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西洋见闻
卖麻街,两广总督府。
邓廷桢拿着一份邸报怔怔的出神,待的下人进来点灯,他才惊觉天已经黑了,屏退下人,他放下手中的邸报,心绪不宁的在房间里缓步踱着。
邸报上有两件事情涉及广东,一是钟祥筹议海防章程,一是福建黑帮,海防章程是老生常谈,无非是着沿海各省督抚严饬所属,实力实心,认真巡缉,不得日久生懈。
他忧心的是黑帮,邸报刊载:福建上四府向有双刀铁尺等会名目,近年复有三点会,结党聚众,其势尤炽,其习教传徒,有举手不离三、开口不离本之暗号。
该省毗连之浙江江西广东各省地方,匪徒众多,肆无忌惮,地方官欲行查拏,奈各营兵役中多有匪党,先与通信,以致头目闻风远循……。
著两江、闽浙、两广督抚将摺内所指各情节,悉心妥议,严饬地方官认真查察,傥有前项匪徒,立即严拏究办,不得任其此拏彼窜,日久蔓延。
邓廷桢之所以心绪不宁,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广东确实存在着黑帮——三合会,而且三合会的势力还不小,大多会众都参与鸦.片走私和销售,他也是在严查鸦.片走私时才发现三合会的存在,数次查拏,都收效甚微,不消说,地方衙门、以及水陆各营都有着不少三合会的会徒。
如今**走私有向北大肆蔓延的趋势,他不知道福建近年冒出来的三点会与三合会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那可就不是小事,掌控着庞大财力的黑帮,一旦闹出事来就不会是小事情。
“禀老爷。”一个长随在门外轻声禀报道:“元奇掌柜,易知足在外求见。”
易知足求见能有什么事?邓廷桢停下脚步,沉吟了一下,才道:“带他进来。”
身着一袭月白长衫的易知足缓步入内,见的邓廷桢,躬身一揖,道:“晚辈见过嶰筠公。”
邓廷桢瞥了他一眼,道:“知足何事求见?”
听他语气,似乎是心情不佳,易知足暗忖来的不是时候,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元奇已向美商采购铸造银元和印刷银票的机械设备,但操作机械需要培训,元奇拟聘请几名通晓机械之洋人到麻纱苍大街培训学徒……。”
听的这话,邓廷桢略微有些不喜,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来烦他?稍稍沉吟,他才道:“可还有其他事情?”
听这语气越发的不耐,易知足不由的暗暗叫苦,却又不愿意就此退下,以免坏了印象,当下抬头看向他,道:“嶰筠公案牍劳形,不如晚辈说些西洋见闻以为嶰筠公解乏。”
巴巴的上门来说西洋见闻?邓廷桢对此本不感兴趣,但料想易知足此举定有目的,当即开口道:“知足坐下说。”
“谢嶰筠公。”易知足拱手答谢之后才落座,一坐下,他便问道:“嶰筠公坐镇两广已经三年,可曾听闻过西洋火车?”
邓廷桢身为两广总督,坐镇广州,兼管外商事务,虽说不懂英语,洋人也见的极少(朝廷有制度,不允许洋人进城,不允许洋人见官。)但对西洋的情况并非毫不知情,当下便道:“知足所指,可是用铁铺路,车行其上……。”
“正是。”易知足点头道:“火车是指在铁路轨道上行驶的车辆,通常由多节车厢所组成,一节车厢可载重十万斤以上,通常一列火车由十多节车厢组成,火车时速可达一个时辰六十里,可日夜不停行驶……。”
还没说完,邓廷桢已是呆了,他虽然听闻过火车,但说者完全是当做奇闻趣事来说的,只说车在铁上走,完全没有象易知足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一列火车载重百万斤,一日夜行走七八百里,那是什么情形?他忍不住问道:“传闻无误?”
“千真万确。”易知足肯定的道。
邓廷桢疑惑的道:“知足并未出过洋,未曾亲眼所见,何以如此笃定?”
“聚集在广州的外商甚多,各国皆有。”易知足沉声道:“这些数据是晚辈询问各国形形色色的商人,统计之后再平均得出的,纵有出入,相差亦不会大。”
听的这话,邓廷桢登时默然无语,西洋火车竟然如此厉害,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易知足却是乘热打铁,接着道:“除了火车,西洋还有蒸汽船,无须借助风帆和船桨,就可行走水面,进退自如,逆水而行,亦是轻松异常。”
邓廷桢满脸的不相信,道:“这如何可能?”
“不论火车还是蒸汽船,皆是因为蒸汽机。”易知足缓声道:“西洋发明了蒸汽机,不仅是火车、蒸汽船利用蒸汽机,各个行业都广泛的利用蒸汽机做动力,诸如纺织、挖矿、冶炼、铸造都是如此,铸造银元,就是以蒸汽机为动力来驱动机器,效率比人力高了无数倍。”
听的这话,邓廷桢稍稍有些动容,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知足想说什么?”
“蒸汽机的出现,开启了西洋的工业时代。”易知足语气异常沉重的道:“大清已经落后西洋数十年了,必须的奋起直追,晚辈已向美利坚商人订购了一批蒸汽机和机器设备,并且聘请了一大批机器技术人员,准备在西关尝试用蒸汽机开办工厂,以便让广州诸位大人和士绅能亲身体会感受一下,届时还望嶰筠公适当放开对洋人的限制。”
说了半天,就为这事?邓廷桢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他确实也想看看蒸汽机究竟有没有易知足说的那么厉害,当即爽快的道:“只要不进城,不引发事端,适当放宽亦无不可。”
“谢嶰筠公。”易知足连忙道谢,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上次嶰筠公问及如何缓解白银外流,晚辈建言三管齐下,第三条便是对外贸易的良性循环,在严禁鸦.片的同时,向西洋大量采购机器设备,应该能稍稍缓和大清与西洋的贸易矛盾。”
这倒是有可能,邓廷桢抚了抚下颌的长须,问道:“火车造价是否昂贵?”
“火车不贵,但铁路贵。”易知足含笑道:“不过铁路虽贵,晚辈还是希望嶰筠公上书朝廷,详细列举火车铁路的种种好处,尤其是在军事方面的好处,京师与广州若通铁路,七八日便可抵达,个中好处,无须晚辈赘言。”
第一二三章 早有谋划
火车有如此大的运载量,又能如此快速,不用易知足提醒,邓廷桢也意识到其巨大的军事价值,不过上书朝廷,他还是有点犹豫,虽然他相信易知足不会信口开河,却也不敢笃信无疑,心里琢磨着雇两个懂夷语的向外商打探下此事的真伪。
稍稍沉吟,他才问道:“铁路能有多贵?从京师到广州大概要多少银子?”
“这问题可难到晚辈了。”易知足笑道:“铁路之所以贵,是因为不仅要修路,还要铺碎石,垫枕木,然后在枕木上铺两条铁轨,这涉及到地价、石料价、木价、钢铁价、人工价,其中最贵的应该还是钢铁价…..,西洋如今修建的铁路不少,倒是可以打探一下,对比大清的物价,可以大致推算的出来。
不过,晚辈窃以为,要修建铁路,必须先修建钢铁厂,尤其是大型钢铁厂,铁路建设必须要有大量的足够的钢铁,晚辈已经向美商订购了修建钢铁厂的机器设备,准备在广东试建一座钢铁厂,积累经验。”
这小家伙已经付诸行动了?邓廷桢看了他一眼,道:“知足有意尝试修建铁路?”
易知足肃然道:“大清疆域辽阔,铁路必不可少,晚辈甘为天下先。”
“好一个甘为天下先。”邓廷桢笑道:“天下商贾若都如知足一般,大清何愁不富强?”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易知足顺着话头道:“晚辈身处十三行,日日接触外商,洞悉西洋变化,一般商贾根本就不知道火车铁路为何物,就算有甘为天下先的勇气,也无从为之,晚辈正在筹办一份报纸,准备介绍铁路蒸汽船之类的西洋先进技术,还望嶰筠公能予以审核把关。”
见他顺着杆子爬,又冒出筹办报纸的事情来,邓廷桢不由的好笑,道:“别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所请,一并说出来。”
易知足讪笑着道:“嶰筠公眼光如炬,晚辈还想筹建一所义学,开设西洋工业科目,修铁路,办工厂都需要大量的技术工人,晚辈不想依赖洋人,想为大清培养一批自己的技术工人。”
邓廷桢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道:“知足这是早有谋划。”
易知足坦然说道:“筹备报纸、筹建义学、订购机器设备,晚辈都是为了学习西洋发展工业,重点就是铁路,晚辈听闻美利坚已研制出一个时辰能够行驶百里的火车,有如风驰电掣一般,这说明火车的速度在不断提高,这既是最有前途的生意,也是朝廷国防之必须。”
一个时辰行驶百里!一日夜就是一千二百里,邓廷桢有些不敢想象,默然半晌,他开口道:“知足是想让朝野上下,大力关注铁路?”
易知足确实是想将铁路建设的舆论造起来,邓廷桢这个两广总督到鸦.片战争爆发前后就会挪窝,天知道后来的总督会不会再支持他,只有让朝廷对火车铁路产生浓厚的兴趣,让朝野上下都时时关注,他在广州的工业试点才有基本的安全保障。
当下他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晚辈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嶰筠公。”
邓廷桢抚了抚长须,没有吭声,火车铁路若是能够让朝野上下都大感兴趣,他身为两广总督就可以放手让易知足在广州折腾,不过,这火车究竟是不是有易知足说的这般神奇,他还的调查一下,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若想让朝野上下关注,须的详细列出火车铁路的种种好处……。”
这事易知足自然是当仁不让,连忙道:“晚辈这几日就详细拟一份铁路建设疏。”
“好。”邓廷桢说着就伸手端起茶杯。
见他端茶送客,易知足连忙识趣的起身告辞,出的总督府,他长松了一口气,邓廷桢既然能对火车和铁路感兴趣,就足以说明至少会有一批朝廷大员会赞成修建铁路,说实在话,他心里一直虚的很,因为他清楚记得,大清第一条铁路是如何修建起来的,又是什么结局。
大清第一条铁路是在鸦.片战争后,英美商人以欺骗的手段,瞒着对方官府私下修建了一条从上海到吴淞口的铁路,这条铁路还未完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的结局是,强硬的大清朝廷以二十八万银元将这条铁路买下,然后迅速的,迅速的拆毁了。
当然,这其中涉及到主权问题,也有朝廷担心洋人借助铁路迅速从沿海侵略内地的成分,如今鸦.片战争还没爆发,朝廷一众大臣还无须担忧被洋人借助铁路侵略,应该对铁路不会抱有强烈的抵抗心理,这篇论铁路建设疏,他可的好好花点心思。
易知足坐在轿子里搜肠刮肚琢磨着如何写论铁路建设疏时,西关乃至整个广州城的富户商贾却在床上辗转难眠,茶市开市一天时间,茶价就从二十三两直接涨到了二十七两四钱,实在是太诱人了,胆子稍稍大点,半天功夫都不要,转转手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明日茶市会是什么情形?茶价会继续上涨吗?元奇银行究竟会将茶价拉抬到多高?会不会上三十?买了茶叶的,没买茶叶的,但凡是有心投机茶市的,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所不同的是,买了茶叶的想着在什么价位卖,没买茶叶的想着,是不是进去搏一把?这种机会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
易知足赶回府,已经是十一点,一下轿子,管家苏云轻就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道:“三少爷可算是回来,老爷一直在催问着您呢。”
老头子一直在催问?易知足一张俊脸登时沉了下来,也不吭声,快步进了大门就往自己的东跨院而去,见这情形,管家苏云轻有些摸不着头脑,暗忖这个小祖宗难不成在外面受了气?他如今可是跺跺脚西关都要抖一抖的角儿,谁这么不开眼?
易知足洗浴更衣出来,易允昌已经赶了过来,一见面便关切的问道:“在外没出什么事吧?”
“孩儿能出什么事?”易知足没好气的道:“孩儿特意让李旺报信,二十七两必须出手…..。”
一听这话,易允昌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对为父不满,如今这茶价不是已经二十七两四钱了?明日脱手便是。”
易知足冷声道:“十三行没脱手的行商怕是多吧?”
“不清楚。”易允昌隐隐觉的他语气不对,当下有些谨慎的道:“今日这行情涨势大好,怕是都舍不得脱手,怎么?有问题?”
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十一点半,他面无表情的道:“再过半小时,父亲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第一二四章 整顿行外商
富利兴茶铺,薛期贵晚上喝了几杯酒,睡的正酣,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就听的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连忙沉声喝道:“什么事?”
门外的伙计焦急的道:“大掌柜,快起身,满街都是兵丁,而且大力拍店铺的大门叫开门。”
兵丁?薛期贵吓了一跳,连忙一骨碌跳下床,迅速穿好衣裤,打开门,就见店里一众伙计都已聚在门外,他故作镇静的道:“又不是闹匪,慌的什么?”说着,迈开大步道:“去看看。”
想到茶叶已经全部出手,所有的银票已都存入元奇,他心里暗自庆幸,也放下心来,才出院门,就听的“砰砰砰”的拍门声不绝于耳。
他止住众人,轻步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见打着火把全副武装的兵丁是粤海关的税丁,不由的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情况?当下就返身着人掌灯,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一个兵丁用火把照了几人一眼,喝道:“谁是薛期贵?”
“小的就是。”薛期贵连忙拱手道:“不知军爷深更半夜有何要务?”说着,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两块大洋塞到那兵丁手中。
见他识趣,那兵丁脸色稍稍缓和,轻声道:“奉粤海关监督大人之命,严查与外商勾结走私的行外商。”
一听这话,薛期贵脸色登时一片苍白,对于行外商官府曾经两次大力整顿,查封了数百家商号,一应货物俱被没收,他连忙拱手道:“军爷,小的冤枉,富利兴茶铺可从未勾结外商走私。”
“少啰嗦,富利兴茶铺登记在册,咱们是按名册办事。”一个兵丁喝道:“一应掌柜伙计全部出来,将门封了。”
见兵丁不进店,只是封店,薛期贵稍稍放下心来,以他跟易知足的关系,要打通这个关节不难,想到易知足,他心里一惊,想到他刻意提高茶价,还特意嘱咐要将银票存入元奇,难道这是他的手段?
无暇多想,他连忙上前给门外的几个兵丁一人塞了两块大洋,带队的武官他特意塞了一张银票,那武官丝毫不避嫌,直接拿起银票瞟了一眼,见是二十元的银票,咧嘴笑道:“薛掌柜是个晓事的,富利兴虽然与外商勾结走私,但情节并不严重,只是查封,不必担心。”
“多谢官爷明查。”薛期贵拱手谢道,随即又问:“名册上有多少家商号?”
“四百多家。”那武官说着挥手道:“动作都麻利点。”
虽是盛夏,但深夜还是有些凉,薛期贵张望了一下满街的火把兵丁,一片乱糟糟的景象,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心里暗骂了一声,这都他娘的什么世道!
粤海关大力整顿查禁行外商,一夜之间查封了四百多家商号,有一半以上是经营茶叶的商号,其中还有二十多家掌柜被捕入狱,消息传开,西关一片大哗。
一大早,十三行一众行商就接到通传,在行商公所会议,心急火燎的一众行商连早茶都顾不上喝就急急赶去商议。
与此同时,西关的茶商、丝绸商、布商、陶瓷商、药商、糖商都纷纷接到各自行业公所的通知,纷纷赶往各自的行业公所会议。
西关震动,住在十三行商馆的一众外商也是大惊失色,忧心忡忡,粤海关大力整顿查禁行外商,外商的日子也自然不会好过,与行外商私下贸易,自由商贸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这以后他们将不得不与垄断对外贸易的十三行打交道。
十三行行商公所,会议厅。
伍绍荣扫了一眼众行商,提高声音道:“粤海关昨晚查封了四百多家行外商,诸位应该都知道了,不错,是十三行恳请粤海关整顿行外商的,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关起门来,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这些年来,行外商为什么那么猖獗?诸位心里应该都明镜似的,就是在座诸位有意纵容的结果!
当然,诸位的难处,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因为考虑到诸位的难处,行商公所长期以来对此事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为什么?投鼠忌器!怕整顿了行外商,诸位倒闭破产。
但如今不同了,元奇银行已经一统广州钱行,能为诸位提供大量的低息贷款,十三行没有必要再纵容行外商,也没有必要再看外商的脸色!”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看向易知足,道:“易大掌柜,你来说两句。”
易知足不是行商,但在十三行的地位却很超然,他的位置就紧挨着伍绍荣和潘正炜这两大总商的旁边,他站起身来还没开口,天宝行的梁承禧就说道:“易大掌柜,咱们手头的茶叶可都还没来得及抛。”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缓缓扫过众人,开口道:“在座诸位,有谁卖了?”
“我卖了,二十七两全部卖了。”严启昌开口道。
难得还有一个听话的,易知足点了点头,见没人再吭声,便开口道:“昨日中午之前,就已经派人通知诸位,请问一下,谁没被通知到?”
听的这话,一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的,他们确实都接到了易知足的通知,不过看茶价涨势良好,没舍得出手。
“这事暂且不谈。”易知足缓声道:“方才伍总商说的甚是,元奇一统广州钱行,实力大增,能够为诸位提供的低息贷款数额也随之增长,而且元奇随后会推出一系列的举措,以方便大宗贸易,极大的加快资金的周转速度,诸位无须担忧在海贸旺季没有足够的资金周转。
至于对外商的商欠,元奇的贷款利息如今已经低于外商,诸位确实没必要再看外商的脸色,有元奇做后盾,十三行如今又加大了对外贸易的垄断力度,不论是面对行外商还是外商,诸位的腰杆都可以硬起来了。”
“好!”吴天垣笑道:“贤侄可算是给咱们出了口恶气,咱们这些年就象刚过门的小媳妇,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受了委屈还的瞧人家脸色,这憋屈的日子今儿总算是熬到头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委实是痛快。”罗福泰跟着笑道:“咱们十三行看来又将迎来一段鼎盛时期。”
第一二五章 拜见知县
粤海关大力整顿行外商,查封四百多家商号,这等若是断绝了与外商私下进行茶叶贸易的可能,被反复折腾元气大伤的茶业公会完全失去了与十三行叫板的实力,茶叶贸易将完全由十三行主导,茶叶的定价权也完全是十三行说了算!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投机茶市?昨日还十分火爆的茶市,转眼就变的冷冷清清,大大小小的茶行茶铺又恢复到茶叶崩盘时的景象——门可罗雀。
没有陷进去的投机商心有余悸,暗自庆幸不已,陷身茶市的则是心急如焚,急着甩卖茶叶,但没有人接盘,想卖也卖不掉,茶价迅速急跌,由二十七两四钱跌破二十五,这个昨日会抢破头的价格,今日却无人问津。
茶市冷清,天海阁茶楼的生意却是十分火爆,三楼临江的一个雅间里,何叔泰一脸悠然的喝着茶欣赏着窗外的江景,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茶市的价格,但他同桌的几个人却是一脸的担忧。
蓄着漂亮的八字胡的陈家旺快步走了进来,几人看了他一眼,都未吭声,陈家旺自斟了一杯茶,有些奇怪的道:“你们都不关心茶价?”
一人笑道:“看你脸上神情就知道了,还用问?”
“这可是西关最大的茶楼,茶市有什么动静,坐在这里同样能知道。”何叔泰说着将几碟早点推了过去,道:“先吃点东西。”
陈家旺拈起一个干蒸烧麦三两口吃下肚,又喝了口茶,才道:“咱们手头可是两百多万的茶叶,茶价下跌不说,如今是根本没法脱手,五哥得拿个主意。”
“还能有什么主意?”何淑泰语气淡淡的道:“等!如今心急也没用,咱们这次碰上硬茬了。”
“硬茬?”陈家旺好奇的道:“五哥说的是谁?”
“还用问,十三行罢。”
“不是十三行。”何淑泰摇摇头道:“是元奇,确切的说,是元奇的易大掌柜——易知足。”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当心祸从口出。”何淑泰瞪了他一眼,道:“听我表叔提及,广州茶叶崩盘好像就是易知足的手笔,他必然是不满咱们顺德丝商来茶市赚钱。”
“太玄了吧?那位易大掌柜如何知道咱们顺德丝商入了茶市?”
“银票。”何淑泰道:“咱们用汇票兑换银票,数百万的银票兑换,能瞒过元奇的大掌柜?”
听的这话,几人不由的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要是以前广州钱庄林立,几百万银子流入广州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元奇一统广州钱行,如此大额的银两流入自然是无所遁形。
半晌,陈家旺才道:“那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等茶价涨起来。”何淑泰道:“元奇一统广州钱行,不可能让钱庄亏损太大,这茶价迟早是要涨上去的,不要急。”
“怎能不急?”陈家旺道:“今年的生丝生意不做了?”
何淑泰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左右不都是为了赚钱,有区别吗?”
广州城,南海县衙。
南海知县刘开域刚从六榕寺回来,刚刚下轿,门子就一溜小跑迎上来禀报道:“禀老爷,元奇易大掌柜前来拜访。”
易知足来了?刘开域不由的又惊又喜,这位元奇大掌柜如今在广州可是炙手可热,听闻还是总督大人的座上宾,只是不知道他上门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即便道:“快请易大掌柜去花厅,本官稍后便到。”
考虑到易知足是白身,刘开域刻意换了身便服才赶往花厅,一进门,见易知足迎上来见礼,他可不敢摆知县大人的架子,连忙上前架住,口中笑道:“知足无须多礼。”
易知足也不矫情,略微拱手一揖算是见礼,听他一口江西官话,便含笑道:“大人是江西人,江西可是人才辈出……。”
“广州才是人杰地灵,知足更是难得的少年俊才。”刘开域说着十分客气的伸手礼让道:“知足无须拘礼,坐。”
“大人请。”
两人落座,易知足便拱手道:“早就应该前来拜访大人…..。”
“知足何须如此客气。”刘开域含笑道:“元奇银行从开业之日起,便不曾消停过一日,短短不过两月便一统广州钱行,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易知足估摸着这应该是个官油子,且不说有没有其他本事,至少东拉西扯的本事应该不差,他可不想陪他闲侃,当下便开门见山的道:“元奇和十三行想做些善事,还望大人能协助一二。”
“做善事。”刘开域不假思索的道:“这可是好事,知足尽管说,但凡本官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脱。”
“在下先谢过大人。”易知足拱手道:“广州城内外有不少流民,在下与平湖公商议,准备在河南岛买下一些荒地,以妥善安置一些流民,还望大人协助。”
“惭愧,惭愧。”刘开域笑道:“安置流民本是县衙份内之事,但广州繁华,四方流民汇聚,实在是无法妥善安置过来,平湖公和知足义举,本官实是感激不尽。”
“大人无须客气。”易知足含笑道:“此番安置流民,非是救灾赈济,一则,河南岛荒地不多,再则,河南岛颇多富裕士绅,是以安置流民须的有所甄选,一则是优先有小孩的,最好是六七以上的,再则是身强力壮有家室的,暂且安置二百户。”
“好,本官详细叮嘱一众衙役,仔细挑选。”刘开域满口答应,别说这事对他有好处,就是没好处,他也会满口答应,能交好元奇的机会可不多,他很清楚,以后南海县需要元奇掏银子的地方会很多。
“如此,就有劳大人费心了。”易知足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放在茶几上,道:“元奇安身南海,以后还请大人多加照拂。”
“知足,这可就见外了不是。”刘开域连忙将银票推回去。
易知足伸手挡住,含笑道:“大人附廓省城,颇为不易,这是元奇给大人的常例,干干净净,大人不收才是见外。”说着,他起身拱手一揖,道:“大人公务繁忙,在下不便久扰。”
第一二六章 反客为主
从南海县衙出来,易知足又乘轿前往番禺县衙,广州府衙拜访了一番,虽说有总督大人罩着,但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是明白的,他如今除了一个元奇银行,还有天宝表厂,接下来还有报馆,印刷厂、义学,不与府县官员搞好关系,他一天安生日子也别想过。
一圈转下来,易知足便乘轿赶往城南濠畔街,他今日进城的主要目的还是赴宴,赴山西票号的宴请,这些日子忙,山西票号请了几次他都没能抽出时间,昨日又遣人来请,再往后推可就得罪人了,是以他才一早进城,借着这机会顺带拜访一下县衙府衙。
濠畔街极为繁华,比之双门底大街更胜几分,是广州城有名的繁华之地,可以说,广州之濠畔街犹如南京之秦淮河,久负盛名,这条街的饮食和歌舞皆冠绝广州城,而山西一众票号在广州的分号亦都设在濠畔街。
眼见天色尚早,易知足在濠畔街街口就跺脚叫停轿,小厮李旺连忙上前道:“少爷,还有段不短的路程呢。”
下的轿来,易知足四下张望了一番,才道:“久闻濠畔街之名,乘轿而行,岂非枉此一行,走,咱们一路散过去,领略一番濠畔街的繁华和风情。”说着便漫步而行。
濠畔街确实名不虚传,一路行来,但见朱楼画榭,连绵不绝,一应酒楼青楼大都气派宏大富丽堂皇,街上往来行人不多却也不少,大都衣着光鲜,步履从容。
前行不远,易知足便瞧见迎面而来的一位俏公子有些眼熟,多看了一眼,他不由的一笑,刻意正正的迎上去,到的跟前才拱手笑道:“许公子,咱们还真是有缘……。”
来人正是有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许怡萱,她根本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易知足,听他言语轻浮,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轻啐了一口,道:“谁跟你有缘?”说着下意识的就想避开。
她在西关第一次遇上易知足,就被易知足调戏,还抢走了帽子,第二次遇上,她人多势众,却被对方轻易溜了,第三次找上门去,被易知足直白的示爱吓的落荒而逃,如今见他开口就是有缘,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疯言乱语,只想赶紧躲开。
易知足脚下一动,挡在了她身前,含笑道:“广州那么大,却总能遇上你,还说不是有缘?”
许怡萱抬头瞟了眼,见无人注意他们,便压低声音道:“即便是有缘,也是有缘无分。”说着,她抬脚就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易知足没提防,被她一脚踩个正着,痛的呲牙咧嘴,许怡萱一脸得意的昂首而去。
见这情形,李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搀扶他在路旁坐下,麻利的解开鞋袜帮他揉痛脚,边揉边忍不住抱怨道:“一双大脚,这是哪家的野丫头?恁的没规矩。”
大脚?易知足赶紧转过头去看许怡萱的背影,可不是,那小娘们健步如飞,不是一双大脚是什么?想了想,他才问道:“大户人家女子,就没有不缠足的?”
“有,旗人家女子不缠足。”李旺赶紧回道:“但汉家女子不缠足的却极为少见,没有一双好金莲,寻不着好婆家。”
那许怡萱出身盐商大户,怎的会没缠足?易知足颇有些不解,却也没多想,这些个风俗,他不知道的太多了,李旺揉了半晌,才道:“少爷,还是乘轿吧。”
易知足试着走了几步,觉的无甚大碍,便摆了摆手,道:“那小妮子脚下还是留了情的,不碍事。”
西关,顺德会馆。
顺德会馆是顺德丝商集资兴建的,既是顺德丝商在西关的落脚之处,亦是生丝的行业公所,何淑泰一行在西关便是落脚于此,黄昏时分,何淑泰才回到会馆,进的自个院子洗浴更衣出来,他正准备去院子里纳凉,随从来报,“王朝揖前来拜访。”
顺德有两大蚕桑生丝中心一是龙山一是龙江,何淑泰是龙山的生丝商,王朝揖则是龙江的,两人同行虽说不是冤家,却也免不了明争暗斗,关系不咸不淡,来往并不多。
王朝揖此时来见他,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茶市而来的,只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茶叶?略微沉吟,何淑泰才吩咐道:“请他进来罢,我去更衣。”
王朝揖三十出头,肥头大耳,体形肥胖,进了院子,他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子里使劲的摇着折扇,见的何淑泰出来,他一收折扇拱手道:“今日才听闻子安兄也在会馆,特意前来拜会。”
何淑泰不喜欢假惺惺的客套,径直道:“逊之前来,是为茶叶的事情罢?”
笑了笑,王朝揖才坦然道:“确为茶叶而来,春茧减产,听闻茶市暴利,原本想着堤内损失堤外补,不想茶市居然是个陷阱……。”
“逊之吃了多少?”
“八万担!”王朝揖说着反问道:“子安兄呢?”
“比你还多了一万担。”
“如今这情形,子安兄有何对策?”
“能有什么对策,等,茶价迟早要涨。”
“那的等到何年何月?”
何淑泰瞥了他一眼,道:“莫非逊之有好法子?”
沉吟了片刻,王朝揖才开口道:“元奇吞并了那么多钱庄,为了减少钱庄的损失,元奇会拉抬茶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元奇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拉抬茶价,反而大力打压,这是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冲着咱们顺德丝商来的!因为咱们将钱赚走了,元奇拉抬茶价就完全是出力不讨好!”
何淑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茶市一开市,茶价就被直接拉抬到二十六两五钱,而且交易量很小,一直到二十七两时,交易量才迅速增大,事后想来,这根本就不正常,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见他点头赞同,王朝揖接着道:“既然是刻意冲着咱们顺德丝商来的,坐等茶叶涨价,怕是有点玄,我估摸着对方还有后招,与其如此,咱们不如反客为主,掌握主动,也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第一二七章 十八条
反客为主,掌握主动,反其道而行之?何淑泰听的大为心动,却没有急着问,转身见随从已经将椅子搬到院子里,当即伸手礼让道:“逊之坐下说。”随即又吩咐道:“上茶。”
两人落座,他才道:“逊之说的不无道理,我也琢磨着对方可能还有后手,而且这背后应该是元奇银行和茶叶公所联手在操纵茶价,眼下情形,咱们完全是处于被动,不知该如何掌握主动?又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王朝揖含笑道:“西关茶市有多少茶叶?”
“保守估计应该有五十万担。”何淑泰说完,已是隐隐猜到他的意图了,忍不住暗叹这家伙胆子大。
果然,王朝揖缓声道:“要想反客为主,掌握主动,咱们就得操纵茶价,如今茶市,除了咱们顺德丝商,还有不少跟咱们一样抱着投机心理的商贾,咱们只要掌控一半以上的茶叶,也就是说最多三十万担,咱们就能操纵茶价。
所谓反其道而行之,就是咱们主动收购茶叶,拉抬茶价,如今茶价急跌,无人愿意收购茶叶,咱们低价收,再缓缓拉抬茶价,观望的投机商贾不明真相,必然会大举跟进,如此,咱们不仅能够迅速解困,还能大赚一笔,子安以为如何?”
默然半晌,何淑泰才道:“如今粤海关整顿行外商,私下将茶叶倒卖给外商不可能,三十万担茶叶压在手里,若是十三行不接,咱们怎么办?”
“十三行还能一年不做茶叶贸易?咱们也不贪图厚利,茶价上二十七就卖,这个价位难道十三行不能接受?”王朝揖语气诚恳的道:“眼下咱们龙山龙江两地丝商四五百万压在茶叶上面,咱们自己不设法努力自救,还能指望元奇和茶业公所来救咱们?
子安忘了,去年茶业公所联合所有茶商逼迫十三行涨价,最后不是成功了?只要咱们不过分,十三行不可能会放弃一年的茶叶贸易。”
何淑泰点了点头,道:“召集众人商议一下,咱们至少需要筹集三百万以上的银子,而且这笔银子不能走钱庄汇兑,用船运现银来广州,不能让元奇事先察觉。”
“用现银去买茶叶?那多麻烦。”王朝揖笑道:“元奇在广州还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那么多当铺印局关门,他们手中的银子正在找出路,以咱们顺德丝商的信誉拆借三百万不算什么难事。”
何淑泰摇头道:“在广州筹集银子,怕是难以瞒过元奇,还是谨慎的好。”
“无妨。”王朝揖道:“我打探清楚了,有印局正在筹集银子往江西和福建两省放贷,咱们跟他们联系,元奇察觉不了。”
两广总督府,二堂,启事厅。
两名精通夷语的十三行伙计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将打探到的有关火车铁路的情况详细的禀报了一遍,火车铁路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凡是来广州的洋人可以说没有不知道的,这事打听起来极为容易。
邓廷桢听的很认真,不时的打断两人话头询问,两个伙计虽然说的结结巴巴,但所说的情况与易知足所言基本上没什么差别,唯一有点出入的是火车的速度,易知足说一个时辰是六十里,他们说是八十里。
随口又问了几句之后,邓廷桢挥手屏退两个伙计,而后看向身旁的幕僚胡正通,道:“正达有何看法?”
胡正通精通古文,才思敏捷,深的邓廷桢器重,略微沉吟,他才道:“在下穷尽所思,也不敢想象,那火车竟然能有如此巨力,不过,从两人神情来看,当不至于欺瞒中丞。”
一个长随在门口禀报道:“大人,易知足来了。”
“来的正好,请他进来。”邓廷桢说着一笑,“想来是铁路建设疏写好了。”
易知足进门瞥了一眼,见还有外人在场,连忙恭敬见礼,邓廷桢摆手笑道:“知足无须拘礼,坐。”
易知足双手呈上自己写的《铁路兴国十八条》,含笑道:“这是晚辈匆忙草写的,谨供嶰筠公参考。”
《铁路兴国十八条》开篇介绍了火车铁路的运载能力和速度之后,随后就罗列出国家兴建铁路的种种好处,快速调动兵马和粮饷,加快政令上传下达,增强朝廷对地方掌控力度,便于大宗货物运输,利于促进铁路沿线地方经济,利于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等等,总共十八条,最后指出,兴建铁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壮举,应倾举国之力,大力兴建铁路。
邓廷桢细细看完,随手交给胡正通,含笑道:“知足眼界开阔,思虑周祥,将兴建铁路的种种好处罗列无遗,这份《铁路兴国十八条》上呈朝廷,必然会引起热议。
不过,铁路虽好,奈何国库空虚,知足可要做好准备,朝廷可能会采纳你上次的建言,发行国债。”
易知足笑了笑,才道:“铁路建设是一个长期而庞大的工程,非是一蹴而就之事,朝廷若是下决心大力兴建铁路,就必须先大力发展钢铁工业,至少要五年以上的准备时间。
至于国库空虚,晚辈建言,铁路建设采取官办和民办两种,主干线由朝廷修建,支线由民间募集资金修建,西洋的铁路就多是由商贾自主修建。”
邓廷桢点了点头,道:“看来西洋除了奇技淫巧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咱们借鉴。”
“嶰筠公明鉴。”易知足顺口恭维了一句。
邓廷桢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十三行通晓夷语的人有多少?”
“晚辈不清楚。”易知足如实说道:“不过,他们多只是会一些日常口语,并不精通夷语,晚辈准备在河南岛建一所义学,除了开设西洋工程科目外,也准备开办外语科目,培养外语翻译人才。”
上次易知足就跟他提及建义学的事情,考虑到开设西洋科目要聘请夷人授课,邓廷桢没有明确表态,见他又再次提及,而且点明义学是在河南岛,便爽快的道:“兴建铁路益处良多,朝廷一旦同意,需要大量的外语翻译人才和技术人才,不过,须的严禁传教士在义学传教。”
见他明确表态,易知足欣喜的道:“晚辈明白,一定杜绝在义学传教。”
一二八章 打草搂兔子
夹着《铁路兴国十八条》的奏折以三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师,沉寂了五日的茶市终于有了动静,自粤海关整顿行外商查封了四百余家商号以来,茶市就如一潭死水,冷冷清清,交易低迷,不过,茶价却跌的不凶,跌了五日,仍在二十二两,很显然,大家仍对元奇抱有幻想。
这日一早,登龙街一家泰和盛的茶号挂出来一个木牌,大大写着大量收购茶叶六字,价格是二十二两。
消息传开,茶市为之一振,不少人专程跑来查看消息是否属实,不过看热闹的多,询问的多,真正去交易的却一个也没有,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卖不掉的时候,急着想卖,真到能卖掉的时候,却又舍不得卖了。
在众人密切的关注下,泰和盛果断将茶价提高到二十三两,眼见依旧无人交易,茶价每隔半个时辰就刷新一次,二十三两五钱,二十四两,到了这个价位,涨幅明显小了下来,二十四两一钱、二钱……五钱,最终,收购价格稳在了二十四两五钱。
见价格不再上涨,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交易,交易量虽然不大,但多少却算是有了些人气,有买有卖,而且价格还不低,不少商贾都大为兴奋,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茶市人心振奋,茶业公会的黄子昌却坐不住了,急急赶到银行公馆的容园,见着易知足,略一寒暄,他便径直道:“顺德丝商这是想低价吸纳茶叶,掌握主动,不能任由他们如此收购。”
“人家乐意收购,咱们能怎的?总不能又将茶市关闭了罢?”易知足语气轻松的道:“他们愿意收购,就让他们收。”
见他浑然没当回事,黄子昌神情严肃的道:‘知足可别小看顺德丝商,虽然生丝和丝绸在十三行的对外贸易中数额并不大,但在国内的销量却不小,大清三大丝织业中心,江浙、广东、福建,顺德就是广东的丝织业中心。论资金雄厚,顺德丝商怕是不比十三行逊色,他们有足够的财力垄断茶市,拉抬茶价。”
“广州钱庄,顺德居其半。”易知足道:“顺德丝商的财力,我岂敢小觑。”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人家好心好意的帮咱们拉抬茶价,黄会长急的什么?”
“好心好意?”黄子昌愕然道:“谁不知道元奇想拉抬茶价?茶价一旦拉抬起来,会有无数投机商跟进,到时候顺德丝商一撤离,就又是一次崩盘!”
“顺德丝商好不容易进了茶市,哪能让他们轻易撤离?”易知足含笑道:“咱们让他们吃得下去,吐不出来,噎死他们。”
黄子昌瞥了他一眼,担忧的道:“知足就不担心他们吞下市面上所有的茶叶,反过来要挟十三行?”
“黄会长是担忧去年茶业公会逼迫十三行涨价的情形再度重演?”易知足说着微微扬了扬下巴,道:“且不说十三行已是今非昔比,不会再受任何行会要挟,只这茶叶,十三行如今手头就还有十来万担的存货,根本不怕被要挟。
再说了,顺德丝商也不是茶业公会,他们控制不了广州的茶叶市场,另外,顺德丝商虽然资金雄厚,但也不可能手头留存上千万的现银,数百万的短期借贷,利息有多高,黄会长应该清楚,只这高额的利息就足以压垮他们,他们耗不起!”
十三行还留存了十多万担茶叶?黄子昌大为意外,粤海关整顿行外商,这是十三行的主意,而且当时茶价处于二十七两的高位,十三行居然没有抛售手中的茶叶?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他忍不住问道:“十三行手头真的还有十多万担?”
“我何须骗黄会长。”易知足道:“确切的说,是十万零二千三百担。”
这小子行事还真是高深莫测,让人难以揣摩,黄子昌暗暗心惊,他做梦也想不到是一众行商不听话,舍不得出手,这才留下了十万担。
走出银行公馆的大门,黄子昌心里已是笃定,顺德丝商这次完了,以易知足的狠辣,顺德丝商这次损失至少会过半,值的庆幸的是茶业公会选择了与元奇合作,得赶紧通知一众亲信,一旦茶价拉高,要赶紧脱手,今年的茶市,实在是变数太大,不求赚钱,少亏就算是万幸了。
送走黄子昌,易知足在房间里缓步踱着,他是真没想到,顺德丝商居然还妄想自救?这可是真是钱多胆大,自作孽不可活!
广东一省钱庄扎堆的地方,除了广州就是顺德,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倒是可以顺带将顺德的钱庄一网打尽,不过,元奇中的顺德人太多了,可不能走漏风声,踱了几圈,他才对外吩咐道:“李旺,去将孔掌柜、解掌柜请来。”
孔建安、解修元两人来的很快,见礼落座之后,易知足便开门见山的道:“顺德丝商巨额资金陷在西关茶市,这是难得的一统顺德钱庄的机会,广州分行多是顺德人,不宜遣他们前去……。”
听的这话,解修元立即拱手道:“如今元奇正在大力整顿广州钱庄,孔掌柜不宜离开,在下愿去顺德。”
元奇总号这段时间事务繁杂,而易知足这个大掌柜却是甩手掌柜,孔建安确实是无法分身,听的这话,他点头道:“解掌柜胆大心细,交游广阔,确实是去顺德的最佳人选,不过,顺德钱庄一则多,二则资金雄厚,切忌操之过急…..。”
“无妨。”易知足摆了摆手,含笑道:“顺德钱庄资金不说抽调一空,至少已抽调大半,不足为虑,眼下正是春茧上市的时候,丝商的本金陷在西关,这是咱们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孔掌柜准备下,伍潘卢三家那五百万要汇往顺德,元奇估摸着也得准备三百万,以备不时之需。”
一听要调用如此大规模的资金,解修元心里暗喜,孔建安却是有些担忧,犹豫了下,他才开口道:“顺德蚕茧生丝的放贷用不着如此多银子,大掌柜是要掺和顺德生丝市场?”
“来而不往非礼也。”易知足笑道:“顺德丝商敢把手伸到广州的茶市,咱们为什么不能去顺德生丝市场?”顿了顿,他接着道:“解掌柜先去打前站,我随后也会赶去顺德,这次,咱们不仅要一统顺德的钱庄,还要一举垄断顺德的生丝市场。”
第一二九章 情报侦查
垄断顺德的生丝市场?孔建安、解修元都有些吃惊的看向易知足,这可不是钱庄的风格,略微迟疑,解修元便道:“恕在下直言,就算元奇资金雄厚,要垄断顺德生丝市场,怕是也会落的个事倍功半的结果。”
“垄断顺德的生丝市场不是靠雄厚的资金。”易知足有意顿了顿,才道:“而是靠雄厚的生产技术,说白了,就是靠缫丝技术,今年打好基础,明年蒸汽机器运来,便可以开设缫丝厂,缫丝的效率至少可以提高五到十倍,而且生丝质量亦会大幅提高,垄断顺德生丝市场,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开设缫丝厂?蒸汽机器?效率提高十倍?孔建安、解修元都愣愣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两人却都清楚,大掌柜不会信口开河,至少不会骗他们二人。
易知足自然不是信口开河,机器缫丝厂在鸦.片战争后的二三十年间在广东和江浙遍地开花,不仅是效率高,更重要的是大幅提高了生丝的质量,英国的工业革命从纺织业开始,大清的工业革命,完全可以从缫丝业开始。
在顺德建机器缫丝厂,垄断顺德生丝市场,对易知足来说,只是牛刀小试,垄断江浙的生丝市场,并借此一统江浙的钱庄行业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李旺在门口禀报道:“少爷,林大安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易知足吩咐了一句,转首对孔建安、解修元二人道:“你们先去准备,这事不容耽搁,也不得走漏风声。”
“大掌柜放心。”两人连忙起身,拱手告退。
林大安快步进来,躬身道:“小的见过少爷。”
“有什么消息?”易知足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
“回少爷。”林大安微微抬起身子道:“顺德丝商何淑泰、王朝揖两人这几日频频与城南利通账局的王掌柜接触,利通账局这几日也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而且夜里还用马车转送木箱,十分沉重,应是银箱无疑。”
“马车转运去了哪里?”
“几家山西票号。”
易知足点了点头,这是用现银兑换汇票或是银票,选择山西票号自然是想避开元奇,略微沉吟,他才道:“利通账局?不是印局?”
“回少爷,印局账局一般统称印局。”林大安连忙解释道:“实则印局放贷数额小,多针对小民百姓小商小贩,而账局放贷数额大,多针对一众商贾商号,不少印局周转不过来,都是从账局借贷。”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几日都辛苦了,赏五十大洋,你替我分赏下去。”
“谢少爷。”林大安觑了他一眼,谨慎的道:“上次小的说的那个锦衣卫世家的年轻人,小的带来了……。”
“你还真相信他?”易知足笑了笑,道:“既然来了,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相貌普通,身形一般,毫不显眼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躬身一揖,道:“小的任安见过易大掌柜。”
这任安瞧着二十出头,衣着虽旧却很整洁,给人感觉很沉稳,而且在他面前一点不显局促和拘谨,这让易知足颇有些好感,沉默了一阵,他才开口道:“家小可在广州,家里还有什么人?”
任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家中有老母,一个小妹,一个幼弟,家在撒金巷。”
撒金巷就在西关,巷口就是一个大的肉菜市场,易知足嘴角微微上翘,道:“祖上是锦衣卫?”
“这不重要。”任安道:“重要的是小的能完成易大掌柜交办的事情。”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我认为重要。”
“是。”任安沉声道:“祖上在前明确实是锦衣卫,是一名百户,锦衣卫是世袭,所以有一位祖上将侦查缉访跟踪暗查的心得详细记录并流传下来。”
林大安这时大着胆子插嘴道:“此番跟踪顺德丝商,都是任安一手安排。”
默然半晌,易知足才道:“好,在总号给你俩人挂一个大伙计的身份,你们从元奇的学徒中挑选一批精明的学习情报侦查,一应开支直接从我这里支出。”
元奇大伙计身份?任安一楞,连忙稳住神,躬身一揖,道:“任安见过大掌柜。”
林大安跟着躬身道:“谢少爷。”
易知足笑了笑,从抽屉里取三张银票,对任安道:“这是一百二十元,算是你一年的薪水,先拿去将家里安顿好。”
“谢大掌柜。”任安连忙躬身谢过,这才上前双手接过银票,一颗心砰砰直跳,这等若是一个月给他十个大洋的工钱!这是他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
易知足正准备就培训学徒的事情详细交待一番,李旺又在门口禀报道:“少爷,严公子来了,还带了位严…..公子。”
易知足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猛眨眼间,立时反应过来,严世宽带着严小妹过来了,他登时没了心情,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严小妹一身男装,大热的天还戴了顶瓜皮小帽,却更显的俊俏,她是头次来容园,处处都觉的新鲜,待进房看到易知足,便有模有样的拱手一揖,声音清脆的道:“小弟见过知足兄。”
见她这摸样,易知足笑道:“欣儿这摸样,倒似一个小书童。”
严小妹笑面如花的道:“三哥身边正好缺个书童,不如欣儿给三哥当书童,如何?”
“咳咳。”严世宽轻咳了两声,不满的道:“合着眼里都没有我是不?”
见他开口,易知足立时没了好脸色,冷哼了一声,道:“怎的?不想去上海,还巴巴的将小妹拉来做说客?”
见他当着小妹的面都说的如此直接,严世宽心知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却仍是抱怨着道:“元奇又不是缺人手,怎的非要让我去上海那破县城?家父已经同意我分家了。”
“你要真不愿意去上海,也行。”易知足顿了顿,道:“去美国如何?元奇准备在美国波士顿开设分行,正愁没有合适的掌柜人选。”
一听去美国,严世宽吓的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三哥别吓我,我去上海还不成。”
第一三零章 古怪宴请
见严世宽表态愿意去上海,严小妹登时大为不满,她今儿之所以愿意前来当说客,就是因为她不希望严世宽离开广州,如今易知足不象以前那样游手好闲,一天忙的脚不沾地,她想见一面难如登天,一旦严世宽离开广州,俩人要见面就更难了。
当即她便开口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哥,他从没打理过钱庄,如何能做元奇上海分号的掌柜?他自个丢脸事小,损了元奇的声誉事大,三哥可的思量清楚了。”
“这事,欣儿不该插言。”易知足瞥了她一眼,以手让座,接着道:“你五哥的秉性我最了解,他就是个贱性子,须的逼迫,而且得狠,你不会希望你五哥一辈子都一事无成吧?”
严小妹看了严世宽一眼,一脸的爱莫能助,也不敢再开口,乖乖的在下首坐了,转过头去看易知足,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易知足对她不假以辞色,不仅不尴尬,反而颇有些欣喜。
对于严世宽的表态,易知足是不太相信的,这胖子惯会做戏,而且很有些滚刀肉的潜质,一句话就能让他服服帖帖,可能性不大,不定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得从心里打动他,让他心甘情愿,否则,还不如换人。
略一思忖,他转身坐下,看向严世宽语气诚恳的道:“没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说,我俩自小玩到大,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我今日也不妨将话挑明了说,你要是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我保你一世富贵。
你若想出人头地,活出个人样来,就得自己努力打拼,我只能给你机会!还有,别看我如今是元奇大掌柜,在元奇一言九鼎,但你的清楚,咱们的实力太弱了,如果不能快速增强自身的实力,咱们就极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你可明白?”
这番话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严世宽本就聪明,自是一点就透,但他不明白,易知足为什么要他去上海,当即便道:“且不说三哥于严家有大恩,在下结草衔环亦要报答,我严世宽好歹也是三尺男儿,既有机会,岂能不想出人头地?只是为何非得去上海,在元奇总号不行?”
“我如今明确的告诉你。”易知足沉声道:“无须数年,上海就将成为大清的金融中心,成为大清最繁华的港口,甚至超越广州,元奇总号都有可能迁往上海,元奇上海分行的地位远在京师、南京、天津等地的分行之上,安排别的人去上海,我不放心!”
“这怎么可能?”严世宽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你怀疑我的判断?”
严世宽连忙摇了摇头,他如今对易知足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完全是毫无保留的盲目信从,略一沉吟,他便郑重的道:“既是如此,这上海我就非去不可,三哥放心,断不会让三哥失望。”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将欣儿也带去罢。”
一听让她也去上海,严小妹立时翘着嘴道:“欣儿不去。”
严世宽反应却快的多,当即笑呵呵的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天近黄昏,易知足才将严家两兄妹打发走,稍稍收拾了一番,他才施施然出了公馆,正准备打轿回府,一脸麻子的薛期贵一溜小跑着迎上来,拱手笑道:“易大掌柜,敝东家有请。”
易知足拱了拱手,含笑道:“怎会有劳薛掌柜的亲自来请?”
“易大掌柜莫非不知?”薛期贵苦笑着道:“富利兴茶铺被查封了。”
“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易知足含笑道,就算不看苏梦蝶的面子,看在薛期贵替他赚钱的份上,这事他也不可能袖手不理,再则,也有些日子没见苏梦蝶了,当即便宽慰道:“人没进去就不是什么难事,薛掌柜别担忧。”
“在下先谢过易大掌柜。“薛期贵连忙躬身一揖,起身又道:“在下已经备好了轿子……易大掌柜请。”
两人乘轿换船再换轿,天色将黑才抵达榕青园,在大门外落轿,易知足哈腰出轿,就见大门洞开,苏梦蝶领着两个男子缓步迎了出来,身后两个男子,一人约莫二十七八左右,一身长衫,容貌俊朗,身形挺拔,举止从容,似乎是个读书人,另外一人约莫四十出头,是个胖子,一张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个生意人。
这是什么阵势?易知暗自纳闷,含笑上前拱手,道:“岂敢有劳苏东家亲迎。”
苏梦蝶显然是经过精心妆扮的,艳丽照人,屈身一福,她才笑道:“易大掌柜如今可是财神爷,小女子怎敢不亲迎?”起身,他才侧身介绍道:“这位是奴家的族兄,苏云海,字有容,是个酸秀才,性喜四海云游……。”
苏云海拱手笑道:“易大掌柜年少俊杰,在下初到广州便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是幸甚。”
四海云游的秀才?易知足暗觉奇怪,连忙还礼道:“有容兄谬赞,俊杰二字在下愧不敢当。”
“易大掌柜别谦逊了。”苏梦蝶含笑道:“这位是义源丝缎行的姚掌柜。”
肥肥胖胖的姚启昌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拱手道:“易大掌柜,久仰,久仰。”
易知足连忙还礼,他知道苏梦蝶名下有两家商号,一家茶一家丝,不消说这义源丝缎行就是她名下的丝号了,他去顺德正想聘请个懂行的富有经验的生丝商,看来无须请了,就这姚掌柜,以苏梦蝶的眼力,这姚掌柜显然不会差。
几人寒暄之后,又是一番谦让,礼让着进了正厅,正厅里早已摆好了酒席,几人落座又是一番谦让,最后推苏云海坐了上座,易知足在下首,姚启昌、薛期贵末座相配,苏梦蝶身为女子,不能同席,自回内室去了。
待的丫鬟为几人斟了酒,苏云海便举杯道:“知足未及弱冠,便创立元奇银行,仅仅两月便一统广州钱行,实乃天下奇闻,在下敬知足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姚启昌、薛期贵两人连忙举杯相陪,也都是一饮而尽,见这情形,易知足只得是端杯一口干了,心里却是暗暗警惕,今儿这情形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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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酒后真言
一杯酒下肚,姚启昌连呼“好酒!”又举杯将杯中残留的几滴酒倒入口中,细细品咂了一番,才道:“难得的好酒,不知是何酒?”
苏云海笑了笑,道:“十年陈的沧州酒。”
“沧州酒?”严启昌纳闷的道:“如此好酒,怎的名不见经传?”
“此酒名闻天下,姚掌柜不知而已。”苏云海招手示意斟酒,这才含笑道:“此酒乃沧州世家大族所酿,市井只闻其名,不见其酒,此酒只赠不卖,即便京师王公贵族亦难得一见,这一坛子酒是在下游历沧州时吕兄临别赠送的。”
还有有钱买不到的酒?易知足心里颇不以为然,他对酒的品鉴能力实在是太差,容易下喉,喝醉后不难受,不头痛,对他来说就是好酒,不过,从苏云海这番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自得,他觉的这人似乎不只是一个喜欢云游四海的秀才那么简单,他当即问道:“不知有容兄都游历过哪些地方?”
“那可就多了。”苏云海似乎被挠到痒处,含笑道:“东至辽东,南至南洋,西到云贵,北至大漠,可说足迹遍天下。”
这牛吹的,这年头可没火车汽车飞机轮船,跑遍大清的东西南北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且得花费漫长的时间,碍着对方是苏梦蝶的族兄,他也不好质疑,当下含笑道:“在下足迹不出广州,与有容兄一比,可真是井底之蛙了。”
“知足未免太谦逊了。”苏云海笑道:“西关谁不知知足学贯中西?论眼界之开阔,整个广州城有谁能及得上知足?”说着,他举杯道:“来,这杯为兄代蝶娘敬知足一杯,此次茶铺赚的不少,全仗知足提点。”说着,他又是一口干了。
薛期贵亦跟着举杯道:“在下跟着亦是受益匪浅,多谢易大掌柜。”
这酒度数可不低,虽然入口甘美、落喉净爽,但酒味醇厚,而且易知足觉的今日这酒宴有些古怪,心里一直绷着根弦,当即笑道:“在下酒量甚浅,如此猛喝,非的醉倒不可……。”
“知足随意便是。”苏云海不以为意的道:“南人喜茶,北人好酒,为兄这酒量是在海上和北方练出来的,知足若是出海数月,这酒量也必然见长。”
出海还能训练酒量?易知足转念便明白过来,海上航行,时间漫长不说又极为枯燥,时时喝酒解闷,自然酒量大增,他也不客气,小饮了半杯,心里暗忖,瞧这摸样,不似要灌醉他,难道是自个多心不成?
苏云海不仅酒量大,而且口才极好,一边喝酒一边闲侃,天南地北,奇闻异趣,他随手拈来,却又总能勾起几人的兴趣,几人边喝边聊,不到半个时辰,一坛酒已是见底,易知足虽说喝的少,却也是六七杯下肚,几人喝酒的酒杯是九钱杯,六七杯亦是半斤多。
易知足清楚自己的酒量,半斤没问题,但这沧州酒着实醇厚,他已经隐隐感到有些醉意,好在苏云海没有继续叫酒,叫人上了茶,几人喝茶闲侃。
不过,苏云海的话题却从奇闻异趣转移到了朝廷政事上来,说漕粮海运,说盐政革新,说整饬吏治,他不仅口才好,而且极有见地,评价也颇为中肯,易知足对于道光帝的了解并不多,听的这番言谈,才觉的道光帝不是那么简单,能锐意革新的帝王,多少都还是有些魄力的。
不料苏云海话头突然一转,道:“当今虽说锐意革新,刷新吏治,但自康乾之后,白莲教作乱掏空了大清的家底,新疆张格尔叛乱,苗民和瑶民接连不断的暴动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满人的气数怕是尽了。”
易知足清楚的知道历史的走向,闻言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国库空虚,地方动荡不堪,但朝廷并未加赋,还不足以动摇根本……。”
“哦?”苏云海含笑道:“知足似乎挺看好这大清江山?”
“无所谓看好不看好。”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但在下认为,国内怎么闹都行,肉烂了烂在锅里,但边疆叛乱不行,必须坚决镇压,丝毫不得手软,也不能同情,尤其是西北!
国内闹,那是民不聊生,是百姓为了生存,为了能活下去,但西北边疆不同,那是为了割据,是为了自立为王,镇压张格尔叛乱,十三行前前后后捐输了近二百万两银子,我认为这笔银子捐的最有意义!”
苏云海酒虽然喝的最多,但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听的这话,他沉声道:“西北边疆虽说是为了割据,却也沉重打击了清廷不是?”
易知足斜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妇人之见。”
妇人之见?苏云海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半晌才道:“愿闻知足高见。”
“谈不上高见。”易知足笑道:“这就好比大户人家闹家务,子弟再怎么闹都成,但不能将家产便宜外人,西北边疆一旦割据独立,便宜了谁?便宜了英国和俄国,以后想收回来就难了。”
苏云海顺着话头道:“那两广福建叛乱呢?”
“两广福建?”易知足摆了摆手,甚是不屑的道:“两广福建叛乱就象小孩子过家家,除了害民,还是害民,有容兄应该熟读史书,从古到今,南方不论是割据还是做乱,都难成气候,中国一统,历来都是从北到南,由南到北逆袭,只有朱元璋成功了。”
听的这话,苏云海不由的一呆,细细想一想,还真是如此,望着明显有些醉意的易知足,他半晌无语,他着实没料到,这个谙熟经济的易大掌柜居然还知晓兵史,沉吟了片刻,他很是不甘的道:“不是还有个朱元璋成功了嘛。”
“那不同。”易知足道:“元朝统治了多少年?不足百年,满清呢?已经快二百年了。”说着,他将脑后的辫子甩到前面,捏着辫子抖着道:“这辫子都已经深入人心了。”
苏云海笑道:“知足对辫子似乎很不满?”
“这猪尾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迟早有一天,我会剪了它。”易知足说着一甩,将辫子缠在脖子上,端起酒杯,道:“来,走一个。”
第一三二章 年少好色
辫子,是满清入关为国人规定的结辫式发型,是官定的强制习俗,剪辫子无异于是暗示要造反,听的易知足这话,薛期贵、姚启昌两人登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热的看向他,苏云海亦是一脸的惊讶,失声道:“知足想造反?”
“造反….?”易知足端起酒杯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不由的看向身后,“没酒了?”身后侍立的丫鬟此时早已不见了人影,苏云海起身到茶几上拿起酒坛,将内里残余的酒给他斟了小半杯,追问道:“知足想造反?”
易知足一口将酒干了,有些茫然的道:“造反……做什么?”
苏云海一愣,仔细的瞅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并不清明,这才暗松了口气,道:“方才知足不是说要剪辫子?”
“那有什么关系?”易知足嘀咕了一句,道:“早个一两百年……反了也就反了…….现在造反…….便宜别人,咱不给他人做嫁衣。”
这话听的三人稀里糊涂,苏云海忍不住道:“便宜了别人,便宜了谁?”
“便宜……。”易知足说着身子就往下溜,苏云海赶紧一把扶住他,急声道:“便宜了谁?”
易知足挣扎着想坐稳,却摇摇晃晃的坐不好,口中咕哝着道:“别扶…..我没醉。”
见这情形,一直甚少开口的姚启昌微微摇了摇头,道:“还是喝急了。”说着起身出门叫了两个丫鬟将易知足扶了下去,看着易知足被两丫鬟摇摇晃晃的扶出去,他才回到酒桌坐下,缓声道:“问的太直白了,万一他明日能记起,就坏事了。”
“放心,不会记得。”苏云海说着指了指酒,道:“试过很多人了,没人能记得起来。”顿了顿,他才问道:“如何?”
略微思量,姚启昌才开口道:“这人年纪轻轻,赚钱的本事却是天下无双,必须千方百计的拉拢,而且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他对朝廷似乎并无好感,可以争取,应该大力支持。”
“蝶娘说的不错,这就是位财神爷。”苏云海说着微微皱起眉头,道:“只是票号钱庄收取学徒十分严苛…..再则元奇如今一统广州钱行,附股的大小钱庄数百,根本就不缺人手。”
“他不是开办了个天宝表厂吗?”姚启昌道:“而且他还在河南岛正在建一个义学,听闻南海县衙这几日在挑选流民前往河南岛安置,说是元奇和十三行的善举。”
“这些终究都只是外围。”苏云海道:“这位财神爷怕是不好掌控。”
“无妨,他年少好色,不难掌控。”
“可他似乎并不迷恋蝶娘,十天半月难见他一面。”
“蝶娘不成,另外物色就是。”姚启昌道:“扬州瘦马,西湖船娘,大同婆姨,总有他动心的。”
苏云海听的一笑,道:“老姚怎的尽想着**,别忘了,咱们这位财神爷还没成亲,而且他这个年纪,正是容易动情的时候,不只是要让他动心,还的让他动情,花费点功夫,寻访几个出色的女子。”
“少主说的是。”姚启昌含笑道:“不过得让蝶娘摸清他的喜好,咱们才好投其所好。”
易知足一夜好睡,天色大亮才醒过来,睁开眼见不是睡在自己家里,才想起这是在榕青园,想起昨日的酒宴,看来又喝多了,也不知道喝多之后有没有失口,他努力回想,却也只记得酒宴的前半段光景,得,看来是断片了,以后这酒还真的戒了。
见他醒来,一直守在床边的小丫鬟连忙跑出去报讯,不一会,精心装扮过恍如画中美人一般的苏梦蝶款款走了进来,嗔怨道:“三郎醒了?头疼吗?怎的喝那么多,一点不知爱惜自己。”
“蝶儿今日真漂亮。”易知足坐起身看着她笑道。
“昨晚的蜂蜜水可没白喝,这嘴可真甜。”苏梦蝶笑着走近在床沿坐下,道:“身子乏吗?要不再歇歇。”
“没事。”易知足说着伸了个懒腰,随手将她揽过来,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你那位族兄可真是好酒量……。”
“什么好酒量。”苏梦蝶笑道:“一桌四人喝酒,醉倒了两双,你们谈的些什么?那么高兴?”
“前面天南地北的闲侃,后面聊的什么却记不起来了。”易知足苦笑着道:“那沧州酒可真是厉害,怎么散席的都不知道。”
听的这话,苏梦蝶放下心来,坐直了身子,道:“三郎且歪着,奴家熬了白米粥。”说着便吩咐丫鬟道:“去将粥端来。”
喝了两碗粥,又洗了个热水澡,易知足感觉精神多了,心里惦记着茶市的情况,他不想在这里多留,当即告辞,苏梦蝶依依不舍的一路相送,易知足边走边道:“那位姚掌柜可熟悉生丝?”
摸不清楚情况,苏梦蝶不敢贸然开口,而是笑问道:“三郎对生丝有兴趣?”
易知足点头道:“我准备去顺德看看,需要一个熟悉生丝的掌柜。”
“去顺德?”苏梦蝶眼睛一亮,连忙道:“奴家对生丝亦相当熟悉,带奴家去罢。”
“碟儿熟悉生丝?”易知足放缓了脚步,看向她道:“果真?”
“自然是真的。”苏梦蝶嫣然笑道:“奴家对生丝不是一般的熟悉,对烧剥开拉等制丝工序都甚为了解……。”说到这里,她迟疑着道:“三郎去顺德,是要搅合顺德生丝市场?”
“聪明。”易知足笑道:“所以还是需要一个熟悉生丝行情的掌柜。”
“这事包在奴家身上。”苏梦蝶说着晃着他的手,央求道:“奴家好久都没出门了,带奴家去散散心罢。”
考虑到以后建缫丝厂,多要招收女工,苏梦蝶倒不失一个好帮手,易知足正想点头,却猛然想到她怀有身孕,当即道:“你有孕在身,如何能出远门?”
苏梦蝶根本就没什么身孕,但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点破,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易知足只道她心里不痛快,反而温言宽慰道:“且安心在家保胎罢,等孩子生下来,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这可是三郎自己说的,日后可不许反悔。”苏梦蝶说着又笑了起来。
第一三三章 大气魄
登龙街泰和盛茶号大门外一早就聚集了不少人,商贾不少伙计更多,不仅有各家茶号茶铺的伙计还有茶楼的伙计,另外还有一些小厮,都是来打探泰和盛消息的,昨日泰和盛将茶价拉抬到了二十四两五钱,所有人都预料到今日会继续拉抬。
果然,泰和盛一开门,就挂出了大量收购的木牌,但收购价格却是出人意料,二十四两三钱!这是比昨日收购的价位还低了两钱!这是什么节奏?要降价?当即有人高声问道:“伙计,这价格没写错吧?”
“客官开玩笑了不是?”挂牌子的伙计转过身含笑道:“这价格若是写错,小的饭碗可就没了。”说着,他扬声道:“诸位,这价格没错,茶价起伏是正常事。”
茶价不升反跌,人群立即轰的一下散开,消息很快就在茶市散播开来,一些手头握有茶叶,待价而沽的投机商这下可是慌了神,谁也不清楚这茶价会不会继续下降?说实在的,茶价几番急跌,将众人都吓破了胆。
一些在二十二两一担的价位吃进,坚持着没卖的投机商此时也有些绷不住,谨慎的乘着还有盈余,不敢继续观望冒险,赶紧脱手,一些二十六两五钱吃进的在经历过想卖都卖不掉的情形之后,不少人都有些后怕,抱着少亏为赢的想法,也忍痛割肉离场。
易知足返回容园听闻这一情况之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看来这帮顺德丝商也不是人傻钱多,还是有些小聪明的,思忖了一阵,他才吩咐道:“去将黄会长请来。”
不到盏茶功夫,黄子昌就匆匆而来,他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也有些紧张,主动赶了过来,一见面,他便道:“这些顺德丝商也是常年操纵生丝市场价格的,很有些手段,不可小觑。”
易知足点了点头,伸手请坐之后,拿起一张简单勾画的走势图道:“茶价从三十二崩盘,跌倒十二十三反弹,反弹至十八,再跌至十七,又反弹至二十二,这是一段。”边说他边在走势图上画了个圈。
稍稍一顿,他接着道:“从二十二再急跌到十七,随即直接高开在二十六五钱,涨至二十七两四钱,又无量下跌至二十二两,如今再度反弹到二十四两三,黄会长应该清楚,在什么价位的交易量大吧?”
对于茶市的情况,黄子昌闭着眼睛也知道,当即道:“二十至二十二,二十六两五钱至二十七两出头,这两段价位交易最火爆。”
易知足点了点头,其实他觉的顺德丝商的价位定的并不好,换做是他,会在二十二两五钱的位置来回反复震荡几次,以吸收二十至二十二两交易的茶叶,不过,他没有显摆的心情,略微沉吟,他才道:“顺德丝商在二十四两五钱上下反复,意在吸纳前一阶段的茶叶,随后会大幅提高价位,应该在二十五两五钱和二十六两这个价位再次吸纳。”
黄子昌听的眼睛一亮,道:“易大掌柜的意思,是在二十四两五钱的价位跟顺德丝商争抢收购,然后在二十五两五钱和二十六两抛出?”
“不错。”易知足点头道:“不能让丝商低价吸纳太多,否则他们就会在二十七两以下反复震荡,边拉边卖,那样的话,他们就有解套脱钩的可能。”顿了顿,他接着道:“这事只能由黄会长操纵,因为不能让丝商察觉,一旦他们察觉,很可能就会缩回去,后面几百万资金就不会进入茶市。”
听的这番话,黄子昌一阵无语,银行会馆败在他手上可真是一点不冤,这小子心思缜密,对于操纵市场的手法谙熟无比,而且心也够大够黑,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事对茶商有好处,明摆着的有利可图,黄子昌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不过,他还是有些谨慎,稍一沉吟,才开口道:“此事老夫义不容辞,不过,易大掌柜也知道,茶商大伤元气,一个个手头拮据……。”
易知足吞的一笑,道:“没钱可以借贷,元奇又不是不对茶商放贷,让他们拿茶叶做抵押,按二十五两一担估价。”
黄子昌眉开眼笑的道:“好,好,易大掌柜放心,定然不会让那些顺德丝商遂了意。”
易知足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一脸平静的道:“还的郑重提醒黄会长一声,顺德丝商未必会甘心承受如此巨额的损失,一旦全部陷了进去,可能会僵持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拖到海贸旺季结束之前。”
说着,他伸出两跟手指,道:“两件事,黄会长必须做到,一是茶价在二十六两附近,你的人最好能将手中的货全部脱手,这是今年最后的机会,二,通知各地茶商,明后两年海外茶叶销量将会锐减,让他们减少供量。”
听的这话,黄子昌不由的一呆,今年的茶叶对外贸易,茶业公会被踢出局了?他有些不甘心的道:“今年的茶价就在二十七打止了?”
“有钱大家赚。”易知足含笑道:“十三行唯有与茶业公会联手,才能牢牢的垄断海外茶叶贸易,也唯有垄断,才能维持海外茶叶高价,十三行只需要保证一担茶叶四两的利润,高出的价格,哪怕茶价涨到四十,都归茶商,与外商洽谈,茶业公会可以派员全程参与。”
一担茶叶赚四两,这是十三行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时期的稳定利润,维持了数十年,黄子昌自然能接受,再说了,不接受还能怎的?他可是亲眼见识了易知足的手段,况且,英国如今在打压茶价,要维持高位茶价,也唯有与十三行联手。
他当即爽快的道:“好!”答应之后,他才发觉被带偏了,不由的笑道:“易大掌柜尽把老夫往沟里带,今年的茶叶贸易如何算?”
“方才说了,有钱大家赚。”易知足笑道:“今年茶叶崩盘,茶商损失不小,不过十三行的情况黄会长也知道,这些年商欠数额不小,大家日子也不好过,这样吧,与外商谈妥了价格和数量,减去十三行手中的十万担,剩下的数量,由十三行和茶业公会共同从顺德丝商手中购买,两家平分,而且今年十三行的四两利润也不收,如何?”
听的这话,黄子昌连忙拱手道:“易大掌柜高义,老夫代一众茶商先行拜谢,你放心,老夫一定大力整饬众茶商,但凡敢与外商私下贸易,发现一家逐出一家,决不姑息。”
易知足心里清楚十三行垄断外贸的好日子没两年了,略微沉吟,他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商人逐利,这是天性,今年是难得的好机会,希望黄会长能够借这机会大力扶持几家实力雄厚的茶号茶商,逐步垄断茶市,广州茶号茶铺上千家,太庞杂了。”
“易大掌柜可真是深谋远虑。”黄子昌笑道:“如此一来,茶业公会的威信和对茶商的掌控力都将大幅提高,老夫可是要多谢易大掌柜成全了。”说着他连连拱手道谢。
从银行公馆出来,黄子昌脸上的兴奋怎么都掩饰不住,易知足这次送的人情可真是太大了,拖到海贸旺季结束之际,手中囤积了数十万担茶叶的顺德丝商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
对于易知足,他如今真是佩服的无以复加,就这气魄,连伍秉鉴都不如他!就算今年茶叶外销数量会大减,但三十万担怎么也少不了,减去十三行手中的十万担,再两家平分,茶业公会还有十万担的份额,这可是不用再付四两差价的十万担,利润少说也是数十万两!
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送出数十万两,谁能有他等这气魄?与他相比,伍秉鉴撕毁花旗商人七万两的欠条简直都没脸提!
第一三四章 仁至义尽
送走黄子昌,返回书房的易知足只觉的浑身轻松,送给茶业公会一个天大的人情,自然是有着他自己的如意算盘,这份人情究竟值多少银子如今还是个未知数,但却牢牢的将茶业公会和元奇和十三行绑在了一起,接下来对顺德丝商的绞杀,茶业公会就是主力了,有巨大的利益,不怕茶商不尽力。
再则,如此一来,将能极大的减少茶商的损失,也就等于是间接的减少了钱庄的损失,茶叶崩盘,茶商损失大,放贷给茶商的钱庄损失也不小,茶商减少亏损,也就等于钱庄减少损失。
另外,此举有助于茶业公会扶持起一批实力强大的茶商,鸦.片战争爆发后,大清被逼五口通商,广州失去一口通商的地位,十三行也失去了对外贸易的垄断权,到那时,要想继续垄断茶叶对外贸易,就必须先能垄断国内的茶叶市场。
至于十三行以后能否继续在垄断茶叶贸易中分一杯羹,那还得看元奇的扩张速度和十三行一众行商是否齐心,当然,通过这件事情,元奇和十三行会给众茶商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和极佳的声誉,这对他本人对元奇对十三行以后的发展都十分重要,至少能为以后的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清楚知道历史走向的他眼光不得不放长远一些,至于对十三行如何交代,一担茶叶四两银子的纯利足够一众行商偷着乐了。
喝了杯凉茶,他背着双手在书房里缓缓的踱着,仔细琢磨顺德的生丝市场,既然已经将顺德丝商的资金套在了茶市,毫无疑问的顺德生丝市场就会出现巨大的资金缺口,这有利于元奇顺德分行迅速站稳脚跟打开局面,一旦完成对顺德钱庄的整合,广东钱行一统基本就没什么大的阻力了。
他眼下考虑的是如何为自己赚钱,伍潘卢三家有五百万,他自己手中有七十六万,苏梦蝶肯定也会跟着投钱,那加起来至少就是六百万,足够他在顺德搅风搅雨了。
泰和盛茶号,后院,会客厅。
“啪啪”的落子声不时响起,何淑泰与王朝揖两人正车马炮对阵杀的难分难解,几个丝商在旁观战,都是一脸的轻松,开门不久,前来交易的商贾便逐渐增多,交易数额在稳步增长,众人心情自然轻松。
两人棋艺在伯仲之间,最终以平局收场,一边摆子,何淑泰一边问道:“现在交易数额是多少?”
“已经超过五千担了。”一名丝商连忙回道。
“吩咐下去,将价格下调到二十四两一担。”
“啊?”那丝商一愣,没敢挪步,蓄着漂亮八字胡的陈家旺大为不解的道:“五哥,好端端的,为何太突然大幅降价?”
王朝揖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大幅下调收购价?这说明银子不够了,何当家的这是刻意营造恐慌气氛,下调到二十四两的整数价位,让人感觉随时有可能跌破二十四,让还在观望的下决心赶紧出手。”
“王当家的火眼金睛。”何淑泰含笑道:“茶市几经急跌,一众商贾已是惊弓之鸟,咱们急跌一下,或许能有意外收获。”说着他抬头吩咐道:“派两个伙计去外面散播消息,就说泰和盛银子不足了。”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陈家旺爽快的应道,还未及离开,一个丝商快步进来,在何淑泰耳边轻声道:“梁介敏来了,就在后门外,见是不见?”
“自然是要见,快请进来。”何淑泰说着起身,对众人道:“都散了。”待的众人离开,他才对王朝揖道:“元奇广州分行总掌柜,梁掌柜来了,我去迎迎。”
听的是梁介敏来了,王朝揖也颇为意外,当即一同迎了出去,才出门,梁介敏便已快步而来,见的两人见礼,他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便径直进了房间,何淑泰跟着进来,连忙将王朝揖介绍给他。
带他住口,王朝揖恭敬的以晚辈身份重新见礼,道:“此番来省城,家父一再叮嘱,让在下前去拜访梁世伯。”
“令尊可好?”
“谢世伯挂念。”王朝揖恭敬的道:“家父身体还康健。”
梁介敏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径直落座道:“都不是外人,老夫也不兜圈子,今日前来,是叫你们收手的。”
王朝揖有些诧异的道:“世伯是来为元奇做说客的?”
“为元奇做说客?”梁介敏冷笑了一声,道:“元奇能把你们吃的连渣都不剩,用得着老夫来做说客?你们也太抬举自个了。”
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何淑泰、王朝揖二人在顺德都是财雄势大,受人百般逢迎的主,听的这话,脸上都火辣辣的有些不自在,但对方是长辈,却又不好甩脸子。
梁介敏却是接着道:“茶叶崩盘,银行会馆和茶业公会两家联手,尚且不是元奇对手,如今元奇与茶业公会联手,你们如何是他们的对手?粤海关连夜整顿行外商,查封四百余家商号,厉行禁止行外商私下与外商贸易,逼迫茶价下跌,就是冲着顺德丝商来的,你们莫非不知?”
“可咱们已经陷进去数百万。”王朝揖道:“眼下也无非是自救而已,总不能指靠元奇和茶业公会来救咱们吧?咱们现在也不求在茶市赚钱,只盼着能全身而退。”
“元奇既然已经出手,你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梁介敏沉声道:“看在与你们父辈的交情上,老夫特意前来提醒你们一句,少亏为赢,老老实实的亏个几十万或是上百万走人,是最好的结局。”
一直没吭声的何淑泰警觉的道:“元奇是不是采取措施针对咱们了。”
“哼。”梁介敏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前来提醒你们一句,已算的上是仁至义尽,怎么着,还想老夫里外不是人?”说着,他神情不悦的扫了两人一眼,站起身甩袖而去。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何淑泰、王朝揖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无奈,王朝揖摇着头道:“亏个几十万或是上百万走人,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的银子就象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见何淑泰不吭声,他轻叹了一声,道:“多想无益,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就不信了,十三行敢两败俱伤。”
第一三五章 流民安置
一只小船顺着河道缓缓的划过河南岛南侧,沿岸郁郁葱葱一片翠绿,都是未经开发的原生态丛林,看着极为养眼,伍长青站在船头上指点着道:“就是这里,从这里一路过去,阿爷全部买下了,总计五千多亩,别说安置二百户,就是安置四十户人家也是宽宽绰绰。”
确切的说是五千六百二十八亩,易知足知道具体的数字,却是第一次前来,新义学就在那一片丛林的包围之中,这地方三面环水,将村子安放在入口的地方,就足以防止闲杂人误入义学。
正是中午,太阳正毒,易知足在船头上眺望了两眼便折回船舱之中,问道:“安置的民房何时能够修好?”
“这可急不得。”伍长青跟着钻了进来,笑道:“如今人手都在修建义学,民房修建的工匠都是零散请来的,怕是得几个月时间,他们如今都住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草棚里。”
望了一眼那片丛林,易知足问道:“给他们买了驱除蚊虫蛇蚁的药没有?”
“放心,为他们考虑的十分周全。”伍长青道:“阿爷说了,既然收容安置了他们,就得好好待他们,否则就不是有恩,而是结仇了。”
“平湖公见的透彻。”易知足颌首道。
两人说着话,船已经靠岸,几人上的岸来,一个伍家管事带着几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撑着伞迎了上来,见礼之后,他便笑道:“恁毒的日头,长青少爷如何来了。”
伍长青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易知足,道:“这是元奇的易大掌柜。”
一听来人是易知足,那管事连忙躬身笑道:“小的见过易公子。”他话才落音,跟来的几个汉子都齐齐跪了下来,叩首道:“拜见恩公。”
“快起来。”易知足连忙上前两步虚扶道:“用不着如此大礼,都起来。”
一个汉子伶俐的说道:“恩公对咱们有再造之恩,再大的礼都当的。”说着又叩头。
易知足无奈,任由几人叩头起身,他才道:“今天来这里主要是看看你们的安置情况,走,去你们驻地看看。”
前行不过里许,一个繁忙凌乱的大工地就出现在眼前,砍树的,搭建棚子的,修建房子的,平整地面的,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个都在忙碌着,易知足扫了一眼,见忙碌的身影中有不少老者,不由的笑了笑,有老者是好事,尽是年轻人容易出事,见人不少,他随口问道:“已经有多少户了?”
“回易公子。”那管事连忙回道:“已经有二百三十三户,县衙衙役说,消息放出去后,前去县衙争抢名额的流民实在太多,所以略微超了些……。”
多三十三户人家,无非是花点银子,易知足自然不会再意,随即问道:“有多少人?”
“一千二百八十人。”那管事张口便道:“老弱三百余人,青壮和小孩各四百余人。”
这基本是一家六口的标准,两老两小两青壮,这样的组合可说相当稳定,小孩虽然多了些,但男女各半的话也才二百多,加上年龄不等,首批能进新义学的估计也就五六十人,刚好一个班。
略微沉吟,他才对伍长青道:“最近手头不紧,平湖公买了地,这安置费用就由我来出。”
“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伍长青笑道:“瞧这情形,怕是要保证他们半年的用度,加上各种安置费用,一万两应该是足够了。”
“你可真是少爷。”易知足揶揄他道:“一万两银子,平均下来一家有四十多两银子,这哪里是安置流民?是在养大爷!”说着,他转身问道:“牌头、甲头都推举出来了没有?。”
那管事连忙道:“前日接到信,小的就让他们自行公推了,二十三个牌头,两个甲头都已经推举出来了。”
“将两位甲头请过来。”易知足随口吩咐道,安置的二百户,他采取的也是保甲制度,不过,牌头和甲头不是指定,而是公推,三年一届,期满再重新公推。
两个甲头哪里还用去请,早就快步赶了过来,到的跟前听闻易知足和伍长青的身份,就欲跪下行礼,易知足这次有准备,一下子架住了两人,道:“二位甲长快起身,别折了咱们两个小子的福。”
听他如此说,两个甲长不敢坚持,却依旧毕恭毕敬的躬身长揖,道:“两甲所有人等都想叩谢恩人,今日才有幸得见……。”
“早就想来,却一直抽不开身。”易知足含笑道:“请二位前来,是想问问,可有什么欠妥的地方,咱们没有安置流民的经验,你们尽管直说,不用有顾虑。”
“已经很周到细致了。”一甲长道:“眼下就是住所简陋了些,正在抓紧时间建,其他一切都不缺。”
见两人不肯说,易知足笑了笑,直接问道:“一户十亩,可耕种的过来?不用交租,可能保证温饱?”
听的不用交租,两个甲长都是一喜,连忙点头道:“耕种的过来,也足以维持温饱。”
“一个月,一户一石半的米,可能吃的饱?”
“吃的饱。”
“好,元奇和十三行免费供给你们半年的口粮,按一户八石算。”易知足含笑道:“其他的,诸如修房子,买耕牛买种子农具等等,都须你们自己出钱,你们没钱,元奇可以给你们无息借贷三年,你们回去开会商议,有结果了再通知我。”
免费送十亩地,半年口粮,还有三年时间的无息借贷,他们哪里还敢再奢求其他,两个甲长连忙千恩万谢。
待的两个甲长离开,伍长青笑着道:“合着到最后你就给了一户八石米?”
“还有一万两银子的三年利息。”易知足道:“那也是五六千两。”
伍长青撇了撇嘴,道:“既是如此,何不干脆给他们一万两,还能博取个好名声。”
“咱们行善可不是为了博取名声。”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我这是为他们好,也是为咱们自己好,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他们才会珍惜,再说了,欠债并不是坏事,对他们来说,欠债是一种动力。”
第一三六章 长安久乐
动力,什么是动力?易知足嘴里经常会冒出一些新鲜词,说是跟洋人学的,对此伍长青早习惯了,琢磨着对方这话也不无道理,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当即道:“既然来了,四处走走看看?”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别跟着,该忙什么忙什么,咱们自个随意看。”
两人带着小厮查看了一众流民临时居住的草棚,又挑选几户人家问了些日常配给和生活起居方面的事情,察觉没有克扣之事,两人都暗松了口气。
临走之时,易知足道:“这些老人大人少说也的忙活大半年,孩子可不能放任不管,长青帮忙寻几个蒙学先生给他们上课启蒙罢。”
“二百多个孩子,怕是得请四五位先生。”伍长青沉吟着道:“这里条件差,怕是没人愿意前来。”
“至少的七八位,女娃也的启蒙。”易知足道:“条件差,薪水开高些,翻倍,而且以后新义学招聘先生,这些个先生都优先招聘。”
“那就不愁没人来了。”伍长青笑道:“不过先说好,这银子得你掏。”
易知足笑道:“那是自然,这几个小钱咱还没放在眼里。”
伍长青笑道:“看来阿爷说的不错,此番茶叶崩盘,知足兄赚的不少。”
易知足笑了笑,不接这话,他投入四十万,茶价两次波动,赚了三十六万多,见他笑而不语,伍长青话头一转,道:“这村子还没名字,知足兄取一个罢。”
“没这嗜好。”易知足笑道:“要不长青取个?”
走了几步,伍长青才道:“这是第一个流民安置村,希望他们能长安久乐,就叫长乐村如何?”
长乐,易知足立时就想到了长乐帮,稍稍沉吟,他才颌首道:“好寓意,好名字,就叫长乐村。”
两人说笑着一路返回河岸,正准备上船前往新义学查看修建进度,就见一艘快船迅疾而来,船头上还有人扬声高呼,见这情形,两人便驻足等候,不一时,快船靠近,一个伍府的管事拱手道:“总督大人急召易大掌柜。”
听的总督大人邓廷桢急召,易知足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上了快船,伍长青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的问道:“会不会是元奇银行的事情?”
易知足点了点头,应该是元奇银行的事情京师有了回复,他沉稳的道:“长青不用担心,或许是好事。”
“但愿如此。”伍长青口中如此说,却依旧是一脸的担忧,元奇银行低息放贷,触动大多数士绅官商的利益,等若是公然挑战大清的高利贷体系,如今又垄断一地之钱行,虽说益处不少,但天知道朝廷会如何看?
易知足笑了笑,毫不在意的道:“长青无须担忧。”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且不说元奇银行益处良多,利大于弊,就算有弊大于利,但有承接国债这一条,朝廷就不会贸然查封。”
伍长青点了点头,看向船头,扬声问道:“总督大人可召见阿爷?”
那管事连忙回到:“回长青少爷,老太爷已经前往总督府。”
伍秉鉴也去了总督府?伍长青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易知足心里也是一沉,难道朝廷容不下元奇银行?
两人乘着快船径直入城,到的卖麻街附近才上岸,赶到总督府外报了名号,随即就有门子领了易知足进去,易知足这还是头一次大白天进总督府,来过几次了,他也不怯,一路走一路看,晚上进来不觉的,白日进来,就有一种庄严肃穆,高峻威猛的感觉。
整个总督府的建筑都是青砖灰瓦,一应楹柱都是暗色,一路穿院过廊,途经甬道,所见粱枋彩色绘画,也都是青蓝碧绿,给人森冷之感。
沿着甬道来到三堂,易知足在院门外站着等候了一阵,很快便被领进了签押房,进的房间就见邓廷桢身着官袍端坐于案桌后,伍秉鉴同样是官袍齐整,神情肃然的端坐在下首,见这情形,易知足不敢随意,连忙上前跪下道:“草民易知足叩见部堂大人。”
“知足无须多礼。”邓廷桢说着伸手一摆,道:“坐。”
见气氛不对,易知足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谨慎的在伍秉鉴下首落座,俟他落座,邓廷桢便开口道:“前些日子上奏的有关元奇银行的折子在京师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本督且问你,朝廷一旦发行国债,动辄数以百万计,元奇银行可有承接之力?”
引起极大的争议?易知足心里一紧,会引发争议,这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有承接国债这一条,反应应该不至于如此大才是,邓廷桢如此问,很明显,是否能承接国债直接关乎元奇的生死,他连忙沉声道:“能。”
邓廷桢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开口道:“五百万能否承接?”
易知足依旧是沉声道:“能。”
“能承接五百万?”邓廷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国债是朝廷为募集资金发行的债券,既然是募集资金,自然有利息。”易知足道:“如果利息足够高,别说五百万,五千万,元奇也敢承接。”
“五千万?”伍秉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元奇能有如此雄厚的资金?”
“元奇当然不可能将资金都用于购买国债。”易知足缓声道:“但元奇可以通过各地的分行向百姓转售国债债券。”
这下邓廷桢听明白了,原来元奇是帮着朝廷销售国债,他当即道:“既是如此,山西票号和各地大钱庄也都可以承接国债。”
听的这话,易知足笑了笑,道:“月息二分五厘的利息,一年30%的利息,朝廷付得起?”
“那不可能。”不等邓廷桢开口,伍秉鉴便抢着道:“动辄数百万的借贷,年息30%,朝廷不可能承受的起。”
“所以说,元奇低息放贷,也有利于朝廷发行国债。”易知足含笑道:“元奇能够承接年息10%的国债,以元奇现有的实力,敢承接五百万国债,假以时日,元奇能够将国债利息降至8%甚至更低,承接数额也能大幅增加。
非是在下妄言,即便朝廷发行年息12%或是15%的国债,山西票号和各地钱庄,也没人会承接,没人敢承接,因为他们无法销售国债债券,很简单,国债发行,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百姓谁敢去票号钱庄认购债券?谁敢保证债券到期,这些票号钱庄还没倒闭?看看广州就知道,一个茶叶崩盘,倒闭了多少钱庄?
元奇则不然,元奇垄断钱庄业,不仅是资金雄厚,抗击风险的能力也极强,轻易不可能倒闭,而且元奇与地方与朝廷休戚相关,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地方和朝廷,这是一盘散沙的钱庄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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