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江宁会战(一)
长江口外,一大片黑压压船只停泊在海面上,大小船只桅杆上悬挂着的米字旗在风中烈烈做响,抵达海口的英军舰队并没有急于进入江口,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江口航道上,十多艘先遣船异常忙碌的进行着最后的各项水文探测确认,并且沿途安放浮标,设置水标船,标识航道,为舰队通航做着各项周密的准备。
“康华丽”号旗舰上,璞鼎查面无表情的放下望远镜,望着宽阔的江口久久无语,舰队进入扬子江航道,逆江而上攻击江宁,要冒很大的风险,这一点,他十分清楚,虽然经过了反复的侦查,做好了充分周密细致的准备,也制定了应急方案,但他心里一点也不觉的轻松。
义律缓步踱了上来,道:“明天一早,就能发起攻击了吧?”
璞鼎查头也没回的道:“你担心什么?”
“时间耽搁的越久,对方集结的兵力就越多。”
“再多的兵力也是不堪一击。”璞鼎查语气很是不屑的道:“我很乐意一战摧垮对手的抵抗信心。”
英军舰队大举压境,吴淞炮台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一众官兵都忙着做战前的准备,宝山县城则是一片慌乱,城內百姓蜂拥着出城躲避,在城墙上去巡视防务的宝山知县周恭寿看着城里一片混乱的情景不由的一脸郁闷,百姓可以出城避祸,他身为知县,却是守土有责,真他娘的晦气!
陈化成午后才赶到宝山县城,闻知英军舰队并没攻击迹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略微歇息就亲往吴淞炮台巡视,以鼓舞士气。
上海县城比宝山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人心惶惶,士绅商贾百姓纷纷涌出县城避祸,略微有些不同的是,县城里大街小巷都有背着火枪的义勇兵丁四处巡逻,虽是人心慌乱,却并不混乱。
苏州河口、陆家嘴两岸却是一片忙碌,这里是上海县城的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完全由义勇防守的一道防线,除了了五百人在城中维持秩序外,所有的义勇都在阵地上忙碌着,加固工事,安置火炮,搬运弹药。
三团团长肖明亮在阵地上来回的巡视检查,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担忧,英军主力舰队终于出现在长江口,这意味着江宁会战将正式打响,这半年的部署总算是没白费心血,担忧的却是上海能不能保得住。
他很清楚,吴淞炮台不是虎门炮台,根本就阻挡不了英军舰队的攻击,一旦吴淞炮台失守,仅靠这二千新训练出来的义勇和这些有限的火炮,要想挡住英军舰队,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肖团长。”一名团勇快步过来敬礼道。
来人是易知足警卫连的班长胡一波,肖明亮一喜,正待开口,胡一波却抢着道:“请肖团长回营。”
肖明亮一喜,交代了几句便迅速的赶回义勇大营,因为义勇都抽调一空,大营里相当的安静,打马直接冲到议事大帐外,他才纵身下马,进入大帐,见的易知足正在看挂在墙上的地图,连忙上前敬礼道:“肖明亮见过校长。”
易知足连身都没回,淡淡的问道:“可有把握守住上海县城?”
楞了楞,肖明亮才道:“若是能将一团调来,上海或许能保住不失。”
易知足听的一笑,转身过来,道:“对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义勇没信心?”
“回校长。”肖明亮朗声道:“不是对义勇没信心,而是严重缺乏火炮火枪。”
“即便有足够的火炮,凭二千义勇就守得住上海?”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了支雪茄,缓声道:“义勇一直没有经历过实战,此番防守,就当是实战练兵,也让他们见见血。”
听他口气,似乎不想调一团前来上海,肖明亮心里有些打鼓,应了一声,才犹豫着道:“校长说过,吴淞会是主战场,仅靠这二千义勇,学生担心会贻误军机。”
“这一点,你无须担心。”易知足道:“你的主要任务是待英夷舰队离开吴淞口前往江宁后,率领义勇夺回吴淞炮台和宝山县城,然后修筑工事,上海一战,折损不能太大。”
肖明亮连忙敬礼道:“学生领命。”
天黑之后,陈化成才赶到大营,一见易知足,他便径直道:“英军今天在探测航道,估计明日一早,涨潮之时就会发动攻击......。”略微一顿,他才沉声道:“打到什么程度才能撤离?”
“撤离?”易知足摇了摇头,道:“不撤离!”
“不撤离?”陈化成一楞,随即一脸不满的道:“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知足就忍心让他们白白送死?”
见他一头一脸的汗,易知足笑了笑,道:“陈军门先别动怒,坐下再说。”说着,顺手将自己的大蒲扇递了过去,这才缓声道:“军门该不会认为吴淞炮台和宝山的守军会死战不退吧?”
听的这话,陈化成半晌无语,英夷肆虐东南以来,一触即溃就例子比比皆是,死战不退的,也不是没有,但却是凤毛麟角,轻叹了口气,他才道:“日后还用得着他们,再一个,若是他们知道真相......。”
“好。”易知足道:“英夷登陆,从侧面包抄之时,下令撤退。”顿了顿,他才道:“明日一战,军门就别去了。”
“老夫不去,军心不稳。”陈化成毫不迟疑的道:“明日一战,还是要打出点模样来,否则会让英夷起疑。”
见他执意要去,易知足也不好多劝,当即叮嘱道:“一旦两翼崩溃,军门不可恋战,大局为重。”
送走陈化成,易知足随即也离开大营赶往城南咸瓜街,前去拜访商船会馆馆主王桐春。咸瓜街,王宅,东跨院里,郁泰峰、沈晚香、王仁伯等几位大沙船主坐在院子里纳凉,有一句无一句的闲侃。
几位沙船主都身家不菲,值此兵荒马乱之际,一个个心里都有些恐慌,只盼着早早离开上海避避风头,却被易知足派人通知在王家等候,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安。
就在几人等的焦急之时,王桐春打着灯笼陪着易知足缓步走进了院子,进的院子,见的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易知足含笑拱手道:“让诸位久候了。”
一听这话,几人连忙站起身就要见礼,易知足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都进屋罢。”
进屋落座,易知足扫了几人一眼,才道:“诸位想不想保住上海?”
听的这话,几人都是一呆,想不想保住上海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要筹措银子也不能只找他们几个不是?略微沉吟,王桐春才开口道:“还请大人明言,力所能及之事,咱们必不推诿。”
“我要船。”易知足也不兜圈子,径直道:“要大量的船。”
郁泰峰试探着道:“火攻?”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吴淞炮台陷落是必然的,东沟口的防线更不足为峙守,咱们能依靠的就是苏州河口的防线,但是靠二千义勇,无法阻挡英军舰队,要想守住上海县城,至少需要五六百艘船作为火船,配合苏州河口防线。”
五六百艘船!几人不由的面面相觑,半晌,王桐春才道:“大人,咱们可凑不出那么多船。”
易知足笑了笑,道:“本官已经快马传令奉贤知县,征用江面上所有大小船只。”
啊!几人登时失口出声,惊的说不出话来,听闻英军舰队出现在吴淞口,上海江面的船只大多都是沿江而上,以免被战火波及,他们几家的船只也都是如此,估计今天还没抵达奉贤,如果这是真的,他们的船只都逃不掉。
见的几人神情,易知足缓声道:“诸位放心,沙船造价不低,在下也不忍付之一炬,收集船只火攻,重在威慑,英军已经抢劫过上海一次,对于上海并无非攻不可的理由,不会冒险强攻。
退一万步说,若是与英军拼个鱼死网破,所有损失的船只,元奇照价赔偿,不会让诸位蒙受这巨大的损失,诸位带个头,宣扬一下,并将征集的船只,编号估价,列份清单给本官。”
这话是真是假?王仁伯大着胆子道:“大人能否写份告示.......。”
“可以。”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明日上午诸位来元奇分行来领取,本官在告示上加盖道衙、县衙的大印以及元奇银行上海分行的印章。”
听的这话,几人无不动容,郁泰峰当即起身跪下,道:“大人坐镇上海,实是上海百姓之福,在下“郁森盛”号沙船行船不多,所有船只服从调遣,即便全部焚毁,亦无须赔偿。”
见他如此,几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跪下,王桐春也朗声道:““王永盛”号沙船行也......。”
“诸位快快请起。”易知足起身虚扶了一把,道:“诸位有这番心意,本官就心领了,五六百条船,元奇赔得起,几十条船却是诸位的身家,本官哪能让诸位倾家荡产。”
次日一早,长江海口,“康华丽”号,前甲板上,水手们在天色微明之际就早早忙碌开了,将甲板上一应物事整理的井井有条,并卖力的将甲板擦的铮光发亮,海军少将巴加叼着一支雪茄站在船头,望着江口,一声不吭,他睡不着,听的有动静就起来了。
睡不着的可不止他一个,水手们刚刚离开甲板,璞鼎查、义律就联袂走上了甲板,听的动静,巴加连忙迎了上去,道:“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好天气才有利于舰队进攻,义律看了璞鼎查一眼,道:“中国有句话,叫兵贵神速,咱们不宜拖延太久。”
看了两人一眼,璞鼎查才不急不缓的道:“咱们不需要什么神速,咱们要沿江而上,一路打到江宁,逼迫清国皇帝与咱们签订令咱们满意的条约。”说着他套出怀表看了看,道:“距离涨潮还有两个半小时......。”顿了顿,他沉声道:“传令各舰,做好战前准备。”
涨潮了,随着哗哗的浪声,江口水位也开始逐步提高,一艘艘冒着烟的轮船登时忙碌起来,各自拖着一艘艘战舰进入江口航道,抵达预定的攻击位置。
吴淞西炮台上,通过望远镜看着一艘蒸汽轮船缓缓的拖着一艘庞大的战舰进入航道,陈化成一脸的苦涩,这什么蒸汽轮船还真是厉害,也难怪英夷有底气敢逆江而上攻打江宁,他沉声道:“命令各炮位,沉住气,放近了再打!”
聚集在长江口海面的英军舰队拥有三十艘大小战舰,十二艘蒸汽明轮,六艘运兵船,五十二艘运输船,但参加战斗的战舰,却只有十二艘,包括两艘三级战列舰——‘梅尔维尔’号和‘布朗地’号。
看着两艘庞大的战舰径直大摇大摆的开到西炮台的正面,陈化成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他娘的,欺人太甚!”对方这举动,压根就没将他们炮台上的火炮放在眼里,“都给我瞄准了——。”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才暴喝道:“开炮!”
“轰轰轰”西炮台上的几门火炮接连开火,沉闷的炮声震耳欲聋,举着望远镜观看的陈化成猛的高喝一声,“打得好!”他看的分明,一颗炮弹正正的打中了一艘战舰的甲板上,至少有几个英夷被打死。
随着西炮台开火,东炮台的火炮也相继开炮,英军战舰自然不会示弱,随即开炮还击,一时间炮声隆隆,响彻江面。
上海县城距离宝山不远,听闻炮声,县城里的百姓更是惊恐,纷纷加快速度离开县城,各条大街都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大小河浜上也挤满了大小的船只,城里各个商号尽皆关门闭铺,就连元奇银行各大小分号也不例外。
县衙里,知县刘光斗急的在大堂里转圈,这节骨眼上,易知足这个道台却远在杭州,一旦英军舰队打到上海来,他是坚守?还是逃跑?这会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说实话,对于苏州河口的那二千义勇,他压根就没敢做指望。
着急的不只是刘光斗,元奇分行的大掌柜严世宽也是急的跳脚,分行和各个分号是都关闭了,可银子怎么办?分行在上海县城还足足有二十多万两现银,万一英军破城,那不都送给英军了!(未完待续。)
第三九二章 江宁会战(二)
上海道台衙门。
隐隐传来的炮声和街道上的喧哗声惊醒了易知足,一个翻身坐起,见的外面天光大亮,他不由的暗叫一声“糟糕。”刚刚下床穿衣,房门一开,严欣儿一脸娇羞的进来,蹲身道:“老爷醒了。”
“怎的不叫我?”易知足一边麻利的穿衣一边吩咐道:“叫李旺来。”
转身吩咐丫鬟之后,严欣儿才喏喏的道:“老爷睡的迟,妾身想让老爷多睡会。”
易知足昨晚回道衙就迟,一直忙碌到凌晨二点左右才回到后院,小别重逢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听的这话,也不好埋怨,当即吩咐了一身,“换官袍。”在严欣儿的侍候下麻利的更衣洗漱之后,一步跨出正房,他才回头叮嘱道:“晚上未必能回来吃饭,不要等我。”
匆匆出的垂花门,李旺已快步迎了上来,易知足边走边吩咐道:“带一个班前去元奇分行,叫严世宽带上公章赶往县衙,另派人去县衙通知一声,我随后就到。”
“是,少爷。”李旺连忙应道。
匆匆赶到二堂,里面一众师爷书吏正忙碌着给一张张新誊写好的告示盖上鲜红的大印,见的众人要见礼,易知足摆了摆手,吩咐道:“马上派人将告示送往县衙用印。”说着,又吩咐道:“备马!”
上海县衙,知县刘光斗听闻易知足已经连夜赶回,不由的大喜过望,仿佛一瞬间有了主心骨,连忙赶到门口恭迎,不一会,严世宽就匆匆赶到县衙,见他赶过来,刘光斗有些意外,不过,看到李旺跟他一道前来,便知是易知足安排的。
两人寒暄见礼,刘光斗便关切的道:“元奇的存银转移走没有?”他之所以如此问,是知道这几日有不少人将银子存入元奇分行,就连他本人也托人将大笔现银在元奇分行换成了银票。
兵荒马乱之际,一般的钱庄银号出现的是挤兑情况,但元奇分行却是生意火爆,存钱的和兑换银票的都要排队,原因很简单,携带银票比现银可方便多了,尤其是数额较大的。
听的这话,严世宽微微摇了摇头,他也正为大笔的现银发愁,还好是划拨了一笔银子去杭州,否则留存在上海的现银数额将更大,也将更令他头痛,略微沉吟,他才道:“江口究竟来了多少战舰?”
“百多艘。”刘光斗忧心忡忡的道。
两人都没心思说话,默默的站在大门外等候,心里琢磨着,这种情形下易知足会如何决断,是死守?还是撤退?仰或是打一仗再撤?可能后者的可能最大,毕竟身为朝廷官员,守土有责,不打一仗是无法交代的。
不一会,易知足便带着一帮亲卫(警卫连)骑马赶了过来,在大门外下马,不待两人见礼,他便道:“元奇分行怎的都关门了?”
听的这话,严世宽不由一呆,这英军都快打到门口了,还要继续营业?刘光斗也是一楞,回过神来连忙见礼,略微迟疑,严世宽还是如实说道:“如今分行存银已有二十余万,若是继续开门营业,怕是还会更多。”
“元奇名下所有分号马上开门营业。”易知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边说边走进县衙,听的这话,刘光斗心里一沉,这是要死守县城?他连忙跟上去,亦步亦趋的道:“大人有把握保住县城不破?”
“没把握。”易知足毫不讳言的道:“但上海士绅商贾捐输了那么多银子筹建义勇,咱们必须的尽力防守......。”
吴淞口,炮声震天,陈化成红着眼睛盯着停泊在炮台正前方江面的那两艘庞大的英军战舰,心里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虽说炮台的火炮准头不怎么样,但几轮炮击下来,也有多发炮弹命中英军战舰,可他从望远镜里看的分明,就算击中了,也没能造成什么伤害,火炮威力太小了!
眼见的一颗炮弹朝他们炮台飞来,提督署堂官许林惊恐的叫了一声,“军门,小心。”随即眼疾手快,一把将陈化成扑倒,“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震的众人耳膜发痛,陈化成摆了摆头,正欲爬起身,几个见势不妙的亲卫抢上前来,不由分说,直接将他强行架下了炮台。
“开花弹!”陈化成大声吼道:“这是开花弹,让他们躲避!”
“砰砰砰”接连几发炮弹相继落在炮台附近,一时间泥石飞溅,硝烟弥漫,陈化成一瞬间有些失神,英夷这开花弹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军门,这开花弹不是大船,是右边两艘战船打来的。”
陈化成一楞,随即绕到炮台后向对面张望,对面东炮台已没了动静,他沉声道:“望远镜!”举起望远镜一看,对面东炮台上确实已经不见守军人影,他心里不由一沉,驻守东炮台的川沙英参将崔吉瑞率众逃跑了!这他娘的才多大一会功夫?
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传令,着水师战船迎战,不可追出江口。”
上海县城,衙役兵丁四处,加盖了道衙、县衙大印和元奇分行印章的征调所有民船的告示在县城四处张贴开来,同时,元奇分行各个分号也相继开门,正常营业。
告示一张贴出来就引起了轰动,道台大人以元奇银行做担保,征集奉贤至上海这段江面上所有民船抵抗英军舰队攻击上海县城,这可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情,不是没有官员散尽家财以协助守城,但象元奇这般大手笔的却是闻所未闻,奉贤至上海这段江面上有多少船只?怕是上千艘都不止,这得要多少银子?这得要数百万银子!元奇这是耗尽家底守卫上海县城!
没有人质疑道台大人的决心,告示上不仅有道衙、县衙的鲜红大印,还是元奇分行的印章,这绝对不可能言而无信,元奇是开银行的,信誉至上,根本不可能拿自个的信誉开玩笑。
几乎是一瞬间,上海士绅商贾百姓抗击英夷的积极性就被迅速彻底的调动起来,城外江边各大小码头上停靠的正忙碌着上人上货的船只又开始卸货下人,已经离开码头的船只也被一艘艘快船追了回来。
苏州河口炮台,易知足在肖明亮等人的陪同下视察着炮台工事,肖明亮遥指对岸的陆家嘴,道:“校长,这处地理位置是极好的,扼守苏州河和黄浦江,可惜火炮少了些,学生建议将对岸的火炮全部调过来以加强火力.......至于对面陆家嘴,安排一个连,防止英军登岸即可。”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颌首道:“好主意。”以元奇团练的米尼枪,完全可以有效阻止英军在对方登陆,而且一个连的兵力机动灵活,情形不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过,对岸的战壕不能马虎。”
“学生遵命。”肖明亮兴奋的道。
转身环视了一眼炮台,易知足接着道:“既然要加强火力,干脆就将火炮都集中到一处,东沟口的防线干脆撤掉,反正也守不住,不入将东沟口火炮尽数拉来。”
肖明亮听的一喜,试探着道:“东沟口防线是绿营防守,校长......。”
“没开战,那铁定是不行的。”易知足不屑的道:“这一开战,只要吴淞炮台失守,他们恨不得赶紧跑,我去谈,你让刘知县安排船只准备装运火炮。”
吴淞口,十六艘水师战船缓缓的压向突入黄浦江口的两艘英军战舰,逼迫两艘英舰不得不放弃侧击西炮台,转过船身迎战,见这情形,陈化成稍稍安心,高声道:“传令,水师战船依托沿岸炮台,进行牵制即可。”
他很清楚,水师战船与英舰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火炮不如人,船也不行,水师战船铁定是一炮一个窟窿,哪象敌舰,被击中几炮都浑然无事,能起到牵制作用就不错了。
台守备韦应福大声道:“报告军门,敌舰正在不断的向炮台逼近。”
听的报告,陈化成心里一惊,敌舰一旦抵进,就能发射开花弹,那可是能够造成极大伤亡的,他正自观察,又是一声“报告,敌舰炮击宝山县城。”
“这帮畜生!”陈化成恨恨的骂了一句,转过头来,吩咐道:“将炮药量再加一成,给我瞄准了打,瞄准敌舰船尾打。”
他如今隐隐有些后悔,火炮太过分散,西炮台这边火炮其实不少,有一百多门火炮,却是分散在五六数里长的防线上,根本无法对敌舰造成威胁,难怪易知足前来视察吴淞炮台时,只说好看,人家根本就是笑他这吴淞炮台是银枪蜡样头。
“军门,快看,宝山。”
陈化成转头看去,眼睛不由的微微一缩,一大片火箭正落向宝山县城里,仿佛是一片火雨一般,他不由的万分疑惑,英军还有火箭?这可不象是弓箭手射的。
一连串的爆炸声从宝山县城里响起,不一会城里就浓烟四起,看着这一幕,陈化成觉的有些口干,还好英军没用这些火箭来攻击炮台,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见一波火箭落向海神庙炮台。
“赶紧转移炮台上的火药!”陈化成唬的连忙下令,一旦炮台上的火药被引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报告,小沙背守军溃逃。”
“报告,敌人从宝山方向登陆。”
“报告,敌人从蕴藻浜登陆。”
陈化成掏出怀表看了看,从开战到现在,才一个多时辰,吴淞这一线可是四千多守军,这仗打的.......,长叹了一声,他才沉声道:“传令,退兵,退回上海。”
易知足刚刚赶到东沟口,就遇上了从吴淞方向撤退下来的溃兵,赶鸭子一般乱哄哄的,毫无队形可言,他不由暗赞了一声,正所谓做戏做全套,真要有组织的撤退,英军怕是会起疑,见这情形,他索性懒的下马,就在马上在乱军中搜索,很快,他就看到了陈化成的将旗。
满怀失落的陈化成也看见了易知足,随即催马过来,到的跟前才道:“知足怎的在这里?”
“吴淞口都守不住,这东沟口想来也守不住。”易知足说着一笑,“这里的火炮都运回上海吧,我准备在苏州河口建一条防线。”
听的这话,陈化成拔马走到江边,待的易知足跟上来,他才闷声道:“知足打算死守上海?”
易知足点头道:“总的守一守,否则如何跟上海的百姓交代?”
“可别因小失大。”
“军门放心。”易知足含笑道:“真要诚心在上海打一仗,岂会用这些火炮?”
吴淞一战,就是火炮威力太小,陈化成为此窝了一肚子火,听的这话,他略微一楞,道:“知足在上海存得有火炮?”
易知足直接无视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战果如何?”
“何必明知故问?”陈化成没好气的道,顿了顿,他才闷声道:“英夷有一种火箭,威力奇大......。”
“是康格里夫火箭。”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炮台挖有战壕,应该伤亡不大吧?那火箭只适宜大范围的攻击,基本没有准头可言。”
“他们用火箭攻击宝山县城。”
“一群丧心病狂的东西!”易知足忿忿骂了一句,却是突然想到,他准备用大批的火船威胁英军舰队,若是被康格里夫火箭攻击火船,那可就悲哀了!康格里夫火箭的射程高达一千五百米以上,可不是米尼枪的射程能媲美的,真要被英军烧毁几百上千艘民船,那可就亏大了!
其实对于江宁会战来说,上海守与不守,都毫无意义,他之所以玩这么一出,也是临时起意,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元奇彻底的融入上海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若是亏损太大,可就弄巧成拙了。
见他愣愣的有些走神,陈化成道:“这里火炮知足只管安排人运走,不过,别玩的太大。”说着一拔马头,“驾。”
易知足连忙高声道:“在下晚上在道衙设宴为军门压惊。”(未完待续。)
第三九三章 江宁会战(三)
宝山县,南门,谯楼。
一身长衫的黄殿元眺望着宽阔的江面上不断沿江而上的英军船只,不胜感慨的道:“宝山南为上海门户,西为苏常藩篱,素称‘东南第一险要’,历来皆是兵家必争之地,却只短短一个时辰,便为英军攻占,看来,这满清也是气数将近......。”
听他感慨,姚启昌点头道:“自广州北上,英军一路犹如摧枯拉朽,何曾有一合之敌,东南不保,这满清也即将步蒙元后尘。”说着,他缓步过去拍了拍城墙上安放的火炮,“少主得跟英军交涉一下,这些火炮要尽快移交给咱们,打铁还的自身硬。”
“放心,早有协议。”黄殿元道:“英军不用之火器,尽归咱们。”说着,他转首南望,姚启昌试探着道:“少主,英军会不会攻打上海?”
“英军要攻击江宁,岂能不扫清后路?”黄殿元话音未落,一名会众快步登上城楼,递上一份告示,道:“禀少主,这是刚送来的。”
黄殿元快速的看了看,冷笑道:“螳臂当车,易知足也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说着,便转身下了谯楼。
杨家嘴西炮台,璞鼎查、义律、巴加、郭富等一众英军高层正志得意满的指点着战场,议论着这一战的得失,闻报黄殿元有重要消息禀报,璞鼎查微笑着点了点头。
黄殿元、马儒翰两人登上炮台,略微寒暄,马儒翰就用英文将告示朗读了一片,璞鼎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征集船只,无非是用火攻。”
略微沉吟,义律才道:“若无必要,我建议最好不要攻打上海。”
“为什么?”满脸得意之色的海军少将巴加扬了扬眉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璞鼎查、郭富也一脸的不解。
顿了顿,义律才道:“上海道台易知足,是元奇大掌柜,咱们大不列颠以后想在清国攫取更多的利益,需要与元奇合作。”
“不可能。”巴加想都没想就开口道:“我们要在吴淞口留驻兵力防守,上海必须打。”
“好吧。”义律耸了耸肩,道:“换个说法,上海是铁定要开辟成通商口岸的,我不希望咱们的海军给上海留下一个恶劣的印象,这将不利于以后的通商。”
璞鼎查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才道:“宁波也将开辟成通商口岸,怎么没见你反对?”
“我只是建议。”义律看了三人一眼,道:“希望你们重视元奇,没必要与元奇正面冲突,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璞鼎查疑惑的道:“什么意思?”
义律看了一眼黄殿元,道:“黄先生,请详细介绍一下上海的守军情况。”
听的翻译,黄殿元略微沉吟,才缓声道:“上海绿营兵力不多,就一个提标营约五百人左右,还有年后新招募的二千义勇,元奇团练派了五百人的一个营在上海训练那二千义勇,另外,今日从吴淞口溃败的兵丁数额不小,应该在三千以上,若是驻扎上海,那上海将有六七千兵力。”
听的有六七千人,巴加也不敢轻视,问道:“上海防御如何?”
“几乎没有防御。”黄殿元道:“东沟口一道防线,苏州河口一道防线,安置的火炮都不多,与吴淞口炮台没有可比性。”
“哼。”巴加轻蔑的笑道:“一群溃兵,又无坚固的炮台,人数再多也是一群鸭子。”
璞鼎查却吩咐道:“继续打探上海的情况。另外,从现在起,江宁、镇江、扬州、杭州等地的情报,我希望能够一日一报。”
黄殿元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力满足阁下的要求。”
待的黄殿元、马儒翰两人离开,璞鼎查才接着道:“先驻扎在宝山,派遣先遣船沿江而上确定沿途水文资料,吴淞口是战略要地,派人挖修工事,构筑阵地。”
上海,苏州河北岸。
易知足从河口顺着江岸缓步而行,一见他停下脚步,两个亲卫随即拿起铁锹迅速在做上记号,一路用脚步丈量了三公里,易知足才停下脚步,待的亲卫做上记号,他随即吩咐道:“连夜挖修战壕,对岸也是如此。”
说完,他望向宝山方向,如今只能希望英军的攻击速度不要太快,能给他宽裕的时间挖修战壕,英军的康格里夫火箭虽然准头不行,但却是大范围的攻击武器,不论是攻城攻击炮台还是烧毁火船,都是一大利器,他必须加以防范。
几匹战马疾驰而来,到的跟前,陈化成一拉缰绳兜了半圈,道:“不是晚上设宴压惊吗?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说着,他略微有些意外的道:“这是准备挖修战壕?英军会在这里登陆?”
易知足懒的解释,拉过战马翻身上马,朗声笑道:“陈军门宝刀未老,咱们赛一赛?”
“驾——。”陈化成一抽马鞭,径直窜了出去。
策马入城,进的道衙,易知足两人径直进了书房,灌了一杯凉茶,陈化成才道:“明知守不住,何必徒增伤亡?”
易知足取过一支雪茄点上,才缓缓开口道:“上海的情况,英军应该是了如指掌,训练了二千义勇,不打一打,英军岂不起疑?”
“英军沿江而上攻打江宁,吴淞口炮台必然要派兵和战舰驻守,这是英军退路,不会不守。”陈化成沉声道:“知足想过没有?若是抵抗强烈,将逼迫英军增加驻守吴淞口的兵力,那将增大夺回吴淞口炮台的难度!”
易知足笑了笑,道:“英军舰队已经到了吴淞口,军门认为英军会不会放弃攻打江宁?”
“除非是出现大的变故,否则轻易不会改变计划。”
“这不就结了。”易知足笑道:“上海守与不守,都不会影响大局,至于吴淞口增加留驻兵力,这也是好事,至少减少了江宁的压力,至于夺回吴淞口,这一点,军门无须担心。”
陈化成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道:“都这个时候了,知足该给老夫透透底了吧,元奇团练二千人,真有把握夺回并且守住吴淞口?别说老夫没提醒你,英夷在定海还有二十艘战舰,一旦夺回吴淞口,定海英夷极有可能来援,届时,吴淞的战事比江宁还要激烈!”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军门既然深知厉害,那么一定要想法子将英军舰队拦截在江阴以上的江段,准备好充足的船只,若是吴淞口面临上下夹击,可别怪我不顾全大局。”
陈化成不接他这话茬,自顾问道:“老夫一直没琢磨明白,英军已经封锁广州,知足的火炮从哪里来?”
“这一点,军门无须操心。”易知足却是一点口风也不露,“林部堂都相信在下,军门又何必担忧?”说着,他含笑道:“还是说眼前的事情,上海这一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从吴淞口溃败下来的绿营,明天一早最好是退往松江,留在上海,英军会认为是一大威胁。”
“这事知足不用担心。”陈化成道:“明天一早就撤离,不过,老夫要留在上海。”
易知足笑道:“欢迎军门观战。”
宝山县城,县衙,大堂。
璞鼎查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一副简易的长江航道图,凝神不语,舰队沿江而上攻击江宁的巨大风险,让他不敢不慎重。
义律快步进来看了他一眼,道:“最新情报,溃退到上海的三千多清兵已经向松江府方向撤退,如今上海只剩下元奇团练和心招募的义勇二千五百人。另外,林则徐依然坐镇杭州,兵马没有动静,仍然沿钱塘江部署。”
璞鼎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江宁呢?”
“江宁没有情报。”义律道:“黄殿元说,一般情况下,江宁的情报是五日一报,特殊情况除外,没有情报就说明没有变化,至于一日一报,至少还的等几日。”
璞鼎查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铅笔敲打着手心,半晌才道:“上海就二千多民兵?”
“阁下,元奇团练可不是民兵。”义律道:“清国正式军队的战力远远赶不上元奇团练。”
“吴淞口炮台极为重要,不能有失......。”
义律抢白道:“没有火炮的炮台,还能称之为炮台?”
“可是,据说上海城外还有六十多门火炮。”
“都是吴淞口炮台淘汰的小炮。”
“意志。”璞鼎查用铅笔有节奏的敲打着手心,“要摧毁清国人的抵抗意志,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苏州河炮台,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了十二点,见他看表,肖明亮道:“此时还不见报警,英军今日应该不会前来,想来是忙于加强巩固吴淞口炮台。”
这个璞鼎查还真是有些意思!易知足心里暗自琢磨,都说兵贵神速,这英军舰队却是拖拖拉拉,在长江口就整整耽搁了两日,昨天不到中午就攻下了吴淞口炮台,却不乘胜前来攻打上海,而且今天居然还不来,这是谨慎过了头?还是压根就对上海没兴趣?
知县刘光斗这时匆匆赶了过来,拱手道:“易大人,城里百姓基本都已疏散出城。”
“刘大人辛苦。”易知足说着起身,“英军今天应该不会来了,且先回衙歇息。”
刘光斗眨巴着眼睛道:“英军会不会不来了?”
“这可不好说。”易知足转过身来,瞥了一眼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心里一阵无语,告示张贴出去之后,一天时间就毫不费力的征集了一千二多艘大小船只,而且上游还源源不断的有船只赶来,等到明天,起码会超过二千艘,真要一把火烧了,只怕得把天宝表厂赔进去。
“已是正午。”易知足看了肖明亮一眼,道:“安排午餐吧,天气大,轮流着休息。”说着,他看了一眼江面上的船只,对躲在远处树荫下的王桐春招了招手,待他到的跟前,才问道:“那些船夫的伙食是怎么安排的?”
船夫的伙食哪里需要安排?王桐春一楞,连忙道:“大人放心,这事小的会妥善安排。”
“哪能让商船会馆出了力还出银子。”易知足含笑道:“寻常不是有红白喜事包席的,招几家过来,让他们给船夫水手开席,一日两餐,流水席,本官出银子。”
王桐春连忙躬身道:“小的带一众船夫水手谢大人赏赐。”
待的王桐春离开,刘光斗才低声道:“大人,那可是一千多人,一天得多少银子?”
“能花多少?一天不过二三百两银子。”易知足道:“这银子可是花在刀刃上的。”
杭州,钦差行辕。
林则徐扫了僧格林沁、杨芳、刘韵珂三人一眼,沉声道:“刚刚接到上海陈化成、易知足送来的急报,英军舰队主力已经攻占吴淞口炮台占领宝山县,海陆总兵力在一万五千以上。”
听的这话,僧格林沁一喜,连忙道:“英军既然已经攻占吴淞,是否可以下令着九江、徐州的兵马赶往江宁?”
“不急。”杨芳沉声道:“如今还无法判定英军的下一步动向,不能打草惊蛇。”
刘韵珂不知道江宁会战的计划,听的这番话不由的一呆,什么情况?
林则徐微微颌首道:“英军舰队中不乏汉奸效力,英军收集情报的能力可能超乎咱们的想象,如今英军尚且处于进退自如的地步,确实得防备着打草惊蛇,不过,英军主力舰队攻占吴淞口占领宝山县,咱们总不能无动于衷。”
杨芳迟疑着道:“大人的意思,是发兵宝山?”
“收复宁波。”林则徐说着扫了几人一眼,道:“诸位可有异议?”
“妙!”杨芳轻赞道:“如今英夷主力在宝山,宁波府境内兵力薄弱,此时不借机收复宁波更待何时?再则,收复了宁波府,进可威胁英夷侵占的定海县。”
刘韵珂道:“定海孤悬海上,没有足够的水师战船,如何威胁定海?”
“未必就要水师战船。”林则徐道:“收集足够的民船亦能威胁定海。”说着,他加重语气道:“是威胁!”(未完待续。)
第三九四章 江宁会战(四)
威胁定海!僧格林沁转念就反应过来,威胁定海的意义何在,威胁定海,可以最大限度的削弱定海的英军增援进入长江航道的主力舰队!实际上是起到牵制的作用。
反应过来,他心里暗喜,既要收复宁波,林则徐这个钦差大臣兼两江总督就会坐镇杭州甚至是直接坐镇宁波府,江宁的指挥权就有可能完全的落入奕山之手,他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要主动请求回江宁以相助奕山。
听的林则徐刻意强调威胁定海,刘韵珂心里大为疑惑,威胁被英夷占领的定海有什么意义?不过,听的三人对话,似乎早已预料到英军舰队可能会攻击江宁,而且早有计划,当下自然不好再开口。
见三人不吭声,林则徐略微沉吟,便沉声道:“浙江巡抚刘韵珂听令。”
刘韵珂心里一震,这是要他打头阵?即便心中不愿,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起身微微躬身道:“下官在。”
“令退守曹娥江之浙江绿营,明日一早全力攻击绍兴府,务必两日内收复绍兴府!”
两日内收复绍兴府?那可是被英军打怕了的残兵败将,这难度可不小,但刘韵珂不敢讨价还价,连忙躬身道:“下官遵命。”
“扎萨克郡王,僧格林沁听令。”
“小王在。”僧格林沁连忙起身拱手道。
“命你率领钱塘江北岸一万五千兵马,以最快速度,不计代价的收复宁波府全境,定海除外。”
“小王遵命。”僧格林沁虽然有几分不愿意,却依然朗声道,刘韵珂却是暗松了一口气,有僧格林沁这一万五千兵马协助,那倒是不用担心了。
林则徐瞥了两人一眼,道:“浙东战事,以僧格林沁为主,刘韵珂全力协助。”
“遵命。”僧格林沁、刘韵珂两人连忙躬身道。
“参赞大臣,一等果勇侯杨芳听令。”
“末将在。”杨芳连忙拱手道。
“即刻微服赶往镇江。”林则徐沉声道:“一旦英军舰队沿江而上,务必在镇江尽力拦截。”
“末将遵令。”杨芳声如洪钟的道。
屛退几人,林则徐又遣人将刘韵珂召回,将江宁会战的计划细细给他述说了一番,听的这个计划,刘韵珂不由的大为惊愕,忍不住道:“大人有把握一口吞掉英军舰队主力?”
“英夷舰队纵横海上,咱们根本没有机会,不管有没有把握,这都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林则徐说着轻叹了一声,“七分在人,三分在天,尽力罢。”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浙东战事,玉坡最好是亲临前线,坐镇宁波府,在收复宁波之后,僧格林沁所部就会调往长江沿线,浙东战事须的玉坡主持。
江宁会战,吴淞口炮台的争夺将极为重要,收复宁波,威胁定海,在于牵制定海英军,使其不敢大肆增援吴淞口,可说是关系全局,玉坡切忌掉以轻心。”
听的这话刘韵珂有些急了,“虽说英夷舰队主力已往长江,但在宁波兵力至少还有四五千之多,仅是浙江绿营,下官殊无把握,别说威胁定海,甚至还有可能被英夷反攻宁波。”
“玉坡尽可放心。”林则徐含笑道:“本钦差已从江西调兵五千,另外,闽浙总督邓部堂已派兵一万赶赴浙东,其中有五千水师。”
听他如此说,刘韵珂长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大人放心,但凡下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浙江拖累江宁战事。”
上海县城,北门谯楼。
官袍齐整的易知足坐在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上,手中不停的摇着折扇,烈日当空,酷热难耐,他后背官袍早已湿了一片,与他并排而坐的陈化成也是官袍齐整,两人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着,但却不时的扫一眼江面。
江面上没英军战舰的影子,一骑快马却是沿着江堤疾驰而来,易知足眼尖,一眼瞥见连忙抓起望远镜观看,待见的骑手背上插着绿旗,他才顺手将望远镜递给陈化成。
放下望远镜,陈化成沉吟着道:“已过正午,看来今天又不会来了。”
“有点古怪。”易知足皱着眉头看向陈化成,道:“英军攻占吴淞已经三日,却迟迟不来攻击上海,为什么?”
“人的名,树的影,知足坐镇上海,英夷会不会不敢来犯?”
易知足笑道:“军门可别拿在下打趣。”
“不是打趣。”陈化成道:“知足在广州归还了四千英军战俘,上海也无足轻重,英军投桃报李,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英军全权公使可是璞鼎查,他才不会领情。”易知足道:“再说了,此战事关两国利益,哪有私情可言。”说到这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脸色不由的一沉,随即站起身道:“不好,英军极有可能是水陆两路来犯!”
听的这话,陈化成心头一亮,点头道:“确有这个可能,若是以战舰来犯,无须等待几日,想来是知足准备的火船数目太过庞大......。”
“水陆两路进犯......。”易知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倒是可以借这机会好好锻炼下义勇。”说着,他吩咐道:“马上将肖明亮和刘大人叫来。”
“等等。”陈化成担忧的道:“知足别玩的太大。”
“不能示弱。”易知足道:“英军应该很清楚上海的防守兵力,元奇团练有一个营在上海,不可能瞒的过英军,没必要藏着掖着。”
陈化成沉声道:“英军若是上海吃了亏,会否影响江宁会战?”
“英军岂会因为元奇团练一个营的兵力而改变计划?”易知足道:“军门尽管放心,元奇团练会见好就收,不会给英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陈化成赖在上海不走,就是想详细的了解元奇团练的战力,当即颌首道:“知足知道克制就好。”
不多时,刘光斗、肖明亮两人便联袂上了北门谯楼,见礼过后,易知足便径直道:“英军可能会水陆两路来犯,不仅是苏州河炮台要加强防范,县城北郊要挖修战壕,以便于防范,事不宜迟,马上征集民工开始挖修,另外,警戒游哨再向北推五里,严防走漏消息。”
一行人顶着日头赶往北郊,城外房屋街道并不少,城北虽然不如城南繁华,却也稀稀拉拉的绵延了三四里,到了地头,易知足四下里环顾了一阵,却是有些泄气,原因很简单,在这里挖修战壕狙击英军,将会遭受英军的水陆夹击。
肖明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有些迟疑的道:“英军若是明日进攻,时间怕是来不及。”
默然半晌,易知足才看向刘光斗道:“尽量多召集青壮民工,连夜轮番挖修,一天一夜三百文工钱。”
一般民工打散工一天不过四五十文,易知足竟然开出三百文的工钱,这可是五六倍的工钱,刘光斗连忙道:“大人放心,这个工价,他们会挣破头。”
易知足叮嘱道:“要他们自带工具。”
陈化成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知足就不怕把风气带坏。”
易知足懒的解释,战壕能够极大的减少伤亡,元奇团练的抚恤高的惊人,多花几百两银子,减少伤亡,这笔帐怎么算都合算。
次日一早,吃过早点,易知足就迫不及待的骑马赶到北郊,战壕已基本完成,大量的青壮民工正在几个团勇的指点下忙碌着进行修整,陈化成比他来的还早,见他过来,感慨的道:“有这么一个战壕,对战的时候,这便宜可就占大了。”
易知足笑道:“英军若是不来,咱们可就亏大了。”
这笔银子没有白花,不到九点,就有探马来报,英军四艘战舰——两艘四级舰两艘五级舰,四艘蒸汽轮船,沿黄浦江向上海进犯,陆路,约一千人沿江而来,水陆两路齐头并进。
听闻禀报,易知足毫不迟疑的吩咐知县刘光斗道:“不拘你用什么手段,尽快将依然滞留在县城以及城外的百姓尽快疏散,撤往松江府。”
刘光斗脸色苍白的道:“上海守不住?”
“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易知足沉声道。
“那......下官呢?”
易知足一笑,“刘大人不会存了心与上海共存亡吧?撤,有事本官给你担着。”
“谢大人。”刘光斗满心感激的道。
在一队队荷枪实弹的义勇和元奇团勇开往北郊的同时,苏州河炮台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一箱箱炮弹火药接连不断的搬运到炮台,见这情形,一众船夫水手哪有不明白的,纷纷也跟着紧张起来。
对于陆战,易知足根本不担心,看着一队队义勇进入战壕,他将三团团长肖明亮叫到一边,道:“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明白?”
“请校长示下。”肖明亮干脆的道。
“上海能守就守,不能守,不勉强。”易知足缓声道:“这一战的目的是实战练兵,义勇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借这一战,练练他们的胆。要切记的是,伤亡不能大,最多两成伤亡,情形不对,就撤离。后面还有大仗硬仗等着咱们。”
“学生遵命。”肖明亮响亮的道。
“这里就交给你了。”易知足说着翻身上马,“炮台那里我去看着。”说着一夹马肚,折回到陈化成身边,道:“军门是在这里观战?还是去炮台?”
“老夫就在此处观战。”陈化成想都没想便回道,苏州河炮台上的火炮还比不上吴淞炮台的,有什么看头,呆在这里还能就近仔细的观察一下元奇团练的战力。
易知足也不多言,一扬马鞭,催马赶往苏州河炮台,对于这一战,他并不是很担心,英军水陆并进,一旦陆军受阻,战舰必然不会抛下陆军不管,其实,英军单纯的战舰来犯,更让他头痛。
策马抵达苏州河炮台,三团一营营长宋大春就快步迎了上来,翻身下马,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十点过了,装回怀表,他掏出一支雪茄点上,这才道:“紧张吗?”
“回校长,有点紧张。”宋大春如实说道:“这些火炮太差,炮手也缺乏实弹训练,学生担心战绩太差。”
易知足听的一笑,“一百二十二门火炮集中炮击,就是三级战列舰来,也讨不了好,别担心。”说着他指了指火炮阵地,道:“这一战放手打,主要是练胆,战绩好坏不要考虑,另外,注意伤亡,要尽量减少伤亡。”
“是,学生遵命。”宋大春连忙敬礼道,放下手,他迟疑了下,才提醒道:“校长这身官袍忒扎眼了点......。”
“提醒的好,不过现在还不能换。”易知足说着又牵过马,翻身上马后,又叮嘱道:“阵地上的火药包要妥善藏好,英军的康格里夫火箭你应该见识过,小心防范。”
“学生明白。”
沿着江堤赶到祥记码头,见着王桐春等几个沙船主,易知足才一松马缰,翻身下马,待的众人见礼之后,他才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回大人话。”王桐春连忙回道:“已按大人吩咐,全部准备妥当,必然不会误事。”
中午刚刚过,英军四艘战舰便缓缓出现在北郊的江面上,两列身着红色军装的英军也出现在江堤上,战壕里,肖明亮举着望远镜细细的观察着,身旁同样举着望远镜观看的三连连长唐富贵一脸羡慕的道:“这些个英军的军装可真好看,比咱们这身好看多了。”
“望远镜收起来。”肖明亮边说边放下望远镜道:“太阳下望远镜镜片会反光,容易被察觉。”顿了顿,他才道:“喜欢英军的军装?等打完了这仗,老子让人扒一身给你换上。”
唐富贵讪笑着道:“说说而已,娘们才穿红色,咱们一大老爷们.......。”
“滚蛋。”肖明亮没好气的道:“义勇都是新兵,初次上战场不免紧张,吩咐各级军官缓和下气氛,别******敌人还没进射程就给老子走火暴露目标。”(未完待续。)
第三九五章 江宁会战(五)
“警戒!发现敌人阵地!”英军四战舰上的瞭望哨相继发出报警,站在高高的桅杆上的瞭望手轻易就发现了西岸规模不小的战壕。
当先一艘轻巡舰——‘摩底士底’号上,听闻瞭望哨报警,舰长沃尔生举起望远镜朝西岸扫了一片,随即沉声道:“战舰减速。马上用旗语通知郭富将军。”
“报告,前方一点方向发现敌人火炮阵地。”
火炮阵地?沃尔生举起望远镜一看,心里登时一颤,确实只能用火炮阵地来形容,密密麻麻的火炮少说也有一百门之多,虽然大多都是他不屑一顾的火炮,但架不住数量多,即使都是九磅十二磅炮,一轮齐射也足以重创他这艘轻巡舰,他沉声道:“马上向巴加将军报告。”
三级战列舰“伯兰汉”号上,海军少将巴加也看见了苏州河口的火炮阵地,如此多火炮集中到一块,也着实令他有些震撼,没加多想,他就沉声道:“停止前进,就地抛锚。”
江堤上,骑在马上的陆军少将郭富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那一片规模不小的战壕,神情凝重的举起手,“停止前进。”
“这么远就被发现了?”战壕里的肖明亮有些纳闷,不过,当望远镜扫过那几艘战舰高高的桅杆,他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当看到战舰上一扇扇炮门接连打开,他就意识到战斗要开始了,当即沉声道:“注意,躲避炮击。”
战壕侧后方,江南提督本标右营游击封耀祖放下望远镜,满脸担心的道:“有战舰火炮配合,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少涨英夷志气。”陈化成轻声训斥道。
封耀祖苦笑着闭上了嘴,他倒不是有意涨英夷志气灭义勇威风,四艘英舰战舰六七十火炮的密集炮击,就算有战壕掩护,造成的伤亡只怕也不会小,更何况,这是一支才训练四个月,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说不好,一轮炮击就会溃败,英夷战舰的炮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快,快!敌人要开炮了,都给我进掩体躲好。”唐富贵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不想死的都进掩体!”
“轰——轰。”零星的炮声响起,稀稀落落的炮弹砸在战壕四周,就算是躲在掩体里,也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不大的掩体里挤了一个班十二个人,气氛很是沉闷,头一次上战场的义勇,一个个心里都紧张的要命。
“这是英军在试射。”站在掩体最外面的班长秦二狗开口道:“试射之后就是齐射,大家待会注意,火炮一停,听我命令。”
“班长,听说英军有开花弹。”
“躲在这里面,你还怕什么?”秦二狗笑道:“除非咱们运气差到极点,一颗开花弹就在掩体门口爆炸。”
肖明亮却没急于躲进掩体,仍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江堤上的英军正在整理队形,没有看见有陆战炮,这让他心里稍安,陆战炮抵进发射开花弹,那才是他最担心的,至于舰炮,他根本就不怕,毕竟距离太远。
江堤上,英军陆军少将郭富一脸平静的望着前面的战壕,在定海他吃过这战壕的亏,两军对阵,躲在战壕中的清兵让他蒙受过不小的损失,不过那一战他们也总结出来对付战壕的方法——步炮配合。
清兵的火枪射程有限,只八十米左右,炮兵进行炮火压制之后,步兵一个冲锋,就能冲到战壕前,轻松解决战斗,原因很简单,清兵火枪没有刺刀,一旦近身肉搏,火枪压根就没用。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一旦发起冲锋,清兵往往不战而溃。
不过,对面的敌人不是清兵,而是曾经在定海打败过他们的元奇团练,虽然只有五百人,但还有新训练出来的二千民兵,他一点也不敢轻视,看着零星的炮弹在战壕四周落下,他转身看向江面。
江面上,一艘艘舢板正在江面上忙碌穿梭,将一门门大口径短炮身重量不大的卡隆炮和弹药运上江岸,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对付战壕,采用步炮配合,最好的火炮就是卡隆炮,重量轻,机动性强。
“轰轰轰”江面上的四艘战舰相继开炮,密密麻麻的炮弹象雨点一般倾泻向战壕,砰砰声不绝于耳,不时有炮弹落进战壕里,躲在掩体里的一众义勇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脸色苍白。
炮声一停,肖明亮钻出掩体正准备观察下敌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手高声道:“肖团长!肖团长!”
肖明亮连忙高声应道:“我在这里。”
“大人有令,马上撤离!”
马上撤离?肖明亮一楞,不待他开口询问,骑手就道:“英军正在搬运卡隆炮上岸。”
卡隆炮?肖明亮心里一惊,江面舰炮,陆地卡隆炮,那绝对打的他们抬不起头来,他当即下令,“二营掩护,三营先撤,交替掩护撤离,撤往苏州河边。快!”
看到一队队义勇急匆匆放从战壕撤离,陈化成目瞪口呆,这是搞什么,一轮炮击就吓破胆了?这可是三倍高薪训练的义勇!
“新兵怕火炮......。”封耀祖一脸惋惜的道:“三倍的高薪,银子都丢江里了。”
江堤上的郭富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楞,才一轮齐射就逃跑了?这也太不经打了,比清兵还不如,追还是不追?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没有顽强战斗意识的军队,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沉声道:“全体都有,做好追击准备。”
话音一落,江面上又响起了隆隆的炮声,第二轮齐射开始了!
“嘣绷嘣”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有的在空中爆炸,有的落地后弹出好远才爆炸,整个战壕登时硝烟弥漫,空气中都是一股呛人的硝烟味,钻出掩体,肖明亮伸上战壕一看,就吓了一跳,在密集的军声中,两列队形整齐的英军正快速的向战壕推进。
“敌人上来了!”肖明亮连忙高声道:“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快!”一声声吆喝相继在战壕里响起。
三百米......。粗粗估计还有三百米,肖明亮紧张的额头冒汗,若是米尼枪,他早就下令开枪了,可惜义勇装备的都是与英军一样的伯克式燧发枪,他没料到英军炮兵步兵配合的如此紧密,看来今天是有点玄了,一旦被英军缠住,待的卡隆炮上来,想撤离都没机会。
二百米......。
眼见的进入射程之内,肖明亮仍然沉住气,今天这情形怕是难以全身而退,那无论如何也的拉些个英军垫背,一直将英军放近到一百五十米,他才猛喝一声,“打!”
“乒乒乓乓”枪声登时响成一片,第一次实战的义勇不少人都紧张的打抖,尤其是两轮炮击,很多人根本就没适应过来,一听枪响,下意识就把扳机扣了,什么瞄准,什么射击要素,早就丢爪哇国去了。
虽然义勇的命中率低,但是列成两列长队快速推进的英军目标实在是太大,距离又近,五百来支火枪一轮齐射,也撂倒了三四十个英军。
用望远镜观战的陈化成看的眼皮直跳,就这水准?似乎比绿营也强不了什么,真不知道元奇团练当初是如何一战收复定海的,难不成真是英军爆发疫病,被元奇团练捡了个大便宜!
见这情形,郭富笑了,什么元奇团练,比清兵还不如,当即扬手用力一挥,“fortheemperor!(冲锋)”
“上刺刀!”肖明亮高喝了一声,一百米多点,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装填子弹,虽然明知义勇没有练过多少刺刀肉搏,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选择,上刺刀是最好的选择!
“上刺刀!”战壕里的各级军官瞬间都高喝起来。
就在战壕里高喝着上刺刀时,“乒乒——。”枪声再次响起,随即密集起来,正向前冲锋的英军一瞬间象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的倒。
肖明亮抬头一看,心里顿时长松一口气,元奇团练赶来增援了,虽然易知足有心磨炼义勇,但毕竟是义勇第一次实战,他哪敢如此托大,安排了元奇团练一个连在战壕外策应,在苏州河炮台发现英军在运载卡隆炮上岸后,他担心义勇无法顺利撤退,将在炮台的一个连和他的警卫连都派来增援。
枪声稍稍稀疏,随即又密集的响成一片,刚刚从战壕撤出的义勇三营在前来增援的元奇团练的带动下也杀了一个回马枪,直接将火力延续起来。
一时间,整个战场枪声响成一片,正在冲锋的英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一个个近距离的移动靶,在接连不断的枪声中一片片倒下,两条长长的队列已经不成队形。
瞧见这一幕,郭富直接石化,已经冲锋了,根本不可能停下来,而且这个时候,不论是停下来还击还是撤退,都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如今只有一条道走到黑,硬着头皮冲锋,近身刺刀肉搏,或许还有机会扳回战局!
瞧见这一幕,陈化成喜不自禁,高声赞道:“漂亮!打的漂亮!这一招佯败诱敌,实在是漂亮!”
封耀祖放下望远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前来增援的元奇团练根本不成队列,稀稀拉拉的,哪里是什么佯败诱敌,不过,不得不说,增援的很及时,直接打了英军一个措手不及,他微笑着道:“军门留意到没有,元奇团练的火枪......。”
陈化成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元奇团练的火枪射程很是令他惊讶,三四百米外就开枪了,而且根本不象绿营那样乱打一气,随意开枪,或战或半蹲开枪都有瞄准,看英军一片一片倒地就可知准头很高,想来这也是元奇团练的依仗了。
三级战列舰“伯兰汉”号上,海军少将巴加只看的心惊肉跳,就这一会儿功夫,得有多大的伤亡?攻打吴淞炮台占领宝山,可是只伤亡了二十多人!他急忙下令,“偏左五度、开花弹,三连发——开炮。”
命令才下,江岸上就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带队前来增援的营长宋大春自然不会忘记还有四艘战舰在江面上虎视眈眈,两轮射击之后,见已方人数已占绝对优势,当即毫不犹豫的下令吹响了冲锋号,眼下,只有与英军混战在一起,才是最为安全的。
嘹亮的冲锋号一响,元奇团练一众团勇就带头呐喊着向前冲锋,随后的义勇也都是热血沸腾跟着大声呐喊着向前冲,江岸上登时杀声整天。
见的元奇团练和义勇呐喊着冲锋,陈化成顿觉热血沸腾,转身扫了一眼身后的百余亲卫,一指战场,高声道:“儿郎们,敢不敢冲杀?”
亲卫队长许林当即出列拱手道:“有何不敢?标下等早已看的眼热无比!”
封耀祖也不甘示弱,连忙拱手道:“末将愿率队冲杀!”
“好!”陈化成朗声道,随即往前一指,“替我江南绿营一雪前耻!杀!”
翻身上马,封耀祖刷的一声抽出随身配剑向前一指:“雪耻!”
看见一百余骑兵旋风一般的冲向战场,郭富心头一跳,脸色登时一片苍白,完了,彻底完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元奇团练和上海的民兵竟然还敢主动发起冲锋,来清国大小打了十多仗,这是他头一次看到主动向英军冲锋的。
三级战列舰“伯兰汉”号上,巴加也是目瞪口呆,通讯官迟疑着道:“将军,命令还需要执行吗?”
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巴加没好气的道:“待命。”
苏州河炮台与北郊战壕相距并不远,听着嘹亮冲锋号,震天的喊杀声,易知足不由的一呆,居然冲锋了,转念他就想明白了冲锋的原因,不过,能在这种情况下果断的发起冲锋,宋大春也算是个将才。
这一战将会是什么结果?想避免大的伤亡,怕是不可能了,只希望别伤筋动骨就成,不论是元奇团练还是义勇,可都经不起大的伤亡,想到这里,他暗叹了声,从一开始,这一战就完全的脱离了他的掌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未完待续。)
第三九六章 江宁会战(六)
一千多人冲锋时发出的有如潮水一般的呐喊声几乎掩盖了英军军鼓有节奏的鼓点声,久经战阵的英军士兵虽然有一丝丝的慌乱,但却仍然机械的向前迈动着脚步,眼睛却不时的瞟向指挥官手中竖立的军刀。
引领冲锋的中校指挥官——波纳森长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先前两轮来自侧面的密集射击打的他心慌意乱,对方火枪的射程射速以及命中率都有种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若是再来三轮,不,只要两轮齐射,绝对让他们崩溃。
如今对方发起冲锋,却是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前进的速度一放慢,原本被打的稀稀拉拉的队列随即就变的齐整起来,略微瞟了一眼,他果断的停下脚步,身体左转了半个身位,手中的指挥刀向前一挥。
“乒乒乓乓”沉闷的枪声随即响了起来。
带头冲锋的营长宋大春见的英军停步瞄准,就知情况不妙,连忙高声下令“卧倒!卧倒!”冲在前面的元奇团勇们或是听到了命令,或是养成了习惯,见势不妙都迅速的卧倒,但跟在后面冲锋的上海义勇反应却慢了不少,在沉闷的枪声中,不少人惨叫倒地。
紧随着一轮整齐密集的枪声之后,又是一阵参差不齐的枪声,这不是英军第二排的齐射,而是战壕中的义勇开枪射击,战壕太深,而且与援兵距离较远,冲锋号响起,肖明亮没下令冲锋,而是下令装填子弹。
见的英军停下脚步开枪,肖明亮急了,迫不及待的下令开枪,手忙脚乱的义勇听的命令也是机械的趴到战壕上射击,不少义勇紧张之下,连枪里有没有子弹都不清楚。
杂乱的枪声中,中校指挥官波纳森被一枪击中左胸,一声不吭的向后倒下,不仅是波纳森,队列中的英军军官都被战壕中的元奇团练老兵特别照顾。
在日常的训练中,元奇团练所有的官兵都被反复灌输,优先射击军官,战壕中的老兵也就是义勇的各层军官不仅心里素质好,用的也是米尼枪,在相距不到百米的距离,准头不是一般的高,这一直接后果就是大量的英军军官被打死。
战壕里这一通乱枪不仅是打死了不少英军军官,更重要的是打乱了英军的节奏,刚刚接过指挥官波纳森军刀的伯纳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正面是战壕里零星的枪声,左侧是密密麻麻冲锋而来的敌人,右侧是旋风一般卷来的骑兵。
只一瞬间,伯纳德就将军刀指向了对他们威胁最大——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二百米,正在加速冲锋而来的骑兵,很简单疾驰而来的骑兵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冲散他的阵形,而且骑兵近身的杀伤力是十分恐怖的。
看到英军调转枪口,对准了他们,一马当先的封耀祖心里惊恐的无以复加,连忙一个蹬里藏身,随着一阵沉闷的枪声响起,就听的战马一声嘶鸣,他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
一匹匹战马在疾驰倒地,一个个亲卫从马背上摔出去,看着人仰马翻的这一幕,陈化成又是震惊又是心痛,他实在没料到英军火枪威力如此之大,距离如此远就能造成如此大的伤亡,稍稍让他安慰的是,剩余的二三十骑亲卫没有逃跑,而是径直冲进了英军的队列中。
嘹亮的冲锋号再一次响彻战场,潮水一般的喊杀声再次响起,看着英军的阵列被二三十骑骑兵搅的一片乱糟糟的,肖明亮心里大喜,连忙下令,“自由射击。”随即就端起枪瞄准一个拿着军刀的英军军官。
江堤上,郭富脸色变的铁青,扫了身后的一队士兵,却终是不敢下令增援,他很清楚,大势已去,战场上的英军已经不可能救的回来,却略微沉吟,他就沉声道:“都去帮忙,迅速拉几门卡隆炮上来。”
“砰砰。”随着几声枪响,最后两名骑士从马背上栽下来,冲入英军阵列的二三十骑骑士被全部被射杀,不等英军松口气,大量的义勇已经冲到他们跟前不足四五十米远,再要组织一轮齐射已经不可能了,逃跑更不可能,临时接过指挥权的上尉里森毫不迟疑的高声下令,“上刺刀!”
原本在战壕里的肖明亮此时带着一帮人快速的冲了上来,挥舞着手枪,高声用英语叫道:“投降不杀!”
率先冲上来的元奇团练官兵也相继用英语高声道:“投降不杀!”
元奇团练官兵倒不是都会英语,不过“投降不杀”这一句却是人人都会,一时间战场上吼声如雷,“投降不杀!”
听的用英语喊出来的“投降不杀。”一众英军都是一楞,队伍中军阶最高的指挥官上尉里森看着逐渐围拢上来的敌人,回头看了一眼江堤上的郭富,又望向江面上的战舰,一时间犹豫不定,对面可不是他们熟悉的清兵,而是敢于向他们发起冲锋的民兵。
战场上双方的力量对比十分悬殊,他们如今剩下的兵力不足六百,而对方至少有一千多人,手里拿着与他们相同的武器,而且,他还看到率先冲上来的敌人有不少人手中拿的是手枪——柯尔特左轮手枪,至少是五连发的柯尔特左轮手枪,这要是拼刺刀,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们。
肖明亮满脸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英军指挥官,他不顾危险抢先冲上来,高喊“投降不杀。”主要是担心伤亡太大,拼刺刀的伤亡且不说,他怕的是对方的火炮,江面上四艘战舰数十门火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炮口这时候肯定是对准着战场的,一旦面前的英军被杀光,炮击就会开始,那个损失有多大,他不敢想象。
上尉里森这一犹豫,迅速冲上来的义勇立马团团将英军围住,看着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刺刀,里森脸上的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也是元奇团勇将英军的军官杀的太狠了,否则,根本轮不到他一个上尉接掌指挥权。
五六百人的生死操纵在他一念之间,里森觉的压力无比巨大,是为荣誉而战?还是投降保住这五六士兵的性命?很快,他就有了决断,这一战,他们已经尽力了,不过,他不知道,下令投降,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果。
就在里森左右为难之时,一个英军军官大声道:“将军派传令官过来了。”
郭富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战场,战场上的情形他一一看在眼里,见的对方围而不攻,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迅速的派出了传令官汤姆森。
见的两手空空的汤姆森骑马赶过来,营长宋大春迟疑了下,才下令让开一条路,放他进去,走进最里面,见的拿着指挥刀的是一个上尉,汤姆森不由的一楞,随即才飞快的道:“将军让我转告你们,战舰火炮正对着这里,不要怕!”
里森听的一惊,连忙道:“他们会英语。”
会英语?汤姆森也是一呆,连忙举起双手道:“不要误会,不要误会!”见的对方没有异动,他才道:“咱们应该谈一谈。”
肖明亮哪里知道他叽里咕噜说的些什么,他根本不懂英语,正暗自焦急就听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见是易知足骑马赶来,不由的一喜,外围一众义勇见的易知足过来,连忙让开一条路。
快马赶来的易知足见这情形,不由的暗自好笑,双方打成这样子,也算是奇葩了!瞟了江面上那四艘战舰,他用流利的英语道:“先生们,你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我们优待俘虏!之前被俘的四千英军官兵,我们都尽数释放。”
见他一身官袍,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而且一上来就劝降,汤姆森连忙道:“阁下,这一战我们没有输......。”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见他只是中尉,径直问道:“谁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
看了他一眼,里森才开口道:“我是,不过,这位中尉是我们将军派来的传令官。”
传令官?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郭富将军不肯让你们投降?要你们全部战死?很好!如你们所愿.......。”
“不不不,阁下——。”汤姆森急了,连忙道:“我们将军不希望双方再出现大的伤亡,希望能够和平解决眼前的胶着状态。”
眼下这个情形,易知足也很头痛,他不希望出现大的伤亡,如今他的一千多人马就处于英军的炮口之下,杀了这些英军,他们肯定会遭受英军战舰报复性的炮击,那个伤亡绝对不会小,最好的办法就是俘虏这些英军,但对方不投降,就一直会僵持下去。
略一沉吟,他向北方一指,道:“你们郭富将军有没有胆子过来跟我谈一谈,我是上海道台,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带十名护卫。”
“阁下,我马上去禀报。”汤姆森连忙道。
等的汤姆森一离开,易知足转身看向肖明亮,道:“这一战打的不错,处置的也很恰当。”轻赞了一句,他才吩咐道:“马上安排两个营回战壕,瞄准这些英军,一个营准备好,再去一个营。”
“是。”肖明亮连忙敬礼道。
“分出两个连打扫战场。”
“是。”
“不准他们装填弹药,有装填弹药者,杀!”易知足交代了一句之后,转身用英语道:“先生们,我会跟郭富将军商议一个妥善的办法,希望你们保持现状,若是有异常举动,会是什么结果,相信你们应该很明白,希望你们珍惜自己的生命也珍惜战友的生命。”
一战伤亡四五百官兵,郭富心里都在滴血,被围困的数百官兵他自然要全力营救,听闻易知足的身份之后,他看了看刚刚拉上来的四门卡隆炮,道:“两门火炮瞄准我们谈判的地方。”
“将军。”一直留意着战场动静的尉官禀报道:“有一部分敌人撤回了战壕。”
郭富张望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向北方疾驰而去,一部分敌人撤回战壕,对方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但是他根本没办法阻止,估摸着已到卡隆炮的最大射程,他才一兜马头,转了一圈停下来。
见郭富已经到了,易知足快马加鞭赶了过去,一见面便朗声道:“贵军四千俘虏,我元奇无偿的交还,说好了停止战争,贵军为何私下撕毁协议,再次挑起战事?”
“很抱歉,我只负责打仗。”郭富缓声道:“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解决眼前的事情。”
“那五六百英军已尽在包围之中,郭富将军有什么打算?”
“你的一千人也在战舰炮口之下。”
“没有一千了。”易知足说着扬起马鞭一指,“阁下看看,两个营已经进入战壕。”
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郭富脸色登时有些难看,随着对方两个营兵力进入战壕,战场的形势已是急转直下,他们已经完全的落入下风,略微沉吟,他才道:“易先生有什么条件?”
“投降!”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那些英军要想活命,投降是唯一的活路。”
郭富指了指江堤,道:“那些卡隆炮,易先生应该认识吧?还有一千海军陆战队正在登陆,易先生不会认为躲进战壕里就安全了吧?”
还有一千陆战队在登陆?易知足扬了扬下巴,一个亲卫随即打马赶往江边查看,很快就打了个属实的手势,易知足登时也淡定不起来了,略微沉吟,他才道:“行,我退一步,枪留下,人放走。”
“不可能。”郭富寸步不让的道:“各自撤回。”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加个条件,不准再进犯上海。”
郭富耸了耸肩,道:“抱歉,这个我做不了主。”
“那没的谈。”易知足脸一沉,道:“鱼死网破吧。”说着一抖缰绳,“驾——。”
一见易知足要走,郭富急忙道:“等等,易先生。”
易知足兜了一圈回来冷冷的看着他,却不开口。
“义律上校也不赞成攻打上海。”郭富连忙道:“我保证不再来攻打上海,并且极力劝说阻止,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九七章 江宁会战(七)
江面上,四艘英军战舰在蒸汽轮船的拖拽下缓缓的调转船头,三级战列舰“伯兰汉”号上,海军少将巴加一脸不甘的望着上海县城,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兵,他是真不甘心,不过今天的损失已经够大了,他也不敢再犯险。
面对苏州河口聚集了上百门火炮的炮台和黄浦江面上密密麻麻一二千艘大大小小的木船,他心里确实有些发怵,炮台他倒不是太担心,他担心的是江面上绵延数里的木船,一旦发动火攻,结果是难以预料的。
如果陆军能够顺利推进,攻占县城,完全能够将江面上的木船一把火烧光,但眼前这情形,从陆路进攻他已经不做指望了,伤亡太大,他同样承受不起。
眼看着英军战舰灰溜溜的撤退了,江边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团勇、义勇、征召的船夫水手都忘形的欢呼起来,他们打退了英军,上海县城保住了!
江堤上,看着缓缓远去的英舰战舰,骑在马上的易知足长松了口气,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双方各自安全撤离,英军损失不起,他同样损失不起,真要消灭被包围的那五六百英军,他的损失绝对不会小。
“吁——。”陈化成骑马赶了过来,看了一眼江面,道:“伤亡了三四百人,英夷还会不会来犯?或者是说报复?”
略微沉吟,易知足道:“如果他们不打算进攻江宁,极有可能会大举报复,但若是想打江宁,就不会跟咱们死磕,犯不着。”
陈化成不无担忧的道:“他们就不担心你收复吴淞?”
“收复吴淞?”易知足取出了一支雪茄,缓缓点燃,吐出一团烟雾,才接着道:“仅靠火枪根本收复不了吴淞,英军占据吴淞炮台,不仅有炮台上的火炮,还有战舰的火炮支援,哪里是咱们轻易能够攻下的。”
听的这话,陈化成不由一呆,“知足没把握攻下吴淞?”
“凭上海这点兵力和装备是肯定没把握的.......。”话未说完,肖明亮跑步过来,道:“报告。”
易知足催马转过身,看向他道:“战损如何?”
“轻伤一百零五人,重伤四十八人,牺牲七十六人。”
听的元奇团练和义勇也伤亡那么多,陈化成忍不住暗叹了一声,他的亲卫可说是伤亡殆尽,万幸的是游击封耀祖只是轻伤,没有折损高级武官。
伤亡二百二十三人!这还是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战斗,易知足沉声道:“救治伤者,重伤要尽全力抢救,牺牲的,按照招募协议抚恤,不得有丝毫克扣......。”
陈化成却问道:“战果如何?”
“回军门。”肖明亮朗声道:“击毙击伤英军三百一十七人,其中校官尉官一十八人。”
“这也算得上是大捷。”陈化成试探着道:“能将俘虏和首级交给老夫吗?”
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不能,我答应英军少将郭富,善待俘虏,英军尸首会火化。这关系到上海县城的安危。”
其实,易知足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的这批英军伤员,当然,扣下伤员和尸体,也是担心英军发现米尼弹的秘密,虽说米尼弹不可能保密多长时间,但保的一时是一时。除了这批伤员,这一战还缴获了三百来支火枪,这也是易知足吩咐提前打扫战场的原因。
当然,对他来说,这一战最大的收获还是守住了上海县城,这将极大的提高他这个上海道的威信,元奇以后在上海的发展也会轻松的多,而且,这一战时间虽短,义勇也算是经历了也场实战。
见易知足拒绝的如此干脆,陈化成也不再说什么,这一战他虽然死了百十个亲卫,但这一战却是以元奇团练和上海义勇为主打的,他可厚不下脸皮抢功劳。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这一战陈军门亲自参与筹划,又亲临前线,报捷的折子还的拜托军门,明天我将义勇请功名单报给军门。”
“别——。”陈化成摆手道:“老夫可没抢战功的恶习,战死的那些个亲卫,知足别忘了就行。”
“军门战死的亲卫,元奇额外给一份抚恤,按元奇团勇阵亡抚恤。”易知足诚恳的道:“勇于抗击英夷的勇士,元奇不吝啬重赏。”
元奇团勇阵亡抚恤有多高,陈化成是听说过的,朝廷发放的那点抚恤根本无法与元奇团练相比,他连忙拱手道:“知足高义,老夫带他们在此谢过。”
宝山县衙,大堂。
璞鼎查看完手中的情报,用笔标记了一下,转手递给义律,然后身子稍稍往后一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闭目沉思,江宁、镇江、扬州等地都没有丝毫动静,杭州的清军却大举攻击绍兴,慈溪、余姚,大有收复宁波之势。
看完情报,义律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得知我们主力前来吴淞,杭州清军却急于收复宁波等地,他们难道丝毫不担心咱们沿江而上,攻击江宁?”
璞鼎查也觉的有些蹊跷,沉吟了一阵,才吩咐道:“来人,去请黄先生来。”说完,他取过雪茄烟盒,递给义律一支,自己点了一支,这才缓缓道:“咱们舰队主力出现在吴淞口,上游的镇江、江宁居然没有丝毫反应,这有些不合常理......。”
话没说完,一个军官快步金陵禀报道:“将军,攻击上海的舰队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璞鼎查隐隐觉的不妙,水陆两路总计四千兵力进攻上海,应该是万无一失,怎的如此快就回来了?
义律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他是极力反对攻打上海的,潜意识里对于元奇团练,或者是说对于易知足,他心里有些发怵,因为对于元奇团练的战力他一直看不透,元奇团练收复定海的那一战,虽然有太多的意外,但元奇团练的战力是不容否定的。
抬头见黄殿元、马儒翰两人进来,璞鼎查压下心头的不安,招呼两人落座,便径直道:“黄先生对今天送来的情报有什么看法?”
听的翻译,黄殿元随意的问道:“可是情报有什么问题?”
义律将两人的疑惑说了一遍,黄殿元不以为意的道:“杭州清兵乘机收复绍兴、宁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领兵南下,坐镇杭州,任务就是收复浙江的失地。还有一点,浙江与江苏是两个不同的省,福建浙江属于闽浙总督管辖,而江苏属于两江总督管辖,清廷的官员,都是各扫门前雪.....。”
顿了顿,他接着道:“贵军攻占吴淞才三日,镇江、江宁就算收到加急战报,短短两三日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况且,他们未必会相信贵军会沿江而上,估摸着他们都会认为贵军的目标是松江府,贵军进攻上海的消息传开,相信镇江、江宁的官员都会长松一口气。”
璞鼎查道:“林则徐还是两江总督吧?吴淞、宝山失守,他能没反应?”
“反应肯定有。”黄殿元不急不缓的道:“宝山、吴淞失守,最着急的不是林则徐这位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而是江苏巡抚裕谦。”
“江苏巡抚裕谦?”
黄殿元颌首道:“江苏巡抚裕谦驻扎在苏州,他是极力主张抵抗的,不出意外,裕谦会督促江南提督陈化成尽快收复宝山和吴淞。”
喷出一口烟雾,璞鼎查缓声道:“如此说来,咱们得防备江苏清军的反攻?”
“吴淞口一战,陈化成战败,就算裕谦有心收复宝山吴淞,怕是也有心无力.....。”黄殿元话没说完,脸色阴沉的郭富和巴加就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两人神情,璞鼎查心里一沉,随即递给马儒翰一个眼色,让两人离开,待的两人离开,义律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情况?”
“在上海北郊遭遇上海义勇,一交战,就伤亡了三百多人,军官损失惨重.....。”郭富也不隐瞒,如实将情况述说了一遍。待他住口,巴加又将江面上的情况详细说了一下。
璞鼎查抽着雪茄半晌没吭声,从广州北上以来,攻打定海伤亡最大,也不过五百多人,打上海居然死伤三百多人,而且死伤了一十八个校尉军官,这个元奇团练还真是不能轻视,瞥了义律一眼,他才问道:“对方都是使用的火枪?”
“全部使用的与我们一样的火枪——伯克式燧发枪,应该是上次缴获的。”郭富皱着眉头道:“还有一部分是线膛枪.......。”当时元奇团练反击,并不是齐射,而是凌乱的还击,从射程和命中率来看,他能轻松判断对方用的是线膛枪,但射速他却是无法分辩出来。
略微沉吟,他才道:“一千多艘火船铺满江面........,打上海,还是要以陆军为主,上海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兵力......。”
不等他话说完,郭富就直接道:“这一战伤亡的官兵都被易知足扣下了,他扬言说,若敢再打上海,就杀了所有伤员。”
璞鼎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怎么回事?”
这事,郭富也是无比的郁闷,仗还没打完,那些义勇就打扫了战场,不仅是把伤员抬走了,连尸体都抬走了,战场上干净的象狗舔过一样,他还能从对方手里抢不成,郁闷归郁闷,他还是将情况细说了一遍。
“不管伤员有多少,咱们得派军医前去上海治疗。”义律缓声道:“另外,我不赞成继续攻打上海。”
“元奇团练一个营的兵力,上海义勇二千。如果都是这个战力......。”巴加斟酌着道:“他们来攻打吴淞,是件麻烦事。”
郭富随即反驳道:“今天他们是依仗战壕,火炮对他们造成的杀伤力有限,尤其是卡隆炮,根本没发挥作用,他们若是来攻打吴淞,绝对伤亡惨重。”
“攻打江宁才是主要目的。”义律看向璞鼎查道:“咱们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璞鼎查叼着雪茄起身走到宽大的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地图沉吟不语,他不是不想早日进攻江宁,而是出于谨慎,在等待先遣船回来,攻占吴淞后,他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先遣船沿江而上进行最后的勘测,攻击上海也纯粹是为了扫清后路。
默然半晌,他才沉声道:“沿江而上攻击江宁,风险极大,必须得等先遣船探测归来,咱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清军,而是长江航道!”
顿了顿,他接着道:“吴淞的重要性,想必不要我多说,元奇团练曾经从广州出兵收复过定海,易知足未必就不会率领元奇团练和二千上海义勇来收复吴淞,另外,江苏的清军有可能会组织大规模的反攻,咱们不妨等一等,在吴淞以逸待劳,彻底清扫后路。”
义律不假思索的道:“咱们三十艘战舰,一万五千陆军驻扎在宝山吴淞,不论是易知足还是江苏的清军,都不敢前来攻打宝山吴淞。”
“那也的等!等先遣船回来!”璞鼎查毫不迟疑的道。
郭富问道:“先遣船还须多长时间?”
“半个月左右是要的。”璞鼎查道:“这段时间,咱们不能坐等。”说着他看向义律,道:“还记的刚才黄先生说的吧,咱们攻打上海、松江,能够让上游的镇江、扬州、江宁等城市放松警惕。”
“我不赞成攻打上海。”义律坚持道。
“伤员中军官不少,我也没打算攻打上海。”璞鼎查说着转身来到挂着一副简易版江苏地图的墙壁前,点着地图道:“不打上海,咱们可以打距离宝山最近的嘉定,摆出一副攻击江苏省省城苏州的架势,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听的这话,几人纷纷起身走了过去,略微看了看,巴加就皱眉道:“嘉定没有水路......。”
“是没有水路,但是距离不远。”璞鼎查道:“约莫也就二十英里,带上火炮辎重,也就一天的行程。”顿了顿,他接着道:“我问过黄先生,嘉定虽然没有上海富庶,却也算是富庶的县城。”(未完待续。)
第三九八章 江宁会战(八)
收到英军攻击嘉定的消息,在上海严阵以待的易知足暗松了口气,既然英军转移了攻击方向,再来进犯上海的可能性几乎可说是微乎其微,能让上海免遭英军荼毒,招募组建二千义勇,也算是能对上海的士绅商贾百姓有了一个满意的交代。
其实这两日,随着义勇击退来犯英军的消息传开,大量百姓陆陆续续返回县城,易知足的威望随之大幅提高,相应的,义勇也获得一众士绅商贾百姓的交口称赞,不仅是因为义勇击退了来犯的英军,更因为义勇日夜巡逻,秋毫无犯,城内的宅院商铺全部都保护的完好,基本上没有丝毫损失。
吩咐人去请知县刘光斗和元奇分行掌柜严世宽之后,易知足便低头审核元奇团练和义勇报上来的有功名单,前日那一战,他心里很清楚,有着极大的侥幸,若不是肖明亮、宋大春两人反应敏捷,伤亡不知道会有多大,结果也很难说。
根据事后反馈上来的报告,这二千义勇还是可用的,虽说训练时间短,实弹训练也不足,但初次上战场,能够遵守号令,没有炸窝,仅是这一点就让易知足颇为满意了,他相信,若是给予义勇享受元奇团练的待遇,再经历一两次实战,绝对可堪大用。
刘光斗和严世宽两人来的很快,易知足在书房接见了两人,待的两人见礼之后,他看向刘光斗,直接说道:“两件事,一是张贴安民告示,尽快恢复原有的秩序。二是做好准备接受容纳流民,刚收到消息,英军大举进攻嘉定,怕是有不少流民前来上海避难。”
英军大举进攻嘉定?刘光斗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即皱眉道:“大人,接受容纳流民,所费钱粮可不是小数额。”
“这可是政绩。”易知足斜了他一眼,道:“县衙若是不愿意出头,道衙不会推让。”
刘光斗当然清楚这是政绩,也不愿意往外推,见易知足没有划拨银子的意思,不由的看向严世宽,苦笑着道:“看来又的麻烦严掌柜了。”
这是易知足交办的事情,严世宽哪会打脸,当即就笑道:“大人放心,元奇分行不会推诿。”
听他如此表态,刘光斗心里一松,连忙起身拱手道:“下官尊命。”见的易知足往外颌首,他便道:“下官告退,这就着人张贴安民告示。”
待的刘光斗离开,易知足随意的丢了一支雪茄过去,严世宽一边剪角一边道:“如今县城内外的商号都以元奇分行马首是瞻,分行是不是可以开门营业了?”
“明天就开门营业吧,英军应该不会来上海了。”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已经有些时日了,购置田地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听他问起这事,严世宽笑道:“大掌柜交办的事情,在下岂敢不上心?从县城北郊沿江而下,十里之地,几乎尽被收购,总计约有二万亩,大多都是荒地,不值几个银子。”
“才十里?”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不够,至少要二十里地,三十里更好,另外,宝山沿江荒地也可以大量吃进。”
略微沉吟了下,严世宽才有些为难的道:“如此大手笔,只怕银子周转不过来。”
“无妨,银子我来筹。”易知足道:“这事得抓紧,这次黄河决口,河南安徽两省遭灾州县不少,我已经安排招募大批灾民前来上海,届时会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组织灾民修堤,修路,沿江岸纵深二里之地,以后都是繁华之地,清楚不?”
严世宽眨巴着眼睛道:“那么大一片区域,得多少年才能发展起来?”
“别怕占用资金。”易知足笑道:“一旦修路修堤,价格马上会番几番。”话才落音,李旺在外禀报道:“少爷,陈军门来了。”
陈化成快步走进院子,对向他行礼的严世宽看都没看一眼,就急匆匆的上了台阶,易知足含笑拱手道:“军门来的正好,有功名单......。”
陈化成看了他一眼,道:“四千英军进攻嘉定,知足可有听闻?”说着,他大步进了房间,易知足缓步跟进来,道:“军门不会是想增援嘉定吧?”
陈化成没好气的道:“裕抚台担心英军攻占嘉定之后,经昆山直取苏州。”
“这么说,裕抚台是着陈军门率军增援昆山?”易知足试探着道:“裕抚台不知江宁会战计划?”
“知道。”陈化成道:“否则吴淞也不会只有那么点兵力防守。”
易知足沉声道:“既然知道,他就不怕因小失大?”
“知足确保英军不会进犯苏州?苏州可是有运河。”
“裕抚台乱了分寸,军门难道也乱了分寸?”易知足缓声道:“苏州到嘉定二百里,且无水路,英军若有心攻打苏州,就不会只派四千人,至少要一万人。”
“焉知这四千兵力不是前锋?”
易知足懒的跟他浪费唇舌,“既担心是前锋,那不妨看看再说。”
“等英军兵发昆山,根本就来不及救援。”话说到这份上,陈化成也不兜圈子,径直道:“裕抚台着老夫从上海抽调兵力赶赴昆山,昆山不容有失。”
“我这里没兵。”易知足硬邦邦的道:“二千义勇是上海士绅商贾捐输招募组建的,不可能去救援嘉定。”
“裕抚台倒是没打义勇的主意......。”
易知足冷笑一声,道:“元奇团练更不可能!”
见他这态度不是一般的强硬,陈化成苦笑着道:“裕抚台也是为苏州安全着想,知足身为苏松太兵备道,增援昆山也是份内之事。”
“军门莫非忘了,在下如今是钦差大人林部堂的参赞大臣。”
眼见的越说越僵,陈化成恼怒的道:“你小子咋就那么犟?你一个上海道,就算有林部堂给你撑腰,可得罪了江苏巡抚,也必然是处处受掣,何必为这点小事把关系闹僵?”
对于易知足来说,这还真不是小事,元奇团练他是不会交给别人指挥的,太危险,就算是让他亲自带领前去增援昆山,他也不干,天知道昆山有多少兵马,他既不想被人吃的连渣都不剩,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八旗绿营正面冲突。
略微沉吟,他才道:“上海就二千义勇,五百团练,军门也清楚,这五百团练就是义勇的主心骨,英军战舰随时都有可能沿江进犯,我不可能置上海的安危于不顾。
至于苏州,四千英军英军断然不会敢于攻击,军门只管让裕抚台把心放宽,退一万步讲,就算英军发兵攻击苏州,杭州、镇江也可以通过运河迅速增援,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这话说的还算婉转,哪里不能调兵,怎么非的从上海一小县城调?况且上海的这点兵力还不是属于八旗绿营体系的。
陈化成也是大半辈子在军营里打滚的,这点意思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略一沉吟,他才笑道:“正所谓病急乱投医,裕抚台估摸着也是听闻上海一战,元奇团练战力强悍,所以才有就近调用元奇团练之意,得得得,这擂台老夫去跟裕抚台打。”
能不得罪裕谦这个江苏巡抚那自然是更好,易知足拱手道:“裕军门面前,有劳军门美言。”
“知足跟老夫犯不着客气。”陈化成爽朗的道,两江这一战,借重元奇团练的地方多,他可不愿意因为一点小事与易知足弄僵,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清楚,这小子极有主见,不是轻易能够左右的。
顿了顿,他将话头又绕了回来,“吴淞至江宁水道五百里,曲折迂回,节节俱有浅滩,且关隘重重,而苏松之地却一马平川,既无关隘,又无重兵,苏州不仅富庶,而且能控制运河,知足真不担心英夷改变计划,直取苏州?”
默然半晌,易知足才道:“据可靠消息,英军在攻占吴淞之后,即派船只沿江而上勘测航道,目标很明确,除非是舰队无法沿江而上,否则不会轻易改变计划。苏州繁华富庶,紧傍运河,但论地位之重要,还不及杭州,军门别被英军迷惑。”
次日清晨,英军向嘉定县城发起攻击,仅仅一个时辰就攻占嘉定,随后英军再次从宝山增兵五千前往嘉定,消息传开,昆山、苏州登时人心惶惶,江苏巡抚裕裕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局不大局,直接下令,抽调松江、狼山、徐州、淮阳几镇兵马驰援苏州。
收到军报,易知足一阵无语,他敢断定,英军随后会攻击昆山,摆出进攻苏州的架势,逼迫整个江苏的兵马向苏州汇集,也让两江和江苏大员将目光都聚焦苏州。
英军似乎并不急于进攻昆山,在嘉定足足停留了五日,这才出动六千人向昆山进发,六月二十八,昆山大战爆发,昆山外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聚集在昆山的一万清兵只能据城而守,在英军火炮和康格里夫火箭的密集打击之下,一万清军仅仅支撑了半天就放弃了昆山县城,退往苏州。
上海道衙,签押房。
包世臣递上刚送来的战报,语气沉重的道:“东翁,苏州虽非兵家必争之地,但繁华富庶却仅次于江宁,若是被英军攻占苏州,必然朝野震惊......。”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浑不在意的道:“先生不必担心,英军已是强弩之末,不会攻打苏州。”
“强弩之末?”包世臣有些惊讶的道:“英军兵锋正盛,东翁是何以断言是强弩之末?”
易知足笑了笑,伸手让座,待其落座,这才缓声道:“英军与元奇团练都是火器部队,对于弹药的消耗非同一般,在下一直在密切的注视宝山吴淞的英军动静,这段时间,宝山吴淞根本没有向嘉定运送弹药,而且后面增援的嘉定的五千英军押运的辎重亦不多。
简单说,攻打嘉定、昆山所消耗的弹药几乎都是第一批四千英军所携带的,两战下来,消耗已经不小,不可能再对苏州发起攻击。”
“东翁是说英军弹药不继?”包世臣疑惑的道:“英军舰队随行的运输船高达五十二艘,岂会弹药不继?”
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英军弹药尚算充足,但却不敢继续在苏州浪费弹药,原因很简单,英军的目标不是苏州。”
包世臣并不知道江宁会战的计划,听的这话颇为吃惊,正待再问,一个亲卫领着个驿差在外禀报道:“大人,杭州八百里加急。”
杭州的八百里加急自然是林则徐发来的,匆匆拆开一看,易知足登时无语,林则徐竟然要他率领上海这二千多兵力去攻打嘉定,以解苏州之围,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英军据城而守,既有火炮,又有康格里夫火箭,兵力比他还多了将近一千,二千宝山吴淞的英军还随时能够增援,这简直是让上海义勇去送死!
包世臣仔细看完,迟疑着道:“东翁要不领兵去嘉定转一圈?”
略微沉吟,易知足缓缓摇了摇头,道:“咱们这支人马必然是处在英军密切的关注之下,一旦出动,必然会被英军察觉,不宜轻举妄动。”顿了顿,他才道:“直接回复林部堂,就说英军不会攻打苏州,没必要节外生枝。”
杭州,钦差行辕。
收到易知足的回复,林则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居然连他这个钦差大臣,两江总督的命令都敢置之不理,也难怪江苏巡抚裕谦告状说指挥不动,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分析有道理,略微沉吟,他才将信递给魏源,吩咐道:“直接转给裕谦。”
魏源看完之后,犹豫着道:“东翁,易知足的分析虽然不无道理,但万一有甚变化.......,裕抚台怕是会借题发挥。”
“无妨。”林则徐摆了摆手道:“要说对英夷的熟悉了解,无人能及易知足,转给裕谦,也挫挫他锐气。”(未完待续。)
第三九九章 江宁会战(九)
苏州,江苏巡抚衙门。
一脸疲惫的江苏巡抚裕谦放下林则徐从杭州八百里加急转来的易知足的回复,轻轻揉了揉了有些涨痛的太阳穴,若是易知足的判断准确的话,他这个将门世家子弟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来人,去请江南提督陈化成。”对外吩咐了一声,他缓缓往后斜靠在椅背上,自英军攻占昆山以来,苏州城里是人心惶惶一日数惊,虽然各路援兵源源不断的向苏州汇聚,但因为昆山一役,英军以少胜多,轻松攻占一万绿营防守的昆山县城,别说城内的士绅商贾百姓,就连城内官员,也没几个相信苏州城能守得住。
他这段时间极其强硬的调兵遣将,招募青壮,加强城防,连着轴的见人说事,四处巡查城防,实是疲累不堪,但易知足却说英军根本不会进攻苏州,这事传出去,他这位将门之后绝对会成为官场上的笑话。
陈化成来的很快,进门见礼之后,便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无须拘礼,坐。”裕谦说着将易知足的回复递给我,道:“业章看看。”
快速看完,陈化成半晌不语,对于易知足的判断,他不是没给裕谦反应,但正所谓关心则乱,英军轻松攻占嘉定、昆山,兵锋直指苏州,坐镇苏州,守土有责的裕谦哪敢冒如此大的风险?
见他不吭声,裕谦直接问道:“业章是何看法?”
“在刺探、收集情报和情报分析方面,末将自愧不如。”陈化成沉声道:“易知足身为参赞大臣和上海道,敢如此断言,必然有着十足的把握。”说完,他顿了顿,从底层武官一路迁升到一品提督,他靠的可不仅是勇武,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事情他见的多了。
不等裕谦开口,他接着又道:“苏州虽非兵家要地,但繁华富庶却堪比江宁、杭州,断不容有失,英军威胁苏州,大人调兵遣将增援苏州,乃清理中事,无可厚非。
再则,易知足曾分析过,英军此举,意在声东击西,真实意图还是攻击江宁,大人此举,能收麻痹英军之效,对于江宁会战,利大于弊。”
听的这话,裕谦心头一亮,这等于是坏事变好事了!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易知足判断无误,昆山英军何时会退兵?”
在心里默算了下,陈化成才道:“短则五日,长则十日。”
陈化成判断的极准,七月五日,昆山英军撤回吴淞,九日,璞鼎查、巴加、郭富率领二十五艘战舰,十二艘蒸汽轮船,五艘运兵船,五十艘运输船浩浩荡荡沿江而上,留下五艘战舰封锁长江口,三千陆军驻守吴淞。
上海。北郊靶场。
沉闷的枪声在靶场上空回荡,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硝烟味,易知足站在一颗大树下观看着义勇进行实弹训练,击退来犯的英军后,义勇的训练不仅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是抓的更紧了,尤其是实弹训练,明显增多,他隔三差五也会亲自前来巡视一番,以显示对义勇实弹训练的重视。
“砰砰砰”随着一阵沉闷的枪声,一大团烟雾在队列中弥漫开来,这是黑火药燃烧后所产生的烟雾,易知足想象不出,上万规模的火枪齐射,那烟雾会有多大,怕是连对面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易知足转过身看了一眼,见最前面的是任安,当即就意识到有重要情报,否则任安不会亲自来,。
来到跟前,任安敬了个军礼,随即送上一份情报,略微只瞟了几眼,易知足便沉声道:“回营。”
英军终于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向江宁进发了!这让易知足长松了一口气,回到大营,他仔细的将情报反复的看了两遍,这才转手递给肖明亮。
这份情报十分详细,不用问他也知道是黄殿元送来的,英军将所有船只编为一个前锋舰队和五个纵队,前锋舰队由五艘战舰、二艘火轮、一艘测量船组成,五个纵队,每个纵队由四艘战舰,一艘测量船,一艘运兵船、十艘运输船组成,每个纵队相隔五到十里,一边测量一边沿江而上。
快速将情报看完,肖明亮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校长,英军在吴淞留驻了三千陆军以及五艘战舰,其中一艘还是三级战列舰,足见英军对于保障后路安全极为重视,仅凭一团和上海的兵力,收复吴淞,怕是会出现大的伤亡。”
“放心,我自有安排。”易知足说着吩咐道:“快马通知一团,马上启程前来上海。”说着他看向任安,道:“启动a计划。”
快马回到道衙,易知足随即将情报以八百里加急分头传递给杭州、苏州、镇江、江宁等地。
杭州钦差行辕。接到易知足急报,林则徐接连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又给道光上了份折子,随即连夜启程赶赴江宁。
随着林则徐的一道道命令,驻扎在宁波的僧格林沁将一应防务交割给浙江巡抚刘韵珂,率领一万余大军迅速返回,赶赴江宁。
苏州,江苏巡抚裕谦、江南提督陈化成率领抚标二营、提标五营以及前来驰援苏州的狼山镇、福山镇兵马迅速赶赴江阴。
徐州镇、淮阳镇兵马赶赴镇江受参赞大臣杨芳节制。
苏松镇总兵前往上海受参赞大臣、上海道易知足节制。
安徽巡抚程采率领安徽兵马前往赶赴江宁。
为了赶时间,林则徐没走水路而是走的陆路,经长兴一路前往江宁不过六百来里,一路急行,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他不由的想起了火车,佛广铁路通车典礼,他是亲身试乘过火车的,不仅速度快,而且一点不颠簸,在火车上还能喝茶看报,哪里象马车,浑身骨头都快抖散架了。
若是杭州到京师真能修一条铁路,那出行可就太方便了,调兵也方便,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他很快收回心思,英军舰队主力既然已经北上,目标就已经十分明确了,除了江宁,其他地方不值的英军冒如此大的风险。
长江一线,按照拟定的计划,战场只有四处,江宁、镇江、江阴、吴淞,英军西进,江阴是要放过的,那么英军第一个攻击的目标,无疑就是镇江。但是英军兵力雄厚,不排除兵分两路,分头攻击镇江和江宁。
不急,不能急,得沉住气,从情报来看,英军舰队的速度不会快,就算分兵攻击江宁,也至少需要十日以上才能抵达江宁,至于镇江,他倒不太担心,杨芳前往镇江已经有些时日,而且兵力也充足,无须太过担心。
不过,他总觉的哪里有点疏漏,凝神默想,将之前的部署一遍又一遍的梳理,他总算是反应过来,英军一路沿江西进,大江之上鹅鼻嘴、福山、圃山关、焦山、象山等关隘锁钥,皆需要抵抗,即便是轻微的抵抗也行,否则英军怕是会起疑,可不能功亏一篑。
上海道衙,书房。
易知足闷在书房里静心练字,这段时间,道衙的事情他基本就没多过问,一应政务全部都扔给了包世臣等一众师爷,包世臣如今也清楚江南一场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一般很少来打扰他,也就每日早晚汇报一次。
“少爷。”李旺在门外禀报道:“江南苏松镇总兵周世荣前来拜访。”
周世荣?易知足搁下笔想了想,才道:“请他进来。”说着便慢条斯理的收拾,虽说大清是以文制武,但周世荣是苏松镇总兵,正二品武官,不是他这个四品的分巡苏松太兵备道可以制约的,不过,他没打算出门迎接,更别说开仪门了。
见的只出来一个小厮引他进去,周世荣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不过,林则徐的命令很清楚,如今他这个苏松镇总兵归易知足这个参赞大臣节制,他纵有不满,也只能埋在肚子里,待的进了院子,也没见易知足的身影,他心里可真就有些恼怒了,娘的,这四品的道员架子也太大了!
听的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易知足才缓步出了书房,踱到门口,见他还是出迎了,周世荣暗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末将江南苏松镇总兵周世荣,见过大人。”
拱手还了一礼,易知足伸手道:“周总戎请——。”
分主宾落座,易知足便径直道:“吴淞一战,陈军门未退,苏松镇兵马便先行撤退,可有此事?”
见他一开口就揭短,周世荣老大不自在,连忙讪笑着道:“非是撤退,是溃败.....是溃败,英军炮火猛烈,火箭密集,实是无法抵挡。”
易知足清楚,林则徐给他调拨一镇兵马,是怕他兵力不足,可问题是这苏松镇兵马根本就不堪一用,最多也就是能够拿来做做苦力,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周总戎手下还有多少兵马?报实数,别害人害己。”
这话可是一点不客气,周世荣也不计较,如实说道:“经吴淞、昆山两役,末将手下兵马已只剩八百余人。”
“在县城西北郊扎营罢。”易知足随意说道:“不过,还请周总戎管束好手下人马,无故不得出营门,更不得骚扰百姓。”
“一定一定。”周世荣连忙拱手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严加约束手下儿郎。”略微一顿,他才道:“听闻上海义勇饷银三倍于绿营,如今苏松镇尽归大人节制.......。”
听他还想要待遇,易知足忍不住笑道:“义勇饷银是三倍于绿营,不过,那是刘知县向上海士绅商贾募集的银两,苏松镇兵马寸功未立......。”
不等他话说完,周世荣就接过话头道:“咱们没功劳还有苦劳不是。”
“我这里只看功劳。”易知足冷声道,说着端起茶杯径直送客。
从道衙里出来,周世荣一肚子邪火,见他脸色不好看,前营游击王凤祥凑上来道:“那小子没答应?”
“哼。”周世荣冷哼了一声,道:“那小子咱们惹不起,上海知县咱们难道也惹不起?走,去县衙。”
不到一个时辰,知县刘光斗就哭丧着脸来到道衙,一见易知足便连连拱手道:“大人,大人,您可的为卑职做主,周总兵一开口就要五千石粮食,每日里还要肥猪五头,菜蔬若干......。”
“混账!”易知足忿忿的骂了一声,眼珠一转,他横了刘光斗一眼,道:“刘大人怎的忘了,上海二千义勇可是县衙招募的,我给你调两营过来随时听命?”
刘光斗哪敢接这烫手的山芋,连连摆手道:“大人,就是有二千义勇,卑职也没那份胆气。”
易知足一阵无语,略微沉吟才道:“那本官着人去传令,着苏松镇兵马即刻开拔,回崇明待命!”
听的这话,刘光斗心里一喜,连忙道:“那些个兵油子,心眼不少......。”
“你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易知足横了他一眼,道:“本官这可是为你出头。”
“卑职不敢,不敢。”刘光斗连忙道:“卑职是担心他们祸害上海百姓。”
“粮食百石,肥猪五口,菜蔬五十担,去犒劳他们。”易知足说道:“我另着人去传令,命他们明日一早开拔回崇明。”
这倒是温和的多,刘光斗连忙拱手道:“下官这就去筹备。”
看着刘光斗离开,易知足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怕惹事,苏松镇兵马驻地就是吴淞对岸的崇明,这一战少不得要在崇明部署,苏松镇兵马虽然打仗不行,但兵丁都是当地土著,熟悉地利,用得上他们。
令易知足意外的是,接到命令后,周世荣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见面他就拱手道:“还望大人给咱们一条生路。”
易知足冷冷的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周世荣哭丧着脸道:“吴淞如今被英夷占据,江面江口又被英夷战舰封锁,末将等回转崇明,即便绕道海门,亦有被英夷战舰炮击的可能。”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周总戎不愿回崇明,那就去江阴罢。”
江阴?周世荣一楞,他倒不傻,裕谦、陈化成都带兵去了江阴,那明显是战场,与其去江阴,还不如回崇明,当即便道:“末将谨遵大人谕令,率部回崇明。”(未完待续。)
第四零零章 江宁会战(十)
京师,圆明园,勤政殿。
道光放下林则徐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折子,一时间忧喜交加,喜的是英夷舰队终于是进入长江航道,近半年时间的部署总算是没有落空,忧的是英夷舰队规模庞大,江宁一战,怕是未必能得偿所愿,若是最终无法重挫英夷,后果不堪设想。
与英夷一战,事关大清百年国运。他不自觉的又想起易知足说的这句话,若说以前他对这话还将信将疑,如今却是确信不疑,无他,英夷舰队既然敢深入长江航道,那为祸的就不仅仅是东南沿海!而是整个东南腹地!甚至是整个大清!一旦英夷攻占镇江,控制住京杭大运河,就等于是掐住了大清的命门!
百年国运,大清能有几个百年?这一战,哪怕是倾尽国力,亦要重创英夷舰队,使之以后不敢轻入内河!
英军主力舰队沿江逆流而上,沿江府县官员士绅商贾百姓顿时有若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消息传开,朝野震惊,天下瞩目,谁也没有料想到纵横海上的英夷舰队居然敢进入长江内河,一时间,海防之议,遍及朝野。
广州,虎门,码头。
夜色中,五艘快速巡防舰缓缓的驶离了码头,麦廷章满心不甘的站在码头上,见他一脸的失落,关天培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眼馋,一旦江宁大捷,咱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收拾堵在门口的这帮家伙。”
广州火车站,气氛一派肃杀,各个出入口皆有荷枪实弹的元奇团练把守着,一箱箱弹药源源不断的搬运进车站装车,车站站台上,六个营,三千元奇团练整整齐齐的站立着,等候着上车。
候车大厅里,伍长青扫了一眼面前的八个团营级军官,沉声道:“我再给诸位重申一遍,二十日内,必须押运所有辎重赶到江宁,否则军法不容,都听清楚了吗?”
“标下等明白。”代团长冯仁轩带头敬礼道。
“好,出发!”
待的八人整齐的敬礼离开,伍长青不由的轻叹了一声,这次看玩的够大了,一个江宁会战,仅仅是明面上的元奇团练就投进去八千人,加上八艘巡防舰,总兵力至少是一万以上,这一战要是打败了,损失可就大了!
吴云栋一脸郁闷的看着冯仁轩一行人离开,这次江宁会战没能参与,他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伍长青瞥了他一眼,道:“顺德、香山的团练都安排妥当了?”
吴云栋点了点头,道:“四千人分驻花地大营、河南大营。”
点了点头,伍长青道:“回吧。”边走他边缓声道:“大掌柜安排你留守广州主持团练事务,这担子可不轻......,你要办砸了,以后可就真没机会了。”
吴云栋连忙道:“长青兄放心,在下知道轻重,这段时间会抓紧训练。”
琼州,八所港。
尚且简陋的港湾里停满了西式帆船,码头上一片忙碌,高大的吊塔忙碌着将一门门火炮吊装到船上,另一边,一队队团勇井然有序的开始登船,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上海道衙,书房。
黄昏十分,院子里,一张桌子,一壶清茶,包世臣、易知足两人相对而坐。
“......本朝立国之初,郑成功率领水师十万,大小战舰三千攻打江宁,大败而返,至今已几近二百年,不想英夷舰队居然亦敢溯江而上,深入内河......。”包世臣说着看向易知足,道:“不出所料,英夷舰队中必有大量熟悉沿江情况之汉奸会党,东翁可有详察?”
易知足放下手中的大蒲扇,给他续了一杯茶,这才道:“先生放心,部堂大人等对此皆心中有术。”说着,他试探着道:“郑成功当年可有攻击江阴?”
“没有。”包世臣缓缓摇了摇头,道:“当年江阴闭门坚守,郑成功未曾攻城,越江而上。”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江阴可以不攻,但镇江,英夷却是非攻不可。”
“先生接着说。”易知足说着掏出支雪茄点上。
“镇江城雄峙长江南岸,地处长江和运河两条黄金水道的交会处,是南北交通的要冲。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包世臣说着呷了口茶,这才缓声道:“占据镇江,进可攻,退可守,且能掌控运河,英夷岂有不攻占之理?”
易知足点了点头,第一次鸦片战争,镇江之战就是最后一战,也是最为激烈惨烈的一战,江宁虽是签订条约之地,但英军似乎没有攻打江宁。
他也预料到,镇江可能是英军溯江而上的第一个战场,不知道杨芳坐镇镇江能够能否多拖延些时间,至于打赢,他根本没敢想,对于镇江这一战,他也没打算让元奇团练参与,一则是不想损耗元奇团练的实力,再则,也是不想让英军过早的发现元奇团练抵达江宁。
再一个,他也想让朝廷好好体验一把英军舰队的真实战力,这一战,不论输赢,最后都要签订条约对外开放的,不让英军将清兵打痛,朝廷只怕不会乖乖的开放沿海的几个通商口岸,况且,他也散心朝廷不识趣,这一场战争变成持久战,那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见易知足没吭声,包世臣斟酌着道:“部堂大人在广东发动地方士绅组建团练,悬赏杀夷,坚壁清野,在两江会否亦是如此?”
“应该会。”易知足说着看了他一眼,道:“先生可是有些担心?”
略微沉吟,包世臣才道:“地方士绅组建团练,一旦尝到了甜头,怕是未必肯轻易解散团练,日后隐患不小。”
易知足笑了笑,未及开口,李旺带着任安快步进来,躬身见礼后,任安禀报道:“少爷,吴淞又来二艘西洋战舰....瞧旗帜,并非是英吉利国,是三色旗......。”
易知足问道:“红白蓝三色?”
“正是。”任安道:“还请少爷指点。”
“你应该见过,是法兰西的国旗。”说着,他眉头一皱,法兰西战舰出现在吴淞,法兰西这是什么意思?略微沉吟,他才道:“只有二艘?”
“是。”任安道:“而且他们也未与英军战舰联系,双方离的颇远,彼此似乎很警惕。”
这是观战来了?易知足想了想,才道:“想法子派小船打着元奇的旗号联络他们。”
待的两人退下,包世臣才道:“东翁不是说法兰西与英吉利是生死对头?”
“国与国之间,比商人更实际,一切都从利益出发,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有没有可能拉拢这两艘法兰西战舰?”
易知足笑道:“不可能,能够让他们保持中立就不错了。”说完,他又吩咐道:“还的劳烦先生将这事迅速向部堂大人禀报。”
常州府,宜兴,县衙。
烛光下,魏源写完《谕江苏沿江府县民人团练自卫告示》搁下笔吹了吹,这才看向林则徐道:“东翁,两江非比广东,这组建团练之事,是不是再斟酌下?”
“不用。”林则徐干脆的道:“这是国战,易知足连焦土政策都提出来了,何况是组建团练。不如此,难以收到坚壁清野之效。”说着,他指了指书桌,道:“再写一份《悬赏缉拿英夷首级告示》《严惩汉奸告示》。”
待的魏源写完两份告示,他又给钦差大臣奕山、参赞大臣杨芳分别写信,封锁长江航道和运河,严查奸细,严惩汉奸。
次日一早,加盖了鲜红的钦差关防大印和两江总督印的《谕江苏沿江府县民人团练自卫告示》《悬赏缉拿英夷首级告示》《严惩汉奸告示》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被迅速送往各地。
江阴县城,北门谯楼。
陈化成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折扇,看似悠闲,心里却是有些烦闷,无他,英军舰队的速度太慢了!他从苏州赶到江阴,等了两日,居然还没见到英军舰队前锋的影子,若非探报英军舰队已过狼山,他真有些坐不住。
“军门,来了!”徐州参将王志文指着江面欣喜的道:“英舰来了。”
一听来了,陈化成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城墙边举起望远镜观看,果然,一艘桅杆上飘扬着米字旗的西洋战舰缓缓的出现在江面上。“可算是来了。”陈化成冷哼了一声,随即沉声下令道:“关闭城门。”
“末将尊令。”
陈化成继续道:“传令,石牌炮台、黄山台炮台、黄田港炮台守军,稍做抵抗,一旦遭遇英夷猛烈炮击,可自行撤离。”
“遵命。”
当英军先锋舰队五艘战舰、二艘火轮、一艘测量船全部出现在江面,陈化成数了数,心里暗忖易知足的情报准确,居然一点不差,参将王志文却是有些意外的道:“不是说英军舰队主力吗?怎的只有八艘?”
“英军舰队分成前锋和五个纵队,各队之间相隔五到十里。”陈化成缓声道:“慢慢等罢,就他们这速度,预计今天也未必过的完。”
听的这话,王志文不无担心的道:“军门,鹅鼻嘴一带江流颇急,英舰航速甚慢,若是天色不早,后继纵队会不会靠岸停泊,顺带攻击县城?”
陈化成微微颌首道:“虑的甚是,着江阴知县疏散县城百姓,暂且出城躲避一下,以防英夷炮击造成不必要的损伤。”顿了顿,他又吩咐道:“另外,快马通知上游,英军前锋舰队抵达江阴。”
“轰!”不等英军先锋舰队进入射程之内,石牌炮台的守军便迫不及待的开炮轰击,炮弹落在距离英军老远的江面上,仿佛是提醒英舰这里有炮台一般。
由火轮拖拽着前进的轻巡舰“宁罗德”号上,船长巴洛望了一眼江面上击起的水柱,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笑容,那个炮台他早就瞧见了,炮台不大,仅仅只安装了四门火炮,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当即笑道:“先生们,让他们看看咱们战舰的火炮准头。”
缓缓停泊下来的“宁罗德”号两轮齐射就将石牌炮台打的乱世横飞,炮台守军登时四散而逃,看见这一幕,战舰上的英军登时大声嘲笑,一路行来,天气闷热不说,而且还十分枯燥,这些士兵也希望时不时能够开上几炮寻找点乐趣,不过,一路过来,几乎没有遇到一点有趣的事情,沿江的炮台城池,几乎都没进行过象样点的抵抗,这让他们觉的无趣到了极点。
中午之后,悬挂着海军司令大三角旗的“康华丽”号缓缓驶到江阴县城附近江面,璞鼎查用号望远镜看了一阵,转身看了黄殿元一眼,道:“黄先生,这就是江阴?”
黄殿元点头道:“对,江阴县城,根据情报,江阴附近有三处炮台,但火炮都不多。”
略微沉吟,璞鼎查才道:“江阴应该是个战略要地吧?”
“算是。”黄殿元道:“这里江面是长江下游最为狭窄的地方,最狭窄的地方——。”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鹅鼻嘴,道:“也就是前面那地方,只有二里多点,不过,这一段江面是长江下游最好的航道。”
璞鼎查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道:“确实,这段二十多英里的江面堪称黄金水道。”说着,他话头一转,“从昨天开始,咱们在江面上就再没遇见一艘船只,黄先生觉的奇怪吗?”
“很正常。”黄殿元微微笑道:“咱们中国的军队纪律很差,军队抢劫百姓的情况屡见不鲜,大军过境,寸草不生,不论是商人还是老百姓都习惯了,尽力躲避军队,不论是自己国家的军队还是敌国的军队,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些情况璞鼎查也清楚,当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帝国,咱们大英帝国的军队是保护自己国家子民的。”说着,他转身看向黄殿元,道:“这样的话,咱们就没法收到情报了,是吗?”
黄殿元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情况下,传递情报风险很大。”(未完待续。)
第四零一章 江宁会战(十一)
眼见的英军舰队大摇大摆的从江面驶过,对于江阴县城似乎连正眼都没瞧一眼,陈化成心里暗松了口气,看来,英军根本就没有攻打江阴的计划,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大好事。
不过,到第二天他就发现,高兴早了,英军包括前锋舰队在内一共六支纵队,两天时间过了五支,最后一支纵队却是连影子都没见,他隐隐意识到那支掉在末尾的纵队极有可能是刻意为之,这可就有些麻烦。
陈化成在江阴遇上麻烦的时候,镇江的杨芳也正焦头烂额,心急火燎的盼着钦差大臣奕山前来。
府城西门外大校场附近的一座大宅院里,参赞大臣,一等果勇候,湖南提督杨芳在大堂里来回的踱着,镇江来的援兵不少,但却碰上了一个奇葩,驻扎镇江的京口营副都统(正二品))海龄,此人乃满洲镶白旗人,郭洛罗氏,系京口营一千多八旗兵丁最高统领。
海龄虽是极力主战,但却极为骄横跋扈,坚持采取闭城固守策略,而且只准八旗兵丁入城,对于赶来镇江的绿营兵丁一概不允入城,丝毫不卖杨芳的面子。
林则徐、奕山两位钦差都意识到英军必攻镇江,事以调来增援镇江的兵马,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除了荆州、开封、青州三地的二千八旗兵丁之外,尚且有一万三千绿营,不得入城,只能分驻镇江四周。
对于海龄的强硬,杨芳也是恼怒异常,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是快马报信与林则徐和奕山,林则徐回信,已着僧格林沁前来镇江主持军务,但英军前锋舰队已过江阴,却迟迟不见僧格林沁抵达,他心里不由的焦急万分。
更让他不安的是,林则徐发布的《谕江苏沿江府县民人团练自卫告示》、《悬赏缉拿英夷首级告示》和《严惩汉奸告示》传到镇江之后,海龄借搜捕汉奸之名,在城内大肆乱捉乱杀,整个镇江城已是一片混乱和恐慌。
“禀侯爷。”一名亲卫在门口躬身道:“元奇镇江分行掌柜姜长福在外求见。”
“不见!”杨芳正烦闷,哪有心思见人,下意识的就一口回绝,不过等的亲卫转身离开,他登时就反应过来,“等等,带他进来。”
姜长福不过四十出头,肥肥胖胖的,但却走的又快又急,上的台阶,还离着七八步远,他就冲杨芳跪下,哭丧着道:“笑道求侯爷救救元奇的掌柜伙计。”说着,就连连叩首,几下额头就叩的一片乌青。
见这情形,杨芳登时意识到不好,连忙道:“别只顾磕头,快说,怎么回事?”
“城内兵丁洗劫了元奇银行在城内的两处银号,还抓捕了八个掌柜伙计,非说是汉奸,这会儿已押往小校场,准备开刀问斩!”
听的这话,杨芳后背冷汗都给吓出来了,连忙对外喝道:“备马!”说着大步跨出门去,边走边道:“点齐亲兵营,跟本侯去救人,快!”他还真是不敢不急,元奇的掌柜伙计要是被海龄给杀了,他不知道易知足会是什么反应,但他敢保证,易知足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元奇银行分号如今遍及两江,这种事情可是大忌!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海龄这个天杀的,连元奇分行都敢抢,这简直是自寻死路!问题是,要作死,别连累他们啊!
一队骑兵旋风一般的冲向西门,守卫城门的兵丁见这情形连忙拖过拒马桩横在城门口,一马当先的杨芳急拉缰绳,一俟战马停稳,便一挥马鞭怒喝道:“夺门!”
见的杨芳发怒,城门轮值的千户舒录连忙上前拱手道:“侯爷——这是.....。”
杨芳二话不说,一马鞭抽了过去,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本侯的驾也敢挡?快快闪开,误了本侯救人,本侯拿你抵命。”
挨了一马鞭的舒录不仅没敢发火,反而一挥手,冲着手下一众兵丁喝道:“让开!”杨芳的怒火他看的出来,真要敢不识好歹,怕是要吃眼前亏,海龄敢不卖杨芳的面子,他一个小小千户却没那个胆子。
杨芳心急如焚,也不多话,反手一鞭催马快速入城,小校场距离西门不远,打马疾驰,转眼就冲到小校场边,抬眼就见一队兵丁正押着一队被捆绑的百姓走向校场阅兵台,他心里暗松了口气,催马径直冲了过去,吩咐道:“保护起来!”
见的这阵势,京口营副将孝顺武连忙大步迎了上来,拱手道:“末将见过侯爷,不知侯爷.....?”
“海龄那混账呢?”杨芳这些日子憋的火气一瞬间爆发出来,“马上让他滚来见本侯。”
孝顺武一楞,立马意识到不妙,抄元奇分行就是他带人去的,很明显这是走漏消息了,他连忙拱手道:“侯爷,海都统巡查城防去了。”
杨芳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那好,这些人本侯带走了。”
一听这话,孝顺武急了,连忙道:“回侯爷,这些人都是刚刚抓来的奸细.....。”
“汉奸?”杨芳沉声道:“可有证据?”
这几日城里大肆搜捕汉奸,哪有什么证据,外地口音,尤其是广东、福建口音的,见一个抓一个,前后都已经杀了几批了,迟疑了下,孝顺武才道:“侯爷说笑了不是,英夷已经打到门口了,这当口哪里还有功夫收集证据,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奸细,事关阖城百姓身家性命......况且,咱们也是遵从钦差大人严惩汉奸的谕令。”
“放肆!”杨芳怒喝道:“钦差大人下令严惩汉奸,可没让你们乱杀无辜!”说着,他转身看了看了一眼,吩咐道:“把这些人都带走,本侯亲自审问。”
“侯爷,这有些不妥吧。”孝顺武道:“这些个汉奸可能是咱们旗营官兵辛苦搜捕来的。”说着,他见手放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大群兵丁随即围了上来。
“怎么着,你还想造反不成?”杨芳轻蔑的道:“带走,本侯看谁敢阻拦!”
见杨芳如此强硬,孝顺武还真不敢造次,毕竟杨芳的身份摆在那里的,参赞大臣,一等果勇侯,湖南提督,随便那个身份都不是他这个副将能比的,不过,让杨芳就这么将人带走,他也是不敢的,当下心一横,道:“杀了那些汉奸!”
“谁敢!”杨芳顺手一马鞭就抽了过去,孝顺武猝不及防,登时被抽了个满脸开花,杨芳一拨马头,转身抽出佩剑,一扫众旗兵,厉喝道:“谁敢动手,本侯亲自斩了他!”
见的副将孝顺武都被抽的满脸是血,一众旗兵都吓傻了,哪里敢妄动,真要被杨芳杀了,那可是伸冤都找不到地儿,孝顺武也被一马鞭抽蒙了,回过神来,看了看杨芳手中的宝剑,当即嚎了一嗓子,“集合!”
见他色厉内荏的集合兵丁,杨芳露出一丝冷笑,索性骑在马上不动,他今天倒要看看这群王八蛋究竟敢放肆到什么程度?
不等孝顺武集合完兵丁,一阵闷雷也似的马蹄声隐隐传来,震动的地面都发抖,听声音是从南门那边传来的,杨芳神情登时有几分凝重,不消说,是海龄那混账赶来了,孝顺武心里也是一喜,一脸狰狞的看了杨芳一眼。
不过片刻,一队骑兵就赶到校场,看到旗帜上大大一个僧字,杨芳不由的一笑,来的居然是僧格林沁,骑队一进校场,便有亲卫高声吆喝,“参赞大臣,扎萨克郡王、镶白旗满州都统,僧郡王驾到,着京口营副都统速速前来参见。”
孝顺武不由的一呆,僧格林沁可不比杨芳,这可是郡王,而且还是镶白旗满州都统,他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人快马去叫海龄。
僧格林沁一进校场就看见了手持宝剑的杨芳,见的双方剑拔弩张的情形,估计是冲突不小,见杨芳不上来见礼,他一催坐骑缓缓迎了上去,他从浙江率领一万余人马原本是准备直接回江宁的,半途接到林则徐的命令,才快马赶来镇江,对于海龄,他也是一肚子怒火,是以一入城听闻海龄在校场就径直赶来。
见僧格林沁过来,杨芳将宝剑入鞘,拱手道:“老夫见过王爷。”
孝顺武也赶紧上前见礼,“京口营副将孝顺武拜见僧王爷。”
副将?僧格林沁皱了皱眉头,看向杨芳,用马鞭指了指被捆绑的那些百姓,道:“这些是什么人?值的果勇侯出面维护?”
“回王爷。”孝顺武抢先道:“这些都是城中的汉奸。”
“啪。”僧格林沁一马鞭抽过去,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本王有问你吗?”
这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孝顺武一个哆嗦,不敢再吭声,杨芳拱手道:“回王爷,这群人中有元奇镇江分行的八个掌柜伙计。”
僧格林沁眉头一挑,沉声道:“可是属实?”
孝顺武一个激灵,连忙道:“回王爷,元奇分行窝藏汉奸.......。”
杨芳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是窝藏汉奸还是窝藏银子?”
见这情形,被捆绑的队列中,元奇分行的几个掌柜伙计连忙点头挣扎,可惜嘴里被塞了麻胡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芳一指那几人,道:“带过来,松绑。”
一松绑,二掌柜胡连生连忙取出嘴里的麻胡桃,就地跪下叩首道:“小的元奇镇江分行二掌柜胡连生,叩见僧王爷、杨侯爷。”
僧格林沁语气温和的道:“本王为你做主,不要怕,将情况详细说一说。”
“回王爷。”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胡连生语气从容的说道:“从十二日起,京口副都统海大人就下令封闭城门,严厉阻止城中百姓迁徙出城,不少富户商贾谨慎起见,纷纷将大量现银存入咱们元奇镇江分行......十八日起,城中大索,搜捕汉奸,弊号就关门歇业,今日上午,大队官兵破门而入,说咱们窝藏汉奸........。”
他话没说完,几骑疾驰而来,当前一人身型欣长,身着二品武官袍,还离着十几步,他就纵身下马,快步上前,到的僧格林沁马前跪下道:“奴才海龄,叩见王爷。”
“你就是海龄?”僧格林沁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摆头,道:“拿下。”几个戈什哈迅疾扑上前,不由分说,就将海龄控制住,海龄也不挣扎,看向僧格林沁道:“王爷——。”
僧格林沁却一指孝顺武,看向胡连生道:“带队前去元奇分行的抓捕你们的,可是此人?”
“回王爷。”胡连生沉声道:“正是。”
僧格林沁也不废话,径直问道:“银子呢?”
孝顺武惊恐的看了海龄一眼,道:“送去都统署了。”
“来人。”僧格林沁沉声道:“即刻封了都统署。”
一听这话,海龄脸色登时一片苍白,连连磕头道:“王爷,奴才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想着大战在即,筹措些银子激励士气!”
他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封闭城门,严禁城中富户出逃,放出风声,元奇分行遍布两江,信誉至上,诱使逼迫城中富户将银子都存入元奇分行,然后以窝藏汉奸之罪抄了元奇分行,大战之后,还不是由着他说。
他做梦也没想到,元奇分行的大掌柜姜长福居然漏网,更没料到姜长福居然搬动了杨芳,其实就算杨芳来了,他也不怕,杨芳还能从城内将人抢走不成?一旦灭了口,便是死无对证!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将人押到小校场来杀,要堵什么口?就在元奇分行杀了,岂非是一了百了?
僧格林沁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为了江宁会战,元奇捐输了三百万两白银充做军饷开支,元奇团练五千精锐也全部开到江苏,你居然洗劫元奇在镇江的分行,本王是说你无知?还是说你狗胆包天?”
杨芳慢悠悠的道:“元奇团练一个团,一千五百人如今就驻扎在常州府。”
听的这番话,海龄脸色登时有若死灰一般,天地良心,他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要早知道这些内幕,借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元奇头上。
孝顺武也是听的呆了,回过神来,他甩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这都出的什么馊主意?抢谁不好抢?偏偏招惹到元奇头上,这事情怕是难以收场了!(未完待续。)
第四零二章 江宁会战(十二)
孝顺武这一记耳光扇的是又响又脆,僧格林沁瞥了他一眼,没心思废话,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处理这事,不论是对元奇还是对易知足,他都有着极大的好感,他最是清楚不过,在黄河决口之后,奕山、林则徐这两个钦差大臣都存了放弃江宁会战的念头。
不是易知足表态元奇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江宁会战就会成为泡影,而且易知足也是说到做到,这几个月时间,元奇已经陆陆续续调拨了三百万两银子,这些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还敢乘着战乱洗劫元奇的分行,这事易知足绝对不会轻易罢手,这事可说是触碰到了元奇的底线,而江宁一战,根本就不可能离的了元奇。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是拿定了主意,伸手指了指孝顺武,又指了指那些个押解的官兵,沉声道:“都捆起来!”
他一声令下,身后一众亲卫丝毫不带犹豫的,径直冲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孝顺武以及一众官兵尽数缴械,麻利的押到僧格林沁前面跪下。
见这情形,海龄心知不妙,僧格林沁这怕是要拿他们立威,他连忙挣扎着道:“王爷,奴才有罪,不敢求王爷宽恕,奴才恳祈,领兵打前阵,以死恕罪!”
僧格林沁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斩首示众,凡是参加洗劫元奇分行的将领兵丁,一律斩首,将首级送往常州。”说着,他一指跪着一边的元奇众掌柜伙计道:“押到他们面前杀!”
见僧格林沁连战死的机会都不给,海龄彻底的崩溃了,战死沙场,他还能荫萌子孙后代,就如此斩杀了,那就是祸及子孙!他当即强行挣扎着怒吼道:“我是朝廷二品武将......。”
“恭请王命旗牌!”僧格林沁沉声道。
一听请王命旗牌,海龄登时就泄气了,一脸哀求看向杨芳,“侯爷,末将愿与英夷以死相拼,侯爷——。”
杨芳站在一旁没事人一样专心致志的剔着指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就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反而颇为欣赏僧格林沁的杀伐果断,唯有如此,才能平息易知足的怒火,也唯有如此,以后才没有官员敢轻易的打元奇的主意,不过,这个人情,僧格林沁可是卖大了。
祭出王命旗牌,僧格林沁沉声道:“京口营副都统海龄,骄横跋扈,以下犯上,不尊号令,主使部众滥杀无辜,纵兵抢劫城内富户商号,论罪当诛......京口营副将孝顺武.......行刑!”
话音一落,一帮如狼似虎的亲卫不由分说,架起海龄、孝顺武来来到元奇分行众掌柜伙计面前,按倒在地,钢刀一闪,两腔热血登时喷溅而出,稍后,一个个兵丁也被押了上来,一颗颗头颅西瓜一般滚了一地。
元奇一众掌柜伙计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个个都吓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筛糠一般颤抖不止,胡连生感觉就象是做梦一般,刚刚还是他们面临着被砍头,一转眼,居然是方才凶神恶煞一般的众官兵被斩杀。
安排亲卫随同元奇一众掌柜伙计去都统府查抄清点之后,僧格林沁又抚慰了一番京口营其他兵将,这才与杨芳一道出城,来到杨芳的临时占用的宅子里,顶着烈日连日的赶路,他虽是疲惫不堪,却不敢歇息,进屋连着喝了几杯凉茶,他才落座道:“情况如何?”
“英军前锋已过乌唐镇,估计再有两日就会抵达镇江。”杨芳缓声道:“如今镇江汇集了湖南、湖北、安徽、江苏、河南、山西、山东等七省八旗绿营,总计一万六千余兵力,其中八旗包括京口营在内约有三千二百余人,绿营兵力一万三千余人。”说着,他起身,将一张地图铺开在桌子上,道:“王爷请看,这是西门,驻扎着湖南绿营......。”
听他将情况一一详细介绍完,僧格林沁才开口道:“林部堂一再叮嘱,镇江一战,目的是拖延英军,尽力为江宁布防争取时间......。”略微沉吟,他才道:“本王一路也在琢磨,英军火炮火箭擅长远距离密集打击,若是闭城坚守,怕是伤亡极大,最好还是派两部在城外牵制......。”说着,他看向杨芳道:“元奇团练一部怎的驻扎在常州?”
听他这语气,似乎是想调元奇团练过来,杨芳笑着摇了摇头,道:“元奇团练那一个团驻扎常州,是为支援江阴,仅靠陈化成的江南绿营,怕是堵不住英军舰队逃窜......。”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接着道:“据陈化成禀报,英军舰队是一前锋五纵队,总计是六队,已有五队过江阴,但有一队却迟迟未至,怕是会有变数。”
围困英军舰队,江阴是第一道防线,吴淞是第二道防线,两道防线,又以江阴为主,这一点,僧格林沁是十分清楚的,听的如此一说,登时就打消了调元奇团练那一个团的念头,转而细细琢磨如何打好镇江这一战,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不敢不慎重。
见他沉默不语,杨芳试探着道:“这一战,镇江最终怕是守不住,城内百姓还是要尽早转移,如今镇江并不缺乏兵力,一旦据城而守,也不至于被百姓羁绊,放不开手脚。”
“说的是。”僧格林沁颌首道:“今天就开始让他们转移,以镇江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百姓全部都必须转移,一个不许留,有违令者,以汉奸论处,就地格杀。”
杨芳没吭声,看了他一眼,这是不是矫枉过正了,这一道命令下去,怕是有不少人会遭殃,八旗绿营的军纪本就不好,这等于是给了他们滥杀的借口。
“果勇侯是没见识过英军的手段。”僧格林沁一脸苦涩的道:“本王在浙江可就是多有领教,就说收集情报,英军以十块银元甚至是二十块银元的价格诱使地方百姓为他们收集情报,不论真假,都一概付钱,一天能收数十条消息。
而且英军惯于以小恩小惠笼络地方百姓,以高价从百姓手中采买一应日常所需,重金聘请向导,甚至还雇佣地方游民,手段卑劣,实是一言难尽,清空十里方圆之百姓,既是避免地方百姓为英军所用,也有坚壁清野的之意。”
听他如此一说,杨芳当即点头道:“还是王爷思虑的周全,老夫这就着镇江知府张贴告示,配合坚壁清野。”
两人说话的功夫,整个镇江城已是一片沸腾,京口营副都统海龄、副将孝顺武以及参与洗劫元奇分行的兵丁尽数被扎萨克郡王——僧格林沁当着元奇一众掌柜伙计的面斩首示众的消息疯狂的散播开来。
这几日海龄率领旗兵以肃清汉奸为名,把守城门,满城大索,不仅是外地的口音抓,就是本地的百姓也是稍不顺眼就抓,一众兵丁更是肆无忌惮,指良为匪,勒索抢劫,奸淫掳掠之事屡屡不绝,阖城士绅商贾百姓惶恐不可终日,听闻海龄被杀,满城欢庆,对僧格林沁更是交口称赞。
元奇镇江分行则是因祸得福,名声大噪,稍稍有点眼力劲的都知道,海龄、孝顺武二人被杀,实是因为洗劫了元奇分行,这事不琢磨还好,一经仔细琢磨,不少人对元奇都是心生敬畏,元奇的背景究竟有多大?
要知道海龄、孝顺武二人虽然洗劫了元奇分行,但并没造成元奇分行的掌柜伙计伤亡,抢劫的银子也很快就送了回来,这要放在一般的商号或者富户身上,那根本就算个事,但发生在元奇头上,两个二品大员就丢了脑袋,连带着一帮兵丁尽数陪杀。
不少脑瓜子灵活点的士绅商贾纷纷借着这个由头前去元奇分行恭贺,不过,盖有僧格林沁、杨芳和镇江知府三枚鲜红大印的告示就象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众人的那点喜悦冲的荡然无存,两日内,镇江城方圆十里之内,不得逗留,否则以汉奸论处,格杀无论!
看着这杀气腾腾的告示,阖城士绅商贾百姓纷纷赶回家里忙碌着收拾金银细软,扶老携幼涌向城外,僧格林沁、杨芳两人倒是好人做到底,特意安排了一队兵丁帮着元奇分行押运现银撤往丹阳。
上海道衙。
身着四品武官袍的燕扬天脚步轻快的走进院子,登上台阶,便响亮的道:“报告。”
听的他话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欢悦,易知足笑了笑,缓声道:“进来。”
燕扬天快步走进房间,看了一眼易知足,连忙敬礼道:“学生燕扬天,见过校长。”
他一身武官袍,敬礼却是元奇的军礼,模样看起来颇为滑稽,易知足笑了笑,道:“坐。”待其落座,这才道:“这段时间闷坏了吧?”
“还真是闷坏了。”燕扬天毫不掩饰的道,将凉帽放在茶几上,他才道:“校长,这都到上海了,咱们能不能换回元奇军装?”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生怕吴淞的英军不知道是元奇团练大部到了?别忘了,英军在定海还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一旦发现情形不对,极有可能会向定海求援,真要那样的话,吴淞,咱们就没机会拿下来了。”
燕扬天连忙正色道:“学生糊涂。”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提,这绿营的官袍号褂穿着远不如元奇军装舒适方便,近几个月来下面官兵可没少抱怨,他也以为到上海了,没有必要再隐藏行迹,听的这话,才知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吴淞英军的情形,肖明亮已给学生详细的介绍过,吴淞,学生有信心拿的下来,可是江面上的那五艘战舰.......。”说着他一笑,“校长是不是已经着咱们的舰队赶来上海了?”
“这一战可不好打。”易知足看着他道:“江面上是五艘战舰,一艘三级战列舰,一艘四级舰,三艘轻巡舰,吴淞炮台是三千英军,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构筑防御工事,水陆两路强攻,咱们可能都要付出较大的伤亡......。”
这话,燕扬天可不敢接,他很清楚,易知足对元奇团练有多看重,而且他也明白,一旦元奇团练出现大的伤亡,极有可能就会面临着解散的危险,因为朝廷对于元奇团练一直都保有极大的戒心,若是元奇团练式微,朝廷绝对会落井下石。
略微一顿,易知足沉声道:“不过,这一战事关大清百年国运,伤亡再大,咱们也得硬着头皮打,而且还的打赢这一战,否则,整个江宁会战就是满盘皆输,你要给各营军官做好思想工作。”
“校长放心。”燕扬天沉声道:“元奇团练不怕打硬仗!”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歇息几日,等候消息。”
“学生遵命。”
“为了避免让人起疑,这几****不会去军营看望你们。”易知足道:“你给大家说一声,另外,让肖明亮也别去大营,这衙门倒是可以来,不过,一次来的人别多了。”
“学生明白。”
刚刚将燕扬天打发出去,包世臣就匆匆赶了过来,一见面就拿出一封急报,道:“东翁,镇江八百里加急。”
镇江?英军开始进攻镇江了?易知足接过急件就感觉有些不对,有点重,剪开信封,才发现竟然是四封信,僧格林沁、杨芳、镇江大掌柜姜长福,元奇团练二团团长陈洪明四人一人一封信。
镇江分行出事了?易知足迫不及待的先拆开姜长福的信,看过之后,他才暗松了口气,四封信一一看完,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没吭声,将信推过去示意包世臣看,然后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支雪茄,说着实在的,他心里有些后怕,这是僧格林沁恰好赶到了,若是没这个巧合,会是什么情况?他敢肯定,杨芳绝对镇不住那场面。
包世臣飞快的看完四封信,长松了一口气,道:“东翁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未完待续。)
第四零三章 江宁会战(十三)
易知足有些意外的看了包世臣一眼,一时间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海龄、孝顺武二人已经被僧格林沁当着元奇镇江分行一众掌柜伙计的面斩杀,首级也送往驻扎在常州府的二团陈洪明处,他还能怎么着,毕竟镇江分行没有人员伤亡,没有银钱损失。
不过,略微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包世臣在担心什么,镇江这件事情,僧格林沁杀伐果断,处理的干净利落,有意无意的的提高了元奇的声望,但僧格林沁为什么如此做?原因很简单,江宁会战眼下离不开元奇的支持,不仅仅是财力上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元奇团练!
若不是元奇团练五千精锐驻扎在江苏,对于江宁会战的成败有着最为直接的影响,这件事情完全有可能是另外一个结果!即便是按正常的情况来处理,顶了大天,也就是将海龄、孝顺武二人革职,锁拿进京问罪,他纵有不满也挑不出刺来。
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情之所以能有如此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完全是建立在元奇雄厚的财力和元奇团练强悍的战力基础之上的,这两个基础缺一不可,若是江宁这一战,元奇团练实力大损,一蹶不振,等待元奇的是什么下场?对易知足这个元奇的掌舵人来说,这是一记警钟!
默默的抽了阵雪茄,易知足才开口道:“先生有话不妨明言。”
见他默然良久才开口,包世臣也就不绕圈子,径直道:“江宁会战,可以说是东翁极力促成的.......。”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先生放心,这件事情不会影响或是改变元奇团练对于江宁会战的态度。”
听他如此表态,包世臣长叹了一声,“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易知足心里暗笑,何止是不好把握,根本就是无法把握,战事一起,哪能由的他想,朝廷、英军、地方官府,有一方失控,这一战都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是他掌控的元奇,他也不敢说没有意外,镇江这件事,若是僧格林沁处理的欠妥,他不敢保证他不会发火,毕竟这种事情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
宝山县衙,大堂。
俯身查看地图的英军陆军少将巴特雷随手端起杯子,一口水刚喝进嘴里,就察觉到一股难闻的腥味,当即就吐了出来,不满的道:“这是什么水?能喝吗?叫勃朗上尉来一趟。”
勃朗上尉是负责后勤,其实干净的淡水还储存的有一点,但他不敢用了,那的给伤号病员备着,快步走进大堂,他敬礼道:“将军——。”
“上尉,请告诉我,这是什么水?”
“将军,这是江水,也是咱们如今唯一能喝的水。”勃朗连忙道:“整个吴淞包括宝山县城在内,如今已经找不洁净的水源,所有的水井和河流都被污染。”
“又是这些伎俩,该死的辫子猪。”巴特雷忿忿的骂了一句。
勃朗接着道:“将军,不只是淡水,蔬菜水果以及新鲜的肉食从今天起,也要断了,外出采买的,不论是士兵还是当地百姓,都是有去无回.....。”
巴特雷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连忙问道:“损失了多少士兵?”
“报告将军,听说有两队士兵超过一天没有返回......。”勃朗轻声道:“还有一百六十多人因为喝了不洁净的水而导致腹泻。”
巴特雷脸色登时就有些难看,淡水问题不大,海口这江水虽然腥味大了些,毕竟还勉强能喝,但断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食,这可就是不小的麻烦,舰队沿江而上攻打江宁,天知道要多长时间,一个月甚至是两三个月都有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食,他的士兵将有可能大面积染上可怕的坏血病。
他正琢磨着,义律带着海军上校肖恩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义律就直接问道:“勃朗上尉,听说军营里已经无法提供新鲜的蔬菜水果和干净的淡水?”
“是的。”勃朗敬了一个礼,从容说道:“江水最好是沉淀后再烧开,据回报,上游有大量的腐尸,包括人和动物的。”
听的这话,巴特雷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义律沉声道:“难道就不能想办法?”
勃朗紧紧的闭着嘴巴,这种事情可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义律转头看向海军上校肖恩道:“能否派战舰去清除?”
肖恩迟疑了下,才道:“腐尸区域,应该是在浅水区。陆军可能更方便。”
巫家村在宝山县城上游不远,也就七八里路程,江面上一大片腐尸,有猪牛羊鱼还有一部分是人的尸体,有从上游漂流下来的,也有从战场弄来的,仔细观察,还能隐约看到这些个腐尸都用绳子捆着的,四周还用渔网圈了起来,这是防止被鱼吃掉。
天气酷热,浸泡在江水中的尸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离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在江边不远,一个头上顶着一圈杂草的义勇正趴在简易的战壕里用望远镜向外观察。
在被木板掩盖的稍微有些阴凉的战壕里,一帮义勇抱着枪有一句无一句的闲侃着,“那些个洋鬼子会不会上勾?这都下午了。”
“就是,这味儿也太难闻了,洋鬼子不上勾,咱们这罪可就白遭了。”
“急什么?今儿不来,明后儿也一准来。”连长翁有盛取下嘴里咬着的草根,道:“吴淞的洋鬼子如今就只能喝这大江里的水.....。”他将下巴往江边扬了扬,道:“那水是人能喝的?”
“不是还有黄浦江嘛。”
“就你聪明?”翁长盛没好气的道:“黄浦江一样有腐尸。”
“连长,来了,来了。”放哨的义勇轻声叫到。
翁长盛连忙猫着腰窜了过去,接过望远镜一看,果然,一队英军正列队向他们这里赶来,看了一阵,他低声吩咐道:“仔细观察,看看来了多少人。”说着,他便快步赶了回去,沉声道:“各就各位,准备战斗,记住,没有命令,不准冒头,不准开枪。”
远远闻到尸臭味,带队的英军上尉保罗就提高了警惕,当从望远镜里看清楚江面上的那一大片腐尸,他不由的一阵反胃,他们喝的水就是取的这片腐尸下游的江水!
“注意警戒!”沉声吩咐了一句,他才四处观察,这么大一片腐尸,肯定花费了不小的精力,对方不可能没人守护,不过,江边除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零散的土堆外,似乎没什么异常的,他尤其留意的就是战壕,但却没发现,这里地势平坦,一眼望去,无所遮拦,若是有战壕的话,绝对一眼能看出来。
“来人。”保罗吩咐道:“去土堆检查一下。”
战壕里,哨兵轻声禀报道:“连长,来了二百多人,应该是两个连。”
一听来了两个连,战壕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不少义勇有些胆怯的看向连长翁长盛,县城北郊一战,他们可是清楚这些英军不是泥捏的,战斗素质比他们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以多打少还成,以少打多,哪怕是有战壕,哪怕是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也没有赢的希望。
见的众人神情,翁长盛不屑的道:“都给老子放开手脚打,这个陷阱布了好几天了,可不止咱们一个连在这里。”
十几个英军小心翼翼的上前绕着那十几个土堆转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当即向后面打了一个安全的手势,怎么回事?难道没有人守护这片区域?这不合理!保罗一肚子纳闷,又四处看了看,才率领大部向前。
大队英军才堪堪走到最大的一个土堆前,翁长盛就暴喝一声,“打!”
随着这一声暴喝,战壕里的义勇纷纷将头顶的木板掀开,一支支火枪从战壕里伸出来,不等英军回过神来,密集的枪声就响了起来,一百米的距离,经历过一次实战的义勇这次发挥的强多了,一轮齐射,就撂倒了二三十个。
就当英军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时,左侧百米远处也仿佛是凭空露出一条战壕来,三团八连连长孙占奎语气轻松,不急不缓的道:“优先照顾军官,都给我瞄准了打,不能让一个漏网。”
当发现左侧也露出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保罗登时惊恐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反击,枪声不紧不慢的响起,听着并不齐整,但保罗却发现他手下的士兵一片一片的倒。
左侧战壕里这个连是元奇团练三团八连,清一色米尼枪,百米的距离,面对一排傻傻站着的靶子,基本上是一个打一个准。
正面战壕里的一众义勇听的枪声,一个个都是大为欣喜,也沉稳多了,在各自班长的号令下,有条不紊的装填弹药,很快,枪声再次响起。
两方夹击之下,尤其是在元奇团练刻意的照顾英军军官的情况下,两个连英军还没有来得及组织有效的反击,就被打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失去了指挥官的英军转眼间就自行崩溃逃散,不过,在米尼枪的照顾下,一个也没能逃跑掉。
不到五分钟,战斗结束,孙占奎一连声的催促着道:“赶紧的打扫战场,只要枪支弹药!”
翁长盛却是问道:“伤员呢?要不要杀掉?”
翻了他一眼,孙占奎才道:“全部干掉,用刺刀补刀,不留一个活口。”说着,他一挥手,“尸体全部丢江里,动作麻溜点,要尽快撤离。”
吩咐下去之后,翁长盛一脸遗憾的道:“可惜了,准备了这多天,打一仗就废了。”
“你小子别不.....满足。”他本意是说知足的,但为了避易知足的讳,才临时改口,“全歼两个连!自身才伤着几个?北郊一战,英军也才伤亡三百,这几天的辛苦还不值得?”
很快,战场就打扫干净,排长乌云起禀报之后,迟疑着道:“要不要将首级斩下来,这可都是军功!”
孙占奎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打算跟大掌柜报功?还是跟朝廷报功?”
楞了一下,乌云起才犹豫着道:“这不得跟朝廷报功?二百四十六人,这可是大捷!”
孙占奎指了指吴淞方向,道:“这算什么大捷!哪里还有五千英军,甭废话,赶紧撤离战场!”
翁长盛轻拍了他后脑一掌,没好气的道:“还楞着做什么?赶紧的撤离。那么多枪支弹药还不够你报功的?”
宝山县衙大堂。
巫家村一战,两个连英军被全歼,闻报之后,巴特雷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是真没料想到,元奇团练居然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他们眼皮子下埋伏,短短几分钟之内全歼他的两个连,并迅速转移。
义律匆匆走进来,道:“听枪声不过几分钟时间,两个连全部被歼?”
点了点头,巴特雷才道:“没留一个活口。”说完,他想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连忙对外喝道:“来人,传我命令,快马通知所有在外的队伍,全部赶回大营。”他是真的有点怕了,如果再来那么一出,他都不知道怎么跟璞鼎查交代了。
义律脸阴沉着脸没吭声,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干净利落的歼灭掉两正规连,元奇团练的战力显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差,可是上海北郊一战,对方展露出来的战力似乎也不过如此。
巴特雷看向义律道:“很明显,对方擅长小规模袭击,咱们不能派出小股队伍出去,我希望定海守军能向咱们提供大量的蔬菜水果,否则时间一长,士兵会患上坏血病。”
缓缓的摇了摇头,义律才道:“不可能。清军已经全部收复绍兴、宁波,如今定海的守军跟咱们面临着同样的情况。”
巴特雷听的一呆,愣愣的看着义律不吭声,如今这个局面,如何破解?十天半月还好说,总不能一两个月没蔬菜水果吃,天知道打江宁要多长时间,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要不,过几日派兵去对岸抢劫?”
义律点了点头,道:“最好是高价买,这些清国人都唯利是图。”(未完待续。)
第四零四章 江宁会战(十四)
巫家村伏击战,元奇团练、上海义勇以微弱的伤亡全歼英军两个营,随着两个连队回转上海,义勇大营一片沸腾,虽然没有带回英军的首级,但缴获了二百多支西洋火枪,那是实打实的,没人敢对这个战绩置疑,随着参战义勇对那一战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五千两现银的奖励下发,所有义勇都是摩拳擦掌,渴盼着有机会出战。
上海道衙,听闻这个消息的包世臣脚步匆匆的走进易知足书房,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道:“巫家村大捷,以伤亡不到二十人的代价全歼英夷两百余人,可是属实?”
伸手让座之后,易知足才点了点头,道:“从缴获的二百四十多支伯克式燧发枪来看,应该属实。”说着他笑了笑,“元奇团练还没学会虚报战功。”
“英军在吴淞的陆军也不过三千。”包世臣坐下后接着道:“能否积小胜为大胜,零敲碎打的消灭吴淞英军?”
“包先生这可是得陇望蜀了。”易知足笑道:“巫家村伏击战,是经过好七八天时间的精心准备,再加上英军轻敌,根本不可能复制,这一战之后,英军必然大为警惕,严加防范,再说了......。”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从时间上说,也不允许咱们零敲碎打慢慢的消耗英军的实力,镇江之战可能就在这两日爆发,英军打的顺手则罢,打的不顺手,有可能会放弃攻打江宁,也有可能会增兵援助,咱们可不能拖延了。”
这话不无道理,包世臣满心惋惜的轻叹道:“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易知足笑道:“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一战,主要目的就是提振士气,振奋军心,北郊一战,英军展露出来的战力和顽强,对于义勇的震慑颇大,通过这一场近乎完美的伏击战,能够极大的鼓舞义勇的信心,这就够了。”
原来是这个目的,包世臣不由的暗赞了一声,转而却又不无担忧的道:“吴淞英夷陆军三千,战舰五艘,总计兵力在五千上下,且是占据城池炮台,构筑防御工事而守,元奇团练,即便是加上二千义勇,也不过是四千人,若是强攻,怕是会损失殆尽,即便能够打下吴淞,也无力坚守。”
易知足笑了笑,道:“包先生无须担心,元奇不打没把握的仗。”
听的这话,包世臣惊讶的道:“还有援兵?”
易知足也不瞒他,点了点头,道:“还有五千援兵,不日就能赶到上海。”
“广州的元奇团练都尽数调来了?”包世臣大为意外,广州可是元奇的根基所在,元奇团练抽调一空,难说不会发生什么变故,而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元奇与朝廷交恶,那绝对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广州的元奇团练抽调了三千支援江宁。”易知足缓声道:“前来上海的,是昌化铁矿的护矿队,运输船队以及几艘护航战舰。”
听说还有几艘护航的战舰,包世臣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有几艘战舰?”
“十三艘。”易知足笑道:“都是花旗国制造的轻型巡防舰。”
元奇竟然有十三艘轻型巡防舰?包世臣一脸惊愕的看着他,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元奇究竟想做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就积攒了如此雄厚的兵力,这明里暗里的人马至少在二万以上了,而为了与英军一战,易知足竟然不惜将底牌全部亮了出来。
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支雪茄,才含笑道:“先生无须惊讶,与咱们大清贸易往来甚少的法兰西都派了两艘战舰前来观战,作为咱大清第二大贸易国的花旗国,哪能坐的住?他们也派了战舰前来观战。”
听的这话,包世臣暗松了口气,道:“花旗国来了多少战舰?”
“五艘,随同前来的还有一支船队。”易知足道:“元奇这几年为了维护海上运输昌化铁矿石和安南优质煤的船队安全,陆续采购了三艘战舰,同时还雇佣了五艘花旗国战舰,全部都调来了。”
包世臣疑惑的道:“花旗国战舰会掺和这场战事?”
“当然不会,不过,咱们雇佣的那五艘可以参战,八艘轻巡舰再加上二三十艘武装商船,对付那五艘英军战舰,绝对能够稳操胜券。”
包世臣恍然大悟,这才是易知足真正的底气,难怪他有信心拿下吴淞,并且坚守吴淞,可以说,为了这一战,元奇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这一战,不论输赢,朝廷怕是都会坐卧不宁,东翁没考虑过这点?”
“这是国战,我没的选择。”易知足说的大义凛然,但实则他心里很清楚,不将昌化的兵力抽调来,朝廷那才叫是真正的坐卧不安,昌化那两千护矿队,朝廷是知晓的,他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包世臣却是被他这话感动了,感慨的道:“天下商贾若都若东翁这般赤胆忠心,英夷何敢来犯......。”
话未落音,李旺快步走到门外禀报道:“少爷,有镇江来的急报。”
“让驿差直接送进来。”易知足吩咐了一句,看向包世臣道:“看来,镇江开战了。”
易知足猜测的不错,镇江来的急报,说的就是英军舰队在七月十九日攻占镇江门户——实则也是长江继吴淞、江阴之后的第三道防线——由山炮台、顺江洲的大沙炮台和江都的三江营炮台组成山关炮台。
仅仅两日,重兵防守的山关炮台就告陷落,英军舰队长驱直入,兵锋直指金山——镇江江防的另一个重地。
看完战报,包世臣轻叹了一声,道:“金山若失,镇江江防尽失。”
“江防根本靠不住。”易知足直言不讳的道:“厦门海防都没能阻挡住英军舰队,何况是镇江的江防,山关实则就支撑了一天,金山,估摸着也就是半天的功夫。”
“镇江能坚守几日?”包世臣似的自问又似是在询问易知足。
镇江能坚持几日?易知足也甚是揪心,镇江一失,英军舰队就能长驱直入抵达江宁,镇江坚守的时间越长,对江宁会战就越为有利,若是镇江不过两三日就失守,那可就真的要命了!江阴迟迟没见急报,绝对是英军最后一支纵队还没有经过江阴,如果江阴不能布防,这乐子可就大了,一旦英军舰队毫不阻拦的返回,吴淞炮台绝对无法阻拦。
还有一点让他心焦的是,镇江已经开战,但昌化的船队却是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为了避免被定海英军发行踪迹,他要求船队远远的绕过舟山群岛,他是真担心绕的太远了耽搁时间,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打下吴淞。
七月二十,英军攻占金山,同日,英军舰队宣布封锁长江航道和京杭大运河。
接到军报,易知足撇了撇嘴,长江航道和大运河,林则徐早就下令封锁了,英军舰队刻意又来宣布封锁,无非是想给清廷和江苏的地方官员施加压力罢了,不过,金山一失,也就意味着镇江外围已经全部郭清,接下来,英军就会直接攻击镇江了,真不知道僧格林沁能够支撑几日,镇江如今可是有一万五六的兵力。
“报告。”任安在门外响亮的道。
一听这精气神不同于平日,易知足就知道可能是船队有消息了,连忙道:“进来。”
任安大步走进房间,敬礼后,递上一个小竹筒,道:“大掌柜,昌化鸽信。”
总算是有消息了,易知足迫不及待的用小刀去掉封蜡,挑出里面的小纸卷,展开一看,他便吩咐道:“马上将燕扬天、肖明亮叫来。”
燕扬天、肖明亮每天都会前来道衙报道,任安出去不一会儿,两人就快步进来,敬礼之后,燕扬天就笑道:“校长,可是船队有消息了?”
易知足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大幅简易地图前,指着通州府海面,道:“为防被英军舰队察觉,船队包了个圈,如今在通州府海面的勿南沙礁岛附近,按照计划,稍做修整,后日一早就能出现在海口。”
一听这话,燕扬天、肖明亮两人连忙立正道:“请校长下令。”
易知足沉声道:“警戒线直接前移,推到宝山吴淞十里范围处。”
负责警戒这一块的是肖明亮带领的义勇,他连忙道:“学生遵命。”
“部队开拔——。”易知足指着地图,道:“明天一早,必须进入指定的攻击位置。下午开始进行试探性攻击,后天涨潮之时......。”说着他走向书桌,略微查看了一下,才道:“后日涨潮时间是十点十二分,提前两个小时,八点十二分开始,全力攻击,尽量要将英军的战舰吸引到吴淞的江岸来,为船队争取时间。”
“学生明白!”燕扬天、肖明亮响亮的应到,这几天来,攻打吴淞、宝山的作战方案,三人是反复的研究推演过,早已烂熟于心。
略微迟疑,燕扬天才开口道:“校长,从上海到吴淞将近百里,一日夜行军百里,咱们士兵没问题,但炮营速度慢,明天一早无法抵达既定位置。”
“后天上午八点十二分才开始全部面攻击。”易知足道:“两天时间还不能移动百里?注意,炮营移动最好是隐蔽一些,不让英军提前防备,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燕扬天直接道:“校长,能不能征用些骡马?”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找肖明亮,让他去找刘知县。”
次日一早,宝山县城,城墙上,义律、巴特雷两人带着一票军官用望远镜看着十里外仿佛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大片帐篷,一个个神情都有些凝重,对方摆出这架势,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是准备大举进攻宝山、吴淞。
“不会是开玩笑吧?”巴特雷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问了一句。
沉默了一阵,义律才放下望远镜,道:“根据前段时间收集的情报,上海县城来了一支清军,人数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如果这几日没有援兵的话,上海的兵力应该是四千人。”
“将军阁下。”一个校官开口道:“从军营的规模和帐篷的数目来计算,对方应该不足四千人,当然,不排除后续还有军队开来。”
三千多人敢攻打有着二千六千英军防守的宝山和吴淞炮台?巴特雷有些不相信,吩咐道:“密切注意有无后续部队开来。”
距离吴淞杨家嘴炮台不过四里远的地方,燕扬天骑在马上举着望远镜肆无忌惮的近距离观察着对面英军的布防情况,一队警卫则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眼见的燕扬天催马继续前行,警卫排排长常有道忍不住道:“团长,咱们这地方就已经在对方火炮的射程之内了,可不能再向前了。”
“不碍事。”燕扬天不以为意的道,他从望远镜里观察的很清楚,炮台上的火炮应该是清军遗留下来的老式火炮,虽然射程足够不至四里,但是准头实在不咋的。
常有道却是不敢让他犯险,连忙催马上前阻拦,“小心,对方在装填弹药。”一个警卫大声提醒道。
“嗯。”燕扬天也注意到了,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常有道急的上前就要拉缰绳,燕扬天却吩咐道:“都听我命令,随时准备打马离开。”
从望远镜里一看见英军点火,一行人连忙打马狂奔,跑出了数十米远,才听的“轰”的一声炮响,燕扬天哈哈大笑着一拔马头,吩咐道:“来人,去落弹点插上醒目标记。”
常有道疑惑的道:“插上标记做什么?那炮台上可是有十几门火炮。”
“派人在标记后二百米处开始挖战壕。”燕扬天道:“这里土质松软,应该很容易挖,一开始人别多,一个班就成。”
这是要闹那样?常有道暗自嘀咕,在敌人炮口下挖战壕,对面可不是一年到头没开几炮的绿营兵,而是英军,再说,那么远挖条战壕有用吗?心里腹诽,他却是没敢质疑燕扬天的命令。(未完待续。)
第四零五章 江宁会战(十五)
沉闷的炮声惊动了在大帐中察看地图的易知足,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的命令是下午才开始试探性进攻,怎的一早就交上火了?他随即吩咐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很快,负责战场巡查的一名军官就快步进来禀报道:“报告,是副旅长燕扬天抵进侦查杨家嘴炮台,炮台英军开炮驱赶,没有伤亡。”
易知足挥了挥手,对于燕扬天抵进观察,他是颇为赞成的,虽然有地图,但毕竟比不上实地勘察,身为高级指战员,燕扬天的做法有些冒险,但却无可厚非,在制定好的作战部署中,杨家嘴炮台是首先必须打掉的。
宝山县城东门谯楼上,义律、巴特雷以及几名校官也在用望远镜观察,看着燕扬天一行打马回营,巴特雷的望远镜定格在大营那杆迎风飘扬的写着大大一个‘易’字的帅旗,对于清军的旗帜,他略有些了解,但却不识汉字,沉吟了一阵,他才开口道:“这支部队的统帅是谁?”
义律不假思索的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元奇大掌柜,上海道员,易知足。”
“敢逼的这么近来观察,这些清军与咱们见过的可是大不相同。”巴特雷缓声道:“看来,他们是真打算向咱们发起攻击。”
“将军。”中校汤尼开口道:“清兵大营是一夜之间出现的,这说明那些清兵昨夜根本没休息,即便休息,时间也不长,而且他们营地正处于修建之中,应该还没时间挖修战壕,能不能乘着他们立足未稳,冲击一下,逼迫他们后撤,或是是干脆消灭他们!”
从望远镜里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大营正有士兵忙碌着大营外设立木栅栏,巴特雷不由的怦然心动,别说是清军,就是元奇团练,在没有战壕的情况下对射,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上海县城城郊一战,即便对方事前挖好战壕,不也没占到便宜?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巴特雷说着瞥了义律一眼。
稍稍沉吟,义律才开口道:“依托炮台的防御工事进行防守,不是更好?”
“在敌人没有战壕的情况下,咱们完全能够轻易的击败他们!”巴特雷自信的道。
义律皱了下眉头,不悦的道:“咱们的任务是守住吴淞。”
“阁下想过没有?”巴特雷道:“没有数倍于咱们的兵力,清军敢主动来进攻吴淞?眼下对方还没集结完毕,兵力不过三四千,这是最好的击溃他们的机会,我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守住吴淞。”
听的这话,义律犹豫了一下,他可是清楚,杭州的清兵收复绍兴、宁波,是出动了二万大军,若是对面的清兵也集结一二万,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场苦战,半晌,他才道:“我只想提醒将军,咱们的任务是守住吴淞,这是咱们主力舰队的后路,至于如何守,我不会过多干涉将军。”
正对着杨家嘴炮台的元奇团练大营,身着四品武官袍的燕扬天一脸兴奋的讲解着,“.......那片地方土质松软,完全可以分做三路挖战壕向炮台挺进,咱们米尼枪的射程和命中率远远高于英军的伯克式燧发枪,一旦接近炮台四、五百米,就可以横向展开,如此就能形成完全的火力压制,打的英军没有还手之力,可以极大的减少伤亡。”
易知足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能够活学活用,而且善于动脑子,这小子以后完全能够独挡一面,仔细斟酌了一下,他才道:“有两点你考虑过没有,这里地势低,土质虽然松软,但挖下去一米,就可能见水。
再则,英军有卡隆炮,卡隆炮射程不远,四五百米却最为适合,如何防备卡隆炮发射的开花弹?那是足以对战壕里的士兵造成巨大伤亡的。”
“木板,厚木板。”燕扬天不假思索的道:“巫家村伏击战采用的掩盖战壕的木板,稍厚实点的木板足以有效的抵挡开花弹,除非是被实心弹直接命中,至于战壕积水,完全可以克服,无非是挖战壕的速度稍微慢点,咱们可以连夜挖。”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木板可以着上海县城木匠紧急赶制,问题不大......挖战壕,可以调集义勇过来,轮流挖,一天一夜,绝对没问题。”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英军能够容忍咱们在他眼皮子下挖修战壕?”
燕扬天满不在乎的道:“英军若是敢派兵前来阻扰,那正合咱们心意。”
话一落音,一个军官快步进来敬礼道:“报告,敌人有异动,大股部队正开向杨家嘴炮台。”
什么意思?易知足、燕扬天对视了一眼,迅速起身快步出了大帐,来到大营前用望远镜观察,确实,大队英军正赶往杨家嘴炮台,略微沉吟,易知足才开口道:“江面英军战舰有无动静?”
很快,刚刚搭建好的瞭望架上就船会消息,五艘英军战舰依然停泊在长江江面上,没有动静。
大部英军想杨家嘴炮台集结,想干什么?燕扬天沉吟了一阵,才迟疑着道:“英军不会是想进攻咱们大营吧?”
“会不会是疲兵之计?”一个军官轻声道。
“不可能。”燕扬天沉声道:“英军是守,咱们是攻,主动权在咱们手里,他疲的哪门子兵?”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校长——。”
“无须着急。”易知足摆了摆手,道:“咱们可是做梦都想英军前来攻打咱们,可别把他们吓回去了。”
“不可能吧?”一个军官揉了揉眼睛,“英军有防御工事,为何要主动出击?”
“看看你们这一身号褂。”燕扬天笑道:“英军这是把咱们当做绿营了,以为咱们是软柿子,想给给咱们来个下马威!”
“那可感情好。”营长谭章成笑道:“早就盼着有机会跟号称世界一流的英军堂堂正正的打一仗,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易知足琢磨着,英军可能是想乘着他们立足不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他们的大营是昨晚上才立起来的,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传令下去,修建营地的所有士兵,就地休息,集结号响,再回营取枪,然后慌慌张张的集合,仓促应战,尽量让他们远离炮台。”
众人轰然领命,四下散开,易知足抽出一支雪茄缓缓点上,他是真没想到,驻守吴淞的英军陆军少将巴特雷还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看来,英军上上下下都是骄横惯了,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说实在的,他很是期待元奇团练与英军进行一场正面的对抗,面对采用列队排枪战术的英军,米尼枪的威力将会展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兴奋,他还是保持了高度的谨慎,沉声吩咐道:“传令,密切注意英军队伍中有无陆战炮,尤其是卡隆炮随行。”这地方土质松软,火炮随行不便,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
杨家嘴炮台,少将巴特雷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看了一眼下面正在列队的士兵,随后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从宝山县城到杨家嘴炮台有六里,他的士兵半个小时就赶到了。
他的第49团——夏洛特步兵团,成立于1744年。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曾经在丹麦哥本哈根作战,可不是印度那些个小娘养的军团,而是正正规规的英吉利陆军编制,对于49团,他充满了信心,他相信,一个冲锋就能够轻松的结束战斗。
乔治上校快步走到他跟前,敬礼道:“报告将军,队伍已集结完毕,请下令。”
取下口中的雪茄,巴特雷叮嘱道:“行进速度不要太快,对方若是缩在大营里,要防备对方大营里藏有火炮。”
这话之前就已经交代过了,乔治懒散的敬礼道:“明白,将军。”
巴特雷笑了笑,道:“出发。”
看着几队英军径直向大营而来,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还真是不知道死活,连火炮都没携带一门,“校长,对方兵力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燕扬天道:“咱们炮营还在后面,如今大营只有一千人,是否有必要从三团调两个营过来?”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没信心?”
“那倒不是。”燕扬天摇了摇头,道:“一千对一千五,学生担心英军起疑。”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多虑了。”说着,他沉声道:“传令,报警!吹集结号!”
骑在马上的乔治上校从望远镜里看着对面清军大营里一片混乱,所有的士兵慌慌张张的赶回大营,足足十分钟时间,他才看见一队队的清兵列队走出大营,见这情形,他心里不由的长松了口气,对方出营应战就好,如此一来,双方兵力都摆在了明面上,对他们来说,这一战已经没有悬念。
杨家嘴炮台,瞧见这一幕,巴特雷语气轻松的道:“看来,这将是一场无比轻松的战斗。”说着,他问道:“少尉,对方有多少兵力?”
“将军,大营外是一千人。”
巴特雷轻笑道:“无知无畏的将领!勇敢可怜的士兵!”
这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驻扎在宝山县城方向的三团自然是被惊动了,见的两支队伍缓缓的靠近,一众义勇的神情都有些凝重,一千清兵对一千五英军,那不是送死吗?不过,待见的他们各级教官——也就是元奇团练的老兵都是一脸的轻松,似乎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时,一个个都有些疑惑不解。
距离一团大营最近的三团八连,翁长盛瞧了孙占奎一眼,犹豫着道:“咱们要不要增援?”
“你接到增援命令了?”孙占奎斜了他一眼,道:“没有命令,谁敢妄动?”
被噎了一句,翁长盛丝毫不以为意,一脸担忧的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吧?虽说是绿营,可现在总算的上是盟军不是。”
“谁说他们是绿营了?”孙占奎似笑非笑的道:“你什么时候见过绿营全部装备火枪?”
翁长盛倒也不笨,随即反应过来,道:“是元奇团练?”
“还不算太笨。”
“那——能赢吗?”翁长盛小心翼翼的问道。
孙占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仿佛是看白痴一般,翁长盛一缩脖子,赶紧转身离开,去散布消息去了。
行进中的乔治自然也留意到了出来应战的清军与以往所见的不同,竟然是清一色的火枪,他隐隐意识到这支清军不对劲,很不对劲!他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上海的义勇,或者是元奇团练,不过,对方只有一千人,而且也没有火炮,让他心里稍安。
两支队伍迅速的靠近,在相距二里时,英军停了下来,开始列队,装填弹药,摆出战斗队形,瞧见这一幕,燕扬天也停下脚步,沉声道:“跟英军一样,两列横队。”之所以要模仿英军的战斗队形,他是为了尽最大可能的麻痹英军,至于装填弹药,他直接省了,早在大营里,一众团勇就已经装填好了弹药。
他很清楚,眼下这情况不知道有多少个望远镜正对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可不希望对方看出丝毫破绽。
一旦排列成了战斗队形,气氛随即紧张凝重起来,燕扬天沉声道:“压住步子,保持队形,前进!”
在沙沙沙的整齐脚步声中,两支横队距离越来越近,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
五百米!进入米尼枪的射程之内,燕扬天高声喝道:“停!停止前进!”
举着指挥刀引领着队伍前进的乔治,看到对方突然停下,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五百米,对方居然停下了,是胆怯了吗?不可能!他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一直瞄着他手中指挥刀的队列也随即跟着放慢了脚步。
缓缓的,乔治停下了脚步,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眼见的队列停了下来,他举起望远镜仔细的搜索着两军之间的地面,巫家村伏击战,敌人将挖好的战壕伪装的极好,他不敢不小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