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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答股东问

    广州三大洋行——渣甸、宝顺、旗昌,在英国东印度公司退出广州贸易之后,这三家洋行是英美散商中规模最大的,伍长青说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易知足自然不会有兴趣。

    严世宽对清理兴泰行债务的英商三人组却是颇为的仇视,他很是担心的道:“三哥该不会是真对这个颠地感兴趣吧?”

    “当然感兴趣。”易知足道:“渣甸洋行、宝顺洋行以后会是咱们强劲的对手,怎能对他们不感兴趣?孙子兵法怎么说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知足何必如此抬举这两家英商洋行?”伍长青有些不屑的道:“什么三大洋行,不过是自个往自个脸上贴金而已,其实就是三大鸦.片走私贩子,一旦朝廷厉行禁烟,断绝鸦.片走私,

    要碾死他们,不比碾死两只蚂蚁费劲。”

    “这话听着解气。”严世宽附和着道:“芝麻大点,也敢号称三大洋行,其实给咱十三行提鞋都不配。”

    易知足听的一笑,伍长青这话并不狂妄,若是渣甸、宝顺两洋行只靠茶叶生丝贸易来维持,伍家一句话就能灭了这两洋行,问题就在于,鸦.片走私根本禁绝不了,而且这两洋行也完全是以走私鸦.片为主业。

    他不想多说,环顾了一眼大厅,又掏出怀表看了看,见才七点半过点,便道:“能不能叫人先上几杯茶?”

    “茶来了。”门外一人爽朗的笑道,随即就见潘仕明踱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仆从托着茶盘,拱手见礼后,潘仕明笑道:“原本想在天海阁会着你们,不想来迟一步。”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报馆的事情,知足可不能撒手不管了,听说义学、表厂的地址都选定了,这报馆定在何处?”

    易知足笑了笑,道:“西式活字印刷机有着落了?”

    “哪有如此快。”潘仕明含笑道:“听说澳门在使用西式活字印刷机,已经遣人去澳门打探消息了,不过我听说,在二十年前,英人就提出在广州建印刷厂,被广州官员拒绝了….。”

    “二十年前,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不用担心。”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报纸不比印刷书籍,一旦遇到突发新闻,就必须马上改版,雕版印刷无法适应。”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报馆的地址,不宜在商业区和住宅区,天宝表厂的位置不错,出入便利,周边也有空地,干脆建在一起吧。”

    “我也正有此意。”潘仕明笑道:“主要是考虑知足能够两头兼顾。”

    听在这话,伍长青道:“看这情形,咱们的在麻纱苍买座院子。”

    “这主意好。”潘仕明亦附和道。

    “好,有空暇去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

    严世宽最是喜欢热闹,当即自告奋勇的道:“这事包我身上。”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随着话音,一个白净清瘦,眼睛大大的青年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他有些拘谨的拱手道:“则诚兄、伍兄、三哥……。”

    这是同顺行的吴云栋,吴家老二,绰号大眼仔,易知足已经跟他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当下笑道:“随便坐,别拘谨。”

    吴云栋笑了笑,道:“家父就在后面。”

    一听这话,易知足几人连忙站起身看向门口,身着长袍马褂,留着山羊胡,略显清瘦的吴天垣背着双手缓步踱了进来,几人连忙拱手见礼。

    吴天垣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看向易知足,笑道:“好小子,越大越俊朗了,还没定亲吧?老夫有个侄女,生的花容月貌…..。”

    一听的亲事,易知足顿觉头大,连忙道:“吴世伯别打趣小子了。”

    “嗨,老夫可不是开玩笑。”吴天垣道:“改天叫云栋陪你去偷偷的瞧瞧?”

    “好你个吴阿爽,就不怕教坏你自家晚辈。”随着喝骂,身形明显发福的谢有仁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腼腆的年轻人,易知足记的,这人叫谢安州,酒量很不错的。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见礼,人一多,大家说话就都有些拘谨起来,随后陆续有人进来,易知足无疑是最受关注的,几乎来的人都会跟他寒暄两句,他也借机将十三行一众行商一一对号入座,将人和名字连起来。

    到的八点,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三人官袍齐整的联袂而来,一众行商也就他们三人着官袍,伍长青轻声提醒道:“他们三人与英商一起在清理兴泰行债务。”

    伍绍荣与众人略一寒暄,便看向易知足,上下打量了两眼,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日不是行商会议,大家都无须拘礼。”说着,他对易知足道:“咱们还有差事,这就开始罢。”

    易知足微微颌首,起身走到大厅中间,环视了众人一眼,朗声道:“如今在座的诸位都是钱庄的股东,有何疑问,在下可一一解答。”

    见他气度沉稳,众人都不由暗赞了一声,一众行商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借贷,眼下正是海贸旺季,正是需要银子周转的时候,抽出五万银元入股钱庄,他们恨不得马上就能够借贷十万出去。

    安昌行的容坤宜率先开口道:“不知钱庄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办借贷业务?”

    易知足冲着他点了点头,道:“从钱庄开张挂牌之日起,半个月内,各家股东暂时允许低息借贷十万,以后存款多了,可以继续借贷。”

    话一落音,大厅里立刻一片议论声,就算伍家、潘家、卢家三不借贷,剩余十家就要借贷一百万,本金只有六十五万,还要开钱庄,也就是说,半月内,钱庄至少要筹集四十万银元!

    这海口夸的可有点大!要知道西关、广州的钱庄票号不少,手里有大额银子的,大都投入钱庄票号吃利息,一家新开钱庄,半月内募集四十万银元,不啻于是痴人说梦!除非是伍家潘家暗中帮衬。

    有人接着问道:“钱庄开张挂牌要筹备多长时间?”

    “三五日。”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

    三五日就能完成筹备?众人一愣,反应快的已是问道:“可是收购别的钱庄?”

    “不错。”易知足颌首道:“海贸旺季,诸位急需银钱周转,在下何尝不知?所以即便以高出上万元的价格收购一家上规模的钱庄也在所不惜,眼下,时间就是银子!”

第四十七章 客大欺店

    时间就是银子,这话算是说到一众行商的心里去了,海贸旺季就这么几个月时间,他们是真心耽搁不起,收购别的钱庄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既节约时间,又能承继原有钱庄的客户和业务,就算是多花点银子,也完全是值得的。

    随即有人出声道:“请问,股东能低息借贷,这低息是指多少?”

    这也是一众行商最关心的问题,易知足稍稍沉吟,才开口道:“请问诸位从钱庄和外商手里借贷的利息是多少?”

    “月息二分。”

    “月息一分八。”

    “月息一分五”

    易知足双手虚按了按,含笑道:“朝廷官定利率是年息三钱六分,也就是月息三分,广州以及西关的各大钱庄放贷皆是以三分为准,在海贸旺季,利息高达四钱、五钱的,也不是稀罕事。

    你们说的这些个,都是外商放贷的利息标准,我想问一句,诸位想过没有?外商为什么愿意低息借贷给诸位?”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轻笑声,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易允昌黑着脸瞪了儿子一眼,正想叫易知书解围,不料吴天垣已是含笑道:“贤侄这不是明知故问?外商不能入城,而且朝廷也不允许外商给大清商贾放贷。

    十三行行商的商欠,多是拖欠的货款,当然,也有直接跟外商借贷的,不过,那都是摆不上桌面的,都是打着商欠的幌子,也就是说,外商除了给咱们行商放贷,没法子向其他商贾放贷。

    外商若是不低息,谁愿意让外商赚这利息?再一个,外商给咱行商放贷,也有维持生意往来的目的,自然不可能高息。”

    “吴世伯所说的这番原由都是明面上的。”易知足含笑道:“英美散商漂洋过海,都是逐利而来,他们为什么乐意给行商借贷?一则因为给行商放贷有保障,因为十三行有连保制度,二则是为了追逐高额的利润。”

    说到这里,易知足提高了声音道:“诸位眼中的低息,在外商眼中却是高的不能再高的高利贷!为什么外商乐意放贷?因为有着高额的利润!

    英国英格兰银行放贷的利率是多少?你们知道吗?年息不超过五分!月息只有四厘!这是英国所有银行的平均利率!这才是外商乐意给行商放贷的真正原因!”

    大厅里立时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愣愣的望着易知足,月息四厘的贷款!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低息!

    半晌才有人轻声道:“这不会是真的吧?”

    易知足笑了笑,道:“你们天天与外商打交道,是不是真的,问问不就清楚了?”

    吴天垣迟疑着道:“知足的意思,钱庄借贷给咱们股东的利息也是月息四厘?”

    “月息四厘,当然不可能。”易知足含笑道:“英国银行之所以放贷利率如此之低,是因为英国有着发达成熟的金融业,资本市场资金充裕,咱们目前不具备这个条件。

    钱庄初建阶段,要抢占市场,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说直白点,咱们要从别人碗里抢饭吃,没有雄厚的本钱是抢不到的,因此,在初期阶段,钱庄给诸位的利息不可能太低,暂时的定在月息一分。”

    月息一分,众人都不由的大失所望,稍稍盘算,东昌行的行商罗福泰便大声道:“咱们入股五万,借贷十万,月息一分,这不仍旧是以二分月息借贷五万?没丝毫受益之处。”

    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罗林官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一点,钱庄一旦稳固了市场,站稳了脚跟,诸位借贷的数额将会增大,利息也将逐步降低,咱们不目标,是将年息降到一钱以下,还有一点,罗林官别忘了,入股的五万,钱庄每年是有分红的。”

    谢有仁跟着开口道:“广州市面银钱短缺,钱庄如何吸纳存款?”

    “方才不是说了,从别人碗里抢饭吃。”易知足说着环视了大厅众人一眼,道:“具体的法子,在下早已想好,不过,诸位确定让我在这里说出来?”

    一众人心里虽然好奇的要命,却没人敢开口,让易知足当众说出来,人多口杂,谁家没有几个亲朋好友?谁敢保证不走漏风声?

    一直没吭声的伍绍荣这时却开口道:“西荣巷有家银行公会,知足知道吗?”

    “知道。”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店大则欺客,客大则欺店,区区一个广州银号行业公会,实在不值的上心。”

    这口气大的吓人,在广州西关开钱庄,却不将广州的银行公会放在眼里,这是要挑战整个广州的钱庄票号行业?这小子究竟哪来的底气?伍绍荣含笑道:“很期待你们的钱庄开业,名字想好了吗?”

    “元者,始也,元者,首也。”易知足道:“我意以元字命名,十三是奇数,就以元奇为钱庄名,不知各位股东有没有异议?”

    这是暗示他们这个钱庄将是广州钱庄票号之首之始?见众人不吭声,伍长青开口赞道:“好名字!”

    潘仕明也笑道:“确实是好名字。”

    见他两人开口,其他人就是有想法也不好再开口,见没人反对,易知足笑了笑,道:“没有异议,那就叫元奇钱庄。”顿了顿,他才问道:“诸位还有没有要问的?”

    众人最想问的是人事安排,但在这种场合,却没人开的了口,稍稍冷场,卢继光开口道:“元奇钱庄免不了要开办汇兑划拨业务,也免不了要与其他钱庄票号联号,知足就不担心银行公会将元奇钱庄拒之门外?”

    易知足稍稍侧首看向卢继光,这位广利行的掌舵人年纪也不大,估计跟伍绍荣差不多,不过二十五六,因其兄英年早逝,不得已才接手广利行。

    冲着卢继光微微点了点头,易知足才道:“元奇钱庄的汇兑划拨业务立足于十三行的对外贸易,不会与其他钱庄票号联号。”顿了顿,他才笑道:“这就是客大欺店,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不是咱们有求于他们,而是他们有求于咱们。”

第四十八章 疯狂想法

    “说的好!”顺泰行的马佐良大声说道:“咱十三行的钱庄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马佐良这一开口,几个小商行的行商纷纷出声附和。

    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拱手笑道:“元奇钱庄要想在短期内吸纳大量的存款,注定了要另辟蹊径,必定为银行公会所不喜,也会遭受同行业诟病,届时压力必然巨大,还望诸位不要给晚辈施加压力。”

    见他打蛇随棍上,马佐良笑道:“好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咱们,放心,只要不影响到十三行的贸易,没人会给你压力。”

    “晚辈在这里先谢过诸位。”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诸位,可还有何要问的?”

    一众行商这几日都去伍家拜访过伍秉鉴,都知道伍秉鉴大力支持一众小辈开钱庄,而且他们最为关心的也就是借贷,利息,时间,其他的根本就不关心,入股五万,借贷十万出来,他们根本就没有风险,至于钱庄的管理运作,人事安排,有伍家潘家卢家,他们根本就不操心。

    见没人吭声,易知足含笑道:“如今是海贸旺季,诸位都事务繁忙,晚辈可不敢耽搁诸位太长时间。”

    听的这话,众人纷纷起身,易知足忙又高声道:“有意学习打理钱庄业务的,请留下来。”

    送走一众行商,大厅里的气氛随即轻松起来,吴云栋殷勤的斟了杯热茶送上来,道:“三哥来润润嗓子。”

    易知足笑着呷了口茶,扫了一眼留下来的十来个人,除了潘仕明、伍长青外,其他的都是经常在外厮混的浪荡子,他忍不住笑道:“你们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三哥就别问了。”容坤宜苦笑着道:“这几日我都不敢见老头子,见面就是数落,同样是成天在外厮混,你看看人家易知足……。”

    这话没说完,一众人不由的哄然大笑,一个个在家里都没少被这样数落,易知足笑道:“一不小心,成榜样了,来来来,都坐。”

    待的众人落座,他才含笑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你们是想做大丈夫,还是做小丈夫?”

    严世宽眨巴着小眼睛道:“跟着三哥,不怕没钱,难不成三哥还能给咱们权?您可别叫咱们去读书。”

    “谁说只有做官才有权?”易知足道:“打个比方,元奇钱庄分店遍布大清各省,你严世宽身为一省总掌柜,掌管省内大小数百家分店,你在屋里打个喷嚏,外面就的刮风下雨,你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地方大小官员都要看你脸色,小心侍候,百般巴结,这算不算有权?”

    严世宽登时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的道:“三哥,你可别吓我,咱们钱庄真有那么厉害?”

    “三哥逗咱们呢。”吴云栋笑道:“哪有官员百般巴结商贾的?盐商、行商、铜商有钱吧,还不是被官员玩弄于掌上。”

    扫了众人一眼,易知足问道:“元奇钱庄股东的名字,是不是都是你们的名字?”

    众人连忙点头,道:“不错。”

    “先恭喜你们。”易知足笑道。

    “什么意思?”严世宽不解的道。

    易知足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道:“英镑你们都见过吧?知道英镑好用吧?”

    听的这话,伍长青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已经有些习惯了易知足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知道这话跟前面说的那番话有很大的联系。

    果然,易知足接着就缓声道:“英格兰银行可说是英国的中央银行,英镑就是由英格兰银行发行的,如果说元奇钱庄成为大清的中央银行,发行的纸钞类似英镑一样在大清全国流通,你们说,朝廷官员会不会巴结咱们?”

    听的这话,一众人等都是呆若木鸡,这个想法太骇人了,太疯狂了!

    半晌,潘仕明才开口道:“不太可能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易知足说着一笑,朗声道:“有目标,才有动力!诸位有没有兴趣跟着我玩把大的?想不想尝试一下受朝廷官员百般逢迎,小心巴结的滋味?”

    “想!太想了!”严世宽一拍大腿站起身道:“先说好了,我要尝一尝一省总掌柜的滋味。”

    “有谁不想?”吴云栋跟着道:“男儿大丈夫,谁不爱权?”

    “对!咱们也尝尝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滋味!”

    就在众人兴奋不已的时候,谢安州怯怯的问道:“咱们这不算是造反吧?”

    “当然不算!你想哪里去了?”易知足笑道:“咱们这是建功立业,注定要青史留名。”说着,他掏出一张纸来,摆在桌子上,道:“都来看看,这是西关六大钱庄的资料,你们自己分工,去找他们的掌柜和东家洽谈收购他们钱庄的事宜。”

    听的这话,一众人都有些傻眼,吴云栋喃喃着道:“三哥,咱们没经验呐。”

    “没经验怕什么?”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咱有银子啊,你们就是银子多的骚包的大爷,拿银子砸人会不会?”

    “会,会。”吴云栋连忙点头,道:“这活儿熟溜。”

    严世宽抢过名单,一眼扫见苏梦蝶家的罗裕丰钱庄赫然在列,连忙道:“我去罗裕丰钱庄。”

    易知足嘴角扯了扯,没有吭声,对伍长青使了个眼色,随即对潘仕明道:“听闻则诚兄家里开有印刷作坊,我想印一份小广告,钱庄开业时用,不知方便不?”

    “没问题。”潘仕明连忙道:“要引多少份?”

    “二千份。”易知足道:“明日我将样本送来,不过,必须严加保密。”

    “行。”潘仕明爽快的道。

    听的保密,伍长青连忙提醒道:“方才知足说的发行纸钞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连至亲也不能透露,别给自个,也别给咱们招祸。”

    听的这话,众人纷纷赌咒发誓的保证不泄露,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事就算说出去,也的有人肯相信才是,掏出表看了看,他站起身道:“晚上六点,在西江楼碰头,听取你们的情况汇报,提醒你们一句,别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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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先礼后兵

    众人离开之后,大厅里就只剩下易知足、伍长青、潘仕明、严世宽四人,潘仕明有些好奇的看了严世宽一眼,道:“你不去罗裕丰钱庄?”

    严世宽笑了笑,道:“不急,一大早就上门去收购人家产业,不被赶出来才怪。”

    “这事是不是有些….草率?”潘仕明看向易知足道:“那些可都是吃喝玩乐的大爷,知足就不担心他们将事情办砸?”

    “则诚兄厚道。”伍长青起身给众人续了茶,才道:“知足可是早已选定了收购罗裕丰钱庄?”

    “瞒不过长青。”易知足含笑道:“既能猜得出,可知其中缘由?”

    还能有什么缘由?严世宽心里暗笑,不就因为苏梦蝶是你相好的?

    “这不难猜。”伍长青笑道:“想必是因为罗裕丰钱庄的东家是外来户。”

    “不错。”易知足点头道:“西关六大钱庄,三家属于顺德帮,两家属于四邑帮,就这罗裕丰钱庄是外来户。”

    听的这话,潘仕明有些担忧的道:“罗裕丰钱庄的东家苏蝶娘虽说是外来户又是一女流,但他族兄是广州府通判,知足须的慎重。”

    伍长青附和着道:“苏蝶娘虽是一介女流,却是长袖善舞,经营有方,罗裕丰这几年日益兴盛,只怕她未必肯卖。”

    “诱之以利,晓之以理。”易知足道:“女人总比男人容易动摇些。”

    严世宽促狭的问道:“如何晓之以理?”

    “遇事多动动脑子。”易知足瞪了他一眼,道:“女人胆小,虚言恐吓是上策,就说西关钱庄票号将会掀起一场倒闭风潮,其实这也不算是虚言……。”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元奇钱庄强势崛起,脚下不知会有多少枯骨。”

    听的这话,几人心中都是一凛,难道西关的钱庄票号行业真会掀起一场倒闭风潮?

    半晌,严世宽才开口道:“既然定下了罗裕丰钱庄,咱们这就动身去会一会苏蝶娘罢。”

    “不急。”易知足道:“让那帮家伙胡闹一下,咱们明日再去。”

    “胡闹?”潘仕明迟疑着道:“知足这是…..打草惊蛇?”

    “不是打草惊蛇,而是示敌以弱,先礼后兵。”易知足笑道:“搅一搅这潭死水,顺带给元奇钱庄造造声势,且让他们笑话咱们几日,开业了再给他们来记狠的。”

    “呵呵,三哥还真把商场当做战场了。”严世宽打趣着道:“这段时间在读孙子兵法?”

    “商场如战场,这可不是虚言。”易知足认真的道:“你们有时间多读读孙子兵法,有好处的,咱们的对手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以后的主要对手,不是国内,而是国外,越是到后面,咱们越是输不起。”

    潘仕明不以为意的道:“知足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说的是,想远了。”易知足笑道:“咱们先将西关这一仗打好。”

    “那咱们今日做什么?”

    “先去天宝表厂,那里的改建不能耽搁。“易知足沉吟着道:“顺带将报馆的地址也定下来,中午,咱们再去广州城转转。”

    “去广州城做什么?”严世宽好奇的道。

    “元奇钱庄要在广州城开分号。”易知足道:“东南西北中,至少要五家分号。咱们先去挑好地段。”

    西关,故衣街,恒泰钱庄。

    开门营业之后,大掌柜张德明在外面转了一圈,便回到后院自个的房间,泡了壶好茶,点了个烟泡,美美的过了把烟瘾,这时辰还早,没大客户上门,这时候不把烟瘾过足,等下见人说事的时候犯瘾可就是麻烦。

    过完烟瘾,他正躺在床上飘飘欲仙,就听的一个跑街(业务员)在门外禀报道:“大掌柜,有俩十三行的少爷,说是有大事相商,指明要见您。”

    听的是十三行的人,张德明一骨碌坐起身,吩咐道:“请他们到内厅稍坐,我马上就来。”说着,他赶紧的下床,洗了把冷水脸,又对镜正了正衣冠,这才开门出去,他的钱庄虽然跟十三行没有银钱往来,但在西关,却是没人敢怠慢十三行。

    前来恒泰钱庄的是吴云栋和谢安州两人,两人都有些紧张,虽说在外厮混了两年,也见过些世面,但前来大钱庄跟大掌柜的洽谈收购钱庄的事,就好比是到别人的地盘去砸人家的饭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德明一步跨进内厅,便微笑拱手道:“二位,怠慢了,怠慢了。”

    吴云栋和谢安州两人连忙起身拱手还礼。

    “坐,快请坐,别拘礼。”张德明笑着伸手让座,待的两人落座,他才坐下道:“在下张德明,恒泰主事人,不知二位……。”

    “这位是东兴行谢家老四谢安州。”吴云栋连忙道:“在下是同顺行吴家吴云栋。”

    “原来是谢公子、吴公子。”张德明再次拱手道:“不知二位前来敝店有何要事?”

    谢安州有些腼腆的道:“不知贵店可否转让?”

    转让?张德明一呆,看了看两人神情,不似开玩笑,略微迟疑,他才道:“恕在下愚钝,不明二位公子的意思。”

    “是这样。”吴云栋连忙接过话头道:“咱们十三行一众小辈闲着无事,准备成立一家钱庄,图省事,想盘下一家现成的钱庄,恒泰钱庄在西关也算是有名号的,所以上门来探探,是否有转手的意思?”

    听的这话,张德明气的直想骂.娘,这群小王八蛋还懂不懂点规矩?虽然一肚子不痛快,但依然是含笑道:“在下不过是一个看家护院的,钱庄转手这等大事,哪是在下做的了主的,此事,二位得跟东家去谈,敝东家住在顺德。”

    吴云栋连忙道:“咱们可以高价盘下这店,还望大掌柜的转告贵东家一声。”

    转告你大爷!张德明心里暗骂,面上却笑容依旧的道:“一定,一定。”说着,就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

    见他端茶送客,吴云栋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连忙起身告辞。

第五十章 新鲜刺激

    张德明笑容满面的将两人送出门,一转身,脸色就阴沉下来,正想数落一下那个跑街,二掌柜却凑了上来,道:“听说是十三行的,来做什么?”

    “做什么?”张德明没好气的道:“十三行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开钱庄,想盘下咱们的钱庄,却来问我有没有转让的意思,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二掌柜听的一笑,“那还真是不懂规矩。”见张德明脸色不好,他又宽慰道:“一群小屁孩,恁事不懂,不定是闹着玩的,大掌柜的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不象是闹着玩的。”张德明道:“派人去打探一下。”

    这一幕几乎同时在西关五大钱庄上演,把几家掌柜都气的够呛,这事儿也随即被当做笑话传扬开来,西关地方并不大,但大小钱庄票号扎推,足有上百家,一转眼的功夫,这事儿在钱庄票号行就传的人尽皆知,连零兑店的伙计都听说了。

    得知其他几大钱庄都有十三行子弟上门洽谈收购钱庄事宜,几大钱庄的掌柜这才隐隐觉的这事有些古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就算十三行子弟真要开钱庄,开就是了,西关这么多钱庄,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也不少。

    不过,罗裕丰钱庄的大掌柜孔建安却是有些纳闷了,西关六大钱庄,十三行子弟找了五家,却独独没找罗裕丰,这是怎么回事?这事透着蹊跷,他素来谨慎,随即遣人出去打探消息。

    十三行一众行商及其子弟一早在行商公所会议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住,轻易就打探出来,孔建安虽然打探不到会议的内容,但却敢肯定,会议必然是与开办钱庄有关,既然有十三行行商参与,那就说明十三行子弟开办钱庄的事情不是玩闹,而且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子弟开办钱庄!

    琢磨了一阵,他叫过一个伙计,吩咐道:“你去东家那里跑一趟,将十三行一早在公所会议以及十三行子弟购买钱庄的事情当笑话说给东家听,当是给东家解解闷。”

    听的丫鬟转述这个笑话,苏梦蝶却一点不觉的好笑,神情严肃的吩咐道:“去请孔大掌柜的马上来一趟。”吩咐完,她屏退左右丫鬟,一个人坐着愣愣的出神。

    这几日来,她都有些心神不宁,自然是因为易知足的缘故,上次易知足醉酒前来,她当时没觉的奇怪,但易知足早上离开之后,她却越是细想就越觉不安,因为易知足给她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看她的眼神,说话的神态语气,一些小习惯,都与以往不同,尤其是她钻进被窝抱住他时,明显能察觉到他瞬间的兴奋和紧张,就跟他两第一次的情形差不多。

    易知足在靖海门花舫醉酒落水之后就突然大为改变,这事情她不是没听说,但一个人就算受了刺激会性情大变,却也不至于整个人都变的完全象是另外一个人。

    前日她刻意试探,因为害怕还在房里埋伏了人手,却轻易被他得手,原因就是气息,还是她熟悉的气息,别人或许对气息不敏感,她却极为敏感,醉酒那日,他酒气熏天,再则她也没怀疑,自然闻不到,但前晚一接近,她就知道,对方还是自己的那个三郎。

    这让她既新鲜又刺激,三郎还是那个三郎,但却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变的成熟稳重,霸道又有担当,而且信心十足,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尤其是正经八百跟她说事的时候,那模样令她更为着迷。

    昨日,她就派人到市面上细致的调查了一番,茶叶的行情一如既往的好,丝毫没有显露出有不好的迹象,这令她感到疑惑,对易知足的分析产生了怀疑,海贸旺季就这么几个月,一旦错过,损失可不小。

    没想到今天钱庄的事情却有了动静,西关六大钱庄,十三行子弟同时找五家洽谈收购事宜,这说明易知足前晚上说的不是开玩笑,他真要开办钱庄!而且是十三行子弟合伙开办钱庄,如此一来,对于易知足提议,她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易知足在钱庄这件事情上会不会骗她?从易知足以天宝表厂为兴泰行担保的事情来看,这个男人可说是有情有义,骗她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他们是高价收购,她不存在吃亏,再一个,易知足说的很明白,不卖有风险,而且是倒闭的风险,凭什么有钱不赚,还要去冒倒闭的风险?

    再则,若是犟着不卖,易知足会如何看她?在怀孕这件事情上,她已经骗了易知足一次,这件事情上若是再犟,俩人说不定会就此而生裂隙,那就更不值了!

    且说罗裕丰钱庄的大掌柜孔建安听的回来的伙计说,东家让他马上去一趟,他心里顿时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交代了二掌柜一声,他随即赶往花地。

    孔建安今年不过三十三岁,他担任三掌柜仅仅三年时间,就被苏梦蝶越过二掌柜直接提拔为大掌柜,而且苏梦蝶还模仿晋商票号的激励法子,直接给了他十厘的顶身股,这让他对苏梦蝶这个东家充满了感激,尽心尽力的打理罗裕丰。

    正是在他的全力打理下,罗裕丰这两年得以快速壮大,跻身西关六大钱庄之列,如今的罗裕丰主号在西关,另在东关、南关、广州城内还设有三个分号,也算是小有成就!

    苏梦蝶对孔建安并不避嫌,直接在正厅会见他,寒暄客套两句之后,她直截了当的问道:“孔掌柜对十三行子弟开办钱庄是何看法?”

    一路来,孔建安都在考虑这事,当即便缓声道:“子弟开办钱庄只是个幌子,我认为这应该是十三行开办钱庄,十三行数十年来一直没有开办钱庄,今年突然由子弟出面开办钱庄,着实令人不解。”

    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开办钱庄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而且潘伍两家财雄东南,他们新开的钱庄必然对西关所有的钱庄票号带来巨大的压力,今年的利润怕是会有所下滑。”

    稍一沉吟,苏梦蝶才开口道:“孔掌柜应该听说过易知足吧,对他有何看法?”

第五十一章 钱庄入股

    易知足?孔建安有些诧异,东家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人?西关这几日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易知足,他筹建的天宝表厂,伍家出资四十万购买两成股份,筹办的报纸,二千大洋一股,十三行子弟还踊跃认股,这等稀奇事哪能不引人关注和议论?

    更让人盛赞的是,他以天宝表厂担保为兴泰行还债的事,这几日西关的茶楼酒肆、商号会馆,大小作坊,甚至是学院都在议论这个易知足。

    孔建安心思灵动,反应极快,稍稍转念,就问道:“东主的意思,十三行新开的钱庄会由易知足打理?”

    苏梦蝶微微颌首道:“极有可能是他。”

    “不可能吧。”孔建安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道:“他才多大?又从未涉足过钱庄票号业,十三行如何会让他主掌新开的钱庄?东主这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对这事,苏梦蝶也不敢肯定,却是反问道:“他又何曾涉足过钟表作坊?”

    孔建安一怔,确实如此,从未听说易知足办过钟表作坊,他筹建的天宝表厂不也卖出了二十万一成股份的天价!说不定,十三行这钱庄还真有可能是易知足打理。

    “这人的事迹我也听闻过一些。”苏梦蝶缓声道:“听说伍老爷子对他极为赏识信任,我担心的是,他主掌十三行钱庄,会对西关钱庄票号业造成极大的冲击……。”

    “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西关的商贾都有求于十三行。”孔建安道:“十三行开办钱庄,对西关钱庄票号行的冲击是免不了,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要论冲击,票号遭受的冲击会大点,钱庄会稍微好点。”说着,他突兀的问道:“十三行子弟来找过东主了?”

    苏梦蝶没有否认,轻轻的点了点头。

    孔建安一下子急了,连忙道:“东主,罗裕丰如今就好比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卖掉未免太可惜了。”

    “没答应他们。”苏梦蝶安抚他道,真要卖掉罗裕丰,她自己也确实有几分不舍,稍一沉吟,她才道:“请孔掌柜来,是想商量件事……。”

    孔建安稍稍心安,连忙道:“您说。”

    略一迟疑,苏梦蝶才道:“十三行在西关开办钱庄既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他们如今又想直接盘下一家钱庄,咱们能否以罗裕丰入股?”

    以罗裕丰入股十三行钱庄?孔建安大为意外,有道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罗裕丰如今在西关银行业也算是有名有号的,入股十三行算怎么回事?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苏梦蝶的处境。

    设身处地的替苏梦蝶着想,以罗裕丰入股十三行钱庄,怕是最为妥善的法子,苏大人官身不自由,不敢指望他总是在广州为官,一旦苏大人离开广州,苏梦蝶一介女流在广州无依无靠,如何立足?乘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攀上十三行这颗大树,可说相当明智的选择。

    对他自己而言呢?这有可能是件大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不过,就算他在十三行钱庄无法继续担任大掌柜,他在这一行的名声也算是打响了,苏梦蝶对他也算是有大恩的。

    仔细权衡后,他才开口道:“以罗裕丰入股十三行钱庄,在下不反对,不过,东主的考虑清楚,十三行这个钱庄虽说是以子弟名义开办的,但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在下担心钱庄会遭受官府的盘剥。”

    这一点,苏梦蝶看的透彻,她当即道:“只要十三行存在一天,这个钱庄就不会倒闭,至于盘剥,伍家可没少被盘剥,不照样是富甲天下。”

    略微一顿,她接着道:“入股这事还劳烦孔掌柜再仔细权衡一下,细细比较一下优劣得失。”说着就端起茶杯。

    见她端茶送客,孔建安连忙起身告辞。

    待的孔建安离开,苏梦蝶才吩咐道:“派人去易府请乐….易公子。”

    易知足一直到天黑才赶回府,闻报苏梦蝶遣小厮请他过府,不由的心里暗喜,看来今日一番胡闹,苏梦蝶沉不住气了,大晚上的,他也不敢前去,万一老两口知道了,少不的一番斥责。

    次日一早,在天海阁吃了早点,易知足、伍长青、严世宽三人先去麻纱苍大街看了看天宝表厂改建的情况,然后才一道前往花地。

    榕青园大门外,三人递了拜帖,便在一旁候着,有一拉无一拉的闲侃,等了两盏茶时间,也没见有人出来,伍长青瞥了大门一眼,道:“这苏蝶娘莫非是不想见咱们?”

    严世宽抬眼却见一顶青布小轿径往这边而来,连忙道:“有人来了。”

    轿子落地,一个身着长袍马褂,三十出头,身材不高,其貌不扬,脸上有几颗白麻子的汉子钻出轿来,来人正是孔建安,一眼扫见易知足三人,他便猜出了三人的身份,连忙拱手道:“在下罗裕丰钱庄孔建安,有礼了。”

    一听来人是罗裕丰钱庄的大掌柜,易知足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易知足,这二位是伍长青,严世宽,久闻孔掌柜的大名……。”

    孔建安上下打量了易知足两眼,笑道:“易公子的大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三位可是来拜访罗裕丰东家的?”

    见的孔建安到了,门房小厮连忙迎了出来,对着几人躬身道:“诸位里面请。”

    易知足三人这才明白,苏梦蝶原来是要等这个孔建安来,一起见他们,见这情形孔建安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拱手道:“在下来迟,累三位久候,请。”

    四人随小厮进园,来到花厅,一进门,就听的屏风后传出苏梦蝶的声音,“小女子不便见客,怠慢诸位了。”

    就这么谈?垂帘听政还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人影,这倒好,直接屏风遮挡了,只闻其音,不见其人,易知足心里暗笑,仍是依足礼数,拱手见礼,寒暄落座后,他才装模作样的将来意说了一遍。

    听易知足一本正经的说明来意,屏风后的苏梦蝶抿嘴轻笑不已,假意沉吟良久,她才开口道:“昨日之事,小女子已有耳闻,罗裕丰钱庄,小女子无意转手……不知以罗裕丰入股,是否可行?”

第五十二章 顶身股

    以罗裕丰入股?易知足稍觉意外,严世宽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因为他根本就不担心这事谈不拢,伍长青却是有些担忧,元奇钱庄是以十三家行商为股东,添加十三行之外的股东,怕是会遭到行商反对。

    易知足瞥了孔建安一眼,见他平静如水,便知道他们已经商量过了,略微沉吟,他便爽快的道:“入股可以,不过罗裕丰的资产要如实评估。”

    听的这话,伍长青有些惊讶的看向他,如此大事,他居然如此草率,不征询意见就轻易定夺拍板。

    孔建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易公子你们准备开办的这家钱庄有多少股东?”

    “十三个。”易知足说着笑了笑,他自然清楚孔建安问这话的目的,接着道:“元奇钱庄目前是由我做主,放心,我既然敢应承,就有办法说服其他股东,无须担心。”

    “易公子好魄力。”孔建安轻赞了一声,倒不是客气话,确确实实是由衷之言,他也是大掌柜,但如此大事,就算给他专断之权,也不敢如此爽快。

    屏风后,苏梦蝶长松了口气,她着实有些担心十三行不会允许外人入股,有易知足这句话,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至于罗裕丰钱庄的资产如实评估,她根本没在意,这本就是情理中事。

    略微沉吟,她才开口道:“罗裕丰钱庄现有的人员,易公子打算如何安排?”

    易知足如今缺的就是人手,哪有不接收之理?当即便道:“全部留下来。”说着,他看了看孔建安,道:“其他人员职位都可以原封不动,不过孔掌柜怕是得委屈一下……。”

    孔建安很是洒脱的道:“东主和易公子无须担忧孔某,在下自有去处。”

    “孔掌柜误会了。”易知足含笑道:“元奇钱庄如今是求贤如渴,哪有将人才拒之门外的道理,孔掌柜两年时间就能将罗裕丰打理的有声有色,稍加磨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不过,眼下还的委屈孔掌柜在总部跟着我学习一段时间。”

    孔建安是什么人?人家是罗裕丰的大掌柜,让孔建安跟他学?苏梦蝶、伍长青、严世宽都是一愣,这话是怎么说的?

    孔建安虽然好涵养,也不免有些恼怒,不过在钱庄多年磨砺下来,他早已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脸上丝毫看不出怒意。

    见孔建安没吭声,苏梦蝶忙开口道:“孔掌柜十二岁入罗裕丰,从学徒做起,二十年来,勤恳兢业,且不说人脉,也不说能力,只说这业务,钱庄票号就没有他不熟的……。”

    易知足听的一笑,道:“元奇钱庄,名为钱庄,实为银行,不仅综合了当铺钱庄票号的所有业务,而且还有不少新业务。”说着,他看向孔建安,道:“不知孔掌柜可有兴趣?”

    听的这话,孔建安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能以常理论之,能获得伍秉鉴的赏识,能得到十三行行商的认同,必然有过人之处,暂且看看也无妨,当即含笑拱手道:“在下自是愿跟易公子长长见识,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在下愚笨。”

    听的这话,苏梦蝶长松了口气,为了转移几人注意力,她接着道:“还有一个问题,罗裕丰这些掌柜伙计不少都有顶身股,既然易公子全部接纳他们,他们身上的顶身股,当如何处置?”

    顶身股?什么是顶身股?伍长青、严世宽都是一头雾水,齐齐看向易知足。

    易知足果然没有让两人失望,见两人不明白,含笑道:“简单来说,就是掌柜和资深伙计的人身股,他们不出一文钱,钱庄按他们的职位、入钱庄时间以及贡献等奖励给他们的干股,让他们参与年终分红,就是一种员工激励机制。”

    说着,他有些意外的道:“罗裕丰钱庄也有顶身股?”

    “有。”苏梦蝶不无自的的道:“罗裕丰钱庄虽然不大,却有十六人拥有顶身股,共计六俸七厘。”

    易知足好奇的道:“银股有多少?”

    “二十。”

    易知足点了点头,六俸七厘,就是六点七股,顶身股与银股在分红时是同等的,也就是说罗裕丰钱庄每年的红利,有将近三成分给了员工,难怪这两年罗裕丰钱庄迅速的跻身西关六大钱庄之列,原来是推行了顶身股制度。

    略微沉吟,他才道:“顶身股是晋商票号独创的激励伙计的举措,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梦蝶一笑,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稍稍沉吟,易知足才朗声道:“认,必须的认,不能寒了伙计们的心,不过,元奇钱庄的银股非罗裕丰的银股可比,这比例要调整……。”

    稍稍一顿,他才看向孔建安,道:“顶身股制度虽然有不少缺陷,但在初期却是利大于弊,元奇钱庄完全可以先试行,不过必须要逐步完善。”

    “顶身股制度还有缺陷?”孔建安有些惊讶的问道,实则罗裕丰钱庄推行顶身股制度就是出于他的建议,听说有缺陷,他自然是有些不服气。

    易知足笑了笑,道:“我只问一点,银股长年未增,顶身股却是逐年增加,当顶身股高过,甚至是远远高过银股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孔建安听的一呆,这个问题确实存在,而且还可以说是无法避免的,他愣愣的看着易知足,满脑子都是疑问,晋商顶身股制度别说是行外人,就是钱庄票号行内,知道的人也不多。

    有道是隔行如隔山,这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西关,也从没有涉足过钱庄票号业的年轻人,他是如何知道晋商顶身股制度的?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居然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顶身股的弊端,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他发呆,易知足轻咳了两声,问道:“还有没有其它问题?”

    三个问题都得到圆满解决,苏梦蝶很是满意,当即便含笑道:“易公子虽然年轻,但胸襟气魄非常人可比,元奇钱庄在公子手中必然能大放异彩,小女子十分感激公子给予入股元奇钱庄的机会,罗裕丰评估以及入股的具体的事宜,请公子与孔掌柜商议。”

第五十三章 开业风波(一)

    出的榕青园,送走孔建安,伍长青才满是担忧的道:“知足,这又是增添新股东,又是顶身股制度,你可想好了如何向那些个行商解释?”

    “何须解释?”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他们如今关心的是元奇钱庄什么时候能够开业,能不能在短时间内筹措到足够的银子给他们放贷,其他的,他们并不关心。

    再一个,增添新股东,这是避免不了的,元奇钱庄不是十三行,股东允许自由进出,当然,想进不容易,想出很简单。

    至于顶身股,一则是有利于钱庄的发展,再则,你认为行商会在乎钱庄的分红?他们在乎的是钱庄给他们的贷款。

    现在不用考虑这些事情,当务之急,是尽早开业,尽快的筹集银子,让你们物色的账房有着落了没有?明天罗裕丰就关门盘点,让他们明天进驻罗裕丰,协助一同清理核对账目,四天,争取在四天内完成交接。”

    “知足放心。”伍长青点头道:“十三行最不缺的就是账房,误不了事。”

    一直没吭声的严世宽插嘴道:“那么多十三行的账房进驻罗裕丰,不担心走漏风声?”

    “担心什么?”易知足笑了笑,道:“咱们看钱庄又不是见不得人,没必要遮掩着。”

    伍长青却道:“知足,说句实话,我现在倒是有些紧张了,你真有把握?”

    “放心。”易知足道:“保证能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稍稍一顿,他接着道:“这几日,抓紧时间将分号定下来,不管是租是买,要尽快落实,所有分号必须与总号同一天挂牌,开业当天,要有足够的人手,分号就两个任务,宣传解释,收银子!”

    次日一早,罗裕丰钱庄便宣布关门盘账,孔建安口风很紧,对内对外,都是宣称出现错账,临时紧急盘账纠察。

    不过,大批十三行账房的进驻,避免不了引发各种猜疑,罗裕丰上下都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外界,各个钱庄票号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三日后,罗裕丰盘点完毕,孔建安随即宣布,罗裕丰整体入股十三行子弟开办的元奇钱庄。

    消息一传开,立时在西关引起了轰动,随后,易知足出任元奇钱庄大掌柜的消息也散播开来,这个消息更为轰动,西关所有钱庄票的掌柜伙计听到这个消息都集体呆滞!

    在确定这个消息是真非假之后,整个西关的钱庄票号都抱着一副看笑话的心态等着元奇钱庄开业,一个十**岁没有一丝打理钱庄经验的年轻人出任钱庄大掌柜,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也有不少掌柜觉的这事太反常,十三行最近一段时间的处境可以说很不好,不可能拿大把银子让子弟打水漂玩,而且罗裕丰钱庄不是卖掉,而是整体入股,这事处处透着邪门,一众掌柜私下里没少议论,却没人意识到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逼近。

    连登巷,林记牌匾作坊,易知足、伍长青一进门,老板林茂生就迎上来,含笑道:“二位公子来了,您看看这字样可行?”说着便翻出几副字条。

    易知足可看不出毛笔字的好坏,瞟了一眼,便含笑道:“长青以为如何?”

    伍长青接过条幅看了看,笑道:“还行……。”

    “我倒觉的不协调。”易知足笑道。

    “怎的,知足不满意?”

    “不是字不满意,而是名字。”易知足道:“干脆还是改为元奇银行罢,钱庄实是配不上这个元字。”

    “改成银行?”

    易知足点了点头,走出门外,才轻声道:“想低调,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了,何不干脆大大方方的改成银行,也省的日后再更改名字,再则,元奇银行这名字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不易混淆,也容易记住不是。”

    伍长青想了想,道:“不能低调?老爷子的意思是低调行事。”

    “低调行事如何能快速筹集银子?”易知足哂笑道:“不能迅速打开局面,元奇就得不到所有股东的大力支持,别瞻前顾后了。”说着,他回转身扬声道:“林掌柜的,将元奇钱庄改为元奇银行!”

    道光十七年,五月二十,西关,同安街。

    元奇银行总号正式挂牌开张,虽然对外宣传元奇银行是十三行子弟开办的,但谁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十三行开办的?但凡是与十三行有生意往来的中外商贾纷纷前来恭贺。

    同行是冤家,西关的钱庄票号虽然多,但却没什么人前来恭贺,倒是前来看热闹的伙计不少,各个钱庄票号几乎都有跑街伙计前来瞧热闹。

    随着遮盖在牌匾上的红布被拉下,“元奇银行”四个瘦金体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是真的闪闪发光,因为这四个大字是用金粉写的。

    见到这四个大字,不论是前来恭贺的宾客还是看热闹的伙计都有些意外,不是钱庄吗?怎的是银行?银行与钱庄有什么不同?不等他们多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了整条同安街。

    在鞭炮声中,伙计开始散发元奇银行的小传单,前来的宾客,围观的人群个个有份,待的看清楚传单上的内容,一众钱庄票号跑街伙计一个个都是脸色大变,哪里还有心情瞧热闹,一个个撒腿就往回跑。

    “欺人太甚!”恒泰钱庄的二掌柜杨开泰三两下将小传单扯碎,忿忿的丢在地上,气急败坏的道:“元奇银行这是恶意竞争,去银行公会告他们!”

    大掌柜张德明脸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小传单,一声不吭,小传单内容不多,就三句话,“元奇银行,一元起存,月息一分。”这是吸纳小额存款的,存款利息之高,超乎他的想象。

    第一句也就罢了,让他们愤怒的是第二句话,“元奇贴票,存九八,取一百,一月为期。”什么是贴票,他不懂,但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存九十八元,一个月到期可以取一百元,这实则就是将大额存款利息提高到月息两分以上。

    第三句话则是让他们出离了愤怒,“元奇银行,存一贷二,息高五厘。”这是说在元奇银行存款一百,可以贷款二百,贷款利息只比存款利息高五厘。

第五十四章 开业风波(二)

    票号的主要盈利来源是汇费,钱庄的主要盈利来源无疑就是存放利差了,低息吸纳存款,高息放贷是钱庄生存的根本,元奇银行大幅提高存款利息,大幅降低放贷利息,这不仅仅只是恶意竞争,甚至可以说是断绝钱庄的活路!

    默然半晌,张德明一脸的阴沉开始有所缓解,他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子里缓步的踱着,几个来回后,他缓缓开口道:“去银行公会告状,咱们恒泰丢不起那人。”

    杨开泰瞅着他道:“大掌柜的有法子对付元奇?”

    “众怒难犯。”张德明返身坐下,从容的道:“元奇银行此举,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钱庄,他这是一举将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全部都得罪了一个遍,无须担心,他蹦跶不了几天。”

    什么意思,坐等元奇银行垮台?杨开泰有些着急,元奇银行能蹦跶几天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若是不赶紧采取措施,恒泰钱庄就将面临挤兑的风险,他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大掌柜,元奇银行的小传单一散播开来,恒泰极有可能会遭遇一波挤兑,该如何应对?”

    “不是可能,挤兑是肯定的!而且很快!“张德明沉声道:“马上调集现银,千两以下的,随取随支,千两以上的主顾,温言宽抚,许诺三日后支付。”

    缓兵之计?杨开泰担心的道:“如今是海贸旺季……拖延三日,怕是有损恒泰信誉。”

    张德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被挤兑的无银可支与有损信誉,你选哪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你不懂?”说着,他走到书桌后,一边研墨,一边道:“咱俩分头行事,你去前台稳定人心,我给东家去信,调集银两,再去票号借点现银,先熬过这几日。”

    元奇银行的传单在西关在广州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四处张贴和散发传单的小厮几乎都被围的水泄不通,因为元奇银行不仅存款的利息高,而且存款的门槛很低,一块大洋起存,尤为吸引人的还是存一贷二。

    别说是商号店铺,就是街头的小摊小贩都大感兴趣,纷纷上前询问了解元奇银行的各种情况,但凡是手头有两个余钱的,都是大为心动。

    因为票号钱庄从来不收小额存款,也不放小额贷款,手头有三五个大洋的,想放贷都没门路,想借贷几个大洋的,只能找私人这往往是高利贷,如今存款就有月息一分的息钱,而且可以存一贷二,贷款利息只比存款利息高五厘,这等好事去哪里找?

    更让他们放心的是元奇银行是十三行子弟开办的钱庄,谁不知道十三行的连带互保制度?谁不知道伍家潘家富甲东南?

    了解情况后,问明元奇银行的总号分号所在地,心急的就赶紧的挤出人群,回家去拿钱,在钱庄票号有存款的,则急忙赶往钱庄票号,早存一天,就早算一天的利息,谁跟钱过不去?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时间,整个广州城和近郊都沸腾起来,茶楼酒肆,码头客栈,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谈论着元奇银行。

    与此同时,广州城以及近郊的大小钱庄都开始忙碌起来,小钱庄,银钱兑换店忙碌着铜钱兑换大洋,有些店外甚至排起了长队,都是急着兑换大洋存钱的,见到这等情形,一些无良的兑换店甚至借机稍稍提高了银钱比价。

    大中等规模的钱庄则忙碌着应付前来取钱的,有元奇银行,谁还愿意将前存在钱庄?在高额利息面前,什么老主顾哪都是扯淡,在低息借贷面前,什么老交情也都是浮云。

    唯有票号不忙碌,票号的存款利息虽低,但存款来源多是官员和富户,且都是大额存款,对于元奇银行的高息存款,他们虽然心动,却还想观望一阵,不过,票号的伙计不忙,掌柜的却是忙的不可开交,面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的挤兑,各个钱庄纷纷向有业务往来的票号求援。

    面对这种情况,票号掌柜却是不敢轻易借贷,他们同样害怕大主顾突然提取大额存款,也担心挤兑会蔓延到票号来。

    未能如愿借到现银的一众钱庄大掌柜急火攻心,纷纷赶往西关银行公会。

    元奇银行总号和各个分号开业不过半天便火爆起来,一元起存的小额存款柜台前面排起了长队,贴票和大额存款柜台前也没断过人,掌柜和一众伙计都忙的不可开交,满头大汗,却都是一脸的兴奋和欣喜。

    元奇银行总号后院,书房。

    孔建安一脸严肃的看着易知足,道:“大掌柜,恕在下直言,元奇银行此举必然会成为广州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的公敌,银行会馆亦会强行干涉……。”

    “银行会馆会如何干涉?”易知足道:“难不成还能封了元奇银行不成?”

    “不是没这个可能。”孔建安沉声道:“劝阻不听,银行会馆会向地方官府施压,通过地方官府封禁元奇。”

    “元奇银行既不违法,又不犯禁,能说封就封?”

    “官字两张口……何况元奇银行此举确有恶意竞争,扰乱市场之嫌。”孔建安语气沉重的道:“广州城和西关,有不少当铺、钱庄、印局都与官府有着各种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岂肯罢休?”

    易知足斯条慢理的抽出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道:“孔掌柜今日见着伍长青了吗?”

    “没有。”孔建安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怎的突然提起伍长青,正待再劝,却猛的想到伍长青的身份,呆了呆,他才试探道:“伍长青去了哪里?”

    “他陪着伍家老爷子去了总督府。”易知足含笑道:“他随身带了一张十万元见票即付的庄票。”

    “十万!”孔建安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易知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手笔也太大了吧!伸手就送出十万!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第五十五章 开业风波(三)

    孔建安很快就冷静下来,调整心态,重新审视易知足,元奇银行的这位大掌柜,虽然年轻,也缺乏钱庄的管理经验,但眼界、胸襟、胆识、气魄,都不是自己能比的,不服气都不行,换做是自己,绝对没有这份与广州所有票号钱庄当铺印局为敌的勇气,也不敢生出高攀两广总督大人的念头,更不敢一手送出十万大洋!

    他是真有些不敢想象,元奇银行若是能够生存下来,会是一副什么光景?广州城的所有当铺、钱庄、印局、兑换店怕是都要彻底消失,就是资本雄厚,树大根深的票号也的消失大半。

    沉吟良久,孔建安才开口道:“大掌柜格局之大,确非在下能及,不过……。”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大人们素来都是贪得无厌之辈,元奇银行能重礼贿赂,广州城的票号钱庄以及银号公会难道就不会重礼贿赂?”

    “孔掌柜无须担心。”易知足语气笃定的道:“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不足为虑,而且就算他们也重礼贿赂,我也有把握让总督大人立场坚定的支持元奇银行。”

    见他如此笃定,孔建安虽是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再多问,当即拱手道:“总号有大掌柜坐镇,在下去下面分号看看。”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这种局面,下面各分号掌柜难免心里没底,你去安抚一下,告诉他们,元奇银行有十三行做后盾,有官府支持,不用担心。”

    待的孔建安告退,易知足轻吁了一声,缓步在房间里踱步,脚步迟缓而沉重,一如他的心情,方才他神态从容,语气笃定,那是为了稳住孔建安,实则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玩火,是在背水一战,这也是逼不得已之举,一则是没时间让他缓慢发展,循序渐进,再则,也是最主要的,元奇银行本就是一个异类,不会被广州和西关的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容纳,一旦成立开业,双方就是水火之势。

    他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横扫广州的金融市场,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唯有如此,元奇银行才能立足,才能迅速打开局面,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打好元奇银行开业的第一仗,他几乎是骗过了所有的人,元奇银行的小广告传单,他印刷了两份,潘仕明那边印刷的传单只是低息吸纳小额存款的宣传,为的就是瞒天过海。

    而伍秉鉴这边,他在散发传单前半个时辰,才将传单封在信封里让伍长青带着庄票去见伍秉鉴,对于伍秉鉴,他是丝毫不担心,只要伍秉鉴看见元奇银行的传单,看见他信里列出的理由,必然会极力周旋,保存元奇银行。

    如今已是中午,伍长青没回来,就说明伍秉鉴已经动身去总督府了,如今就看那位两广总督邓廷桢的态度了,若是得不到他的支持,元奇银行很可能就是大清历史上最短命的银行,开一天就得倒闭关门。

    十万大洋确实不是小数,但在两广总督邓廷桢眼里,怕是也算不的什么,易知足没敢奢望邓廷桢为了十万大洋就对元奇银行放任不管,坐视广州发生大规模的挤兑风潮,他指望的是开列出的几点理由能打动邓廷桢。

    他开列的理由足够充足,但却需要邓廷桢有足够的胆识!这是一场豪赌,赢了,从此海阔天空,输了,他在十三行在西关在广州怕是都无立足之地。

    西荣巷,银行公馆。

    素来安静肃穆的银行公馆此时已经变成了闹市场,都是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的掌柜,一众掌柜人人神情焦急,一边低声议论,一边紧盯着公馆议事大厅的大门。

    议事大厅里,济济一堂,不过却甚是安静,大家都望着高坐在主位上的银行公会的会长——德高望重,年近五旬的梁介敏。

    沉默良久,梁介敏才开口道:“元奇银行是谁开的,诸位心里应该都明白,十三行如今的处境,你们也清楚,人家如今是摆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咱们的两手准备,一则通知南海、番禺两县县衙,就说有元奇银行恶意竞争,扰乱市场,恳请查禁所有元奇银行分号。

    十三行虽说已是今非昔比,却仍然垄断着咱大清的对外贸易,总的给他们稍存体面,元奇银行总号,老夫亲身跑一趟,要它关门,总的拿出点见面礼,诸位商议一下,凑出一千万元低息借贷给十三行,就按元奇银行划出的规矩,一分五的息。”

    话一落音,大厅里立时议论纷纷,立即有人扬声道:“梁会长,十三行想低息借贷,完全可以跟咱们好好商量,如此纵容小辈恣意妄为,坏我行规,扰乱市场,咱们不予严惩,反而低息借贷千万,这要传出去,不仅有损银行公馆声誉,咱们广州的票号钱庄掌柜出去也没脸见人。”

    梁介敏看了他一眼,侧首吩咐道:“廖恺、世信,你二人先去南海、番禺两县衙,着他们查禁元奇银行分号。”

    吩咐完,他才扫了众人一眼,道:“为什么要低息借贷千万给十三行?迫于形势!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退出广州的贸易,十三行的处境是一年比一年艰难,以前有行商倒闭破产,还有人乐意加入行商,但眼下这情形,谁还乐意成为行商?大清总不能没了行商不是?”

    “梁会长,伍家潘家又不是没银子,咱们何必多管闲事?”

    “怎么就没有一个明白人?”梁介敏提高声音道:“兴泰行欠外商二百余万,如今正被清查账目,倒闭在即,十三行急急忙忙鼓捣出一个元奇银行,这是自救!咱们若不低息借贷,官府保不定就会对元奇银行睁只眼闭只眼,那是什么后果?”

    大厅里一片安静,没人吭声,一众掌柜没一个开口表态,没人愿意给十三行借贷,低息不低息另说,借出去能否收回来,才是众人最担心的,谁不知道十三行如今的情况,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别说还本,利息都还不出!

第五十六章 开业风波(四)

    就在元奇银行的传单被传的沸沸扬扬之时,一个传闻不胫而走,元奇银行大幅提高存款利息,降低贷款利息,是公然与广州所有的票号钱庄、当铺印局作对,开不长久,三日之内必然关门大吉。

    这一传闻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就流传开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各个钱庄取款的人开始大幅减少,大家都不傻,都知道这个传闻是钱庄刻意散播的,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有道理,所以很多人都开始观望,看元奇银行究竟会不会很快倒闭关门。

    元奇银行总号后院。

    一众小厮开始流水一般的向易知足回禀市面上的各种情报。

    “禀易公子,银行公馆遣人去南海、番禺县衙,恳请查禁元奇分号,外面不少人已经离开,但议事厅却仍然大门紧闭。”

    “市面上出现了专门针对元奇银行的传闻……。”

    “平和钱庄取款的人大幅减少。”

    “盐仓街的分号,办理贴票和大额存款的柜台前已经没人了,小额存款的也在不断减少。”

    ……

    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票号钱庄的掌柜们开始反击了,易知足静静的坐着没有吭声,他最关心的伍长青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或许,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能够摆平两广总督邓廷桢,这些个小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沉吟良久,易知足才抬头扫了一眼众小厮,开口道:“银行公馆继续密切关注,各分号外的人,一旦发现有差役出现,要设法阻拦拖延,不能让一家分号被封。”

    “小的们明白。”

    “另外,在广州城放出消息,两广总督邓廷桢邓大人亲自登门贺喜元奇银行开张,还有,散播钱庄现银不多的消息。”

    啊!众小厮不由的面面相觑,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总督大人的谣言也敢捏造?

    见的众小厮表情,易知足忍不住笑了笑,道:“是不是觉的匪夷所思?就因为匪夷所思,才有人相信,去吧,伍老爷子和伍长青已经去请总督大人了,这其实也算不的谣言。”

    听的这话,众小厮都拿捏不准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却也不敢多问,齐齐躬身道:“小的们遵命。”

    待的众小厮离开,易知足喝了杯凉茶,这事情是越闹越大了,不过,他如今是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伍长青没有传回消息前,他不能让分号被封,也不能给所有的钱庄以喘息的机会,想拖延三天时间,门都没有!

    两广总督邓廷桢邓大人亲自登门贺喜元奇银行开张的传言一经传出,随即迅速的传开,没人会相信,元奇银行敢在两广总督府的眼皮子下捏造总督大人的谣言,是以,这传言虽然荒诞,却没什么人质疑。

    总督大人亲自登门贺喜,这对元奇银行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再加上钱庄现银不多的消息传开,很快,各个钱庄又开始热闹起来,就算不存进元奇银行,先将银子取出来总让人安心些不是。

    至于元奇银行,小额存款的人也明显增多起来。

    广州城,卖麻街,两广总督府。

    被谣传去了元奇银行总号的两广总督邓廷桢拿着元奇银行的传单,眉头皱的老高,半晌,他才放下传单,道:“让他们进来。”

    穿着三品顶戴的伍秉鉴在伍长青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进来,恭谨的跪下见礼道:“下官伍秉鉴叩见部堂大人。”

    伍长青则道:“草民伍长青拜见部堂大人。”

    邓廷桢摆了摆手很是和气的道:“长青,快扶你阿爷起身,看座。”说着他拈起那张传单,笑道:“成之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元奇银行?”

    “回部堂大人。”伍秉鉴拱手道:“下官正是为元奇银行而来。”

    邓廷桢轻轻抖了抖传单,道:“字字如刀,杀气腾腾。”

    伍秉鉴轻声应对道:“也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嗯。”邓廷桢微微颌首,道:“是伍绍荣的主意?”

    “犬子岂有这等大才。”伍秉鉴回道:“回部堂大人,元奇银行乃是十三行子弟易知足一手筹划。”

    “孚泰行行商易允昌之子?”

    “是,易知足乃易允昌三子,年方十八,如今也是元奇银行大掌柜。”

    才十八?邓廷桢有些惊讶,随即问道:“这传单也是出自他之手?”

    “是。”伍秉鉴一脸苦涩的道:“下官见到这传单之时,这传单已经四处张贴开了。”

    “他连你也瞒了?”邓廷桢有些不相信的道。

    “是。”伍秉鉴躬身道:“下官糊涂,被他瞒天过海。”说着抽出一张传单呈了上去。

    这张传单就是易知足委托潘仕明印刷的,只是吸纳小额存款,利息也才五厘,很温和一点不过分,邓廷桢看了看,随即放下,道:“成之今日前来,是为元奇银行求情?”

    “元奇银行之举措,利国利民……。”

    邓廷桢一口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可想过,会有多少家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倒闭?”

    “钱庄当铺印局无立足之地,票号亦剩不下几家。”伍秉鉴缓声说道:“易知足说,元奇银行能彻底垄断广东一省之金融,存款有息,借贷低息,既有益于对外贸易,又能大力促进商业繁荣,既惠百姓,又利朝廷,灾荒歉收之年,可以低息放贷百姓,朝廷有筹饷任务,银行亦能一力担之。

    更能协助部堂大人铸发银元,一统广东之货币,彻底驱除洋银,重新夺回铸币税,每年为广东额外增加十数万收入,还能彻底消除十三行商欠之顽疾。”

    好处还真不少,邓廷桢听的砰然心动,尤其是铸发银元,让他心动不已,这不仅是有利可图,对朝廷而言亦是大功一件,洋银泛滥,不止是广东,东南数省尽皆如此,朝廷对此,早已不满。

    再则,若能彻底消除十三行商欠的难题,皇上必然大为欢心,十三行是皇上的钱袋子,老是欠着外商的债,不仅是皇上脸上无光,大清朝廷脸面也丢尽了。

    好处是明摆着的,但想到要付出的代价,邓廷桢不免又有些犹豫,若是因此而引发地方动荡,他身为总督,难辞其咎。

第五十七章 开业风波(五)

    见邓廷桢沉吟不语,伍秉鉴也不着急,沉住气不吭声,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就过了,这其中的利弊,得让邓廷桢自个去权衡,去决断,此时最忌干扰和引导。

    默然良久,邓廷桢才开口道:“元奇银行的吃象能否斯文一些?”

    听的这话,伍秉鉴一直悬着的心稳稳的落回肚里,当即欠身道:“全凭部堂大人做主。”

    邓廷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若能悠着点,不令地方动荡,这也不失是件大好事,虽说此举会断掉不少官绅的财路,但相比起元奇银行的巨大利益,实是不值一提,更何况这还是一件极得民心的善政。

    稍一沉吟,他便含笑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本部堂还的与祁抚院商议一下,才能定夺。”说着,他便扬声道:“来人,速去请祁大人前来一晤。”

    广州府南海县衙。

    元奇银行开业散发传单引发的市井骚动早就引起了南海知县刘开域的注意,不过,查悉得知元奇银行确是十三行子弟开办的,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佯做不知,反正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不过,对事情的发展他还是保持着密切的关注。

    南海县地处省城,抬抬脚面就比他这个南海知县高的官儿多了去了,更何况十三行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众行商个个都是官身,捐的官儿品秩都比他这个七品知县高,这也罢了,问题是行商都是手眼通天之辈,屁大点事情就能捅到总督、巡抚、粤海关监督那里去,如今十三行正是多事之秋,他可不想这个时候招惹十三行。

    不过,刘开域不想招惹麻烦,但麻烦却找上门来了,听的长随禀报,银行公馆管事张世信来访,他就知道麻烦来了,十三行他不愿意招惹,这银行公馆他同样是不愿意得罪,这些人跟地方官员以及世家大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直白些,不论是在任官员还是广州地面上的世家大族都或明或暗的开办有票号钱庄当铺印局,银行公馆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能轻易得罪的。

    张世信快步进来,见礼之后,也不寒暄,径直就道:“县尊大人,十三行子弟开办的元奇银行恶意竞争,扰乱市场,已经引发大规模的挤兑风潮,如今市井骚动,人心惶惶,恐生大乱,还望县尊大人速速遣人查禁元奇银行在县内的分号。”

    查禁元奇银行分号?这不是自捉虱子往头上放?刘开域不敢明着拒绝他,只能是敷衍,当即高喝道:“来人!”

    一个差役连忙闪身而出,躬身道:“太爷有何吩咐?”

    “据悉元奇银行恶意竞争,扰乱市场,速速前去查明。”

    “小的遵命。”

    “快去快回,不可惊扰百姓,不得引发骚乱。”

    “小的明白。”

    张世信两眼翻了翻,什么叫不可惊扰百姓,不得引发骚乱?待的差役退下,他才开口道:“西关票号钱庄扎堆,牵扯之广,无须在下明言,若是出现挤兑,引起市井动荡,县尊大人身为一方父母,怕是无法推卸。”

    刘开域一脸微笑的听着,真要出了事,他是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但若真是派人查禁了元奇银行,他的麻烦怕是更大,稍稍沉吟,他才开口道:“张管事一路前来,可曾听闻,外间传言,总督大人去了元奇银行。”

    “无稽之谈。”张世信立即驳斥道:“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岂会抽身前去小小的元奇银行?这等谣传,县尊大人也信?”

    “本官自然是不信的。”刘开域依然是笑容满面的道:“不过,十三行行商要见总督大人,也不是什么难事。”顿了顿,他接着道:“近一段时日,兴泰行欠外商债务二百余万,闹的是沸沸扬扬……。”

    见这情形,张世信心知这家伙有心推诿,怕是指靠不了这南海县衙去查禁元奇银行,哪还有闲情听他唠叨,连忙拱手告辞。

    出的南海县衙,张世信估摸着番禺县衙怕是同样指靠不上,他也不回银行公馆,径直转道前往广州府衙,这才转上双门底,就听的一阵喧哗,掀开轿帘一看,但见街头一片混乱,他连忙下轿拉住一个人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元奇银行被查封了!”那人丢下一句,便快步离开。

    张世信一愣,被查封了,谁下令查封的?双门底大街西归南海县管,东归番禺县管,难道是番禺县衙动手了?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到的近前,他才发现事态比他料想的更严重,元奇银行分号在东街,是番禺县的地盘,十几个衙役兵丁封堵在分号的大门口,上百的百姓围堵在四周吵闹不休,看情形,似乎是百姓不允许衙役查封。

    眼见四周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张世信怕出意外,向后退了几步,见一个年纪轻轻的胖子正在骂骂咧咧的,连忙问道:“番禺县衙的人?”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严世宽,他正垫着脚伸着脖子往里看,一边看一边骂,见的有人问起,他不耐烦的道:“府衙的。”

    严世宽是负责在这个分号外打探情报的,见的一群衙役兵丁气势汹汹前来,他上前打点,指望拖延点时间,不料对方收了银子却将他赶开了,打发小厮回去禀报后,他越想越气,但见情况混乱,他不敢上前,只的在外围又跳又骂。

    元奇银行双门底分号里,看着外面一片混乱,孔建安说不出的揪心,分号被官府查封,也就意味着元奇银行完了,安抚好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之后,他才对带队的兵丁道:“官爷,这外面的人聚多了容易出事,能否让在下安抚他们一下?”

    “你是谁?”

    “在下是元奇银行的二掌柜。”

    “呵,那感情好,赶紧将他们驱散。”

    孔建安提了张椅子,出了大门,将椅子一放,站上去高声道:“我是元奇银行的二掌柜,大家都安静!”

    他这一嗓子吆喝,整个门外立刻安静下来,孔建安扬声道:“元奇银行是十三行子弟开办的,断然不会黑了大家的血汗钱!就算明日倒闭关门,大家的存款也会一文不少退还!而且算一个月的利息,元奇银行,信誉至上!请大家放心。”

第五十八章 开业风波(六)

    围堵在门口的百姓多是担心才存的钱打了水漂,听的孔建安这番话,都放下心来,就算元奇银行倒闭关门,十三行又不会关门,怕的什么?大不了找十三行取钱!

    就在人心浮动,准备散开之时,严世宽却大着嗓门喊了一句,“如此好的钱庄,你们都要查禁,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这一句话等若是捅了马蜂窝,元奇银行高息吸纳小额存款,而且不分对象,只要在元奇银行存款就能低息借贷,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好钱庄,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钱庄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家这样好的钱庄,却刚开业就被官府查封,着实是让人气愤。

    刚刚被安抚住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破口大骂官府的无良,一时间群情激奋!

    有人激动的脱下草鞋打向衙役兵丁,众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草鞋麻鞋布鞋漫天飞舞,场面一瞬间失控!

    孔建安连忙跳下椅子躲进屋里,一众衙役兵丁亦跟着退进屋里,七手八脚的赶紧关门。

    愤怒的人群倒也没人想冲击元奇分号,见关了门,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见这情形,看热闹的张世信机灵一动,扬声喊了一声,“走,找衙门评理去!凭什么查封元奇银行?”

    正处于激奋的人群就象浩荡的洪水找到了突破口一般,随即呼啸而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看着这情况,孔建安脸色苍白,手脚乏力,他清楚,今日这祸闯大了,别说元奇银行无法善了,就是十三行怕是都要被牵连。

    严世宽也是大为意外,呆了一阵,他才回过神来,拔腿就想跟随而去,他身边的小厮赶紧拉着他道:“少爷,这怕是要出大事,咱们远远的跟着看热闹就成。”

    张世信一脸得意的笑了笑,一路尾随而去,只一个聚众闹事,就足够元奇银行喝一壶了,怕是连十三行也要跟着吃挂落。

    元奇银行总号在西关,西关地属南海县管辖,去鸣冤的人群向前走了一段,回过神来,又折返过来,涌向南海县衙,元奇银行的三条举措可说是深的民心,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进来,更有不少瞧热闹的跟着一路起哄,人群规模越来越大。

    元奇银行总号,后院。

    听的小厮禀报,易知足不由的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他是不怕将事情闹大,但却不想激起**,事情真要闹的收不了场,老百姓吃亏不说,元奇银行和十三行都没好果子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完全失去了掌控,稍一沉吟,他才沉声道:“着总号和未被查封的各分号,全部关门,暂且歇业半日。”说完,他又吩咐道:“马上准备一顶小轿,我要赶往南海县衙。”

    消息传到银行公馆,各家票号钱庄掌柜无不抚额庆幸,当即作鸟兽散,元奇银行惹出如此大的乱子,且又是广州知府出面查封,不怕元奇银行还能翻得了天!

    一众掌柜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梁介敏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道:“走罢,咱们也去南海县衙瞧瞧热闹去。”

    卖麻街,两广总督府。

    身形明显发福的广东巡抚祁贡脚步匆忙的进了总督府,他是嘉庆元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河南粮盐道、浙江按察使、贵州布政使、刑部右侍郎、广西巡抚,道光十三年转任广东巡抚,在广州已经五年。

    进的签押房,一眼瞥见伍秉鉴在座,他便反应过来,总督大人急着召他所为何事,躬身见礼后,他径直问道:“部堂大人召下官前来,可是为元奇银行一事?”

    邓廷桢含笑道:“竹轩无须拘礼,坐下说。”

    “谢大人。”祁贡拱手谢过之后,缓缓落座,沉声道:“元奇银行大幅提高存款利息,降低贷款利息,恶意竞争,扰乱市井,以致全城票号钱庄、当铺印局尽皆恐慌,人心惶惶,下官担忧引发骚乱,已着广州府出面查封了元奇银行。”

    元奇银行已被查封了?邓廷桢不动声色的瞥了伍秉鉴一眼,对此并不在意,既能查封,也就能解封,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略微沉吟,他才含笑道:“竹轩查封元奇银行,是为官债着想罢?”

    所谓官债就是,就是各级政官系统,从督抚衙门到下面各级府州县衙都拥有数额不等的‘滋生银两’用以放债取利,不过,一般的数额并不大,广东巡抚金库算是富足的,用以放贷的‘滋生银两’也不过七八万两白银。

    “不独是为了官债。”祁贡沉声道:“亦是为了地方安宁,且不说票号钱庄,就说当铺,广州大小当铺有四百余,若不查封元奇银行,所有当铺皆要倒闭……。”

    “言过了,言过了。”邓廷桢笑道:“元奇银行是低息借贷,但却是存一贷二,要先存后贷,虽有与当铺争利之嫌,却也不至于断了当铺生路。”

    见邓廷桢如此明显的袒护元奇银行,祁贡心里暗自诧异,他虽说不愿意与总督大人闹的不愉快,但元奇银行的影响着实太大,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钱庄呢?”

    “正要说钱庄。”邓廷桢道:“元奇银行欲一统广州钱庄。”说着,他看向伍秉鉴,道:“成之,你给他说说。”

    听完伍秉鉴的叙述,祁贡半晌没有吭声,元奇银行许下的好处,确实太诱人,救灾、筹饷、铸发银元,每年额外增加十数万两收入,清除十三行商欠,由不得他不动心,官债可能会有损失,但并不大,与得利相比,算不的什么,问题是如此多的钱庄倒闭…..。

    “禀大人。”一个戈什哈在门外大声禀报道:“因广州府查封元奇银行一事激起百姓不满,城内纠众数千前往南海县衙鸣冤,南海知县紧急求援。”

    听的这话,邓廷桢脸色一沉,道:“元奇银行如此大胆?”

第五十九章 开业风波(七)

    伍秉鉴心里一跳,赶紧起身,一提官袍就地跪下,道:“元奇银行大掌柜易知足,虽然年轻,却处事沉稳,素识大体,断不会唆使刁民聚众闹事,还望……。”

    不待他说完,戈什哈连忙禀报道:“非是元奇银行唆使,元奇银行被查封,店外存钱百姓群情激奋,二掌柜还出面极力安抚。”

    听的这话,邓廷桢脸色稍缓,略一沉吟,他才沉声道:“传令,调一营兵丁前往南海县衙。”

    “属下尊令。”戈什哈连忙躬身道。

    “等等。”邓廷桢接着道:“既非暴民,亦非乱民,不得伤人捕人,驱散既可,不必节外生枝。”

    “属下遵命。”

    待的戈什哈退下,邓廷桢仿佛才看见伍秉鉴仍跪着,换上笑脸道:“成之快快请起。”

    “大人宅心仁厚,体恤小民,实是广州百姓之福。”伍秉鉴恭维了一句,才爬起身来。

    邓廷桢顺着话头道:“要说体恤小民,元奇银行这三条举措才是真正的体恤,素来票号钱庄不向小民放贷,当铺印局又是高利…..。”说着他长叹了一声。

    见这情形,祁贡哪有还不明白他心意的,不过这事可不是小事,不得不提醒道:“元奇银行之举措确实惠民,但省城票号钱庄当铺印局牵扯到无数官绅及世家大族,恐后患不小。”

    后患?那自然不是指元奇银行的后患,而是指他两人的后患,邓廷桢抚着颌下长须,不以为意的道:“元奇银行之举措,乃实实在在的惠民之举,即便有人不满,也不敢仗马嘶鸣,再说,咱们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况且,咱们也不是没整饬,这不,广州府派人才查封一家分号,就险些激起民变……。”

    这倒真是个极好的借口,祁贡登时放下心来,只须放任不管,就能带来诺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就算有事,上面不还有个总督顶着?他何苦做恶人,既恶了总督又得罪十三行。

    当下他就含笑拱手道:“还是部堂大人看的透彻。”

    这就是同意了!邓廷桢点了点头,看向伍秉鉴,道:“如今广州市面银根甚紧,元奇银行吸纳小额存款,既惠百姓,又利商贾,实是一举两得,利息低了,怕是难以见效…..月息一分,可谓恰到好处。”

    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广州乃省城,安稳为上,元奇银行若操之过急,必生事端,这存一贷二,息高五厘…..,最好是有数额限定,暂定一千两罢,如此,既利百姓,又不至太损票号钱庄当铺之利。

    至于大额存款,暂定一分二厘,这已经比票号的存款利息高多了,当前阶段,元奇银行应该是吸纳存款为主,这大额贷款的利息无非是给外人看的,不妨稍高些,暂定二分。

    如此一来,不损元奇银行的声誉,城内票号钱庄当铺也不会太过抵触,今日元奇分号被封,明日总督府着人去买一万元贴票,算是抚慰也算是给元奇撑腰。”

    这就是要钱了,至少一万起底,伍秉鉴连忙从袖子里抽了三张万元庄票起身呈上去,转身又抽了两张给祁贡,这才含笑道:““二位大人如此赏脸,岂敢再让二位大人破费。”

    听的邓廷桢这番话,祁贡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觑了眼庄票,见是一万元一张的,心里暗喜,向着伍秉鉴拱手笑道:“部堂大人亲为元奇撑腰,实是可喜可贺,本官也自当略表心意。”

    邓廷桢连庄票数额都没看直接拢入袖中,含笑道:“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成之有机会带来见见,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胆识,着实难得。”

    易知足心急火燎的赶到南海县衙的街口外,就见黑压压一片,一条街被挤的水泄不通,根本就进不去,不过见人群还算安静,他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严世宽一溜小跑迎了上来,道:“三哥,你怎的来了?”

    易知足哪有时间跟他啰嗦,看着严世宽高高胖胖的身子,他登时眼睛一亮,道:“来,咱骑马马肩。”

    骑马马肩?严世宽登时一脸苦笑的道:“三哥,别开玩笑成不?”

    “谁跟你开玩笑,快,蹲身。”

    “元奇银行大掌柜来了,大家让让。”几个小厮齐声吆喝。

    众人转过身来一看,就见一个年轻人骑坐在一个胖子的肩头,正不断的向众人拱手。

    见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易知足扬声道:“在下元奇银行大掌柜——易知足,感谢大家对元奇银行的厚爱,诸位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南海县衙管不了元奇银行的事情,十三行已经派人去总督府了,还请大家赏个薄面,都请回去!别挤着了,踩着了!”

    街口大多都是赶来看热闹的,而且胆子也不大,一见正主儿来了,听他如此一说,知道没热闹可看,也生怕被挤坏踩伤,纷纷开始向外撤。

    见的人群松动,一行人一路往里走,易知足一路大声重复方才的话,人都是从众的,一见身边的人都开始往外走,也就跟着往外撤。

    一路往里走,堪堪看见县衙的八字墙,严世宽就哀求道:“三哥,咱歇歇成不?真走不动了。”

    易知足也正喊的嗓子冒烟,见的右手就是一家酒楼,便点头道:“去酒楼台阶。”

    酒楼早就大门紧闭,台阶上也站满了人,一看他们几人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拉着胖子上了台阶,易知足正准备继续劝说,就听的街面传来一片惊呼声,隐隐听的是官兵来了!

    他脸色登时一变,转头见的县衙门前空地上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不由的吓了一大跳,二话不说,他一个倒拐肘就将酒楼的玻璃窗户打碎,将窗户支起,不顾酒楼掌柜伙计的怒骂跳了进去,然后操起一张长凳挥舞着将伙计赶开,待的几个小厮也跳进来,他才去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立即就有不少人涌了进来,都是见势不妙进来躲灾的,胖子倒也够聪明,没挤大门,只紧紧的抓住窗口不放,生怕被裹挟走,乘着乱,易知足和几个小厮将他从窗口拉了进来。

    外面此时就象炸了窝的蚂蚁一般乱成一团,都以为官兵来抓人,纷纷四散奔逃,生怕跑慢了被抓。

第六十章 开业风波(八)

    转眼间,县衙前的大街上就变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易知足阴沉着脸快步走上大街,两头一望,就见街道上匍匐着七八条人影,有的在挣扎,有的却一动不动,一队官兵队形齐整的小跑而来,他倒也不怵,靠边站立,打手势叫严世宽赶紧关门,酒楼里还躲有不少人。

    那队官兵正眼都没看易知足一眼,径直赶到县衙前散开,见这情形,易知足大着胆子上前,冲着领队的武官拱手道:“大人,有好些被踩伤的……。”

    “想救人?”那武官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道:“去吧,咱不管那些破事?”

    见他随和,易知足随口问道:“怎的不见有人犯送来?”县衙就有牢房,按理官兵抓了人必然是就近关押,不见有人犯押解来,易知足不免有些好奇,是以随口一问。

    那武官笑道:“咱们只负责驱散,不伤不捕。”

    不伤不捕?易知足心里一跳,连忙问道:“不知贵部是奉哪位大人的令?”

    “咱们是督标营,还能奉谁的令?”

    是两广总督邓廷桢下的令!一句不抓不捕足以说明邓廷桢的态度,易知足心里暗喜,连忙快步跑回酒楼,高声道:“不用躲了,都出来,官兵不抓人。”

    一听这话,躲在酒楼里的二三十人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有人不相信的问道:“真的不抓人?”

    “不抓,官兵只是怕聚众闹事,前来驱散的。”易知足说着拱手团团一揖,道:“还请各位帮忙将街上受伤的人都送去附近最大的药店,元奇银行负责一应开销。”

    “你真是元奇银行大掌柜?”

    “如假包换。”易知足说着回头吩咐几个小厮道:“你们分为两拨,统计一下有多少伤亡,救治、抚恤,元奇银行责无旁贷,这事……。”

    “大掌柜——。”孔建安带着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进来,满脸欣喜的道:“大掌柜没事就好。”

    易知足一眼瞥见他身后的小厮就是伍长青跟前的,连忙道:“孔掌柜来的正好,这里善后的事情还的劳烦你。”

    那小厮上前躬身道:“禀易公子,少爷让小的转告您,事情办妥了,另外老太爷要见您。”

    虽然早从督标的态度预料到总督府是持支持态度的,但亲耳听的这话,易知足还是一阵狂喜,短短一天时间,虽说是一波三折,但最终他还是赌赢了!他兴奋的一拍孔建安肩头,道:“通知各分号掌柜,前往总号会议,各分号伙计自行会餐,算是压惊。”

    见他如此高兴,孔建安已然是猜到,却仍是问道:“元奇银行能照常营业?”

    “对!照常营业。”易知足说着快步出了酒楼,他也急于知道总督府对元奇银行的支持究竟会有多大。

    易知足匆匆赶回元奇总号,才得知伍秉鉴已经在后院等着了,他连忙快步赶到后院,一进房间,见伍秉鉴神情严肃的端坐在主位上,他忙紧趋几步,躬身长揖,道:“小子莽撞,累及平湖公,还望平湖公见谅。”

    伍秉鉴冷冷的看着他道:“为何事前要隐瞒?”

    元奇银行开业举措,易知足瞒住了所有人,也包括伍秉鉴,听他问的如此直接,易知足抬起身看向他,道:“小子冒昧,敢问平湖公,若是事先知道这三条举措,会否允准?”

    伍秉鉴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大清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伍秉鉴径直说道:“不是**,不是茶叶、也不是丝绸、瓷器、布匹、棉花等,而是高利贷。大清高利贷,从皇债到官债到营债,从皇室到官员到乡绅,从京师到穷乡僻壤,无处不在,元奇银行的举措无异于在挑战整个大清的高利贷体系,你认为我会否允准?”

    大清高利贷有如此恐怖?易知足心里有些发毛,不是说事情办妥了吗?难道办砸了?伍长青不可能骗他!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总督大人同意了?但限制了存贷利息?”

    伍秉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就如此有把握能打动邓大人?”

    易知足讪笑了下,道:“邓大人虽不甚懂金融经济,却敢于任事,其它好处他未必动心,但铸发银元,他必然有兴趣,身为两广总督,亲眼目睹洋银之泛滥,岂有不痛心疾首之理?又岂有对自铸银元不动心之理?”

    伍秉鉴点了点头,道:“坐罢。”

    见他让座,易知足大为心安,拱手道谢后才从容落座,伍秉鉴接着道:“吸纳小额存款,低息小额放贷,邓大人是赞同的……。”

    将邓廷桢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他才接着道:“小额存贷,利国利民,是元奇的立身之本,务必要好生筹划,大额放贷,牵扯利益太广,纵使广州情形特殊,也务必要谨慎为之。

    再有一点,广州乃省城,不论你如何兼吞,不能造成地方动荡,元奇得罪的官绅不少,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切忌授人以把柄。”

    “晚辈明白。”易知足连忙欠身道。

    伍秉鉴微微颌首,将剩下的五张万元庄票取出,放在茶几上,道:“你小子出手也忒大了点,记住,官员永远是喂不饱的,而且胃口会越来越大,如何送钱,送多少,这也是门学问,以后多学着点。”

    易知足一脸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小子定当谨记平湖公教诲。”

    伍秉鉴站起身道:“你的做好准备,总督大人要见你,待忙过了这几日再说罢。”

    邓廷桢要见他,这自然是好事,不过可的做足了功课,易知足含笑点头,将伍秉鉴送出了大门,目送他升轿离开,一直闷葫芦一样的伍长青才笑道:“好你个知足,将咱们大伙儿全部都瞒过去了。”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易知足打着哈哈笑道,转身就见两顶小轿在门口落下,轿帘一开,却是孔建安、严世宽两人。

    易知足连忙敛了笑容,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万幸,没有闹出人命。”孔建安连忙回道:“二十三人受伤,有九人重伤,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严世宽插嘴道:“还好咱们疏散了一小半人,街口不堵,官兵也没动手拦截,否则可就说不好了。”

    没有闹出人命就好,否则元奇银行开业就闹出几条人命,易知足还真是难以心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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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267/ 第一时间欣赏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作者:塞外流云所写的《大清巨鳄》为转载作品,大清巨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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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巨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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