会一来就别放了。等找到机会了,看那时人怎么说!”红枣继续鼓励。

    “好,下回我去镇上多走走。”张福田道。

    “嗳,我晓得你最能干了。”红枣依赖地靠在他身上。

    她没有告诉张福田真相,只要说动他存了这个心就成了。

    等她娘筹划妥了,她自然有法子鼓动他。

    哼,她就不信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江家一个小铺子算什么!

    再说,清哑还不知能不能嫁得成江明辉呢!

    黑暗中,她轻轻笑了。

    第二日清晨,她和张福田去田里挖萝卜。

    经过绿湾坝时,看见水上一艘乌篷船往乌油镇划去。

    船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江明辉和郭清哑。

    两人都系着斗篷,随风飞扬,身形俊秀婀娜,恰是一对璧人。

    挽着篮子、挑着担子的红枣和张福田看呆了。

    昨晚建树起来的好心情顿时坍塌。

    清哑怎会坐船出来呢?

    原是郭守业,早上一起来,看了天说今儿是大晴天。

    清哑听了,就叫郭大贵去撑船,说要出去逛逛,顺便送江明辉。

    吴氏慌忙道:“这么冷,你要去哪逛?”

    清哑道:“看风景。”

    郭守业他们听了都不解。

    还是江明辉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道:“郭大伯,大娘,小妹是想看看雪景。小妹作画要灵感,要多看,才能长见识。”

    郭守业不懂什么叫“灵感”,但闺女会画,而且能把画的织到锦上、布上,还能让江明辉用竹子编出来,在他看来就是正事。

    因此道:“去,去。叫你三哥陪你去。多穿些衣裳,别冻了。”

    郭大有听见了,过来道:“天冷,我也去。”

    吴氏忙又叮嘱了一番,几人才划了船出发。

    预定将江明辉送到镇上,这一路雪景也够看了。

    清哑站在船边,极目远看。

    骤雪初晴,天气格外凛寒,很多地方都上了冻。远近一片银装素裹,只有流水呈黛青色,水上几只船来往。村庄都要仔细辨认,方可看得清。

    寒气逼人,连呼吸都困难了。

    喘息间,她呵出一团团白气,腮颊如涂胭脂。

    江明辉禁不住伸手握了她手,觉得指尖冰冷,遂用双掌包裹住,用掌心温暖她,一面道:“冷吧?要是等太阳出来再来就好了。”

第34章 情怀

    清哑没有抽回手,侧首道:“送你。”

    她要送他,自然不能走太晚。

    江明辉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感受到她对他的情义了!

    不自觉的,他握紧那双柔荑。

    因游目四顾,欣喜地示意清哑道:“看,太阳要出来了。”

    清哑一看,果然一颗红彤彤的太阳正从一处烟村后升起。阳光映在屋顶的积雪上,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忽听江明辉又道:“看那边,什么鸟?”

    清哑又顺着他视线看去,也不知什么鸟,背黑腹白,停在水边枯树枝上,四下张望找吃的。看它精神蛮好,并无严冬难越、寒颤抖嗦的凄苦模样。

    这时,船拐弯,插入另一条水道。

    江明辉见靠岸边的水面上结了冰,又欣喜地叫道:“小妹你看,那冰结得多好看,就像图画一样。”

    清哑也看见了,忙叫道:“二哥!”

    郭大有便回头看过来。

    江明辉替清哑道:“小妹要看冰花。二哥,咱们把船靠边停一下。”

    见郭大有神情愕然,又道:“就停一会,我不急。”

    他以为郭大有是怕耽搁了他,所以这么说。

    郭大有目光在他握住清哑的手上一溜,便将船往岸边划去。

    到了河岸冰面附近,船才停下。

    清哑在船边蹲下身,细看那冰花,也有似菊花的,也有似梅花的,也有似古树的,也有似鸟兽游鱼的……无不清奇瑰丽、巧夺天工!

    郭大贵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冬天哪不都是这样子。”

    江明辉笑而不答。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但眼下他们正耗费心神琢磨画艺,凡以前不留心的事物,眼下看来都不同,都能有所启迪。

    清哑专注看冰花,便将手从江明辉手中抽出来了。

    关注她的郭大有正找机会警告江明辉,见状才释然。

    然他很快便又瞪大眼睛:只见他的小妹子看了一会,大概觉得手冷,竟将一只手塞进江明辉胳肢窝,江明辉忙夹紧胳膊,并用斗篷包裹住,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他心内纠结不已,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他看看纯真无邪的小妹,又见江明辉只是包裹她手,嘴里还在和她议论冰花,这像什么,那像什么,并无占便宜的窃喜和猥琐神情,便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转过头,却发现郭大贵正气鼓鼓地看着那二人。

    他瞅了他一眼,道:“走吧。”

    郭大贵不满地瞪了江明辉一眼,将船桨插入水中。

    重新上路后,许是站累了,清哑进舱坐下歇息。

    江明辉依旧帮她捂着手,一面和她闲话。

    “下回我回家挖些冬笋送来。你喜欢吃冬笋吗?”他问道。

    “喜欢。”清哑点头道。

    “以前你们家都是大嫂娘家送冬笋来吧?”他又问。

    “嗯。”清哑点头。

    “往后就多一家送了,包管你天天有的吃。”他大方地承诺。

    清哑便笑了,知他家毛竹多,这话并不吹牛。

    说笑一会,江明辉忽然眉头蹙了起来,道:“明年我去了县城,再想来看你就没这么方便了。”

    从县城到绿湾村要大半天的路程,自然不方便。

    清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似等他想主意。

    江明辉在心里默算一番,道:“等明年过了,后年就好了。”

    说完低头看向清哑,见她似不解,便笑着小声道:“明年你十五,后年十六。后年开过年咱们便能成亲了。”

    清哑听得一愣:十六岁成亲?

    江明辉见她这副神情,忙问“怎么了?”

    清哑怀疑地问:“十六成亲?”

    江明辉点头道:“嗳。十五太小了,怕不成。”

    说着禁不住红了脸。

    他也是听人说女娃儿要过了十五才能成亲。

    清哑见说不到一块,索性不再问。

    再说,这事也不是他俩能定的,还得长辈拿主意。

    所以,她还是去问爹娘比较妥当。

    她现在知道,这爹娘可疼她了,肯定不会让她委屈的。

    江明辉见她不再言语,以为说服她了,继续道:“明年我努力做一年,在县城置办一所宅子。等咱们成了亲,你就跟我一块在城里住,咱们一块做生意。你想家的时候,我陪你回来看爹娘……要是钱不够,也不要紧,咱们就在城外买。城外便宜,能买大些,又有好风景……”

    少年带着憧憬,慢声细语,十分温柔。

    清哑也微笑,觉得他很有担当,也很能干。

    在她前世,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还在读书呢。

    坐一会,她重新拉他出去,看沿途景致。

    郭大有随意往后瞥了一眼,又继续摇浆。

    不知不觉,他们就来到乌油镇渡口。

    江明辉问道:“你们不去逛逛?”

    郭大有道:“不了。你忙去吧。”

    江明辉便道:“那我走了。”

    说完却看着清哑,脚下不动。

    清哑心下明白,催他道:“去吧。”

    江明辉才不得不跳上岸,又回头和他兄妹作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他走得看不见了,清哑还望着那边。

    郭大有看着小妹,笑容很淡,很淡。

    他想起了张福田。

    他本来很希望小妹忘记他,不要再为他伤心。现在她忘记了,也接受了家里为她寻的亲事,和江明辉相处很好。这本是好事,可是看见她对江明辉用情渐深的模样,他却喜欢不起来。

    当初,她和张福田何尝不是这样!

    他俩常在对面的竹林旁相会,他其实都知道。

    那时候,他也以为这门亲事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最后却出事了。

    眼下换了江明辉,若再生变故,小妹她……

    他不敢想下去,心里很不安。

    一旁的郭大贵道:“二哥,咱们这就回家了?我肚子饿了。要不我上去买点吃的来。小妹怕也饿了,对不对?”

    郭大有望向清哑,问:“小妹,想吃包子么?”

    清哑老老实实点头道:“想吃。”

    小镇的小吃很有风味,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生活在乡下,几个月也没去镇上一回,馋嘴是难免的。

    可是,大早上划船这么远来镇上吃东西,会不会挨骂?

    郭大有却道:“那咱们就去吃。”

    郭大贵立即眉开眼笑,问道:“咱们都去?”

    郭大有点头,道:“王老爹他们来了,叫帮咱们看下船,我们吃了就回来,很快的。”

    郭大贵兴奋地应了一声,去跟人打招呼去了。

    少时,他兄妹三个便上了岸,往集市走去。

    郭大有见清哑四顾张望的新奇模样,笑笑,上前牵了她手。忽想起之前江明辉帮她捂手一幕,自己是哥哥,更应该了,于是又将那手放在自己臂弯里,用胳膊夹紧了。

    清哑觉得暖和,便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两手环抱着他臂弯,既有依靠,也捂了手,十分自在。

    郭大有看着依赖地靠着自己走的少女,神情温柔。

    他们先去吃小笼包。

    在摊边坐下后,郭大有一下就要了三笼,每人面前放一笼。

    清哑等那老板娘子走开后,小声问道:“娘会不会骂?”

    目光很认真地看看二哥,又看看三哥。

    原只说出来逛逛的,结果又吃又逛。

    她可以想见吴氏的脸色,肯定会说“净花冤枉钱!”

    郭大贵“哈”一声笑了,道:“小妹,有二哥在你怕什么?二哥有私房钱,娘想管也管不着。我没带钱。我早上看见二哥拿钱了。”

    他摆出一副赖定二哥的模样,搛了个包子整个塞进嘴。

    郭大有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眼尖!”

    又对清哑微笑道:“二哥带了银子的。先吃,吃完了再要。”

    清哑遂放心。

    想来二哥成家了,请吃一顿包子还是能的。

    结果,他们吃完了没再要,而是换了一家吃豆花。

    然后,又吃了锅贴、烧饼……

    最后,又去吃了炸豆腐、油条,然后将各样都买了些,又买了一包麻糖,这是带回家给郭勤他们吃的。

    总之,郭大有这趟花了不少钱。

    郭大贵眉开眼笑,摸着肚子满足地打嗝。

    清哑走在郭大有身边,仰面看看他,终究没说什么。

    拐过街口,她不禁停住脚步,迟疑地望着前方。

    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家竹器铺。

    要不要过去瞧瞧呢?

    心中浮现少年的面容,隐隐的,她竟然想过去。

    郭大有见势不妙,忙哄劝道:“小妹,咱不去明辉那了。回头一耽搁又是半天,娘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呢,这时候还不回家。再说,去了明辉要留我们吃晌午饭,又要费心,还耽误他做生意。”

    清哑想了想,仰面对他点点头。

    郭大有才松了口气,遂带着她转身回渡口。

    回去的路上,清哑觉得饱,又觉得冷,便要摇浆。

    郭大有便让她和郭大贵一起摇,他在旁指点。

    原主是会划船的,可她却是第一次,因此觉得很有趣,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

    郭大有和郭大贵觉得,他们从来没见过小妹笑得这样明媚。

    不一会工夫,清哑身上就热乎起来,遂清声叫道:“二哥!”

    郭大有便笑问“累了?”

    清哑点点头,把浆还给他。

    等到家门口,那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

    暖阳照耀下,积雪开始融化,屋檐、树梢不断往下滴水。郭家门前积雪已清理干净,郭守业正和郭大全、郭勤在清理道路上的积雪;吴氏婆媳在门口晒东西,进进出出搬了一趟又一趟;郭巧和郭俭却趴在廊下凳子上写字。

    郭勤先看见他们,顿时大嚷“这时候才回来,去哪逛了?肯定在外头买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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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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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哑有些心虚,想这娃果真记吃不记打。

    她扯了扯郭大有短褐后襟。

    郭大有侧头,疑惑地看着她。

    清哑问:“二嫂不说你?”

    郭大有奇怪地问道:“说我什么?”

    清哑道:“你花了钱。”

    不等郭大有说话,郭大贵又笑起来,道:“小妹,二嫂最听二哥的话,怎会骂他!要是大嫂还差不多。不过大嫂也就是嘴上说说,她也管不了大哥,凡事还是听大哥的。”

    郭大有也对清哑微笑道:“别瞎想。你二嫂不会的。”

    神情自信满满,十分笃定。

    清哑忆起二嫂说到二哥的甜蜜神情,也放下心来。

    一时上了岸到门口,郭巧和郭俭都丢下笔跑过来,“爹”“三叔”“小姑”乱喊一气。

    郭大有便叫端凳子出来晒太阳,一面将买的东西摆出来。

    郭巧撅嘴道:“爹,你带小姑和三叔买吃的,也不带我。”

    郭大有指着桌上的纸包道:“爹不是带回来了。”

    娃儿们便一哄而上抢了起来。

    清哑忙看向吴氏。

    吴氏扯下头上包巾,一面在身上拍打,一面对她笑道:“花你二哥钱了?吃了又带了,可是花了不少。你二哥白攒了私房了。”

    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不生气,反倒十分高兴。

    清哑略有些不安,目光又溜向二嫂阮氏。

    阮氏正抱着几个枕头出来,拍了两拍,对着太阳挨个摆放在晒簸里晒,一面笑道:“看娘说的,当哥哥的照应弟妹,那不是应该的!小妹一年也不去镇上一回,她二哥就买些吃的,能花几个钱?兄妹们和和气气的,算这个账还不叫人笑话。小妹一年到头帮侄儿女鞋都要做几双呢。”

    吴氏听了满脸笑容,十分舒畅。因问清哑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江明辉可跟他们一块等等。

    清哑或点头或摇头,或简短回话,一一答了。

    蔡氏看着阮氏嫉妒地想,就数她会哄婆婆欢喜。

    说了一会,清哑见阳光温暖,心情也十分好。便去楼上打开门窗,让阳光照进屋,然后坐在窗前,铺开图纸,耳听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投入设计工作。

    一稿完工,下去喊了阮氏和二哥上来,一起到隔壁织机房。

    她一面和阮氏共同操作那大花楼织机,按图织锦,一面请二哥在旁观看,按图示花样变化对织机提出改进建议。

    郭大有则从木工角度考虑是否可行。

    最近他们常这样配合工作。

    这过程极为耗费心神。

    有时忙一天也毫无成果;若有收获,也只是各人对织锦、对织锦的机器有了更深的认识罢了。

    有时是吴氏和阮氏共同操作大花楼织机,清哑和郭大有在旁商议。

    只有蔡氏的手艺差些,根本插不上手,只好去织布。

    且说眼前,她姑嫂直忙到傍晚也才织出一小段锦。

    阮氏看着那锦双眼放光,清哑却对着图稿沉思。

    郭大有见天色不早了,劝她收工,说要吃晚饭了。

    于是三人回到隔壁清哑卧房。

    郭勤三小正伏在卧房当中的圆桌边嘀嘀咕咕说什么,见他们进来,急忙收声,互相挤眉弄眼。

    郭大有等人见他们面前都摆着纸笔,以为他们在写字,也不在意,径直走到窗前桌案边。

    清哑将图稿卷了起来,放入桌边一个贴有标签的竹篓内。

    郭大有从桌上拿起一卷轴,展开一看,是一张大图,绘的是富贵牡丹。图右上角绘有一架宽屏风,就表示这图是做屏风用的:下面则是牡丹的网格编织图,密密层层的花瓣和枝叶都用横线标注了索引,旁边注有文字。郭大有虽不认识,想必是编织方法。

    这样一幅图,若做成大屏风,其富丽堂皇的效果可想而知。

    “这是给明辉的?”他问清哑。

    他配合她做事也有两个月了,认识这些图的分别。

    这张图不是织锦图稿。

    清哑扫了一眼,点点头。

    郭大有便道:“小妹,再画了图样,先不要给他了。”

    清哑听了手一顿,向他看过来。

    阮氏瞅了丈夫一眼,不动声色地下楼去了。

    郭大有便在清哑旁边椅子上坐下,凝视着她,问道:“二叔公也是篾匠,你怎不把图送他呢?”

    清哑愣神——二叔公家跟她有何关系?

    郭大有道:“小妹,你还不算江家人。”

    清哑愣怔间,模模糊糊有些明了他的意思。

    郭大有轻声道:“二哥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叫你做了图先不给他,先攒起来,等将来出嫁的时候,当嫁妆带进江家。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现在你都送了,不明不白的,明辉倒没什么,他家里的人怎么想?还以为应该的呢。”

    清哑沉默,私心有些不愿想那些是非俗利。

    郭大有又道:“要说也是应该的,江家好你将来日子也好。二哥就怕你吃力不讨好,人家不当一回事。反正小妹也送了明辉不少图稿,他开铺子也够用了。再做了,先别给他,先留着。等将来你去了江家,再拿出来给明辉。那时候,你出了多少力、挣了多少钱,都是看得见的,也为明辉争脸面,你在公婆跟前也有脸面。”

    清哑看着二哥,才二十二岁而已,还没有她前世年纪大。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是温柔怜爱的,充满呵护关切的。

    质朴内敛的他考虑这般谨慎精明,无非为了怕她吃亏。

    前世,她是独生子女,除了爸妈,其他人都是外人,不会无条件关爱她,包括她的男友;今生,她多了几个哥哥,和爹娘一起无条件关爱她,这感觉让她很新奇,因此很依恋。

    几乎没有犹豫的,她点头答应道:“好。”

    郭大有便看着她宽心地笑了。

    清哑忽又蹙眉道:“可是我想要样品……”

    郭大有忙问:“什么样品?”

    清哑道:“把图编出来,做样子。”

    她不是头脑发热要研究竹丝编制技艺的,也不是纯粹为了江明辉,而是因为这项工作对她有帮助。无论是绘制图稿,还是按图稿编制出竹丝画,对她都有启发。

    郭大有恍然,立即道:“叫你三哥做!”

    口气不容置疑。

    清哑点头,再没有异议。

    她只是要编出个样品来,不是为了卖,所以手艺差些也不要紧。再者,她可以随意控制图稿,以粗一些的竹篾来编织所绘的图案,郭大贵便可以胜任了。

    兄妹俩正说着,忽听后面几个小娃儿吵起来。

    郭大有转头问道:“吵什么?”

    几人噤声,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清哑疑惑道:“都写会了?”

    郭勤见郭巧就要张口,急忙掏出两根麻糖杆递给她,又拿了一根给郭俭,嘴里道:“我们歇会再写,先吃糖。”

    郭巧飞快抓了麻糖杆装进棉袄的小荷包内,脆声道:“我们吃糖。没吵嘴。”

    郭俭也跟着用力点头。

    三小竭力做无事人一样,一齐望着郭大有和清哑笑。

    他们自以为装得很像,其实破绽百出:郭俭是呵呵地傻笑;郭巧是弯着眼睛巧笑;郭勤装模作样地问“好吃吧,巧儿?又脆又甜,还不黏牙。”郭巧和郭俭异口同声道“好吃!”

    清哑两辈子加在一块,也不了解小孩子,故此不在意。

    郭大有虽然纳闷,但见郭勤吃东西能让弟妹,便也不在意了。

    于是他又和清哑说起之前的安排。

    后面,郭巧凑在郭勤耳边嘀咕两句,郭勤恍然,接着便埋头写字。

    郭巧轻快地跑到清哑跟前,求道:“小姑,我写完了。再教。”

    说完,还得意地瞟了一眼郭勤。

    郭勤鼓嘴,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侄女上进,清哑不好拒绝,因道:“吃了饭再教。”

    郭巧用力点头,靠到郭大有怀里,十分开心。

    郭大有觉得小闺女很不对劲,只不知何故。

    等到晚饭后,因天寒不便做别的事,也为了省灯油,一家人都聚集在堂间,围着一只火盆烤火,顺便说些闲话,吴氏婆媳手上都做着针线活。

    那郭巧便缠着清哑教她背诗,十分勤恳。

    长辈们见状,都夸她好学、聪明。

    郭大全便笑问他兄妹认了多少字。

    结果,郭俭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道出一个秘密。

    这秘密是关于郭勤的。他虽决心要好好上进,然顽皮浮躁的性子一时半会儿哪改得过来,免不了还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他又想争气又要赌气又惧怕,所以不肯去问清哑,因此便问郭巧和郭俭。

    才问了两次,那郭巧便觉得“免费”告诉他太吃亏。

    小女娃眼珠一转,提出要收费,用吃的和玩的抵账。

    正好今日郭大有买了好些吃的回来,三人都分了,于是双方商定以麻糖抵账。

    然郭俭容易哄,郭巧却不好说话,在为一个字算多少麻糖的问题上,兄妹俩产生分歧,争了起来。就要翻脸的时候,惊动了郭大有和清哑。

    郭勤怕说开来丢人,急忙妥协,按堂妹的主意,以一个字一根麻糖的价格支付了“教育费”,郭巧才没将这事嚷出来,反代为遮掩,以图下回交易。

    经过此事,郭巧觉得这门“生意”很有前景,因此定下努力学习的目标:先跟小姑学,然后转教郭勤,以赚取吃食。

    所以,她才急切要清哑教她。

第36章 不忿

    得知原委后,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郭勤羞愤欲绝,扫视众人,鼓着嘴不语。

    其中,他尤其痛恨清哑:明明张嘴就能告诉他,却偏不说话,害得他跟堂妹讨教出丑。他实在想不通,用嘴说话一不要钱,二不费力,小姑做什么舍不得开口?然这话也只在心里想想,经过上次罚跪后,他可是“敢怒不敢言”,再不敢骂小姑了。

    郭巧却洋洋得意,笑得跟什么似的。

    连郭俭都受到爷爷夸赞。

    郭大全就骂郭勤:“不如弟弟妹妹,你把爹的老脸都丢光了!”

    吴氏瞅着郭巧笑道:“照这么算,你们要给小姑多少东西?”

    郭巧甜甜道:“我长大了孝顺小姑。”

    阮氏白了她一眼,嗔道:“就会哄人!”

    但她神情却是很喜欢的。

    蔡氏自然恼怒,因笑道:“巧儿就是讨人喜欢。你哥哥弟弟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我睡着了也笑醒了。”

    阮氏便低头纳鞋底,不说话了。

    说笑一阵,火盆里没了热气,她婆媳就起身,带娃们去厨房烧水洗漱。

    这里,郭大有便告诉爹、大哥和弟弟之前对清哑说的事,并要郭大贵帮清哑做样品。

    郭守业点头道:“老二想的周全。往后我跟大贵都学。”

    原来,他并未明白清哑用意,只当她要自家人学会编竹丝画。

    如果编制出来的东西真能卖那么高价,那他就该下苦功才是。

    女婿再好,挣了钱也是江家的,不如自己会的好。

    自此后,他和郭大贵便趁着冬日闲的时候,整天用竹篾编织,还去向本家族叔讨教,冻得手都僵了,也不肯松劲,这且不说。

    腊月的时候,张家透出一则消息:李红枣和张福田都进城去了。

    红娘子得意地逢人便显摆:红枣去了她娘家亲戚那织锦。那家是大锦商,见红枣手艺好,一月给七八两银子的工钱,额外还有四季衣裳,若能织出特别出色的锦缎来,另外还有赏钱呢。又体恤她刚成亲,新媳妇一人在外不方便,连张福田也收留了,做些跑腿打杂的活计,一月也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如今他小两口不但不用在家啃老本,反能额外挣钱,不几年就能在城里挣下一份家当了,从此可是过好日子了。

    绿湾村的人听了艳羡不已。

    张家人自张福田夏天出事以来,首次在村人面前昂起了头,见了红娘子称“亲家”,算是正式认可了这门亲戚。

    郭守业两口子听了心里当然不痛快。

    害了他闺女还过得这样滋润,没天理了!

    吴氏对两个儿媳冷笑道:“吹得上了天!当城里银子随便人捡呢。她(指红枣)织锦赶不上我清哑一半好,要是能挣那么多,清哑要是去了,还不叫人供起来了?哼,还没去了三天,就作兴得不知姓什么了!”

    阮氏劝道:“娘别理她。日子是过的,不是吹出来的。”

    蔡氏恶意道:“等将来他两个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再回来跟老张家讨饭吃,那时看她还吹不吹了!”

    阮氏道:“就算她混下去了,也就是给人跑腿帮工的。咱小妹就不一样了,等明辉进了城,把铺子开起来,小妹嫁过去就是掌柜娘子,自己支一摊子家业,她能比得了?”

    这话听得吴氏心怀大畅,连连点头。

    自此她日夜盼望女婿尽早发达,好争一口气。

    坐在太阳下编竹篾的郭守业耳听着她婆媳说话,手下一点没闲着,格外用心。郭大贵也在旁对着图纸编织,眼睛都盯花了,觉得这行饭实在不好吃。

    腊月底,各商铺都纷纷关门,只剩有限的铺子做生意。

    江明辉去了一趟霞照县城,趁机租下一处铺面。

    安排妥后回到乌油镇,只等年后去城里开新铺子。

    至二十七日,他再无心做生意,等不及天晚,一早就关了铺子赶来绿湾村。

    “又画了多少了?”

    见面,他迫不及待问清哑。

    并非他惦记图稿,而是大过年的,他不回家却跑来郭家,似乎不大说的过去,于是,他为自己找了个堂皇的理由——拿图稿!

    清哑摇头道:“没有。”

    江明辉听了一愣,道:“没有?”

    清哑点点头。

    郭大有在旁抢着道:“小妹天天忙织锦、做衣裳做鞋,这几天又要帮忙打年货,没一天歇的,哪有空!怎么,你有那些还不够用?”

    江明辉一听这样忙,急忙道:“够用,够!”

    心里不免不好意思起来,好像他指望上清哑了。

    想着,忙歉意地对清哑解释道:“我也不是专门来拿图纸的,我是……那个,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天做什么呢?”

    清哑微笑道:“大扫除。”

    江明辉又听愣了,对于这个词不甚领会。

    然扫一眼搬在外面场地上搁着的家具物件,方明白他们在清扫屋子。难怪清哑头上包着头帕,腰间也系着围裙,其他人也都如此,桌上堆满了小物件,用包袱布盖着挡灰尘。

    他便掳袖子帮忙,和清哑一块清扫、擦拭。

    郭大有对郭大贵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帮一把。”

    郭大贵竟能领会其用意,忙跟了过去。

    郭大有并非厌弃或不信任江明辉,只是他已成亲,想的不免深远些:妹妹还小,和江明辉又情投意合,两人在一处甜甜蜜蜜的,若是一个不留心,卿卿我我起来,虽不至于出大事,总是不好。

    私心里,他不希望小妹对江明辉用情太深。

    当然,若成亲后再亲密就无事了。

    因此,他令郭大贵在旁看着,有人在,他们总不至于太忘情。

    江明辉一无所知,与郭家兄妹许多话说,乐而忘返。

    然晌午吃饭的时候,郭守业对他道:“明辉,下午你家去吧。不是我赶你走,是不敢留你。年底最是事多,你家去帮一把也是好的,铺子的事也要跟你爹娘说说,叫长辈放心。等过了年你再来,那时闲,住几天也没事。”

    江明辉脸红了,应道:“嗳,我也是准备下午就走的。”

    清哑替他尴尬,因刚才他还说下午做什么什么,并无走的意思。

    可她也不好留他,只好同情地瞄了他一眼。

    江明辉面色很快恢复自然,对她一笑。

    清哑诧异,不明白他何事高兴。

    等饭后,他急匆匆收拾东西要走,一面悄悄对她道:“我回去挖些冬笋,明天送来。还有几幅竹编图,我上次叫哥哥帮你镶几扇屏风,估摸着做好了,我就拿来。你等着我!”

    清哑听了微笑,也轻声道:“明天杀猪!”

    江明辉听了眼睛一亮,振奋道:“我赶快些来吃晌午饭!”

    两人相视而笑,于是爽快分别,郭大贵送他去渡头搭船走了。

    江明辉到家后,向爹娘兄长回禀了铺子经营情况,又道在县城租了什么样的铺子,租金多少,将进出账目交代清楚,交回余银。

    江老爹对儿子很满意,问他新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江明辉说要等正月十五以后。

    江老爹道:“到时候你带竹根去。跟着你学,也能看铺子。”

    竹根是他大伯的孙子,正跟他学手艺。

    江明辉也想找个小二,堂侄竹根是个机灵的,便应下了。

    此事商定,他爹又吩咐道:“家里才挖了些冬笋,还有些干货和肉,等你回来送去绿湾村你丈人家。定了新亲,就要送年礼。再说,清哑帮你那许多忙,咱们要晓得好歹。”

    江明辉听了大喜,忙问“挖了多少笋?”

    江老爹道:“忙的很,就你二哥和我昨儿挖了一天。”

    江明辉忙道:“我再去挖些。”

    江老爹道:“都这时候了,还挖什么?隔壁大头菜家,我听你蔡大娘说,也挖了不少冬笋要送给女婿。咱两家凑一堆也有一两百斤了,够他们过年吃的了。先就这样,等你回来再挖些,年后上门拜年的时候带过去,正月里吃还新鲜呢。”

    江明辉一想也是,遂不再坚持。

    当下,他看着爹娘收拾送给郭家的东西,一一装起来,有:两篓子冬笋、一条猪肉和一块猪板油、一大包干菌子、五斤干花生、五斤红豆、五十个鸡蛋,还有一卷红布,很是丰盛,不禁笑容满面。

    忽想起什么,忙问大哥:“大哥,那屏风可做好了?”

    江老大道:“做好了。”

    江明辉道:“我明儿一块拿去。”

    江大娘警惕地问:“什么屏风?”

    江老大便道:“明辉帮他媳妇做的屏风。”

    江大娘不悦道:“送这么些东西还不够,还要送屏风?那些画一幅值好多银子,送四扇屏风多少银子?你这也太败家了!你干脆把家搬到郭家算了。”

    江明辉道:“娘,那是我做了送清哑的。”

    江大娘道:“你做的就不值钱了?兄弟两人搭手,费那么些工夫,说送就送?”

    江明辉无奈道:“清哑帮了我好大忙的。”

    江大娘道:“帮什么忙?不就画了几幅画儿么!”

    江老爹喝住他们,道:“他娘,清哑帮的忙可不小。咱们照着图编,省劲又省心,编出来还好看。明辉要送就送吧。”

    江大娘撇嘴道:“说得她跟神仙一样。她画得再好,咱们不编出来,也变不成银子。”

    江老爹瞪眼道:“她要不画,咱们就编不出这样好的来,也编不快!”

    江明辉点头道:“娘,这么卖还是清哑帮我出的主意呢。”

    江大娘也感谢清哑对江家的帮助,却极不忿给她这么高的评价。

    说得好像她儿子是靠着媳妇才能出头的一样,那可不成!

    回头见了亲家母,说起来她可不要矮一截?

    她便质问道:“她画得再好,还不是明辉教她的!”

    这点江老爹同意,也觉得清哑之所以能作出那些设计图,是得益于江明辉的指点,不然一个不懂篾匠的女娃儿,怎么会那个。

    但他为人实诚,并不觉得这是应该的,依然感激清哑。

    因对江大娘道:“你看我编了几十年,你画一个我瞧瞧。”

    江大娘顿时哑口无言。

    别说画那么复杂的设计图了,便是笔她也拿不稳。

    因气得摔手道:“送,都送!送光了我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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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捣乱

    江明辉见爹总算说得娘让步了,不敢再惹她生气,忙跑了。

    当晚,他又知会蔡家,让准备好东西,明日一块走。

    次日一大早,他便和大头菜一块摇船去了绿湾村。

    到郭家,才是半上午。

    郭家果真在杀年猪,又忙着打豆腐。

    穿着油腻腻大褂的屠夫和郭大全站在场院当中说话,一个椭圆形长木桶摆在场院一角,是用来烫猪用的,人看了喜气,猪看了寒心;厨房里正烧热水准备烫猪;郭大有和郭大贵在支门板,等会好给猪开膛剖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见他们来了,郭家兄弟忙下坡来水边接应。

    一篓篓、一包包的东西搬上岸,堆了一堆。

    屠夫问明是谁人送来的,忙恭维说江明辉人品好、家业好、郭家闺女好福气等等,郭守业两口子听得满脸笑容,很是觉得光彩。

    江明辉亲自和郭大贵将那四扇屏风搬到楼上清哑房内。

    一番斟酌后,将屏风摆在床前约三尺之地,隔出里外空间来。

    清哑见那屏风下面立脚是以竹筒和竹篾编制而成,打磨得纹理细腻光滑,上部框内则镶嵌着梅、兰、竹、菊四幅竹丝画,正是她设计的,一眼看去,比木质屏风另有一种清新雅韵,心内十分欢喜。

    “这是我编的。”江明辉轻声告诉她。

    “谢谢!”清哑仰面对他道。

    “谢什么!编得不好。等两年我手艺长进了,把这个不要了,我重新给你做好的。”他望着她许诺。

    清哑便微笑点头。

    “小妹不要了给我,我要。”

    郭大贵稀罕地抚摸那屏风,爱不释手。

    江明辉和清哑相视而笑。

    江明辉心想,等将来他做开了,送给舅兄几扇屏风还不是好容易的事,怎会让他捡清哑的呢,不过这话眼下却不好说的。

    这时,楼下传来猪叫声,开始杀猪了。

    “走,下去帮忙。”郭大贵扯江明辉胳膊。

    “我不敢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明辉不想干那活计,只想和清哑一块待着,因此不愿下去。

    郭大贵死活拽了他下楼,清哑也跟着下来了。

    外面场地上,郭家兄弟和大头菜已经绑了“嗷嗷”嚎叫的大肥猪准备宰杀,小娃们都围在一旁观看,清哑见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见江明辉死活不敢上前,替他解围道:“帮我剥笋。”

    江明辉求之不得,便和她坐在廊檐下剥冬笋。

    郭大贵无法,又想在廊下剥笋,众目睽睽之下,谅这小子也不敢拉小妹的手,所以就自顾上前帮忙去了。

    江、郭二人坐在小板凳上,也不去看杀猪过程,只顾剥笋说话。

    才剥了一个,江明辉就夺下清哑手上冬笋,拿起她一只手掌凑近了细看,一面道:“你别剥了,让我来。这笋子皮又硬又毛糙,把你手划破了,这点指甲也弄断了。”

    清哑倒不知如何说了,便看着他剥。

    江明辉便笑着告诉她,先只拿了这么多冬笋来,尽管吃,等回去他再挖,到正月初二来拜年的时候,再送一批来;又跟她说家里存了多少竹丝画,哥哥他们正加紧制作;又跟她细算在乌油镇一月赚了多少银子,等去霞照县开铺子,租金贵许多,不知结果如何,等等。

    说得投入,不知不觉耳边清静起来。

    原来,猪没叫了,连哼哼声也没了,已经杀了。

    郭勤郭巧郭俭看完热闹,都轰然转移到廊下,各自霸住一副大小凳子,忙不迭写字。因清哑在旁,正好求她指点教导。

    郭勤今天十分高兴,因为他可以问江明辉。

    清哑今日教了一首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只因近日下了好几场雪,她便要教他们学这脍炙人口的名作。

    郭勤老是记不住“绝”和“踪”字,便问江明辉。

    江明辉倒爽快,逢问必答,都告诉他了。

    郭勤很高兴,遂用心记诵,又低头抄写。

    可是,那江明辉对着清哑竟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编织竹丝画,后说店铺生意,再又说镇上趣事:什么谁家夜里忽然进了贼被他家狗咬伤啦,又什么谁家闺女出嫁的时候走在半路上轿子忽然坏了,把新娘子掉下来啦,又是谁家儿子看上了一姑娘,跪着给人磕头求亲啦……

    清哑听得目光闪闪,满心有趣。

    郭勤三小也不由听住了,傻傻地望着明辉叔。

    等一件事说完,刚才问的什么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他不得不再问一次。

    可是江明辉正和清哑说得热乎呢。

    郭勤也是知道好歹的,就想先等他说完了再问。

    好容易等一段话说完,他赶紧问了。

    江明辉就又告诉他一遍。

    郭勤又开始记诵,翻着两眼望天,嘴里叽叽咕咕,使劲碾压,务必要让所念句子在心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可是,旁边又传来江明辉说话声。

    他不觉又竖起耳朵听,然后又忘了所念的。

    几次下来,他忍无可忍了。

    他可是打算认真学的。

    逮着小姑教一遍容易嘛!

    然自从江明辉来了以后,时刻不离小姑左右,废话一箩筐,他没法问也没法记,要怎么学?

    “明辉叔叔,你怎这么多话?”郭勤质问。

    江明辉看着瞪视自己的小娃儿,有些不知所措。

    “你别和小姑说话。我都没法读书了。”他道。

    “我也是。”郭巧也指控。

    “我也是。”郭俭也附和。

    两个小的跟郭勤比,另有一番感受——被忽视的感受!

    郭巧觉得,只要江明辉一来,跟前跟后紧随小姑,小姑便不像平常那样宠爱关注她和弟弟了;她写对了字、背会了句子,告诉小姑,她也心不在焉,不像以前露出满眼赞赏的神色;问她字,她也不大理会,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忍无可忍。

    面对三个小娃儿的指控,江明辉脸涨成一块大红布。

    见他这样,清哑也不好意思,无奈地和他对视。

    侄儿女好学是好事,本着学习为先的原则,她示意江明辉去教他们,自己剥笋。

    江明辉便将凳子挪到郭勤身边,一心教他们。

    三小对这结果很满意,重新写的写、念的念。

    可是,郭勤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那性子,心是散的,眼是花的。

    他背诵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一眼,便知那边猪已经烫好,刮得白白的,被抬到门板上开膛剖肚,且有村人来买肉了;鼻子耸一下,便闻见厨房传来煮豆浆的香气;自觉走神,忙收摄心神回到眼前诗句上,于是又忘了“绝”字怎么念,就要问江明辉,一抬眼,却见他正对着清哑嘴巴一开一合的做口型……

    他生气了,大喊“明辉叔叔!”

    江明辉因见清哑剥了几个笋,弄断了两根指甲,心疼的很,就不要她剥了。然想起难缠的郭勤郭巧,忙又闭上嘴,扯了扯她衣袖,张嘴无声问“够了?”

    清哑辨别唇语能力超强,一看就知道他说什么。

    她摇摇头,表示还不够。

    江明辉又问“还要剥多少?”

    正忙着打哑语,就被郭勤喝断了。

    他如同窃贼被逮个正着,脸迅速又涨红。

    郭巧也发现了,目光鄙视地看着明辉叔叔——

    哼,说话就说话,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江明辉觉得十分无奈,拿三小无法可想。

    这时,郭大贵跑过来,一把扯起他,道:“走,帮忙舀豆腐脑。要压豆腐了。”

    江明辉再没有借口推辞,只得站起来。

    临走前,犹牵挂刚才的事,问清哑“还不够,还要剥?”

    是直接喊出来的,也不做口型打哑语了。

    清哑点头,道:“要做豆腐包、豆腐饺子、炸糯米圆子……”

    这些都要用到冬笋,所以要多剥些。

    郭勤兄妹三个一听要做这么多好吃的,像豆腐包子和豆腐饺子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精神大振,都丢下笔,跑来帮清哑剥笋。

    江明辉看着清哑笑了,这才跟着郭大贵去厨房。

    接下来,清哑一直在厨房里忙,调拌肉馅,做豆腐包子、豆腐饺子,揣糯米圆子。两个嫂子忙着做杀猪饭,请长辈吃。至下午,也来帮忙。一直忙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大家又收拾半天,才坐下歇息。

    当着许多人,江明辉自然不好跟清哑说知心话。

    好容易等各自散去,清哑却没去三哥房里,而是上楼去了。

    他又不能跟上去,徒自心焦,也无心和郭大贵说话,只好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在琴声中醒过来。

    这个清晨便充满了春意。他闭眼听着,仿佛看见自己和清哑划着小船在荷叶丛中穿行,荷叶的青气、荷花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蝴蝶和蜻蜓在荷塘中翩翩飞舞……

    他一直等琴声停了才起床。

    才穿衣梳洗完毕,清哑就来了。

    她手上托着一件夹袍和一双鞋子,展开让他试。

    夹袍外罩是圆领湖蓝底织锦长袍,上面织着一丛丛兰草,十分鲜明清雅。为方便拆洗,里面另用绸面和棉布做的夹层。还配了一条同色腰带,前面并排三个扣环,非金非玉,却是青竹做的。

    江明辉惊喜道:“你叫我做这个扣,是做这个的!”

    原来,那扣环是清哑画了样子,请他做,他回家叫大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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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虚荣

    清哑含笑点头,“昨晚才赶好。”

    江明辉这才明白,昨晚她早早上楼原来是赶衣裳。

    清哑推他胳膊,示意他去试穿。

    江明辉忙去床后换了出来,看着她问“怎么样?”

    清哑上前,帮他系上腰带,整整衣领、扯扯衣襟,然后退一步端看,只见丰神俊朗一个少年,竟有几分大家公子味道。

    郭大贵和大头菜在旁看了,都眼红羡慕不已。

    郭大贵手捻着那衣料,嫉妒道:“我都没有,你倒先有了。”

    江明辉又是欢喜又是尴尬,不知所措地看向清哑。

    清哑歉意地对三哥笑笑,“下次帮你做。”

    并非她见色忘亲,而是娘让她做的。

    她那天织出这段锦,不知给三个哥哥谁做。

    吴氏便说,谁也不做,给明辉做。

    江家过年肯定要送年礼来,郭家要回礼,回衣裳鞋袜之类的,一来可展示闺女的手艺,二来亲手做的心意自然不一样,比其他东西更合适。

    她这才帮江明辉做了。

    这事郭大贵也知道,自不会埋怨妹妹,不过说说而已。

    当下江明辉换下新衣,重穿上自己衣裳,出去吃饭。

    饭后,郭家也将给江家的回礼打包装筐。

    江家有肉来,郭家当然不能再送肉过去,因此送了一对红鲤鱼、一对桂花鱼,还有红枣,都是吉祥又实在之物;然后,吴氏又把昨日做的豆腐包子、豆腐饺子和油炸糯米肉圆子分别装了两斤,加上送江明辉的锦衣和鞋袜,这回礼也很体面。

    给蔡家的年礼是一样的,只没有锦衣,而是蔡氏帮老娘做的一件棉布对襟褂子,鲤鱼也小些,豆腐包子等少一半。

    一切打点妥当,江明辉便不得不上路了。

    算起来,年初二他再来,也不过就隔两天工夫。

    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再来就是明年了。

    江明辉和清哑便有些难以分别。

    清哑还要好些,有爹娘、哥哥嫂子和可爱的侄儿女占据她生活,整天忙来忙去,热热闹闹准备过大年,这气氛对于她很新奇,所以和江明辉分开还不觉太失落。

    江明辉一想到要离开清哑,心简直就空了,对于回家后种种皆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索然无味。

    要是能跟清哑一块过年,那多好!

    再不舍,也是要走的。

    明天腊月二十九,就是过年了,因这年没有三十。

    于是咬咬牙上了船,满腔萧索如同水乡冬日的田野。

    回到家,他将郭家回礼拿给爹娘看。

    江老爹夫妇见那对大红鲤鱼一样大小,极为难得,十分满意;再看那件锦衣,更是眼前一亮。说是一件,其实有两件:锦衣罩在外面,里面夹衣包括里外两层,一层绸布,一层棉布,中间铺了薄薄的棉花,还用细密的针线缝出大花纹,以固定棉花,防止乱窜。

    江大娘手举着衣裳,里外翻转检查。

    江老爹也在旁觑着眼看,叹道:“这锦是清哑织的?”

    江明辉得意地点头。

    江老爹又问:“衣裳也是她做的?”

    江明辉道:“那当然。”

    江老大摸着那腰带上的扣环道:“这个是我做的。”

    江明辉忙道:“清哑说大哥做的好漂亮呢。”

    江老大摸着头呵呵笑了。

    江老爹道:“清哑手真巧!”

    江明辉满心认同,心情稍好一些。

    面对这些,江大娘也没话说,挑不出一点失礼。

    但她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江家过去的礼也丰厚。

    光那四扇屏风就值多少银子了?

    她想,总算郭家还知眼色、会做人。

    因大家只顾看这些,对豆腐包子、豆腐饺子等反没留心,想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然等吃饭的时候热了一尝,原来都是掺了肉的,做法精细,味道更是妙,因此都赞不绝口。

    江明辉便道:“别看就这点东西,那馅儿可是清哑弄了一下午的,有七八种料呢,剁得精细。豆腐包子用豆皮包的,包好了,还要在老汤里卤一遍;豆腐饺子填了馅,用一块块的小纱布包好压实在,不然容易散,然后再上蒸笼蒸……炸糯米圆子里面也有肉……”

    众人这才明白,这几样也不是寻常的回礼。

    江大娘当即要儿媳妇拿碗来,一样捡半碗起来。

    江老爹忙问:“做什么?”

    江大娘道:“送些给他二婶和五奶奶尝尝。”

    江老大忙道:“娘,拢共才这么点,咱们自己吃还不够,还送人?”

    江大娘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明辉媳妇家送的,叫他们都尝尝,也是个意思。敞开吃,有多少吃不完?你这么馋,回头过了年跟明辉一道去他岳丈家吃去。看人不笑话你!”

    大家听了都笑了。

    最后到底还是捡了些送了。

    对于江大娘来说,越是这些东西好,越不能自个囫囵吃了,必须送给亲戚尝,然后让他们在村里传扬。

    因为这不是吃东西,是吃脸面!

    清哑做的衣裳等明辉穿出来,人家就会看见,看见了就会问;清哑做的吃的,若是不送给人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听她吹当然不如亲口尝了体会深刻,所以她才要送。

    这样方能让大家知道江家定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江大娘的目的达到了。

    到正月初一,走家串户拜年的时候,毛竹坞传遍了江明辉的媳妇能干手巧,家底丰厚,人长得又好看,真是百里挑一!

    跟绿湾村张家沾亲的那个表姐,人称“九姑婆”,对张、郭、李、江四家牵扯的来龙去脉颇为了解,心中自有一套见解。

    因对江明辉身上的衣裳无法诋毁,对江家族亲吃过的东西也无法挑出意见——那做法她听都没听说过——于是认定郭家这样费心思给江家回礼,是上赶着求好的意思。

    为何呢?

    因为郭家闺女退过亲!

    退过亲的人名声不好听,难嫁人。

    几个婆子一块闲话时,不知不觉又说到这件事上。

    九姑婆惊喳喳地对江大娘道:“到底是江家,要家底有家底,儿子又出息。怪道郭家那么热心,又是答应陪二十亩田,又是帮明辉做衣裳,又送吃的……生怕江家不肯答应亲事,拼命倒贴。要我说,这门亲江家是吃亏了些,到底郭家闺女退过亲的,名声不大好听,容易嫁不出去。你家明辉就不同了,求亲的踩破门槛。我说嫂子,你怎么不想想好就答应了呢?我认得两个闺女,比郭家的强许多。明辉要没说亲,我就能保媒。”

    江大娘忙道:“退亲不怪郭家,是先头那家儿子不要脸。”

    她维护清哑名声,就是维护江家名声。

    若不然,难道承认江家娶了个不名誉的媳妇?

    那不是自己打嘴巴么!

    九姑婆神情僵了下,讪笑道:“郭家这也太热乎了。先前跟张家结亲的时候,可没说陪嫁二十亩。还有衣裳,那好的衣裳郭家儿子都没有呢,就舍得给明辉做。这不是倒贴是什么?”

    对于这点,江大娘却没与她争辩。

    人家倒贴求儿子,对江家来说是有脸面的事,所以不用否认。

    江家送郭家丰厚年礼的事,她也大度地不说。

    她只“谦虚”笑道:“郭家最疼闺女的。郭亲家最喜欢明辉,看得他跟亲儿子一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比我和他爹还看得重呢。我那儿媳妇也手巧,我们家做的竹丝画,都是她画出来的呢。”

    她心里一热,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九姑婆等人都睁大眼睛,都惊异万分。

    待问明白怎么回事后,更加感叹。

    因此,江大娘这一解释,不仅没消除传言,反而坐实了郭家拼命使手段倒贴以求嫁女的事实。

    蔡大娘听说这事,不禁替女婿家辩解。

    可她越辩解,人家越觉得她心虚,正是越描越黑。

    这些事,郭家均一无所知。

    一家人忙着过年,忙得脚不沾地,劲头十足。

    今年虽有退亲的晦气,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的好,因为换了个比原先还要好的女婿。只一想年初二新女婿登门,郭守业两口子就浑身是劲。

    俗语说的好,“远是亲,近是瘟。”亲戚近了难免不那么亲香,就算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也抵不了相互间磕磕碰碰的。所以,往年张福田也要到郭家走新年,却不像今年江明辉给郭家人的期盼大。

    在这样氛围下,清哑虽然有些思念前世的爸妈,碍于现实,却也只能认命,帮着娘和嫂子张罗年货。对于吃喝,她的见识自然不是郭家婆媳能比的,因此郭家今年比往年多做了许多新鲜稀奇的吃食和菜肴。

    家里到处飘香,郭勤三个小的都乐疯了。

    清哑每做出一样来,都要弄些给他们尝尝新。

    蔡氏、阮氏见了欢喜,不住吩咐“别乱吃,当心年饱。”

    然就算每样只尝一口,三个小的也吃了个肚儿圆。

    大年下的,对于这情形吴氏很包容,没有呵斥孙子。清哑每做出一样新鲜吃的东西,她都会吩咐一声“把这样捡些收起来,明年女婿头一回走年,不能把剩碗碟摆出来招待。”

    两个儿媳答应得脆脆的,各样东西都收了一份单放。

    天黑后,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赶趟似的。正屋廊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东西厢房门口也挂了。灯笼骨架是郭守业自己做的,买了红纸糊在外面。清哑还在每个灯笼上写了“平安”“富贵”等字样,虽然简单通俗,但对于农家来说,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一切就绪,十里八乡爆竹声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除旧迎新的过程轰轰烈烈,绝非清哑前世可比。

    她只觉心中欣喜压不住往外冒,转身走进堂间。

    祭祖的香案就摆在厅堂上方,她点了三炷香,跪下拜了三拜。

    这是拜前世的爸妈,祝福他们平安,不要挂念她。

    正虔诚地跪拜,就听外面有说话声,不似家人那样兴奋,带着些哀婉的恳求。她拜完了,便起身出去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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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细妹

    廊檐下,站着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衣衫破旧,牵着个黄瘦的小姑娘,正哽咽地对吴氏说话:“……当家的这一倒,吃了几服药,我们就扛不住了。上回借了东家两百文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不能总是借。细妹今年十二了,样样家务都会做,我就想,东家……要是想给小姐找个伺候的,她手脚还算伶俐……”

    说到后来便没了声音,想是觉得惭愧。

    这是郭家的佃户杨安平的媳妇和闺女。

    郭家有两户佃农,另一户姓朱,叫朱顺。

    清哑看向那个“细妹”,还真是人如其名,好细瘦的一个小女孩,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润泽。

    见她打量自己,细妹慌乱低头,自卑又瑟缩。

    清哑心头有酸胀的感觉,冲淡了过年的喜悦。

    吴氏叹了口气,招呼道:“杨家妹子,进屋坐吧。我看看这事……我跟他爹说说,总不能叫你年三十卖女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我们清哑也不是什么小姐,不要人伺候。她倒天天帮我做许多的事呢,比她嫂子都强。唉,我就当给儿女积积德,我再帮你一回。”

    说着,扬声叫郭勤喊爷爷来。

    郭守业父子正在西厢耳房整理东西。

    那妇人不住口道谢,跟着吴氏进了堂间。

    清哑没有跟进去。

    落魄到这个地步,大年三十晚上要卖女儿,任谁都高兴不起来,也不愿被人围观打量。她就算没有恶意,站在那,细妹也会把自己与她做对比,岂不难堪!

    她便站在廊下,就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和灯笼光芒看雪。

    光影内,雪花兴奋地追逐飞舞,透着一股无声的热烈。

    她一面看,一面竖着耳朵听屋里说话。

    “……我是真心的,不是故意的赶在今晚上来借钱,叫东家过不安生年。东家就算好心,还能帮我们一辈子?总是我们没有田亩,平常还好,一有个三灾两病的,就熬不过去了。要是东家要了细妹,我们也能喘口气。不是我做娘的心狠,我们帮郭家种了这些年的地,晓得东家品行,说是卖女儿,细妹在郭家我们放心。要是换一家,不晓得好歹,我哪舍得……”

    这时,郭守业从西厢过来了。

    看见廊下的闺女,忙道:“站外头做什么?别冻了,快进去!”

    清哑想了想,跟着他一块进了屋。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细妹,要听个清楚。

    郭守业进去后,杨安平家的急忙站起来,叫“东家。”

    郭守业看了她一眼,就在桌旁坐下了,问吴氏“什么事?”

    吴氏就把杨安平媳妇的来意说了。

    郭守业就沉吟起来。

    佃农要交租、要交税,丰年才能得个温饱,遇上灾年或者生病等情形,卖儿女是经常见的。冬月里,杨安平不小心得了风寒,病倒了,谁知就走到这一步。

    只不过,他看惯了世情冷暖,并不像清哑那般悲悯。

    这世上穷人多的很,都这样悲悯哪里还有日子过。

    甚至,他还看出了杨安平媳妇的一点小心思:把闺女卖到郭家,日子肯定比在杨家过的好;运气好的话,郭家图省事,说不定就把细妹许给郭大贵了;就算不许给郭大贵,跟着清哑学织锦学茶饭和女红,也不吃亏……

    然他自有打算:郭家不过将就能过,可不是呼奴使婢的人家。就是清哑,那么能干,细妹来了,还不知谁伺候谁呢。就算把细妹调教出来,清哑又要出嫁了。至于许给郭大贵,那不可能,他儿子又不是娶不上媳妇的人,怎么会买个童养媳呢。

    想到这,他和吴氏交换了个目光。

    两人几十年的夫妻,颇有灵犀。

    吴氏便对杨安平媳妇笑道:“杨家妹子,你别急。谁这辈子还没个难过的时候,挺一挺就过去了。你们家也就老杨病了,才这样子。我借你一两银子,你先用着……”

    正说到这,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清哑从东次间出来,手里拎了个篮子,满满一篮子东西,沉甸甸的。看得见的有豆腐、豆干、糯米肉圆子,还有一块肉;看不见的有两个纸包,不知包的什么;另外有个小瓦罐子,吴氏记得是装米糖的。

    清哑走到杨安平媳妇面前,把篮子递给她。

    杨安平媳妇哪里敢接,结巴道:“不能要!这怎么好拿的!”

    一面把眼光去看吴氏和郭守业。

    清哑便道:“爹,娘,明年让细妹来帮我。”

    不是伺候,是帮。

    细妹闻言抬头,瞪大眼睛看她。

    清哑眼神安静,并没有施舍的宽容和怜悯。

    莫名的,细妹忐忑的心就安宁下来。

    吴氏不知如何说才好。

    不答应,闺女没面子;答应,舍不得。

    她便望向郭守业。

    郭守业脑子急转,忽地醒悟过来,急忙道:“杨家妹子,你就收下这些东西吧,回去好好过个年。大全他娘,你再拿一两银子给她帮老杨看病用。”转向清哑又道:“清哑,你写个借据来。”再转向杨安平媳妇,“多的话不要说,先把年过了再说。明年我们家活计多,就叫细妹来帮忙,给工钱的。这不比你卖女儿强?”

    杨安平媳妇不料有这番转变,呐呐道:“这……这怎么好?”

    吴氏虽不知老头子什么心思,却很相信他,因此笑道:“我都敢借,你还不放心了?放心吧。这篮子东西是送你的,不用还的。你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回去做顿好吃的过年吧。”

    杨安平媳妇这才相信是真的,拉着细妹就跪下磕头。

    吴氏急忙扶了起来,一面对清哑使眼色,要她去写借据。

    清哑便上楼去写了,半响转来,把张字纸递给郭守业。

    杨安平媳妇深知郭家,要说大奸大恶那是不会,但两口子精明过人却是无人能及,否则也不能攒下这份家业了。今天平白送这些东西给她,可不是吴氏大方,全是她闺女的意思。

    因此,她见清哑来了,拉着细妹又给清哑磕头。

    清哑吓一跳,忙闪开来。

    闪避间,碰见细妹目光。

    怯生生的,却充满感激和信赖。

    她便微微对她轻笑。

    细妹也动了动嘴,羞怯地低头。

    两人都很安静,交集无声无息。

    这时候,杨安平媳妇的声音就传入耳中:“……姑娘写的字纸,我还能不信!东家也不是那欺压穷人的,我们哪一回不是这么摁的手印,从来没见郭家骗过人。”

    原来是摁手印呢。

    清哑没有再插嘴。

    有借有还,这是常理。

    爹娘平日是怎么俭省的,她都知道,所以并不充烂好人。

    至于送杨家的那些东西,她自有理由说服爹娘。

    吴氏见事完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因又对杨安平媳妇叮嘱道:“别的东西我就不说了,你都晓得怎么弄,就是这豆腐饺子和豆腐包子,最好用蒸笼蒸热了吃,别在水里死劲煮,煮烂了就没味道了。”想想又问,“你家里米还有吧?鱼总有的……”

    杨安平媳妇急忙点头,道:“有……米。鱼也有。多谢东家了。”

    又千恩万谢了许多遍,才挽着篮子,牵了细妹出去。

    细妹回头看清哑。

    清哑也看着她,依然没说话。

    细妹就转过身去了。

    她们在门口遇见阮氏,又寒暄几句,感谢一番,才走了。

    阮氏等她母女走得看不见了,才对屋里道:“爹,娘,咱过年了。”

    那郭守业正低声对吴氏说话,“……到时候要找许多人。细妹这样的,正好能帮忙。”

    吴氏一边听,一边对外应道:“嗳,端菜吧。”

    阮氏就回头去向厨房。

    清哑听了爹的话,放下心,也跟着去了。

    这里,吴氏失悔道:“你不早说!要是这样,不如把细妹买下来,用起来才好放心。”

    郭守业斜了她一眼,道:“用的人多呢,靠细妹一个顶什么用!杨安平现在有难处,咱能帮的也帮了,挺不挺得过去就看他运气。——我看八成挺不过去。要是挺过去了,他总记得郭家恩情,将来干活也尽心;要是挺不过去,还得卖细妹,那时候咱再买了那丫头,他也没话好说,对咱们只有更感激的。不单杨家,这村里村外的,往后见了你都要多些笑脸相迎。咱们要办大事,总要收几个贴心人……”

    他一面说,吴氏不住点头。

    说话间,儿孙都到正屋来了,个个喜气洋洋。

    清哑和嫂嫂将菜一碗碗往桌上端,很快摆满。

    吴氏心里揣着美好前景,眼前年夜饭又如此丰盛,感觉浑身上下都被火红的日子点燃了,沸腾喧嚣。因大声笑问:“老大媳妇,可煮了甜酒?今晚上我们女人家也要喝些酒。就喝甜酒。叫娃们也喝点。热乎乎的喝了暖和身子。”

    蔡氏忙笑道:“煮了,煮了的。”

    吴氏就起身,风风火火地指挥安排。

    一时菜上齐了,大家入座。

    四方的大桌子,老两口坐在最上方,郭大全两口子坐在右手边,郭大有两口子坐在左手边,郭大贵和清哑坐在下首,连娃们都上了桌,安插在三个桌角,围得满满当当。

    开席前,郭大全出去了。

    一通鞭炮响后,这才回来入席举筷。

    对着一桌菜,清哑一点不觉得腻,竟然很有食欲;又想起细妹刚才的样子,肯定吃不到这样好的年夜饭的;再想想郭家也不是每年的年夜饭都这样丰盛的,更别提平常了,她就觉得食欲更加旺盛,每样菜看在眼里都是那么诱人。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今天还有加更,投票支持原野吧。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在赶情节。因为前面的铺垫不能省,但是我可以赶在上架前发给你们。偷笑:不要太感动了!

第40章 新衣

    洁白嫩脆的冬芹是她的最爱,吃完了还余香满口。

    这菜种起来费时费力,采洗的时候更费力,在寒冬腊月尤其珍贵,郭家也不是天天吃的。

    直到前两天她才知道,冬芹是皇宫贡品。

    因为水土的关系,别的地方种不出来,或种了也不好,只有霞照县出产的最好,所以被列为贡菜。往年郭家都是卖的,今年因为她出事,好容易又说了一门亲,江明辉这个女婿也常上门,她又特别爱吃冬芹,所以一棵也没卖过。

    想起这点,她就觉得这冬芹特别甜。

    冬笋红烧肉自不必说,冬笋也是她最爱,吃了又吃。

    炒三丝也不平常,是用青椒、红椒和冬笋炒肉丝。这辣椒可不是大棚种出来的,是吴氏在柴房角落圈了个栅栏,用草灰储藏的秋辣椒,有些辣,但很开胃,佐饭最合适。

    清蒸桂花鱼的肉就跟蒜瓣似的,又嫩又滑,不可不吃;炖老鸡是清哑亲自处理的,肥油都剔除了,又加了几个红枣,放了些冬笋,汤色清亮,最是滋补;粉蒸肉是二嫂做的,很香;糖醋鲤鱼是清哑做的,酸甜嫩滑;红烧鸭子是大嫂做的,若是平常大家自然抢着吃,不过搁在今晚的桌上并不出彩……

    那碗猪颈肉是吴氏做的,拌了些酸笋和细葱,看上去不错。

    清哑搛了一块尝了,咸津津的十分有嚼头,不禁眼睛一亮。

    “怪道人都喜欢吃猪头肉下酒。”

    从不吃猪头肉、嫌弃那东西脏的清哑没想到娘有这般手艺。

    她情不自禁端起面前的米酒喝了一口,腮颊立即染上一抹酡红。

    旁边的郭大贵笑道:“小妹,别看这是甜酒,也醉人的。”

    郭大有忙道:“有什么要紧,待会早些睡就是了。”

    郭大贵听见二哥这样说,忙端起自己的杯子邀妹妹再喝。

    清哑便端碗和他相碰。

    郭大全笑着和郭大有也来凑趣,兄妹几个同干了。

    清哑喝了半碗米酒,忙又搛了一块猪颈肉吃了。

    因见爹爹郭守业笑眯眯地看着她,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一向清淡的她居然又是酒又是肉,若是前世爸妈见了怕是要震惊。

    吴氏笑容满面地对她道:“这个咸,你少吃些。今晚上菜多,先捡新鲜的吃。像炒菜和蒸鱼那些剩了再热一遍,就不好了,没味道,最好吃完;猪颈肉那些不要紧,吃不完能放,明儿蒸了再吃。”

    说完,帮她从砂锅里舀了一勺豆腐青菜。

    这菜看似平常,但清哑放了些蛋饺和糯米肉圆子在里面,那汤汁就十分鲜美浓稠,经过冬雪的青菜都炖烂了,鲜甜可口。

    清哑吃了觉得十分好,忙帮一边的巧儿也舀了些。

    这是怕她乱吃肉食积了食,这个吃多些没事。

    郭巧甜甜道:“小姑,我饱了。”

    郭捡也叫“我也吃饱了。”

    碗一推,就要下桌。

    从下午开始,他们就不停吃,小肚子哪里能撑得住。

    清哑听了微怔,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也吃多了。

    可是,桌上还有好些菜她都没来得及伸筷子呢。

    郭大全看着妹妹笑道:“吃不下了吧?你们能吃多少!”

    说笑间,和郭大有碰了下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们父子喝的是黄酒,连蔡氏也喝的是黄酒。

    大人和小娃儿不一样,一年到头十分辛苦,自是能吃能喝。好容易赶上年三十晚上丰盛的酒菜,又不用操心田间地头的事,接下来半个月也悠闲,整个身心便放松了,儿子敬老子、弟弟敬哥哥、媳妇帮斟酒,你来我往的,十分热闹、温馨。边吃边喝,转眼那些菜就去了一半。

    等清哑下桌的时候,有些碗都见底了。

    她有些踌躇,要不要炒些热菜加上来呢?

    吴氏看她神情,忙推她道:“你歇着去,我们慢慢吃。还有这许多菜,还不够吃?”

    二嫂阮氏也道:“小妹你去,添菜有我呢。”

    蔡氏听了,不顾嘴里还有东西,忙也道:“还有我!”

    清哑这才罢了。

    她拘着侄儿们不让出去,怕刚吃饱再吹冷风凉了胃。

    三小想着明天就能穿新衣裳去拜年,笑着在几间屋子窜来窜去。

    清哑看着他们微笑,忽然便思念起江明辉来。

    这感觉牵牵绊绊、甜蜜中夹杂着惆怅。

    惆怅,让新年的喜悦变得不再纯粹。

    后来给压碎钱、家人说些什么,她都没有留心。

    外面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也不再吸引她。

    她觉得有些疲倦,便早早洗了睡了。

    “这几天累了,早些睡。把精神养好,不然等明辉来了,肯定要玩到很晚,到时候没精力支持。”入梦前她想。

    次日清晨,她是在郭巧的拼命推搡下醒来的。

    天还没亮,可是小女娃已经迫不及待要起床了。

    因为清哑为她和郭俭都做了十分漂亮的新衣裳。

    清哑不忍侄女失望,便起床为她梳洗。

    一番忙碌后,姑侄两个下了楼,看呆了郭家一干人。

    清哑不必说,大家已经习惯了她安静的气质。

    让人震惊的是郭巧。

    小女娃穿着清哑织出来的样品做的衣裙:窄窄的粉色玫瑰花小袄,立领,从领口开斜襟到腋下,在腰侧合拢。斜襟上三枚扣子,是用黑络子盘成梅花式,乍看去,好像一只老梅从腋下横空伸出,斜伸到胸前,枝头三朵花儿盛开。下身是银灰色的裙子,裙角一圈粉色玫瑰,上下相应,极为典雅。

    她昂首挺胸,轻盈地迈步,整一个缩小版的淑女。

    见众人张大嘴巴呆呆地看她,郭巧居然有些羞怯。

    阮氏走上前,低头看那裙子,不相信道:“这灰的……也不难看!”

    清哑织这花色的时候,她说太老气了。

    谁知这么配起来,一点不老气。

    岂止不老气,还别有一番气韵。

    吴氏等人便围着郭巧又是笑又是赞。

    郭大有觉得闺女实在太可爱,想要抱她。

    郭巧一扭身躲开,“把衣裳弄皱了。”

    众人都笑起来。

    正在这时,郭勤郭俭大叫着跑进来。

    郭俭一身小公子的装扮再次让大家惊叹不绝。

    郭勤因为身量高些,没有合适的布料,因此只做了棉布衣裳,嘴撅老高,直说小姑偏心。

    一家人兴高采烈的时候,都忘记他们这身打扮太惹眼。

    天空依然下着雪,吃了早饭,只有郭家父子带郭勤郭俭出去拜年,她婆媳母女都留在家。郭巧也没去,她穿得俏伶伶的,若是要出去,须得加一件披风,还要带上帽子、围巾,不然会受寒的。

    阮氏不让她出去,说怕把衣裳弄脏了。

    于是,清哑便带她到楼上房里,教她认字。

    教了几个,她便让她自己记、自己写,她则静静地坐到窗前看窗外的飞雪,顺便想江明辉。

    巧儿记了几个字,便被楼下响动吸引了——有人来拜年。

    她忙丢下笔,跑到房门口对楼下张望。

    看一会,兴奋地回来告诉清哑:“是三奶奶家的小叔来了。”

    清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紧跟着,人不断地来拜年,郭巧不断地跑到门口向下看。

    清哑看着她有些恍惚:这么小,又穿了漂亮衣裳,却不让她出去,好比锦衣夜行,她不心痒才怪呢。小孩子,都是渴望人注目的。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第一次上幼稚园,小朋友们见她模样可爱,都找她玩。然无论怎样交流,她都不能开口,他们惊奇不已。从此,看她的目光就异样了。

    她自尊受挫,不想去幼稚园了。

    她心里难过,妈妈更难过。

    她曾经看见妈妈一个人躲在房里哭。

    那时候,她不理解妈妈的感受。

    很久以后,她看了一个电视剧,女主角拼命想生孩子,却老怀不上。她丈夫劝她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潇洒的很,想过二人世界,好多人都没有孩子。妻子哭着说,能生不生那才叫潇洒,不会生那是缺陷!

    她便怔住了。

    她的爸爸妈妈,有才貌有气质有文化有修养,感情又好,在别人眼里郎才女貌、完美无缺,却生了个哑巴,这恐怕是他们不能容忍的缺陷吧!

    在别人为名为利忙碌不休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愿望只不过希望女儿能开口说话。他们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可以笨一点、丑一点,只要能跑会跳、会说会笑。

    说话而已,对别人来说好平常的事,她却做不到。

    讲“潇洒”,谈何容易!

    有些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能体会那感觉。

    ……

    她慢慢起身,走到门口,将郭巧牵回来。

    在桌前坐下,将她抱坐在腿上,轻声道:“明天晴了,我们出去玩。让大家都看你的新衣裳。”

    郭巧喜悦极了,一仰头,和她脸挨脸,“嗯。今天不出去。外面下雪,把新衣裳弄脏了,不好看。”

    清哑点头,将笔塞进她手里握住,教她写字。

    “光穿的好看不行,还要学本领,别人才夸。”

    写了一会,她轻声教导她。

    郭巧听进去了,认真写字,不再受楼下嘈杂声影响。

    待三婶家的堂妹郭盼弟来拜年,姑侄两个才收了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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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嫌隙

    郭盼弟看见郭巧的衣裳,稀罕得要命。

    听说是清哑织出来的,立即嚷着要教她。

    一旁的吴氏和阮氏愣住了,这才想起招眼的麻烦。

    阮氏正想如何回,就听清哑道:“上回教的你会了?”

    郭盼弟一扭身子,不好意思道:“还不熟。”

    她明白了清哑的意思:贪多嚼不烂。

    她才学织锦没两年,哪里能像清哑那样,会自己设计呢。

    见她不再坚持,吴氏和阮氏都松了口气。

    因又有人来,清哑便带郭盼弟到楼上去坐。

    郭盼弟悄声告诉她,李红枣和张福田回家过年了。张家和李家在人前显摆的很,说的他们在城里赚大钱一样。

    “清哑姐姐,要是你去了,肯定比红枣赚得多。她那手艺算什么!”

    盼弟气鼓鼓地,使劲踩踏李红枣。

    因为李红枣含糊跟人说,张福田不喜欢清哑,所以才和她好的。盼弟不敢把这话告诉清哑,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清哑不想说这话题,便问“水芹呢?”

    郭盼弟摇头道:“不晓得。在家吧。我当然先来给大伯娘拜年。要不等会我们去找她?”

    清哑摇头。

    她不想去别人家。

    郭盼弟又凑近她说了一桩秘密,“水芹娘想跟你们家结亲呢。”

    见清哑愣神,她补充道:“就是三哥,大贵。”

    清哑便明白了,陈水芹家看上郭大贵了。

    “我娘说,大伯娘不乐意。”

    郭清哑感觉怪怪的,她身为妹妹,怎么没听说这回事呢。

    正想着,下面又来人了,是杨安平媳妇带细妹来磕头道谢。

    女娃儿多在家里忙,所以郭盼弟没见过细妹,待听下面“细妹细妹”地叫,弄明白后,失声笑道:“细妹?还真是细妹!细细的妹子!一阵风都能刮走。”

    巧儿跟着笑,只有清哑没出声。

    她堂姊妹说些闲话,不觉就到了晌午。

    郭家男人在里正家吃饭,吴氏就留了郭盼弟吃饭。

    如此混了一天,就到了年初二,天光放晴。

    一大早,郭大全两口子就忙着去毛竹坞。

    一来蔡氏娘家就剩母子两个,做女婿的于情于理都要早去探望;二来江明辉虽然说年初二来郭家,倘或有意外情况来不了呢?郭大全两口子去毛竹坞一趟,心里也好有个数,反正晚上就回来,江明辉来也好,不来也好,横竖耽搁不了事。

    他两口子带着郭勤郭俭,摇自家乌篷船往毛竹坞去。

    阮氏在年前跟娘家说好了,今年有新亲上门,要晚些日子回娘家。

    吴氏很满意她的识趣,说等初十后让她回娘家住几日。

    至午后,江明辉便来了。

    穿着清哑为他做的湖蓝色锦衣,俊秀非常。

    看见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清哑,映着身后屋顶上的积雪,静谧得好像一副美人画,他急切的心情便沉淀下来,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有了他,清哑这闲坐吃喝的日子也趣味盎然起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出声,但看着他和巧儿逗趣,不时地看看她,使个眼色,又笑吟吟地问她些没要紧的话,怎么样都甜蜜、都自在,浑不知明日有愁烦。

    郭大全一家四口是天快黑了到家的。

    见面说话一团喜气,等吃过晚饭,江明辉、郭大贵、清哑和郭勤几个小的去了大贵房中玩游戏,他才和蔡氏将在毛竹坞听见的流言告诉爹娘和郭大有夫妻,蔡氏愤愤地在一旁添油加醋。

    郭守业听了顿时沉脸。

    吴氏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晓得那死婆娘不安分!”

    又问蔡氏,“她这性子,怎没听你和你娘说?”

    语气颇有怨怪的意思。

    蔡氏忙道:“哎呀娘,往年她不这样的!”

    郭守业沉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不都是和张家退亲闹的,他们以为我们等急嫁女儿呢。江家婆娘死要脸面,得了便宜卖乖,故意让人家说。”

    郭大有和郭大全对视一眼,道:“我看是钱闹的。”

    郭守业夫妇都诧异地看向他。

    郭大有轻声道:“清哑不该画那些画给明辉。”

    吴氏听了更是气得心口疼。

    她心里把江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怪她不知好歹。

    郭大全问弟弟:“你叫清哑别画给他了,清哑听了没?”

    郭大有点头道:“听了,没画了。”

    郭守业见吴氏眼神闪烁,晓得她要强性子的,郑重叮嘱道:“你别跟那江婆娘一样不晓得好歹,误了清哑。明辉可是个好娃儿。先忍一忍,等将来他们成亲了,咱们再想法子帮衬,叫他们小两口单过。眼下……”

    他说着沉思,以他的脾气,也是吞不下这口气的。

    郭大有插话道:“眼下我们什么都别说。成亲以前,清哑都不许帮明辉画稿子。要是县城的铺子开张后生意好,那时候江家自然要求上门来;要是生意不好,更不用画,落得自在。生意好的话,他们再要清哑画画,就要提条件,把话说在明处。到时候看江婆子怎么样。”

    郭守业和吴氏等人都听得眼睛发亮,都笑了。

    阮氏道:“这法子好,不声不响逼他们来求。”

    蔡氏问:“要是生意不好呢?”

    郭大全“哼”了一声道:“生意肯定好——瞧明辉在镇上怎么样就晓得了。年前他才有几幅好画,都不成个样子!”

    郭大有也点头附和。

    “就这样。”郭守业吩咐道,“你们别在明辉跟前摆脸子。”

    众人都答应了。

    吴氏特别叮嘱蔡氏:“你管好嘴巴,别乱说。”

    蔡氏连连答应。

    当下众人装着没事一样,也不跟江明辉说。

    第二天,郭家请本家亲戚来陪新姑爷吃饭。

    来了许多人,席间,郭里正等人把江明辉夸了又夸,弄得他脸都红了。喝了些酒,瞅了个空跑去外面廊下,对清哑说,“我们村的人都夸你针线好,手巧,说我穿了这衣裳比富家公子还体面呢。”神情颇为得意,染了胭脂一样的面色,别有韵味。

    清哑安静地看着他,眼中透出喜悦的光芒。

    江明辉就觉得心痒痒的,既心满意足,又有些不足。

    心满意足是因为眼前的美好;不足则是怕它太短暂、流逝太快。因叹气道:“唉,过几天就要去县城了。爹和大哥都叫我早些去。去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常来了。”

    清哑想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然习惯使然,心里想到了,嘴巴却忘记说出来,但她目光比往常柔和,江明辉却看懂了——她在安慰他呢。

    “你可会想我?”他问。

    清哑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江明辉更加欢喜。

    人都觉得她不说话心思难猜,只有他知道她的纯善。

    “我用心挣钱,早些接你过门。”

    他压低声音对她道。

    清哑却摇头。

    这一回,江明辉没弄懂她的意思。

    可他来不及问了,郭大全出来叫他进去。

    江明辉在郭家待了三天,不好意思再待,回去了。

    然他在家不过住了一晚上,就熬不住了,借口跟清哑琢磨竹丝画,又到郭家来了。

    这一回,又住了三天才回去。

    走时和清哑依依不舍。

    他是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

    清哑是万语千言说不出口。

    然终究还是要走的,还有好些事等着他呢。

    几乎是一上船,他的思念就开始汹涌。

    待回到家,因见他空着手,一张图稿都没带回去,江大娘不高兴了,问他,他说清哑忙,没空画。他说的实情,他们两个说悄悄话都来不及,哪里有空画图稿!

    江大娘很生气,说画一幅画要多少时候,就忙成那样。

    江明辉听了很无语,加上心情不好,懒得跟她说,避开了。

    江大娘便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郭家什么想法。

    正月十五过后,江明辉便带着小堂侄竹根去了霞照县。江家老大和老二也都跟着去了,因为要押送货物,也顺便认路。下回还要送货呢,以后这条路要常走的。

    兄弟几个怀揣憧憬,忐忑不安地来到陌生的城镇。

    霞照县既是南北通衢要道,也是水路重镇。

    朝廷在此设锦署衙门、开织锦大会,是英武年间的事。

    英武帝乃历史上少见的英明睿智帝王,其雄才大略远超历朝君主,最是敢破旧革新,开创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举措。

    当年,锦署衙门被权贵把持,官造衙门沦为权贵敛财之地,他便下旨废除了官造,改从民间选拔实力雄厚、技术优秀的锦商为皇商。

    织锦大会由此产生。

    逐利乃人之本性,这也不能避免官商勾结。

    但天下锦商都参与竞争,角逐的结果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破除了一家独大的局面,锦署长官和权贵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安排随便什么人接掌织造生意。

    十来家实力雄厚、技术优秀的锦商便脱颖而出,成为皇商。在他们下面,更有一批二流、三流的锦商汲汲营营,一个不慎,就会被代替,成为昨日黄花。上要应对朝廷权贵和官员,下要防范同行竞争,因此各家无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历经百年风霜,数家锦商成为织锦世家,底蕴丰厚。

    即便是朝廷权贵,也不能轻易动摇他们的根本。

    不仅因为他们每一家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更因为他们与普通商贾相比,虽也逐利,却多了些内涵,以诗书充实根本,提高织锦的品味,不是等闲商家可比。

    因此这行便不是有钱有权就可以插手的生意了。

    霞照县云集了天下锦商,越来越昌盛,附近的紫砂、漆器、竹器和南方的瓷器也逐渐汇集过来,硬是把个小小的县城发展成为水陆重镇,其繁华富庶便是州府治地也比不上。

    江明辉就好像一滴水,融入这富贵繁华温柔乡中。

    这滴水却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兴起了小小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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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相遇

    江家新铺子名“江竹斋”,是清哑写的,然后绘成图样,江家按图编织出来,镶嵌在一竹制的匾框内,不同与其他商铺裱糊的匾牌。

    江竹斋虽卖竹器,竹丝画却是独一无二的,一时间门庭若市。

    才开张没两日,便做了近百两的生意,江明辉喜上眉梢。

    他暗想,来县城开铺子是对了,这里遍地都是有钱人。

    这日,他正和竹根在铺子内打理,外面传来娇声嫩语。

    “姑娘快看,这铺子怪雅致的。”

    “咦,我瞧这那条幅好像和方少爷送姑娘的差不多。”

    说话间,一群人就走进铺子。

    江明辉忙打叠起笑脸迎上前去。

    只见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戴帷帽的绿衣女子,轻纱覆面,虽看不清面容,但其体态娇柔,仿佛早春新发的嫩叶,清新妩媚兼具。

    他忙殷切道:“姑娘想买竹器吗?小号的竹器和别家不同的,有家传的竹丝画,做屏风摆件最是雅致,霞照县只此一家……”

    谢吟风闻声看向他,见是一俊秀少年,齿白唇红,不由凝目。

    江明辉感觉流光婉转,透纱而出,不觉脸就红了。

    又怕失礼,强撑着维持待客模样,手心却在冒汗。

    谢吟风察觉他拘谨,觉得有趣,莞尔一笑。

    “只此一家?我家里就有一幅,听说是在乌油镇买的。”

    她的声音也是娇柔婉转,十分好听。

    江明辉大喜道:“乌油镇那铺子就是我家开的。年前关了,搬来了这里。我们才开张两天呢。现在有好些新样式的竹器,比以前货多。”

    谢吟风点点头,转开目光,在铺子里转悠起来。

    江明辉迎上来的时候,谢吟风身后有一女子惊愕不已。

    竟然是李红枣。

    原来,李红枣就在谢家工坊织锦。

    谢吟风见她手艺不错,又喜欢她言谈爽利,有意培养她,让她陪着出来逛。也不是闲逛的,多看看,长些见识,对她提高织锦技艺只有好处。

    谁知一来就碰见了江明辉。

    李红枣心里七上八下,惊疑不定。

    所幸她认识江明辉,江明辉却不认得她。

    当下,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一边思索。

    再说谢吟风,她是前文所提方初的未婚妻谢吟月的堂妹,织锦世家谢家二房的女儿。去年,方初买了江明辉一幅竹丝画,向谢家姐妹展示。谢吟风十分喜欢,托堂姐的面子讨了来,让方初自己回乌油镇再买去。

    谁知这卖家将店铺开到霞照县城来了,她暗道出来的巧。

    当下,她细细观看。遂发现各色竹器都精致非凡,竹丝画也比方初送她的要强好多,越看越喜欢,当即就买了团扇、花篮、悬挂的风铃等许多小物件,还有竖着架起来的竹碟——不能装东西,而是将竹丝小画嵌在荷叶式竹框中,放在博古架一类的地方当摆设,十分别致。

    竹根忙着将她挑选的物件包起来,等归总一块算账。

    江明辉见谢吟风盯着一扇竹丝花卉插屏看,忙道:“这插屏编起来很费工夫,要贵些,得……一百五十两银子。”

    他说着,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也不知这价格是否合适。

    这是铺子里的大件了,还没卖出去一件呢。

    谢吟风却不露一点异色,道:“确实精致。当得起。”

    旁边有大丫鬟笑道:“比方大少爷送的那幅还要好。”

    谢吟风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

    很随意地,她吩咐“这个要了。”

    丫鬟就对江明辉道:“先抬下去,省得别人看了要买,争起来就不好了。等会结了账,我给你个住址,和那些一并送到我们家去。”

    江明辉大喜,知道碰见了行家,还是富家。

    他强忍激动的心情,对谢吟风道:“姑娘既喜欢这个,就请移步里间瞧瞧去。里面都是大件,地方不够,又怕人多手杂,碰坏了,就单设了一处地方摆着。”

    谢吟风听说后一笑,意味深长道:“是怕人不识货吧?”

    江明辉被她说破心思,脸又红了。

    谢吟风见他如此面嫩,越发觉得有趣,轻笑出声来。

    她跟着江明辉走进后面套间内,顿时被满屋挂的、摆的画和屏风晃花了眼,加上各种精致竹椅、摇椅、各式几案和贵妃竹榻等,都镶嵌了或粗豪或细腻的竹丝画,精美异常。

    她一一细细观看,遇见合心意的,就吩咐要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买了近千两银子的货。

    江明辉虽然欢喜,也代她着急——

    银子再多,也不能这么个用法呀!

    再说,他才开张呢,若是名声还没传开,就让她一家将货都给买去了,那他还做什么生意?

    想毕,他上前小心道:“姑娘,这只是头批货,我们家还在赶做好的。姑娘不妨等一等,等新货到了,再告诉姑娘来挑好的。”

    谢吟风这才醒悟,算了算,自己确实买了不少。

    因隔着面纱对他轻笑道:“掌柜的是否嫌我把货买光了,不利于打响名声?这个你放心。我是真的喜欢这些,既买了,就会帮你向亲友们传扬。你就等着客人上门吧。不过说好了,要是再有好的来,你可要第一个告诉我才行。”

    江明辉没想到她这样玲珑心思,当即承诺道:“姑娘放心,再有好的来,我第一个告诉姑娘去。”

    谢吟风不知为何,又轻笑起来。

    这才罢了,让他收拾了结账。

    这一算,总共花了九百八十两银子。

    几乎所有精细的大件都被她给挑走了。

    因为大幅竹丝画太费精力和工夫,总共也就四五件而已。

    江明辉真是又开心又发愁。

    开心有个好的开端,发愁接下来若是有人也要这样的,他可拿什么来卖呢?

    谢吟风不知他的愁烦,吩咐丫鬟锦屏付账。

    锦屏付过银子,留下谢家地址,叫江明辉将东西送去。

    李红枣在旁看着这一幕,神思有些恍惚。

    她累死累活,每月工银七八两,一年不过百两,也只是江明辉这笔生意的零头。张家和李家却像她攀了大富贵一样,喜得逢人便告诉。若他们知道江明辉的生意如此兴隆,会怎样?

    她的心便如落在了油锅中,焦灼难耐。

    她不相信郭清哑真的如此好命!

    正想着,忽听谢吟风问“只有你二人在此?”

    江明辉忙道:“是,就在下和一个小侄在这张罗。”

    谢吟风就对锦屏道:“他们人少,怕是没车也没工夫送货,况又是才来的,不熟悉城里道路。你去吩咐一声,叫个妈妈回家要辆车来,好生将这些装了送回去,还稳当呢。省得他们七撞八转的,若是碰坏了那一件,可是失悔来不及了。”

    锦屏道:“姑娘说的是。”

    一面走出去吩咐了。

    江明辉见她如此体贴人意,感激不尽,再三称谢。

    谢吟风隔着面纱,深深地看了他一会,才转身走出店铺。

    李红枣心中一动,扫了江明辉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送走这批人,江明辉转身,对着竹根呵呵地笑了起来。

    竹根也蹦了起来,嚷道:“小叔,这可怎么办?都快卖完了!”

    他竟也是和江明辉一样的担心。

    江明辉道:“别急,我想想。我想想。”

    转了两圈,还没想出个一二五来,又有客人进来了。

    他忙丢开心思,迎上去招呼。

    ……

    一天下来,铺子空了一小半。

    此后两天,又接连卖出不少。

    江竹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名气也渐渐传开了。

    江明辉不得不正视货源供应问题。

    他想出一个法子,将压箱底的一套六扇屏风摆了出来,却不对外卖,而是留着镇店,以此为引子,让客人下单制作。

    隔了两日,谢吟风又来了,还带着李红枣。

    来得这样勤,谢吟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在家的时候,她眼前总是浮现江明辉俊面飞红的模样,惦记江竹斋各色清雅的物件。今日原本是出来看绣品的,却不自觉的又走到江竹斋来了。

    她想了个借口正要说,便看见那六扇屏风,不禁瞪大眼睛——春天的杨柳、夏天的荷叶、秋天的红枫、冬天的梅花,外加松柏两样四季常青树,说不出的清韵别致,不像木质屏风那般厚重古雅。

    看了一遍,她转向江明辉。

    隔着面纱,江明辉也能感受那灼灼目光。

    他不禁心虚起来,结巴道:“这个……原先没地方摆,就……就没拿出来。姑娘要是喜欢……”

    “买了!”

    谢吟风轻轻吐出两个字,十分坚定。

    江明辉急了,忙道:“姑娘,这个……是不卖的。”

    说完了,垂眸不敢看她,生恐她怪自己。

    谢吟风没说话,一旁锦屏不乐意了,呱啦呱啦甩出一串又响又脆的话:“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枉我们这样照顾你生意,还在亲友面前帮你传扬。这两天是不是来了好多人?那都是听了我们的话才来的——”江明辉听她将功劳都揽去,愈发冒汗——“你有好的不拿出来就罢了,拿出来了,我们看见了,怎么不卖?又不是不给银子。难道我们白要你的?买,是买!别像剜了你的心头肉一样!”

    江明辉张口结舌,一时无法应答。

    谢吟风见他这样,示意锦屏退后。

    “这屏风公子为何不卖?可有个缘故?”

    她轻声问,也不知怎的,就改口叫他公子。

第43章 怨怼

    江明辉见她肯听解释,松了口气,便将货物不够,他怕铺子里没有货让客人挑选,因此凡这些大件的都改为下单定做的缘故说了一遍。

    谢吟风便问:“这套屏风定做需要多长时候?”

    江明辉道:“要三个月。”

    这套屏风是他爹亲自做的,不多不少整整做了三个月。

    清哑告诉他,整套定价要一千两银子。

    谢吟风听见需要这么长时间,很是踌躇。

    江明辉看不清她脸,观其神态也知她嫌太慢了,遂诚恳道:“姑娘,这竹丝画制作很不容易,跟姑娘们绣花一样费心思——”锦屏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江明辉又红了脸,强自镇定说下去——“一般手艺不精的做不出来。若不然,有钱赚谁会嫌多,那也要我们能做出来才成。虽说我摆出来就是卖的,但姑娘买走了,我拿什么给人瞧呢?我才开张几天呢。铺子里没东西,我怎么做生意?也是我没经验,原没想到这么好卖的。我先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说着说着,竟像跟她诉苦似的唠叨起自己的难处来。

    面纱下,谢吟风止不住笑意吟吟。

    “公子初来乍到的,既有这些难处,我也不能不体念,那就下单定做吧。”她道,“我也不是很急着要。没事的时候过来瞧瞧到货没有,也方便的很。”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江明辉大喜,连声道:“这个不怕,等货到了,我去告诉姑娘。”

    谢吟风脸一热,没应声。

    李红枣不动声色地细看屏风,却一直暗中关注二人动静。

    见他们言来语往,心中模糊有了个念头生成,只不具体。

    当下,锦屏先付了一半定金,江明辉开了单据给她。

    谢吟风已恢复如常,对江明辉道:“我今日来,是因为上回买的那个风铃——我一个好姐妹见了喜欢,她要过生日了,我想再买一个送她。公子可还有货?”

    江明辉歉意道:“没货了。总共就拿了五挂来,全卖完了。”

    见谢吟风有些失望,他忙道:“这样小东西,我就在这也能做。姑娘若不等急要,我几天也就能做好了。不知可行?”

    谢吟风听了欢喜,忙说就这样,过三天她来取。

    又好奇地问他,也会编竹丝画不成。

    江明辉笑说,这竹丝画就是他想出来的。

    谢吟风不禁一震,再次透过面纱仔细打量他。

    江明辉因她是大主顾,又肯照顾他难碍之处,所以格外殷勤。因陪笑道:“等风铃做好了,姑娘若不得闲来拿,在下送去府上。只是在下生面孔,姑娘恐怕要跟门房说一声,免得误会。”

    谢吟风道:“我交代他们一声就是了。”

    因见铺子里来了几个客人,便告辞出去。

    江明辉亲送她出去。

    在门口,她悄悄提醒他:若再有新货来,务必要先告诉她,她好比别人先挑;上好的新品,也要给她留着。有些亲昵的口气,似恳求,又似要挟。隔着面纱,他也能感觉到她娇嗔满面的样子,仿佛他是她很熟悉的朋友一样。

    江明辉一口答应,说那是自然的。

    谢吟风十分欢喜,这才转身。

    这时李红枣走过来,对江明辉甜甜一笑,笑得他一愣。

    然他也顾不得了,送走谢吟风,急忙进铺子招呼客人。

    连续忙了几日,铺子彻底空荡荡了,只剩下不多的小物件。

    江明辉再不犹豫,交代竹根一番,匆忙踏上回程。

    想起谢吟风再三说要新品,他先去了绿湾村。

    坐了大半天的船,傍晚时分才到绿湾村。

    郭家诸人见他不过半月工夫就回来了,很是惊讶。

    寒暄几句,簇拥着他往正屋堂间坐下,便问起生意如何。

    江明辉喜气盈腮,连水也顾不得喝,先抢着说生意情形:东西如何如何的好卖,几天就卖空了,客人怎样催货、他如何苦恼等等,说得口干舌燥。

    清哑静静地听着,眼光闪亮。

    成功,能让男人增加自信心,散发无法言喻的魅力。

    虽说真正有内涵的人,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应该保持本色,但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达到那种境界呢。

    江明辉才十八岁,不过短短二十天,就令他褪去了腼腆和稚嫩,有了些稳重气质。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言语自信,神采飞扬。

    清哑很喜欢他这样子。

    江明辉立即扑捉到她的恋慕,本就对她日思夜想,这时更加动情。因身边围了许多人,不得对她倾诉思念之语,只好时不时地扫她一眼,双目不自觉流露出浓浓的情义。

    敏感的清哑见了,仿佛听见他不断宣告:“爱你爱你爱你,一辈子都爱你!”像前世烂俗电视剧台词,直白没有新意,却直入她心底。

    她有些脸红,躲开那目光。

    江明辉觉得有趣,因为清哑很少这样举动。

    他越发心热,不住拿眼瞄她。

    清哑闪避一会,又抬头看他。

    见他只顾说,便不声不响端起茶杯递给他。

    江明辉这才觉得渴,忙傻笑着接过去。

    一气灌了几大口,郭守业和吴氏又在问了。

    他放下杯子,一面回答,一面解开包袱,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镶宝石衔珠金凤钗,光华闪闪,闪花了众人眼睛。将凤钗递给清哑,“喜不喜欢?”

    清哑忙点头,接过去举到面前细细端详。

    江明辉便心花怒放,看着她磨不开眼。

    忽听吴氏道:“才开张的生意,怎么就花钱买这个?”

    她笑得合不拢嘴,却怕江大娘知道了说闲话,因此埋怨江明辉。

    “你大娘说的对。就买,也要先给你娘和你嫂子买。”郭守业也道,“可帮她们买了?”

    “也买了的。”江明辉急忙道,“这个是我自己挣的钱,不怕。”

    他花了几天时间赶制了一个风铃,得了五两银子,心里便计算开来:往后闲暇的时候多做些小东西,挣的钱就归他自己了。

    因为他的任务只是照管铺子卖东西,做不做随他。

    既做了,挣的银子当然算他的私房了。

    他用私房银子帮清哑买首饰,谁管得着?

    见郭守业还要说,他急忙岔开话,问清哑道:“你画了稿子没有?都问我要新品呢。”一面说,一面又从包袱里往外拿纸包,都是点心和糖食,递给郭勤他们。

    郭勤几个大喜,,忙捧着去一旁分去了。

    这里,大人们却静了下来,一齐看向清哑。

    自正月里江明辉走后,清哑已经被大哥二哥再次叮嘱,叫她不要再画图稿给江明辉,还把毛竹坞的流言说给她听,“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你一心为江家,人家只当是应该的。这还没进门呢,就这样;那要是等进了门,不成了你欠他家的!不能惯了他们。”

    清哑虽单纯,也知有些市井小民难缠。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并不需要欺骗江明辉。

    “没有。我没空画。有空也不画。”她实话实说。

    江明辉听她说得这样干脆,不禁张口结舌。

    关键在后一句“有空也不画”,这可不像清哑说的。

    他愣愣地看着清哑,不知她什么心思。

    清哑也看着他,认真道:“你不该都卖了。”

    江明辉讪讪道:“别人要买,我总不能不卖……”

    清哑摇头,有些费力地解释道:“新品难得,一个月出一款,总是不断……才能留住客。都卖了,以后创新很难。你要做长远打算……”

    江明辉大震。

    他不是笨的,清哑断断续续说的这些,足够他明白了:

    才开张,他就把家底亮在人前,往后还怎么卖?

    难怪清哑说她有空也不画了。

    这设计也是要灵感的,不是随手涂抹就成画的。总有力竭神困画不出来的时候,又或者画出来的东西不能超越前面的作品,那时候怎么办?

    而且把好东西一下拿出来,客人的眼光随之水涨船高,再差一点的就难入他们眼了。到时候,他要是没有更好的推出,就会影响铺子的声誉……

    他越想越着急,不禁脊背冒汗。

    说起来竹丝画是他最先想到的,可他并不擅长丹青,照着别人的画设计成图稿,费心费力还不够生动,容易偏差,若没有清哑,他绝做不到这么成功。

    他后悔极了,觉得不该将那些全卖了。

    如今,他手上只有四五幅没面世的图稿。

    再一想,他又释然:按清哑说的,一个月推出一款新品,也足够他应付半年了。再说,何必一个月呢,两个月也行。物以稀为贵嘛,多了人家还以为这竹丝画好容易制作,当它是大白菜呢。

    想毕,他便又露出笑脸。

    因内疚地对清哑道:“是我经验不够,才吃了这个亏。往后不会了。我回去让爹他们还照老样子做。这才开始卖呢,没道理一家只卖一样,那往后我们喝西北风去。我手里还有五幅图稿,两个月推出一款新品,这样才显难得。”

    清哑见他这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放了心。

    郭守业等人见这样结果,也松了口气。

    当下,吴氏让儿媳整治饭菜招待江明辉,众人散去。

    江明辉这才有空闲和清哑单独相处。

    二月,柳叶儿已经抽出嫩芽,他们便往园子里逛去。

    一边走,他一边将霞照县城各样繁华热闹说给清哑听。

    清哑根据他说的情形,又提了一些建议:比如增加小件物品,大件的不卖成品,让客人下订单制作等。

    江明辉笑说他已经这样做了。

    初春的傍晚,一切都很美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身旁跟着三个小萝卜头,还有郭大贵,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郭勤他们还好说,反正是小孩子,虽叽叽喳喳很啰嗦,好歹他和清哑还能“眉目传情”;郭大贵可是大人,在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亲密的话一句不敢说,心里就有些抱怨。

    郭大贵也看出江明辉嫌弃他,然他一来对城里事好奇,想听,二来他可是奉二哥的命令看着江明辉的,怎么能退让呢!

    于是,郎舅两个之间暗流汹涌,清哑兀自不觉。

    她认真地听着江明辉说城里的事,觉得事事有趣。

    和风扑面吹来,温柔如棉。

    春天,真是个有情的季节!

    说说笑笑的,吃了晚饭,又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江明辉便赶回毛竹坞。

    江家人听说这短的时间卖了两千多两银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跟着,他们像郭家一样沸腾起来,纷纷询问江明辉各种情况。

    听说东西不够卖,客人还催新品,江老爹急忙问“你去了绿湾村,怎么没带稿子回来?”

    江明辉正要实话实说,忽见江大娘在一旁盯着他,不禁想起昨晚上郭大贵质问他的话:“就是清哑不那么说,你也别想再要她帮你画。——哼,画了你也休想拿走!我妹妹好心帮你,你们家倒好,说我们上赶着嫁闺女,倒贴江家。你说,就我妹妹这样的,还嫁不出去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外面糟践她!”

    他一腔欢喜化为不安,赌咒说自己不知这回事。

    怪不得他向清哑要稿子的时候,郭家人都那副表情。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若是往常,他定和清哑依依难舍,可当时他看着清哑清澈的眼睛,却羞愧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匆匆走了,一路上心情都不好。

    想到这,他且不说实话,板脸硬邦邦道:“清哑没空!”

    江大娘立即叫起来:“画个画儿都没空?”

    肥肥的一章!谢谢大家对原野各种支持,继续拜求收藏推荐!擦汗:才转新情节,你们好大反应哦……

第44章 争执(1)

    江明辉气道:“娘说得好轻巧,娘怎不画去?”

    江大娘见他这样口气跟她说话,也生气了,道:“她会画了不起是不是?你要不教她,她就会画了?”

    江老爹沉默,对这点表示认同。

    江明辉总算明白家人是怎么想的了,顿时羞愧万分。

    “我教清哑?我总共才见过她几回?就见了,还要顾着说话,还要吃饭睡觉,没个整天跟她守在一起的道理,郭大伯和大娘也不许。我怎么教她?我自己都不会画,拿现成的画要描半天,一不小心就描走了样,我怎么教她?她教我还差不多!”

    他大声喊,口气满是不可思议。

    这话把江家一干人都震住了。

    这么说来,他们是靠着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在发财了?

    江大娘尤其觉得忍无可忍。

    “就算这样,她帮你画还能亏了?又不是外人。这家好了,将来她嫁进来当奶奶享福,还不是她的福气。不然,她留着那画也不能变钱,何苦不帮你。”她声音有些尖利。

    “可是郭家觉得吃亏,跟你提什么了?”江老爹闷声问。

    “清哑帮我们画稿子,分些银子给她也应该的。”江老二憨憨地说。

    江老大也点头,认为弟弟说的有道理。

    “做梦!她就画了花儿出来,不会篾匠,也变不出钱!”

    江大娘愤怒了,她连输给亲家面子都不愿,更别提分银钱了。

    江明辉冲口道:“谁提分银子了?人家还没过门,该当帮江家做牛做马的?就算有那个心做牛做马,还怕外面闲言闲语呢,说郭家闺女嫁不出去,拼命倒贴江家。清哑不懂,郭大伯大娘还要脸呢。”

    说完,摔手就出屋去了。

    江大娘顿时呆滞——

    原来,问题出在这!

    感觉江老爹目光射向她,她心虚不已。

    江老爹再不问事,村里传的那些话也听说了。

    “这话谁说的?”他皱眉问江大娘。

    “这能怪我么?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人家嘴说什么?”

    本是一句寻常的问话,因江大娘心虚,就叫了起来。

    “我也没说怪你。咱们听见这话要解释几句才对,怎么能由着人瞎传呢?媳妇是江家的,媳妇没脸,江家也没脸!”江老爹道。

    “这我还不晓得。我当然解释了。”江大娘松了口气,跟着急忙转开话题,“不过几句闲话,为这个就不让清哑画了,郭家也太小气了。害了江家他们有什么好处?这样心疼闺女,怎不巴望江家好呢?可见都是假情假意,只要面子。也不想想,江家发了,他闺女才有好日子过。”

    她唠唠叨叨说着,越说越觉得有理,是郭家太不大气了。

    “行了!人家闺女还没嫁过来呢,又不欠你的。”

    江老爹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

    江大娘悻悻闭嘴,因想到“出嫁”二字,心思却转开了。

    江明辉在家只住了一天,与爹和两个哥哥商议后,决定从本家亲戚里找那篾匠手艺好的来帮工;又商定把江老二也弄去霞照县,方便根据客人要求就地制作,江明辉有事出去的时候,铺子里也有个拿主意的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第二天三兄弟押了一船货上路。

    过了两天,江老大独自驾着空船回来了。

    据他说,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就是没货,要是有货,多少都不愁卖。越新鲜的花样越好卖。像爹做的那屏风,一千两银子一套,当时就有人定了两套。”

    江老爹听了红光满面,连催大家快赶工。

    江大娘却心如猫抓。

    她是想到了清哑的图稿。

    没有清哑的图稿,怎么赚大钱?

    想到这她就恨得咬牙:明明会画却不画,放在肚子里长芽呢!

    或者画了也不送给江家,等着江家上门去求,然后郭家好趁机提条件?

    她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当晚和江老爹商议。

    “我看郭家不安好心,不然就为了两句闲话跟我们置气?”她道。

    “过几天我们去一趟绿湾村,给亲家陪个小情。”江老爹叹气道。

    “那不成!我怕他们顺杆子就爬上来了。依我看,咱们也不提画的事,咱们就去郭家商量婚事。清哑今年不是十五了么,年底就接回来。今年赚了钱,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好喜上加喜。新媳妇进门,过年那才热闹呢。”

    只要郭清哑成了江家媳妇,那还不任江家搓圆搓扁。

    就她那话都说不全的斯文性子,谅也不敢违逆公婆。

    江老爹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沉吟起来。

    最后他决定试试。不管成不成的,都在这两年。明辉已经十八了,今年不娶明年是一定要娶回来的,去一趟商量也好。

    于是,说去就去,趁着还没春耕,还能抽得出空来,老两口将家里事情安排了一番,隔天就去了绿湾村。同去的,还有两个媒人——江二婶和蔡大娘。

    二月天气,水乡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湾村更是柳垂金线、桃铺锦云,看着心情就好,正是走亲戚的好时候。

    一行人到了郭家,郭守业看着突如其来的客人,急忙客客气气招呼,吴氏也吩咐儿媳赶紧整治酒饭,招待亲家。

    寒暄过后,大家在堂间分宾主坐了。

    江老爹想着“抬头嫁女,低头娶媳”,郭家又因为那些流言不痛快,主动开口道:“早该来看亲家的,正月里忙着打发他们去城里,偷不出空来。好容易事情顺畅了,这才得来。这回来,有件事要跟亲家赔不是:年前清哑帮明辉做的好时兴衣裳,又送了那些精致吃的东西,好好的一件事,是我们两亲家和气,叫村里那些婆娘说得不成样,说郭家倒贴着把闺女送江家。我听了气得骂,叫老婆子在人前说了几回,才好些。说起来,江家能说到清哑这样的媳妇,那才是福气呢!这不,明辉都比以前出息好多,铺子一开张,生意好得不得了。”

    他这也算低声下气了,也隐晦地承认了郭清哑的功劳。

    郭守业面上就露出笑容来,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总是那些人没事干,见不得人好,鸡蛋里挑骨头,找也要找出点子事来踩你两下,叫你不痛快。亲家随她们说去。管天管地,你还能管住人的嘴?”

    江老爹连连点头,说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一团和气的时候,江大娘开口了。

    老头子低声下气,她总要挽回些面子,不然叫郭家看轻了。

    她笑对吴氏道:“咱们两亲家只要好,不管人家怎么挑。她们这是眼红郭家,退了亲的闺女,还能找到明辉这样的好女婿,气不过。越是这样,亲家越要把心放宽,气死她们!好在明辉还算争气,做了点样子出来,不枉亲家待他跟亲儿子一样。哦,亲家听明辉说了吧?才半个月就挣了两千多两,这多好的生意!说出去亲家你也有脸面。将来清哑进了门,什么也不用做,专门享福。她两个嫂子就没她这么好的福气了,才嫁进来的时候,很是吃了些苦。”

    她越说越兴奋,把椅子往吴氏身边挪了挪,靠近些,拉住吴氏的手不住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她说的时候,江二婶也在一旁不住托,说毛竹坞如今谁不羡慕江家,好些人家没能跟江家结成亲,都后悔得不得了。

    蔡大娘也赔笑,因为这些都是实情,她也觉得清哑有福。

    吴氏脸上笑容更加浓,仿佛真的很高兴。

    江明辉好她确实喜欢,说出去也有脸面。

    然江大娘话里话外都是清哑有福气,沾了明辉的光,却把清哑帮明辉的事半个字不提——不提也就算了,郭家本来也不想对外传扬,因为涉及清哑碰见神仙的秘密,但她就是看不惯江大娘得了便宜卖乖的嘴脸,这是把郭家上下都当傻子呢!

    她便笑道:“我清哑是有福。我常常的在外边夸明辉,说这个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江大娘听了得意不已,然吴氏下面的话却如同一瓢冷水浇在她心上——“我就告诉清哑,要惜福。前天我还说她呢,我说,‘女娃儿,烧啊洗的,织锦做针线那些,都是正经活计,写啊画的就别干了。那是咱们这样人家闺女能做的事吗?再说了,你婆婆上回来还说呢,男主外女主内,你把家里的活计做好就成了,他生意上的事你不许插手。那是闹着玩的吗?银钱生意大事,媳妇怎么能插手呢!明辉那么能干,还能靠着媳妇做生意?叫人听了怎么想?你再不许画那些没用的东西了。你嫁过去了,两个嫂嫂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凡事别强出头。’我说了这些,她都听进去了,从此不画了。”

    从此不画了?

    江大娘脑子发懵,茫然地看着吴氏。

    等回过神来,便气得浑身发抖,偏还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吴氏说银钱生意大事,媳妇不能插手,这正合她心意;江明辉也不是靠媳妇做生意的人,也合她心意;男主外女主内更合她心意,唯一不合她心意的是“再不许画那没用的东西了”这句话。

    若她说清哑画的有用,就等于承认江明辉靠媳妇了。

    若说清哑画的没用,那今日他们所为何来?

    说是商量婚事,还不是为了早些把清哑娶回家好画画儿么。

    这死婆娘教闺女别画了,分明跟江家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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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争执(2)

    只有一点江大娘还拿不准:若是郭家知道江明辉不会画,那吴婆子就是故意说这话的,分明不安好心;若是不知道,说不定真在教闺女别插手江家生意,省得吃力不讨好。

    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她憋得脸色紫涨,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怕说漏了嘴,自己打了嘴巴。

    一时间,她心里羞恼万分。

    江老爹听了吴氏的话,也挂不住笑容。

    他看向不动声色的郭守业,心里很不痛快。

    他都低声下气赔礼了,郭家还这样,难道真是为了钱?

    郭家要想插手江家生意,实在没这个道理。

    可难就难在这话不好摊开来说。

    郭守业和吴氏几十年夫妻,最有默契的。这个时候他不开口,由吴氏开口,说对了没事;若说错了,那是“妇道人家见识浅”,到时候他再出面挽回。若是他先开口,他是男人,一口吐沫一颗钉,有些话要思量再三才能说,就没那么爽利。

    所以,吴氏和江大娘斗心眼,他装糊涂听着。

    江二婶和蔡氏不知内幕,但看双方气色不对,也知道谈话僵了,忙打圆场。

    江二婶就笑道:“有福没福的,成了亲才算数。咱们来说说,定个什么日子好?”

    江大娘听了精神一振,她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只要把郭清哑娶进江家,她就有法子叫她画。

    到时候,娘家亲娘再厉害,也抵不过她做婆婆的一句话。

    想毕,她也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净说些没用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顾夸自己儿子儿媳去了。”说着转向吴氏,“亲家,今儿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他们的亲事。明辉一个人带个小侄子在城里,如今连他二哥也去了,连个洗衣煮饭的人也没有,实在不是个事。况且生意又忙,耽误不起。我就跟他爹商量,来跟亲家说说,赶在年前把亲事办了吧。就定在八月,那时候田里活计差不多了。清哑也十五了,亲家也急。”

    吴氏和郭守业大惊,这才明白江家打的什么主意。

    几乎毫不犹豫的,吴氏断然拒绝,“不行!”

    江大娘一听急了,高声问:“怎么不行?”

    江老爹也面色凝重地看向吴氏和郭守业。

    吴氏道:“清哑还小,身子还没长开呢,回头养娃艰难。这是一件;还有一件,当初我们也告诉过你们:我家就清哑一个闺女,想多养几年。要不然,那年也不会跟张家结亲了,就是想着近,想闺女的时候随时能看见。”

    江大娘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江老爹沉声问:“那亲家想什么时候嫁?”

    吴氏很干脆道:“三年后,清哑十八岁。”

    话音刚落,江大娘也断然道:“不行!”

    她激动地站起来,道:“我家明辉今年都十八了,过三年都二十一了。除了那家里穷长得丑的,谁家儿子这么大了还不娶媳妇?”

    江老爹点头,对郭守业道:“亲家,三年太长了。”

    他为人实成,也不多说,只说太长了。

    郭守业就沉吟起来。

    吴氏坐不住,起身对蔡大娘道:“亲家陪大嫂子坐坐,我去看看儿媳妇弄了什么菜。两位亲家好容易上门一回,不能简便了。”

    说完不等回话就出去了。

    蔡大娘便讪讪地对江大娘笑,“太客气了!”

    江大娘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是为吃来的?”

    郭守业听了脸一沉,却没吭声,只耷拉下眼皮。

    江老爹对老婆子叱道:“你不是为吃来的,亲家总要尽一份心。难不成把咸菜端了请你?”

    当着人,江大娘忍住气,没有回嘴。

    这时,郭守业听见外面说话声,是几个儿子回来了。

    他站起身,对江老爹笑道:“我去一下就来。亲家坐会。”

    江老爹忙道:“你去,你去。”

    郭守业就出去了,看见吴氏正在厨房门口和阮氏低声说话,对她使了个眼色,又朝身后大门指了指,意思要她进去陪客,他自己则招呼儿子们去了东厢。

    吴氏忙转头回到堂间,无事人一样和江大娘几个说笑起来。

    东厢,郭守业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几个儿子。

    他没有当场表态,除了舍不得把闺女嫁早了,还另有缘故:这一要求是清哑自己提出来的。

    当时她对爹娘哥嫂说,要等到二十岁再嫁。

    大家都摇头,说二十岁都成老姑娘了,江家不可能答应的。

    清哑便说最早也要等她满十八岁,不然生孩子很危险;除此外,她还有个计划:要在出嫁前帮郭家把纺织的生意撑起来。

    竹器生意郭家是不会沾手的,也没打算沾手,可纺织这一块她也不会带去江家,因为江家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精力再涉足这摊生意。

    郭家就不同了:

    其一,她和二嫂、娘都精于纺织;

    其二,二哥会木匠,帮助改造织机,很有些眉目了;

    其三,大哥是个善于周全的人,为人行事十分活络;

    其四,爹娘都精明过人,爹早年在外做生意,很有见识。

    所以,她只要把东西弄出来,郭家成立工坊就很容易了。

    然而,要是她不在出嫁前把诸样事都安排妥当,等出嫁了,再想回来帮娘家,以江大娘的脾气,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这个意思一说,郭守业等人都不能不重视了。

    这也是为什么江大娘一提年底成亲,吴氏就断然拒绝的缘故。

    郭大贵愤怒极了,压低声音道:“江家这是要小妹帮着画稿子,又不肯明说,所以就想早些把她娶过去,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咱不能答应。”

    郭守业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叹气道:“还不是怕你小妹……她……再耽误不起了。”

    老汉眼前浮现小闺女那安静的模样,心里疼痛起来。

    他不想和江家较劲,因为江明辉不是张福田。

    张福田做错了事,伤了清哑的心,不值得留恋。

    江明辉是不同的,清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眼睛都亮一些。看见一对小儿女相亲相爱的模样,他不知道多喜欢。刚才,他真恨不得答应江家算了,只要清哑好,他就忍一口气又算什么呢。可是,偏偏是清哑不想嫁早了。

    他就踌躇起来,既不想逼清哑早嫁,想在她帮助下,把郭家振兴起来,为闺女撑腰,又不想和江家闹僵了,影响闺女的亲事。

    江明辉若是退了亲,以江家目前的情形,不难再说一门亲。

    清哑若是退了亲,名声可就不好听了,只怕这辈子就毁了。

    他不敢拿闺女的终身大事和江家较劲。

    郭大贵气得瞪眼,呼呼喘气。

    郭大全和郭大有都拧眉沉思。

    “不成!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让步。”郭大有脑子转了一圈,坚定地说道,“爹你想,江家生意这才刚起个头,就兴得不晓得东西南北了,也不想想要不是咱小妹,明辉能这样赚钱?他们倒好,把小妹的好处提也不提,反说得好像我们郭家攀上了江家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一样。眼下都这样,等他江家真发达了,那眼里还有我们?还不晓得怎么对小妹呢!千好万好,都比不上自家好。我郭家只有也立起来,小妹有娘家撑腰,在婆家才有底气。”

    郭大全眼睛一亮,道:“老二这话说得是。就是这个意思!”

    郭守业“嗯”了一声,问“那你妹妹怎么办呢?”

    他还是为这个发愁。

    郭大有想起安静的小妹,满是怜惜道:“我还能不管小妹死活。爹你放心,江家不敢翻脸——”说到这他凑近郭守业,压低声音——“小妹画的那东西,一般人做不来。明辉自己都不会。我看见他跟清哑学,照着现成的画描,费劲死了。咱小妹画画才不像他那样。要不然,怎么几个月能画几十幅图样出来给他?他要是没了小妹帮忙,光靠他自己,那生意就算完了。”

    郭守业眼睛就亮了,“你说真的?”

    郭大有点点头,说道:“当然真的。”

    郭大全也道:“说起这个,我昨儿去镇上,特意留心打听了下,小妹画的那稿子——就是织布织锦用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听那布行的掌柜说,那些织锦世家有专门的人弄这个。江家做的是竹丝画,跟织布织锦又不一样,以前也没人做过,上哪儿找会画的人去?”

    郭守业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因叹道:“我也巴望江家好。就是那江老婆子眼皮子太浅,生怕我们沾上了一样。明明要借重清哑,还不肯承认。我看明辉他爹那样子,也好像怪我们不帮忙一样。这真是‘一升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早要晓得这样,清哑还帮明辉画画干什么!白操心!”

    郭大有冷笑道:“所以我郭家要自己做,不然将来他们能把江家说成郭家的恩人。”

    郭大贵哼了一声,道:“等小妹嫁了,也不帮他们画。要画,就要算份子钱。我看他们怎么说!有本事叫他家两个嫂子画去,反正都是做媳妇的。”

    郭守业没理会他发泄的话,问大儿子二儿子:“那你们看清哑什么时候出嫁合适?我看江老头那模样,三年恐怕不成。就算他们不敢退亲,闹僵了也没意思。将来你妹子是要跟明辉过一辈子的,凡事看在明辉面子上,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将来他也顾念清哑的好处。闹僵了,清哑嫁过去受气,还不如不嫁。”

    这话倒是,媳妇终究是要看婆婆脸色过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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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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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人家介绍:
哑女郭清雅穿到异时空的水乡农家。 这是一个完美而又绝妙的家庭组合。 因此,前世安静了二十四年的哑女, 今世人生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拨云见月, 她的故事,从一场横刀夺爱开始…… ************* 已有完结文三篇,分别是《丑女如菊》、《果蔬青恋》和《田缘》,等更的朋友可以先去看看。戳“作者信息”菜单便可看见。新书需要新老读者倾心支持,点击、推荐票、评价票、长评等等等等,多多益善!水乡人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乡人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乡人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