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反掌之间
一早,西关各大茶楼皆有消息传出,四海钱庄附股元奇银行。
元奇银行这几日一直是众人谈论的焦点,消息一传出立刻就引起了众多的关注,原本籍籍无名的四海钱庄随之成为焦点,四海的东家掌柜,钱庄规模,经营情况,地理位置等各种详细的情况都引的众人津津乐道。
当然,议论最多的还是元奇银行为何会允许四海附股,四海钱庄规模不大,经营亦毫无出彩之处,西关钱庄林立,元奇为何独独对四海格外青睐?元奇二掌柜孔建安与四海的关系自然被人挖掘了出来。
相比起元奇银行这几日引发的轰动,四海附股实是不值一提,众人对此兴趣并不大,反倒是更乐于谈论元奇推出顶身股制度以及公开招聘掌柜伙计的事情。
不过,西关一众中小钱庄的东家掌柜却对此消息却是大感兴趣,毫无疑问的,附股元奇,对中小钱庄的东家有着不小的吸引力,元奇背靠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不论在西关还是在广州,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一点,稍有点眼力劲的都看的出。
但元奇公然与银行公馆分庭抗礼,能否长久的生存下去,还是未知之数,一众东家尽自有兴趣,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众票号钱庄掌柜中不乏心思灵动者,不少人隐隐意识到,元奇并购四海,很可能是出于对银行公馆紧缩银根的反击,问题是并购一个小小的四海钱庄,能有多大的效果?可说是有等于无!
银行公馆对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四海与孔建安的关系众人皆知,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四海的东家是因为掌柜伙计集体辞柜,东家是迫于无奈才附股元奇,这个想法虽不中亦不远,四海钱庄的东家何士进确实是迫于无奈才附股元奇。
不过,泰昌钱庄的东家大掌柜李维奇对这条消息却格外敏感,昨日三掌柜解修元向他提出建议,将泰昌钱庄附股元奇,今日一早就传出四海附股元奇的消息,他哪能不敏感?又岂能不多想?
泰昌是西关六大钱庄之首,附股元奇,获益未必大,风险却着实不小,但解修元也不可能陷泰昌于险境,李维奇思来想去,始终是拿不定主意,当即对外喝道:“来人。”
“大掌柜有何吩咐?”
“大掌柜令你去打探一下四海附股元奇的内情。”解修元缓步进院,满面春风的道。
听的解修元这话,李维奇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起身走到门口,道:“这回你可猜错了,正想叫他去请你这个三掌柜。”说着,他对伙计挥挥手,道:“另外去冲壶好茶来。”
进屋落座,李维奇便道:“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当然知道。”解修元含笑点头道:“不过,知道归知道,却不能说。”
“不能说,你巴巴的一早跑来做甚?”
“喝早茶。”解修元笑道:“明日就去元奇了,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陪你喝早茶。”
李维奇哪里肯相信他这鬼话,当即换个角度问道:“元奇真有能耐与银行公馆分庭抗礼?”
解修元伸出右手手掌,翻了翻,李维奇瞪了他一眼,道:“别打哑谜。”
笑了笑,解修元才道:“对于官府而言,十三行是手心,银行公馆是手背,元奇银行仓促筹建,是为了避免十三行一众行商出现大规模的倒闭风潮,官府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为了打压元奇银行和十三行,银行公馆不惜两败俱伤,紧缩银根,萧条市场,这不仅极大的影响对外贸易,也会诱发地方不稳,官府岂会听之任之,视而不见?”
李维奇颌首道:“既是手心手背,官府亦无非是不偏不倚,维持现状,泰昌又何必附股元奇?”
解修元又翻了翻手掌,笑道:“您这是只看到鼻子尖。”
见他又翻手掌,李维奇迟疑着道:“你是说易如反掌?”
解修元含笑点头,道:“因为易大掌柜年少,所有人都小看了他,既小看了他的野心,又小看了他的手段,无须官府出面,元奇亦能轻易胜出。”
“这怎么可能?”李维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就算有十三支持,元奇亦是孤掌难鸣,如何能应对银行公馆紧缩银根?”
解修元笑着再次翻了翻手掌,李维奇这次是真猜不出了,道:“这又是何意?”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解修元道:“易大掌柜有翻云覆雨的能耐。”
李维奇哂笑道:“你都还未去元奇,就对易知足如此信服?”
“自叹弗如,岂能不信服?”解修元轻叹了一声,道:“早在西关传出易大掌柜筹办一份发行东南数省的报纸之时,我就开始仔细琢磨他了,短短月余,他筹办报纸、天宝表厂、元奇银行,从西关有名的浪荡子摇身一变成为元奇银行大掌柜。
其借势造势,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令人心折,心机、手段自不必说,胸中格局之大,才是真正令人敬服之处。”
听他再次提及格局大小,李维奇忍不住道:“易知足的格局究竟有多大?”
“超乎我等想象。”解修元沉声道:“我等与之相比,无异于萤虫之光与日月争辉。”
听的这话,李维奇不由的大为动容,他对解修元知之甚深,别看这小子外表一脸谦和,其实内心里高傲的紧,能让他说出这等话来,可见他是打心眼里敬服易知足。
恰在这时,伙计端着茶盘进来,换了茶水之后,又布下几碟点心,两人默默的喝茶吃点心,都不吭声。
半晌,李维奇才开口道:“你有几成把握?”
稍一沉吟,解修元道:“事无大小,皆是半由天定,半由人为,不过,元奇所为,下顺民意,中合商道,上得官心,七成把握是有的,再则,就算元奇夭折,官府亦不可能让十三行倒闭。”
胜算大,风险小,而且听解修元的口气,元奇所谋,不是一般的大,李维奇隐隐已然猜到,却不再多问,他知道解修元的秉性,话说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权衡良久,他才沉声道:“既是如此,老夫就搏一把。”
听的这话,解修元道:“元奇与银行公馆是不死不休,所有的钱庄都要站队,都必须搏一把,我坚信元奇的赢面更大。”
第七十七章 惊喜连连
元奇总号后院,书房。
易知足、孔建安两人忙着查阅广州城一众中小钱庄的详细资料,四海附股元奇,只是一个好的开端罢了,只有接二连三的出现中小钱庄附股元奇,才能营造出轰动效应,才能引发从众效应,唯有中小钱庄大规模的附股元奇,才能挫败银行公馆的紧缩银根。
“大掌柜,伍公子伍长青来了。”一伙计在外禀报道。
“请他进来。“易知足头也不抬的道。
伍长青快步进来,一眼瞅见案头高高垒起的资料,笑问道:“都是些什么?”
“广州大小钱庄的资料。”易知足放下手中的资料,道:“天宝的情况如何?”
“不错,昨日宴席之后,就有不少人当场表态要加入天宝表厂。”伍长青道:“他们其实没的选择,不入天宝,便要断了生计。”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过,有一件事,知足是否疏忽了?他们不少人住的离天宝表厂甚远,往来不易。”
“这事我考虑过。”易知足道:“建宿舍是来不及了,不过可以鼓励他们在天宝附近买房子,咱们给予银钱鼓励,具体数额在考察附近的房价之后再确定,这事情让严世宽去做,。”
“这法子倒是可行,不过…..。”
“无非是二三千元。”易知足毫不在意的道:“只要能让他们安心,值!”
伍长青听的一笑,“我是担心附近房屋借机涨价。”
“不买房屋,租住也可以。”易知足道:“租屋也给补贴,另外,咱们也可以将周边的空地买下来,统一规划,修建员工宿舍,租给或是卖给员工。”
听的这话,孔建安插言道:“寻常的作坊主哪里会管这些闲事,二位东家还真是宅心仁厚。”
易知足听的一笑,道:“君视臣如手足……。”说着,他看向伍长青,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伍长青漫声说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不错。“易知足笑道:“对待职员,就该视如手足……。”
话未说完,有伙计在外禀报道:“大掌柜,解修元在外求见。”
易知足有些意外,解修元这么快就交割清楚了?当即道:“请他进来。”
解修元脚步轻快的走进来,扫了屋里三人一眼,连忙拱手见礼,他本就认识伍长青,经过介绍,少不得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他便径直道:“泰昌钱庄李大掌柜,有意附股元奇。”
泰昌有意附股?易知足、孔建安不由的喜形于色,泰昌钱庄是西关六大钱庄之首,泰昌附股元奇,这影响力可就大了,足以在广州的票号钱庄行引起轰动!
“解掌柜纳的这份投名状可着实不轻。”易知足笑着打趣道。
知道他是开玩笑,解修元也半开玩笑办认真的道:“大掌柜,这可不算的是投名状,李大掌柜有意,在下不过是传个话而已,至于投名状,还请大掌柜稍稍宽限两日,在下另行献上。”
听的这话,易知足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这话要传出去,会让人觉的解修元有卖主求荣的嫌疑,他当即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大掌柜独具慧眼,难怪泰昌能执西关钱庄之牛耳,还劳烦解掌柜的传句话,就说蒙李东主青睐,元奇定不亏欠泰昌。”
“谢大掌柜。”解修元含笑道:“西关六大钱庄,元奇已得其二,在下不才,愿意再下其一,凑齐半数。”
这可真是惊喜连连,易知足爽朗的笑道:“好,真要如此,元奇西关一战,解掌柜当属头功,我不吝职位身股奖励!”
听的职位身股奖励,解修元心头一热,连忙拱手道:“定不让大掌柜失望,还请大掌柜静候佳音。”
“既是如此,咱们的好好谋划一下。”易知足笑道:“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粉碎银行公馆的紧缩银根。”
风平浪静的过了五日,银行公馆紧缩银根的恶果开始逐渐显露,市面上流通的白银开始逐步减少,遍布全城的银钱兑换店乘机抬高银钱比价,银钱兑换比开始稳步攀升,已是一天一价。
白银日贵,导致手头有白银和银元的商贾富户都惜用白银,并且开始收藏白银,大宗商品价格也跟着开始上涨,米价、盐价、布价短短几天就上涨了一成,不少无良的商贾开始囤积居奇,不仅推动了物价上涨,并且开始激发恐慌,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抢购。
百姓怨声日高,商贾亦抱怨不休,一边是流通白银减少,许多生意没法做,一边是钱庄催贷一日紧似一日,银价越高,还贷自然就越亏,各作坊主亦是叫苦不迭,原材料涨价,产品却滞销,这日子能好过才怪。
始作俑者的各大小钱庄的日子也不好过,银根紧缩,流通白银减少,不仅只是推高了物价,也推高了借贷的利息,尤其是短期借贷,利息已经高达一钱以上,不少储户见这情形,纷纷到钱庄提款,宁愿不要利息,亦要提款,一众掌柜整日里忙的焦头烂额,转着圈的给一众主顾说好话,好说歹说,反正就是咬着牙,推延提现。
元奇银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小额存款提现的倒不多,但元奇贴票要求贴现的真不少,宁愿不要利息也要贴现,元奇倒也不勉强,一律兑现,并且放出风声,对外短期放贷。
风声一放出,元奇大堂里立时就人满为患,挤满了前来借贷的商贾,跑街的伙计们眉开眼笑的迎接着主动送上门的主顾,一个个口生莲花的介绍着元奇的短期借贷。
元奇的短期借贷并不坐地涨价,仍然按正常的利息收取,月息二分五厘,不到市场上短期借贷利息的三成,这一举措立刻为元奇赢得了无数的称赞,无数商贾闻风而来。
伍长青这几日忙的几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匆匆走进元奇总号后院书房,见易知足摇着扇子悠闲的翻看资料,他忍不住笑道:“知足好悠闲,咱可是腿都跑细了。”
易知足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居然有闲功夫来见我,怎么着,家里银窖都搬空了?”
第七十八章 胆大包天
伍长青知道他是说笑,却也不以为忤,笑指着他道:“知足可真是贪心不足。”说着,他随意的坐下,道:“三百万两,已尽数解押入库,我如今可是坐等着好戏登场。”
“辛苦长青。”易知足含笑拱手道:“不过,要看好戏,怕是还的再等上几日。”
“还要再等几日?”伍长青有些担忧的道:“能撑得住?”
“没问题。”易知足胸有成竹的道:“潘家一百万,卢家一百万,再加上元奇本金、存款一百二十万两,总计三百二十万两,这几日已尽数放贷出去,如果只是赚取些许薄名,这买卖可就亏大了,长青这三百万,已是元奇最后的本钱,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伍长青好奇的道:“知足准备如何利用?”
掏出怀表看了看,易知足起身给他斟了杯凉茶,含笑道:“稍等片刻,孔掌柜、解掌柜应该快到了。”
不过盏茶功夫,孔建安、解修元两人便联袂而来,几人略微寒暄,易知足便笑问道:“这几日,元奇以低息放贷三百余万,几位心中可有疑虑?”
听他如此问,孔建安老老实实的道:“即便元奇要借此机会建立信誉,但如此低息大额放贷,着实有些令人心痛,在下担忧元奇的盈利是否能让众东主和下面伙计满意。”
解修元却是看向伍长青道:“此番,潘家垫借一百万,卢家亦是一百万,不知伍家垫借多少?”
“三百万。”伍长青含笑道。
元奇果真是大手笔!解修元心里一阵兴奋,看向易知足,道:“六百余万着实不少,但却不足以缓解市面银根紧缺,大掌柜如此大额放贷,想来不仅仅只是为元奇博取信誉声誉,当是另有意图。”
扫了三人一眼,易知足才缓声道:“如今元奇就只剩下这三百万,但对外放贷却不能停下来,否则前面的放贷就毫无意义,我欲一边继续放贷,一边推出元奇银票!
但凡是前来借贷的,现银与银票,按银四票六比例发放,如此一来,这三百万至少相当于七百万,将可极大的缓解紧缩银根对市场的冲击!”
听的这话,三人都是目定口呆,愣愣的看着易知足,这胆子也太大了!这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以银票放贷出去赚取利息,而且一签发就是数百万两!这手笔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回过神来,伍长青迟疑的道:“这能行得通?”
“有何行不通?”易知足轻摇着折扇,云淡风轻的道:“二分五厘的短期借贷利息,别说西关,合着整个广州城打听打听,哪家利息能有如此之低?元奇总号分号,一早还没开门,门外就挤满了前来借贷的商贾,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最重要的是,通过三百余万的放贷,元奇的信誉已经竖立起来,人人都知道,元奇的背后是十三行鼎力支持,以伍家潘家卢家之富,谁会担心元奇的银票无法兑现?再加上十三行对元奇银票的认可,元奇银票与现银有何区别?”
这话倒是不错,如今前来元奇求贷的商贾日甚一日,而且伍家潘家卢家亦是大张旗鼓的运银子入元奇,闹的人尽皆知,确实不用担心银票发行不出去。
稍一沉吟,孔建安才有些担心的道:“如此大数额的银票签发出去,大掌柜就不担心出现挤兑?”
“不存在挤兑。”易知足笃定的道:“如今市面上白银短缺,银票一旦发行出去,随即流通,要想挤兑元奇,至少的五六日之后,不会给他们机会!”
解修元虽然料到易知足会推行银票,却没料想到他会以银票放贷,这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四百万两的银票放贷,一个月轻轻松松就是十万的尽利!这胆子大的出奇,不得不让人佩服,况且,易知足虽未明说,他也猜想的出,若是出现挤兑,以十三行的财力,绝对能够应付。
略一沉吟,他才含笑道:“大掌柜此举,可谓是一石数鸟,既推出了元奇的银票,又缓解了现银不足,也无须再担忧元奇的利润不足,这下银行公馆只怕得头疼了。”
“就是要让他们头痛,正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易知足说着略微顿了顿,才接着道:“银票一旦发行,咱们的时间就紧迫了,你们可有把握?”
解修元抢先开口道:“泰昌不用说,早已盘清账目,东恒钱庄已经谈妥,不会有变!另外还有三家与泰昌往来甚密的钱庄也已经表态,随泰昌共进退。”
孔建安缓声道:“随着十三行尤其是伍家潘家卢家这三大家大张旗鼓对元奇的支持,以及元奇大手笔的低息放贷,再加上四海附股元奇的例子,这几日主动找我洽谈附股的钱庄不少,不过,没有大钱庄,都是中小钱庄,已经明确表态的已有九家,四中五小。”
如此说来,已经有十四家钱庄明确表态,就算有三四家摇摆不定,也还有十家,其中还有两家是西关六大钱庄之二,足够造成轰动效应了,略微沉吟,易知足才开口道:“从这几日的借贷情形来看,发行银票,估摸着要四日,也不能再拖延了,就定在六月十八,着他们集体换匾挂牌,叫他们做好准备。”
“是。”解修元应了一声,随即问道:“是否还需要再多联系几家?”他是听的孔建安搞定了九家,有些不服气。
易知足笑了笑,道:“咱们推出银票,这几日银行公馆必然无心留意咱们的小动作,能多联系几家自然更好,不过万事都过犹不及,切忌贪功激进,一旦走漏风声,反而不美。”
“大掌柜说的是。”孔建安沉声道:“这几日出门,我老是觉的有人盯着。”
听的这话,易知足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那些个钱庄真要下定决心附股元奇,银行公馆也拿他们没辙,倒是你二人要注意安全,小心他们暗算,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第七十九章 元奇银票
大清早,昌隆兴绸缎庄掌柜——三十出头的陈雍康连早茶都没喝就匆匆赶往元奇总号,这几日元奇银行流水一般向外低息放贷,他看的着实眼热,眼下市面上白银短缺,只要能贷出银子来,转手放出去就是厚利。
不过,元奇的银子也不好贷,空口白话是贷不到的,要么得有抵押要么得有担保人,而且因为求贷的太多,这借贷还有数额限定,一般是限定五万,他昨日找着十三行的罗林官,好说歹说,罗福泰才点头同意为他担保借贷五万。
赶到元奇总号,大门已开,但柜上却没人,显然是还没营业,不过大堂里已经有七八个商贾了,不消说都是来贷款的,一个小伙计一脸微笑的迎上来,道:“客官是来借贷的?”
“是。”陈雍康连忙点头,没想到元奇的态度如此好,未营业就开大门,而且还有小伙计迎客。
“请问客官是抵押还是担保?”
陈雍康迟疑了下,才道:“担保。”
“客官这边请,还请将您的详细情况、商号、经营情况,以及保人的情况都写下来,小的好方便统计。”
陈雍康点了点头,随着小伙计来到书桌边,提笔将一应情况写下,小伙计看过之后,笑道:“客官,担保的话,要保人亲自前来。”
“知道,罗林官一会就来。”
“客官请这边稍候。”小伙计说着递过一个号牌,道:“请客官套在手上,营业后会按牌号叫。”
陈雍康拿好牌号缓步踱过去,就听的人群中一个伙计朗声说道:“……发行元奇银票,自今日起,但凡借贷,现银与银票按比例发放,按银四票六的比例发放……。”
话未说完,就有人大声道:“用银票放贷?这可真是稀奇事,元奇该不会是没银子了吧?”
那伙计不恼不怒的道:“这位客官说笑了,放眼广州所有票号钱庄,论资本雄厚,哪一家及得上元奇?推出银票,不是现银不够,而是出于需要……。”
“出于什么需要?”
广州票号钱庄但凡规模稍大点的,哪家没有发行银票?发行银票是为了交易方便,结算方便,周转便捷,截止昨日,元奇已经放贷四百万,而且还将源源不断的继续放贷,发行银票,乃是理所当然之举。”
“还理所当然。”那人冷笑道:“发行银票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借放贷之机强行推行银票的,咱还是头一次听闻……。”
“元奇有十三行鼎力支持,流转资金过千万,元奇银票又不是不能兑现,不过是抓住这个机会推行而已,有什么稀奇的?”那伙计冷声道:“客官若是不认可元奇银票,还请去其他票号钱庄借贷。”
听的这话,众人立时噤声,去其他票号钱庄借贷?眼下广州除了元奇,还有哪家票号钱庄在放贷?更不要说,元奇的利息在所有的票号钱庄中是最低的,而且低的不是一星半点。
陈雍康在心里暗暗盘算,是不是还有必要借贷?外间早就盛传,元奇不认可其他票号钱庄的银票,自然的,其他票号钱庄也不会认可元奇的银票,如此一来,元奇银票的流通就很有限,贷出三万银票出来,若是放不出去,岂不是砸在手中了?
见无人吭声,陈雍康轻咳了一声,才道:“元奇银票不被其他票号钱庄认可,咱们又与十三行没有大额生意往来…..,不知借贷出来的银票是否能马上兑换现银?”
听的这话,那伙计哂笑道:“元奇银票虽然不被其他票号钱庄认可,但十三行认可,而且与十三行贸易,元奇银票更受欢迎,客官若是觉的元奇银票使着不方便,还请自便。”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见伙计离开,陈雍康有些迷糊的道:“这究竟能不能当即兑现?”
有人轻声道:“我估摸着小额肯定能,但大额的怕是有些玄,有银子,元奇用得着发行银票?”
“说的也是,元奇这是强行咱们使用元奇银票,肯定是银子不足了。”
“这银票要不能兑现,咱们岂非是亏大了?”
听的众人的议论,陈雍康心里不由的七上八下,元奇银票不好用,放贷出去可就是个**烦,真是倒霉,怎的偏偏今天开始发行银票,还是捆绑方式的强行发行。
他正暗自懊恼,却听的一人轻蔑的道:“就这点见识,你们还做什么生意,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听的这话,陈雍康诧异的看了那人一眼,见是个儒雅的中年人,便拱手道:“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那人一背双手,道:“你们也不想想,元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推出银票?若是元奇银票只能在十三行或是与十三行有生意往来的商号商贾间流通,元奇推出银票,岂非是自坏声誉?
如今的元奇银行在广州已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论资金雄厚,谁能与元奇争雄?连山西票号都得甘拜下风,元奇银票或许在其他票号钱庄不好使,但在商号商贾之间却绝对好使,如今的广州,没有任何一家票号钱庄开出的银票能比元奇银票更有信誉!
为什么?因为元奇背后有伍家潘家卢家三大家支持,一个伍家就已经是财雄东南,家财数千万,你们这几日没见伍家的银船给元奇送银子?
元奇会缺银子?笑话!元奇银票不能流通?那更是笑话!如今元奇贴票都已经公开流通了,更遑论元奇银票。”
“既然不缺银子,为何要强行推销银票?”
“你们知道其他票号钱庄为什么不认可元奇的银票吗?是因为元奇一开业就拒绝使用其他票号钱庄的钱票,那你们再想想,元奇为什么一开业就拒绝使用使用其他票号钱庄的钱票?”
“为什么?”
不待那人回答,一个伙计匆匆赶来,团团一揖,道:“诸位,方才那小学徒不懂事,怠慢了诸位,元奇银票,随到随兑,不过大额的现银提取,照例是要提前一两日打招呼,诸位尽管放心使用。
再则,也请诸位放心,元奇发放银票,并非是现银紧张,若是现银紧张,大可停止放贷,元奇已经放贷四百万现银,名声在外,岂会因小失大,自砸招牌?”
听的这一番话,众人登时都放下心来,想想也确是这个道理,元奇如今已是一块金字招牌,哪有银票不能兑现的道理?真是自己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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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抢占份额
一顶青布小轿在元奇总号后门外停下,轿帘一开,身着一袭蓝色长衫的易知足哈腰从轿里钻出,今日发行银票,他刻意早早赶了过来。
缓步进入后院,还未进书房,孔建安、解修元二人就快步赶了过来,见这情形,易知足停下脚步,道:“可是有什么疏漏之处?”
孔建安简单的将大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道:“强行推行银票,必然引发外间的猜疑,大掌柜是否再慎重考虑一下?”
易知足沉吟了一下,才道:“大堂发生之事,是你二人刻意安排的?”
“是。”孔建安点头道:“早间人少,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吩咐人送份早点过来。”易知足说着走进了书房,推开窗子后,他才开口道:“你们所担忧的,无非是挤兑,元奇如今是名声在外,不出大的意外或是变故,不可能引发挤兑,唯一可虑者,就是银行公馆。”
说到这里,他在书桌后坐下,伸手示意二人落座,这才接着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身份不同,处境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你们说说看,票号钱庄和银号公馆,会否也会认为元奇此举是因为银子短缺?”
解修元毫不迟疑的道:“不会,他们会认为,元奇借放贷之机推出银票,是为了抢占票据市场!”
“咱们大规模发行银票,确实也是为了抢占市场份额!”易知足含笑道:“再一个,元奇发行四百万银票,也不算滥发,咱们有现银六百万两,只发行四百万银票,并不过份,是不是?”
孔建安苦笑着道:“大掌柜,这比例是不过份,问题是咱们的银子都放出去了,并不在库中,这瞒不了银行公馆那些人。”
“我还真没想瞒他们。”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他们若是拿出现银收购元奇银票,这紧缩银根之局也就不攻自破。”
“可他们只要拿出四百万……。”
“不对。”解修元摆了摆手,道:“若是察觉市面上有人收购元奇银票,咱们还可以继续发行,至少可以发行六百万,甚至是一千万!”
孔建安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又看向易知足,道:“如何应对银行公馆的挤兑?”
易知足笑了笑,道:“孔掌柜不会认为伍家就只有三百万存银吧?”
“外间传闻伍家富可敌国。”解修元接过话头道:“伍秉鉴自己曾亲口承认,伍家家财有二千六百万…..。”
孔建安一口就顶了回去,“二千六百万,那不是现银!”
“二位有所不知……。”易知足不紧不慢的道:“伍秉鉴所言二千六百万,非是伍家四房财产总和,而只是第三房也就是他自己名下那一房的家产。”
听的这话,孔建安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气,伍家究竟有多富?
“好了,挤兑的事情你们不要担心。”易知足含笑道:“发行银票的事情定了下来就不要轻易更改,银行公馆就算有心挤兑,也不会有机会!”说着,他掏出怀表看了看,道:“快七点了,你们去叮嘱伙计加大宣传力度,元奇银票,不论是总号分号,皆是见票即兑。”
八点开始,元奇总号分号开始源源不断的签发出大量银票。
元奇银票投入市场,根本就没出现什么拒收的情况,所有商号商贾皆是欣然受之,钱票银票在西关流通已久,能接受其他票号钱庄的钱票银票,为什么不能接受元奇银票?
元奇的名气如今在西关在广州可说是如日中天,妇孺皆知,元奇的实力更是有目共睹,谁不知道元奇的背后是十三行?难不成还担心元奇银票不能兑现?至于其他票号钱庄不认元奇银票,与他们何干?
当然,也有小心谨慎的商贾店铺拿着银票去元奇兑现,自然是见票即兑,毫无问题。
不到一个时辰,元奇银行借放贷之机大举发行银票的事情就传遍了西关各大小票号钱庄!
一众掌柜听闻之后,皆是面有忧色,元奇此举明摆着是要抢占银票在市面上流通的份额,西关广州就这么大的市场,流通的钱票银票是有一定的限额的,元奇突然增发如此多的银票在市面上流通,也就意味着不少票号钱庄的钱票银票要退出市面。
元奇这几日放贷凶猛,利息又低的出奇,上门借贷的川流不息,一天签发的银票至少是数十万两,任由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几日,市面上流通的就都是元奇银票了!
银行公馆。
银行公会会长梁介敏焦躁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自打伍家潘家卢家开始给元奇银行运送现银,他就知道事情闹大了,已经大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他也是骑虎难下,只能是硬着头皮撑着!
元奇大量低息放贷,他并不担心,如今是海贸旺季,广州市面上不投个二三千万两银子,不可能缓解的过来,他不相信十三行有如此多的现银,但元奇大量发行银票,这事情就真不好说了。
一个仆从在门外禀报道:“老爷,副会长唐敬元、管事张世信来了。”
梁介敏折回书桌后坐下,才道:“请他们进来。”
进来见礼后,张世信便禀报道:“禀会长,外间来了不少钱庄掌柜,都是担忧元奇银票一家独大。”
梁介敏瞥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对元奇发行银票是何看法?”
“元奇此举,一则缓解了市面上的白银短缺,二则乘机抢占了票据的市场份额。”唐敬元干巴巴的道:“咱们现在的处境很被动,继续紧缩银根,元奇会进一步壮大,钱庄行也难免人心浮动。若是就此放弃,银行公馆将威信扫地,成为行业内和官场上的笑话,而且也再没可能遏制元奇。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建议继续紧缩银根,硬抗下去!哪怕是最后两败俱伤,也比徒招人耻笑要强的多!”
“若继续紧缩银根,在下担忧一些钱庄会阳奉阴违。”张世杰缓声道:“咱们主要目的是打垮元奇,无须拘泥手段,元奇如今大量发行银票,纯粹是昏招,咱们完全可以借用元奇银票挤兑垮他!”
第八十一章 苏东家
利用元奇银票挤兑?梁介敏心里一动。
“不可!”唐敬元沉声道:“利用元奇银票挤兑元奇,必然要真金白银购买元奇银票,如此一来,紧缩银根的局面就会崩溃。”
“元奇敢发行多少银票?”张世杰瞥了梁介敏一眼,道:“顶破大天也就两三百万!着人不着痕迹的收购……。”
“你当是对付一般钱庄呢?”唐敬元冷笑道:“两三百万能挤兑垮元奇?你想没想过,元奇为什么按银四票六的比例发放银票?你又算没算过元奇有多少现银?放贷了多少,手头还剩下多少?他发行银票的规模会是多大?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信口雌黄?乱出主意?”
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张世杰声都不敢吭一声,他确实不清楚元奇的底细,没算过,也不会算,虽然心里老大不服气,却是不敢吱声。
梁介敏却是来了兴致,追问道:“敬元仔细盘算过元奇的情况?”
“只是大略算了一下,未必能做准。”唐敬元说着,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票号钱庄首重信誉,银票发行历来皆是慎之又慎,谨慎者,银票发行不过现银之半,冒进者,亦不过现银之七成,易知足年少,观其行事,胆大包天,因此元奇银票当以现银七成估算。
元奇伙计口称前几日放贷四百万,估计应该是三百余万,不足四百,且保守些,以三百万算之,按银四票六之比计算,元奇当发银票四百万,所需现银二百七八十万。四百万银票发行出去,元奇再不济也得留存现银百万,所以,元奇现银当在三四百万之间。”
略微顿了顿,他接着道:“四百万元奇银票,流通于市,不着痕迹的收购,能收多少?三百万已是极限,且不说要耗费多少时日,只这三百万银票,能挤兑垮元奇?一二百万的差头,仅是伍家就能轻易填补。”
听的这番话,梁介敏算是对挤兑彻底死了心,默然半晌,他才长叹一声,道:“那就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了,出去告诉他们,咬牙挺着,只要熬的十三行受不住,元奇就得关门,不管元奇现在怎么折腾,都是白费劲!”
“会长。”张世杰微微躬身道:“继续紧缩银根,人心难免浮动,元奇亦会得寸进尺,再则,城内那些个大人们怕是也不会坐视,会长还是该走动走动,让他们也体谅一下咱们银行公馆的难处。”
“这话说的有理。”唐敬元附和道:“十三行难,咱们银行公馆也难,不求他们一碗水端平,却也不能太过偏袒,真要逼得咱们没有退路,银行公馆也不是吃素的。”
梁介敏微微摇了摇头,道:“紧缩银根已经六日,银钱比价攀升,米价盐价上涨,城内早已经怨声四起,着急的该是他们,咱们何必求上门去?得让他们降尊纡贵来找咱们,如此才能提要求。
那些大老爷们一直没吭声,明显是想坐山观虎斗,不用理会他们,且让他们慢慢看,倒是那些个中小钱庄,该好好安抚一下,不能让他们阳奉阴违,坏了咱们的大事。”
元奇总号后院。
易知足细细把玩着一张元奇银票,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呈竖方形,尺幅较大,色彩单调,基调是蓝色,图案倒还算繁复,上面加盖了几个印章,还有些鬼画符一般的字,反正他是认不得,别说与后世的钞票相比,就是与英镑相比,这玩意也差的太远了,不仅印刷差,纸张也差。
等的报纸印刷作坊建好,得好好培养一批印刷工匠,必须建立专业的印刷工厂,元奇银票至少要推出象英镑一样图案精美、印刷精良的银票。
正想着,听的小厮在外禀报,“少爷,孔掌柜来了。”
“请他进来。”易知足坐着没动,将英镑和银票收了起来。
孔建安进来便道:“听说有不少钱庄掌柜都去了银行公馆……。”
“元奇推出银票,他们一个个坐不住了。”易知足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划下道来,咱们都接着。”
说着,他取出一支雪茄,边剪口,边随意的问道:“头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有些紧张?”
孔建安点了点头,道:“罗裕丰虽说是西关六大钱庄之一,但与元奇比起来,顶多也就称得上是绿豆大小,数以百万两的银钱调拨,我前几天连想都不敢想,以前在罗裕丰时,十多万都是大生意。”
说着,他话头一转,道:“十三行这五百万银子,会不会抽走?”
易知足抽了口雪茄,缓缓吐出来,道:“你是愿意他们抽走?还是不愿意他们抽走?”
见他反问回来,孔建安不由的一笑,道:“抽走吧,担心银行公馆反扑,不抽走吧,如此巨额的本金,掌柜伙计们又担心身股太低,分红无钱。”
“这倒是大实话。”易知足笑道:“这五百万既然进了元奇,自然不会让他们再抽回去,如今白银外流严重,不仅是广州,整个大清都缺银子,哪能让这些银子再躺在银窖里睡觉?
你也不用担心,这笔银子暂时不会成为本金,算是元奇的长期大额存款,按月息一分二厘计息。”
孔建安听的大为惊喜,有如此大一笔长期巨额存款,元奇的利润将可观到什么地步?消息传开,只怕一众掌柜伙计都会欣喜若狂。
见他一脸的欣喜,易知足含笑道:“别光顾着高兴,银子多了,元奇……。”
话未说完,小厮在门外禀报道:“少爷,苏东家来了。”
苏东家?哪个苏东家?易知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苏梦蝶!这几天忙的昏天黑地,根本就没时间顾得上去看望她,她倒好,亲自找上门来了。
听的是原来的东家来了,孔建安连忙站起身,见这情形,易知足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苏梦蝶女扮男装,大热的天还戴着一顶瓜皮帽,摇着折扇一步三摇的走过来,拱手一揖,笑吟吟的道:“冒昧来访,没搅了二位掌柜的正事罢?”
第八十三章 茶叶崩盘
苏梦蝶本就生的妩媚,男装打扮不仅俊俏,还颇有几分英气,易知足是头一次见她男装,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见她言行举止间甚是自然,想来应该没少着男装出行。
孔建安没敢多看,连忙拱手回礼,道:“苏东主前来,怎的事前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苏梦蝶瞥了一眼易知足,笑道:“今时不比往日,怕不受欢迎。”
听的这话,易知足拱了拱手,含笑道:“元奇东家甚多,事务又杂,不是不欢迎,而是怕怠慢了东家。”说着他侧身礼让道:“苏东家请。”
什么怕怠慢,纯粹就是不欢迎!孔建安心里暗暗吃惊,大掌柜这是不待见苏梦蝶,还是不欢迎东家前来元奇打搅?
苏梦蝶却似乎根本就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挺胸迈步径直进了房间,寒暄落座之后,易知足便含笑道:“苏东家前来总号,不知有何要事?”
苏梦蝶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的道:“这几日市面上白银短缺,米价盐价皆在上涨,但茶价却不涨反跌,我担忧茶铺生意,前来查看,顺道来这里坐坐。”
茶价下跌,始作俑者就是易知足,一听这话,他就明白苏梦蝶前来是什么意思,不消说,苏家的茶铺还有不少存货,他心里不由的有些恼怒,早在十余日前,他就提醒她不要沾茶叶,居然没听进去?
心里不舒服,他也懒的接话,取过桌子上的雪茄,缓缓的抽了一口,见这情形,孔建安有些不自在,连忙对外吩咐道:“冲壶好茶,送些精致的点心来。”
见易知足不接话,苏梦蝶莞儿一笑,道:“元奇发行银票,身为东家,自当略尽绵薄之力,我已将家中存银和茶铺、丝铺的周转银着宋掌柜带来兑换银票,只是大堂人多,柜上繁忙……。”
听的这话,孔建安连忙起身道:“苏东主稍坐片刻,在下去柜上招呼一声。”
苏梦蝶拱手笑道:“那就有劳孔掌柜了。”待的孔建安一离开,她便娇笑道:“三郎别生气,奴家知错了,回头就叫人抛出所有库存的茶叶。”
易知足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天,你只有两天时间。”
“今天算不?”
“算。”
苏梦蝶脸色登时有些苍白,沉声道:“会大跌?”
“惨不忍睹。”
“是十三行打压?”
稍稍沉吟,易知足才道:“十三行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伦敦茶市崩盘了?”苏梦蝶有些惊愕的道:“如今已是六月,为何没听闻一点消息?”
易知足自然不会告诉她十三行封锁了消息,微微一笑,他才道:“还没崩盘,不过快了。”
听的这话,苏梦蝶哪里还坐的住,连忙起身道:“我的赶紧回去。”
易知足也不留她,起身道:“叫你茶铺掌柜留意茶商公会的动静。”
没等到两天,第二天上午,一条消息就传遍了西关,英国调整了茶叶进口税,从12.5%直接提高到100%,对于什么就是进口税,大多人不知道,对这条消息并未多加留意,但西关的茶叶商却象是遭霜打的叶子一般,焉了!
茶叶税如此大幅的提高,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英国散商茶叶贸易的利润被直接砍掉一大半!茶叶贸易不仅无利可图而且还会亏本!
所有的英商纷纷退货,付了定金的,也寻找各种借口拒绝收货,有些甚至是干脆连定金都不要了。
广州茶叶价格应声而落,不到半天,茶叶价格就从三十二三两一担降到了二十五六。
西荣巷,茶商公会。
宽阔的大堂里满是惶恐不安的茶商,去年,也是在这里,所有的茶商一致结盟抬高茶价,逼迫十三行接受他们订立的茶叶价格,最终,十三行做出了让步,一担茶叶价格提高了七两,茶价破天荒的上了三十两。
如今,才过去一年时间,茶价又恢复到了去年的光景,所有茶商都在猜测,是不是十三行勾结英商恶意打压茶价,以报去年的一箭之仇。
也不怪一众茶商如此猜测,因为十三行一众行商就在这几日里陆续的抛出了手中的茶叶,签了订单的,也都不惜亏本转手,或是转给茶行、洋行或是直接转给英美散商,这几日茶叶价格不涨反降,就是因为十三行的抛售。
茶行公会的会长——六十二岁的黄子昌脚步稳健的走了出来,径直在宽大的主位上落座,整个大堂里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他。
轻咳了一声,黄子昌才开口道:“英吉利调整茶叶进口税的消息来源已经查明,是来自英夷商船“米克星”号上的英商和船员,随船还有伦敦的报纸,上面有英吉利调整茶叶进口税的报道。”
话一落音,大堂里立时议论纷纷,若是十三行联手英商打压茶价,他们还有应对的法子,真是英国调整茶叶进口税,他们可就束手无策了。
“诸位!”黄子昌提高声音道:“英人如今已经养成了喝茶的习惯,除了咱大清,英人没地方买茶叶,不论英吉利官府是出于何意提高茶叶进口税,只要咱们能够咬紧牙关,茶叶价格就降不下去!”
这话不啻于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一众茶商纷纷点头,去年他们团结一致,不就成功的提高了茶叶价格?
然而只隔了一天,伦敦茶叶市场崩盘,茶价急剧下跌的消息又再度传来,广州刚刚稳住的茶价迅速急跌,直接跌破二十的关口!
所有的茶商人心惶惶,茶市一片萧条,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令人无所适从。
而最有市场的传闻就是,东印度公司在倒闭之际,囤积了数千万磅的茶叶,以此抬高伦敦的茶价,伦敦的高茶价又刺激了广州茶价节节攀升,东印度公司在广州的代理行大量放贷给英国散商投机茶叶,维持了广州茶叶虚高不下的局面。
如今,茶价已经足够高,东印度公司在伦敦大肆抛售获利,导致茶价崩盘!
不消说,这个版本的传闻自然是易知足令人放出去的,外人或许不信,但茶商和英国散商只要细细琢磨,就不敢不相信,毕竟有能力操纵广州和伦敦茶市价格的,也只有东印度公司,而且茶叶的涨价时间和东印度公司的倒闭也恰好吻合。
第八十四章 超跌必弹
茶价虚高,别说是茶商,就是茶楼的伙计都知道,只是茶价虚高已经两三年,人人都心存侥幸,英国突然提高茶叶进口税,只是一个导火索,这个消息不仅戳破了茶叶高价泡沫,也戳穿了人心。
一众茶商虽然在茶行公会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团结一致抵抗茶价下跌,但伦敦茶市崩盘的消息一出,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的茶商们立刻争相抛售,茶价立刻雪崩似的下跌,谁都清楚,大难临头,谁跑的快,谁就能够全身而退!
随着各种传闻传开,茶市一日数惊,茶价一跌再跌,腰斩之后继续下行,给所有茶商都上了深刻的一课,团结一致涨价,是可行的,团结一致抵抗下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茶价暴跌,投机茶叶的茶商和囤积茶叶的茶行是首当其冲,短短几日间便从腰缠万贯变成负债累累,着急的不只是茶商,还有钱庄!
茶叶贸易是广州对外贸易最重要的支柱,每年的贸易额数以千万计,这几年茶价年年攀升,投机茶叶的商贾商号不知凡几,从钱庄借贷的不在少数,如今茶价崩盘,钱庄岂有不急之理?大小钱庄掌柜伙计尽出,就一个目的,追贷!
再也没人去关心元奇银行,再也没人去关心元奇银票,什么不认可元奇银票,那都是笑话,只要你拿的出元奇银票还账,各个钱庄都忙不迭的收,如今这情形,没有哪家的银票能比元奇银票更有信誉。
大小钱庄全力追贷,无疑是进一步加剧了茶叶价格的下跌,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茶价已经腰斩,却依然无人问津!
广州、西关仿佛突然一下进入了寒冬,无比萧条,繁华喧闹的街道都一下变的冷清起来。
依旧喧哗热闹的只有元奇银行,不论是总号还是分号,都挤满了前来借贷的商贾,原本前来借贷的人就多,如今又加入了大量的茶商,更是人满为患!
一众掌柜伙计忙的喝茶的时间都没有,孔建安却甚是悠闲,他并不负责具体的业务,在前台转悠了一圈,他正想去后院,解修元却追了上来,两人步入后院,解修元才道:“茶叶崩盘,如今这情形,茶价怕是还会继续下行,给茶商放贷,风险可不小。”
孔建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元奇放贷是要有抵押和担保的?”
“我担心的就是担保。”解修元道:“虽说茶叶崩盘,但对外贸易,毕竟离不开茶叶,很多茶商跟十三行的行商以及子弟都极为熟稔,为着以后的生意,行商及其子弟多会为他们担保。”
“你放心。”孔建安道:“大掌柜已经制定了新的规矩,所有担保人,只能担保二个名额,一个限额是五万,出不了事。”
“如此,倒是无须担忧了。”解修元点了点头,话题却是一转,“这次茶叶崩盘来的蹊跷,您说,会不会是大掌柜的手笔?”
孔建安一愣,低声道:“这事跟大掌柜有什么关系?”
“我就一直琢磨不透。”解修元轻声道:“十三行为什么会突然给元奇注入五百万,而且还是以大额存款的方式,如今茶叶崩盘,茶行、钱行不知道要倒闭多少家,得利的就数十三行,当然,获利最大的得数咱们元奇,你不觉的这事与大掌柜有关系?”
“这事可别乱猜,传出去可不得了。”孔建安轻声道,心里却是想到了那日苏梦蝶前来,就提及到茶价下跌的事情,而且苏梦蝶很快就匆忙离开,这事不难猜,只要看看苏梦蝶的茶铺损失,就能知道个大概。
“关起门来说话,怕的什么?”解修元不以为意的道:“银行公馆那群酒囊饭袋,不伸手援救茶行就算了,居然还大肆追贷,茶行大量倒闭,钱庄也就不远了,这次真不知道会倒闭多少钱庄?”
“你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孔建安笑道:“茶行不就是前车之鉴?团结涨价容易,团结抵挡下跌会是什么结果?钱庄不是同样的道理,生死存亡之际,如何还能团结一致?谁不追贷,谁就得倒闭!”
解修元呵呵一笑,道:“明天就是六月十八,我是想看看银行公馆焦头烂额的情形。”说着,他兴致极好的道:“走,去找大掌柜聊聊。”
“大掌柜不在。”孔建安含笑道:“中午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
“咱们这位大掌柜……。”解修元笑着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历练出来的,气度沉稳的哪象是十八岁。”
榕青园,后院。
易知足惬意的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一摇一晃,悠然自得,苏梦蝶一身纱衣坐在一旁,剥了一颗荔枝喂进他嘴里,陪着小心道:“悔不听三郎之言,此番茶铺在一日之内就损失了七千两。”
易知足吐出荔枝核,道:“你茶铺规模不小嘛,有五千担?”
“哪有,就二千担。”苏梦蝶瞥了他一眼,心有余悸的道:“还好及时出手了一千多担,薛掌柜也算果断,第二日消息一出来就直接以二十二两的价格全部出手,否则亏的更多。”
“薛掌柜也算是人才。”易知足笑了笑,道:“想不想赚回来?”
“当然想。”苏梦蝶眉头一挑,欣喜的道:“三郎有好生意?”
“如今最好的生意就是茶叶。”
“茶叶?”
“嗯。”易知足轻嗯了一声,才道:“现在茶叶是什么价?”
“十四、十三。”苏梦蝶道:“数额大的话,十二、十一,甚至是十两一担也有可能,如今茶叶根本就无人问津。”
“明日价格必然跌破十两,可以大肆收。”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明日派人来元奇,我出四十万本钱,交由薛掌柜打理。”
虽说对易知足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苏梦蝶仍然有些迟疑的道:“能反弹?”
“超跌必弹。”易知足道:“不过别贪心,价格到了十四十五就赶紧脱手。”
见他如此笃定,苏梦蝶连忙道:“奴家也想找元奇借贷四十万。”
“元奇有规定,东家本月之内,只能借十万。”易知足斜了她一眼,道:“我是大掌柜,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可别让我为难。”
第八十五章 公馆摘匾
西荣巷,银行公馆。
前面的大院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都是匆匆赶来的大小钱庄的掌柜们,人人愁容满面,长吁短叹,一边低声议论,一边耐心的等着,等着银行公馆与票号、当铺、印局的商议结果。
满广州城都只见钱庄的掌柜伙计向茶商追贷,却没人看到票号向钱庄追贷,没看到钱庄被挤兑取款,茶叶崩盘,累及的不止是钱庄,票号也没法置身事外,票号放贷的主要对象就是钱庄,因此,钱庄在前面追贷,票号就在后面向钱庄追贷。
这种情况下,银行公馆自然不敢坐视不理,连忙召集所有的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的掌柜前来商议对策。
议事大厅里,梁介敏看着面前的一拨票号掌柜,苦口婆心的道:“茶叶崩盘,茶价暴跌,茶商破产,茶行倒闭,钱庄收不回放贷,票号若是苦苦相逼,其结果必然是大批钱庄倒闭,票号又能收回多少放贷?还有你们…..。”
说着,他转头望向泾渭分明坐在右侧的一众当铺印局的掌柜,道:“钱庄大量倒闭,元奇银行必然借此机会大肆吞并,迅速扩张,当铺印局,又能苟延残喘几日?
票号钱庄、当铺印局,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别一个个的都只想着独善其身,若是没有元奇银行,你们或许有机会,有元奇银行在一旁虎视眈眈,没有谁能够独善其身!如今大家伙得同舟共济,共度难关,若是各打各的算盘,谁也讨不了好!”
话一落音,坐在下首的茶行公会的会长黄子昌便开口附和着道:“梁会长这话说的极是。”他是前来向银行公馆求助的,梁介敏特意让他列席会议。
微微一顿,黄子昌提高声音道:“洋人已经习惯了饮茶,跟蒙古人一样,如今根本离不开茶叶,除了咱大清,洋人无处购茶,眼下虽然茶叶崩盘,茶价暴跌,但洋人今年不可能不购买茶叶!
英吉利每年从广州购买茶叶高达四十万担,花旗国亦有十万担,这说明洋人每年要消耗五十万担茶叶,现在外间都流传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囤积了大量的茶叶,在西洋倾销,且不说这传闻是真是假。
就说五十万担茶叶值多少银子?就按二十两银子一担计算,就是一千万两银子,东印度公司在破产之际能抽调一千万两白银囤积茶叶?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算该公司囤积的有,顶破大天也就十万担,这根本影响不了今年大清的茶叶出口。
只要缓上一缓,茶价必然回弹,因为英国突然提高茶叶进口税,茶价或许难上三十,但二十两一担,绝对是没问题的,只要茶价能稳定在二十,茶商就能起死回生!”
说着,他站起身团团一揖,道:“老朽在这里恳请诸位,同心协力施以援手,不要白白便宜了洋人。”
大厅里一片安静,没人敢贸然表态,这可是涉及到数以百万的银子,谁心里都没底,一个不好,可能就会拖累的自家倒闭。
沉寂良久,见始终没人吭声,梁介敏长叹一声,看向张世杰,道:“世杰,去大门口将银行公馆的匾额摘下。”
“啊?”张世杰一呆,确信没听错后,他连忙上前跪下,叩首道:“会长,万万不可!”
“去!”梁介敏沉声喝道:“从今以后,广州不会再有银行公馆,留着招人显眼吗?”说着,他又吩咐道:“敬元,你带人将银库打开,将公行的库银准备金退还给各钱庄。”
这是真准备散伙?满大厅的掌柜都心惊肉跳,呆若木鸡,唐敬元脸色苍白,不敢开口,他分辨不出来,梁介敏这究竟是动了真怒,还是在做戏逼迫众人表态。
见唐敬元、张世杰两人没有动静,梁介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道:“竖子,不足与谋!”说着一甩辫子,大步而去。
满大厅人都回不过神来,谁也没料想到,商议竟然会商议出这样一个结果来!银行公馆居然要摘匾散伙!
推开议事大厅的大门,脸色铁青的梁介敏走到台阶上仰脸看了看日头,沉声吩咐守在门口的仆从道:“去,搬架梯子到大门口。”
见他脸色铁青,愤怒之极,两个仆从哪敢多话,连忙一溜小跑前去寻找梯子,满院的钱庄掌柜心里都是一沉,虽然不知道会长要做什么,但看他脸色就知道,铁定是谈崩了!一个个不由的忧心如焚,议论纷纷。
大厅里,唐敬元指点着一众票号掌柜,高声怒斥道:“元奇银行,狼子野心,今日能逼迫得银行公馆摘匾,明日也能逼迫你们票号摘匾!”说着,他一转身,又指着一众当铺印局的掌柜,厉声道:“还有你们,没有了钱庄,你们凭什么跟元奇争!”
满大厅掌柜都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谁也不清楚银行公馆是在做戏,还是在玩真的?
志诚信票号广州分号的大掌柜员辻宽一脸担忧的看向王德昌,道:“王掌柜,日升昌票号执山西票号牛耳,这事您可的拿个主意,银行公馆的匾一旦摘下来,广州钱庄就是一盘散沙,局面将更为不堪!”
蔚丰厚票号范器贵亦附和着道:“广州钱庄若是大规模倒闭,咱们票号的损失只怕会更大。”
“我看未必。“天成亨票号任天德沉声道:“有元奇在一旁搅局,广州这个烂摊子谁也收拾不了。”
“这话老夫不敢苟同。”茶行会长黄子昌道:“广州市场萧条,对十三行也没好处,元奇这几日依然在对外大规模放贷,对茶商亦不例外,不就是最好的明证。”
王德昌扫了几人一眼,道:“广州所涉金额巨大,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不得不慎重…..。”说着,他看向黄子昌,道:“还劳烦黄会长去将梁会长请回来,此事须的细细商议。”
见的王德昌松口,一众当铺印局掌柜纷纷开口附和,催促将梁介敏请回来。
第八十六章 讨债的
天空阴云密布,眼见的有一场暴风雨将至。
梁介敏负手昂首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摘匾散伙之言,他不是意气用事,年近五旬的他早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之所以如此说,一是逼迫票号,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票号敢不援手,他就敢破罐子破摔,加大广州大小钱庄倒闭的规模和速度,将票号也彻底拉下水!
黄子昌快步赶到他身后,拱手道:“季行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票号已经松口,恭请你去商议细节。”
听的这话,梁介敏暗松了口气,却没有理会,依旧是昂首望天,见状,黄子昌低声道:“不肯就坡下驴,难不成还真想摘匾?”
“我倒是真想摘了这块匾,乐的一身轻松。”梁介敏说着长叹了一声,道:“此番为了救市,坚持了这许久的紧缩银根,将不得不放弃,老夫可真是心有不甘,白白便宜了元奇。”
身为茶行公会的会长,黄子昌倒是对元奇大有好感,毕竟低息借贷对茶叶贸易对茶商都是大有好处,不过眼下有求于银行公馆,他也不好劝解,只好岔开话题,道:“大伙儿都在里面等着呢。”
“让他们等等无妨。”梁介敏侧首瞥了他一眼,道:“这次茶叶崩盘,迅猛无比,你难道就没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黄子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去年茶行联合所有的茶商逼迫十三行上涨茶价,今年十三行逮着机会,回报去年的一箭之仇,没什的稀奇。”
“你倒是豁达。”梁介敏说着转过身来,道:“瞧这云层有些狰狞,怕是有一场狂风暴雨。”
话才落音,一道闪电亮起,随即一个响雷在众人头顶滚过,黄子昌缩了缩脖子,大声道:“咱们这一辈子,什么狂风暴雨没见过?”
瞧着要变天,易知足也不敢在榕青园逗留,匆匆赶回西关,船才靠岸,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见雨势凶猛,他不得不在一家酒楼的屋檐下避雨。
上岸的地方叫大观桥,西关八桥之一,桥畔多酒楼,眼见的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易知足干脆带着小厮进了酒楼,登上二楼,此时才是下午二点左右,不是饭点,二楼空无一人,他选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道菜,又叫了壶酒,一边赏雨景,一边喝酒。
才两杯酒下肚,店小二就一溜快跑上来,到的跟前,满脸堆笑的打躬作揖道:“还望客官恕罪,二楼有人包下了,劳烦客官换……。”
不等小二说完,李旺就恼怒的道:“你这小二好不晓事,哪有这般做生意的……。”
易知足摆了摆手,止住李旺,然后点了点桌子,道:“这些酒菜如何算?”
“酒菜一起共是四钱…..。”
易知足笑了笑,斯条慢理的道:“那对不住了,容我吃完,再换地方。”
小二脸上笑容一僵,道:“合着你是想吃白食。”
一口将杯中酒干了,易知足抽出几张银票,在桌子上缓缓摊开,道:“看看,我象是吃白食的吗?”
小二觑了一眼,见上面一张就是一百两的银票,连忙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谀笑道:“小的出言无状,公子恕罪则个。”
易知足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笑道:“有人包下你二楼,我不阻拦你发财,但四钱银子你还要找我结算,这就没道理了,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对不对?”
“公子说的极是。”一个小老头颠颠的上前,躬身道:“公子的酒菜,小店做东,不周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这才象个做生意的样子。”易知足站起身收好银票,然后摸出一块大洋,递与小老头,道:“赏你的。”说着缓步下楼。
小二轻声嘀咕道:“真是个怪人,四钱酒菜钱不肯会账,偏偏又赏一个大洋。”
掌柜的就是一个爆栗子,训斥道:“没点眼力劲的东西,人家是在教你,做生意不要因小失大,有舍才有得!”说着,他吩咐道:“大雨天的,还不赶紧给客人送两把伞去。”
易知足缓步下楼,见的一楼大堂坐着几个华服青年正低声说笑,估摸着应该就是他们包下了二楼,不由的瞥了他们一眼,刚刚经过这几人身边,便听的身后有人轻声道:“是他!”
分明是女声,声音清脆悦耳,易知足回首看了一眼,不由的停下了脚步,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女孩,虽是男装打扮,却生的极为端庄秀丽,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显的很是机灵,他微微笑道:“咱们见过吗?”
那女孩站起身来,笑的十分开心,缓步上前道:“还有个胖子呢?”
胖子必然是指严世宽了,易知足不由的有些警惕,虽说这女孩笑起来十分好看,而且还有酒窝,但这语气不对,笑容也有问题,就象是猎人看见猎物落网后露出的欣喜笑容一样。
“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易知足依旧是微笑着道。
“本…..姑娘过目不忘,会认错人?”女孩说着伸出手来,道:“我的帽子呢?”
“帽子?什么帽子?”易知足有些错愕的看了她头上的帽子一眼,是常见的纱制瓜皮帽,但帽子上镶嵌着一块绿玉,转念他就明白过来,定然是死胖子两个没做好事,抢了或是骗了人家小姑娘的帽子,看来是运气不好,又遇上一个讨债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女孩说着转身道:“二哥,扭送他去见官。”
一见那几个青年起身,易知足连忙笑道:“姑娘真的认错人了,在下易知足,元奇银行大掌柜。”
元奇银行在广州在西关如今都是如雷贯耳,元奇大掌柜是个长象俊美的年轻人,这事人尽皆知,听的这话,几个青年还真不敢莽撞,一人迟疑着道:“当真?”
易知足笑道:“元奇大掌柜岂是那么好冒充的,前往元奇银行总号或是分号,一试便知。”
见他如此从容,一人轻声道:“萱妹,你是不是走眼了?”
萱妹?易知足一笑,正待解说,店门外却传来一声若癫似狂的笑声,“哈哈,茶叶涨了!茶叶涨了!”
众人齐齐望向门外,就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人在雨中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见他衣着齐整,不似疯子,易知足脸色一变,吩咐道:“回总号!”说着,拔脚就走。
第八十七章 全力救市
见易知足毫不迟疑转身就走,许怡萱不由的急了,好不容易才遇上这登徒子,岂能让他如此轻易溜掉,当即便道:“二哥,他们惯会做戏,可别让他溜了。”
许应坤微微摇了摇头,道:“别莽撞,叫人跟着就是。”说着对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转过头来,他才接着道:“萱妹真没认错人?”
“铁定是他!”许怡萱笃定的道:“不过才三个月,我怎会认错?”
许应坤点了点头,笑道:“市井传闻,元奇银行易大掌柜以前是个浪荡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说着,他含笑宽慰道:“放心,得罪了咱家萱妹,就算他是元奇大掌柜,为兄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许怡萱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悻悻的道:“我自会找他算账,无须二哥操心。”
大雨中,易知足撑着伞快步而行,茶叶涨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银行公馆做出反应了,不消说,银行公馆为防钱庄大量倒闭,开始出手挽救茶市,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力度有多大?
匆匆赶回元奇总号后院,易知足长衫下摆和鞋袜都已湿透,好在总号还有备用的衣衫鞋袜,待他更衣出来,孔建安、解修元两人已是闻讯赶了过来。
略一见礼,孔建安便禀报道:“大掌柜,银行公馆全力救市,所有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大量放贷,短期放贷利息与元奇一样,月息二分五厘,而且票号钱庄不再向茶商追贷!”
解修元补充道:“消息一传开,茶价应声而涨。”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反应够快,力度也足够大,可谓是不遗余力了。”微微一顿,他才问道:“你们怎么看?”
“仅靠元奇对外放贷,根本挽救不了茶市,银行公馆全力挽救茶市,有助于茶市的迅速恢复,这是好事!”孔建安缓声道:“不过,对于元奇来说,这可不是好事,银行公馆将放贷利息定的与咱们元奇一样,显然是要乘此机会抢回市场和客户。
元奇虽说资本雄厚,无人能比,但面对的却是广州所有的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相比之下,未免有些相形见绌,我担心的是,银行公馆还会有后手。”
易知足转头看向解修元,道:“你如何看?”
“原本银行公馆紧缩银根已是骑虎难下,茶叶崩盘给了银行公馆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解修元侃侃说道:“而且,通过全力挽救茶市,银行公馆增强了对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的掌控,尤为可忧的是,此举,极大增强了广州大小钱庄的凝聚力,这很不利于元奇对中小钱庄的并购。”
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眼下最担忧的便是,已经同意附股元奇的那些个钱庄,会不会临时变卦。”
“少爷,茶来了。”李旺在门口外禀报道。
易知足点了点头,待的伙计奉上热茶,孔建安吩咐道:“大掌柜冒雨赶回,着厨房熬碗姜汤送来。”
“不必,哪有如此不堪。”易知足含笑摆了摆手,斟了杯热茶,才缓声道:“趋利避害,依附强者,皆是商人本性,只要元奇足够强大,那些个钱庄自然会趋之若鹜。”
听他这话说的信心十足,解修元试探着道:“大掌柜有应对之策?”
浅呷了几口热茶,易知足才道:“茶叶崩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孔建安、解修元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掩饰不住的震惊,茶叶崩盘还真是大掌柜的手笔!这玩的也忒大了点,还有后手,后手又是什么?干系太大,两人都不敢问。
放下茶杯,略微沉吟,易知足才开口道:“元奇银票已经流通几日,信誉已经建立,吩咐下去,从明日起,总号分号对外放贷,一律不发放现银,全部发放银票。”
孔建安呆了一呆,才道:“大掌柜要增大银票发行?”
“不错。”易知足颌首道:“银行公馆全力救市,茶价反弹,不仅是茶商,稍有点眼力的都会投机茶市,更何况广州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如此低息放贷,必然吸引的商贾富户蜂拥借贷,如此一来,银行公馆根本没有足够的现银来吸纳咱们的银票,不必担心。”
“可……。”孔建安犹豫了下,才道:“他们放出的都是短期贷款,估摸着就只一月,一月之后,元奇岂非得面临挤兑的风险?”
易知足听的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
解修元心思灵敏,瞬间就反应过来,所谓的后手,必然是针对茶市,茶市必然还有反复,银行公馆只怕是放贷容易收贷难,他当即试探着道:“如此说来,茶叶崩盘,完全就是一个陷阱?”
易知足含笑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茶叶崩盘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坑,银行公馆不跳是死,跳也是死,区别只在死的快慢而已,全力救市,银行公馆的噩梦就开始了,他还就担心银行公馆不肯全力出手!毫无疑问的,这次连票号也都全部下水,可给他省了不少事。
见易知足不吭声,孔建安略微犹豫,才道:“如今票号钱庄、当铺印局都已全面放贷,而且利息也与元奇一样,银根紧缩已不存在,咱们何不停止放贷?也少担些风险。”
“停止放贷不妥。”易知足微微摇头道:“若是停止放贷,会有损元奇声誉,会让人质疑元奇的资金实力,这是其一,其二,停止放贷,会延缓推出元奇银票的速度,最重要的是,元奇停止放贷,必然引起银行公馆的警惕。
至于说风险,咱们放贷,是必须有抵押或是担保的,不存在太大的风险,通过此次的茶叶崩盘,你们要牢记一点,信用放贷,风险太大,要慎之又慎!”
李旺这时在门外禀报道:“少爷,前面伙计来报,有位薛掌柜求见。”
薛掌柜,那是苏梦蝶茶铺的掌柜,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带他进来。”说着他对孔建安道:“给我开四十万银票,我明日用现银补上,另外,苏东家借贷十万,也全部开银票。”
“是,我这就去办。”孔建安说着连忙起身。
“等等。”易知足看了二人一眼,含笑道:“二位可有兴趣进茶市搏一搏?”
“投机茶叶?”孔建安连忙摇头道:“风险太大。”
“风险大怕什么?这不有大掌柜?”解修元兴致勃勃的道:“咱们跟着大掌柜小博一把。”
第八十八章 小心观望
暴雨来的快的,去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狂风骤雨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随着银行公馆全力挽救茶市的消息传开,投机茶叶的商贾闻风而动,冒雨前往各个茶行抢购,冷清了两日的茶叶市场瞬间热闹起来,茶价应声而涨,从十二、十三两一担瞬间反弹到十五、十六。
这个价格也是有价无市,因为大小茶行纷纷惜售,不肯出售,如今既无钱庄逼迫还款,银行公馆又以罕见的低息放贷,谁都知道茶叶价格会一路上扬,手中有茶叶的,谁肯轻易出手?
怀揣着大把的银票的投机商买不到茶叶,自然是一再提高价格,茶价因此一路攀升,不到天黑,已经回弹到十八两一担,到的这个价格,才有谨慎的茶行开始向外少量的出售。
不过,到了这个价位,一众投机商贾也变的谨慎起来,茶价虽然节节攀升,但成交量却并不是太大,一方面是茶行惜售,一方面是投机商贾慎买,谁也不清楚茶价究竟能反弹到什么价位,双方都在小心翼翼的观望。
富利兴茶铺的掌柜——四十出头一脸麻子的薛期贵腰板挺直,脚不点地的游走于各大小茶行,频频出手,但凡是不超过十九两一担价格的,卖多少他收多少,不过,由于茶行惜售,尽管他揣着五十多万的银票,却也只收购到五千多担。
易知足到天黑才回到家中,进的东跨院,小厮便迎上来禀报,老爷和大少爷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了。
听的禀报,易知足稍觉奇怪,老头子和大哥为何回来的如此早?难道没去凑热闹抢购茶叶?这几日十三行的一众中小行商可都从元奇银行借贷了二十万,本来股东只允许借贷十万,但一众行商却钻空子,利用担保的两个名额又贷出十万,变相的获得了二十万借贷,对这事他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正房厅堂里摆着一桌酒席,易允昌、易知书两人正浅酌低语,见的易知足进来,易允昌笑道:“怎的这时才回来?快过来陪为父喝几杯。”
易知足走到跟前,见他脸上有些潮红,显然已经喝的不少了,便含笑道:“何事让父亲如此高兴?”
“自然是赚钱了。”易知书带着几分醉意道:“难得父亲如此开心,三弟陪着多喝几杯。”
赚钱了?眼下这光景除了茶叶,还有什么能赚钱?易知足在下首坐下,试探着道:“孚泰行低价收购了茶叶?”
易允昌伸出一跟手指在易知足面前比划了一下,得意的道:“整整一万担,都是以十三、十四两的价格收的。”
一万担?还是如此低的价格!易知足心里一沉,斟了杯酒,不动声色的道:“孚泰行上午就开始收购了?”
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他与伍秉鉴、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几人拟定茶叶崩盘计划时,就要求十三行配合极力打压茶叶价格,以最大限度的引发恐慌,若是孚泰行上午就开始收购,必然会被指责。
见他脸色,易允昌便知道他担心什么,当下不以为意的道:“茶价跌破十五,一众行商就开始悄然收购了,可不只是咱孚泰行一家如此做。”
听的这话,易知足大为意外,一众行商出手,即便是悄然收购,那也不是小动静,他忍不住道:“那怎的没引起茶价反弹?”
“这你就不清楚了。”易允昌笑道:“哪家商行没有几个相熟的茶商和茶行?钱庄催贷,逼迫茶商茶行抛售茶叶还贷,求贷无门的茶商茶行眼看茶价不断下跌,无奈之下只得主动央求咱们买下茶叶,这如何会引发茶价反弹?”
听的这话,易知足脸色才稍有缓和,易允昌呷了口酒,接着道:“十三行这次可赚的不少,元奇银行若是不给茶商低息放贷,咱们还能收的更多。”
“总的给茶商留条活路。”易知足说着一口将酒干了,放下酒杯道:“若将茶商都赶尽杀绝,茶叶贸易没个三五年怕是难以恢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易知书笑道:“三弟眼光长远,不怪伍老爷子对你赞赏有加,来,为兄敬你一杯。”一口将酒干了,他才道:“三弟眼光独到,依三弟看,茶价能反弹到多少?”
易知足没答,却是反问道:“英吉利提高茶叶进口税,目的何在?”
“自然是为了打压茶价。”易知书不假思索的道:“英商贩卖茶叶无利可图,自然就会压低茶叶收购价格……。”说到这里,他已是反应过来,“三弟的意思,茶价将会反弹到东印度公司没有倒闭之时的价格,二十两一担?”
“如今银行公馆和元奇都在大量向外放贷,市场上白银充裕。”易知足沉吟着道:“再则,茶价从三十二两跌下来,茶商对茶价的反弹期望较高,两者综合起来,茶价反弹可能会到二十二、三,甚至是更高,不过,最好是别冒险。”
“足够了。”易允昌笑道:“短短两三日,能获利**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有这笔获利,再加上二十万低息贷款,孚泰行今年有望偿还一半的债务,足够了。”
听他如此说,易知足便知两人并不知晓全盘计划,他与伍秉鉴、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几人策划的茶叶崩盘可不止如此简单,元奇要借此机会在广州独占鳌头,十三行要借此机会重新垄断对外贸易,尤其是茶叶对外贸易不允许行外商染指,茶市将成为一架绞肉机,绞尽钱庄和行外商的财力。
既然三大家有所隐瞒,他自然也不会多嘴,借口饿了,埋头吃喝,易知书却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平日里这个三弟忙的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难得有机会跟他坐下来交流,待的易知足放下碗,他就含笑道:“今年茶叶生意不好做,三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茶叶不能放弃。”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茶叶崩盘是难得的重新洗牌的机会,这个机会,孚泰行必须好好把握,另外,我留意了下,生丝的贸易额逐年递增,十余年间暴增了六倍,不妨专心经营茶叶和生丝,丝织品、土布、白铜等等,不妨放弃。”
第八十九章 盐商许家
六月十八日,清晨。
东方天边才露出鱼肚白,孔建安、解修元两人就早早起身,今日是约定好的十几家钱庄附股元奇,换匾挂牌的日子,一众掌柜会早早前来元奇领取元奇分号匾牌。
两人心里其实都没底,短短几日间广州风云变幻,茶叶崩盘,银行公馆出手救市,也不知道洽谈好的十几家钱庄究竟会有几家前来,因为担心两人出意外,易知足不允许他两人这几日外出,几日没联系,又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两人心里有底才怪。
明摆着的,茶叶崩盘,累及钱庄,各家钱庄放出去的贷款大多都收不回来,可谓损失惨重,而附股元奇,那是需要本钱的,没本钱谈什么附股?更何况,附股元奇,也就意味着站到了银行公馆的对立面,会立马被票号追贷,这种情况下,能有几家钱庄敢来附股元奇,可真只有天知道了。
眼见天色渐明,依然不见一个掌柜前来,解修元不由的苦笑着道:“看来是不会有人来了,茶叶崩盘,咱们前些日子算是白忙活了。”
话才落音,一个伙计一溜小跑着来到跟着,禀报道:“三掌柜,有个自称是泰昌钱庄的伙计在外,请您出去一下。”
解修元不愿意单独出去见泰昌的伙计,毕竟这几日知道不少元奇的事情,而且这几日又是关键时期,他单独去见外人,若是走漏什么消息,他到时候可说不清楚,当下便对孔建安道:“应该是前来通知咱们一声的,咱们一起去看看?”
孔建安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道:“等着也是心烦,走。”
门外伙计见两人一同出来,略有些意外,迟疑了下,才低声道:“李掌柜来了,在巷口等着,请解掌柜前去一见。”
李维奇来了?解修元、孔建安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也有些兴奋,两人甚是默契的快步赶往巷口,李维奇亲身前来,却又不肯进元奇,说明他心里很矛盾,难以取舍,难以决断。
巷口另一条小巷里一溜停了七八顶青布小轿,几个掌柜正围成一圈低声的议论,见到孔建安、解修元两人联袂而来,众人连忙围了上来。
见这情形,孔建安心里明镜似的,这些掌柜都看好元奇,却又担心此时附股元奇得不偿失,请解修元出来,就是想套套口风,探探元奇的态度。
寒暄见礼之后,几个掌柜七嘴八舌的纷纷诉苦,两人耐心听了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解修元才含笑道:“诸位的处境,元奇都知道,这几日咱们与易大掌柜数次谈及附股之事。”
略微一顿,他便接着道:“诸位担忧附股元奇,票号催贷,此事,诸位无须担忧,诸位附股元奇,便是元奇东家,票号催贷,元奇自会应付,元奇资金雄厚,何惧票号催贷?
再则,诸位都指望银行公馆救市,茶价反弹,尽量收回放贷,在下纳闷的是,诸位附股元奇,难道就不能收贷?据在下所知,银行公馆救市,是禁止诸位向茶商催贷的,咱们元奇可不禁止,
最后,诸位担忧放贷未收回,资产评估难以准确,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推迟资产评估即可,待的尘埃落定,再行评估,核定具体的附股数额。”
听的这番话,一众掌柜都是喜形于色,泰昌钱庄的大掌柜李维奇却是深知解修元的秉性,元奇应付票号催贷,这牵涉到不小的数额,可不是二掌柜三掌柜能够拍板的事情,他当即质问道:“孔掌柜,票号催贷,元奇能一力担之?”
票号催贷可说是众掌柜最为担心之事,放贷未收回,若是遭票号催贷,无力偿还,那就只有一个下场,倒闭!是以听的这话,众人纷纷看向孔建安。
见这情形,孔建安自然不会拆解修元的台,当即硬着头皮道:“诸位尽管放心,票号催贷,元奇定然一力担之。”
“好!”李维奇干脆的道:“既是如此,咱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元奇。”
“诸位请!”孔建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侧身礼让众人,心里却是巴望易知足赶紧来,唯有易知足的表态,才能够让众人彻底放心。
易知足自然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也是早早起身,一出门,严世宽就笑呵呵的迎上来,道:“三哥,天宝改建已大体完工,今日扫尾,三哥抽空去看看罢,有不合意的地方也好吩咐他们改进。”
易知足点了点头,转头吩咐李旺道:“今日有事,叫轿子随后跟着。”说着,他边走边道:“中午或是下午,我抽时间过去。”
“这段时间三哥可真够忙的。”严世宽跟着道:“天宝改建完成,可不用我天天去盯着了罢。”
易知足不接他这话茬,却是问道:“昨日在大观桥避雨,遇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向我讨要帽子,你可知那女子底细?”
“讨要帽子?”严世宽笑道:“可是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酒窝的那个?”
“不错。”易知足点头道:“就是她。”
严世宽很是八卦的道:“三哥是如何脱身的?不会是赔钱了吧?”
“赔什么钱?”易知足随口问道:“帽子呢?”
“三哥是忙糊涂了吧?”严世宽低声道:“帽子不是被三哥当了,换银子请客了。”
易知足一阵无语,有没有搞错,好歹也是行商子弟,咋就混的那么惨,严世宽却甚是好奇的道:“那假小子没让你赔钱?她那帽子上的玉可是好东西,当了百多两银子。”
“是哪家当铺?”
“辉记啊。”严世宽看着他道:“三哥不会是想赎回来吧,咱们可是死当。”
“死当也给我赎回来,她认出我来了,总不能告诉她说把帽子当了吧,咱现在可丢不起那脸。”易知足说着抽出两张银票,道:“你一早去当铺看看,两百够了吧?”
“怕是不够。”严世宽摇头道:“估摸着得三百,最好是四百,当铺可黑的很。”
当是还债了,易知足无语的又抽出两张银票递过去,道:“那假小子怕不是一般商贾之家的……。”
“那还用说。”严世宽不无得意的道:“见那玉如此值钱,咱少不的打听了一下,那假小子好象是盐商许家的。”
第九十章 换匾挂牌
元奇总号后院,解修元守在后门口与伙计有一搭无一搭的闲侃,不时的瞥向巷口,一眼瞥见一顶青布小轿飘然而来,他连忙出门迎了上去。
易知足哈腰下轿抬头就见解修元在外候着,便料想是有钱庄掌柜前来,当即笑道:“来了多少?”
“八家。”解修元含笑道。
居然有八家,易知足也是大为意外,眼下这情形,他预料能有三四家前来就算不错了,没料想竟然来了八家,当即便笑道:“都是哪几家?”
两人进了后门,解修元才道:“有泰昌、顺通、广源…..等。”接着,他便将早上的发生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泰昌钱庄也在八家之列,这让易知足颇为振奋,看来,还是低估了元奇的吸引力,不过,对承担票号的追贷,他还是颇为谨慎,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这八家在票号有多少借贷?”
“二十二万,泰昌是大头,独占七万。”解修元飞快的说道:“我大致了解了下,这八家对茶商的放贷总额在三十八万,即便只能收回放贷的五成,元奇也担不了多少风险。”
“账不是那么算的。”易知足摇了摇头,道:“茶价腰斩,但凡是向钱庄大额借贷的茶商和投机商都已经是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就算茶价反弹,高度也是有限,别说收回五成放贷,能够收回二三成就算运气不错了。”
听他这话的语气,似乎是不愿意承担票号的追贷,解修元微觉诧异,他虽然接触易知足时间不长,但却清楚,易知足野心甚大,眼光长远,不是锱铢必较之人,不太计较一时的得失,他之所以敢大胆做主,就是琢磨透了易知足急于扩展元奇实力的心意。
易知足没看他,缓步踱着,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说道:“二十二万不算多,就算是花二十二万买下这八家钱庄,也是合算,如今元奇需要的是在银行公馆撕开一条口子,尽快打开局面,这八家钱庄易帜,附股元奇,造成的影响,引起的轰动,可远远不止二十二万……。”
听他说到这里,解修元不由的长松了一口气,连忙奉承道:“大掌柜眼光长远……。”
“可别给我戴高帽子。”易知足笑着摆摆手,道:“走,去见见那些个掌柜,作为首批附股元奇的钱庄,不能让他们吃亏。”
孔建安在内厅里陪着一众掌柜说话,见的易知足进来,连忙起身向众人介绍道:“诸位,这位就是元奇大掌柜,易公子。”
一众掌柜对易知足谈不上是久闻大名,但绝对是如雷贯耳,不过真正认识易知足的却不多,大多都是头一次见他,当下连忙起身见礼,少不了一番寒暄奉承。
易知足团团一揖,含笑道:“时辰不早,诸位无须客套,请坐。”说着,他径直在主位上落座,待的众人落座,他才道:“诸位附股元奇,便是元奇的东家,诸位的钱庄换匾挂牌,便是元奇分号,票号催贷,可直接带他们来元奇总号,元奇不缺现银,除此之外,诸位还有何担忧,尽可道来。”
“易大掌柜快人快语。”李维奇轻赞了一句,才道:“咱们附股元奇,之前缴纳给银行公馆的库银准备金怕是难以讨回……。”
库银准备金,原本是各钱庄发行钱票的准备金,各钱庄要按存款数额的一定比例上缴给银行公会,不过,由于官府频频打准备金的主意,再加上各个钱庄都极重信誉,时间一长,就变了味,准备金就变成了各钱庄缴纳的行费,数额并不大,多者两三千,少者六七百。
四海附股,易知足就已经了解到这点,当即含笑道:“李掌柜放心,各位库银准备金的损失,元奇贴补。”
见易知足如此爽快,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者含笑道:“易大掌柜,咱们也不藏着掖着,茶叶崩盘,银行公馆虽是全力挽救,但茶叶已经不可能回到高位,各钱庄的损失已是无法挽回,若是运气不好,放贷收不回,钱庄有倒闭的可能,老朽斗胆问一句,咱们附股元奇,若是资不抵债,一应债务,元奇可愿意承担?”
“当然。”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诸位一旦换匾挂牌,事无大小,元奇一概包揽,不过,若是资不抵债,元奇的股份可就没了,除非你们愿意另外缴纳本金。”
“好!易大掌柜好气魄,难怪银行公馆视元奇若眼中钉,肉中刺。”李维奇说着,看向众人,道:“既是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多说的,四海附股在前,一切细节大家都可参照四海,时间已经不早,咱们这就回去换匾挂牌,如何?”
一众掌柜对易知足的态度可说是极为满意,当即纷纷起身告辞。
易知足三人满面春风的殷勤相送,借相送之机,很是自然的提到元奇要抗衡银行公馆,希望更多的钱庄加入元奇,一众掌柜心领神会,纷纷表态,回去就大肆宣扬。
送走一众掌柜,转过身来,孔建安就一脸郑重的道:“大掌柜,既然一旦换匾挂牌,事无大小,元奇都一概包揽,就须的马上派遣账房进驻各家钱庄封账盘账。”
“提醒的是。”易知足点头道:“这事你马上安排下去。”
解修元却是一脸兴奋的道:“大掌柜,消息一传开,濒临倒闭边缘的钱庄必然纷纷前来联络,希图附股元奇,躲避倒闭的风险,大掌柜要尽早准备足够的账房,以便提前进驻各家钱庄封账查账。”
孔建安亦附和着道:“确实要提前封账盘账,亏欠巨额的钱庄,不予接纳,否则元奇可亏不起。”
“你们想左了。”易知足笑道:“这首批八家钱庄有亏损倒闭的,咱们拼着亏本也得受了,就当是千金买马骨,但总是千金买马骨,可不就成了冤大头?以后凡是申请附股元奇的,一律先盘账,资不抵债的不要!咱们得对东家负责。”
以泰昌钱庄为首的八家钱庄掌柜们回到钱庄,召集一众掌柜伙计,当众宣布附股元奇,立时就引起一片欢呼,元奇推行的顶身股制度早就让一众掌柜伙计眼热不已,元奇近几日所展露出来的雄厚资本,也令众人心仪,只是考虑到更换门庭有损声誉,也担心元奇经受不住银行公馆的打压,没人敢轻易辞柜换主,如今自家钱庄附股元奇,而且还是八家钱庄一同附股,怎不让他们欣喜?
早上八点,八家钱庄齐齐摘下自己的字号换上元奇分号的招牌,这一举动立时就引起了轰动,相邻的钱庄纷纷遣出伙计前去打探究竟,各家掌柜伙计如今已是元奇的一份子,自然都希望附股元奇的钱庄越多越好,希望元奇的实力越强越好,对前来打探究竟的,一个个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奇对于前往附股的钱庄所给予的优厚待遇立时就被传扬开来,一时间大小钱庄无不议论纷纷,原本跟孔建安、解修元二人已经谈妥附股元奇,却临时犹豫退缩,没前往元奇的六家钱庄掌柜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忙不迭的坐轿子赶往元奇总号。
不到半个时辰,以泰昌钱庄为首的八家钱庄齐齐换匾挂牌,附股元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关,不仅钱行为之震惊,茶行也为之轰动,因为八家钱庄的掌柜伙计已经全体出动,向茶商追贷!
第九十一章 稳步上扬
最先对这一消息做出反应的,不是银行公馆,而是茶市,茶价昨日强势反弹到十八两一担的价位,茶行惜售,投机商慎买,正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经受这消息一冲击,茶价立时下跌,跌破十八两一担的整数价位。
实在是元奇银行给予附股钱庄的待遇太过优厚,一众茶行担忧附股元奇的钱庄会大量增加,再度出现钱庄紧急追贷的情形,因此纷纷开始增加茶叶的出售数量,但大多数投机商在茶价反弹时敢于追买,眼见的情形不对,出于谨慎的心理,都选择了继续观望。
茶市动荡,茶楼的生意却是好的出奇,西关大小茶楼皆是爆满,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天海阁茶楼已是座无虚席,依然不断有客进门,以致出现一桌难求的局面。
如此多人前来茶楼自然不是为了吃早茶,而是为了听听议论,打探消息,茶楼是消息的集散地,不论是钱行、茶行、十三行、元奇银行、茶叶价格,一有消息,在茶楼都能及时知道。
茶叶价格下跌,茶业公会的会长黄子昌可谓是心急如焚,连忙乘轿赶往同文街北口的十三行行商公所,他心里很清楚,钱庄附股元奇,这事银行公馆必然是束手无策,短时间内拿不出什么好对策,要想扼制事态恶化,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找十三行。
十三行行商公所,总商会客厅里济济一堂,伍长青一脸微笑的对着众行商道:“我方才从元奇总号赶过来,易大掌柜在与一众钱庄掌柜商谈,无暇抽身,特意着我前来转告诸位。
泰昌等八家钱庄附股,对茶价会造成的打压不会持久,机会难得,诸位可以乘机高调低吸,大量买进茶叶,十三行出手,必然会引的投机商跟进,从而推高茶价,他预祝诸位都能大赚一笔。”
顺泰行的马佐良大声道:“元奇银行对附股钱庄开出极为优厚的待遇,只怕会有大量钱庄前来附股,这让咱们如何敢大量吃进茶叶?”
伍长青笑道:“诸位放心,钱庄附股元奇,何时放出消息,何时换匾挂牌,都是元奇说了算,怎会坑害诸位?”
“说的是。”吴天垣笑道:“咱们投机茶叶的银子都是元奇银行放贷给咱们的,易知足怎么可能坑咱们?”
众人想想也是,既然易知足特意着伍长青来转告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个个立时就有些坐不住,纷纷起身告辞,忙着去安排收购茶叶的事情,人人心里都清楚,抢先出手收购,就有大便宜可占,自然要争先恐后。
待的会客厅里只剩下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三人,伍长青才坐下道:“知足还说了,为防银行公馆对此有过激的反应,必须尽快的拉抬茶价。”
“过激反应?”卢继光有些不解的道:“银行公馆能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伍长青看了三人一眼,道:“知足是担心银行公馆破罐子破摔,搅乱茶市。”
伍绍荣听的一笑,“这个易知足,还真有意思,放鬼捉鬼,都是他。”
话才落音,就听的外面有人禀报:“伍总商,茶业公会总商黄子昌前来拜访。”
“说我出门了。”伍绍荣毫不迟疑的道。
“等等。”潘正炜道:“黄总商既然来了,不妨见见他,十三行如今正在帮忙拉抬茶价,倒是可以卖个顺水人情。”
“既如此,请黄总商过来罢。”
黄子昌心里也担心十三行闭门拒客,见的请他进去,心里暗松了口气,既然肯见他,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进的房间,扫了几人一眼,他便看向潘正炜,径直抱怨道:“十三行这是想赶尽杀绝吗?”
“黄总商好大的火气。”潘正炜笑着拱了拱手,随即伸手让座,道:“有话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黄子昌也不客气,落座后便道:“银行公馆昨日挽救茶市,元奇银行今日就来这么一出,这究竟是跟银行公馆过不去?还是跟咱们茶业公会过不去?莫非真想将茶商杀的片甲不留?十三行来年不准备做茶业生意了?”
“黄总商说笑了不是?”潘正炜含笑道:“茶叶贸易乃是十三行对外贸易中最大宗的生意,岂能不做茶叶生意?”
“那元奇此举针对的就是银行公馆了?”黄子昌说着一字一顿的道:“十三行跟银行公馆斗,能不能不殃及咱茶行?茶叶崩盘,茶商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可经不起折腾。”
潘正炜笑了笑,道:“大清对外贸易,茶叶贸易可谓是重中之重,茶叶出口之多寡,定一年商务之盈亏,茶业公会应该与十三行联手,一致对抗外商,然而不少茶商茶行为了蝇头小利,越过十三行,擅自勾结英美散商,私下贸易……。”
这是提条件了!黄子昌毫不迟疑的道:“茶商勾结英美散商,板子可不能只打到茶商身上,十三行自身的篱笆也没扎牢,且容茶行度过眼下这道难关,茶业公会定当下大气力整顿茶行,如何?”
“好。”潘正炜爽快的道:“如今英吉利提高茶叶进口税,茶价大跌,咱们联手,一致对外,将大有可为!”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眼下茶行有难,十三行自不会袖手旁观,定当鼎力相助。”
“此话当真?”黄子昌一脸意外的道。
“自然是真的。”潘正炜含笑道:“黄总商且拭目以待,茶市中午就会有反应。”
还没到中午,茶市就有了反应,十三行一众行商争先恐后高调收购茶叶,无异于是一个明确的风向标,瞬间就点燃了投机商的热情,有银行公馆和十三行联手挽救茶市,还担心茶价不上涨?不少人纷纷跟着抢购茶叶,茶价一路稳步上扬,到的中午,已经突破二十两一担的大关口。
元奇总号后院,伙计们川流不息,来来往往,流水一般禀报茶市的最新报价和交易情况,禀报市面上的传闻,禀报各大小钱庄当铺印局的动静。
见的一切平静,茶价也稳步上扬,易知足稍稍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银行公馆恼羞成怒,打压茶价,来个玉石俱焚,大家一块玩完,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可就是**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