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亮相
严予荣神情一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众人却被清哑满面疑惑的模样给逗乐了。
笑声中,有两道声音突兀显出。
高云溪戏谑道:“织女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另有讥讽之声道:“郭姑娘何止出名,简直名满天下!御封的织女,堂而皇之借专利敛财,与民争利,还闹出了人命,又岂止是名不虚传!”
众人搜寻第二道声音,原来是夏家兄弟正和几个少年走来,发话的是夏三少爷;夏四少爷也冷哼一声,傲慢地扫视郭家兄妹。
清哑道:“三少爷说的没错。郭家从今日起取消专利收费。”
一面说,一面伸手拦住生气要发作的郭大贵。
这是她昨晚才做的决定,已经传信给父兄施行了。
所谓“专利”,是专有利益;而皇帝赐她“织女”称号,则是看在她对天下百姓的贡献份上,她既得了这称号,朝廷又为郭家修建了牌坊,便不能再利用专利收费,否则迟早被有心人攻讦。
夏三少爷不料引出她这样重大决定。
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若无其事!
他上下打量清哑,越感觉她出色,心里越发不自在,觉得窝火。他以前对清哑印象不错,一个农家女能有那样的聪明和志气,让身为富家纨绔的他也不能不佩服她。后来夏流星向郭家求亲,他还高兴呢。觉得自己有眼光,夏家出色的嫡长子都青睐这个农家女,可见他没看错人。谁知清哑竟不知好歹。激烈拒亲,害得夏家被人耻笑弹劾。他如今看见她就想欺负踩踏,让她见识纨绔本色。
只是这满心别扭又是怎么回事?
他悻悻道:“再取消也晚了,人都死了。”
清哑道:“这件事与我郭家无关。”
郭大贵也怒道:“那是有人陷害我郭家。”
高云溪心中正酸楚难过,一腔郁闷不得发,也质问道:“夏三少爷,我们这些锦商。谁家没点压箱底的秘诀。别说我们,那些瓷器商人,甚至街上一个卖臭豆腐的。也都有秘方,谁又肯平白的拿出来给人?郭姑娘公开织布机和纺车不算,别人想要学织她的花布,还不能收点费用了?什么死人。明明就是陷害郭家!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正说着。一眼瞥见韩希夷赞许地看过来,暗自欢喜。
就听韩希夷道:“高姑娘坦率真诚,说出了我等商家心声;郭姑娘气魄更是不同凡响。听了两位姑娘之言,真相不问可知。”
说完转向夏三少爷,又道:“这件命案官府尚且没有定论,三少爷身为织造大人公子,言行牵涉夏大人,还请慎重些。莫要引人误会。”
夏三少爷哪有能耐和他斗口,气得瞪眼。
严二少爷见自己不过赞了清哑一声。便引出双方这般争执,忙打圆场道:“诸位,这边请!”引他们往大堂右手侧厅见方瀚海。
今日严家大喜,众人也不想搅扰了,遂不再多说,随他行去。
转过一道屏风,便见方瀚海正陪沈家父子等人说笑。
看见清哑等人,方瀚海忙站了起来。
他虽为长者,却被严家委托主持招待来客,清哑这一行人无不是各家少年主事者,他主动迎候也不算失了身份。
他目光落在郭家兄妹身上,深邃悠长。
郭大贵笑容满面,边走边同高大少爷交谈热烈,及至到了近前,看见沈家父子,忙又高兴地招呼;清哑不疾不徐,身形优雅;韩希夷走在清哑身边,身上银灰绣墨竹长袍和她粉色衣裙正合宜,正是珠联璧合一对,耀目之极。
方瀚海笑容停滞一瞬,方招呼郭家兄妹。
清哑正要落座,忽见夏三少爷冲她笑,笑得很暧*昧。
笑一下,又转开目光,看向大堂右角落,若有所指。
清哑顺着他目光一看,那边坐有四五个少年,方初正在其中。
就听夏三少爷问:“怎么方大少爷不过来?”
严二少爷飞快瞟了方瀚海一眼,含糊道:“表弟同他们说话呢。”
更多的人则看向清哑,看她面对方初神色可坦然。
出族的严重后果,更甚于断手。
被出族之人,仿若无根之木、无本之源,为世俗所不容。
方初尚未走到绝境,其原因有二:一是他从前在行内素有名声,才能出众。二是他被出族的原因并非犯了大奸大恶,而是和谢家退亲。不管外面传言如何,谢吟风通*奸*杀人是不争事实,和谢氏族中女儿定亲的人家纷纷都退了。方家当时答应不退,后来又退,虽出尔反尔,严格来说也不算背信弃义。方初之所以被出族,有人猜是方瀚海心机深沉、以退为进,日后肯定还会让儿子回归方氏的。今日方初在严家露面,使得大家更笃定这点。
然眼下他尚未认祖归宗,方瀚海面前肯定无他立足之地;别人虽不至于踩踏他,他又怎会凑过来自讨没趣呢!
清哑见夏三少爷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了然:夏郭两家交恶,他兄弟今日处处刁难她,眼下挑出方初,要当众看她笑话呢。
她忍不住去看方瀚海,揣测他为何如此重罚儿子。
她不是没想过,以她的人生阅历却怎么也想不通。
略一沉吟,她且不落座,脚下一转,便往方初那边走去。
众人都看着她。
方瀚海目光一闪,又若无其事地招呼大家。
高云溪飞快扫了韩希夷一眼,忙跟了过去。
韩希夷笑容不减,也洒然跟了上去。
只是,他心里却没有去见好友的欢快,相反有些抗拒。
越走近,这抗拒感越强,最后步履都有些僵硬了。
方初和方则还有几个严氏族中少年坐在一处。
这是他断手出族后第一次在商贾云集的公开场合露面,既未局促,也不惭愧,闲坐慢观,十分从容自如。
直到看见清哑走过来,他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不知为何,他肯定她是过来跟自己招呼的。
他起身相迎,炯炯双目笼罩那优雅的身影,再容不下别人。
待目光和清哑相接,更如一脚踩进泥潭,拔不出来了。他竭力挣扎,可是越挣扎,越陷越深。他竟不知自己这样思恋她,以至于意志像脱缰的野马,再无法掌控!(未完待续。)
第385章 两心
清哑见他星眸闪亮,如春阳般温暖,其中透出淡淡喜悦,熟悉的感觉又泛上心头,很是怪异。
“你手都好了?”她关切地问道。
“已经好了。”方初回道,一面悄悄把左手藏到身后。
清哑瞥见他动作,侧首,目光追随过去。
她疑惑他手能不能拿东西,生活可能自理。
似乎看出她心意,方初主动解释道:“都好了。除了抓东西不行,和右手配合,穿衣做事都可以。开始不习惯,日子久了便习惯了。就是伤口有些难看。姑娘还是别看了,恐怕会心里不自在。”
那口气,好像在说别人的手,毫无自卑之意。
清哑道:“那我就不看了。”
心里却思索,可能从前世记忆中搜个好法子帮助他弥补这缺陷。
想了好一会,也没有头绪。
方初微微一笑,这才移开目光,冲韩希夷点头。
他们之前已经碰面过了,无需再客套。
又对高云溪颔首招呼:“高姑娘!”
高云溪急忙回礼,红脸道:“方大少爷好。”
方初穿着深蓝色鹤纹箭袖,和一身银灰的韩希夷、浅粉的郭清哑相对,又都长身玉立,十分相得益彰,只有她头上身上彩绣辉煌,与他们格格不入,因此有些不自在,失了刚才的爽利。
她不愿嫉妒清哑,只盼她和方初能成就姻缘。
如此,便让她争得一线机会。
想到这。她悄悄瞥向韩大少爷。
韩希夷将方初眼中喜悦看得真真切切。
他胡乱想道:“不管他心意如何,和郭姑娘初次相识便结下仇怨,和谢大姑娘退亲又闹得沸沸扬扬。还连累郭姑娘被人闲话,断手出族更是不可磨灭的污点,他们之间断无可能了。我又何必自扰!”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隐隐觉得不安呢?
心底有个声音回答:方初,敢断手出族,自有依仗!
这依仗不是家世财富,不是长相外貌。而是他的能力。
韩希夷太清楚昔日好友的能力了,加上郭清哑也并非拘泥俗常之女子——只看她主动过来和方初寒暄便可见一斑——若真打动了她,未必不会不顾一切和方初双栖双飞。
他心海泛波。是以根本没留意高云溪的小动作。
方初却看见了,朝他瞅了一眼,眼角余光一并囊括了清哑身形,目之所见。粉红和银灰并列无双、十分和谐。心中也涩涩的难受。
两个人情发两心,心思却一般的乱麻纠缠。
清哑知他二人关系一向亲厚,却不知他们为了谢吟月决裂一段事,因此毫无所觉,目光扫一圈,问道:“怎么刘大哥没跟你来?”
这样好的吃喝机会,刘心怎么会没来呢?
就算和严家不熟,也该托赖方初带他来混吃混喝才对。
方初不知想起什么。轻笑道:“他?他说没钱送礼,所以不来。”
韩希夷笑接道:“这又是忙什么呢?不然。就冲美酒美食,他怎么也要赶来。说没银子送礼,他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从你那拿一幅画来凑数也就是了。”
清哑听他说得有趣,不禁抿嘴笑了。
高云溪更是笑出声来,气氛松懈不少。
方初正要说话,方则等人过来招呼。
方则看清哑的目光很复杂,有爱慕,有希冀,有伤痛,当着人,仍大大方方拱手道:“郭姑娘,好久不见。”
清哑回道:“方二少爷好。”
旁边严家众少年没有贸然开口,等着方初或者韩希夷为他们引见。织女之名,他们早听说了。他们也跟方则当初想的一样,原以为不过是个会织布的村姑而已,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般人品。有终身未定的听闻她也未定亲,那心思未免就热了起来,不住悄悄打量她。
韩希夷扫了众少年一眼,挨个为清哑介绍。
清哑没有多的话,一律送上微笑和一声问好。
方初在旁补充,何人在何处理事,管理什么产业,都介绍得清清楚楚。清哑知他用意,一一铭记在心。
韩希夷见大家都站着,遂提议道:“去那边坐吧。”
方初歉意道:“我恐怕要失陪了。”
又向清哑解释道:“刚才就准备去见我娘的。”
他想清哑不过是来跟自己打个招呼,若只管缠着她说话,害她被人非议,岂不辜负了她,因此主动回避。
清哑确如他所想,只是来打个招呼。她不会畏惧流言对他避如蛇蝎,但也不会刻意亲近他,她只遵循本心,如往常一样待他。听说他要去见严氏,便道:“那你快去吧。”
一面又对方则等人点头,再招呼高云溪离开。
韩希夷和方初对视一眼,又转开,道:“回头再说话。”
严家少年们也道:“方表兄,我们也去了。”
于是除了方家兄弟,大家都跟随清哑走了。
方初眼看众人簇拥着那修长玲珑的身影融入人丛,一股伤痛汹涌而至,为怕泄露失态,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方则暗自咬牙跺脚,追着兄长走向侧门。
待出了门,他低吼道:“你连手都斩了,还怕什么?”
方初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大步前行。
方则愤愤跟了上去。
方初主动回避,并没有免除清哑被人非议。
他们说话时,夏三少爷看着那边嘲讽道:“怎么我看郭姑娘和方大少爷相谈甚欢呢?把那年拍卖画稿时,逼方少爷当众发毒誓这回事全忘光了。还是说,毒誓应验了,郭姑娘和方少爷摒弃前嫌了?”
曾少爷眼神一闪,道:“郭姑娘秉性纯善,对人向来如此。”
高大少爷见他出头,忙附和道:“正是。”
刘大少爷也忙附和。
夏三少爷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曾少爷又微笑道:“韩大少爷今日跟着郭姑娘,鞍前马后、寸步不离,心思昭然若揭。看来,过不久咱们又有的喜事恭贺了。”
众人听了都微笑。
高大少爷跟妹妹一个心思,希望清哑和方初成就好事,如此一来,妹妹和韩希夷才有希望,听曾少爷如此说,不禁蹙眉。
夏家兄弟心意则相反:若韩郭两家结亲,郭家实力更增,夏家一口气怎得出来?最好郭清哑和方初凑在一起,那才有笑话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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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连累
另一边,卫昭正被一个少年殷切吹捧。
他随意听着,偶尔瞟向清哑那边,淡淡地笑。
他今日笑容有些多,让对面少年受宠若惊,以为入了卫大少爷青眼,满腔得意掩饰不住,更卖力逢迎。
且不说这些人各怀心思,至巳时,顺和堂宾客云集。
严纪鹏见没甚要紧客人了,便令严予宽在门前守候,他自进来招呼客人,能得他亲自陪同的自然都是各家家主或主事人。
清哑霍然在列,高云溪却不在此。
郭氏织女有御赐的荣誉,不断推出新品的才智,容让的胸襟和气度,加上自身人物风采和品性,足够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
严纪鹏等人既敬佩她,又当她晚辈爱护。
有人问起郭家专利纠纷处置情形。
清哑摇头说尚未结束,又道郭家从今日起取消专利收费。
在座无一不是久经商场的老辣之辈,却无人质疑这决定。根据以往经验,郭氏织女虽不善心机谋略,然所做重大举措无不显睿智。比如公开织布机和纺车、无偿转让新织锦技术给九大世家等行为。
众人暗示清哑不必忧心,此事定会圆满解决。
方瀚海肃然道:“郭姑娘,我方氏一族得郭家恩惠,郭家有任何困难,方氏一族都会倾力相助!”
他说的是方氏一族,而不是方家。
话语铿锵,坚定不移!
严纪鹏呵呵笑道:“正是!我严家不用说了。”
沈亿三也笑道:“我沈家更不用说了。”
接着是高大少爷等人。
韩希夷没有说话。看着清哑微笑不语。
面对众人保证,清哑微笑致谢。
沈亿三伸头看看大堂,然后以长辈口气对清哑道:“人来了不少了。去。跟你沈大哥和大贵去转转。既来了,该多认识几个人。”
清哑正有此意,遂站起来向众人告退。
韩希夷也站起身,道:“晚辈陪郭姑娘去。暂失陪了。”
严纪鹏等都笑道:“去吧。谅你在这也坐不住。”
方瀚海瞅了韩希夷一眼,没言语。
于是,韩希夷便陪着清哑离开了。
两人并肩而行,清哑感觉身边人的气息。有些不自在。
韩希夷微笑,低声问道:“可觉得吵得人心烦?”
清哑摇头,道:“还好。”
接下来。她和郭大贵便跟在沈寒秋身旁,由韩希夷居中牵引,认识了一拨又一拨人,什么行当都有。什么年纪都有。
郭大贵竭力周旋。跟着沈寒秋学习应酬。
沈寒秋气度深沉,进退有据,不似父亲沈亿三大咧咧、举止散漫,倒和方瀚海秉性类同,让一众商贾刮目相看,暗道沈家偌大家业,有这样一位继承人,再兴盛几十年不成问题。
细腰陪伴在清哑身后。却总忍不住痴痴地看向昔日主子。
沈寒秋察觉,不动声色地瞅她一眼。警告之意明显。
细腰回过神来,红着眼睛低下头。
清哑则一如既往地安静,也向前来攀交的人致意,也认真倾听各人说话,却并不主动周旋交结,更不要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然所有人都不会忽视她,都密切关注她的反应。
韩希夷见缝插针为她解说:各人品性能力如何,擅长手段,有何忌讳;再就是其家族根基,背后的牵扯等等,无所不包。
清哑不禁佩服,这么多人,他竟能如数家珍。
二人说话情形落在众人眼中,越肯定郭韩两家要联姻了。
高云溪满心苦涩,魂不守舍。
有人看不过去,来寻是非了。
一毕姓少爷施施然走到几人面前,目光轻佻,把清哑上下一扫,对韩希夷笑道:“韩大少爷风*流品性不改,这样不甘寂寞,来贺喜还带了红颜知己。这位姑娘是回春楼的,还是醉红楼的?”
郭大贵脸色大变,怒不可遏。
沈寒秋一把攥住他胳膊,阻止他上前,眼睛却紧盯着韩希夷。
这个场面,他要怎样处置?
郭韩两家能否联姻,正要看他表现。
韩希夷先也震怒,然看见毕少爷身后夏家兄弟窃笑的模样,怒气迅速平复,无事人一样道:“切莫胡说!这位是郭姑娘,郭织女。”
毕少爷见他竟能若无其事,很是诧异。
然他当着人点明清哑身份,自己便不能故作无知再无礼,遂干笑着上前对清哑拱手道:“是在下孟浪了。请郭姑娘恕罪!”
不但韩希夷不怒,清哑也纹风未动。
这时冷冷淡淡道:“你应该向你自己道歉。”
毕少爷和周围人都一愣,不知她这话何意。
韩希夷冷声道:“郭姑娘的意思是:她是什么人,不会被小人三言两语改变;只有欺世盗名之辈,才会为世俗言论左右。毕少爷,你今日这言行可不大妥:知道的说你就这点纵横花丛的经历和眼界,难免以己之心度人;不知道的,当你是故意的,污蔑在下就罢了,还污蔑皇上御口亲封的织女是秦楼楚馆女子。难道皇上还不及你有眼光?还有严家:照你这么样说,嫁女的大喜之日,严老爷迎接那等女子进门为女儿助兴?你这是说严老爷瞎了眼还是瞎了心?还有这些个来客,刚才都对郭姑娘尊敬有加,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瞎了眼……”
不等他说完,毕少爷已经冒汗。
他惶恐道:“请韩少爷原谅在下鲁莽!”
长长一揖,身体直弯曲到底,差点就跪下了。
不如此不行,韩希夷一席话可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囊括进来了,还捎上一个皇帝。面对众人异样目光、严予宽的怒容,他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后悔不迭。
韩希夷笑道:“郭姑娘不是说了,你该向自己道歉!”
笑声轻松,眼底却一片寒冰,一面示意清哑离开。
沈寒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松开郭大贵。
郭大贵依然不忿,对毕少爷重重地哼一声。
清哑不想和这等人啰嗦,见教训他了,便转身走开。
等他们走开来,其他人都如避蛇蝎般散开了,连夏家兄弟都不敢上前——若亲近他,岂不承认是自己指使的?那夏三少爷性子大咧咧,玩闹起来一个顶十个,却担当不得正事的,见事不对,早躲开了。
毕少爷直起腰,面色惨白。
这可不是理会不理会的小事,而是攸关家业的大事。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还有谁愿意同毕家做生意?(未完待续。)
第387章 心虚
转到一旁,韩希夷内疚地对清哑道:“是我连累姑娘受辱。”
清哑道:“你该向自己道歉!”
把刚才对毕少爷说的话又奉送他了。
韩希夷道:“姑娘怎能将在下与那等人相提并论呢?”
看着他剑眉下黑亮的星眸,清哑承认他确实和毕少爷不是一流人物,然刚才的事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肯点头称他心意。
她便坚持道:“我没说错啊!”
谁让他赚了个风*流名声来的?
他是他,她是她,难道她站在他身边就变不好了?
韩希夷忙点头赔笑道:“是。姑娘没错。是我错了。”
见他笑得坦荡荡的样子,清哑不乐意了。
她往他跟前凑近一点,小声问:“你昨天去哪了?”
哼,看你还能镇定不!
韩希夷果然睁大眼睛,连笑也忘了。
清哑反倒想笑起来。
看见他这模样,她总算觉得好过了些。
韩希夷这才想起,昨天郭大贵也在花船上。
那么,清哑是知道他去逛花船了?
明明什么也没做,他怎么会如此心慌呢!
把跟小秀说的“我素来如此,不屑虚伪做作”的话忘光了。
也不记得什么“我朗如明月、干干净净”了。
他心不在焉,一面胡乱和人应酬,一面瞅机会小声对清哑道:“我往后都不去那地方了——”说到这停下,迎面招呼人“金老爷好”。然后接着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然后又招呼人,然后又接着说——“昨天。我帮忙赎了一个人。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赎她回家了。她嫁别人了……”
清哑走,他也走;清哑停,他也停。
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忙,脚下有些乱。
清哑本要打压他气势的,见他慌乱着急。又觉得不妥了:仿佛二人是一对恋人,一个在别扭赌气,一个赔尽小心哄劝。
她忍不住疑惑地问:“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韩希夷又愣住了。
是啊。他“素来如此”,又何必慌张?
正想着,忽见清哑隐隐带笑,才恍然明白:她故意刁难他。就是要惩罚他。若她真以为他是那不堪的人。怕是连话也不肯跟他多说了。只是如今他太在意她,所以关心则乱,失了常性。
想通后,他柔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呢。以前从未觉得如何,现在却总觉忐忑不安的很。姑娘可知道为什么?”
清哑道:“那是你做贼心虚。”
韩希夷分辨道:“我没做贼。”
跟着又微声道:“可在姑娘面前还是觉得心虚。”
清哑心一跳,不知如何应对了。
若是别个小姑娘,这时通常会撅嘴娇嗔道“不理你了”,可是清哑却不会这么做。她瞅了他一眼,扭过头就走。——意思还是一样!
韩希夷那是什么人?
他浪迹花丛。最知女儿家腼腆心思。
他没有就此止步不前,而是不疾不徐地跟上去。
一面含笑对人,一面微微向清哑那边侧首,保持一个合适距离,轻声道:“虽然愚兄自问心如皎月,然如今是要成家的人了,行事自当收敛,再不能像往日般无顾忌。不然惹得娇妻心酸,岂不心疼!”
清哑听红了脸,又想他可真敢说。
早做什么去了?
难道以前没想过娶媳妇?
她忍不住把乌黑的眸子和他对视。
韩希夷目光炯炯地迎着她,彼此传递心声:
“关我什么事?”
“与姑娘大有干系!”
“我不明白!”
“姑娘明白!”
……
似乎只是一瞬间,清哑便将目光移开。
韩希夷至此才明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怎样奇妙的境界!
他陷入那两潭秋水,领略到女儿家微妙心情。
这使得他既甜蜜又不安,因为他感觉到她心意的不确定。
郭大贵看见韩希夷和清哑不时嘀咕,还以为他仍在悄声告诉小妹所见之人的家世背景、买卖内容、为人品性呢,也不在意。
沈寒秋倒看出韩希夷对清哑用情,正观察他。
若郭韩两家能顺利联姻,他也乐见其成。
再加上严家,联络方家,郭家人脉便拓展开来。
他一面想,一面和刘大少爷等人说话。
刘大少爷转向清哑招呼:“郭姑娘!”
韩希夷见他目光从清哑脸上掠过,落在她胸前,露出不易察觉的邪*欲之色,眉头轻皱,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笑道:“刘兄,嫂夫人可也来了?”
刘大少爷诧异,不知他怎关心起自己妻子来。
面上却笑道:“来了。去园子里了。”
韩希夷半侧身,对清哑笑道:“回头郭姑娘进去,记得拜见刘大奶奶。听说刘兄伉俪情深,最为人称道。他可是正人君子,烟花之地是绝不轻易涉足的。令我等汗颜!”
刘大少爷神色一整,道:“愚兄怎比得了韩大少爷风流。”
又劝诫道:“贤弟也该收敛些了。”
还意有所指地扫了清哑一眼。
韩希夷见他正气凛然,笑容一滞。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惭形秽。
能把无耻发挥到如此境界的人,他就不该小觑他!
沈寒秋似乎看出他憋屈,忍笑瞅了他一眼,对清哑道:“郭妹妹是该进去了。时辰差不多了。严姑娘那儿还是要露面,各位太太奶奶姑娘跟前也要应对一二。”
清哑点头,吩咐细妹去请高云溪一道走。
细妹四下一扫,找到高云溪身影,忙走过去叫。
刘大少爷趁着这空,笑着告诉清哑,他媳妇什么样人,又说她心里也仰慕郭织女的名头,预先为她们做了引见。
清哑淡淡点头虚应,没有太大反应。
她感觉一向敏锐,刘大少爷什么样人,她并不清楚,但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目光,暗自警觉。
她想早些离开,便过去向严纪鹏等人告退。
严大少爷忙问:“姑娘不在前面坐席?”
他以为清哑会跟各家主事人同席。
清哑摇头道:“我去看严姐姐。”
曾少爷笑道:“郭姑娘自然要去送严姑娘的。”
严大少爷恍然,失笑道:“是我糊涂。”
便亲自在前领路,道:“我送姑娘。”
严纪鹏起身相送,方瀚海等人跟着站起来;同时,大堂内诸人齐齐对着清哑含笑相送,就算原本没注意的,也都在身边人提醒下停止说笑,转向清哑。
清哑漫漫扫视人群,有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很满意。
不是得意。
她今日来此,就是要收这个效果。(未完待续。)
第388章 添妆
她轻轻侧旋,身形矫若游龙,随着严大少爷向侧门而去。
一路都有人致意“姑娘进去了?”
她微笑回道:“是。请原谅我失陪了。”
大家忙不迭笑道:“姑娘请便。”
等走出人群,才算清静。
韩希夷始终伴在她身边,另一边是郭大贵。
韩希夷见没人了,这才轻声道:“姑娘,若见了我母亲……”
若见了他母亲该怎样呢?
他踌躇,思忖该怎样说。
今日这两个女人见面干系他一生,由不得他心里不紧张,又怕两人见面有什么不测,恨不能跟了去。
“回头找个机会进园子探探才好。”他想。
“韩兄可有什么话带给伯母?”清哑问。
韩希夷摇头,恳切道:“没有。郭姑娘,我母亲人很好的,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个讲规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姑娘只看我这散漫随性的样子就知道了。我母亲她……”
他有些气馁,发现怎么也说不清。
定下心细想一会,又微笑了。
因对清哑道:“我娘定会喜欢姑娘的!”
很肯定的语气,若有深意的目光,令清哑悚然而惊,
她这才醒悟,他为什么刚才会紧张。
不由得,她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以前,“婆婆”二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称谓;自从经历过江明辉一段感情后。“婆婆”被赋予了江大娘这个具体的形象。本来她对韩希夷就迟疑不决,现在要见他母亲,她更添了一层抗拒。
韩家那样的人家。韩希夷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细妹赶来,说高姑娘尚脱不开身,叫她们先走。
清哑便罢了,遂请严大少爷等人止步。
郭大贵叮嘱妹妹好好的,有什么事给他送信。
沈寒秋则沉声对细腰吩咐道:“今儿来的人多,你仔细些跟着姑娘,别大意了。也别丢下她一个人。”
细腰应声道:“是!”
抬眼飞快扫了他一下,复又垂眸。
沈寒秋似没有看见一样,又去嘱咐清哑。
韩希夷不肯止步。送清哑到园内二门口才站住,目送她主仆融入花树芬芳的春光深处,她觉得那灼灼目光一直跟随自己。
他越这样,她越不安。对素未谋面的韩太太心生抵触情绪。
路上。听那陪同的丫鬟说,因为隔得远,蔡家无法像平常嫁娶一样当天完成婚仪,会提前来接;严家也是一样,午后便要发嫁,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赶到湖州,新人拜天地。
清哑看看天色,离午时不远了。
她忙加快脚步。也顾不得看园中景致了。
与顺和堂不同,严未央院中到处花团锦簇。莺声燕语不绝入耳,清哑的到来同样引起众女瞩目。
那时,严未央已妆扮完毕,陈氏几个亲长正对她临别嘱咐;而严氏则带着方纹去会见方初,林夫人和林亦真林亦明姐妹也跟去了;剩下些女孩子散在院内院外游玩,夏流萤便在其中。
严家和蔡家结亲,夏织造身为织造业父母官,不能不顾身份来严家,要去也是去蔡家。他不便擅离职守,遂派长子夏流星去湖州蔡家恭贺,严家则由两位庶子和女儿来应景。
夏流萤来此还有个缘故:严未央嫁的是她心仪之人。
即便知道会受折磨,她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来到严家,她却体会到与以往境遇的微妙不同。
以往,她算是霞照天之骄女,就算这些富豪千金容貌和才名再盛,她也安之如素,始终超然物外。甚至,她提携她们,照应她们,显示她的雍容气度和良好教养;她们也都尊敬她、捧着她。
可是,今日却不同了。
这昭示夏家潜伏的危机。
这危机她也清楚,因此她被父兄聘给翰林院一位四十多岁的许翰林为继室。这位许翰林表面身家清寒,其女儿却是平王爷宠爱的侧妃。而平王爷和太子一向走得近。
她出身官宦人家,却比不上一个商贾之女嫁的顺心!
郭清哑静静走来,成为视线焦点。
夏流萤默默看着她,眼中意味莫名。
清哑看见她和卫晗,略点头招呼,就往严未央的闺房走去。
按礼她该先去拜见主人的。
墨玉和几个丫鬟在外间守候,见她来了忙迎上来问好。
严未央不是那悲秋伤春的人,她也不舍离开亲人,然即将上轿,这一会工夫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徒惹得母亲伤心反不好。所以,她听见墨玉和清哑说话,忙就叫她。
“墨玉,可是郭姑娘来了?”
“是郭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
清哑便被让进闺房。
严未央除了凤冠尚未戴上外,一应装扮完毕,身穿大红绣凤喜服,和母亲陈氏坐在美人榻上说话,梅氏站在一旁伺候;另有两个妇人,是严未央二舅母和姨妈,在榻前围坐。
清哑款款上前,向陈氏见礼。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严未央一见清哑就欣喜地招呼、埋怨她,然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瞪大眼睛,“你……你穿的这——嗳呀清哑,今儿可是我出嫁,你穿这样出色,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惹眼。这是跟我抢风头?”
陈氏不由轻叱道:“都要出阁了,还信口胡说!”
梅氏等人也看着清哑面露惊异之色。
梅氏尤其不满,觉得清哑确有些抢风头。
清哑看着严未央暗自感慨:两世加起来,她才交了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现在要嫁人了,她心里很是舍不得。
她轻笑问:“我不是送了你一套?”
严未央忙问:“送我一套?在哪里?”
一面朝她身后看,是不是细腰细妹捧着。
墨玉忙上前道:“郭三奶奶先带来的。我收起来了。”
说着走进套间,一时双手捧了一件折叠的衣裳回来。
梅氏上前接过来,和墨玉一道抖开,牵展给大家看:果与清哑身上料子相同,却是大红的。迎着光,那暗纹牡丹光华闪闪,红得泛紫。衣裳样式却与清哑身上不同,胸部、腰部都有些细小变化,大体却是差不多,都是窄袖、紧胸、收腰、连体长裙、后摆拖曳凤尾。
众人以手抚之,均赞叹不已。
清哑道:“这个你新婚第二天穿。”
成婚当天必须要穿和凤冠相配的礼服。
严未央喜悦道:“算你有良心!”
一面拉清哑坐在自己身边。
陈氏见了也欢喜,对女儿嗔道:“瞧你怎么说话的!”
清哑微微一笑,道:“我再给你添个妆。”
严未央忙问:“还添什么妆?你不是已经给我添箱过了。”
清哑道:“我想在府城开个铺子。我负责设计新衣料和服装样式——就像我今天穿的。你负责管理,我们各占一半股份。”
室内一静。(未完待续。)
第389章 嫉妒
严未央神色踌躇,道:“好是好。就怕别家……”
不待她说完,陈氏已斩截道:“郭姑娘一片心,你就收下!”
严未央一震,随即道:“好!清哑,这心意我领了。”
她之所以踌躇,是怕其他世家心生罅隙。
陈氏的话提醒了她:清哑没道理一辈子向九大世家贡献技术,凡新创出织锦都必须与人分享。之前是因为势力单薄,不得不联合众家;如今郭家已经站稳脚跟,自然是她愿同谁合作,就同谁合作。
清哑选择她,除了两人交好外,也是看中她品性。
再说,她如今有蔡家做后盾,也能护持郭家。
她出嫁后,若想还做生意,动静大了目标就大,蔡家肯定不许;而开一间成衣铺子,只针对官宦富贵圈内的太太奶奶和姑娘们,挣些脂粉钱,则无伤大雅。
然有御赐“织女”设计新衣料和款式,铺子能不赚钱吗?
名声还响亮。
从今往后,这铺子新出的衣裳将是大靖独一无二的!
只想一想,她就激动得不能自持。
清哑却不甚在意,道:“我刚才才想起来的,也没准备。我回去就准备。等你回门的时候,我给你一批图样,其他的就靠你了。”
经营方面严未央比她强十倍。
严未央忙道:“你只管拿出新衣料和样式,其他你一概不用操心。——不。你也要派人去铺子做账房,这是规矩。具体筹备等我拟好了,回门时再给你瞧。先说好。本钱由我来垫。”
清哑忙道:“我们一人出一半。”
严未央不高兴道:“你别跟我争这个。本钱是小事,衣料和样式才重要,不然你让我白占便宜,我心里不过意。”
陈氏却道:“就让郭姑娘出一半本钱。免得将来有差。”
严未央转念一想,清哑现在也不缺这个钱,如此也好。
她便答应了,兴致勃勃地商量其他细节。
梅氏等人又是惊诧又是眼红。又不能插一脚进去,只能干看着。
陈氏则暗自欢喜,看清哑的眼神不知多亲切。
又一再嘱咐梅氏等人。此事暂不要对外透露。
可想而知,这不仅是清哑送一份嫁妆给严未央,严家也将跟着受惠——将来清哑所有新出织锦,严家定能分一杯羹。而且是头一个。
严未央忽想起什么。叫墨玉拿了个包袱包裹的小箱子来,往清哑怀里一塞,笑道:“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我新得的。你回去再瞧吧。”
清哑把包袱上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严未央笑道:“你回去自己瞧就是了。”
梅氏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是已故靖国公雕刻的楠木梳妆盒。寻常人家再无缘得的。就有钱都买不到。我们姑娘昨儿得了两个,连她小侄女也没舍得送一个呢。没想到送给姑娘了。”
提起这事她心里就不痛快:方初送来两个梳妆盒,应该是严未央和严暮雨一人一个。怎么不给自己侄女,倒送给外人呢?
她昨晚就暗示,给一个严暮雨。严未央却装聋作哑不吱声。
她还以为她两个都要带走呢,谁知今日居然送给了清哑。
等等——
这可是方初送来的梳妆盒!
严未央转送给郭清哑。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方初授意的?
她心“砰砰”跳了起来。
清哑听了梅氏的话,对严未央真诚道:“谢谢你!”
严未央道:“谢什么!咱们之间还讲客气话。”
又对梅氏道:“我严家不是小户人家,像样的东西也有几件。我要送暮雨东西,什么不能送?没送她梳妆盒,也不是就亏待她;就像清哑,送我一半股份,她自己侄女不也没有。”
梅氏还在思索,闻言干笑道:“那是,那是!”
陈氏正色道:“郭姑娘对我们九大世家可是有大情分的。别说一个梳妆盒,就是送再贵重的东西也该的。只是郭姑娘人品贵重,不好拿那些金银珠宝亵渎姑娘,怕辜负姑娘的一片心。这盒子不是俗物,也有些来头,所以才敢送给姑娘。留着用吧。”
梅氏更不敢说话了,只觉尴尬。
清哑将梳妆盒交给细妹,顺口问:“谁送的?”
那天她来,严未央还没得呢,不然当时就送她了。
梅氏道:“是……”
严未央抢道:“管他谁送的。横竖你只领我的情就是了。”
清哑微笑道:“也是。”
梅氏闭嘴,无言。
清哑又问陈氏:“严伯母,我娘呢?”
陈氏警告地瞅了梅氏一眼,才对清哑道:“你娘在那边。我带你去。好些太太奶奶都在,刚才一直都问你呢,都想见见御封的织女。”
一面站起身来,对梅氏道:“你在这照看。”
梅氏忙笑着应道:“母亲请放心。”
她心中忖度:难道婆婆知道内情?
还是说方家姑妈授意的?
又担心:婆婆这样看重郭家,若应了严暮阳和巧儿的亲事怎么办?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看清哑目光就不大好了。
清哑站起来,对严未央道:“我去一下。”
严未央嘱咐道:“快去快来。我一会要上轿了。”
清哑见她一点不矜持,不禁微笑,又道:“我回头来送你。”
于是陈氏挽起清哑,和陈家舅母等一块出去。
东边花厅内,气氛有些微妙。
这要从吴氏刚来说起。
陈氏将有头脸的女眷让在一处接待,严氏、韩太太、高太太、沈太太、曾太太、刘太太……外加织造府一干属官内眷、关县令夫人、县衙主簿县丞夫人等,济济一堂。
吴氏作为郭织女的亲娘,不可避免为众人瞩目。
这一瞧,就有人瞧不上她了。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管客气寒暄。
像陈氏、严氏、韩太太这些人,皆出身百年大富之家,又是皇商,教养良好,就连关县令等小官儿的夫人也比不上她们有气度,或拘谨或张扬或如碎嘴长舌妇一般聒噪,倒比她们更像商贾之妇、市井婆娘。
因不见清哑,严氏便问吴氏,她怎没来?
高太太也忙问:“是啊,我们可都想见见郭织女呢。”
曾太太也道:“这几年听名儿都听熟了,就是没见过人。这回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才好。”
说得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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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评价
吴氏笑道:“在前面。她爹和大哥都不在家,二哥又在乡下,家里也没个出头主事的人,她就和她三哥一块去前头应付了。好歹跟严老爷赔个礼,也跟各位老爷谈讲谈讲。”
端着架子,口气十分自豪,带着炫耀。
她虽是村妇,心里原有些见识,人情世故更是通透,之前和严氏沈太太相交时也能恪守本分;今日见了这么多富贵女人,都挑剔地打量、揣摩她,还有人隐隐露出不屑,她便绷不住了,失了平常心。
她想着郭家好歹有御赐的牌坊,她女儿更是被御封“织女”称号;还有,在场这些人,谁家没受过郭家好处?她哪里比人差了?
所以,她不能丢郭家脸面!
她说起话来便有些拿腔作势的。
这一来,更落了下乘。
众人更看不上她了,心里嗤笑不已。
沈太太首先不快:郭织女确实能干,那当娘的也不能在人前这么说,这不等于说她女婿郭大贵当不得事么!参加个婚宴还要妹子跟着撑场面,这有什么出息?
这是打沈家脸面!
当着人,她不好发作亲家,只能忍着气。
再就是高太太,隐含深意地看向韩太太——这就是你要结的亲家?不管如何能干,出身摆在这。看看这娘,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她觉得自己女儿有希望了。
陈氏笑容最坦荡、最大气,因为她今天嫁女儿。她女儿嫁的是书香门第、诗礼豪族,尤其面对韩太太,她格外扬眉吐气!作为主人。她显示包容任何人、任何尴尬事的胸襟和气度,所以八面周旋。
韩太太笑容淡淡的,一腔期盼却化为乌有。
她疑惑挑剔的儿子怎会看上郭氏女。
难道是为了家族利益?
儿子可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更不会利用自身姻缘来达成目的。
她有些焦灼不安。
偏吴氏也知道她今日来的目的,安心探她的底细,不时打量她一两眼,和她说一两句话,更使得她成为满堂焦点。
吴氏也急啊:女儿越出色。越难嫁了。韩希夷人不错,韩家父母她可要好好看看,别跟江大娘似的。那她可不能把闺女嫁给他。
严氏看出两人不对来了。
她笑吟吟和吴氏说话,问长问短,很热心。
又为她引见林夫人,说是方家姑太太。
韩太太更疑惑:难不成传言是真的。方家想和郭家结亲。方初暗恋郭清哑,所以才和谢吟月退亲?
严氏又怎能看上郭清哑?
哦,是了,跟郭姑娘相比,谢家名声败落,更加不堪。
各怀心思地应酬一通,严氏和陈氏先后离开了。
众妇人便三五一簇闲话,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韩太太打点精神应对众人,但始终对吴氏淡淡的。倒和高太太言谈甚欢;吴氏便觉得她为人不够亲切,心里便存了疙瘩,恐她将来磋磨清哑,对这门亲事迟疑不决起来。
正在这时候,陈氏携清哑走进来。
吴氏高兴地叫:“清哑!”
众人闻听,目光齐聚清哑身上。
和严未央谢吟月比,她很安静。
这安静仿佛与生俱来。
在座大多为妇人,清哑玲珑身形落在她们眼中,不够端庄,显得有些出格,偏她举止恬静,双目清澈之极。再者,大靖早百年就已经流行的旗装,也是这等显体态身形;清哑这礼服虽更紧俏,却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最后,在座大多为行家,不得不承认这款式显得体态优美,身形优雅,可以想见很快会风行起来。说不定她们的女儿也都会穿呢,又怎会轻视!
众人看完,不约而同地转向吴氏——
她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细品她母女,没错,眉眼挺像的。
陈氏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佯作不知,笑道:“郭姑娘来了。”
一面引着清哑过来,挨个向众人见礼。
首先就来到韩太太身边。
清哑听说这便是韩希夷母亲,凝神注目,遂看见一双柔和的眼睛,有韩希夷的影子,既不严厉,也不挑剔,也不矜持,倒有些这个年纪女人少有的妩媚,微微愣怔,然后屈身道:“见过韩太太。”
韩太太暗叹:儿子的挑剔眼光并没有改变。
她轻轻握住清哑一只手,朝她面上细细瞧了一番,转过头去对吴氏,实心实意赞道:“你养了个好女儿!”
吴氏欢喜不已,也真心道:“她别的还好,就是性子静了些,比不得你们大户人家养的闺女,样样都来的,能干又稳重。”
这话韩太太觉得顺耳多了,因道:“静有静的好。言多必失,话多的不见得就好。”又看了陈氏一眼,又道:“严姑娘性子爽利,我最喜欢的。”这算是为儿子曾拒绝严未央致歉。
吴氏道:“我也喜欢严姑娘。每回她去我家都热闹的很,带的我家清哑话多了不少。我巴望她多去几回呢。往后可不能了。”
陈氏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是她俩投缘。”
想到双方合作的事,心情格外舒畅。
韩太太取下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给清哑做见面礼。
清哑瞄了一眼,迟疑不接。
长辈赐,不可辞,若是别的东西,她也就收了。但她心里对韩太太存了戒备,不免多个心眼,见那玉镯色泽通透,质地温润,看去有些年代了,上面还雕刻了龙凤,恐有来头,不想就接下。
若是这代表信物,她怎能随便接呢?
韩太太目光一闪,笑道:“不过是玉镯子。没什么特别的。”
不由分说,拉着她手就套上了,又拍了拍,示意她莫要介意。
清哑只得谢过,又去见高太太。
高太太心中五味杂陈,尤其是瞥见韩太太温婉的笑容后,更是叹气,面上也和颜悦色地对清哑夸赞一番,又问高云溪怎么没来。
清哑解释了,也接了她一串西瓜碧玺手串。
接着是曾太太、刘太太……
一圈下来,清哑收获丰厚。
她将这些东西交给细妹收了,然后坐到吴氏身边。
她握住吴氏手,吴氏低声问她可累了。
清哑微微斜靠在她身上,说还好。(未完待续。)
第391章 解围
相似的眉眼、濡慕的神情,昭示母女亲密无间。
女儿还是那个安静的女儿,娘还是那个粗陋的娘,却没有人觉得她们不像母女,不但眉眼像,甚至穿着都很协调。
这时众人才又发现:郭织女真的很有慧心,吴氏的衣裳显然也是经过她一番费心设计的。
大家不禁嫉妒起吴氏来。
吴氏因为闺女来了,有底气了,脑子也清明了,言谈举止也正常了;不仅如此,还生怕闺女吃亏,言辞格外谨慎起来。
就有人赞清哑衣裳,众人齐声恭维。
县衙主簿的太太觍着脸笑道:“郭姑娘,这料子可真稀罕,市面上还没有呢。可能让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打着众人名义,也没说买,也没叫送,就看清哑怎么办。
吴氏忙笑道:“说稀罕,不叫各位太太听了笑掉大牙。从前她给九大世家送了新样子,我也是得意了好一阵子。谁知各家得了一个花样,转眼翻出无数新花样来。我这才晓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就在家里说这事。我家老头子骂我没见识,说织锦世家那是我们能比的?随便就能扒拉一堆能人出来,要什么样的新式料子没有!”
说着,一指陈氏道:“就陈太太身上这穿的,我就没见过。”
陈氏忙道:“回头我送你几匹。”
又对主簿太太道:“金夫人,回头我给各位都送两匹。郭家只做棉布买卖。不织锦。郭姑娘偶然给自己织件新衣裳,却没有多余的料子对外卖。她也没那个精力做这个。”
清哑点头道:“我们不织锦。”
向陈氏投了感激的一瞥,谢她替自己解围。
金夫人笑眯了眼。连声道:“怎好让陈太太破费!我是见郭姑娘这衣裳料子难得,想要买一些的。”
韩太太见她还看着清哑身上不舍得挪眼,也笑道:“在霞照做官,没别的好处,就是凡有新织锦面市,只要不是规定敬上的,各家都会给官衙里送一份。夫人不嫌弃。回头我也让人送几匹给你们。”又看了看郭家母女,道:“郭家就只有棉布了。”
跟着,沈太太也说了一番话。也是为清哑解围的。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只有金太太等几个人迷糊。
清哑身上料子的好处,谁都看出来。
暗纹花的料子各家也都能织,谁家能有这样的?
这俨然又是一款新织锦。各织锦世家只怕都盯着了。
也亏得金太太没见识。居然就敢这样当面讨要。
经过这一番言来语往,韩太太重新审视吴氏,觉得她与先前表现好多了,看起来顺眼多了,一面又奇怪:陈氏替清哑出面说话不算什么,为何如此尽心,主动送衣料呢?这其中除了郭严两家交情,有没有方家的缘故?
想起先前严氏对吴氏的热情。韩太太很是怀疑。
不过,郭清哑这样出色。严氏奢望也不奇怪;更何况,方初若真是因为她才和谢家退亲,严氏更想求了,不然将来她儿子怎么办?
韩太太想罢,却并不着急。
退亲,怎么说也算个污点。
从这点上说,韩希夷就比方初具备优势。
韩太太微微一笑,拿出十二分精神和吴氏母女交谈。
吴氏生恐金夫人于心不足,倘或再提出让郭家把这织锦交给哪一家锦商织出来,再送她们,那可就不好回了。因此,她特意岔开话题,问陈氏蔡家迎亲的何时到达、严家何时发嫁等话。
众人便纷纷插言,恭维陈氏觅得好女婿。
这恭贺的话之前早说过了,不过谁也不嫌烦。
言笑间,韩太太发现清哑太安静了,便是别人问到鼻子上,她也只简短回应,比谢吟月和严未央应对差远了。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衬得那聒噪长舌的妇人在她面前就像小丑,什么也问不出。
她不由想:“可见这世上事难得十全十美。若是她有那二人的应对能力和手段,只怕也不能在纺织上有这等建树了。”
清哑早发现韩太太对她的关注。
她有些局促,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二目相接,韩太太对她微笑,她不禁脸红了。
她很懊丧:为什么要心虚呢?让她看好了。
韩太太察觉少女的窘迫,想起风流的儿子,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能在经历过对谢吟月的爱恋后,跳出“曾经沧海”,再爱上郭清哑,还爱得如此深刻——
郭清哑这样的女孩子,能化男儿为绕指柔!
韩太太感谢她让儿子心归所属,不再漂泊;也隐隐意识到:这次一定要帮儿子达成心愿,否则,他这辈子可就真无望了。
正想着,就听关太太对吴氏长篇大论地说起长子,年纪多大,读书如何,性格如何,又因为什么还未定亲等,用心可疑。
严家两位太太,即陈氏的妯娌,也说起自己儿子。
清哑坐不住了,想走。
恰在这时,有丫鬟来回,说严姑娘请她去。
她便趁机起身向众人告退。
待出来,正要往严未央屋里去,那丫鬟却说不是严大姑娘请的,而是严二姑娘有请,说众位姑娘正在莲池,郭二姑娘也在那。
郭二姑娘就是盼弟。
清哑问:“巧儿呢?”
那丫鬟回道:“姑娘是问姐儿们吧?她们也在那附近。放心,都有人跟着伺候、照应。”
清哑点点头,道:“那去吧。”
盼弟可是头一回跟她出来,她不放心她,再有巧儿,腿上伤还没好呢,得把她们都找回来,严未央就要发嫁了。
莲池就是个小小的湖,因为严未央养了许多睡莲在里面,故得名。
去莲池要经过松柏院。
松柏院被一片松柏林包围,静谧怡人,是严纪鹏休憩之所。平常他主持买卖商务都在顺和堂,住在顺和堂后的主院内,若想安静时才来松柏院。
眼下,严氏正在松柏院,和方初会面。
顺着羊肠小径走进青翠的松柏林中,清哑一边向两边观望,一边听那小丫鬟叽叽喳喳说话:“……池子里睡莲开了许多。各种各样颜色的。她们说,数蓝莲最漂亮。不过,我喜欢红莲……”
这片松柏林并不大,走一会,前面便现出天光。
跟着,清哑看见怪石堆砌的假山。
假山右拐过去就是莲池,左面通往松柏院,她来过的。
这时,她瞥见假山左面山石上一抹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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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狂!我今天一个字都没写啊,好容易攒的存稿又没了。亲们看完早点睡吧!(未完待续。)
第392章 拦阻
她定睛一看,原来石头上坐了个人。
那人也看见了她们。
忽然,他跳下山石,快步朝她们追过来。
细腰立即上前一步,和清哑并行。
那人来到面前,是个少年:头戴莲形白玉束发冠,身穿暗红圆领云纹团花箭袖,腰系金黑二色编织的梅花宫绦,又悬一弯月玉佩,面容白皙,眉目俊朗。
带路的小丫鬟双眼发亮,直冒星星。
“方二少爷!”
清哑微诧,不知方则要做什么。
先前在顺和堂没细看,这时发现,与去年初见他时相比,少年长高壮了不少,面上少了些阳光明朗,多了份沉稳含蓄,显成熟了。
“郭姑娘!”
方则在三步开外停下脚步,冲清哑见礼。
清哑微微颔首,也不言语,等他说来意。
方则也看着她失神,一时两人都无言。
清哑见他无话说,举步便走。
方则急忙道:“姑娘请等等。”
清哑停下,问:“方二爷有什么事?”
方则犹豫了一下,道:“在下有话对姑娘说。”又扫了细腰等人一眼,道:“请她们暂退片刻。可方便?”
不等清哑回答,细腰冷冷道:“你说呢?”
方则脸“刷”就红了,却没有退缩。
清哑又问:“什么事?”
什么事不能当着她们面说?
真有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单独听他说。
方则看出她心意。咬咬牙,对那小丫鬟道:“你且去前面等候。”
这是留细腰细妹在场了。
小丫鬟乖乖道:“是。”
又对清哑道:“我在前面等姑娘。”
然后匆匆跑开来。
这里,方则在细腰细妹虎视眈眈下。艰难开口:“我大哥虽然曾是谢家未婚女婿,但从未对姑娘做过昧良心的事。”
清哑疑惑:他拦住自己,就是告诉这个?
见她不言语,方则急了,以为她不认同。
他又道:“当年江明辉和谢吟风的事,不能怪我大哥。”
清哑沉默一会,道:“都过去了。”
江明辉已经逝去。还提干什么!
方则深吸一口气,道:“郭姑娘,我今日找姑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姑娘:你一直憎恨厌恶的人,也许对你是最真心的;和你笑语晏晏的人,也许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真诚。日久见人心。姑娘冰雪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说到这停下。漆黑的眸子隐泛水光,声音有些黯哑——“我方家从未帮谢家对付过郭家。我大哥更是为此和谢大姑娘生了嫌隙,里外不是人,最终退亲……”
清哑暗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她见少年神色悲恸,没有说出来。
她还道:“郭家没有怪方家。”
方则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的回应。
他激动地追问:“真的?姑娘真这样想?”
清哑点点头,“真的!”
方则欣喜地笑了,一脸灿烂。
清哑看着他。不由想起前世坐在书屋里,每天看那些进出学校的花季少女和阳光少年。无论说笑还是打闹,都充满青春的朝气,带给她岁月静好的幸福感触。
方则,就像他们一样。
“当年,大哥虽不觉得自己做错,却一直内疚。”
方则又提起当年那桩事,比他大哥还耿耿于怀。
清哑点点头,道:“我知道。”
这点她当时在谢家就觉出了,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谢家和江家,不但没有愧疚,反而从此仇恨她、仇恨郭家;她自己也可笑,看见方初就膈应,对罪魁祸首反没那么恨了,想来也真奇怪。
方则继续道:“大哥一直劝阻谢大姑娘。”
清哑没有接话,又点头。
方则又道:“大哥退亲时,对父亲母亲说,这是他和谢大姑娘之间的事,半个字未提姑娘。外面流言是有心人传播的。”
清哑又点点头,一面心想:“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
方则眼中爆出明亮光芒,道:
“大哥曾说姑娘很特别,果然不错!”
“大哥其实人很好!”
“他很有担当,若非绝大缘故不会退亲。”
“大哥待我和妹妹很好,对爹娘也孝顺。”
“大哥很有信义,若不然,也不会被出族后还有那么多朋友关切他,就因为他人品信誉出众。”
……
细腰看着少年努力鼓吹自己大哥,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想要拦阻他和清哑说话,又没有由头,清哑听着呢。
清哑也觉这孩子奇怪,这到底是闹哪样啊?
松柏院内,严氏和方初母子会面,悲喜交集不必说。
严氏见儿子精神和身体都还好,放心不少,遂拉着他问些生活琐事和买卖情形;方初承欢膝下,并和姑妈妹妹表妹说些趣事。
一时严氏转头,忽不见了方则,“你弟弟呢?”
方初道:“我出去看看。娘先坐会。”
于是起身出来找方则。
院内没见着,他诧异,往院外小径走来。
至假山附近,便看见弟弟笑容满面地和清哑说笑。
他不由愣住了。
细腰早察觉他动静,看过来。
他忙走上前去,招呼道:“郭姑娘!”
清哑微微欠身,“你在这里?”
方初点头道:“我来见我娘。”
清哑恍然,正想趁机告辞,莲池那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
几人看去,原来是夏流萤、卫晗和关小姐等几个官家女儿。
夏流萤一双妙目在清哑和方家兄弟面上打了个转,微笑道:“原来是郭姑娘和方少爷。不知姑娘和二位少爷在此说话,我等冒撞了,打扰之处,望见谅!”
说的好像他们在幽会一样,她们不该撞来。
方则脸色一变,看了清哑一眼,又愧又窘:是他叫住郭姑娘说话的,若因此连累她被人说三道四,怎能心安?况且外面本就传言纷纷,说大哥为了她退亲,若再加上自己,也太不堪了!
他羞恼地喝道:“夏姑娘请慎言!”
夏流萤眨眨眼,疑惑道:“慎言什么?”
方则气急:“姑娘什么意思?”
夏流萤笑道:“哦,没什么。刚才在那边,严二姑娘差人去叫郭姑娘,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幸亏我们过来了。原来郭姑娘和两位方少爷在这说话呢。怪道绊住了。”(未完待续。)
第393章 帮你
清哑盯着她,认真问:“你的意思我和方少爷在这幽会?”
夏流萤没想到她就这么直说出来,不由神色一滞。
随即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我可没这么说。”
卫晗和关姑娘等人也面色微红,垂眸不语。
清哑坚持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夏流萤无奈道:“姑娘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无法。”
方初一直没说话,却目光犀利地看着夏流萤等人。
这时沉声道:“夏姑娘难道不知:织锦世家的女少东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吗?郭姑娘刚才还在前面顺和堂与各方来客会面交谈呢;她也曾在锦绣堂和令尊夏大人以及各商家主事人同座议事;还曾和钦差大人、巡抚大人同进出;今日与我兄弟相遇,光明磊落地说几句话,又有何奇怪!倒是夏姑娘,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言行可是半点不能差池,否则会被人指责非议口舌,影响闺誉的。”
他一开口,与清哑和方则截然不同:先点明清哑的特殊身份,轻轻松松为她洗清刚才的污蔑;又警告夏流萤:不论清哑是否与他兄弟在此幽会,她刚才含沙射影,都失了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风度和女儿家的含蓄矜持,成长舌妇了。
夏流萤冷笑道:“郭姑娘和方大少爷还真是彼此惺惺相惜。当日郭家牌坊下,郭姑娘当着无数人面也要维护方大少爷;今日,方大少爷又处处维护郭姑娘。如此情义真令我等感动。只可怜谢大姑娘,白费了一腔深情。”
清哑、方则等人均大怒,方则和细腰就要发作。
就见方初凝视夏流萤。柔声道:“方某惭愧!竟不知夏姑娘如此关注方某,心心念念,事无巨细,了如指掌。这让方某何以为报?”
款款深情的目光,仿佛看入夏流萤心底。
夏流萤涨红了脸,颤声道:“你、你……”
众人愕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初——不但转移了话题和目标。还倒打一耙!说得好像夏流萤暗恋他似的,又在酸楚吃醋。任哪一个女孩子,被男子这样当面“误解”。也要羞愧。
这人真毒舌!
可夏流萤是自找的。
清哑亭亭玉立,紧闭红唇。
她觉得自己说话费劲,就不参与了。
嗯,有人出头。她也不必生气了。
不过。她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方初。
方初还望着夏流萤,眼底一片寒冰。
忽有所觉,转眼一看,清哑黑黝黝的眸子正打量他,眼中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说“就会欺负女孩子!坏死了!”他一呆,想起当年“欺负”她的情形,不知该怎样。有些尴尬。又一想:不对!当年似乎他才是被打脸的那个吧?生平没被人那样打脸过,还不敢还手!
他目光柔和下来。带着些许无奈的纵容。
似乎在问:“帮你欺负人,就不生气了?”
清哑用力眨眼,很无辜——
是夏姑娘先羞辱她的!
方初微微颔首——
也对,“辱人者,人恒辱之!”
那边,夏流萤眼中涌出泪来。
曾几何时,她受过这样羞辱?
她身为夏织造的女儿,就算方初韩希夷等人不曾对她流露爱慕,那也是不敢奢望,偶然场合遇见她,那不是尊敬有加!
父亲还在,方初就敢如此对她;若是父亲获罪怎么办?
她虽满腔怨愤,却不敢向方初撕破脸。
以前不了解这个人如此决绝,断手出族就够她震惊了;刚才两番话有刚有柔,犀利且无情,令她本能畏惧。她毫不怀疑:若是她再纠缠下去,他会更冷酷地对她。他有的是手段,也做得出!
他连出族断手都不怕,怎会怕一个岌岌可危的织造官!
她将目光转向清哑——都是这个红颜祸水!
卫晗忍不住了,不悦道:“方大少爷如此对待一个女子,是否有欠风度和涵养?”
方初淡笑,反问:“卫家受了郭姑娘天大恩惠,刚才夏姑娘言语辱及郭姑娘,怎不见卫姑娘站出来,替郭姑娘说句话?”
卫晗哑口无言,含愧看向清哑。
她不是不替清哑说话,只是没来得及,夏流萤和方家兄弟刚才你来我往,旁人哪插得进。再说,她也不认同清哑所为:放着深爱她的夏流星不要,却和方初不避嫌疑,怎怪别人说三道四!
清哑漫不经心,仿若未见卫晗的神情。
她和她之间隔阂已成,没什么好说的。
方则见大哥压制了夏流萤,扭转局面,舒了口气,又愧疚:都是他惹的事,连累了郭姑娘,还得大哥来为他收场。
方初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妹妹方纹和两个表妹来了,想是不见他回去,所以找出来看怎么回事。
他便招呼方则,准备离开。
忽听一声脆笑,高云溪从旁跳出来,“郭妹妹!”
清哑微笑道:“你来了。”
高云溪道:“我在那边看见你往莲池去,三两步就撵过来了。”
一面又向夏流萤等人招呼一遍,“这么巧!都撞一块了。”
看见清哑,三两步就赶过来了?
这证明清哑和方则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方则大为感激,故意笑道:“高姑娘腿脚倒快!”
说着瞟向夏流萤,夏流萤面色更加不好。
高云溪道:“那是!就算你也未必比得上我身手矫健呢。”
方则听了呵呵笑,觉得她简直跟严表姐是姊妹。
双方正要分开,忽听莲池那边传来喧哗声,很乱;又有刚才带路的小丫鬟惊慌跑来,对清哑道:“郭姑娘,郭二姑娘掉水里了。”
清哑一愣,好好的怎么掉水里了?
刚转身的方初闻言,立即停住脚步,对来到近前的方纹吩咐道:“快去请母亲过来。别忘了带一套合适的衣裳。”
一面对方则道:“走,去看看。”
一面又对清哑道:“姑娘先别着急,去看看再说。”
一扫之下,见众女或惊或急,只有夏流萤神色淡然,心中疑惑。
清哑顾不得说话,匆匆旋身,两手略提裙摆,当先前行,高云溪紧随其后,细腰细妹随侍在侧。
另一边,方纹也提起裙角往松柏院飞奔。
林亦真林亦明却随着方初往莲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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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宣誓
郭盼弟今日来严家,在园内也很受瞩目。
清哑也命人帮她赶制了一件礼服。
她觉得盼弟撑不起典雅形象,不敢做成自己那简洁风格,特地为她另设计了一款:依然是连体,上身窄袖、紧胸、束腰,下面裙裾层层叠叠,最外面覆了层如烟似霞的轻纱,类似清哑前世的公主裙,又在两肩、袖口饰以精致花边褶皱。这样,就算盼弟举止随意些,只会显得青春活泼,正适合她气质。
盼弟先清哑一步进入园内,立即被众女关注。
等问清是郭织女帮她设计的,人人艳羡不已。
盼弟从未出过这样的风头,兴奋的小脸红艳艳的,被众人捧得晕晕乎乎,都夸她清哑姐姐聪明出众,不愧为皇帝封的织女。
盼弟认得了许多漂亮女孩儿,十分喜悦。
一团和谐中,夏流萤问她是否也会弹琴作画。
盼弟知她是夏家姑娘,不敢怠慢,忙说不会。
夏流萤奇道:“郭姑娘多才多艺,又会弹琴又会书画,二姑娘怎没跟着一块学呢?横竖请了老师,一起学岂不省事!”
盼弟忙道:“清哑姐姐没有请老师教。”
夏流萤诧异道:“怎么可能?没人教怎么就会了?”
众人也都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以为她故意隐瞒。
盼弟肯定道:“真的没人教。”
又天真道:“我姐姐可聪明了,什么一看就会。”
夏流萤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追问。
后来因陈氏要和严未央说临别体己话,大家出来在园内逛,除了议论严姑娘嫁得如何好之类的话。谈的最多便是郭氏织女了。
众人便问盼弟,“你姐姐怎么还不来?”
盼弟说清哑姐姐在前边应酬呢。
夏流萤道:“我来时郭姑娘已经到了。”
众人听了高兴,纷纷要转来,找郭姑娘。
夏流萤道:“郭姑娘这一进来,定要先拜见众位长辈。你们去了,也插不进话去。不如让人去请她过来。那时她也差不多拜完了,正好出来。在外面大家也好亲近。”
众人都道有理。都怂恿盼弟去叫。
严未然是严未央堂妹,身负待客之责,忙命一小丫鬟去请。
等待的时候。夏流萤又提出去莲池看严未央种的睡莲,比她家莲花湖的睡莲好不好。
众女到莲池边,正如天庭玉女降落瑶池,道不尽妖娆风姿!
赏玩一会。夏流萤和卫晗等人走到松柏院这边来了。
而那边。盼弟看见各种颜色的睡莲,惊叹不已,正在水边和几个姑娘评论什么颜色好,忽然踩中一个圆石头,脚下一滑,落入水中。
众女齐声惊叫,乱了起来。
盼弟生在水乡,又常撑船的。自然不怕水。然落水的刹那,她看见莲池对面走来几个少年公子。顿时就慌了,扑腾着往岸上爬。越怕丢人,越是丢人:先前为她赚了无限风光的衣裙,在沾了水后,裹身缠脚,成了催命符,她便禁不住尖声叫喊起来。
然后,少年们就冲过来了。
再然后,有个少年跳下水。
盼弟扎手踢脚地扑腾,那少年紧紧抱住她腰。
来人是周记的周少爷和夏家兄弟等人。
清哑等人还未到近前,就见周记的周少爷托着盼弟走上岸。
清哑心一沉,直觉不快。
方初则双眼微聚,盯着周少爷。
盼弟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湿透了,钗也松了,发也散了,原本轻软飘扬的裙裾这时如同彩色麻袋挂在身上,形容狼狈不堪。
这一羞非同小可,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周少爷还扶着她,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
她强撑着,羞愧道:“没……没事。”
严未然忙上前来,解下挽臂轻纱裹住她肩膀,省得湿衣裳贴在身上太难看,一面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水渍,一面轻声安慰她。
众女看着盼弟,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
混乱中,有人窃窃私议:
“这下好了,攀了一门好亲。”
“哼,她可不就是冲这个才来的吗!”
“可不是。郭织女尊贵,不肯随便嫁,用她来联姻正合适。”
“别是见周少爷他们来了,故意掉水的吧?!”
“是巧了些。”
……
所幸盼弟只顾羞愧,又冷得哆嗦,没听见这些话。
严未然正要带她去换衣,清哑等人来到近前。
在人群外,便听见那些议论。
清哑看向说话人。
说话的小姑娘们便看见微侧的优雅颈项,顶着戴冠的美丽头颅,面上两泓清潭幽黑,再往下……不觉间一齐收声,神色讪讪的。
人群让开一条道,清哑走进去。
“怎么掉水里了?”
她拉着盼弟手问道。
盼弟见她来了,再撑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严未然简单将落水经过说了,竟不知什么缘故。
盼弟哽咽道:“我……踩个石子儿,滑下去的。”
清哑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又示意细妹过来,和盼弟的丫头小桔一起扶着盼弟,“去松柏院换衣裳。”
细妹便上前接过盼弟。
清哑便冲周少爷微微欠身,道:“谢谢周少爷相救。”
有人嘀咕道:“就快成一家人了,谢什么!”
夏三少爷也笑道:“这应该的,怎能见死不救呢!”
周少爷似乎有些羞怯,道:“郭姑娘不必客气。”
然后扫了一眼人群,鼓起勇气般,低声道:“姑娘放心,在下明日就托媒上门……向郭二姑娘提亲。”
清哑静默一瞬,正容道:“这事周少爷不必在意。”
周少爷愕然地看着她,不知她什么意思。
清哑又道:“周少爷救了我妹妹,郭家会感谢的。”
其他的就不要提了。
周少爷呆住,求救般看向夏家兄弟。
夏三少爷嘲弄道:“郭姑娘觉得周少爷配不上令妹?”
清哑板着俏脸道:“三少爷说什么呢?不过是不小心落水了。周少爷也是好心,救了人,怎么就扯到嫁娶上了?”
盼弟才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他们对话,猛然回头。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落水的后果,惊惶不安。
方家兄弟、夏流萤等女是和清哑一起到莲池边的。
在他们后面,严氏带着众婆子丫鬟也快步赶来。
另一边,顺和堂东侧门外,严予荣正陪沈寒秋、韩希夷等人在亭内品茗。远远的,听见莲池边传来喧哗声,又见夏家兄弟和周少爷跑过去,好像有人落水了。他哪能坐视不理,忙向众人告罪一声赶去。
韩希夷本未在意,忽瞥见一抹粉色身影从松柏林出来,飘向莲池,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忙对郭大贵道:“是郭姑娘。”
说完放下茶盏,抬脚就走,急迫的很。
郭大贵生怕小妹有事,忙和沈寒秋跟他去了。
余者如曾少爷刘少爷等人也一起跟来看究竟。
方初到后,见清哑去照顾盼弟,他便叫过严未然等几个相识的亲戚,低声询问事情经过;方则跑去池边,在盼弟落水处查看缘故。
严未然含羞告诉方初,“好像是失脚滑下去了。”
方初总觉不对劲,又抓不出头绪。
夏流萤听了清哑对夏三少爷说的话后,忍不住问:“郭姑娘的意思,令妹的名节就不顾了?她不嫁给周少爷还能嫁给谁?”
清哑提声,坚定道:“我郭家女儿不会用这种手段维护名节。清者自清!何必学那些欺世盗名之辈,表面名声好听的很,暗地里却偷鸡摸狗、无耻之极。那样的名节不要也罢!”
有人想起谢吟风,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听她又对盼弟道:“你记住了:真想娶你的人绝不会在乎世俗眼光。若有人因为这件事挑剔你,这样的人我们不稀罕!”
“我才没那么不要脸!”郭盼弟嘴唇冻得青紫,拖着哭腔,几乎用喊的,“我要嫁不出去,我就去做姑子。爹和娘要逼我,我死也不答应!”
她虽是小户人家女儿,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从没受过大委屈。好容易大娘答应带她出来见世面,谁知却出了这样事,被人指别有用心,不禁又羞又愧。
清哑道:“做尼姑干什么。你就跟着我。”
她就不信了,若她退了几次亲都能嫁,还不能把盼弟嫁出去?
若她也嫁不出去,就和盼弟一块专心织布好了。
盼弟得了她这一句,简直比听了圣旨还安心,含泪笑了。
郭家姐妹对答,令在场诸人惊异不已,反应不一。
夏流萤满目不可思议,看清哑如看怪物。
她和卫晗对视一眼,卫晗也一脸不认同。
然事情已无可转圜。
若这话是别的女孩说出来,还罢了,毕竟儿女亲事还要通过长辈;清哑却不同,她在郭家可是当家的,她既拒了亲,便是周家事后再上门,郭家长辈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了。
周少爷顶着一身湿衣站那,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出来了:郭姑娘不想跟周家结亲。
方初深深地看着清哑,目光迷离。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她刚才那番话。
当年,若不是谢吟风借名节说事,谢家二房又怎会不顾江明辉已定亲、硬拉着他拜了堂呢!同样遇见这等事,清哑态度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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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好奇
他正要上前帮清哑说话,就看见严予荣等人过来了。
韩希夷风华耀目,如鹤立鸡群。
方初收住脚步——
他们来了,就不用他出面了。
清哑的话,韩希夷等人都听见了。
郭大贵面色难看之极。
老天爷好像专门和郭家作对似的,郭家女儿不管大的小的,一个二个出门都没好事:清哑那些事不说也罢,算是倒霉;巧儿那是年小不懂事;怎么盼弟出门做个客也掉水里了呢?
沈寒秋伸手示意他冷静,待问明情况再说话。
郭大贵警醒,忙深吸一口气,走向清哑姐妹。
韩希夷看见一身湿衣站在人丛中的周少爷,再一回思清哑刚才所言,心中已明白怎么回事,击掌笑道:“郭姑娘所言,与在下英雄所见略同。清者自清!若有那追名逐利之辈为了粉饰名节,遮掩丑事,面上却做出谦谦君子之态,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同来的刘大少爷听了这话,脚步微乱。
沈寒秋看见,目露不屑之意。
韩希夷走到周少爷身边,劝道:“周少爷,郭姑娘的话你都听见了?既然如此,你也无需在意此事。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救人是别有用心呢。岂不辜负周少爷下水救人一番美意?郭家也于心难安。”
别有用心?
这话暗含警告。
周少爷面色涨红,急忙道:“这个自然。在下也是为郭二姑娘闺誉考虑。所以才……既然郭姑娘不在乎,在下不敢强求。”
说完垂下头去,眼中闪过一抹恨色。
韩希夷察言观色。又道:“周少爷真乃有担当男儿!”
周少爷淡笑道:“不敢当韩少爷夸赞。”
沈寒秋略问了清哑几句,也走来。
他道:“周少爷担当是没的说。郭姑娘不肯连累周少爷,也是怕周少爷委屈——”周少爷猛抬眼,刚想说“不委屈。郭二姑娘秀美活泼,在下心甘情愿。”沈寒秋已经自顾说下去——“如此也好,正成就双方美名。若结亲,郭二姑娘被指处心积虑谋取亲事。郭家断断不能承当这个名声!那简直是逼郭二姑娘走绝路。所以周少爷的好意,郭家只能心领。周少爷也不必自责,这是郭家自己决定的。与周兄弟无关。”
周少爷哪里还敢再坚持!
郭大贵又过来感谢一次周少爷。
严予荣也谢他及时援手,为严家免除了事故。
周少爷总算有了面子。
这时严氏也到了,还带了斗篷为盼弟裹上。
严氏既是长辈,又有经验。只听方初说了几句。便明白事情大概。这事透着古怪:照说人落了水,救上来首先要去换衣,就有什么事也要等过后再商议,哪有当面提亲事的。想是周少爷觉得万无一失,才开的口,却不料惹恼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郭姑娘,被拒了亲事。
当下,她佯作不知那回事。一面感谢周少爷援手,吩咐严予荣亲自带他去前面更衣;一面又对清哑再三致歉。命方纹即刻带她姐妹去松柏院;又命一严家少年招呼韩希夷郭大贵等男客;又命严未然招呼夏流萤等女子,须臾工夫,便安排妥当,个个分头行事。
韩希夷见事了,这才放心,忙看向清哑。
见她好好的,才宽心,不禁对她展颜一笑。
清哑难得地回了他一笑,感谢他及时化解局面。
他那番话,切中关键,说出了她的心声,是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她刚才的拒绝有些生硬,别人听了只当她嫌弃周少爷。
韩希夷目光就亮了几分。
清哑忙转过身去,对盼弟道:“走吧。”
严氏安排已毕,上来亲热携了她手,当先走去。
临去时又叫上方初,她还没和儿子说够话呢。
严未然等女忙跟上,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当地。
韩希夷目光追着人丛中粉色背影,牵扯不回。又看见走在严氏清哑身后的方初方则,心中忽然很不自在,犹如五爪挠心,浑不知有几个女子频频回头看他,目光大有情义。
“还魂来!”有人戏谑在他眼前挥手,“佳人已远兮。”
韩希夷一看,原来是曾少爷,便笑了。
曾少爷道:“走吧。大家都走了。”
韩希夷和他并肩挂在人后,慢慢往顺和堂走去。
只是与来时相比,他有些心不在焉。
曾少爷忽然靠近他,在他耳边微声道:“韩兄这次可要尽力了,别再输一次,还输在同一个人手上。”
韩希夷一凛,随即嗤笑道:“曾兄之言,小弟怎么听不懂呢?”
曾少爷意味深长道:“郭姑娘真令人敬佩!当年在锦绣堂,她因病晕倒,摔下台阶,被方兄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若非她有这高贵品性,方兄说不定就坐享齐人之福了。哪有后来这些个事!”
韩希夷心头如被重锤击中,揪成一团。
嘴上却闲闲回道:“郭姑娘可不是自甘下流之辈。”
若为妾,早给江明辉做妾了,哪轮得上方初!
可是,若为妻呢?
仿佛受不了这一问,他难受起来。
因想:“郭姑娘见了母亲吗?可喜欢她?怎么她们没在一起,倒和方伯母在一起呢?”
一时又想:“他好端端提起这事,是何居心?”
这人不像刘大少爷虚伪,至今未成亲,也未定亲,不知为何。
锦绣五少东之外,其他少东都不是泛泛之辈。
曾少爷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韩大少爷,识趣地没再开口。
话分两头,再说清哑这边。
仿佛没经历刚才一场闹似的,严氏领着她们一路赏花观景。
她挽着清哑手臂,指给她看莲池里的睡莲,都是什么品种,怎么种,怎么养,“……未央这还是跟我学的呢。她小时在方家住的多,我嫂子接都接不回去。我那时正好没女儿,就把她当女儿养。她性子活泼,跟她表哥两个淘气起来,无所不为。她表哥也不是个省心的——”说到这,她回头看了方初一眼——“那一年,他……”
方初见她眼中笑意,觉得不好,急叫道:“娘!”
阻止她说下去,想是怕尴尬。
清哑听了回头来,好奇地看着方初,想他小时到底怎样淘气不省心呢?做了什么事居然不敢让人知道!
方初见她满眼求知欲,就窘了,对她咧咧嘴,转开目光。(未完待续。)
第396章 心思
林亦真看看表哥,又看看清哑,若有所思。
她悄悄跟上一步,轻声对方初道:“看郭姑娘不言不语的模样,没想到如此率真。又有勇气,真叫人敬佩。”
方初信口道:“她就是这样。”
林亦真想:“表哥很了解她呢。”
严氏见儿子发窘,也不为难他,呵呵笑着住口。
目光一转,见盼弟低着头,心思重重的样子,又道:“这满池的花儿,看了人就觉得赏心悦目。这才四月,若是盛夏,郭二姑娘掉下去了,正好能在花间嬉戏一番,和花儿比美,那才有趣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轰然一笑。
盼弟也羞怯地笑了,少了些不自在。
她感激地叫道:“方太太!”
方纹忙笑道:“盼弟,别叫太太,听了多生疏。就叫‘方伯母’。郭姐姐一直都这么叫的。”
盼弟便又叫了一声“方伯母”。
严氏笑着应了,道:“好孩子,跟你姐姐一样有志气。”
盼弟听了十分欢喜,心头郁结散了大半。
不过,她另有了少女的心思:却是刚才离开时,也不知谁家少年,生的俊俏模样,对她微笑点头,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赞叹欣赏,似乎夸她有志气的样子。
她当时心一跳,慌的低头,不敢看。
这一路,那黑亮的眸子不停在她脑海里笑。
她想再看一眼也不能了,又不知他是谁。
她悄悄叹了口气。有些愁闷。
虽然刚才说得坚决,然她不比清哑姐姐,她经历了这件事。还有人肯娶她吗?不觉又想起那黑亮的眸子。
清哑一面听严氏说话,一面看路旁风景。
从莲池过来,两旁繁花似锦,一条香径蜿蜒深入松柏林。
她看着那些花儿,刚才的不快散去大半。
身后,方初温柔的目光在她和严氏身上流连。
再后面,和夏流萤并行的卫晗看着清哑。对刚才的事还不能释怀。曾经,她们间还算知心。当年,她对清哑和江明辉退亲很同情。也支持她。然后来夏流星对她不好吗?怎么又拒亲呢!这也罢了,她清高孤傲,不肯给夏流星为妾,今日郭二姑娘这事。周少爷是诚心求娶。并无被迫为难的样子,怎么也不答应呢?难道周少爷还配不上郭二姑娘?郭二姑娘不过就是个村姑,毫无令人称道之处,有什么可矜傲的!不就是小姑娘们议论了几句闲话而已。她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宁可不让郭二姑娘顺势嫁人,完全不为她将来着想,这何尝不是沽名钓誉!
卫晗想着,隐隐不快。觉得清哑喜博名声。
她心里想:“这才是欺世盗名呢!”
忽听有女孩问:“那个韩少爷,很有才吗?”
夏流萤听了。回头笑道:“很有才。若不是锦商,他就算考个进士也是不难的。他的诗词文章,曾被临湖州碧水书院的山长夸过的。”
织锦世家中,有皇商身份的,是可以参加科举的。这也是他们比一般商人高贵之处。然自古朝廷最顾忌官商勾结,皇商若要出仕,再想大规模经商盈利,会很艰难。这是有前例的:或者弃商入仕,或者一心经商,若贪心想两者兼而有之,必定不得好下场!
多少代挣扎选择下来,便成了眼下这格局。
听了夏流萤的话,女孩们愈加心动。
可是韩希夷不在此,大家便把目光投向和韩希夷齐名的方初,曾经的方少东,便发现:便是他断了手、被出族,依旧沉稳自信,如玉树临风;而他的弟弟方则,是个俊朗阳光的美少年。
女孩子们忍不住了,彼此窃窃私语。
夏流萤见了轻轻一笑,又看向清哑,反复打量她。
一时来到松柏院前岔路口,众人分开:
严未然陪夏流萤等人去前面,严氏带清哑姐妹回松柏院。
严氏之前听了方纹报信,已吩咐厨房烧热水、煮姜汤,等盼弟一到,先喝了姜汤驱寒,再沐浴、梳妆,有条不紊。
清哑向严氏道谢,感激她安排周全。
严氏笑道:“这有什么谢的。这是应该的。”
又低声叮嘱她:“刚才的事别再提了,当没这回事就好了。”
这是示意她别和周家纠缠,更不要多事解释。
清哑黑黝黝的眸子凝视着她,点点头。
严氏摸着她手,笑道:“你这孩子,真好!”
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概。
又吩咐了几句,才和方纹离开,由她姐妹说话。
盼弟热热地泡了个澡,又喝了姜汤,被细妹和小桔围着梳头,高云溪在旁帮忙,叽叽呱呱说笑。
清哑走过来,又问她,之前事是意外还是怎的。
盼弟说确是踩了石子儿失了脚,滑下池子。
“我会水的。是裙子缠着腿,摆不开,又重。”她委屈道。
她怕清哑怪她没用,就算掉水里去了,又不是千金大小姐,难道自己不能游上来?当着人,被一个男子抱上来,像什么样子!
清哑没责怪她,只说没事了,叫她别多想。
严氏来到前面书房,方家兄弟正和林姑妈表妹们喝茶呢。
看见她来,方初看着她,虽未说话,却目露询问。
严氏似未在意,对林姑妈道:“都好了。郭姑娘陪着她妹子呢。”
方初便垂眸,慢慢端起细白瓷茶盏,送到嘴边。
严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椅内,亲切道:“待会你不用去前面了,咱们娘儿几个就在这里吃。我已吩咐人到时送一桌酒菜来。今晚上也在这边歇。”她打定主意和儿子好好相聚几日。
说到这,忽想起什么,转向方则。
“郭姑娘惦记她侄儿侄女。也不知暮阳带他们跑哪去了。你去找找看,找到了拘他们回来。可别再出事了。”她吩咐小儿子。
“嗳!”方则答应一声,一弹就跳起来。
“我也去!”林亦明巴不得出去玩。
“我和弟弟一起去,转一圈再回来。”方初也道。
清哑她们在这里,他不好乱走;再者听说清哑担心侄子,他便想替她去看看,最好带回来,她就不用操心了。
这么一说,方纹和林亦明也要去了。
于是,表兄妹们五个人高高兴兴出了松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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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准时来了,朋友们看完就睡去吧,明天周一呢(*^__^*)(未完待续。)
第397章 威胁
三个小的在前面笑闹,林亦真和方初走在后面。
林亦真问方初:“大表哥这次不回家吗?”
方初侧首对她笑一笑,答:“我不方便回去。”
停了一会,又道:“父亲见了我生气。”
林亦真嗔道:“表哥好糊涂!父子间能有什么大仇?何况你们还是为的外人起争执。你以为二舅舅不牵挂你?就是面子上下不来罢了。”
方初稳稳地走着,安静地听着。
这些他当然知道,可那也回不去了。
林亦真也明白这点,心里一酸,又道:“哪天我们去表哥的清园看看。我很喜欢竹丝画呢。表哥说可好?”
方初道:“好。等我安排个日子,抽出空来就给你们透个信,叫人来接你们。”一面心里想,“她侄子好像叫郭勤。侄女叫巧儿。”然后又想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想得出神。
林亦真见他答的爽快,很喜悦。
又好奇地问:“大表哥很忙吗?”
方初目光闪了下,回道:“最近会比较忙。”
兄妹几个说着话,就出了松柏林。
忽听前面有尖叫声传来,是青嫩的童稚声。
方初忙道:“在假山那边!”
跟着又一阵喧哗哭叫声,还有人喊“郭勤!”
正是严暮阳的声音。
前面的方则就飞奔起来,方初还是陪着几位妹妹走,不过步伐快了许多。很快转过假山,震天哭声扑面而来。
前方坡地上,石榴树旁坐落两大怪石:一石中空。好像张大的蛤蟆嘴;另一石全身布满七七四十九个大小不等的孔洞,若刮风的日子,风吹过时,最小的孔洞会发出奇特声音,恍如洞箫声,名“箫石”。
此时,开满红艳艳的石榴花树下、箫石旁。围了一堆半大孩子,有男有女:郭勤、严暮阳、沈怀玉、梅如雪等人在内层,沈怀谨牵着巧儿、梅如霜、严暮雨等人站在外围。叽叽喳喳争吵不休。
丫鬟媳妇婆子们在旁劝解,早有人报信去了。
方初等人到近前,扒拉开小鬼头们,就见梅子陵坐在草地上嚎哭。严暮阳和梅如雪拉他起来。他也不肯起来,郭勤在旁撇嘴说“胆小鬼”,众小看他目光有畏惧,有不忿。
方则喝住他们,问起缘故。
严暮阳见他们来了,大喜,忙叫“表叔,表姑”。
扫一眼众小。凑近他们,压低声道:“是……”
他想遮丑。可是别人不干。
才说了一个字,就听郭勤大声道:“梅子陵背后下黑手,偷偷绊倒我妹妹,害她跌伤了。刚才他自己当着人承认了。”
严暮阳无奈闭嘴,因为这是事实。
他看向树下的巧儿,又疼又气。
疼的是她被梅子陵欺负;气的是梅子陵欺负她;还气她居然不告诉自己,显然不信任他,如今郭勤来了,为妹妹出气,闹成这个局面!
梅如雪扬脸看着黑健的小少年,想反驳“那是前天的事,表叔问刚才怎么回事”,然郭勤漫不经心扫过她,她不由退缩了。
不是她懦弱,而是觉得心虚理亏。
她哥哥不对在先,就算说出来眼前事,追究下去,还是一样会牵扯出那天哥哥欺负巧儿的事,更丢人,又何必说!
她犹豫退缩,妹妹梅如霜不乐意了。
她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
就算是她哥哥丢人也不行!
小姑娘怒声揭发道:“郭勤拿蛇咬哥哥!”
方初等人都看向郭勤,看他怎样解释。
方初用心打量清哑这个侄儿:一副满不在乎、皮皮的样儿,双眼却骨碌转,打量场中情形和众人反应,时刻准备应对。
就见他闲闲地笑道:“那小的蛇!又没毒的,不咬人。我跟他闹着玩的。我常和严暮阳一块玩。我昨天还和怀玉哥哥玩过。谁晓得他胆子这样小,吓得尿裤子,大呼小叫的,把干的坏事都抖出来了。这是做贼心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呀,千万不能干亏心事!”
说着,为了证明似的,手腕一翻,从袖中拽出一条小菜花蛇,三缠两绕就绕在手上,捏住蛇头,笑着往沈怀玉面前一扬。
沈怀玉强忍住恐惧,微微偏头,嫌弃地看着那蛇。
不忍着怎办?
郭勤这么说,他只能配合他。
经过这件事后,他决定和郭勤做朋友了。
不是怕他,而是觉得他够资格了。
方初微诧:虽然小少年在蛇面前强作镇定,以他的年龄来说,表现已经算不错了。看他相貌有沈寒秋的影子,加上和郭勤亲近,定是沈寒秋的儿子。有如此修养,可见沈家下了功夫教导的。
旁边的孩子却吓得齐齐倒退一步;扶着梅子陵的梅如雪更是面白如雪;方纹几个也失声叫起来,方纹一把抱住大哥胳膊,林亦明则躲向方则身后,也就林亦真镇定些,没动。
梅如霜哭了起来,叫道:“他欺负人!”
方初嘴抽抽,沉声道:“郭勤,别闹!”
梅子陵伏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他今日颜面扫地,尿裤子了!
想起那条吐着信子挨在腮边的蛇头,他就肝胆欲裂。
他也终于明白了:巧儿上次说告诉哥哥的话不是威胁他。巧儿的哥哥真的很厉害,没打他没骂他就让他承认了“罪行”,还恰好让严暮阳等人都听见了,再抵赖不了。
方初对方则使了眼色,令他去搀梅子陵起来。
又对围观的众孩童道:“都玩去,别围在这了。”
除了近亲的,不相干的孩子都轰然散开,却又舍不得离远,在附近玩耍,一边关注此事如何了局。
方初便低声问严暮阳事情经过。
虽然大概情形他已猜到,还想再问仔细些,这样才好处置,或者告诉双方长辈。不然,人家来严家贺喜,却受一肚子气,便是严家过失,严重的会得罪亲戚。
严暮阳就一五一十说起来。
原来,今日郭家兄妹到来,梅子陵听说郭勤是巧儿大哥,立即戒备。然郭勤仿佛对巧儿受伤内情一无所知,只顾玩闹,他便渐渐松懈了。众孩童来自各地各家,一旦相聚,天上地下无所不至,玩得疯了。
当他们来到两块大石边,女孩儿们也恰好来看石榴花。(未完待续。)
第398章 报复
顽童们争先恐后地往那蛤蟆嘴里爬。因蛤蟆嘴里一次只能容纳三个孩子,所以大家你上我下,此来彼往,络绎不绝。
梅子陵刚爬上去,郭勤不知打哪边也窜了上去。
梅子陵还不在意,谁知肩膀忽被摁住,一条扭曲狰狞的蛇头出现在他嘴边。
郭勤凑近他咬牙问:“是不是你害的巧儿?”
梅子陵恐惧到窒息,骤然失声,呆呆不语。
郭勤把手一送,蛇头擦着他脸颊溜过去,喝问:“说不说?”
梅子陵崩溃,魂魄俱飞,惨叫道:“我说!我说!”
严暮阳首先察觉不对,大喊:“郭勤!”
他以为郭勤欺负梅子陵。
这黑炭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深知他秉性。
今日是姑姑出嫁的大喜日子,爷爷交代他:身为严家长孙,要尽地主之责,接待好每一个客人,不能失了礼数,更不能胡闹。
郭勤不理会他,再逼问梅子陵:“是不是你害的巧儿?”
梅子陵哭喊:“是、是我……是我害的巧儿!”
他拼命挣扎,郭勤手一送,他就从蛤蟆嘴里掉下来,在草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一边跑一边喊“是我害的巧儿!是我害的巧儿!”这还不算,随着他腿脚颤动,裆下一路滴水,衣袍前面染上一片水渍。原来,他心神被夺,吓得小便**了。
郭勤跟着跳下来,追着他大声问:“你怎么害巧儿的?”
梅子陵见了他。如见鬼魅,抱头爬在地上嚎哭。
哭着还不忘招供:“我踩她裙子,她绊倒了……”
郭勤怒道:“你个王八蛋!不是东西!”
又向前逼近一步。
梅子陵以为他又要放蛇了。抱头疯狂躲闪,一边哭喊道:“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绕过我吧,我晓得错了……再不敢了……”
众孩童被这变故惊呆了。
严暮阳和梅如雪同时跑过来。
严暮阳已明白怎么回事了。
生气之余,又谨记自己的身份,要居中调停。
因此,他想先把梅子陵弄起来,大家坐下分说。再行处置。
他想的倒好,可梅子陵已经吓软了腿,既站不起来。也不敢站起来面对郭勤。任凭严暮阳和梅如雪如何拉他、拽他,他如同猪大肠一样——拎起来一长串、放下来一大滩,就是立不起来。
郭勤逼出了真相,却消停了。没再闹。站在一旁看着。
嘴里还说风凉话:“太胆小了。不就一条小蛇吗!”
说着,四下一扫,颇有几分顾盼自雄的味道。
另一个知情者陈斌生恐被他盯上了,悄没声往人后躲闪。
事情就是这样了。
严暮阳说完,又将前日巧儿摔倒的情形也说了一遍。只是,那天巧儿任谁问,都不肯说自己怎么摔倒的,就是对郭姑姑也一样。是梅子陵说看见她被石头绊倒了。她也点了头。据今日来看,竟是梅子陵故意害她绊倒。还不许她告诉人。
方初听完皱眉:这个梅子陵,真够可恶的!
若是小孩子淘气,不经意间弄伤了人,还有个说头;故意害人,还是害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子,这就不同了,绝不能姑息!
然看看被方则提溜到石榴树下的顽童,还在发抖呢。
又听双方仆妇口角:
跟梅家姐妹的婆子道:“虽然我们哥儿有不对的地方,也该告诉长辈来处置。郭小哥捉一条蛇来吓他,倘或咬伤了人呢?太无法无天了!瞧把各位小少爷吓的!”
宋妈妈闻言讥讽道:“你这话糊涂!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你们哥儿做错事应该的,在我们哥儿就十恶不赦了?叫我说,小少爷们在一块打打闹闹,都平常的很;倒是背后朝一个女孩儿下手,也太没个轻重了,也失了教养了!”
巧儿没有奶娘,沈寒梅便令宋妈妈跟来照顾。
方初沉声喝道:“都别说了!”
两边人都噤声,都看向他。
方初又看向巧儿:今日也穿了件跟郭盼弟类似的裙子,越显活泼可爱,乌溜溜的眼眸迎着他,刺眼的是两只小手都缠着纱布。
他暗想,她和郭姑娘真不像,鬼精精的,机灵多了。
他沉吟了一会,便走向郭勤。
他示意小少年跟自己走到一边。
“若我叫你先给梅子陵道歉,你肯吗?”他严肃问。
“凭什么?他先欺负妹妹的。”郭勤脖子一梗道。
“你这么聪明,想不出来?”方初眼神有些锐利。
郭勤听他夸自己聪明,有些愣神。
“这件事是梅子陵错在先。可你把他吓得胆都破了,再要得理不饶人,有理也变没理了。任人欺负固然太懦弱,然适当宽恕别人,则显示你的胸襟和气度。也免得严暮阳夹在中间难做。至于梅子陵,你已作出表率,他的长辈定会管教他的,会向郭家赔罪。”
他说话的口气,丝毫不像面对一个孩子。
郭勤眼珠骨碌转,似在思索。
好一会,他才点头,道:“好!我先道歉!”
说完,他便走向石榴树下的梅子陵。
方初淡淡一笑,想郭姑娘这个侄子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怕将来比郭大全还要厉害。
梅子陵见郭勤过去了,吓得一缩,本能又双手抱头。
郭勤心里鄙视,便不走近,在两尺开外停步,对他作揖道:“梅兄弟,对不住了。我不该用蛇吓你。”
梅子陵越加瑟缩,以为他又玩花招呢。
梅如雪小嘴微张,楞楞地看着郭勤。
梅如霜和严暮雨等人也都诧异。
连巧儿都诧异——勤哥哥什么时候这样听话起来?
郭勤见众人表情,又道:“梅子陵,咱们不打不相识。我跟严暮阳也是打了一场才好上的,不信你问严暮阳。你就别哭了。你也不是没好处的——男子汉大丈夫,多吓几回胆子就大了。”
梅子陵尚在惊惧中,除了点头,再不知应对。
方初见了皱眉。
严暮阳见黑炭头主动道歉,觉得是给自己面子,但他作为主人,又和梅子陵是姑表亲,更不能偏袒,何况这事是梅子陵错在先。
于是,他端起小脸对梅子陵道:“郭勤已经道歉了。子陵,你害巧儿绊倒,不对在先,你要向巧儿妹妹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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