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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水乡人家txt下载     水乡人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9章 哥哥(古溪清泉和氏璧加更)

    郭大贵家今天也热闹的很,因为沈寒梅的大嫂带着一双儿女——沈怀玉、沈怀谨来拜访小姑子,前者十二岁,后者十岁。

    沈家与郭家联姻后,织锦产业迅速壮大,沈寒秋不得不分神协助沈亿三。为长远计,他将长子沈怀玉、长女沈怀谨送来霞照,让他们跟随祖父身边学习,并协助经营,以便日后接手这块;至于他自己,则带着次子经营瓷器产业,但也密切关注织锦行业动静。

    见面本热闹,却因巧儿受伤转移了众人心神。

    清哑心里有事,将侄女交付给众人,匆匆忙自己的去了。

    吴氏生怕巧儿留下疤痕,因此不许她跑动,只在榻上靠坐,以免扯动伤处,不利于伤口恢复;又怕她小娃儿耐不住性子,命人拿了许多吃的玩的来哄她;又请沈怀玉和沈怀谨兄妹也在这屋里陪她玩。

    沈寒梅也慎重,一面吩咐厨房做利于伤口恢复的饮食,一面交代巧儿忌口:辛辣煎炸的东西是一定不能吃的了,一面又叫丫头拿上好的养颜膏来,只等伤口结痂夹壳掉了再涂抹,消除疤痕。

    巧儿敷衍着一干人,并不撒娇吵闹。

    等郭勤下学得知消息来看她时,趁人不备,她又是扯他衣襟,又是对他使眼色,表明有话同他说。

    郭勤见这样,忙借口将沈怀玉兄妹支开,好单独问妹妹。

    那沈怀玉早看出他兄妹神色有异,也不说破。自和妹妹避开。

    他兄妹一走开,巧儿又赶了银锁等人,才对郭勤郭俭嘴一瘪。忍了一天的委屈就倾泻出来,呜呜哭了。

    郭勤吓一跳,忙坐在榻边追问:“谁欺负的你?跟我说。”

    巧儿抽噎道:“是……是梅子陵。”

    郭勤问:“梅子陵是谁?”

    巧儿道:“严暮阳的表弟。”

    郭勤问:“你这伤都是他弄的?”

    那口气已经很不善了,眼珠子也瞪起来了。

    巧儿点头,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郭勤见往常伶俐精怪的妹妹露出这般小可怜模样,且两人平时冤家对头一般。这回她竟然选择把委屈告诉他,向他求助,顿时为兄的责任和护短的脾气爆发。怒不可遏。

    郭俭见一向神气活现的姐姐哭了,也跟着生气。

    他心里疑惑,问道:“姐姐怎不告诉小姑呢?”

    郭勤闻言叱道:“笨!跟小姑说有什么用!”

    郭家上下谁不知清哑性子,多说一个字都不容易。况且梅子陵下的暗招。又是小孩子,死不承认的话,她如何好意思揪住这事不放?所以巧儿不吭声再正确不过了,不然当场闹开肯定没结果,顶多梅子陵受几句谴责,还是不了了之。

    郭勤自己身为小孩子,最是深谙此中诀窍。

    巧儿赞赏地看了郭勤一眼,觉得兄妹所见略同。

    至于郭俭。跟哥哥姐姐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法沟通。

    她抽噎了下。道:“我都没告诉暮阳哥哥呢。”

    妹妹在严家被欺负,郭勤连严暮阳也怪上了,道:“那是他表弟,告诉他,他还能向着你说话?哼,梅子陵,小爷要是放过他,小爷就不叫郭勤,我跟他姓,改名叫梅勤!混账王八蛋,不要脸,没本事才欺负女娃子!背后下黑手,算什么男人……”

    发狠骂了一通,又严厉嘱咐郭俭不得泄露此事。

    又安慰巧儿:“你先养着,等我好好想一个法子治他。”

    巧儿乖乖地点头,看他的眼神十分崇拜依赖。

    郭勤心里一软,越发心疼:妹妹年纪虽然小,却是从来少吃亏的。从小到大,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很少在她面前占上风;去年严暮阳也没在她手上讨了好,今日却吃了这样大暗亏,难怪伤心。

    伤心的时候,就记起他这个大哥了。

    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是兄妹。

    于是柔声问:“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弄。”

    巧儿忙道:“我也不想吃什么。大哥哥,你快使劲想法子帮我出气。我想东西吃就叫银锁去告诉奶奶和三婶。”

    郭勤点头,这事确实要好好筹划。

    他虽然未学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但根据以往经验,若要捉弄一个人,必定要先知道他的喜好、性格、习惯,甚至家世背景等等,才好根据情形下手。

    他便问道:“你看那个梅子陵怎么样?”

    巧儿小嘴一撇,不屑道:“没出息!看见四脚蛇都怕,叫得跟鬼嚎一样。要是他敢当面欺负我,我肯定不叫他好过。他偷偷地下手,我……我没法子……严暮雨她们也都不喜欢我,还笑话我……”

    说着,她眼中又迅速聚满泪水,呜呜哭将起来。

    郭勤闻言,更添了一层气,恨得牙痒痒的。

    又心疼妹妹,哄道:“巧儿乖,别哭。等哥哥去会会他们!”

    小少年保护欲被彻底激发,像长辈一样百般哄劝巧儿。

    他在城里混了两年,大概也明白郭家新发家,与方家、严家、沈家等人家不能比。许多人心里瞧不起郭家,不过面上不说而已。亏得皇上封了姑姑织女,又为郭家建了牌坊,这才好些。

    因咬牙切齿道:“谁稀罕她们喜欢!又不是没人玩,沈家哥哥姐姐不是来我们家了么。严家好了不起吗?严暮阳还没敢瞧不起我呢,他表弟算什么东西!哼,有几个臭钱就兴得跟二五一样!再有钱,还能比得过沈家?再有钱,还不得巴着咱小姑?有本事严家不用郭家的技术,我就服他!”

    说着,掏出帕子帮巧儿擦眼泪。

    擦完又托着帕子放在她鼻子前头,道:“出劲。”

    巧儿便用力一呼气——

    呼哧一下,两条鼻涕钻了出来。

    郭勤捏住她鼻头用力挤,挤完对折,再横擦。

    擦干净了,将脏帕子扔到一旁。

    巧儿被他照顾,越发柔顺,再不像往日牙尖嘴利。

    郭俭又殷切地拿果子给姐姐吃。

    巧儿尽管并不想吃,却很给面子地接过去吃了。

    这一刻,兄妹几个十分相亲相爱。

    巧儿吃果子时,郭勤目光落在她缠裹着纱布的小手上,火气又腾升而起,心里把梅子陵祖宗八代挨个都咒了一遍,发誓要叫他不好过,一面紧急想主意。(未完待续。)

    ps:  晚安朋友们,洗白白睡吧(*^__^*)

第370章 激励

    忽问巧儿道:“你才说他怕四脚蛇?”

    巧儿点头道:“嗳。看见了吓得直跳。”

    她说着疑惑地看着郭勤。

    郭勤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巧儿眼睛一亮,道:“这个好!”

    郭勤道:“我还要好好布置。那天你还去吧?”

    巧儿歪头道:“怎么不去!去看大哥哥收拾他!”

    郭勤道:“嗯,你去,俭儿也去,咱们这样……”

    不大一会工夫,巧儿已经恢复笑容。

    郭勤这才去找沈怀玉兄妹,尽地主之谊。

    沈怀玉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虽待人彬彬有礼,但对郭家兄妹并不热络。然经暗中观察后,发现郭勤伶俐非常,极有主意,书也念得不错,郭巧亦聪慧可爱,郭俭乖顺有礼,加上爷爷曾暗中告诫他,要他与郭家兄妹好好相处,这才放开矜持,同他们玩开了。

    再说清哑,匆匆来到西坊研发小组工作室外,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门口一个丫头见了她忙蹲身道:“姑娘来了。”

    清哑点点头,脚下不停地走进屋去,细腰细妹紧随。

    屋里,几个女孩子正和郭盼弟大说大笑。

    原来是在西坊做工的郭氏族中姐妹来看望盼弟。

    为什么她们不留在绿湾村西坊呢?

    这是乡下人的小见识,觉得在城里能见世面,又兴许运气好。能碰到些机会,嫁个富家女婿也不一定。

    除了这些人,还有福儿也在。

    福儿才到郭家几天就被清哑看重。揽入研发小组。而清哑在城里乡下两头奔波,总会带两个研发小组的人在身边,随时研究讨论,相当于她助手的意思。以前她总带着冬儿和盼弟,这次因冬儿生产,加上她要锻炼福儿,所以才带了来。

    见她进来。众人停止说笑,忙都站了起来。

    福儿很是忐忑,一副偷懒被抓住的模样。脸红得厉害。

    倒是盼弟无所谓,迎上来道:“清哑姐姐回来了。”

    一面让座,清哑便坐下了。

    清哑便问:“说什么这样高兴?”

    盼弟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她们我去严家穿什么衣裳好。”

    清哑恍然:怪不得。穿着打扮永远是女孩子不老的话题。

    见她神色还好。族中姐妹胆子大了些,在盼弟领头下,纷纷问她去严家情形:严姑娘嫁妆如何,婚礼如何,来了哪些人等等。

    清哑哪里说得清,她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盼弟知她不爱说这些,主动道:“这也不用问。你们想想,严姑娘是严家女少东。嫁的又是当官人家,那排场肯定不得了。”

    一个族妹叹道:“到底有钱人家。女孩子也是从小培养的,所以嫁的好。我们一辈子也赶不上。清哑姐姐还能比得上。”

    清哑见姐妹们看她的目光满是羡慕,还有些自卑,又有些渴望,恨不得拥有她的能力和荣耀,心下不太认同。

    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她们的父母都曾千方百计把她们往她身边塞,希望能亲近她、受些熏陶,再通过她认识一些高门大户的闺秀或少年,以此来扭转改变命运,殊不知这根本没用,关键还在她们自己身上。

    她便认真道:“你们不比别人差。”

    众女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就都笑了。

    这话中听可不中用。

    清哑道:“只要一心一意做事,一样能做成功。”

    众人含笑听着,犹如听教导。

    这“姑且听之”的态度让清哑不耐,再次认真强调道:“一心一意,就一定能做出成绩。‘一心一意’,你们懂不懂?”

    众人见她如此慎重,都敛了笑,不知如何是好。

    盼弟忙笑道:“清哑姐姐,我们一定好好做……”

    清哑摇头,觉得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她想起“庖丁解牛”的典故。

    于是她便告诉众女这个典故:庖丁解牛,技近乎道。任何一行,只要坚持用心揣摩,便能摸索出其规律,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境界。

    众女听完,依旧茫然,不是很触动。

    清哑又举出一例:有个人学厨师,只学会了白案(面点类),师傅不肯教他红案。但是他并不泄气,数年用心钻研白案,终于取得极高成就,还获得了皇帝赞誉。

    当然,这个故事是她前世看的报道,事实是那个面点师获得了许多国家领导人的赞誉,终在这一行出人头地。

    她总结道:“我们天天织布,月月织布,年年织布,只要一心一意钻研,都有可能织出好布,都有可能成为织女!”

    她并非忽悠她们,黄道婆不就是大字不识的村妇吗!

    族姐妹们虽没受过精心培育,但郭家今时不同往日,为她们发展提供了平台和机会,只要她们肯用心,就一定能做出成绩来。

    福儿激动道:“姑娘,我明白了!”

    还有个小族妹郭翠莲,眼睛也是亮亮的。

    盼弟也悟出些门道来,嬉笑道:“清哑姐姐,反正我们天天织,年年织,总有一天像你一样织出新样子,对不对?”

    清哑点头道:“光闷头织也不行,要一边织一边想,怎么才能织得更好。要是什么都不想,织一辈子也不会长进。”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此圣人之言。

    福儿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清哑觉得福儿是继冬儿之后又一棵好苗子;盼弟其实很聪慧,要不然她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了,但盼弟天真又贪玩,定不下心来,故此比别人不显进步;其余几个族妹虽然不是很灵慧,也因为清哑那句“都有可能成为织女”而受鼓舞,自信不少;只有一两个心性愚顽的很不以为然,觉得清哑净说现成好听话,其实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就是区别:一样教导,各人资质和心性不同,领悟也不同。

    说笑几句,清哑留饭,族姐妹们忙谢辞,说待会就要上工了。她才罢了。送走众人后,叫上盼弟和福儿,又叫了两个针线上的并一个绣女,昼夜忙将起来。

    再说酒馆内,方初目光追随郭家马车转过街角,久久不动。

    他不知自己难舍之情,神魂都被马车带走了。

    好一会,身后黑风低声问道:“少爷,去舅老爷家吗?”(未完待续。)

第371章 出手

    方初沉默半天,也无个回话。

    他本是要去严家的,谁知碰见郭家马车,欣喜之余又想起外面流言,恐见面清哑尴尬,便裹足不前了。后来又见他母亲马车也进去了,他虽想念她,更怕她见到自己如今模样难过,因此生出近乡情怯的恐惧来。如此瞻前顾后,便始终未迈入严家园门。

    这时见问,他踌躇半响,终道:“不去了。”

    黑风便道:“周管事刚送信来了。”

    方初忙问道:“说什么?”

    他目光凝聚,恢复敏锐。

    黑风道:“总共盘下来十五家作坊了。这是霞照城里的。别处的消息还没来。”

    方初问道:“周管事呢?”

    黑风道:“现在南城青石巷接手一家坊子。”

    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银子没了。”

    方初又沉默下来,然神色并不见焦急。

    任何一行,既有口碑出众的行首,也有艰难谋生的行尾,丝织业也一样:十大锦商之外,湖州和临湖州小作坊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些作坊或是三五亲友合作,只有几台机子;或是单家独户操作。所出织锦虽比不上大锦商的鲜亮,自有相应商家和客户购买。

    然世道艰辛,每日每月,都有作坊关闭,或被吞并。

    又无声无息间,有作坊忽然建立,甚至兴起。如郭家。

    方初眼下就在倾其力量收购这类小作坊。

    他站起身,沉声道:“走。去看看。”

    主仆两个结了账,出酒馆侧门,顺小巷往河边走去。

    那里。有一艘乌篷船在等候。

    酒馆掌柜满脸堆笑地站在门边恭送,暗想这位爷在这耗了半天,也没见干什么,也没见吃什么,临走倒赏了他五两银子,真大方。摇摇头,猜想他是出门闲逛的贵公子。到外面消磨春光的,反正他得了好处就是了,于是回去不提。

    方初主仆乘坐乌篷船。半个时辰后,在城南一处石阶边靠岸。拴了船,和黑风上岸,从后院进入一间厅堂。

    就听前面传来说话声。其中正有周管事。

    他也不出去。走到窗口往外看。

    只见外面是天井,有男男女女从各房往前门搬运货物,另有个十二三岁的皮小子站在院中和周管事不知说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子,以及一个猴头猴脑的中年人。

    就听那小子道:“大爷,我姐姐的织锦手艺在这一块可是最好的。不信问这位高爷,他最清楚。”

    他满怀信心地转向中年人,希望他帮着说句公道话。

    那高爷斜眼冷笑道:“好!十分好!比那郭织女手艺还好!可惜的很。这位周爷不雇人,人家只买人。刚才都说过了。也就你牛二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一遍又一遍地求。你既不肯卖姐姐,还是守着她,等她在织锦大会上拔头筹帮你争脸面吧。说不定运气好,也能被皇上封个‘织女’呢。那你牛二子可不就牛气冲天了!”

    他口气不无埋怨,倒像和牛二子有仇。

    上房有个搬东西的少女跑过来,急促道:“二子,别说了!”

    她大概就是二子姐姐,被高爷暗损,又羞愧又尴尬,

    牛二子傲然道:“那是,我姐就比不上织女,比旁人也不差。”

    牛姑娘拦他不住,羞得满面通红。

    任他吹得厉害,周管事也没动心,歉意道:“小兄弟,对不住,我们不雇女工。”之前他就解释清楚了,奈何这二子歪缠不放。

    牛姑娘也知弟弟脾性,深深地低下头。

    牛二子并不泄气,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大爷看我呢——”他把小胸脯挺了挺,显示风采——“我要的工钱不高,帮着跑跑腿、打个杂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霞照城大街小巷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城外十里八乡我也门儿清……”

    周管事依然摇头,道:“对不住,我们不雇人。”

    牛二子见他滴水不漏,说不通,又转向高爷。

    他商议道:“高爷,横竖你也不做这买卖了,你那几台破织机人家也不要,你搬走还费工钱,不如卖给我,省了你老好些事呢。”

    高爷瞪眼骂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雁过拔毛?做梦呢!我就是把织机劈了当柴烧,也不卖给你。——你能给我几个铜板?还不是骗我白送!”

    牛二子忙道:“你看看,你老还是这副臭脾气,损人不利己,何必呢!要改改了。早要肯听我的主意,这坊子也不得卖了。如今卖都卖了,还死撑着干嘛?我又不是让你老白送,咱们来估个价……”

    一面说,一面扯住他袖子往西厢房里拽。

    高爷如被踩了痛脚般,骂道:“屁!你小子能有什么主意……”

    拉拉扯扯、不情不愿地和牛二子进了西厢。

    方初就听见西厢传来牛二子声音,什么“这台机子快散架了”、“这台机脚踏坏了”等等,夹着高爷“胡说”“瞎了眼”等语,争吵不休。

    他听了一会,示意黑风叫周管事来问话。

    周管事进来,将买作坊的经过简单回了。

    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接手这宅子,以及少量生丝和平纹绸、锦等存货,还有两个织工,如牛姑娘这种聘用的则不在其列。

    方初略问了几句牛二子的情况,便命唤他来见。

    周管事诧异,还是依照他话去叫了人。

    牛二子很快来了,他姐姐想是不放心,也带着两个弟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迟疑地看着方初,不知他找弟弟何事。

    牛二子又和高爷谈崩了,然他面上毫无颓丧之色。见了方初,顿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爷目光沉凝,气度俨然,真好一表人物。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少年般,磨不开眼睛。

    方初不言不动,任他打量,也打量他。

    牛二子对方初的评价:这是一个有能力的金主!

    方初对牛二子的评价:这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小泼皮!

    双方评价完毕,方初先发话,问道:“你能告诉我,买那些破织机做什么?若说得有道理,我就助你买下来。”

    他听周管事说这家的织机破旧不堪,早要淘汰了,不然他们就接受了,奇怪牛二子会要。(未完待续。)

第372章 泼皮

    牛二子连个顿也没打,就回道:“我买下来,修修补补,弄好了,再租给人,按月按天收租,我只要不时上门修就成了。——我会修的。”

    方初疑惑道:“有人租?”

    牛二子忙道:“有人租。一天收两个铜板,便宜。有些人家置办不起,还有的人家出来讨生活,连房子也租来的,他就费事买织机了,先租一台用,等挣够了银子再置办。”

    方初问道:“那你怎么没谈成?”

    牛二子不满道:“是高爷忒不好说话了。”

    方初便问:“你出的什么价?”

    牛二子道:“我出的价他也能接受,可我眼下没钱给。”

    方初又问:“你打算欠账?”

    牛二子道:“也不是欠账,转头就能还他。”

    方初问道:“要多长时候?”

    牛二子见他不弄清楚不罢休的模样,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眼下手头有点紧,要他缓个三五天。等我把这些织机修好租出去了,收了钱就给他。就差也差不了几天。”

    方初点头道:“也就是说你一文钱没有。”

    ——却说得天花乱坠。

    他姐姐再次羞愧低头。

    牛二子嘿嘿笑,说“横竖我又不会欠他钱,管我怎么做。”

    方初点头道:“那倒是。”

    口气不无欣赏,绝无嘲笑之意。

    因对周管事吩咐道:“你去跟那高爷说说,添点钱。我们连这织机一把兜了。”又问牛二子,“刚才你跟他谈的什么价?告诉周管事。”

    这是要替牛二子做成这件事了。

    牛姑娘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方初。

    牛二子大喜,忙去跟周管事交代。

    方初道:“有什么话你只告诉他。由他去跟人家谈,回头你搬织机走就是了。眼下我还有话问你。”

    牛二子急忙答应,又赔笑道:“公子爷,小的还有个小请求:这织机在这放几天可行?等我联系好了人家就来搬,一准不耽误事。”

    方初盯着他问:“你没地方放?”

    牛二子尴尬道:“小人姐弟几个租了个窝棚,太小……”

    方初一直淡然的神情终于崩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这小子什么都没有,却把大气吹上天,不愧姓牛;一面又把目光转向牛姑娘。暗想他还领着这么一个花容月貌、娇滴滴的姐姐,还有两个幼弟,居然在这霞照城混下来了,还保全了自由身。真乃奇迹!

    牛二子见他不说话。只顾盯着姐姐瞧,心下狐疑:莫非这公子爷不是看中他是个可造之材,而是见姐姐长得好看,才帮他的?

    这想法让他很受打击,纠结要不要接受帮助。

    忽然他瞥见方初左手,顿时僵住身子。

    那牛姑娘受不住方初目光,羞羞怯怯,垂眸低首。

    方初醒神。遂将目光转向她身边两孩子身上。

    牛二子不等问就主动道:“这是我弟弟。大弟牛三子,今年十岁。小弟牛四子。今年八岁。这是我姐姐,原来就在这作坊做事的,织锦手艺……”

    方初微笑打断他,揶揄道:“知道,织锦手艺很好。”

    ——能跟郭织女比呢。

    牛二子见方初不大相信的模样,急道:“我可没吹。我姐姐织锦是真的好,要不然这坊子也不能关门了。”

    “二子!”

    牛姑娘似觉不妥,急阻他说下去。

    方初听二子话内有因,看向牛姑娘。

    牛姑娘触及他深邃莫名的目光,心儿突突跳,脸红得滴血,双手扭在一起,不安极了,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方初又转向牛二子,问道:“这是为何?”

    牛二子道:“周记看上了我姐姐手艺,想要聘她过去。我不答应,他们就明里暗里挤兑高爷这坊子,两个月不到就挤垮了。可笑高爷还不知怎么回事呢,生意不好,就整天想法子扣我姐她们工钱。”

    方初问道:“你为何不让她去周记?想必他们出的工钱也高。”

    周记是一家二流锦商,虽不突出,但经营一直很稳当。

    对于这样的同行,方初当然会留心。

    经关注后发现:周记始终不突出也不落后,数次被人排挤也都安然无恙,很经得起磋磨,然周家又没什么突出人才,真奇怪的很。

    牛二子道:“他们出的工钱是高,可不是聘,他们要我姐姐卖身。那周少爷想霸占我姐姐。我能上当?”

    方初又问:“现在坊子关了,周记就没找你们麻烦?”

    牛二子道:“怎么没找!我跟他们说,我姐跟郭织女了。”

    方初目光一冷,“你借用郭姑娘名头?”

    牛二子点头道:“不然怎办!周记可厉害的很,虽比不上十大锦商有名气,其实很有财势,背后有大靠山的——”说着回头朝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方初道——“就是夏织造。他家有个庄子,叫周庄,外面看着平常,里面修得不知多好,比霞照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园子还美……”

    方初身子陡然绷紧,打断他问道:“哪个周庄?”

    牛二子道:“就在……离霞照有几十里的乡下。”

    方初又问:“离五桥村多远?”

    牛二子忙道:“离五桥村有十几里。”

    方初又问:“你去过?”

    牛二子道:“去过。我听他家管事说话漏出来的,我就去找,才发现的。那里修得那么好,可是奇怪的很,周家祖宅不在那。想是周老爷和周少爷养外室。常往那搬送东西呢。”

    黑风神色异常,似想插话,只是方初不开口,他也不好开口。

    方初却没有再问,而是静静沉思。

    好一会,他才又问道:“你借用郭姑娘名头,周家就罢手了?”

    牛二子点头,道:“嗳。他们不敢得罪郭家。”

    方初沉脸道:“你这是移祸江东!你姐又没去郭家。”

    牛二子忙道:“我姐是想去郭家的,可他们最近不招人。再说当初我姐可是受郭姑娘指点过手艺的,也算是她弟子了。”

    方初疑惑道:“你姐跟郭姑娘学过?”

    牛二子自豪道:“学过半天。”

    便将郭家当街教人织布时,她姐遇见清哑、然后请教一事说了。

    方初竭力容忍,才没朝他瞪眼——

    要照他这么说,郭织女岂不弟子满天下了!(未完待续。)

第373章 身价

    牛二子见他面色不对,忙道:“公子爷可别小看这半天。公子也是做这行的,不妨想想:要是个笨的,就是天天请名师指点也没用;像我姐这样的,本来就会织,那是一点就通。她听郭织女讲了些道理,回来后就越织越好呢。我们家很感激郭姑娘的。”

    方初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不想同他理论了。

    他转而又问:“你有什么本领依仗,坚持不肯卖身?我的意思是:一般人家用人,须得将对方卖身契攥在手上,才好委派事务。若是雇来的,就用得没那么放心了。”

    牛二子仿佛预知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到了,激动道:“公子爷,我也不是不肯卖身,我是没碰上值得我卖身的主子。要是遇见像公子爷这样的,我就肯卖了。不过我姐姐不能卖。我就这一个姐姐,希望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我两个弟弟……”

    他看向弟弟,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不等他做出决定,方初就道:“好!就冲你这样顾全手足,足见是个有情义的。我便用你!你姐弟就不用卖身了,我自有安排。”

    牛姑娘猛然抬眼,看着他痴了。

    她心里盘旋一个念头:他为什么看中二子?

    牛二子大喜,当即跪下磕头,道:“牛二子今后一定跟随方少爷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黑风叱道:“哪听来的这些话?说的什么!”

    牛二子一本正经地回道:“茶馆里听书听来的,也是小人真心话。”

    黑风见他正经样。倒不知如何说好了。

    方初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嘴里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暗赞他观察细致、反应敏锐。

    果然牛二子赔笑道:“小人瞧见公子爷那手猜的。”

    黑风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初却没生气。继续问:“你既知我是谁,当知我已经被方家赶出来了,再不是什么大少爷了。你还愿意跟我?”

    牛二子挺直上身,昂然道:“当然!公子的名头小的早几年就听说过。锦绣五少东,谁不知道!小的相信,就算公子单枪匹马,也能闯出一番事业。眼下公子未发家时我跟了公子。那才好呢,那才显真心呢。”

    方初又问:“你不觉我背信弃义、人品有瑕?”

    牛二子摇头,正色道:“谁会为了退亲把手给剁了呢!”

    既然剁了。想必是忍无可忍了。

    方初深深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牛二子又斟酌言辞,小心道:“其实,公子别听外面传的乱。都是没事闲扯玩的。究竟怎么样。谁不知道!小的不认识谢大姑娘,说不好她是什么样人;但郭家做的事大家看在眼里,那可是好人家。郭姑娘去年被诬陷杀人,我是不信的。结果怎么样?果然不是她杀的。”

    他想,谢家抢了郭家女婿,又几次三番害人家,这点事霞照城谁不清楚?这是谢大姑娘斗不过郭姑娘,不然。郭家早没了。

    他很有眼色,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

    方初也没再问。正好周管事走进来,便吩咐他写卖身契。

    一刻钟后,牛二子便以十五两的价格卖身给方初了。

    方初索性叫他把窝棚退了,带姐弟们搬来这里住,说这院落他将来有用,眼下就当看房护院了,他姐弟俱都欢喜。

    二子出去安排,碰见高爷,搬完了东西正要走呢,忍不住得意,于是摇晃着身子向他显摆道:“高爷,你老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肯用我。瞧人家这眼光,一来就瞧上我了。这不用我了!”

    高爷嗤笑一声,瞟了他姐一眼,道:“看上你?看上你姐吧!”

    牛姑娘羞得无地自容,红了眼睛。

    牛二子跳脚道:“胡说!哼,你等着,将来有你后悔的日子!”

    高爷败了家,心情不好,懒得同他多说,自带人走了。

    牛二子的窝棚就在不远处,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姐弟几个回去,一会就拎了几个包袱转来了。

    他姐姐收拾屋子,他便来问新主子,可有什么差事。

    方初刚才已将余事交代了周管事,遂起身道:“跟我走。”

    牛姑娘赶来,站在门口。

    “二子,你……你好好的。”

    她颤声嘱咐了一句,不敢看方初。

    “姐,你放心吧。”

    牛二子如今精神抖擞,比先前又不同。

    方初扫了牛姑娘一眼,脚下不停,大步向后走去。

    他带着黑风和牛二子,来到城中的汇通钱庄。

    汇通钱庄的掌柜姓熊,以前常和锦商们打交道的,自然认识方初。听说他求见,忙出来热情地招呼,并不因为他被出族而冷淡。

    将他主仆让进内室坐了,命人上茶。

    熊掌柜呵呵笑问:“方少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方初随口道:“借钱!”

    熊掌柜一愣,很快恢复平常,问:“借多少?”

    方初道:“五十万两。”

    熊掌柜脸皮抖了抖,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心下转了几转,好几种说辞涌到嘴边,急切间不知选哪种。因为,似方初这样的客人,就算拒绝,那也是不能直接说的。

    仔细思量后,他赔笑道:“方少爷也知道我们的规矩,不妨把话说清楚些,便是我不能作主,自会回禀东家定夺。”

    平白无故的,谁肯借五十万?

    方初道:“用我的清园抵押,借五十万两。”

    熊掌柜道:“方少爷当初从郭家手上拍买竹丝画稿时,就花了三万;经过这几年经营,已经小有所成。若说抵押十万两,那在下马上给办;五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些?”

    若是原来的方大少,背后有方家,自然不成问题。

    但如今的方大少,却只有清园。

    黑风和牛二子分别站在方初左右。

    黑风恶狠狠地瞪着熊掌柜,恨他狗眼看人低。

    牛二子则聚精会神地关注方初和熊掌柜谈判。

    方初直视熊掌柜,道:“五十万两,借三个月!若是到期不还,我方初连同名下所有产业一同抵债。你说,我方初值不值这个价?”

    押上了终身,这真是疯了!

    可这就是方大少行事风格:果决!

    熊掌柜干咽了下口水,强笑道:“值,当然值!”

    他无意识地用袖子去擦额头,借机思索如何回应。

    最终他颓然觉得:这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这条件看似荒谬,他却知道东家未必不会答应。

    因为方大少身价真值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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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气魄

    这一辈子绝对不止挣五十万两。

    可是,他一个掌柜却不敢拿主意。

    他便站起来,向方初赔笑道:“这事在下不能做主。方少爷请等等,在下去请东家来,他今天正好来了钱庄。”

    方初点点头,道:“熊掌柜请便。”

    于是熊掌柜往后面去了。

    不过一会工夫,他就随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转来。

    方初认出来人是汇通钱庄的杜岳恒老爷。

    杜老爷一进门就抱拳呵呵大笑:“方贤弟,好久不见!”

    方初站起身,微笑道:“杜老哥越来越有福相了。”

    杜老爷道:“你说我胖了?”

    方初道:“胖了不好?心宽才会体胖。”

    杜老爷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茶几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了,道:“天天犯愁,哪里心宽!”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很快便切入正题。

    杜老爷侧身伏在茶几上,恳切地问方初:“贤弟来意我已尽知——只借五十万两?要不干脆借一百万?”

    牛二子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怪物一样看杜老爷。

    方初神色不变,轻笑道:“杜老哥真会说笑。莫非真的想要小弟以身抵债,把这辈子都卖给老哥不成?”

    杜老爷摆手道:“不是。我这不是想着,老弟既然用身家押银子,想必有急用。生意场上瞬息万变,若银子不够。把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我们钱庄和银号,为的就是给商家提供这个方便。该伸手帮忙的时候不伸手。又想白白赚银子,怎么成呢?”

    方初抱拳道:“小弟如此境况,杜老哥还肯信任,谢过了。”

    杜老爷道:“谢什么,这不都是你素日信誉好。”

    说着,吩咐熊掌柜去为方初办理抵押手续。

    方初转头对牛二子道:“去吧。清园的房地契在黑风那。”

    牛二子愕然道:“少爷让小的办?”

    方初反问道:“你办不了?”

    牛二子心一颤,忙道:“办得了!办得了!”

    幸亏他还识得几个字。不然可就撑不住了。

    因转身对熊掌柜堆上笑脸,道:“劳烦熊掌柜了。”

    熊掌柜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哪知他是方初今天才买来的。还只当他跟了方初多少年,是他调教出来的亲信呢,忙道:“牛管事请!”

    将他和黑风让向隔壁屋内。

    黑风在后瞧着新鲜出笼的牛管事,神气活现跟小大爷一样昂首挺胸。又是鄙夷。又不禁佩服。——是佩服他家大少爷的眼光,可不是佩服牛二子。

    待他们走后,杜老爷和方初闲话商场。

    杜老爷道:“刚才叫你借一百万也不是玩笑话。贤弟需用多少银子,总要先告诉老哥一声,我好准备,免得到时不够。”

    方初心中一动,问:“有人大笔提银?”

    杜老爷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就是嘱咐一声。若是动用几万十几万。钱庄都能应对;若是动辄五十万两、上百万两,又不巧的赶上几家同时进行。我们如何应付的来!”

    听了这话,方初心下已经有数了。

    他没有再追问,问了杜老爷也不会告诉他。

    不随意透露客户的银钱动向,这是钱庄的规矩。

    他便道:“杜老哥说的,小弟记下了。”

    杜老爷又低叹道:“这一年来,我是艰难的很。你知道,钱庄除了自家本钱外,靠的是客户存银,这流水才能活起来。从王家进驻霞照以来,汇通钱庄银根就吃紧了,存银足少了三四成不止。所以我叫你用钱提前说,我好从别处调集过来。”

    王家就是卫昭的岳父家,去年在霞照开了兴隆银号。

    王家分一杯羹,杜家的钱庄自然受影响。

    方初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问:“王家竟这样厉害?”

    杜家的汇通钱庄可是老字号了。

    杜老爷低声道:“若论王家,也是近年才兴旺起来的。十几年前,王家还在岷州,只是一家小钱庄。当时,王家同卫家并不交厚……”

    听见王家和卫家同出岷州,方初不由高度关注。

    卫家几年前可是经历了大动荡,才被卫昭掌权的。

    其中内情,扑朔迷离。

    “王家现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才七岁,女儿就是与卫大少爷定亲的王姑娘了。本来王老爷还有一个长子,十年前夭折了……”

    方初听着杜老爷缓缓述说,心头隐有亮光划过。

    因见杜老爷神色确实沉重,想了想,道:“别的忙小弟也帮不上,史大爷那里,倒是能说服他来汇通开个户头。”

    杜老爷大喜,站起来郑重道谢。

    史舵乃海商中的头一个,影响不可估量。

    杜老爷感激自不必说,态度殷切比先更不同。

    方初从汇通钱庄出来,依然坐船离开。

    接下来他去了一家隐蔽的茶楼,约见史舵之子史进。

    他告诉史进,近期要拆借五十万两银子用。

    这件事史进早得了父亲明示,急忙答应。

    方初又让把银子分别转到汇通钱庄和几家小钱庄,以便支取。

    全安排妥后,两人一起吃了晚饭,方才散去。

    方初在小石桥有一处幽僻宅院,他近日就住在那里。

    临去前,他将其中五万两银票支取凭证交给牛二子。

    牛二子哆嗦着不敢接。

    方初道:“怎么,我敢给,你还不敢要?”

    牛二子才急忙接了过去。

    方初这才交代他:“自今日起,你便如周管事一般,在城里收购经营不善的小作坊。不是随便买的,需有可取之处,比如……再有,你留心那周记,如此这般……”

    牛二子不住点头答应。

    交代已毕,方初又道:“这是五万两,若经办顺利,完了再领十万。当然,你也可以拿着这五万两带着姐姐弟弟跑了,从此就一辈子不愁吃喝了。反正我也不会叫人看着你。怎么花也全凭你。”

    牛二子立即对天发誓道:“少爷,小的要有外心,不得好死!小的虽然眼下穷苦,也不是没出息的。这五万两小的还看不上呢。小的还指望将来跟着少爷,能经手十万、五十万、上百万的银子呢。”

    他被方初气魄感染,也雄心万丈。(未完待续。)

第375章 礼物

    黑风听得心抽抽,心想这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方初揶揄道:“你真不愧姓牛!”

    也没多嘱咐他,竟然就信了他了。

    他云淡风轻无事人一样,牛二子却紧张极了。方初顺路送他回到今日刚买的青石巷那处宅院,自和黑风回去了。牛二子一夜没好生睡得,次日一早便赶去小石桥,求见方初。

    他将三张卖身契交给方初,是他姐姐弟弟的。

    “少爷,小的一家从此就跟着少爷了,求少爷照应。”

    他跪在方初面前表忠心。

    方初看也没看那几张卖身契,道:“既这样,等你姐姐出嫁时,我会把卖身契还她。你两个弟弟将来也是。”

    牛二子大喜,十分拍了一番马屁。

    至此,他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又向方初要了几个人,才去办事去了。

    待他走后,黑风问道:“少爷,不派人跟着他?”

    方初道:“叫个人跟去保护他,其他不用管。”

    黑风道:“是。”

    方初沉吟一会,又道:“你增派两人去查周庄。不用大人,就从清园挑两个机灵善游水的孩子去做这事。这样才不显眼。”

    黑风道:“是。”

    又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吩咐了,才出去安排。

    这里,方初想了想,明日就是严未央出嫁日子。

    他心头有些莫名期待,雀跃的很。

    “先把给爹娘和则儿纹儿的礼物送去。”

    他想。忙起身清理检查带来的礼物。

    也没什么好检查的,方家和严家豪富,他无需费心送金银财帛。只需送适合亲人的礼品,尽到心意即可。

    清点一遍后,他将三个古朴的小木箱搬到桌上,在桌边坐下,对着它们,目露迟疑之色。

    这才是他清点礼品的目的。

    箱子里装的是楠木梳妆盒。

    这可不是普通的梳妆盒,乃是炎威帝最宠爱的靖安公主的驸马爷、白虎王之弟、靖国公林春遗留的作品。林春身兼雕刻和木工技艺。所出作品件件璀璨,大到床榻和屏风,小到木质手串和发钗。无不巧夺天工,蕴含艺术魅力。

    方家就收藏了一架他雕刻的紫檀插屏。

    方初当日只得了一个梳妆盒,心里自然是要送给妹妹方纹的。可是,抚摸那纹理细腻的梳妆盒。他眼前浮现清哑的面容。

    他就想。表妹要成亲了,该想法子为她也弄一个。

    他便对靖国公府来人提出再求两个梳妆盒。

    来人狮子大开口,要十幅竹丝画交换,还是由他们提供图画原稿,再由清园这边设计编制竹丝画,货期将来再定。

    方初一口应承,眼都没眨一下。

    他想:“竹丝画再稀罕,清园的篾匠可以制出来;而靖国公遗留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可复制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价的。”

    也不知怎的,他不仅如愿以偿求来两个楠木梳妆盒,每个盒中还附送一串楠木手串和一支楠木发钗,连先前那盒子也补了一份。

    他感觉到靖国公府的善意,只想不通理由。

    他无暇多琢磨,就带着东西来霞照了。

    眼下,他踌躇的是如何把这妆盒送到清哑手上。

    思之再三,他还是决定通过严未央。

    因为方纹和清哑关系不及严未央和清哑的关系亲厚。

    晌午时分,圆儿过来了。

    方初便命他去给方家和严家送礼。

    他自己不回去,回去了方瀚海也不会让进门的,不如等明日去严家再和母亲弟妹相见罢了。

    待圆儿走后,他心神不定起来。

    表妹能不能领会他的心意呢?

    千万别出差错才好。

    他并不想出差错,所以特别交代了圆儿。

    圆儿先到严家,奉上礼品外,又求见严未央。

    见面,他对严未央道:“表姑娘,少爷特地费心弄了两个梳妆盒,为的是让表姑娘多余一个,好送给‘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严未央验看了盒子,恍然明白,会心一笑。

    这样难求的东西,若非事先打招呼,恐怕就算她有心,也送不到清哑手上。想要的人多呢,比如她嫂子,她侄女,就不提堂妹她们了。

    她命墨玉把梳妆盒收起一个,对圆儿笑道:“回去告诉表哥,说我谢谢他。少不得借花献佛,送给郭姑娘一个。——我们最要好的。”

    圆儿见目的达到,笑嘻嘻地告辞了。

    随后,他又去了方家。

    方瀚海正在严氏屋里,和林夫人说话呢,方纹和林亦真姐妹也在,只方则去了严家帮忙,圆儿便被叫进去回话。

    圆儿进去,也不敢抬头看人,只跪下磕头。

    就听严氏问道:“大少爷身子好不好?怎么没来?”

    圆儿这才抬头,不料正撞见方瀚海深沉的目光,吓一跳,急忙堆出笑脸,道:“大少爷要来的,又不敢来,怕惹老爷太太生气。他就想等明天去舅老爷家再拜见二老。当着许多人,老爷就不好骂他了。”

    方瀚海脸皮抖了抖,骂道:“油嘴滑舌的东西!”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大儿子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不愿回家是真,却未必会为了躲避责骂故意等人多的时候再见面,若是小儿子方则这么做还差不多,定是这小子自己编的鬼话。

    他本就尴尬,不准备开口,任由妻子问话的,谁知被圆儿点名,意思说方初不敢回来都是因为他,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他也由不得恼羞成怒,就把气撒在他身上了。

    严氏急忙道:“想来他也忙,没工夫。他身子骨怎样?”

    有林夫人和小辈在场,她不想和老爷争执。

    林夫人也忙问:“是呢,你家少爷身体可好?”

    想想这段日子妻子的煎熬,方瀚海没言语了,低头喝茶。

    圆儿正不知哪说错了挨骂,听见问身体,赶紧道:“少爷身子骨好的很,吃饭也香,睡觉也沉,做事也忙,起早贪黑没个空闲……”

    他意思是方初过得很充实,然严氏听得心都揪紧了。

    幸好方纹兴致勃勃道:“大哥从哪弄来的梳妆盒?你告诉他,我好喜欢呢。谢谢他。就一个吗?表姐也问呢。”

    林亦真和林亦明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圆儿。(未完待续。)

第376章 布局

    圆儿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止一个,还……还送了一个给严姑娘做贺礼。姑娘,这梳妆盒是靖国公的雕刻,大少爷费了好大精神才弄来……弄来的。姑娘可别跟人显摆,再要大少爷可弄不来了。”

    他本想说“弄来两个”,急忙又缩了回去,不敢撒谎。

    他心里直打鼓,觉得这事实在不好回禀:大少爷明明弄了三个盒子,严姑娘就罢了,送她一个做成亲贺仪应该的,剩下一个转给了郭姑娘,还不能明说,这里又冒出来两位表姑娘……

    圆儿代大少爷头疼,若是林姑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方纹高兴极了,又歉意地对林亦真道:“表姐……”

    她本来是想要两个送给表姐的,谁知这样难得,就没法了。

    林亦真打趣道:“表妹别怕,我们不会抢你的。”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严氏问:“这妆盒从哪得来的?”

    圆儿含糊道:“和靖国公府交换来的。”

    严氏听了一喜,却没有再问。

    不是随便什么人拿个珍宝就能跟靖国公府换他祖上遗留的雕刻的,儿子能有这个机缘,总是好事,她听了当然舒心。

    又问了几句,方瀚海起身走了。

    待他离开,严氏便叫圆儿到近前坐下,细细问他方初境况。

    圆儿一一回了,比先更加详尽。

    忽然林亦明道:“二舅母,不如我们和纹儿妹妹现在去看大表哥?”

    方纹眼睛一亮。兴奋道:“好!我们去看大哥,晚上让大哥带我们在外面酒楼吃饭。娘,让我们去嘛!”

    林亦真没说话。却是目光闪闪,面露期盼。

    严氏正要答应,忽见圆儿神色焦急,便道:“还是等明天见过你大哥再说吧。这么贸贸然不打招呼上门,他忙的很,不比你们。再说明天要赶早去你舅舅家,今儿就别折腾了。”

    方纹等人只得作罢。

    圆儿大大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担心别的。总要让大少爷有个准备不是。

    从方家回来,他将经过告诉方初。

    “姑妈回来了?”方初果然觉得意外。

    “是。还有两位表姑娘。当时就问梳妆盒呢。”圆儿道。

    方初暗道好险,亏得没将梳妆盒交给妹妹转送郭姑娘。不然怕是要白费心机了;又听说严未央直言会将妆盒送给郭姑娘,才心定。

    当晚,他睡得格外沉酣。

    明日,就要去严家……

    与郭家、严家一样。其他人家家眷也有来了霞照。

    谢家大太太欧阳明玉来了。

    韩家大太太李氏也来了。

    欧阳明玉且不说。韩太太是为韩希夷亲事来的。

    她到霞照后,略歇息休整一晚,次日便在韩希夷催促下,往郭家递拜帖,准备隔日上门拜访。因吴氏和清哑也是刚进城,他们不好立即上门打扰。谁知隔日清哑去了严家,吴氏后去了沈家。

    再往后就该严家嫁女了,郭家回复待严家喜事后相见。

    韩太太和韩希夷只得罢了。

    韩太太也往谢家递了拜帖。排在后一日。

    她与欧阳明玉乃手帕交;韩家和谢家也是老亲——谢家一位老姑奶奶嫁到了韩家三房;韩家并非趋炎附势之辈:因此几点,虽然谢家最近遭遇连串打击。名声受损,又与郭家不睦,但韩太太既来了霞照,自然要见欧阳明玉。

    欧阳明玉命人回帖,约韩太太游田湖。

    韩太太虽奇怪,依旧回复答应了。

    这日早晨,韩希夷送母亲出门后,来到书房,韩家大总管韩亭已经等候多时了。

    “都安排妥当了?”韩希夷问道。

    一面走向靠东墙的一组几椅旁,往黄花梨搭脑圈椅内坐下,随意将头枕在搭脑部位,放舒适了。

    小秀立即端上茶来,想是早就准备好了。

    “都妥了。调了一百五十万两来。已经和汇通钱庄打过招呼,叫他们准备银子,我们在三个月内支取。”

    韩大总管站在大少爷面前,认真回禀。

    “好。你吩咐下去:各处收购春茧比去年高一成价,全力抢收!再有,我交代的那些作坊也要留意,时候到了就动手。”韩希夷吩咐一通,跟着又道,“还有,继续抽调银根过来。”

    “还调?”韩大总管震惊。

    家产家产,商家偌大的家业,是由各种产业构成。银钱流水则散布在各地的作坊、铺面、田庄等处,或备款,或压货,支持日常运转。若哪处抽调过多,那地方经营岂不受影响?且会引人注意。

    当然,韩家肯定不止这些明面的家产。

    百年的世家,要是没藏些压箱底的财富,怎好意思称豪富、称世家?只是这些却轻易不会露出来罢了。

    “要不,大少爷再想想法子?别处也要收茧子了,能不调最好不调。”韩大总管眼珠骨碌转了会,暗示他动用库藏。

    “不用。把各处挤一挤,匀些过来也就够了。”

    韩希夷懒洋洋道,似乎不想操心,所以要他挤。

    他不肯操心,韩大总管就得操心,只得答应去办。

    又等候片刻,见韩希夷无二话,韩大总管方才退出去。

    随后,韩希夷命秀儿叫韩嶂进来。

    “织造衙门那边怎么样了?”韩希夷问。

    “没有大动静。”韩嶂道,“夏大人常去醉仙楼饮酒。”

    “夏流星呢?”韩希夷又问,“前几日我不在,他可有反常?”

    “倒是见过卫姑娘一回。我瞧卫姑娘对他似乎不同。”韩嶂说完,想想又道,“还和周记的周少爷碰过两次面。可算反常?”

    卫晗?

    韩希夷剑眉微蹙。

    很快又展开,吩咐道:“给我留心这个周记。”

    韩嶂恭声应了,又回禀几项事务,才退出去。

    韩希夷看着他背影想:“当然反常了。夏流星文质彬彬,矜贵优雅,周少爷毫无所长,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周少爷……好像迷恋醉红楼的红莲。

    他静默一会,才起身走去书桌边,处理商务。

    午后,韩希夷换了一身衣裳,带小秀乘小船往田湖而来。

    田湖春光明媚,少年立在船头,广袖流云,身姿俊逸。

    小秀原以为少爷要游湖,谁知却要上醉红楼的画舫。

    小秀大惊,急忙扯住他衣袖。

    韩希夷诧异,止步问道:“你做什么?”

    小秀摆出直谏的态势,责备道:“大少爷想做什么?大少爷正要向郭家求亲,这时候去逛花船,就不怕郭姑娘知道了生气?”(未完待续。)

第377章 百态

    韩希夷先是愕然,接着便失笑。

    他笑眯眯道:“难为你能替少爷着想。只是我素来如此,又有这个名声,若是忽然绝迹烟花之地,岂不虚伪做作?”

    小秀急道:“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

    韩希夷笑容一滞,道:“破罐子?你真这样看你家少爷?”

    小秀被他剑眉下炯炯星眸照得心虚,自知失言。

    可是,他知道少爷品性高洁有什么用?

    郭姑娘知道吗?别人会这么传吗?

    那装饰旖旎、散发诱人光辉的花船上丽影穿梭,有人站在船边召唤韩希夷,他懒得再同小厮较真,见画舫上搭下长板,遂迈步走上去。

    迎着招呼的女子,他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自顾想道:“郭姑娘何尝不知我是什么样人!若信我爱我,自然应承亲事;若不信我,我再‘改邪归正’也晚了,且有欲盖弥彰之嫌。”

    去秦楼楚馆的人,就一定不干净吗?

    哼,他朗如明月,比谁都干净!

    不去秦楼楚馆的人,就一定干净吗?

    他冷笑,这可未必!

    有些男人三妻四妾不算,还糟蹋一堆通房,在他看来,比逛秦楼楚馆的男人更肮脏、更卑劣;更不要说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心思鄙薄,暗行偷鸡摸狗、勾连曲折之事的无耻之流了。

    这世上,真正品性高洁的男女凤毛麟角!

    不过话说回来,郭姑娘纵然知道他品性。但想着他在这里和别的女子言谈欢笑,恐怕也会不高兴,心里会酸楚。

    他便迟疑起来。想象她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不哭闹不嘲笑,他顿时慌张,又心疼,想要对她温言柔语明志。然此刻她不在眼前,他无以明志。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掉头离开此地。

    可是今儿他还有事呢,且来都来了。忽然走也奇怪。

    他就想,往后还是不来了吧,小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等他成了亲。有了妻,自然要收敛行止,不再涉足这等地方,比不得年少轻狂。因此也不算欲盖弥彰。正是顺理成章。若像今日非来不可,也要告诉她一声,她好派人跟着他,然后放心。

    他为自己量身定做温柔夫婿的款式,反复核对尺寸。

    一路心思电转,他顺着铺陈的大红色地毡走进花船中央大厅。厅内姹紫嫣红、环肥燕瘦,更兼娇声软语,看见他。都迎上前来。

    他脚下不停,径直走向里边。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边走,一边含笑打量周围。

    他,喜欢这样地方!

    念头一起,他慌忙对心底安静的人儿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喜欢这醉生梦死、消魂蚀骨的温柔,而是这地方好比万丈红尘的缩影,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都原形毕露。比在外面看得清楚真相。”

    瞧,那边那个书生,正一脸深情和一个女子对诗,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刻骨相恋,却不知他就是个骗子,骗钱攻读!

    夏家兄弟也在座。

    韩希夷一直奇怪:夏大人对长子教导严厉,对这两个庶子却十分纵容,任凭他们流连烟花之地。他们在此,想必今日醉红楼又要推出新人了,因为他们兄弟最喜欢拔头筹,仿佛这样就显自己干净了。

    咦,那不是周记的少爷周逢春?

    他正和红莲坐在一处。

    红莲一见那俊逸无双的身影,立即站起来。

    “韩少爷,奴家等候多时了。”

    娇柔的身子依偎过去。

    韩希夷心中一愣,身形不动,笑吟吟地看着周逢春。

    风姿卓越、意态飞扬,令周逢春自惭到绝望。

    周少爷目光阴沉不定,竭力容忍。

    韩希夷便笑问:“周兄似乎不高兴?”

    周少爷忍气吞声赔笑道:“哪里!韩兄请便。”

    韩希夷越有风度,他越不敢同他争。若不然,真要赌斗,无论家世财富,还是诗词曲赋,或者慷慨气度,最终他只有丢脸的份。

    韩希夷抱拳道:“如此,谢过周兄。”

    遂转身往东南角的小舱房行去,那有他常要的雅间。

    红莲自觉跟上,亦步亦趋。

    到门口,一位妈妈忙上前来赔笑道:“韩大爷,今儿没想到韩大爷会来,这房间就没留。现在刘大爷在里面待客呢。韩大爷不如就在外面小坐,待会红玉姑娘就要献舞了。瞧夏少爷他们都出来等了。”

    他们身后,周少爷气得半死,明知红莲先前敷衍他,也无法。

    韩希夷不理妈妈,探头从门上雕花窗棂往舱房内一看,那主位上坐的可不正是刘大少爷么,正侧首看身边女子,眼热面红,已然迷醉。

    韩希夷剑眉微动,无声笑了。

    刘大少爷可是正人君子,很少来这种地方的。

    说很少,是因为他偶尔会陪客人来,自己单独是绝不来的。

    他现在的妻子是盐商的女儿,据说夫妻恩爱和美。

    可是韩希夷一向对他淡漠的很,敬而远之。

    当年,他头次注意这少年君子隐晦的目光,觉得很吃惊。他并不想窥探他人秘密,但世事就是如此,一旦你查知端倪,便像牵出一根线头,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都能串连在一起。所以,等他无意中发现刘少爷的龌龊私情就不吃惊了。

    刘家也曾向谢家求亲,不成。刘少爷并不痴缠或怨恨谢吟月,十分有风度和分寸。后来,他又主动接近严未央。韩希夷因严未央是方初的表妹,怕她被迷惑吃亏,几次插科打诨,结果佳人一颗芳心却系在他自己身上了。

    且说眼前,韩希夷如无事人一样,转头走开。

    他顺着船边围栏内通道前行。

    到下一个小舱房门口,他也不问了,自己往里看。

    这间屋内坐的居然是沈寒秋!

    沈大少爷身边也坐了个丰润妖娆的女子,他正搂着她,从她身后环绕过去的左手还不住揉搓她高耸的左胸,并不装模作样,十分随意自在,可是他的双眼很清明,一边还笑着和对面男人说话。

    再看对面男子,赫然是郭大贵!

    这大舅子带妹婿来逛花船,可真稀奇。

    韩希夷却目光一凝——

    原来,不是每一个来此的人都会现出原形。

    沈寒秋,他就看不透!

    再一想,他看别人如此,别人看他呢?

    ******

    谢谢大家支持,看完洗白白睡吧(*^__^*)(未完待续。)

第378章 赎身

    正在这时,沈寒秋抬眼看向门外,眼神锐利。

    韩希夷对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然后转身走开。

    他无心再探,漫步走向船尾。

    这里分成前后两间小敞厅。

    他在靠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红莲忙走过去,挤在他一个椅子里,依偎在他身边。

    韩希夷低头看看她抱住自己胳膊的双手,又抬眼看向她脸颊,有趣地笑问:“挤在这,姑娘不嫌热吗?”

    把嫌弃表达的如此温文尔雅,也只有韩大少爷了。

    红莲却不敢放肆,嗔道:“韩大爷嫌弃奴家!”

    韩希夷问道:“你的意思,我见了你要像饿虎扑食才应该?”

    红莲被噎住,一时回不出话来。

    若是别人,她自有一番打情骂俏的话回应。

    对韩希夷却不行,那无异于自贬尊严。

    因为,韩大少爷是尊敬她们的!

    她虽沦落风尘,却满腹才情,自然看重这尊敬。

    她放开韩希夷,红着眼睛低下头。

    韩希夷凑近她耳边,小声问道:“好容易我来了,姑娘就不泡壶茶招待我?还有,你借我的名头抵挡周少爷,是怎么回事?”

    红莲抬头,深深地看进他眼中。

    “如果红莲想脱身,大爷可能帮忙?”

    “你想赎身?”

    “是!”

    “你可找好了去处?”

    “……”

    “姑娘若有了去处,韩某只是助些银钱。那自然简单;若不然,还请姑娘体谅,韩某也有心无力。”

    他笑容和煦。外人看来,仿佛在和红莲亲密私语。

    红莲却泪盈于眶,心碎地看着他。

    虽然早知结果,及至亲耳听见,还是心痛难耐。

    半响,她才耳语道:“大爷往后不要来这等地方了。”

    韩希夷有些疑惑,不知她何意。

    红莲哽咽道:“人都说韩大爷风流多情。其实哪里知道,大爷最是无情。大爷对于我等青楼女子,有致命的吸引。然就像水中月。只能看不能碰,一碰即碎。既如此,何必害我等牵肠挂肚?再者,恐怕郭姑娘也不会喜欢大爷来这地方的。”

    韩希夷笑容便僵住了。

    红莲道:“不过韩大爷放心。我已经相中了良人。是个小木匠。银钱我也攒了些,应该不需你帮助。我只需你跟红妈妈好言几句,说动她放我走便成。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我的。”

    红莲是醉红楼的头牌。

    韩希夷惊讶道:“小木匠?”

    红莲点头道:“这等人才是实心过日子的。”

    也不会嫌弃她出身。

    再等下去,脱身就晚了。

    韩希夷实在难以把才貌双全的红莲和小木匠联系在一起,可见她心志坚定,看透世情,而不愿妄攀富贵。做无谓幻想。

    他便道:“姑娘放心,这个忙韩某一定会帮。”

    口气与先大不同。十分郑重。

    青楼女子都可怜,纵然他家世豪富,也无法都解救,更不可能收在身边。他所以问红莲去处,也是想有个帮助的理由。否则,他是不会仅凭红莲容貌才情好,就揽事上身的。

    红莲道:“我便知道大爷会答应的。”

    韩希夷微笑道:“你不骂我无情就行了。”

    红莲反问:“难道大爷是多情的?”

    韩希夷避而不答,问:“你怎么认识那木匠的?”

    红莲道:“跟大头菜一块来的。”

    韩希夷听见“大头菜”三个字,心中一动,细细问起经过。

    原来,那小木匠叫陈刀,是城北朱家木匠作坊的工人,一次和大头菜来醉红楼,看见红莲,就痴迷上了……

    韩希夷听完,笑道:“大头菜居然做了媒人。”

    眼中不见笑意,更多是深思。

    又问红莲,周少爷对她所作所为,说要防患于未然,免得她脱身后再被他惦记骚扰,红莲满脸厌恶,含糊作答。

    正说着,前面大厅传来哄叫声,是红玉姑娘要跳舞了,所有客人都往那边涌去,韩希夷便也携红莲过去了。

    看着强颜欢笑、翩翩起舞的红玉,韩希夷暗叹,这地方真不能来了。这红尘缩影,也浓缩无数女子的命运,他也看够了!

    他忽然心生蚀骨相思,想念清哑。

    目光游离间,他不时看向周少爷。

    周少爷,对红玉同样目露痴迷。

    还有,他对夏家兄弟十分趋奉。

    周记,周记……

    不等红玉演舞结束,韩希夷便走开,去找醉红楼的红妈妈。

    他和红妈妈有几分交情,所以红莲才求他出面帮忙。

    红妈妈当年受过他父亲的恩惠,因此对他格外不同,别人不知,只当红妈妈看中他花钱爽快才另眼相看。

    他将红莲一事直说了,然后道:“妈妈,虽说行有行规,但这行太过阴损,妈妈也要为自身着想。既然她有了去处,妈妈不妨成全。好歹积点阴德,晚上睡觉也安心些。至于银钱损失,我来补上。”

    红妈妈噗嗤一笑,嗔道:“你呀!又不是你自己要,多事!”

    并未费他多少口舌,就答应放人,又应他要求,对外说红莲被一南边富商赎走了,免得日后有人上门找麻烦,那小木匠护不住她。

    此事做成,红莲对韩希夷感激不尽。

    韩希夷便不想再逗留下去,遂告辞。

    送他离开的时候,在船头,红莲忽然抱住他。

    韩希夷道:“姑娘,这么感谢可不成!”

    红莲却凑近他耳边,柔声耳语道:“韩大爷想不想知道,当日是谁进了雀灵的房间,害得郭家三爷背了黑锅?奴家告诉你……”

    韩希夷不动,脸上虽还在笑,笑容却有些淡。

    少时,两人分开,殷殷告别。

    韩希夷头也不回地跳上自家小船,迎着晚霞离去。

    红莲看着他的背影,站成一尊雕像。

    韩希夷行在水上,一路想:明天母亲就能见到郭姑娘了,若是两边会面融洽,郭家答应亲事,跟着就要下聘。对韩家来说,其他聘礼都容易,有一样东西决不可少,那就是古琴,这个一定要好好挑选。

    他之前委托了**堂(郭勤和严暮阳就读的学馆)的龚先生去湖州时,往天音阁帮他选一架古琴,因为龚先生擅长操琴,眼界极高。

    也不知龚先生回来没有,挑到好琴没有。

    他心中被焦灼的期待搅扰,难以平静。

    “小秀,咱们去**堂。”他吩咐道。(未完待续。)

第379章 会面

    “是。”小秀应声道。

    遂去告诉船夫改道。

    果然龚先生为他求得一架好琴,外形秀美而浑厚,琴名“大圣遗音”。仿唐时“大圣遗音”制作,桐木胎,灵机式。圆形龙池,扁圆凤沼。龙池上方雕刻寸许行草“大圣遗音”四字,池下方刻两寸许篆字“包含”二字,池两旁刻隶书铭文“巨壑迎秋,寒江映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腹内刻隶书款“炎威十年”。

    大圣遗音九德兼备,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九种美妙音色和韵味于一器,实为难得。

    这琴还是先帝时期制作的,显见是收藏品了。

    韩希夷十分喜悦,谢过龚先生后,携琴归来。

    回来后,立即吩咐下去:全力寻找雀灵下落。

    再说韩太太,和欧阳明玉在田湖十字柳堤附近碰面,欧阳明玉亲至船头,将韩太太迎到谢家船上,彼此执手互道各自经历。

    欧阳明玉是一位美丽少妇,谢吟月容貌有八分随母亲。

    韩太太打量她一番后,笑道:“这可把我比下去了。怎么这些年妹妹一点没变老呢?就是看着柔弱了些,和明珠一个神态了。身子骨可还好?”

    欧阳明珠是欧阳明玉的双胞胎妹妹,自小便身体孱弱,养到十七岁那年没了;欧阳明玉则活泼健朗、性格明快,所以韩太太见她有些柔弱,才说她有明珠之态。

    欧阳明玉微笑道:“姐姐真会说话。就是老了才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不自在,看着可不就显柔弱了,还说没变。”

    韩太太笑道:“我是说。妹妹还是那么年轻。”

    欧阳明玉也不分辨,携她入舱落座。

    谢吟月亲手托了两盏茶,并丫鬟捧了鲜果盘过来摆放。

    先至韩太太面前蹲身,道:“见过韩伯母。韩伯母请用茶。”

    韩太太忙接过茶去,放在几上,谢吟月又将另一杯放在欧阳明玉面前,将茶盘交给锦绣。韩太太便携了她手,笑道:“我说要去你家,正想看看你。你娘却说出来游玩。我刚才还嘀咕呢。怎么没带你来。谁知你竟来了。”

    谢吟月笑道:“刚在泡茶。这是新上市的凤尾茶,伯母尝尝。”

    韩太太松了她,端起茶喝了两口,道:“好!月儿茶艺也不凡。”

    欧阳明玉道:“姐姐想也知道。我们家最近事多。我心里知道姐姐不是趋炎附势之辈。然韩家受郭家恩惠,我听月儿说韩家正要和郭家结亲,这时候若姐姐大喇喇上谢家拜访,到底不太好,不如我出来见姐姐。如今气候也刚好,我也想出来散散心。”

    韩太太笑道:“你就是个玲珑心。”

    虽如此说,心里已经承情了。

    因欧阳明玉提到谢家事,她不好不闻不问。便关切地道:“怎么就闹到退亲了?先不说方家不退的吗?”

    欧阳明玉叹道:“这个我也不好说。姐姐是个明白人,外面传言虽多。想来心中自有论断,何须我告诉。若告诉了,反显我多嘴长舌。”

    韩太太微微点头,又见谢吟月一派淡然,并无怨愤羞愧之色,暗自点头,不管内情如何,这气度就显出来了。

    她便委婉劝解了一番,不过是姻缘自有天意之类的话。

    谢吟月趁她们说得投入,悄悄退了出去。

    到外面,吩咐锦绣注意传唤,她去船尾垂钓。

    李红枣陪伺在她身侧。

    两人都不说话,微风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新窜出水面的嫩荷轻轻摇曳。忽然浮标急速下沉,谢吟月迅速提杆。手下沉重,她怕折了钓竿,便不提起,而是慢慢收杆收线,斜向身边拉扯。拉到近前才发现,好大一尾鲤鱼。

    这时她才开口,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诉李红枣:“垂钓最讲究耐心,便是鱼儿上钩了也不能急躁,不然,容易脱钩跑了。”

    李红枣上前帮忙捉鱼,一面听她说。

    总觉得她在说钓鱼,其实不是说钓鱼。

    谢吟月再次将穿了饵的鱼钩扔下水,船尾又静下来。

    李红枣悄悄打量她:执杆端坐,面色从容又悠闲。她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她正在筹谋一件大事,近日所作所为都与这件事有关,等结果出来,也到了收杆的时候了。

    她钦佩她,觉得等闲男子也不如她。

    不知不觉,她便学着她的言行举止和行事手段了。

    又钓了两条,谢吟月便收工了。

    将鱼交给李红枣,道:“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李红枣忙道:“姑娘放心,我告诉她们做。”

    谢吟月便走向中舱。

    舱内,韩太太和欧阳明玉正聊得热乎。

    欧阳明玉问道:“希夷怎么没陪姐姐来?”

    韩太太道:“他哪有工夫。这时候哪家不忙,春茧要上市了。虽然不用他亲自去,各地管事们你来我往的,都没断过。”

    欧阳明玉又问:“姑娘们也没来?”

    韩太太叹道:“老爷躺在床上,连我都是抽身过来的,她们再来,床前没了伺候的人,如何使得?”

    欧阳明玉道:“姐姐这是专门相看媳妇来了?”

    韩太太也不回避,笑道:“自然是。”

    忽见谢吟月袅袅走入,招手道:“月儿来的正好。我问你,那郭姑娘依你看是个怎么样的人?”

    欧阳明玉没想到她会问谢吟月这问题,微微一愣。

    谢吟月道:“伯母算问对人了。虽然是对手,晚辈还不止一次输给郭姑娘,但不得不承认:她强了我等不止一筹。她不仅聪慧,心性也好,又单纯又安静,看着不露锋芒,却极为坚忍不拔。”

    韩太太目光奇异,道:“你竟这样推崇她?”

    谢吟月道:“这是事实。我只比一件事给伯母听:我谢家也算体面世家,二妹妹做下的恶事,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依照当时情形分析,觉得江明辉就是郭姑娘杀的,毕竟他们有那样的情仇牵扯在先。当时证据也不利于她,她便被判了死罪。任哪一个女孩子遇见这情况,怕不吓昏了。可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安静得出奇。果然后来,二妹妹和贾秀才罪行便暴露了,郭姑娘无事,我却有了害人的嫌疑。”

    她娓娓述说,仿佛说的是不与自己相干的事。

    ******

    朋友们,周末愉快哟!(未完待续。)

第380章 丫鬟

    欧阳明玉忙道:“月儿快别说了。”

    一面又对韩太太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外面人都知道的。希夷必定也和姐姐说过。然谢家和郭家不睦,这话从月儿嘴里出来,便是好话也变不好了。上次夏少爷要纳郭姑娘就是例子。方大少爷就为这个才和月儿退亲的。所以我不叫她说。”

    韩太太忙道:“妹妹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欧阳明玉叹道:“是怕别人多想。这也是命里注定。你也知道,当初我本是选中希夷贤侄的,是月儿她定要……罢了,不提也罢。”

    这话韩太太不好接的,只拍拍她手以示安慰。

    一面又悄悄打量谢吟月,见神色如常,再次点头。

    她有意转开话题,便笑问道:“我记得高家有个闺女,比你们年纪略小一点。可定了亲事?”

    谢吟月道:“还没有。不过好些人上门提亲。高姑娘人最能干爽利,和严姑娘有的一拼。”说完抿着嘴儿浅笑,有些意味深长。

    韩太太心下明白,也笑了。

    严未央不仅性格爽利,还曾心仪韩希夷。

    谢吟月把高云溪和严未央相比,其意明显。

    只是,儿子心思明显倾向郭清哑,她却要慎重了。

    因欧阳明玉问起韩父的病情,请什么医,用什么药等,韩太太一一答了,两人都再未提起前事。

    至午时,谢吟月亲去张罗饭菜。伺候二人用饭。

    饭后,又闲话一阵,韩太太见欧阳明玉露出倦怠之意。遂告辞。

    回到韩家船上,韩太太默想方、谢、郭几家纠葛,虽不能妄断是非,但方初对郭清哑关切是无疑的,流言未必空穴来风。

    郭清哑对方初怎么样呢?

    严家嫁女,倒是个相看的好时机。

    当年谢家拒婚,韩太太自然不痛快。不觉得自己儿子哪点输给方初了。所以之前欧阳明玉流露后悔之意,惋惜当年没选韩希夷,她心中很是快意。只是她涵养深厚。为免谢家母女难堪,才未表露出来。

    再说,她深知当年欧阳明玉主张选择韩希夷,主要是因为方大太太严氏。她是严纪鹏的妹妹。而欧阳明玉和严纪鹏之间曾有一段情感纠葛,她怕谢吟月嫁去方家受严氏这个婆婆磋磨。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今日欧阳明玉为何又提起?

    韩太太怀疑她暗示自己,想两家再度联姻。

    这可不像欧阳明玉为人,她性子一向高傲的很。

    最终,韩太太否定这想法,估计欧阳明玉是心疼女儿受的屈辱。所以真心很后悔,又不当她是外人。才对她倾诉感怀。

    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别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她有脸吃回头草,可儿子如今喜欢的是郭氏女,她也不能逼他娶谢吟月;再说,谢家受谢吟风连累,这名声实在不堪,她怎会再起结亲念头!

    她儿子出类拔萃,难道只能捡人家不要的?

    她暗忖:郭姑娘虽然也退过几次亲,却都是郭家主动提出来的,这股子傲气就令她欣赏;若她真像儿子说的那么好,再加上这御赐织女的名头,已是盖过谢吟月当年势头,也算为自己争回一口气了。

    以儿子挑剔的眼光,郭姑娘想必不会差吧?

    连谢吟月也极口称赞呢!

    她心里不禁对那女孩子期待起来。

    晚上,韩希夷前来给母亲请安,韩太太对儿子说起和谢家母女会面情形,含糊透露欧阳明玉后悔的意思。

    韩希夷警醒:若情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心控制,那他之前的坚持和眼下的期待算怎么回事?

    他一直坚持,就等一个打动他的人。

    如今等到了,他可不能糊涂!

    他便笑道:“谢姑娘对一初可是念念不忘。就是一初,虽然退亲,恐怕心里也不好过,否则,不会斩断手掌……”

    说到这,他心中巨震——

    方初是爱谢大姑娘的吧?

    爱的越深,恨得越深。

    若非失望之极,怎能恨之入骨!

    若非恨之入骨,怎会斩断手掌!

    若不是谢吟月,他会为了退个亲一怒斩断手掌吗?

    从母亲那里离开,韩希夷一路沉思回房。

    进门,两个妙龄少女迎上来,“大爷回来了。”

    这是静女和陶女,他贴身伺候的丫鬟。

    在他十岁那年,挑中了她们来身边伺候。那时他正读《诗经》,因一女聪慧幽静,便引《静女》篇,赐名“静女”;另一女率真活泼,因《君子阳阳》篇中有“君子陶陶”一句,陶陶,意为快乐的样子,遂赐名“陶女”。

    二女从八岁起跟着他,不知不觉也读了满腹的诗书。

    她们原本在韩家祖宅,只因韩希夷近两年待在霞照的日子多了,韩太太担心儿子身边只有小秀,伺候不周他,便将她们送了来。

    当下韩希夷笑道:“回来了。”

    陶女问:“大爷要洗漱吗?”

    韩希夷道:“不。我暂不歇息,还有事。”

    说着,匆匆进入内室,去看大圣遗音。

    二女跟进来伺候。

    韩希夷将琴搬到矮桌上,摆弄查看。

    静女见他神情,道:“大爷今日很高兴。”

    韩希夷闻言抬头,诧异问:“这么明显?”

    二女对视一眼,一齐点头,看着他抿嘴儿笑。

    韩希夷的确心情很好,便道:“那你们猜猜,我为何高兴?”

    陶女先道:“大爷肯定遇见好事了。”

    韩希夷道:“哦!依你说的,我平日没遇见好事的时候,难道都皱着眉头、拉长了脸,好像别人欠了我银子没还似的?”

    静女噗嗤一声笑了。

    陶女忙道:“不是。大爷天天都笑眯眯的。”

    韩希夷道:“这就是了。那你们为何单说我今日高兴?”

    陶女没词了,看向静女。

    静女道:“大爷眼中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平日截然不同。我猜大爷这样高兴,定是因为——”她目光在那大圣遗音上一溜,就在韩希夷以为她要说“得了好琴”的时候,她却话锋一转——“郭姑娘!”

    韩希夷瞅她笑道:“你果然不负静女之名。”

    静女微笑不语,示意陶女去烹茶,自己又点燃几盏玻璃灯,再给玉鼎添香,又去撑起窗扇,让春夜的气息透入纱窗内。

    韩希夷见二人忙碌,忽想起什么,有些出神。(未完待续。)

第381章 发送

    等陶女奉上香气四溢的一杯茶,韩希夷接过去抿了一小口,然后斟酌道:“你们,也该嫁人了。心中可有合适人选?说出来,我为你们筹划筹划。你们伺候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出嫁,我请母亲为你们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让你们嫁得体面风光。”

    陶女花容失色,骤然红了眼圈。

    静女要平静得多,但也笑容勉强。

    韩希夷也不催,就这么看着她们。

    静女首先镇定下来,先上前冲韩希夷蹲身施礼,然后起身,迎着他道:“多谢大爷。婢子想嫁一殷实小户人家,不求大富贵,只求丰衣足食,夫君为人诚恳仁善,公婆慈和怜下。若大爷肯费心促成,婢子感恩不尽。”

    韩希夷笑道:“你说得如此详尽,是否已有了人选?”

    静女垂首,低低应了一声。

    韩希夷道:“我大概也能猜着一二。——可是赵之和?”

    静女就不吭声了,但也未否认。

    韩希夷便知猜对了。

    那赵家是一小商户,长期从韩家进货做买卖。韩希夷看中他们实诚老客户,也肯交结,总给最优惠的价格。去年正月,赵之和来韩家拜访,他还亲自留他用了酒饭。就是那次,静女见了赵之和。赵之和更被静女容貌惊得失魂落魄。

    韩希夷回想那情形,笑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静女又拜谢一次,方退到一旁。

    陶女被这情形弄得不知所措。见韩希夷看向她,她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泪水倒是不断往下滚。

    韩希夷微笑道:“这是怎么了?女儿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能留在韩家一辈子。我别的能力没有,替你们谋一个好人家,还是能做到的。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陶女哽咽道:“婢子不想离开韩家。大爷一定要婢子嫁,婢子……婢子就嫁给大爷身边的管事随从吧。”

    韩希夷心中一动。道:“我身边的管事随从?小秀?那家伙虽然秀外慧中,配我家陶女还是不够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陶女胡乱点头,道:“是。”

    静女同情地看着陶女。暗自叹了口气。

    因拉了陶女告退,道:“水已经备好了,大爷请沐浴。”

    韩希夷点头,道:“知道了。”

    静女便拉着陶女回房。进屋关上门。在床上坐了,执手道:“你这是何苦呢!”

    陶女不肯出去,想着就算不能嫁给大爷,嫁给他身边的管事随从,也能常常见着他,真是又痴又傻。大爷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反不肯成全她。

    陶女再忍不住,哭道:“我不要嫁人!”

    静女低声道:“别胡说!就算定了亲的。也保不准变化。那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不就退了亲吗!还有郭姑娘,也退了几次亲。你我不过是个丫鬟。太太和大爷又不曾承诺过我们,凭什么留在韩家?”

    一语提醒了陶女,恨声道:“都是因为郭姑娘!这么不容人!”

    静女道:“你又胡说。大爷的主意,关郭姑娘什么事?”

    陶女道:“你别跟我装糊涂!大爷若不是为了郭姑娘,能打发我们?那几年前向谢家求亲的时候,他怎么没赶着要嫁我们呢?这回还没上门求亲呢,先清理身边伺候的了。”

    静女听后不言语了。

    关于郭姑娘的事,她也听说了些。

    她和陶女本就是韩太太选中给大少爷的,若不是为了郭姑娘,大少爷应该不会安排她们出嫁,她们说不定可以留下来。

    就听陶女又哭道:“我宁愿死了,也不出去。”

    静女道:“你这样闹,让大爷怎么想?你死了不要紧,连累大爷被人议论,毁了他一世清白。他又没对咱们怎么样,你寻死觅活的,倒像他害了咱们一样。他岂不冤枉?”

    陶女无言以对,只好呜呜痛哭,心中恨死了清哑。

    静女被她惹动心肠,也跟着静静落泪。

    她何尝不是对大爷情根深种。然她对他知之最深,刚才他一言既出,便知其心意。她索性顺着他,为自己谋一个平安稳定的将来,也省得惹他心烦,徒令自己断肠。

    不说二女在屋中柔肠寸断,且说韩希夷,匆匆沐浴后,穿一身柔软洁白的中衣,披散如墨长发,在灯下摩挲大圣遗音。

    郭姑娘会喜欢吗?

    他想象清哑坐在琴前弹奏的样子,心中柔情似水。忽又生出不足之感,觉得影像太过飘渺。略一思忖,铺开纸笔颜料,要作一幅画像。

    画怎样的她才好呢?

    在谢家初见她斩断情丝的果断?

    不好,那时她太伤心,为了江明辉。

    初入锦绣堂傲视群雄的风姿?

    也不好,那时她怀着一腔决然和仇恨。

    在牢中的沉寂?

    还不好,那时她仿若脱离红尘,了无声息。

    ……

    和她相识接触的一幕幕渐次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定格在和她泛舟田湖之时:

    记得那天她吃了臭豆腐、喝了红酒。

    记得她对他说,“身边没有好风景,因为不懂珍惜。”

    还记得她说,“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了才后悔。”

    记得自己当时回道,“万事皆有缘法,强求不得。”

    他嘴角噙笑,想道:“我们也有缘的。这次我绝不放手!若失去了你,今生再无望,要后悔一辈子了。”

    想毕,他俯身泼墨挥毫。

    至子时方才画成:夕阳下,一艘乌篷船穿行在碧荷中,一个少女坐在船头,安静地注视着连绵无尽的荷叶荷花,不知想什么。

    他端详半响,意犹未尽。

    于是,他继续画。

    这次画的是少女在弹琴。

    画面背景则是绿湾村郭家院子。

    清哑坐在窗前,只露出上半身。

    将近黎明时画完。

    韩希夷看着画中少女,心中无限充实。

    他想,往后凡心有所想,便画下来

    等画尽她各种形态,是否就能迎她进门了呢?

    他怀着一腔柔情,开始洗漱。

    待会,就要去严家贺喜呢。

    再说谢家母女,送走韩太太后,欧阳明玉命谢吟月自去忙,她要在湖上散淡散淡,游逛一圈。(未完待续。)

第382章 旧情

    谢吟月忙道:“劳烦了这半日,娘可支持得住?”

    欧阳明玉道:“不妨。横竖在船上,我先眯一会再逛。”

    谢吟月只得罢了,另乘了小船离开。

    欧阳明玉待女儿离去后,命婆子将船划向湖东。

    田湖东岸,醉仙楼之外是大片树林,林中屋舍俨然,其间一所清静的小院,却是个酒家。后院一间雅室内,严纪鹏正和几个商家老爷饮酒谈笑。

    小二叩门,请了严纪鹏出来,说有人找他。

    严纪鹏看着面前婆子,问道:“你找严某,何事?”

    那婆子恭敬道:“有位故人想请严老爷一见。”

    严纪鹏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心头灵光一闪,目光犀利地看着那婆子,冷冷问道:“哦,哪位故人找严某?”

    婆子道:“严老爷去了便知。就在前面左起第三间屋。”

    严纪鹏不语,婆子也不催,就等着。

    僵持半响,严纪鹏终究还是迈步往前头去了。

    婆子松了口气,也跟上前去。

    见到欧阳明玉的那一刻,严纪鹏即便早已猜到是她,也不禁身形一震,心中翻江倒海:“她竟然还是那么年轻!是因为嫁给谢明理过得好?既然过得好,为何看去如此柔弱?”

    嫉恨和疑惑交替,也不知到底希望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欧阳明玉款款起立,微笑道:“多年不见。严老爷风采更胜往昔。”

    “严老爷”三字听得严纪鹏很是刺耳,冷哼一声。

    欧阳明玉也不在意,伸手延请道:“严老爷请坐。”

    严纪鹏讥讽道:“不必了!谢大太太有事不妨直说。严某就站这听,不然带累谢大太太名节受损,严某就罪过了。”

    欧阳明玉幽幽道:“严老爷还在怪我?”

    严纪鹏反问道:“我怪你什么?”

    欧阳明玉似觉尴尬,难以回答,便垂下眼眸,眼角余光却瞥向身旁,身边侍立的婆子媳妇都纹风不动。仿若木雕泥塑。

    严纪鹏见她如此情形,又是难受又觉不耐,又不禁恼恨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已是儿孙满堂,面对她居然还不能淡定。昔日有情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爱恋她不成!不但不爱,连恨也不必。否则就太无风骨了。

    因硬邦邦地问道:“不知谢大太太找严某所为何事?”

    欧阳明玉轻叹道:“今日此来。是想求严老爷看在过去情分上,莫要对谢家落井下石才好。”说完蹲身拜下去

    严纪鹏厉声道:“我严纪鹏岂是那种小人!”

    欧阳明玉双目灿然,道:“我终未看错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严纪鹏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明白了,不由更怒,道:“你既知我性情,又怎会担心我对谢家落井下石?岂不是羞辱我!若不信我为人。更不该来自取其辱才对。”

    欧阳明玉道:“事关亲人,也顾不得冒撞了。”

    严纪鹏气愤恼怒之余。又疑惑不已。

    欧阳明玉是什么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这般不顾尊严来求他,只为了谢家?

    是为了谢明理和谢吟月吧!

    那也不像她为人行事。

    他便用嘲笑的口气道:“你该去劝你那好夫君、好女儿。明明是谢家欺压弱小引出来的事端,你反来求人,真是可笑!”

    欧阳明玉轻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严纪鹏暗想道:“你这是怪初儿不该退亲了?那你当年弃我而去,又怎么说?你一向心高气傲,今日来求我,是深知我为人,所以故意拿话逼住我,令我不便对谢明理动手;还是有恃无恐,认定我对你还有旧情,所以不忍拒绝你?再不然你也还惦记我?”

    心底有个声音蛊惑他,要他质问她。

    问她当年为何移情别恋,弃他而去。

    然经年过去,已是物是人非,问又何益!

    问不出口,他便道:“当年,鲲鹏展翅……”

    说到这停下,目光炯炯地看着欧阳明玉,脑海里却浮现一个明媚的少女,娇笑着接道:“美玉焕彩。”

    他不禁痴了,耳中却听见怅然之声:“你是鲲鹏,我不过鸦雀而已,何苦再提当年!况严老爷如今子孙满堂,家业兴旺,比之谢家风雨飘摇,逐渐败落,要强的多了。”

    美妇人满目凄然,真个我见犹怜。

    严纪鹏愕然,脱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怜自艾?”

    欧阳明玉神色一僵,随即面容一整,道:“形势不由人,奈何!”跟着又道:“言尽于此,不过是尽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意。至于严老爷如何决定,欧阳氏不敢强求。这就告辞了!”

    说完,再未看他一眼,径直率仆妇们离开。

    直到屋子里再无一个人,严纪鹏还怔怔地站在那。

    脑中有点点疑惑不明,又理不出头绪来。

    又过了片刻,他才慢慢走出来,回到原来雅间。

    四月一日,通往严家的林荫道上车马簇簇、人流如潮,严纪鹏和长子严予宽满脸含笑地站在门前迎客。男客均被让入主院顺和堂,女眷则被引入园内,分各处接待。

    让了一拨又一拨,前方又一少年率随从护持着几辆马车过来了。

    严纪鹏忙上前招呼道:“郭贤侄好!可是令堂来了?”

    说着看向马车,猜吴氏和清哑在里面。

    郭大贵跳下马,拱手笑道:“恭喜严伯伯!我娘来了,小妹也来了。我爹和大哥有事脱不开身,望严伯伯见谅。”

    严纪鹏忙笑说无事,你们来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杨安平家的赶上来,将个绣凳放在车门边,细腰掀开车帘,先跳下来,然后伸手牵引清哑下车。

    严家父子一愣,想郭姑娘怎么在大门口就下车呢?

    正要命管家娘子带她母女直接坐车去花园,目光落在下车的清哑身上,便转不动了,也忘了说话。

    只见她穿一身浅粉接近肉色长裙,裁剪紧凑,真是增一分则松,减一分则紧:玉臂修长柔软,胸部紧致玲珑,纤腰袅袅;裙裾自臀部以下向后呈凤尾状展开。衣料是本色暗牡丹纹,光华内敛,乍看不出奇,然随着视线微动,光暗角度变化,一朵朵牡丹仿若活了过来,轻轻随风摇曳。

    这是清哑设计改良后的礼服,只不露胸、肩、臂。(未完待续。)

第383章 高调

    她头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玉颈;发髻间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双凤朝日冠,凤冠底托镶了半圈十颗莹润的珍珠,双凤中间擎起一粒鸽卵大璀璨的红宝石;耳上穿粉色珍珠耳钉,项下悬一心形墨玉莲花。

    这身简洁流畅的礼服,配上凤冠发髻,一眼看去:修长玉颈、袅娜腰身、拖曳在后的凤尾裙裾,造成了整个身形仿佛拔高一截的视觉效果,宛如鹤立鸡群,优雅高洁。

    严纪鹏这个年纪,自然不会贪看晚辈色相。

    他看的是织锦。

    清哑的新礼服料子看着平常,其实很不平常。

    明明是素色暗花,却随光线变幻凸显,低调中透出矜贵。

    清哑走上前来见礼,“严伯伯好。”

    严纪鹏惊醒,急忙招呼:“贤侄女请!”

    清哑又对严大少爷点头致意。

    严大少爷面色微红,矜持回礼。

    彼此见礼后,让进门来,吴氏马车随接应女眷的管家娘子去了花园,清哑则和郭大贵并肩直入顺和堂,细腰细妹紧随其后。

    严纪鹏这才明白,清哑为何在大门口下车:她今日是要以御封“织女”和郭家女少东名义面对众商家,为郭家壮声势!

    亮相人前还不算,更穿着新设计出的织锦!

    独特的织锦已令人心动,款式更是独具匠心!

    这样刻意亮相,当是为了近日专利纠纷。亦是与谢家遥遥对峙。

    想明白后,严纪鹏笑问大儿子:“如何?”

    严予宽已恢复如常,赞道:“还是父亲眼光独到。”

    父子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又回身去接下一拨客人。

    后一拨来人是高家,高云溪在车中看见清哑进了顺和堂,眼珠一转,也下了马车,带着两个贴身丫头随着大哥进了顺和堂。

    清哑在顺和堂门口凝神打量:严家为了严未央出嫁,将顺和堂左右偏厅都打通了,形成纵深朗阔、横向层层递进的宽敞格局。此时。大堂内锦幔重重、彩灯煌煌,笑语喧阗,往来人声不绝。

    郭家兄妹一到。堂上诸人莫不瞬间收声。

    他们没有留意郭大贵的笑容,只关注他身旁那道袅娜的身影,安静从容地走进来,所过之处。观者皆凝成雕塑。

    韩希夷正和人谈笑。心中却在想,不知郭姑娘到了没有。

    忽觉身旁有些静,顺着大家目光看去,顿时心悸心颤。

    从前,他每见清哑首先被她安静的眼神吸引;今日,他首次将注意力放到她双目之外:优雅的颈项、柔美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丰腴的翘臀……“气质高华”四个字自动跳出,犹觉形容不尽。

    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将魅惑和纯洁如此完美糅合,动人心魄却又无法生出亵渎侵犯之意。

    下意识的。他飞快向周围扫了一圈。

    见一众男儿双目发直,又心惊又难受。

    又疑惑清哑:怎不去后院。却来到顺和堂?

    他生性机敏,那疑惑只在心头打了个转,便明白了清哑来意。想她从第一次带病站在锦绣堂开始,便以柔弱双肩撑起郭家,不禁心疼万分,更坚定要从此呵护她、分担她肩上责任。

    深吸一口气,他疾步走上前,笑唤:“郭姑娘!”

    简单三个字,搅碎了清哑惯常的安静。

    她微笑应答:“韩兄!”

    随即腮颊飞起一片红云。

    那夜江上箫声,含蓄地传达了他的心意;今日近在咫尺,并不见他刻意殷勤,然他的眼神、他的轻唤,都倾泻了浓厚深情,举重若轻。

    她微觉慌乱,有些抓不住自己心情,急忙移开目光。

    卫昭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和她对个正着。

    清哑颔首致意,招呼道:“卫少爷。”

    卫昭也含笑道:“郭姑娘,好久不见。再过两月在下成婚,还望郭姑娘能赏脸光临。”言谈语气比从前随和不少。

    清哑忙道:“恭喜卫少爷!到时一定去。”

    卫昭看着她笑了,目光既亮且热,很是开心。

    韩希夷盯着卫昭,眼底幽深。

    卫昭的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他有些诧异。

    就听有人笑道:“卫贤弟,这日子尚未到,你急什么?就算到了也不用急,横竖都要下帖子的。难道你今日要挨个请?”

    随着说话声,高大少爷和高云溪走了进来。

    两边人一齐寒暄。

    高云溪把清哑上下一扫,亲热地挽住她手臂,道:“郭妹妹,我在后面看你进来了,我赶忙也求我大哥,我就也来了。要是我一个人,还不敢进来呢。妹妹今日这身装扮真高雅。这是妹妹新织的锦吧?”

    见清哑点头,她赞道:“妹妹每次出手都不凡。”

    清哑道:“高姐姐过奖了。”

    高云溪娇嗔道:“哪里过奖!你这样成就,还这样谦虚,我要多心了——以为你故意笑话我没出息。”

    她口气十分亲密,俨然和清哑十分要好。

    事实上,她也决定从此后和清哑做好朋友。

    他们这些大富之家的少爷和姑娘,人面虽广,相交知心的却不多。她觉得清哑为人纯善,和她做朋友心里踏实。再就是因为韩希夷,和清哑在一起,能多接近他;就算没有结果,也要让他看见自己的好,当她是朋友。

    清哑道:“你还没出息?你才谦虚呢。”

    见她和自己说着话,却把目光去瞟韩希夷,心下隐隐明白,却不生气和反感。因为高云溪和严未央是同类人,她挺喜欢她的。还有,她也想看韩希夷做何反应和处置。

    韩希夷笑道:“两位姑娘都不要谦虚了。两位巾帼不让须眉,再谦虚,我等男儿才觉羞愧呢。”一面低头,柔声对清哑道:“过去和方伯父打个招呼吧,还有严二少爷,他们在这里主持接待。”

    清哑点点头,对高云溪道:“高姐姐请。”

    高云溪压下心头酸楚,强笑道:“好。”

    她心里不禁怀疑:自己坚持接近郭清哑是否明智?

    无他,这看着心上人爱恋别个女子的滋味实在难受!

    这时,严家二少爷严予荣匆匆赶过来。

    他性情敦厚,面对清哑心如擂鼓,红着脸不敢正视,垂眸拱手道:“郭姑娘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哑不信道:“我有那么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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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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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女郭清雅穿到异时空的水乡农家。 这是一个完美而又绝妙的家庭组合。 因此,前世安静了二十四年的哑女, 今世人生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拨云见月, 她的故事,从一场横刀夺爱开始…… ************* 已有完结文三篇,分别是《丑女如菊》、《果蔬青恋》和《田缘》,等更的朋友可以先去看看。戳“作者信息”菜单便可看见。新书需要新老读者倾心支持,点击、推荐票、评价票、长评等等等等,多多益善!水乡人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乡人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乡人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