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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仄客     权贵娇txt下载     权贵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章 长隐公子

    这位徐徐而来的贵妇人,就是赏花宴的东主安国公夫人管氏。

    作为一品国公夫人,管氏的气势摆在那里,就算是年老了,都能轻易镇住所有场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然而此刻,花渚亭的人大多看向管氏身侧,尤其是像张妙这样的年轻姑娘,直愣愣地盯着看,脸上慢慢染上红绯。

    她们看的,是管氏身侧的年轻男子,美男子。

    美者,色也,不管是男还是女,都爱悦之。

    就连顾琰见到这谪仙一般的男子,都忍不住赞叹一声。造化得有多钟爱眼前这人,似乎将好的都给了他,见了他,仿若世间男子都失了色。

    顾琰看着张妙和顾玮等人的神态,确定这样想的绝不止自己一个,她们都是这样觉得的吧?

    只可惜,眼前这男子,到底不是仙,他眉间隐有一丝病气,肤色白了些。那句话说得没错,乐不可极盈难持久,难怪年纪轻轻就……太可惜了。

    眼前这人,是安国公夫人的孙子,韦家的长隐公子。

    管氏身为东主,作为她嫡孙,长隐公子出现在这里,没有人会说什么。他陪在管氏身侧,对花渚亭边的夫人们颔首微笑,既不让人觉得倨傲又有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正是这种若即若离,乱了一众姑娘的芳心,脸色红得和脂红牡丹有得一拼。

    顾琰想到长隐早逝的命运,只觉得无比惋惜。这种惋惜太过浓重,在一大片爱慕、钦羡的目光之中,显得与众不同。

    这种目光,长隐公子当然不会忽视,他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到一个插着燕衔花玉梳背的姑娘,正一脸惋惜地看着他。

    惋惜?惋惜什么?完全不必要啊。

    这种场合下,长隐公子来不及多想,便再微微一笑,作出简单的回应。

    见到这个纯净的笑容,顾琰连忙别开了眼,感到喉咙一阵发堵,原本惋惜的情绪变成了难过。

    为什么时间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呢?长隐公子这样好的人死得这么早,才让人深深感受到天道的残忍。

    顾琰的心倏地沉了下来。

    长隐公子仍笑着,陪着管氏。素闻长隐公子不喜宴会,看样子他是专门陪管氏来的,为她主办的赏花宴添色。

    管氏本人对此十分得意,她笑眯眯地对长隐公子说道:“你一来,所有人都看不见我这个老太婆了。”

    听得管氏这句笑语,年轻姑娘们这才醒过神来,忙不迭地给管氏弯腰问好,将礼数做足。

    “都不必多礼,赏花宴就是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办的,好好赏玩。”管氏笑说道。

    她语气听起来很亲切,让姑娘们顿时放松不少,气氛也热闹起来。

    “妙娘给老夫人问好,刚才我们还说着,今年的牡丹花开得比往年都好呢。”张妙鼓起勇气压下了羞赧,主动跟管氏答话。

    她说罢,脉脉看了长隐公子一眼,觉得心跳得很快,便想得有点多。长隐公子还没成亲,二十二岁是老了点,可是我也愿意……

    “妙姐姐说得没有错,尤其是苑南的姚黄,开得特别漂亮,这都是托老夫人的福气。”先前那个绿衣姑娘这样说道,胖乎乎的圆脸很讨喜。

    这两个人开了头,其余的姑娘们就少了拘谨,都见机说起话来。

    管氏微笑着,她知道这些姑娘的恭维更多是为了孙子,可是这些话听着也很舒服。

    顾琰看着这一幕,就像看着一幅稍后就会撕碎的画面,觉得很难受,又不好突兀离开。

    没多久,有人打断了这种恭维:“牡丹长得好,是因为匠人伺候得好,不然朝廷每年拨那么多钱养着归善苑的花匠,不是白费了?老姐姐,您说是不是呀?”

    说这话的人,是成国公府夫人仲氏。

    同样被一群人簇拥着,同样贵气十足的打扮,同样是一品国公夫人,仲氏一来到,就分了管氏的势,这似是说笑的一番话语,满是锋刃。

    随着成国公府的权势越来越盛,仲氏就越来越不待见管氏了,尤其是安国公年纪太老,而成国公正当盛年。

    赏花宴这样的场合,仲氏当然要压管氏一头。

    在场的人,都惯会察言观色。听到仲氏这话,姑娘们都感受到了那种剑拨弩张的气氛,便都不再说话了,怕的就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顾琰强自镇定心神,不着痕迹地打量仲氏,她前世的婆婆,看起来仍这么年轻,仍这么盛气凌人。

    见到仲氏,早在顾琰意料之中,早就有压抑恨意的准备,像对待陌生人一样,似乎也不难。

    她想起了前世成国公府的大火,不知那一场大火,有没有将仲氏烧死?仲氏死前,不知有没有哭喊呼救?

    不知道有多少奴婢仆从的性命折在仲氏手中,这样的人,烧死才是应该!

    长隐公子笑着对仲氏点点头,便上前一步,搀扶着管氏的手,微微笑道:“祖母,我们该走了,倚霄楼的宴会还须祖母提点呢。”

    赏完花之后,还有倚霄楼的宴会,那才是赏花宴的重头戏,每届东主,都要在倚霄楼接受众人敬酒。

    就算仲氏再气盛,她都不得不低头敬管氏这杯酒!

    “那也是,倚霄楼没有我还不行呢。”管氏接着说道,极其大度。

    就见仲氏听到这些话,脸色变了变,憋屈的!

    比起仲氏的憋屈,管氏感到通体舒畅,笑得更亲切了,招呼着各位姑娘:“来来来,你们都跟着我去倚霄楼。”

    姑娘们都不用想,就向管氏靠近了一步。她们当然要跟着去的,长隐公子还在这里呢!

    况且,她们见到仲氏落了下风,有种隐约的兴奋,先撩者贱,不正是这样?

    “哼!”见到管氏一群人已经离去,仲氏冷哼了一声,带着另一群人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渚花亭的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最后就剩下傅氏一行人了。将这里的情况从头看到尾,傅氏只有一种感觉:莫名其妙!

    这两位国夫人位高势重,有什么必要争个高下?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颇失/身份。

    顾琰看着仲氏离开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散远。此时是在西侧,陪在仲氏身边的,不可能有男人。

    那么,秦绩……秦绩来了吗?这个赏花宴,他来还是没有来?

047章 因缘

    (忘记设定时了,今天的提前那么多发布,嘻嘻。感谢神仙小胖喵的桃花扇,感谢单双人鱼的香囊,感谢阿九的平安符,谢谢大家~~)

    离开花渚亭之后,傅氏便遇到了交好的官员夫人,相伴着往簪花楼去了,顾琰和顾玮等人便止步了。

    这是赏花宴不成文的规矩了,能在簪花楼坐下的,都是已经成亲的妇人,顾琰这样的小姑娘当然不能跟着去,况且姑娘们有专属的巢凤楼,各处都有归善苑的婢女侍候着。

    西侧又没有男宾,不会出什么意外。

    一踏入巢凤楼,就听见莺莺燕燕之声,大大小小的姑娘们聚在一起,虽然只是小声说着话,都显得十分热闹。

    当然,也十分吵杂,顾琰最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大姐姐,我想去跟表姐们聊聊天,很快就回来的。”旁边,顾玮小心地询问,生怕顾琰不应承。

    顾玮的表姐们,指的是忠勇伯家的姑娘们,她们早就来到巢凤楼了。

    “你去吧,水绿,伺候好三姑娘,不得有任何差错。”顾琰对连家人没有好感,自然不打算去见连家的人,这句话,是说给水绿听的,更是说给顾玮听的。

    “知道了,大姐姐请放心。”顾玮笑着回应,就像个懂事的妹妹,笑得很欢快。

    水绿躬了躬身,将这话听入耳了,便跟随着顾玮走近连家姑娘们。

    这是顾琰第一次来巢凤楼,这里果然精美绝伦,对得起它的名字。

    美中不足的是,这里虽然大,但四面不敞风,这么多姑娘在这里,就有些闷。甫立了一会儿,顾琰便觉得不太舒服,她匆匆跟几个姑娘寒暄几句,就带着月白出了巢凤楼。

    巢凤楼外缕缕清风送来阵阵牡丹香气,让顾琰头脑一醒,刚才的窒闷才渐渐散去。

    赏花宴本来就应该享受这清风花香的,拘在巢凤楼里有什么好?不管是前世今生,顾琰都对巢凤楼聚会不以为然。

    实在是不想辜负归善苑的美景,顾琰便带着月白,往不远处的三秀堂走去,方才进苑的时候,婢女说了三秀堂里摆放着造景牡丹,是匠师的精心之作,很值得一看。

    前世,顾琰来过三秀堂很多次。别的女眷都不喜欢三秀堂,嫌它前面有座假山挡着,太过不便。

    那时,顾琰最喜欢这里,这里让她熟悉亲近,因为顾家后院最多的就是假山,她有种回到幼时的感觉。

    只是刚刚转过假山,顾琰便觉得有些不妥。这里**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婢女说过了,这里摆放着很多造景牡丹,离巢凤楼又不远,按理说,肯定会有女眷来这里观赏了,就算不会喧闹,却也不会这么安静!

    顾琰放轻脚步停了下来,一旁的月白立即警觉起来,主仆二人当机立断,转过身往回走,想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三秀堂内传来“咣当”的响声,随即争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

    随即,就听到有人提高了嗓音喊道:“韦长隐,你管得太多了,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想想自己的病!哼!”

    听到这个声音,顾琰的心一顿,身子僵住,脚步都移不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顾琰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是秦绩!三秀堂里面发生争执的,是秦绩和长隐公子!

    他们在争执什么?这里是归善苑西边的三秀堂,尚未到宴会期间,秦绩怎么会在这里?她好恨,好恨……

    就算前世将成国公府烧掉,就算将秦绩硬生生砍死,都不解恨!父母、祖父、表哥、傅家,那么多人的性命,秦绩怎么偿还得了?!

    顾琰脑中纷纷乱乱,像邪怔了一样,眼神都直了,根本没有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也没有看见月白的着急。

    月白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顾琰推进了一旁假山的空隙中,而她自己则快速趴了下来,让顾琰踩在她背上,才艰难挤进这个狭小的地方。

    随即,像发泄怒气般“啪啪”的脚步声就从假山外经过,渐渐远去。

    顾琰贴着假山,踩着月白的背,看着秦绩经过,瞬间就回过神来了。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会压抑不住尖叫出声,对秦绩的仇恨,对月白的感激,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越发深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直面对上秦绩的时候,只能忍,只能躲。

    “呼……姑娘,没事了……”月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提醒顾琰先离开,这样她才好出来。

    方才危急,月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进来的,现在才觉得背上很重,她快承受不住了,要出去似乎也艰难。

    当主仆二人艰难出了那道假山空隙时,才想起,三秀堂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长隐公子,他怎么没出来?

    正好,趁他还没有出来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顾琰和月白连头发衣服都顾不上整理,就抬脚想走。

    或许,上天注定让她们走不了。

    她们尚未迈上两步,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人重重倒下的声响。

    长隐公子那个纯净的笑容如在眼前,顾琰只顿了一下,便再不能想别的,反而转身飞快往三秀堂里面跑去。

    长隐公子在崇德九年的赏花宴死去,难道就是在这三秀堂里?这一次,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出事!

    跑进三秀堂,顾琰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满室富丽堂皇的牡丹花景,而是倒在地上的长隐公子。

    他双眼闭着,神色雪白,且看起来极其痛苦,嘴巴大张着,出气多进气少。

    他的左手抚着左胸,看不出有动作,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神智。

    看到长隐公子这个症状,顾琰竟然觉得心一松,立刻冲了过去,边喊道:“月白,快去巢凤楼唤太医来!快去!暗中!”

    说完这话,她迅速将长隐公子的身子躺平,且将他仰头抬颌,然后跪在长隐公子身边,将一只手掌放在了他心口正中。

    这个症状,她很熟悉!善言不止一次在她耳边说过这样的症状,还不止一次亲身演示过,每次善言做完这些,都会哭着说:“若是主子早点会这个办法,老太爷就不会那么早就去了。姑娘,你也学学吧,学学吧,呜呜呜。”

    所以,那些步骤,顾琰都记得!

    (章外:哈哈,善言才是主角……咳咳,掩面遁走)

048章 心定

    (感谢神仙小胖喵的打赏~请大家继续支持呀,求求求!)

    月白听了顾琰的话,犹豫片刻便转身跑了出去。顾琰吩咐的语气,从来没有那么严厉过,这是要绝对遵照的指令!

    她一定照做,和姑娘一起,救回长隐公子!——这是月白唯一的想法。

    这何尝不是顾琰此刻唯一的想法?她不断重复着用力向下压的动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回他,一定要救回他!

    顾琰只是个十二岁的姑娘,明明是那么娇柔的人,此刻却带着巨大的力量,用她的全副心神做着这件事。

    诺大的三秀堂,只听得见顾琰用力下压的声音,还有她尽量放松的呼吸声,她掌下的人,依然双目紧闭,谪仙容颜在光线映掩下,像仙人即将羽化。

    求求你,快醒来,快醒来,让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快醒来!

    是了,命运,此时的长隐公子之于顾琰的意义,就是前一世的命运。他恰恰出现在她面前,就是让她知道,天道命运的大轮,仍然按照它的既定轨迹运行,这就是命。

    顾琰不认命,绝对不认!既然她已经挣脱天道轮回再活一次,那么她就能再逆天一次,将本应死在崇德九年的长隐公子救回来!

    一定可以救回来,一定可以!

    顾琰不断祈求着,动作没有停,一起一压,一压一起,连贯不绝,就连眼眶何时通红何时积泪都不知道。

    突然间,顾琰看到长隐公子脖颈的经脉动了动,再一看,眼皮似有丝颤动,下一瞬,她就听到了他的呼吸。

    呼吸虽然浅,但连绵,并没有静止。顾琰立刻抚上他的手腕,清晰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顾琰又再做了几十次下压的动作,直到听到长隐公子咳了起来,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善言说过,咳了就好了,要让他侧卧着。想到这里,顾琰费力地将长隐公子翻侧,让他背部和脊椎成一条直线。

    从她见到长隐公子起,到现在他安静地侧卧,似过了很久,但实则只是片刻,救人在须发之间,幸好,救回来了!

    长隐公子,还活着。

    直到这时,顾琰眼里积聚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可是她却微扬着嘴角,笑了开来。

    这笑,难以形容,就像连日阴雨过后的第一缕阳光,空旷寂静的三秀堂,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映衬着顾琰此刻的笑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情景,让三秀堂门口极力屏住呼吸的人抽了一口气。

    听到这抽气声,顾琰慢慢地将视线移到门口,见到了一个人。他身着鸦青暗花襕衫,领襟处滚着银边,和之前绯服银鱼袋相比,少了几分官威,多了几分随和。

    这样的他,静静立在那里,就像一尊青铜礼器,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他正望着顾琰,眼中有疑惑有探究,还有深深的敬意。

    是了,敬意,敬佩顾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起死回生。

    他接到陈维的密报,道三皇子和五皇子秘密控制了三秀堂,不知道在筹谋什么。他便翻过了帘幕,来到了这里。

    他跃至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婢女离开,顾琰跪在长隐旁边,正一下一下地压着他胸口。他很快就判断出顾琰正在救人,便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直到顾琰露出那样的笑容……

    顾重安的女儿怎么会懂得这些?他搜遍天南地北,都没有找到治疗这种病的办法,那些怪异的动作是什么?

    他惊愕,顾琰却不是,见到沈度,她的心就安了下来,嘴角还有丝丝笑意。

    眼前这个人,前一世帮她达成了她自己一个无法完成的心愿,两年间无数次的沟通配合,使得两个人有着非一般的默契。

    她知道他的目标,他知道她的心愿;她给他送去隐匿情报,他予她复仇的力量;当她的心愿完成时,他的目标也做到了。

    成国公府谋逆被诛、三皇子终生圈禁、九皇子登上大宝——这些,就是他们的合作。

    这一世,他在空翠山救了她救了顾家,就算隔了这一世,顾琰仍旧觉得沈度是她信任的盟友。

    “你来了……”她喃喃说道,神情恍惚,语气极其熟悉和亲近。

    这下,沈度真的是被吓到了,在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少有这样惊吓的时候。

    他只见过她一面,她说得好像两个人认识了很久,更诡异的是,他竟然为这熟悉亲近而欢喜,一点都没觉得有不妥。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使得他脸色剧变,以致连话都讲不出来。

    “吱吱,吱吱”的叫声打破了三秀堂的寂静,一只肥嘟嘟的金环鼠正迈着小短腿,往顾琰那里窜去。

    这些天沈度一直带着金环鼠,不知什么时候它就窜了出来,他正想唤它回来,就听到一声惊喜地叫喊:“小圈!你怎么在这里?”

    顾琰瞪大了眼睛,差点还以为是幻觉。消失了好几天的小圈,竟然出现在她面前,它真的通灵性,它回来了!

    小圈用肥爪扒拉着顾琰的衣袖,而后蹭了蹭,仰着头咧开嘴,看起来又憨又傻。

    顾琰实在太惊喜了,连忙用双手将小圈捧起来,连沈度还在三秀堂都忘记了,敲敲小圈的头,数落道:“没良心的,杏黄找你找得快疯了,这竟然在赏花宴这里!你怎么来的?!”

    沈度再一次愣住了,看到金环鼠大爷似地躺在顾琰手中,他就明白了,原来这只金环鼠的主人,就是她!

    一个闺阁姑娘,怎么会是金环鼠的主人?这与他先前的猜测出入太大了,他以为,养着金环鼠的人肯定是个高手,没想到是这么娇滴滴的姑娘!

    怪异的救人方法、熟悉亲近的语气、金环鼠的主人,这小姑娘真的让他太诧异了,沈度忍不住再一次打量顾琰,试图看出些什么。

    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反而是顾琰慌乱起来。

    她匆匆将金环鼠塞进衣袖里,转了看了长隐公主一眼,谪仙仍安静地侧卧着,对三秀堂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

    “我先走了,你等太医来,不要移动他,不要说起我。”顾琰急急地说道,整了整衣衫,欲离开三秀堂。

    长隐公子和秦绩争执些什么,她无法深究,她不想等长隐公子醒来,不想与安国公府扯上关系,更不想引出秦绩,在长隐公子恢复神智之前,她要先离开。

    沈度侧了侧身,见到顾琰走远之后,才嘬了个急促的口令。

    (章外:急救知识神马的,不完全科学,主要是基于剧情。大家可以看看更专业更详细的科学知识啊,~)

049章 大恩

    (感谢单双人鱼打赏的平安符,感谢书友2832616的评价,感谢神仙小胖喵的桃花扇,谢谢呀。求推荐求点击,各种求~~)

    短促号令响起后,片刻就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沈度面前,凭空出现一样。

    “将那姑娘的痕迹扫干净!”沈度下令道,无须多说,这两个人知道他说的是谁。

    “是!”两个黑衣人回道,又悄无声息地离去。精简利落,很明显就看出军方的风格。

    这里说的清扫痕迹,指的不是掩饰,而是将顾琰彻底从三秀堂中摘出去:有哪个婢女见过顾琰主仆来了这里,是哪个婢女听到的请太医,有谁会注意到顾琰主仆衣衫异常……

    除了她们自己,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们曾来过这里。这种彻底的清扫方式,是以往沈度执行暗务时经常用到的,此刻用在顾琰这里。

    既然她不想别人知道,那么就帮她做到彻底一点——这是沈度最直接的想法。

    不然,光是长隐公子在三秀堂发病又离奇被救回这点,就会引起所有人瞩目,安国公府的大恩人,谁知是福是祸?

    况且,她一个闺阁小姑娘,传出去与长隐公子独处,不知道会招惹来多少流言蜚语。她做了救人的善举,怎么能招致恶意?

    顾琰就那样匆匆离开,她不知道,她没有考虑到的,沈度已经暗中帮她摆平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用心做这事,沈度没有想到,或者故意忽略了。

    清扫痕迹这样的小事,他的人自会办得妥妥当当的,沈度对他们很有信心。

    他候在三秀堂这里,等待太医的到来,等待这里的事扬出去。

    他看向了长隐公子,从呼吸听来,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仍昏迷着,这副样子显得特别荏弱。

    这个人,自小就不强壮……沈度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画面,久远得几乎忘记了。

    沈度的思绪,没有沉浸太久,很快三秀堂外面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还伴有紧张的询问声,应该来了不少人。

    最先进来的,是背着药箱的郝老太医,他是被安国公府的下人背进来的,被放下地的时候巍巍颤颤几乎站不稳。

    一半是急的,一半是吓的。

    当他听到长隐公子出事时,心跳都漏了半拍。长隐公子这个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平时精心养着还好,一旦发病就极为凶险。

    若是救不回来,郝老太医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不说别的,单单是安国公府的迁怒他就承受不住。

    郝老太医都已经作好最坏的准备了,可是他没有想到,长隐公子的情况比他预料的好太多了!

    望闻问切,他只望了一眼长隐公子的侧卧的面容,就知道长隐公子已经无大碍了,他自己也无大碍了!

    “脉搏和缓,公子已经无碍了。他之所以还昏迷,是心力尚未恢复,细细将养就好了。”郝老太医仔细为长隐公子诊断过后,这样说道。

    他这话一落,一旁等候安国公府众人就松了口气,尤其是平时服侍长隐公子的小厮们,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如果不是赏花宴这样的场合,他们是应该时刻陪着长隐公子的,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安国公夫人管氏喜极而泣,仍是再三问道:“确定没有事了吗?确定吗?”

    郝老太医点了点头,这个诊断,他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他没有将情况说完整,这种场合下,不宜说太多。

    长隐公子明显是发病了,而且当时应该十分危急,只是不知道被哪个圣手救了回来,如此才会安然无恙地侧卧在这里。

    他疑惑地看着一直候在这里的人,中书舍人沈大人,他当然认识。一向听说沈大人做官了得,没有听说他的懂医术啊。可是除了他,这里也没别人了。

    顺着郝老太医的目光,管氏也看到了沈度,她猛地想起前来请太医、告知长隐出事的,正是沈度派来的人。

    这是大恩德,天大的恩德!

    “沈大人,老身多谢了,多谢你救了老身孙儿,感激不尽!”管氏走近沈度,感激地说道。

    她隐约听安国公说过沈度不好相与,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她知道是沈度救了她孙儿,如果不是沈度通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出事了。

    “老夫人多礼了,晚辈接到消息,说三秀堂这里有异动,没想到就见到长隐公子出事了,晚辈并没有做什么。”沈度回应了这一番话,真假夹杂。

    他身为虎贲中郎将,收到隐秘消息很正常,出现在三秀堂这里并不意外,便遇到了这样的事,这说辞,合情合理。

    不管怎么说,意外还是凑巧,总之安国公夫人是记下沈度这份恩情。

    管氏陪着长隐公子回到安国公府,等到他醒来后,细细将这事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我听郝老太医说,你的情况很凶险,幸好抢救及时。那里只有沈大人,应该是他救你。”

    长隐公子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眉间的病气就他越发明显。

    他知道管氏说的是真的,虽然细节还有很多要推敲的地方,但的确是有人救了他。在和秦绩争执之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绞痛,这痛太强烈,他瞬间就倒了下去。

    神智模糊的之后,他知道有人在不断地压着他,还有人叫他快醒来,看来这个人,就是沈度无疑了。

    在知道救他的人是沈度之后,长隐公子的心情越发复杂。他还没有确定沈度的身份,还不知道沈度是敌是友,却欠下了天大的情。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如果沈度真是曾经那个人,长隐公子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是他救了我啊……”良久,他才怅然地说道,谪仙般的面容染上了几缕人间愁色。

    长隐公子的愁色,沈度当然没看见,他也没想着恩不恩什么的,更多是不断回想起顾琰救助长隐公子的那些动作。

    一起一压,不断地重复,这么简单就能救回一个人?还有没有别的步骤?

    这些思虑,沈度都没有结论,唯一能为他解惑的,就是做出这些动作的顾琰了。据沈度所知,顾家是没有人通岐黄之术的。

    想到义父沈肃的心疾,沈度下定了决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见顾家姑娘一面了,她那些怪异的动作,一定要学会。

    其实他不知,顾琰之所以会这些动作,实则是从他那里学到的。世事之玄妙,孰因孰果,一时难以说清了。

    (话说,我也有作者群的,虽然人数很少,求加啊:一五九五七八0八九,请大家替换成数字,可怜的这里不准写数字。)

050章 宴后

    (感谢单双人鱼和神仙小胖喵的香囊,么么哒~)

    长隐公子出了事,管氏哪里还有心思参加倚霄楼的宴会?她这个东主不出现,倚霄楼的宴会便匆匆结束了,这是历年来结束得最快的赏花宴。

    对此,顾琰只感到庆幸,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所有人都忙着关注长隐公子,还是月白的机警起了作用,直到离开归善苑,都没有人知道顾琰主仆曾在三秀堂出现过,这对顾琰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原来,月白去请太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她没有莽撞地回到巢凤楼找人,而是绕去了旁边的掬碧湖找了个值守侍卫,说长隐公子出事了,都没有让他看清楚样子。

    来了归善苑之后,月白就深刻体会到“长隐公子”这四个字的魅力,就算侍卫没有看清她的样子,为了谨慎起见,都一定会上报。

    月白不知道侍卫是怎么上报的,就在她们回到巢凤楼时,所有人都骚动起来,人挤人的急着往三秀堂那边跑,正恰好掩饰了顾琰和月白衣服的皱乱。

    后来归善苑人人说的都是“沈大人救了长隐公子”,听说是沈大人让人去请太医的,听说沈大人一直守在三秀堂……

    听到这些话,顾琰的心情颇为怪异。有不解,还有一丝丝的心虚和愧疚。

    明明是她救下了长隐公子,沈度为什么要认下这一点呢?再说了,以沈度的本事,压下三秀堂的事轻而易举,为什么要弄得归善苑人尽皆知?这样一来他就在事件中心了,他不是喜欢低调的吗?

    顾琰想不明白,总觉得脑中一片乱糟糟,遇到秦绩、抢救长隐公子、碰上沈度,这些事都撞到了一起,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相继发生,顾琰的心难以平静。

    就连在倚霄楼用宴时,都有些心神恍惚,在婢女布菜的时候,她还差点碰掉了婢女的筷子。

    时下的权贵姑娘尤其看重雍雅礼仪,在倚霄楼这样的场合,差点碰掉婢女的筷子算是失态了,幸好大家的心神都在缺席的东主身上,没有人会在意顾琰。

    只有坐在她身边的顾玮,看到了她的失态,眼里便有了深思,却依然安安静静地用膳。

    顾玮的眼神,顾琰都没有察觉,立在顾玮身后的水绿,也没有看见。

    及回到顾家,进了尺璧院,顾琰才将头脑的纷乱甩掉,随即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姑娘……”月白站在顾琰身边,踌躇地唤道,她不知道顾琰在笑什么。

    “你先下去吧,三秀堂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顾琰叮嘱道。

    这些,就算顾琰没有叮嘱,月白都清楚的,当下点点头,道绝不会对任何人说,然后才退了出去。

    月白离开之后,顾琰再次笑了起来,她是笑自己身在汪洋而不见水,当真是糊涂了!

    长隐公子还活着,顾玮也没在赏花宴上闹腾,而且,小圈还回来了!这些事万万没有想到,但都是好事,有什么好失神的呢?

    顾琰想起了杏黄见到小圈时的狂喜,还有小圈伸爪子要吃的可怜样,心情更加愉悦。

    关于小圈,她只沉浸在欢喜中,只当是小圈懂灵性寻她来了,却偏偏没有想到,小圈出现在三秀堂,是和沈度有关系的。

    顾琰的心情是愉悦了,但是在太平前街的成国公府,秦绩想起赏花宴,却气得心肺都生痛。

    他知道陆家不会出现之后,忍了又忍,仍是越过帷幕去了三秀堂,看着一室雍容华贵的牡丹,只想将它们狠狠踩在地上。

    不过,他没来得及施展他的暴虐,因为韦长隐也来到了三秀堂。

    “我听属下说,有人将三秀堂的人都清走了,原来是你啊……不知世子大人在谋划什么?”那时,韦长隐微笑着问他。

    “谋划什么,又与长隐公子何干?我劝长隐公子还是安心在水榭养病为好,不然……又要惊动尚药局了。”秦绩瞄了他一眼,目光轻蔑而不为然。

    虽则成国公府和安国公府都是勋贵,但秦绩一向看不起韦长隐,总觉得他镇日躲在安国公的水榭中,像个见不得光的鬼。

    偏偏外面的人说他是谪仙,就连皇上都器重他,呸!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今日的赏花宴你一定不会成事,我保证。”韦长隐还是笑着,语气听起来无比温柔,说出了这一句话。

    那一瞬间,秦绩的汗毛就耸了起来。

    明明是这么荏弱的人,明明笑得那么可憎,却仍秦绩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威胁,像重山一样压下来的威胁,让秦绩想逃。

    事实上,秦绩也逃了,只扔下了这么一句话:“韦长隐,你管得太多了,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想想自己的病!哼!”

    后来,秦绩才知道韦长隐在三秀堂发病了,真的想大笑三声,韦长隐这不是现世报吗?哈哈哈!

    秦绩想起了这些,先是一阵快意,然后神色渐渐阴暗起来。他这时才想起,他眼前还正跪着办事不力的人。

    “连陆家不去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你说,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他伸手捏住李楚的脖子,再狠狠一脚踢过去,压抑不住暴怒。

    李楚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噗”的一声,鲜血都喷了出来。他顾不上鲜血和痛,立刻跪爬在秦绩脚边,不住求饶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作为秦绩日渐看重的幕僚,李楚已经很久没有受过秦绩的拳脚了,这一脚让他脸色发白,痛得岔了气。

    站在秦绩身边的冯宇别开了言,不忍看李楚,也没有胆子为他求情。

    李楚负责收集陆家的信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连陆家不去赏花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查不出来,只受了这一脚,还是轻饶了的。

    秦绩阴鸷地盯着李楚,半响才说道:“滚出去,好好**手下。若再有下次,你死!”

    李楚松了一口气,不用进刑堂,这就是好的。他连连叩头,慌忙地退了出去。

    就算李楚离开了,秦绩的神色依然没有好转,让一旁的冯宇胆战心惊,生怕这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很快,他就记得一件事,觉得自己有救了。

    “世子,三皇子有召,该出发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见秦绩的怒气马上就消了,原本的阴鸷,一下子就变成了柔和,仿佛刚才的暴虐,只是冯宇的错觉。

    (章外:请大家加读者群,咳咳,八卦一下~)

051章 论局

    三皇子府的长史褚备早早就等着秦绩了,一见到秦绩便像见到了救星,立刻趋身上前说道:“见过世子,殿下正在务本楼等着世子……殿下心情不太好。”

    秦绩点点头,旁的没有多说,就踏进了务本楼,同时吩咐褚备和冯宇在楼外守着,非唤不能进来。

    这是务本楼一贯的规矩了,就算秦绩没有吩咐,褚备和冯宇都自觉地守在务本楼外。毕竟,三殿下现正震怒着,他们都不想触这个火。

    务本楼是三皇子朱宣明的书房,在京兆几个皇子府中是独一份。皆因它形制是仿皇宫勤政楼而建的,当年朱宣明出宫开府时,崇德帝特地恩准他建了这个务本楼。

    可见朱宣明得皇恩之深,亦可见淑妃娘得宠爱之重,惹了多少皇子眼红和朝臣诧异。

    朱宣明每次见官员或属下,都是在务本楼这里,只有见秦绩的时候,才在内院小书房,那里更加稳妥和私密。

    当然,如果朱宣明是在务本楼见秦绩,就意味着他心情不好,甚至很糟糕。

    秦绩踏进了务本楼北侧的议事厅,只见笔墨书纸散了一地,就连紫檀镶夔纹灯架都被推倒在地上,朱宣明则紧抿着嘴唇,脸色阴沉得如暴雨将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秦绩走近朱宣明,将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不住地来回摩挲着。

    朱宣明并没有说话,只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良久,紧绷的脸色才稍稍舒缓。

    “赏花宴是怎么回事?查出是谁暗中捣鬼了没?”朱宣明睁开了言,凤目凌厉地盯着秦绩。

    赏花宴的事,他是全交给秦绩负责的,以往秦绩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可是这一次,不仅事不成,就连老五那里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秦绩竟然不知?他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殿下,此事是我大意了。陆家不去赏花宴,应该是和陆居安有关,我们的人,是被截住消息了,这人,我正在查。”秦绩如常回答道,他在朱宣明面前,一向称“我”,他不惧三皇子的怒意。

    此时的秦绩,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那么厉害,截住了陆家的消息。不仅李楚没有收到风,就连刑部郎中冯祖辉也瞒住了,真是好本事!

    可惜,时间太短,他还没有查出那个人是谁。

    “这人,要尽快查出来,别让他阻手碍脚。老二和老五都知道皇库的事情了,赏花宴之后,必定又有一番风浪了。”朱宣明皱了皱眉头说道。

    赏花宴既已失利,没有抢在二皇子和五皇子之前办妥陆家,这才是他震怒的原因。

    来朱雀大街之前,秦绩就已经想好如何应对朱宣明的怒气了,当下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殿下不必着急,皇上既然主动告知殿下有关皇库的事,那么皇上待殿下必定是不一样。我思虑着,不争即是争,殿下宜静不宜动,就让二皇子和五皇子先折腾,也好试试皇上的态度。”

    “你是说,让老二和老五闹腾去,然后判断出父皇打算将皇库交给谁?”秦绩这么一说,朱宣明就反应过来了。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暗中帮二殿下和五殿下一把,让皇上知道他们有觊觎皇库之争,那么事情就好办了……”秦绩回道,将他的想法细细说了出来。

    怀璧尚且有罪,皇上春秋鼎盛,如果不是得皇上允许,觊觎皇库就是觊觎那个位置,二皇子和五皇子急急赶上去,这不是找死吗?

    所谓朝局,在承平之年尤其简单,看的就是皇上的心意。顺帝心,则稳胜朝局,逆帝心,下场就难说了。

    这一点朝局准则,秦绩在父亲成国公秦绩的提点下,看得很清楚。

    听秦绩这么一说,朱宣明凤目扬了起来,看起来凌人又夺目。朱宣明虽然早就开府建幕,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但到底是朝局新手,所想远没有成国公府这样的百年勋贵来得深入准确。

    因有了这些探讨,朱宣明的神色霁朗起来,看向秦绩的眼神便多了丝柔情。赏花宴的失意,自然就少了。

    在延喜大街,沈肃也和沈度说着赏花宴的事。

    沈肃今日正好进宫见崇德帝,内侍禀告的时候,崇德帝并没有避讳着他,沈度救了长隐公子此种种,便入了他耳。

    这个事情,崇德帝和其余的人都相信,沈肃却是一点都不信的。沈度为了他的病,四处发散了人去找寻能医圣手,却一无所获,他能救得了长隐公子?

    “赏花宴竟然没有出旁的事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这事竟然成了大事!”或许想着某些人,沈肃的声音极为寒冷阴森,似要噬血一样。

    沈度早就习惯沈肃的气势,想了想才说道:“我让人暗中扬了一下,让安国公府欠我一个大人情不也是很好吗?还可以扰乱几个皇子的视线。”

    唔,顺便掩饰顾琰的存在,不过这点,沈度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接着补充道:“三皇子和五皇子将三秀堂的婢女侍卫都撤走了,目的就在陆筠的,不料她没出现。韦长隐倒地之前,似和秦绩有一番争执,说了什么暂时还不知道。”

    沈度早将三秀堂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摸清了。陆家没有参加赏花宴,三皇子和五皇子没有成事,三秀堂才空了下来。

    “长邑郡主果然不一般,三皇子和五皇子是直到今日才知道陆家不会去,竹篮打水一场空。”沈度说道这里,不免要取笑那两个皇子。

    在知道陆居安回到京兆,沈度便知长邑郡主会改变了,只有三皇子府和五皇子府那些蠢人,才想借赏花宴设局,太笨。

    “是我叫居安回来的,朝堂的事情,妇人家不宜搀和。既然几个皇子都知道长邑郡主执掌皇库了,那么朝臣也应该知道了,这可是国之大事。”沈肃推敲着下一步的发展,眼中奇异地闪过一丝快意。

    赏花宴这个事情只能算是开端,从崇德帝告知三皇子皇库之事始,从沈度查到长邑执掌始,就意味着,长邑郡主执掌内库这个事瞒不住了,就意味着,皇库要换人了。

    皇库要换人,换成什么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步一步,沈肃算得很清楚,沈度也看得很清楚,赏花宴之后,朝堂也要动一动了。

052章 谋定

    (感谢单双人鱼的支持,谢谢!每次见到大家的支持,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哈哈~)

    “皇库人选替换那里,就按照原先计划的吧,居安那里,估计很快就要行动了……要和柳缙云提前通通风,让他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忙乱,还有御史台的人,这下可有得忙了。”

    沈肃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提点着沈度接下来会有的动荡。人心难测朝局更难测,总要有所准备才是。

    “是的,请父亲放心。这些我会和陆叔安排好的。”沈度回答道,语气很审慎。

    关于皇库替换,从知道长邑郡主是执掌人开始,沈家就已经在布局了,中间每个环节,沈肃和沈度推敲了数次,总如此,但朝局谲诡,变数肯定会有的。

    特别是那一个人,让沈度不得不揣摸,却又不能完全猜透,那个人,才是皇库的最大变数。

    “皇库沉珂已久,若真要动,皇上那里,会怎么想?”沈度问了出来,他摸不透的那一个人,正是崇德帝。

    “皇上会怎么想,不是我们这些臣子所能猜测的。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会怎么想?”

    沈肃的指尖仍旧一下一下啄着桌面,眼里的嗜血褪了去,变成了一片幽深,什么都看不出来,旁人绝对不知道这位帝师在想什么。

    当然,沈度例外。

    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会怎么想?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会怎么想?

    沈度默念着这句话,最后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清楚,他猜不透的事情,沈肃已经提点了,这就意味着这些朝局布谋,已经说完了。

    直到这时,沈肃才想到一件事。

    “三秀堂那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传出是你救了长隐公子?”这一点,沈肃很狐疑。为了让安国公府欠人情?不可能。

    沈度笑了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沈肃,便说道:“是另外一个人救的,我正好在场。我看她的救人方法很怪,不太寻常,便掩了下来。想着或许对父亲的病有帮助。”

    沈度说起顾琰的救人方法,看到沈肃颓败的面容,隐隐含有一种希冀。

    如果顾琰能延长父亲的寿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沈肃没问是什么人,沈度的心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只摇摇头:“别折腾了,我还有多少时日,我心中有数。活着才是艰难,死有什么不好。”

    他说着事实,对“死”这个字一点都忌讳,对于死,他比生更向往。

    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沈肃对于死生之事,看得很淡,当死则死,就是这样而已。

    不过在死去之前,那些人,要比他早一步落地狱才是!

    沈肃这么一说,沈度的神色就晦暗起来,希冀忽然变得多余。其实他早就想明白的了,完成沈肃的心愿,比延续沈肃的生命更重要。

    只是看到顾琰救了长隐公子,他总有一种奢望,他既知是奢望,就知道这是无法办到的事情,却总是想沈肃能完成心愿又能活得久一些。

    这样的话题,说起来真是无趣,父子两个人都不想再就这样的话题多说,沈度正想向沈肃告辞,就听见他问道:“那只小东西,怎么不过来讨东西吃了?”

    那只小东西,当然是指突然在沈家出现的金环鼠。沈肃和沈度这样谨慎警觉的人,对这个小东西却是不设防得很。

    那小东西时时粘着沈度,却每到饭点,总会窜来东园这里讨吃的,沈肃这几日也习惯了。这时没见到,便问了起来。

    “它回到主人身边了,对了,它有名字的,叫小圈。”沈度微笑着说道,想起了三秀堂那一人一鼠,眼神柔和不少。

    沈肃盯着沈度的笑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古怪地笑了笑,半响才挥挥手,示意沈度可以离开了。

    沈度眯了眯眼,直到离开东园,还不知道沈肃脸色古怪是为何。可能,父亲也想那小东西了吧——他最后只能这样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东园,沈肃就给沈家最精锐的暗卫下了一道奇怪的指令:查沈度身边的金环鼠进了谁家。

    接到这个指令的暗卫,迅速行动了起来,只是这事还不能让少主子知道,一时还不太好办。

    赏花宴之后,顾家和京兆其他人家一样,都是在休息养神,还别说,赏花吃宴还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傅氏在叠章院休息兼处理家事,更多的时候,是顾琰在一旁帮忙,以减轻傅氏的劳累。

    原本老太爷说好的管家能人,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到,傅氏查出有孕到现在,一个半月有多了,从莱州出发,再怎么慢都应该到了。

    顾琰从傅氏口中得知,这个管家能人是莱州的太奶奶从来的,再多的讯息,却是探不到了。

    既然人还没有来,顾琰便只得和之前一样,协助傅氏管家,幸好连氏在礼佛堂专心吃斋念佛,顾琰在玉堂院也安分守己,这让她省了不少心。

    至于大房的妾室庶子女们,还有二房的顾瑜,都不敢惹事,她们很清楚自己的本分,小打小闹偶有,大动静却不见,连氏那样的人都去了礼佛堂,其余的人还敢闹什么?

    顾家后院是清静了,顾琰的心却有一丝说不出的烦躁,似乎哪里有不妥。

    这种感觉,和傅铭当初伏在桐荫轩观察她时差不多,但比傅铭的观察更加细微,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如果不是小圈反常地闹腾,总是弓着身子“吱吱吱”的叫,顾琰还真是没有想到。

    她判断出,有人在暗处窥视尺璧院,而且,肯定是高手!肯定要比傅铭还要厉害!

    难道又是秦绩?这是顾琰第一个想法,却又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秦绩,那么一定会有先兆的,不会凭空出现这些窥视。

    现如今,傅铭的人正紧紧盯着成国公府呢,若有异动,肯定会让山青送消息进尺璧院。

    那么究竟是谁呢?顾琰思来究去都想不出,还斟酌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父母时,被窥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消失和出现一样莫名其妙。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顾琰最终没有多想。赏花宴结束之后,顾琰就往陆家递了帖子,直到亲眼见到陆筠笑嘻嘻在她面前蹦来蹦去,她才最终确定,赏花宴真的过去了,前一世悲惨的筠姐姐,度过了那一劫。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件大事正悄然铺展着。

053章 朝中有言

    (感谢神仙小胖喵的桃花扇、威风00的和单双人鱼的平安符,谢谢呀!)

    一醉楼是京兆大商最喜欢去的酒楼,这里不似一般酒楼那么热闹,反而像文人雅苑一样清幽,完全满足了京兆大商人们财大钱多又好附庸风雅的需要。

    那个让京兆朝臣轰动的消息,最初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最先是哪个商人说的,已经无从考究,当八珍阁和织染坊的东家交耳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从侧面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京兆的商人谁都知道,八珍阁和织染坊是做皇家生意的,一与光禄寺,一与少府监,关于皇库钱财的事情,这两家消息最灵通了。

    “应该是的了,我那日见了皇库书吏齐韶,询问他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是支吾着搪塞过去的,真不是,早就否认了……”织染坊的池青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警觉地望了望周围。

    一醉楼的人都知道池青颇有本事,能有门道搭上皇库的书吏并不出奇,周围的人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这么说,皇库是真的握在那位贵人手中了,难怪那位贵人肯下嫁大才子。这事,我们到底管不着。”八珍阁的胡铨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只是,他的话里面信息量太大,就算没有指名道姓,混成了人精的大商人们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贵人,下嫁,大才子,符合这几个条件又为皇上所看重信任的,就只有陆家那位郡主媳妇了。

    很快,“长邑郡主执掌皇库”的私语就在大商人间窃窃流传,后来只要是在京兆钱商界混的,都听过这句话。

    凡是听见这句话的人,多少神色都不太自然,有大表诧异,有不以为然,甚至还有深深不屑。

    这个时代推崇男权,对女人便不够宽容,这种不够宽容,现正就体现在对待长邑郡主执掌内库这件事上。

    若是执掌内库的是个男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想必人们不会说什么,一旦执掌内库的是女人,这事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且不说商人们私底下有怎样的较量,亦不说商人们各出办法意图搭上陆家这条线,就只说京兆朝堂,官员们都震动不已。

    官商自古是不离家的,京兆商人们都听说了的事情,朝堂官员自然都清楚了。要知道,一醉楼那里长期都有监察御史监风闻的。

    长邑郡主执皇库这件事,大商人们可以私底下说,官员们却不能在朝堂上宣口。要知道,皇库专为皇族所用,皇上让谁去管皇库,这是皇上的事情,作为臣子的,谁又敢说什么?

    想明白了这点,朝官看向刑部尚书陆清的眼光就非常微妙。

    陆清已经是三品权臣了,不出仕的儿子还尚了贵人,而且这贵人还执掌着朝堂的十一之财,真是……真是让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朝官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却议论纷纷。这一日崇德帝退了朝,朝臣们陆续走出宣政殿,就有人当着陆清的面说起了这事。

    “陆大人,这事是不是真的呀?”最先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张龟龄。但凡与朝廷钱财有关的事,张龟龄都会异常八卦。

    陆清只觉得张龟龄此时十分惹人厌,真假怎么没好说,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于是他笑呵呵地说道:“皇库的事情,非本官所了解。”

    言下之意是皇上的事,不是臣子所能了解的。这话实情实理,张龟龄一时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想,又有人插了话进来。

    “陆大人,这一手真是不错呀,三品官是陆家的了,十一财是陆家的了,本官佩服佩服。”说这话的,是宗正卿朱有洛,他正似笑非笑地睨着陆清。

    朱有洛是皇族宗亲,他不怕开罪陆清,这话听着便十分尖锐。

    在朱有洛等皇室宗亲看来,管理皇库的应该是宗亲子弟,最后竟是一个下嫁郡主得了去,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

    陆清也不怕朱有洛,却不能不顾及现在是在宣政殿门口,旁边还有着故意走得很慢的众多朝臣,一言一行都特别引人注意。

    “朱大人慎言,这事,不是应该在这儿说的。”陆清的声音冷冷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长期执管刑部,与刑部大狱里面的严吏酷吏打过太多交道,皱眉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阴气。

    正是这一丝阴气,让朱有洛想起了眼前的是何许人,又想起了皇库是崇德帝点头的,这才悻悻住了口。

    宣政殿门口的争执,很快就传到了紫宸殿,入了崇德帝的耳中。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崇德帝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了笑,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崇德帝是个铁血帝王,不管登位还是治国,都不是春风化雨那一套,常年累月下来,周身就有了肃杀之气。

    尽管近年来他行事越发温和,但肃杀的气质却不会一下子抹掉。就算心情甚佳,看着也是一副威怒的样子。如今笑得这样温和,就表示不同寻常了。

    这个反常,让跟前伺候的内侍首领常康绷紧了身子。作为崇德帝的贴身内侍,常康早就能准确判断出崇德帝的真实心情了。

    然,他此刻笑眯眯的,仿佛心情也很好,主子心情好了,奴才心情能不好吗?

    主子希望你傻的时候就该傻,主子要求你精的时候就要精,这是常康总结出来的一条生存之道,也是他能陪在崇德帝身边最久的原因。

    “常康……”崇德帝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说道:“去查查,皇库的事情是谁泄露出去的。”

    “奴才领命,这就吩咐他们去查。”常康是内侍首领,手底下自有一大群内侍作为耳目。

    此外,既然皇上发了话,虎贲军中专司刺探的士兵也会动起来。

    皇库几十年都低调运行着,就连他刚刚登基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瞩目,不过是一个长邑,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看来,有人算着皇库不是一天两天了。

    会谋划皇库的,人不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

    “朕的几个皇子,真是出息了!”崇德帝喃喃说道,又再笑了起来。眼中的杀意,倏闪而过,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崇德帝真想知道,究竟是他哪一个皇子,本事这么大,是最为器重的老三吗?

    崇德帝还没想着将他几个皇子怎么办,过几日的朝堂的之上就有人出言了,至此,皇库的事情算是惊了天!

    (章外:再宣传一下读者群,一五九五七八零八九(请将大写字母换成数字)

054章 书吏贪

    (感谢单双人鱼的平安符,这章王以德的姓氏有些混乱,已经修正,请客户端的书友们刷新一下,就可以更新。)

    朝堂之上,御史中丞王以德出列奏言,道监察御史查实皇库书吏裴韶有贪,于其家中搜出资财极多,饶是见多识广的监察御史都骇住了。

    “裴韶乃区区一皇库书吏,家中藏财甚多。由此观之,皇库贪墨错漏不知凡几,小吏之不廉,官员导之也,掌库者导之也!臣请皇上下旨,肃清皇库!”最后,王以德神情肃然说,字字掷地有声!

    书吏巨贪,官员导之,肃清皇库!

    这些字眼,让朝中的官员晃了晃神,随即就像冰水浇身一样,浑身冷透,偌大的宣政殿瞬间安静下来。

    除了极力压抑的抽气声,不复闻其他声音,谁都知道,王以德说的这事,太严重了!

    原来,监察御史当日就在一醉楼,随后将胡铨和池青唤了去,将那些传言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得知是从皇库书吏齐韶处露出的端倪,这才将他们放走。

    监察御史办事一向谨慎,胡铨和池青两个人经此后甚是口密,一下子竟没多少人察觉到这个环节。

    所以人都以为,监察御史这是例行风闻罢了。可是御史台就是抓住了裴韶这个口子,不动声色地将皇库查了个透底,将皇库的贪漏捅破了天!

    王以德嫉贪如仇又清正务实,他所奏言的,不会无的无矢,那么皇库贪漏就必定是事实,是以朝官才如此震动。

    凡是身在官场中的人都知道,十官有九贪,圣贤尚且不拒富,何况他们这些人?

    他们,谁都曾凭借手中的权力捞过或大或小的好处。只是,以往御史台弹劾的贪墨事,远远没有裴韶这事严重,影响没有如此恶劣!

    裴韶是谁?只是皇库的一个书吏而已。所谓书吏,就是吏胥一类,没有官阶职等,不算朝廷官员,只是个杂役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杂役,从皇库运出了那么多银子,可想而知,皇库管理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管理皇库的,可不正是陆家的那位郡主儿媳妇?

    官员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陆清,原先的羡慕嫉妒恨立刻变得十分复杂,他们想着王以德是不是和陆家有仇,这是将陆家往死里整的节奏呀。

    陆清站得笔直,神色如常,仿佛御史台的奏言和他没什么关系。

    见此,朝臣又复杂地看向了王以德,这人清正务实,却是聪明得很,太惹人厌了——他根本就没有说皇库执掌是谁,只是陈说皇库的贪漏。

    轻易就避过了非议皇上这个可能会有的罪名!

    高高端坐的崇德帝听了王以德的奏言,神色显见地沉了下去,肃杀的威压更加明显,胆小的朝官都不由得低下了头。

    几乎所有朝臣都这么想着,天子有怒,皇库的人就等着伏尸流血了

    说是几乎,起码沈度就例外。他和其他官员一样微低着头,心情隐隐兴奋。

    崇德帝的威压,只有那些心有鬼的人才害怕,沈度等这个时刻已有一段时日了,此刻正期待着。

    崇德帝将朝臣的心压了个遍,然后才说道:“朕竟不知,一个小小的书吏,竟能贪得这么多。王以德,他是怎么做到的?”

    崇德帝的声音很平静,然而谁都知道这是雷电轰鸣前的蓄势,他们的头垂得更低了。

    王以德听了崇德帝的问话,就将所查到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三大库的管理极为严苛,每次书吏们进库房之前,全身都会脱精光,进出都会让皇库官员再三检查,夹带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那裴韶之所以能偷运出这么多银子,是因为其肛门功夫了得,每次都能塞几锭银子进去,长此下去就有了很多。然而,这只是他贪墨的极少部分。

    真正的大头,是来自书吏们与皇库官员的勾结分赃。书吏们将皇库的账本做得毫无破绽,只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亲自去了皇库,才会知道那里的存银的确切数。

    每次去皇库取钱的都是皇室宗亲,他们哪里有心思细看皇库存银有没有少?就这样,皇库贪漏的事情累年叠加,最后那些书吏们竟然将皇库搬空了四分之一!

    这意味着,一旦成为皇库书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横财,这也是皇库每四年更换书吏时,吏胥们为了一个位置挣得头破血流的原因。

    王以德平直乃至沉闷的语辞,怪异地将皇库事说得极为精彩,所有官员都有了一种“书吏们抬着一担担银子出皇库”的即视感。

    “啪!”的一声响,崇德帝将手中的重重地甩了下来,他震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朕的皇库,竟入了吏胥的手,好,真是好!顾霑,将皇库所有官员和吏胥们的情况呈上来,王以德,朕准你所奏,核清皇库!”

    顾霑听了此言立刻出列,答道臣定必将那些人查个清楚明白,请皇上放心。

    此时顾霑的心中,也泛起一阵阵惧意。皇库的官员和书吏,不是他经手的,但却和吏部有关。

    这些人的档录,全都会送到吏部审核存底,这些人身世如何、品性如何、历职如何,吏部的文书上都会有记录和点评。每年都会有数千吏胥的档案送来吏部,吏部的官员哪里会一一察看?如今出了事,吏部当初失察之罪,怎么都推不了。

    事后顾霑唯一庆幸的是,裴韶是三年前去皇库的,那个时候,顾霑还没有调入吏部,所担的责没有那么严重。

    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与陆家、顾霑都有关,就算顾琰身在后院,都知道了这些事。

    顾琰在听到这些事之后,脸色凌厉,眼中有腾腾的杀意,原来如此!

    长邑郡主竟然执掌皇库,原来上一世筠姐姐这样惨,是如此!三皇子在赏花宴破了筠姐姐的身子,为的就是长邑郡主管着的皇库!

    瞬间,顾琰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世间最龌蹉的事情,都和权力离不开的,这点她早就该知道,一时间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顾琰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她得知御史台正联合户部、吏部,展开对皇库及皇库官员的清查时,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

    既然前一世秦绩和三皇子借皇库获得了无上的权力,这一世,她就要借皇库去捅他们一刀,不见血,誓不罢休!

055章 栽赃

    顾琰让山青去了陈通记一趟,她给陈通记的伙计下了一个很简单的指令。

    傅铭在休沐之时,就已经给陈通记的人强调过,凡是顾琰那里来的指令,陈通记的人都要照办,其意义等于他亲自下令。

    是以,陈通记的人立刻就按顾琰说的去办了,很快,山青就将回话送来尺璧院:事情已经办妥了。

    顾琰听到这个回复,扬了扬嘴角。虽说她的指令简单,但陈通记办事这么迅速可靠,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让陈通记做的事情是:栽赃!就是让那个皇库书吏裴韶与仓部员外郎姚亮扯上往来,而且是有迹可循的往来。

    仓部是户部属下四司之一,仓部员外郎官属从六品上,姚亮这个员外郎在京兆官场中一点也不出名,陈通记的人不知道顾琰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忠实地完成了这个事情。

    姚亮很低调,要让他和已经出事的裴韶扯上联系可不容易,但陈通记的人还是办到了。

    他们走了姚亮奶娘彭氏的路子,那彭氏的祖籍和裴韶的祖籍恰好在一个地方,经过几番铺陈,裴韶与彭氏暗地有往来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

    顾琰不知道陈通记的人是如何办到的,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对于栽赃给姚亮,她一点都不心虚,只感到快慰。

    虽然现在京兆没有人知道姚亮是谁,可是重生的顾琰却知道,这姚亮是三皇子的死忠得力者!

    在三皇子得势那段时间里,姚亮破格被升为户部侍郎,蚂蚁蚕食地将户部国库偷运成三皇子的私库,后来三皇子才有谋反的资本,不然,已经为崇德帝见弃的三皇子,根本蹦跶不了那么久。

    从一开始,姚亮就是三皇子的人,他在仓部任员外郎所图的就是国库,她相信,只要将裴韶和姚亮的关系扬出去,有心人肯定会想:姚亮一个小官员,图谋皇库所为何?

    这样一来,有心人肯定会查到姚亮与三皇子的关系。

    她更知道的是,京兆的有心人不少,不算二皇子、五皇子,还有一个沈度呢!

    “秦绩,如今你在明我在暗,你埋下的线,我会一条条揪出来……”顾琰喃喃说道,眉目舒展得更开了。

    顾琰所料得没有错,在裴韶与姚亮的关系扬出来没有多久,有心人沈度就查出了姚亮与三皇子府的联系。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心去查,不管掩藏得多么秘密的联系都会揭露出来的,此刻沈度就查到三皇子府长史褚备与姚亮往来的铁证。

    “父亲,这个倒是意外之喜,没有想到三皇子与皇库有联系,中间还连上一个户部!”沈度的声音有些高,不似平时的冷静,可见这个真是好消息。

    皇库、户部,三皇子所图这样这样大,皇上那里会怎么看?这真令人期待。

    沈肃的神色还是一贯阴冷,他看了一眼沈度,心想道这孩子还是嫩了些,没有注意到当中的不寻常。

    沈肃苍白的手指,仍习惯啄着桌面,提点着沈度:“三皇子想必是近期才知道皇库的事,若是他早和皇库有联系,就不用走长邑郡主那一步棋了。这裴韶,肯定和三皇子府没有联系。”

    沈度一愣,然后将陈维等人送来的信息细细回想了一遍,才回道:“父亲是说,裴韶与姚亮的往来,是有人捏造出来的?”

    沈肃赞赏地看了一眼沈度,心里十分满意。果然是他养出来的孩子,一点就透。

    照沈肃推算,三皇子府没来得及那么早就往皇库中安插人,但在户部安排个员外郎,时间却充裕得很。

    看来,是有人想往三皇子府栽赃了,可是,这个人是怎么做的手脚?又怎么会笃定姚亮和三皇子府有关系的?

    不管怎么说,沈肃真的感谢这个人,因为有了这个线索,他节省了很多时间。

    “去查查裴韶与姚亮的往来,是怎么扬出来的。以你看,这京兆早于我们查到姚亮是三皇子的人,能有几家?”想了想,沈肃这样问道。

    “啄啄”的声响仍在敲着。

    “这个不好说,几家勋贵,还有中书、门下、尚书三个主官,还有皇后娘家谢家,并几个皇子府,都有能人。”沈肃这个问题,沈度没有把握回准。

    “还有皇上……皇上手下能人最多,肯定能查出姚亮背后的人,常康和虎贲军现正急着查探这些呢。”沈肃怪异地笑了笑。

    就不知道这些消息,皇上信不信,信几分了。

    此刻,在紫宸殿,崇德帝将几个折子兜头兜脸往三皇子朱宣明那里扔去,语气震怒地说道:“好好看看,仔细看清楚,然后给朕一个解释!”

    这些折子,是常康不久前送进来的,上面记录着崇德帝吩咐去查的事情。一看到这些结果,气急攻心的崇德帝就将三皇子召了进宫。

    朱宣明从来没有受到过崇德帝如此粗暴的对待,心中慌失失的,他强自镇定将折子捡起来看,每看一眼,脸色就白了一分。

    上面记录着:赏花宴的谋算,皇库的事情是怎么扬开的,裴韶与姚亮的往来,姚亮与褚备的联系,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三皇子府!

    朱宣明立刻跪了下来,颤颤地说道:“父皇,皇儿冤枉,这是有人栽赃嫁祸!皇儿愿望……”

    朱宣明跪喊着,额角全是冷汗,心跳得几乎受不住。这些,怎么会被父皇查到的?姚亮怎么会与裴韶有联系?

    “冤枉?”崇德帝慢慢走近了朱宣明,然后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再狠狠一脚踢过去。

    “你说冤枉?你胆敢说,赏花宴你没有谋划?姚亮不是你安插进户部的?”崇德帝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朱宣明哪里挨过这样的脚踢?嘴角一下子就溢出了血,他惊惧地看着绝对强势的崇德帝,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却断断续续说不出来,他真的被崇德帝这一脚踢怕了,脑袋散成了浆糊。

    这个时候,他对崇德帝的畏惧到达了顶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崇德帝看着这个往日最似他的皇子,心中的怒焰更盛,这个孬样,哪里像自己了?!

    他抬起脚,正想补上一脚,就听到在门外有内侍高声唱道:“淑妃娘娘到!长邑郡主到!”

    崇德帝的脚慢慢放了下来。

    (章外:其实我想说,三皇子没了权力,什么都不是。)

056章 请辞

    淑妃已经三十七岁了,看起来依然明艳逼人,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看着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同她联袂而来的长邑郡主,年纪比淑妃小七岁,光从样子来看,还要显老一些。

    淑妃袅袅地给崇德帝行了礼,然后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正好路上遇着郡主,便一同来了。臣妾可打扰皇上?”

    她笑意盈盈的,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殿中的朱宣明嘴角流血的瘆人模样,仿佛那个不是最疼爱的孩儿,丝毫没有大惊小怪,所表现的自然就不是护短。

    见她这样明事理,崇德帝十分满意,怒火也稍降了些。

    反倒是长邑郡主怜惜地看了看朱宣明,然后才给崇德帝行礼:“长邑见过皇上。”

    崇德帝刚才不过是火遮眼,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他神色不豫地看了朱宣明一眼,才说道:“下去,顺便让太医看看可有踢伤。阿瑟,你也下去。”

    淑妃绽了一个娇羞的笑意,这才与朱宣明退出紫宸殿。淑妃娘娘姓程,锦瑟是其闺名,崇德帝这样唤她,可见亲昵宠爱。

    朱宣明那些“罪证”的事情,因有了淑妃和长邑郡主的到来,就暂且先揭过去。

    长邑郡主俯身捡起那些折子,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怀璧其罪,这一次,三殿下是为长邑所累,还请皇上消怒。”

    长邑郡主对三皇子本人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之前也不会默许崇德帝的提议,此时便为他说了句好话。

    “此事与你无关。朕从来不忌讳皇子铺势夺权,朕只是厌恶他的手段如此拙劣,轻易就被虎贲军查了出来。朕远以为他肖似朕,行事也一样才对。”崇德帝不在意地说道。

    他的怒气真的是消了下去,此刻说起朱宣明没有丝毫慈爱之心,有的,只是一个帝王的评估之意,帝王无私意,此刻却显得十分冷酷。

    长邑郡主略略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崇德帝登位才九年而已,当年争权的事情她多少有所了解,便觉得崇德帝这样说过于自傲了。

    当年若非有帝师沈肃和定国公的人扶持着,皇上也不会那么容易吧……长邑郡主迷茫地想到,忽而打了一个激灵。

    她想起了此番来找崇德帝的原因,京兆民间和朝堂闹得沸沸腾腾的皇库贪墨,她正是当事人,乃风浪的中心。

    “长邑是辜负皇上厚意了,没有想到皇库会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愧对皇上。这事起因虽然是朝中争权,但说到底是长邑管理不善,当真是不适合再管着皇库了……”过了好半响,长邑郡主这样说道。

    虽然都是皇族中人,长邑郡主的父亲还对崇德帝有恩,但长邑郡主与崇德帝的关系,就像属下与主子的关系。

    自长邑郡主接管皇库之后,没有一刻松懈,她找来核账的人,都是从大定精挑细选的,都是数一数二的账本高手。纵如此,皇库仍是出了这么的纰漏。

    四分之一!一想到这么巨大的漏洞,长邑郡主就觉得冷汗瀌瀌,这些钱财,太多了!这种损害,太大了!

    “此事,换了别人掌管,也是一样的。皇库的弊端,从先帝之时就开始了的。官员与吏胥沆瀣一气,偷奸耍滑,你无须自责。”崇德帝劝慰着长邑郡主。

    最初的怒气过去之后,崇德帝就越发冷静,除了追究皇库官员书吏的罪责之外,他想得更多的是,皇库的漏洞能不能塞住。

    长邑郡主的请辞,在他意料之中,但他绝对不允许她请辞。一时间,他找不到适合代替长邑郡主的人。父母俱死、家族凋尽,身后只得一女……去哪里找这个无牵无挂无求无托的人?

    “皇上,长邑曾听人说过有三不斗,不与君子斗名,不与小人斗利,不与天地斗巧。如今长邑名、利、巧都斗不过,实在是不适合管着皇库了……”长邑郡主疲惫地说道,周身都是无力感。

    “这事,朕主意已定,不用说了。”崇德帝的声音稍微高了,他伸手止住了长邑郡主的说话。

    长邑郡主心中着急,为崇德帝打理皇库这么久,她对崇德帝的性格很了解,知道他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放自己离开。

    她缓缓跪在了崇德帝面前,祈求道:“皇上,请答应长邑所求,以后长邑会和居安离开,从此不会再管京兆任何事情!”

    她把心一横,说出了以后的打算。陆居安已经应承过她,只要她辞了皇库的差事,他就带着她游历大定,西疆的烟漠,江南的风月,还有南地的习俗,他都会带她去一一领略。

    “闭嘴!再说一个字,朕让你永远都走不了!”崇德帝腾地站起来,高声吼道。

    崇德帝有说不出的失望,先是朱宣明,然后是长邑郡主,都一再挑战着崇德帝的神经,原来这些人这样不堪,都想离开他!

    “回去好好想想,皇库的事情,只要朕一日不表态,你执掌的事情就作不得实,等这波风浪过去再说。”最后,崇德帝按下了怒火,这样安抚道。

    皇库清洗势在必行,但长邑这样好用放心的棋子,还真是不可得多,因此崇德帝便耐着心说了这番话。

    长邑郡主给崇德帝跪了几个响头,想了想,还是进了言:“长邑会将账本都准备好。这次皇库出了事,估计国库和江南银库情况也不会太好,皇上最好连这两库也查一查。”

    说罢,长邑郡主便起了身,顺从地退出紫宸殿。她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向崇德帝表明态度,也没有想着崇德帝一次就能答应。

    离开紫宸殿之前,长邑郡主回望了一眼紫宸殿,帝王居所,非重无以壮威,只一眼,凛冽的气势就扑压而来。

    心里有重压,但长邑郡主的脸色越发平静,眼神也越加坚定。皇库这一趟浑水,她真的不想再混在其中了,若是崇德帝执意不肯放人,她也有办法。

    到时候,皇库出了这么大的贪漏,她这个执掌人还能逍遥无事,御史台的官员肯定看不过眼吧?

    紫宸殿的威严,自然不能阻止时光的前进。很快,御史台的调查就有了定论,朝堂又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

    (推荐好友的《拼夫》,作者:萧七七,简介:未嫁拼爹,嫁后拼夫,夫死拼子。

    前世嫁人后还没见到夫君真面目,就因夫家被满门抄斩送命——

    既然重生,这种事不能再发生!

    爹不可以选,婚事却可以,挑个好夫君,大树底下好乘凉!

    恶姐狠毒?长辈势利?贵女跋扈?

    那就毫不手软统统解决,不过——

    喂,总是插一脚帮倒忙的那个,你到底是谁!)

    [bookid==《拼夫》]

057章 当撤!

    (明天上架,这章早点发,晚上还有一个上架单章,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呀,感谢大家!)御史台的调查很快就有了定论,事件与朝官所猜测的最坏结果没有出入,整个皇库,从官员管事到普通书吏,全部参与了皇库贪墨!

    从主官到吏胥,一环扣着一环,他们连接起来,成了一堵打不破的利益墙,欺上瞒下,才能贪了皇库四分一有多的钱财!

    听说,御史台在查抄皇库主薄张永春家的时候,惊得连握笔的手都颤抖了。违制的珍宝众多那也罢,关键是在墙壁、地底搜出的官银,整整齐齐码成一行一行,简直是亮瞎了御史台官员的眼!

    御史台的官员都是以廉洁起仕,他们一生都没有见到那么多官银,而且还是一次过见到的,那震撼可想而知了。

    听说,御史台还要从京西马市借了许多马匹,才将这些官员们的珍宝钱银驼完毕。

    这些珍宝钱银,激发了御史台官员的最大仇恨,御史中丞王以德在向崇德帝汇报情况的时候,一改往日的口拙,将墙壁中的官银描述得清清楚楚,一行行是怎样码的,那官银光泽又是怎样的,等等。

    可谓舌灿莲花,刷新了御史台官员对他的认知。

    事已至此,便没有太多好说的了。所谓有道之主,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也,就是要求治贪要有法,是以大定治贪用重典,这些人肯定不会轻饶。

    况皇库之案影响如此恶劣,崇德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判张永春斩立决,夷三族,这可真是永没在春天了;判书吏裴韶斩立决,流其族于西疆,三代不得入京兆;判书吏赵鹏斩立决,流其族于西疆……

    一条一条的判决,将皇库上上下下的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无一例外。

    其中还涉及了京兆其他官员,如仓部员外郎姚亮就牵入皇库事中,被褫职下狱,最后被判流放西疆。

    为了让京兆的其他官员都深刻记住这些判决,御史台的官员还别出新裁地建议朝官都去观刑,在见到张永春等人斩首之后,不少朝官都是忍着反胃回到家中的。

    张永春等人被斩首之后,皇库的事情似是告一段落。但细心的官员还是发现了诸多不寻常之处。

    其一,皇库清洗,自上而下,没有一个官员能例外。但传说中执掌皇库的那位郡主呢?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其二,皇库原来的官员都没了,可是新的官员却不任命。偌大的皇库,总要有人管理都打点,上意如何?

    其三,皇库流失的那些钱银到底去了哪里?清查账册还能追得回来吗?太悬了。

    还有其四其五,总的来说,就是长邑郡主不受牵连,陆家没事,刑部尚书陆清就更不会有事。一想到这些,就有官员不太淡定了。

    宗正卿朱有洛经常去御史台,道皇库流失的银两肯定进了陆家,皇库就成为陆家私用了云云,撮掇御史台的官员去弹劾陆清。

    对此,王以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应都懒得给朱有洛。御史台是不怕得罪人,但绝不会胡乱得罪人。弹劾总要有个根据才是,弹劾陆清的名目是什么呢?开玩笑!

    监察御史虽然察风闻,却不能以风闻奏事,要有实质的证据才是。不然,御史台的官员和挟私报怨的小人有什么差别?

    见到朱有洛还在御史台念念叨叨,王以德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啧,宗亲!

    不说朱有洛的私心,这京兆官员是傻子的,到底没几个,所有官员的目光都看向了紫宸殿,等待着皇库案的后续。

    是了,这种种不寻常都显示:英明神武的皇上对皇库必有进一步的考虑和处置。

    可是官员们并不知道,他们眼中英明神武的皇上,正在紫宸殿中烦躁地踱来踱去。

    皇库官员已清洗,流失的钱银要追回,长邑执意要离开,这些都使得皇库成为一个不可轻动的摊子,一动,就是另外两库的范本了。

    他迟迟定不下主意,是另派人执掌皇库呢,还是对皇库制度重新制定?因此,他暗令中书舍人起草皇库管理新规,在新规出来之前,他不可能会有决定。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极少主动进宫的沈肃,带着一贯的阴冷,去见了崇德帝。

    崇德帝听到沈肃主动进宫,心里十分高兴,忙让常康将沈肃迎进紫宸殿。

    “老师,快请坐。您能进宫来,学生真是太高兴了。”面对沈肃,崇德帝始终是学生的态度,十分恭敬。

    以帝王之尊,奉沈肃为师,崇德帝待沈肃如此,着实难得,难怪京兆人人称颂崇德帝尊师尚孝,足为明君。

    这些称颂,崇德帝自是心悦地认下的。只是他看着沈肃几乎全白的头发,不免有些唏嘘。

    沈肃老得太快了,不过是六十来岁的人,却几乎须发全白,脸上满是皱褶,整个人朽败得吓人。

    沈肃是习武之人,精气神比一般人要稳固,这样的朽败速度简直不可思议,却是明晃晃的事实。

    就算崇德帝态度再恭,沈肃都没有以帝师自持,反而照足礼数给崇德帝行了礼,才坐下来。

    天地君亲师,君还在师之前呢,就算沈肃是军中孤卒起家,都清楚这一点,过去他曾经忘记过这五个字,重返京兆,才牢牢记得的。

    “臣听说了皇库贪漏之事,心中有言,不吐不快。请皇上听臣一言。”沈肃开了头,道明了来意,他就是为了皇库来的。

    请皇上听臣一言……这句话太熟悉,崇德帝不由得想起了他皇子那些年,沈肃每有教导指点,总是这么开说。

    不过,那时沈肃说是“请殿下听臣一言”,一上一下,中间又隔了那么些年,倒让崇德帝有颠倒重合之感了。

    他敛了敛容,像当年还在皇子所听训谕的时候一样:“老师请讲。”

    沈肃没有抬头,故没有看见崇德帝一脸怀念,他只沉了沉声音,然后一字一顿说道:“臣以为,皇库当撤!”

    崇德帝听了沈肃的话,一下子就直了身子。他微眯着眼打量沈肃,然后问道:“老师此话作何解?”

    崇德帝想过皇库换人执掌,也想过堵住皇库的缺漏,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撤掉皇库!皇库乃帝王私库,等于是最稳妥的根基,撤了?不是自寻死路?

    沈肃这是什么意思?

    (章外:咳咳,这些有没有似曾相识?换个壳来说道说道。推荐好友的《浮世谣》,作者:糖水菠萝,简介誓要入世随俗的田初九拜别师父下山,以贩卖巫术为生,帮人抓妖除鬼捉**,当然,出得起价钱她也可以帮你抢劫偷窃整对手。

    田初九:“拍卖咯!貌端体健,品种优良的男妖一只,扫的了厅堂,洗的了茅厕,钓的了富婆,暖的了被窝,没事拴着养眼,有难拿他挡刀!”

    杨修夷:“我舍不得我娘子受苦,这样,若她输了,罚她把姓氏倒过来写,她很爱面子的。”

    花戏雪:“你是我见过最迷人的水鬼,看那皎洁无瑕的月亮,我对你的爱比她还纯洁……呕!不干了!野猴子!出来别躲了!老子说不下去了!”:)[bookid==《浮世谣》]

058章 论衡(求首订求粉红)

    (上架第一章,请大家订阅,求粉红!今天我会四更,一万二字。这一章,正好是写私货,时间卡得太好了,哈哈~)

    沈肃的意思,全在话语间了,就是皇库当撤,且不得不撤!

    他抬眼望了一眼崇德帝,复又垂下,声音听着十分冷硬:“皇上,整个天下都是您的,何来公库与私库之分?皇库所得财越多,国库与江南库所得就越少,用之于民的就越少。皇库乃与民争利,于君于朝于民无益,皇上还要皇库来做什么?”

    崇德帝心头一懵,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耳中只“轰轰”响着一句话:整个天下都是您的,何来公库与私库之分?

    是了,皇库本早在天下之中,何需分出来?

    可是,沈肃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接着说道:“臣尝闻,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可是这皇库所昭示的,就是用天下之财来奉皇上一人,来奉朱氏皇族。皇上知皇库占国财之十一,可知皇族占国人之几?沧海一粟!这样多的皇库财,养着如此少的皇族人,中间有多少虚夸奢废?难怪皇库贪漏这么多,都无人察觉!皇库之财养皇族,那么皇上置百姓于何地?又能拿多少财来养百姓?”

    崇德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哑住了。沈肃这些话说得甚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沈肃没有理会崇德帝的心绪。他仍在继续,将心中的治国之想借此说出来。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一心一意为民治国。这才是正道。设立皇库,不但将国财从户部分了出来,还引得皇家兄弟相争父子失和,这是为朝廷、为皇上设两心!得皇库者得朝廷,皇库已经沦为私器了,要来有何用?”

    崇德帝依然沉默着,往日肃杀的面容有崩裂之态。他的肃杀之气,是从沈肃那里学来的。对上沈肃,这肃杀便溃了。

    “凡此弊端,不一而足,皇上。皇库或暂时对皇上有利,但其弊大于利,当撤!”最后,沈肃说的仍是“当撤”两个字。

    他太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说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在喘气了。

    他心中所想的,要比所说的更加猛烈,只是顾及着崇德帝的脸面,没有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其实皇库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国君有贪!皇库从太祖设立之初,就是错误的,它一直存在着。不代表着它的存在就是正确的。

    皇库是在国初设立的,那时天下刚平,皇库作为国库的补充,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可是如今大定立国已经八十多年了,它现在只用于皇族耗靡,当初的积极作用早就消失了。它的存在,只是更加突出了一个“贪”字。

    王以德说的那句话“小吏之不廉。官员导之”太正确了,然而却只说了一半,官员之不法,又谁导之?其实是国君导之!

    这句话,王以德没有想到,沈肃却不能不想到,崇德在帝在位九年间,皇库收入比先帝时多得多,不正是聚民之财以丰皇库?

    国君所取所向,无一不是在向官员、百姓所取所向,且会甚之。皇库自上而下都贪,在沈肃看来,崇德帝才是最终根由。

    在大定,谁都可以贪,谁都会想贪,独独是国君不能贪不能想贪!因为,国君是那一个寡人,他手中的,是整个大定!

    官员有贪,最多亡命,国君有贪,则是亡国!国君有贪,官员便有佞,吏胥便有瞒,百姓便有苦。

    皇库只是小事,但其折射出的国君有贪,则是天大的事情。

    就算沈肃再怎么厌恶进宫,他也要来,不得不来。

    他和沈度、陆清等人从知道长邑执掌内库起,就一步步在谋划,目的就只有一个。

    池青爆出长邑、王以德弹劾裴韶、皇库贪墨事发、自己进宫述说,所有的这些的,都只是为了将皇库撤掉,将崇德帝心中的贪消掉!

    国君有贪,这个认知就像一把利剑悬在沈肃头上一样。为了他曾经的学生,为了大定,更为了百姓,沈肃进宫了。

    皇库改革势在必行,是将它连根拔起,还是让它滋发毒芽,现在主要看的,就是崇德帝的态度。

    沈肃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崇德帝,想知道他会选择哪一种。

    只见崇德帝镇定了心神,凌冽之气渐渐回到身上,他犹豫地说道:“撤掉皇库,这非祖宗之法,恐门下有封驳,御史台有弹劾。”

    崇德帝不是个寡断的帝王,但此刻却无比谨慎,撤掉皇库,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沈肃闭上了眼又快速睁开,才回答道:“时移世易,祖宗之法哪有一条用到底?”

    如果真是如此,八十多年前这天下就不会有一个大定王朝,亦不会有一个朱氏皇族。

    “撤了皇库,原来皇库之财作何用?皇族开支,从何处来?这都是不得不慎重的问题。”崇德帝又说道。

    这些年,随着皇库收入的增加,崇德帝用财感到越发疏爽,不论是四时狩猎还是后宫奖赏,都能顺心顺意,起码,不用听户部尚书哭穷。

    如果撤了皇库,皇族开支从何而来?

    “有户部,宜当节流节约。”沈肃这次回得很快。

    他已经知晓崇德帝的选择。崇德帝想徐徐图之,不想引起那么多反弹。否则,光是皇族宗亲来闹,就不容易对付。

    人一旦习惯了财多的好用,就难以忍受钱少的局促,就连国君也一样。

    沈肃忽而觉得有点冷,当年离开京兆时的那种冷意再次袭上心头。他侧过了头,看向了紫宸殿内盘龙金柱。

    眼前站着的,是他用心教出来的学生。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当年在争位的情况下,他只教了他铁血武功,却没有时间来教他泽被文治,后来他离开京兆,就什么都没有教了。

    这些年,什么都变了。

    沈肃忽而笑了笑,他教了崇德帝那么多年。此刻应该说什么话最清楚不过了。

    “我已经年老,这样的说话大概不能再说几次了。就像当年臣在皇子所说的那样。登上皇位不难,可是治国却殊为不易,尤其是在承平之年做个明君,难上加难。在我心中。还是希望你成为明君的……”沈肃的话语有说不出的萧瑟,在他几乎全白须发和颓败的面容下,有一种不祥之感。

    此时,他不自称为臣,而是你我相对,提醒着崇德帝昔日的情分。

    昔日的情分,是师和徒。如果崇德帝真念这一份师徒情谊,那么沈肃今日所言,崇德帝定会咀嚼再三。

    昔日的情分里。沈肃所想所做,皆是为了他唯一的学生。

    崇德帝听见这些便有些动容,便想伸出手去扶住沈肃:“老师切勿如此……”

    随即。他似想起了什么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到底还是没有伸出去。

    直到沈肃离开紫宸殿,崇德帝都没有明确表态是将皇库撤或是留。只知道,这一晚,崇德帝没有宿在任何宫妃处。反而去了紫宸殿西侧的皇子所兜了一圈。

    紫宸殿西侧的皇子所,是当年崇德帝还是皇子时所居的地方。

    沈肃听到沈度转告的这个消息时。什么都没有说,只在东园逗乐着两对金环鼠,听它们“吱吱”叫,第二日,就病倒了。

    这一趟进宫,耗费了太多精气神,以他那样颓败的身体,病倒,才是正常的。

    没几日,京兆官员便等来了皇库的后续发展,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朕御极之后,深感皇库所靡之大,今又出贪墨之事,感皇库所存,于朝于民无益,故裁撤皇库,皇库原来的珍宝钱银并入国库,皇族一应用度由户部核拨,以简洁为上……”

    这就是崇德帝的决定,他高高坐在銮椅上,下令将皇库裁撤!

    这个旨意一出,朝臣就像被定住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首先出列反对的,是宗正卿朱有洛。他在御史台受了一段时间的敲打摧残,段数就高了一截,只奏言道户部繁重,若是皇库裁撤了,反而增加了户部的负担云云。

    只言不提他心痛得快要说不出来了,若是皇库裁撤了,以张龟龄那种吝啬的性格,能核拨多少钱财下来?怕是养不好自家人!

    接着出言反对的是太常卿韩士元,他奏言道撤掉皇库不合祖宗大法,他搬出了这么一座大山,顿时让不少官员心里默默抽了口冷气。

    不知是佩服他敢于直言,还是惋惜他的莽撞糊涂。

    祖宗大法,当然是指太祖立国之时就设有皇库了,如今崇德帝要撤掉皇库,就是与祖宗大法相违,这是对太祖的不敬。

    对太祖不敬,这么严重的指责,一旦成立,崇德帝的皇位都坐不安。韩士元这样死忠典章的人,的确会说出这样的反对。

    韩士元的话一落,国子司业徐桢就出列驳斥韩士元了。徐桢掌儒学训政,对太祖政行潜心钻研多时,此刻韩士元所言,正正撞上他的逆鳞。

    忘了说,徐桢最见不得有人借所谓祖宗之法,行扰政乱道之言。

    当下,他就冷了脸,对韩士元说道:“韩大人此言差矣,据下官所知,太祖虽设立皇库,却也有祖训‘顺时而行’,皇上已有言,皇库所在于时于民无益,撤掉皇库即是‘顺时而行’,怎与祖宗之法相违?”

    崇德帝收敛着全身的威压,放任徐桢与韩士元争论,宣政殿上一时喧闹异常。

    (哇咔咔,我写了皇库这么多事,最终就是为了这一章的一点私货呀!正好是在上架第一章,太好了,求表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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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章 查两库(求首订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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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的喧闹没有持续太久,崇德帝很快就发话了,将争论的重点由祖宗大法转回到皇库这里来。

    关于裁撤皇库的事情,崇德帝反复思量了数日,沈肃说的那一句承平明君之言,触动了他的心。他已经登上了皇位,而且坐稳了皇位,明君贤主就成了所求。

    他要撤了皇库,诚如沈肃所言,这是于朝于民有益的事情,也是帝王立望的机会。这个机会,崇德帝是绝对不会让它溜走的。

    朱有洛和韩士元的反对自然没有用,在徐桢说完话之后,崇德帝就继续说着皇库的安排。

    “户部侍郎柳缙云兼皇族度支,以后皇家所用所入,皆经户部……另外,柳缙云尽快核实皇库细况,账册盘点、官员清查等等尽快落实吏部和刑部,御史台官员一旁协助户部……”

    最后,崇德帝加了这么一句“有异议者,退朝后再议。”

    他这个加句一落,朱有洛等人便蔫掉了,知道崇德帝撤意已决,就算他们再反对,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而且说到底,皇库自上而下都贪,官员都全部定罪,如今是撤掉的最好时机。

    听到内库撤掉的旨意,几个皇子的反应不一,有恼怒不快,也有拍手称庆。

    二皇子和五皇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觉得很高兴。本来,皇库就算存在,也没大机会落到他们手中。还不如撤掉,等于削掉了三皇子的将来势力,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就短时来看,撤掉皇库这件事,对下任帝王最不利,而三皇子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换言之。撤掉皇库对三皇子最不利。

    没有了这么庞大的私财,就算登基。一时也缚手缚脚。

    朱宣明自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坐在务本楼内,将赏花宴以来的事情想了一遍,脸色越发沉吟。

    突然。他暴戾地将所有的文书都扫到地下,强烈的动作牵扯了胸部的隐伤,他疼得“嘶”地叫了一声。

    崇德帝那一脚,正正踹在朱宣明心窝上,养了这些日都不见好。

    这心口一痛,朱宣明就想起了崇德帝当时恼恨的样子,那一脚几乎让朱宣明吓破胆,如果不是淑妃与长邑郡主到来,朱宣明真信自己会被他踹死。

    那一脚。还有如今的撤掉皇库,都让朱宣明猜测,崇德帝是不是对他不满了?是不是不会再信重他?是不是要扶持另外的皇子登上皇位了?

    “他一定会杀了我的。迟早会杀了我的……”朱宣明双眼通红,默默念着,心里开始惊惧。

    对上崇德帝这样的铁血帝王,没有皇子能够不惊惧,尤其有了那一脚,朱宣明也不能例外。

    他独自一个人在务本楼里。时而生痛,时而轻笑。到最后就变成了沉思,就连褚备进来敲门都不曾听见。

    秦绩来到务本楼的时候,就见到往日意气风发的三皇子一脸静默,心中不由得一疼,心头却黯然。

    果然,皇上决定了的事情,很难令其改变。

    在朝会之前,成国公府安插在宫中的内线就将消息送了出来,道皇上有意撤掉皇库,让国公府早作准备。

    秦家父子,在这件事上意向不一样。

    成国公秦邑对撤掉皇库这事,无可无不可,打的是帝心为上的主意;秦绩却不一样,为了三皇子,当然是保住皇库最好。

    秦绩让人去提点了韩士元祖宗大法的事情,又让人去户部放风谓加重负担等等,结果都没有用。

    秦绩心知,储君在崇德帝心中,是比不上立望重要的,皇库一定会撤掉。如今,三皇子府要图谋的,是皇库撤掉之后的事情。

    “殿下,皇库一定会撤掉。姚亮的事情已经令皇上不喜,殿下应当想的是让皇上欢心才是。”秦绩走近了朱宣明,轻声说道。

    这些憋屈的话语,秦绩很不想说,可是却不得不说,他真的怕朱宣明会因此消沉。

    听了这些话,朱宣明猛地站了起来,凤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秦绩说道:“你以为我会想不通?!帝心而已!”

    他目光灼灼,眼里的通红渐渐变成了幽深。良久,才露出一个笑容,似是阴霾尽退,灿若光华。

    这样的朱宣明,才是秦绩所熟悉的朱宣明,仿佛坚不可摧。这样强大自信,才是秦绩着迷的地方。

    刹那间,秦绩觉得自己的腰腿都发软,他气息不稳地说道:“当然……不是。殿下有沟壑在身,我只是为殿下折服。”

    朱宣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胸口的痛仍是那么剧烈,却不觉得难受。

    朱宣明吐出一口浊气,才道:“这事,我自有应对。父皇要撤掉皇库,只是为了向天下表态,这样的事情,三皇子府也可以做。”

    他在务本楼这里想了这么久,才窥得一线光亮,这才站了起来。务本楼既是宣政楼的形制,那么父皇心中,肯定是有三皇子府,这一点,他不应有疑。

    过了片刻,朱宣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和秦绩过了一遍当中的细节,随后才吩咐府中的书吏写奏疏。

    裁撤皇库的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先前御史台和户部已经有了初步的清点,数目账本等物件都是齐全的,随时可以移交户部。

    户部侍郎柳缙云是要接下皇库的,却绝不会揽屎上身。他所接的皇库,必须要清楚明白。

    皇库的数目繁琐且头绪牵杂,非精于核算、洞悉款项、熟知卷案者。万难得其要领,原先皇库的书吏再不能用,要核算皇库的账册极为不易。

    幸好柳缙云早有准备。他提前在京兆各大商号物色了一大批得力能干的账房,这一次皇库清点,这些人帮了大忙,很快就将旧账、烂账清理出来了。

    哪一年,哪个官员在任上,哪些书吏在值守,缺失了多少钱银。这些,大致都是可以算出来的。就算不绝对精准。却都是有名目可追。

    户部将漏失数目、年间等等内容全部上呈崇德帝,接下来的官员追究、钱财追讨主要就是吏部、刑部的事情了。

    柳缙云是觉得轻松了,但户部的事情尚未了,反而起了更大的震动。这是因为三皇子朱宣明的一纸上疏。

    三皇子给崇德帝上了奏疏,他在奏疏中提及,既然大定三库之中的皇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那么户部国库、江南银库想必也不能避免,故奏请审核户部国库、江南银库的情况。

    崇德帝因循先帝旧例,是允许出宫的皇子参政事上奏疏的。三皇子这个奏疏,时机选得太巧,皇库的事件已到尾声,官员们尚未来得及想到其他。他就将火烧到了这两库。

    接到这个奏疏的崇德帝龙心大悦,当即就准奏,迅速往户部、吏部和御史台下了旨意。审核户部国库、江南银库!

    崇德帝高兴的不是三皇子这个奏疏,而是他上奏疏的时机和态度。在皇库余绪之时上奏疏,证明三皇子有局势洞见,且有为国为民之心;请求清查国库、银库,证明三皇子在这两库没有丝连,也没有市恩朝官。如此甚好!

    崇德帝先前因为仓部郎中姚亮而起的疑心,就这样消了下去。连连下旨给三皇子府送去了不少赏赐,其中多有去淤疗伤的上好药材。

    知道这个旨意的官员又是一阵惶惶,比起皇库这个小波来说,户部国库、江南银库算得上是惊涛骇浪,这两库所牵进之广、所涉及之深,远非皇库所能比。

    皇库的张永春、裴韶已经重重定罪,有了定例在前,一旦国库、银库出了什么问题,京兆和江南的官场都要震动不已。

    户部尚书张龟龄恭敬地领了旨,回到户部官衙的时候整个脸都是绿的。像张龟龄这种要臣,当然知道户部国库、江南银库一定有猫腻,真的细究起来,整个京兆和大片江南,没有多少个官员不牵在其中。

    这两库在支用之上,有多少权衡、人情都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清官为民,在向国库、银库申支的时候,也不免有多报虚张之举。

    一言概之:纵两库极清明,能免贪贿,不能免人情。

    如今皇上下旨审查这两库,查肯定是要查的,以怎样的标准去查,查出一个什么样的度,这都是张龟龄头痛的,也是尚书令方集馨所忧虑的。

    为此,方集馨专门叫来了张龟龄,各种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总的意思就是:查,但不能像皇库那样查,要小心控制着度,不能动摇官场根基。

    是了,根基,像方集馨这样位置上的官员,都清楚知道两库事若真的彻查,最严酷的下场就是整个官场无官可用。

    这是大定官场如今的真实情况,牵一发而动全身,方集馨无法不忧虑,大定无官可用,他这个尚书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方集馨是成国公秦邑推上去的,成国公府一向与三皇子亲厚,方集馨也是亲三皇子之辈,可如今想到这奏疏,不免对三皇子有了怨言。

    两库乃国之大事,怎么可以贸然彻查?如今,尚不是清查的时机。不,在方集馨看来,两库事最好就是永远都不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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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锦哀呼,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深宅,她只想护住父母。

    苦心志……还是睡觉吧。

    至于大任……

    天塌下来,不还有个他吗?

060章 风头无两(求首订求粉红)

    (我弱弱的说道,继续求:首订、粉红!)

    最近的朝堂,是三皇子一个人的主场。

    他不仅奏请审核两库,还提议皇族应该勤俭节流,以减轻户部国库的负担。此等为朝为民的奏疏,使得士子、京兆百姓赞誉不已,一时风头无两。

    当职朝臣受权力牵涉太深,肯定是不愿深查两库之事的,但是底层的官员、未出仕的世子却都认为这是利民之举,彻查两库、去贪肃官,他们才有出头的机会。

    普通的百姓哪会知道两库事的弯弯道道?但有成国公府派出的人在京兆宣扬,百姓们自然都知道了三皇子是为百姓着想的,是好人。

    在皇库撤掉这种不利情况下,三皇子只凭着两个奏疏,就重获了帝恩,且赢得了民心,这一着,不可谓不高!

    不但是崇德帝对三皇子赞誉有加,就连不少朝官都对三皇子趋近几分,虽然他们因为时势的原因,或多或少牵进两库事中,但是作为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们的共同理想,他们还是很希望有一个贤主。

    这些官员们都贪,却又希望吏治肃清,有个贤主来让他们的理想得到实现,这种矛盾怪异的状况,恰好就是大定官场最真实的情况。

    朝官和百姓对三皇子的赞誉,被山青如实地反映给尺璧院的顾琰。

    “姑娘,相公的语气很忧虑。”转述这些的情况的时候。山青的娘子关氏这样说道。

    先前顾琰给陈通记下的指令,并没有避讳着山青,他知道顾琰对三皇子府的敌意。此消彼长,三皇子府风头无两,山青就忧虑顾琰了。

    “你回去和他说,这事我知道了,让他放心。”顾琰点点头,眉眼弯弯的,看得出心情很好。

    “那奴婢就回叠章院了。奴婢会转告相公的。”关氏放下了心,给顾琰躬了身。然后离开了尺璧院。

    顾琰的笑不是为了安抚关氏,而是她真的心情很好。

    前一世,她在秦绩那里耳濡目染,又与沈度沟通往来。对于秦绩、三皇子、朝局的了解把握,不算炉火纯青,却也非同一般。

    更何况,现在是崇德九年,三皇子和秦绩行事为政都稚嫩生涩,行事和目光远远没有崇德十五年之后的成熟圆滑。至起码,上这样的奏疏,成熟圆滑的三皇子绝对不会做!

    前一世,三皇子就没有上过这样的奏疏。

    三皇子这两个奏疏。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这两道奏疏,的的确确是为朝为民。若真的能够执行下去,顾琰可以想象得到最后必定是贪官自危、吏治趋清。

    这两个奏疏的关键是:执行!没有坚决的执行之心,没有完善的执行之法,这两个奏疏就没有意义,只会沦为空谈。

    这么好的奏疏,就需要这么好的执行。可惜,现在的大定。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顾琰可以推算,一旦彻查两库这件事无法执行,必定是朝官惶惶、百姓生怨。

    “秦绩,你还是不懂皇上的心思……”顾琰微笑着看小圈滚来滚去,自说自话。

    她推测这两个奏疏无法执行,皆因,她对崇德帝和三皇子无比了解,甚至比他们本人所以为的,还要深刻。

    崇德帝不是个宽厚自省的帝王,他能下令撤掉皇库,坚决清查皇库的贪漏,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绝对没有那样的决心去彻查皇库之事。

    事实上,对于崇德帝下令撤掉皇库,顾琰都是惊讶的,这不像崇德帝的作风。前一世崇德九年之后,崇德帝的巡幸、封禅之举就没停过,所耗费巨大,皇库是一直存在的。

    这当中,肯定有顾琰所不知道的因由,但顾琰仍判断:崇德帝有勇气撤掉皇库,却一定没有勇气彻查两库!

    还有,这一次上疏的三皇子,根里就不是一个为民为朝的人,他之所以上书,只是为了帝心,只是为了民望,定不会管奏疏的执行。

    三皇子这个奏疏非但不是晋望之阶,反而会是招祸之举,她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等待时间的发酵就行了。

    三皇子和秦绩一定不会如愿,她的仇恨,肯定会得报,这是局势予她的。

    旋即,顾琰就有了一丝悲伤,这么好的奏疏,在如今的大定却无法执行,怎能不让人感到悲伤?

    顾琰不知道,好的奏章得以坚决执行的那一天会不会到来,前世她死去之时,新帝刚刚登基,她不知道朝局是不是好了。

    顾琰的推断,的确是事实。在三皇子上奏疏不久,秦绩就秘密邀约了方集馨、张龟龄等人到成国公府小聚。

    这些人谈了些什么,当然不会对外宣扬。只知道方集馨对三皇子的怨怼没了,张龟龄的脸也不绿了,皇库彻查事情,面上仍如火如荼地执行着。

    江南的官员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等来的却不是严命肃清,而是仍是面上那一句:都小心点,在查呢!

    听了这么一句话,江南官员便都将心都放了下来。再查,他们也不怕了,江南的官员那么多,到时候推一两个倒霉的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江南官员的心情,并没有人汇报给崇德帝,但是秦绩约方集馨、张龟龄的事,内侍首领常康却上报了崇德帝。

    崇德帝听了这汇报,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无法,随他去吧。”

    彻查两库乃重中之重,这当中的种种权衡,崇德帝当然清楚。清楚之后就有一种无奈,他在皇位已经九年了,好不容易才将登位的血腥消去,实在没有勇气再铁血一次了。

    他明白彻查两库当然好。但引起的动荡会摇晃他坐稳的皇位,还不如一直承平下去。

    身为帝王,就要权衡利弊得失。就会有无奈,崇德帝也不例外,他选择了一条更容易走的路,人之常情。

    秦绩邀约方集馨、张龟龄这样的事,当然瞒不过一直盯着成国公府的沈度,他将这事和崇德帝的态度,一一告诉了沈肃。

    沈肃的病已经好了。他只是心力耗费,精神养好了。病便好了。他听了沈度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有的,只是了然。

    “现在是不行了,刮骨肃清本就要非人决心。他登位已久,不想再动了。”沈肃点评道,也不急。

    任何事情都是一步步来,只能徐徐图之,皇库撤掉了,彻查两库也会实现的,但不是现在。

    沈肃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所以他在紫宸殿奏请撤掉皇库,却不奏请审查两库。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动了皇库都不容易,再动户部国库、江南银库,就太愚蠢了。

    “你要记得。自古至今,从来不缺乏好的奏章,也不缺乏能人贤吏,缺的,只是将奏章执行到位的那份坚持和勇气。”沈肃顿了顿,凝视着沈度。

    沈度站了起来。将身子挺得笔直,头微低着。以示慎重。

    “你所要做的,是要让下一任帝王有这样的坚持和勇气,如果能将这些坚持和勇气变成朝官的共识,那就更好了。”沈肃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

    除了沈肃,大定没有人敢这样毫无避讳地说着下一任帝王的事情。他是铁血帝师,且行将就木,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沈度,就是为下一任帝王准备的。

    他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如果沈度不能弥补他的遗憾,他死都难安息!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终身不忘!”沈度恭恭敬敬地说,这样的正经严肃,在父子之间并不合适,但正昭示了沈肃和沈度的慎重。

    皇上及重臣私底下的衡量,朝官是不甚清楚的,朝堂上仍纷纷扰扰。

    朱有洛心疼着皇库的撤掉,担忧着养家的钱银;韩士元和徐桢则仍在讨论祖宗之法;柳缙云平稳地接下了皇库;其余朝官们都在关注御史台和户部,去国库没有、下江南没有……凡此种种,都成了谈资。

    在这样的纷扰中,皇库的余绪渐渐平息,如今官员更关注的是两库事,皇库的执掌人这样的事,已经被他们丢到脑后。

    皇库都没有了,谁还会关心皇库执掌人是谁?还不如想想两库事有没有波及自身。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长邑郡主顺利避过了朝中的风浪,当她再一次跪在崇德帝面前请辞的时候,就得偿所愿了。

    “朕准你请辞,你所养的那一群核算书吏,三年内不得离开京兆;五年内,你与夫婿,不得返回京兆……”崇德帝说着放长邑郡主离开的种种条件。

    长邑郡主一一应承,她本就打算与陆居安离开京兆的,五年不入京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女儿陆筠,又不一定要非嫁在京兆不可。

    这些事情,长邑郡主在陆居安的劝慰下,想得很通透。

    “朕念在你打理皇库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会亏待于你,你便安心离开京兆吧。”崇德帝最后叹了一口气,多少有些感慨。

    阿猫阿狗养熟了,都会不舍,何况是人?

    长邑郡主长跪于地,语气哽咽地说道:“长邑多谢皇上成全,今后长邑不能为皇上效劳,万望皇上保重龙体!”

    离开紫宸殿的时候,长邑郡主擦掉了眼泪,脚步渐渐轻盈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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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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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贵娇介绍:
只是,这一世
娇柔面孔下是杀伐冷硬的心
三朝四书之家藏有多少内宅阴私?
她历尽了刀血杀影,又何曾惧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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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守护之名,诛奸杀佞,无悔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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