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清巨鳄TXT下载大清巨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清巨鳄全文阅读

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一章 商帮扎堆

    易知足前来上海就任自然是带了家眷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直没有所出,是以前来上海,将两个妾室——白雪、凌璇以及两个贴身丫鬟——春梅、夏荷都一同带了过来,另外还有个甩不掉的尾巴——金英。

    听闻有个年纪美貌的女子在后门,而且听语气似乎是大掌柜的相好,本就在后院闷的无聊的几个女子又是意外又是警惕,立时纷纷赶了过来,金英最先赶到后门,瞥了一眼低眉垂首的严小妹,又看了看她身后跨着两个包袱的丫鬟,瞧穿着打扮,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当即就大大咧咧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会认识我家少爷?”

    严小妹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身丫鬟装束,心里暗忖这丫头恁的没规矩,这些事情是你一个丫鬟该问的?当即身子微微转了转,不做理会。

    被对方无视,金英也不着恼,对方抬头一瞥间,她已瞧的分明,确实是貌美如花,比起她师姐白芷也不遑多让,身条儿也高,比她至少要高半个头,她心里不由的暗忖,这便宜师弟才来上海几天,就勾搭上了如此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可见是本性不改,可怎的偏偏就对白师姐视若无睹呢?

    金英缓步走近,仔细的瞧了瞧丫鬟身上的包袱,笑道:“瞧这模样,不会是约了咱们少爷私奔吧?”

    听的这话,严小妹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着脸道:“大掌柜怎会有你这样的丫鬟,如此放肆?这后院没有主事的人吗?”

    “啧啧,这还没进门呢,就训起人来了?”金英说着一笑,道:“听口音,你是广州人,难不成是从广州追来的?”

    “英丫头,不得放肆。”随着话音,白雪、凌璇带着一帮丫头缓步走了过来,一见严小妹主仆这模样,白雪就大致猜出了端倪,当即挥手道:“都散了,没什么可看的。”随即又对金英道:“英丫头,去帮我买些胭脂回来,要江南最好的。”说着,转身示意身后的丫鬟给钱。

    金英最是好玩,虽然明知这是要支开她,但对她而言,出门玩耍的吸引力更大,登时眉开眼笑的道:“白姨太放心,一定给您买最好的。”

    待的一众丫鬟都散开,白雪才看向严小妹道:“妹妹口中的大掌柜是谁?”

    严小妹抬头看了白雪一眼,又看了看凌璇,暗忖这都娶了两房小妾了?心里不觉大为委屈,迟疑了下,才道:“易大掌柜,易知足。”

    白雪点了点头,道:“妹妹且随我来吧。”

    将严小妹待到正房,着人奉上茶水点心之后,白雪屛退丫鬟,这才温和的道:“听妹妹口音是广州人,怎的会在上海?”

    严小妹不想透露身份,当即避而不答,反问道:“姐姐一口吴侬软语,却怎会结识大掌柜?”

    见她如此,白雪看了凌璇一眼,含笑道:“妹妹稍坐片刻,已着人去请老爷了。”说着起身出了房间,凌璇也跟了出去,一到院子,她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白雪摇了摇头,道:“瞧这模样,咱们怕是要多一个姐妹了。”

    “迟早的事。”凌璇不以为意的道:“象老爷这般的,纳个十房八房一点不稀奇。”话才落音,抬头就见易知足快步进了院子,她吐了吐舌头,连忙快步迎上前去。

    见的两女在院子里,易知足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待的白雪、凌璇迎上来,他才含笑道:“没闹误会吧?”

    “妾身等哪能如此不晓事。”白雪含笑道:“人在厅堂。”

    见的易知足大步走进来,严小妹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站起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易知足缓步踱过去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半晌,才柔声问道:“瞒着你五哥偷跑出来的?”

    “嗯。”严小妹将头埋在他怀里轻声道:“五哥似乎不太愿意。”

    “换了我是你五哥,也不愿意。”易知足道:“不是没有办法,哪个做哥哥的愿意看着妹妹去做妾?”

    “三哥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奴家也乐意。”

    易知足松开她,认真的道:“你可的想清楚,我现在就有两房妾室,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以后还要娶正室,还要纳妾,通房丫头也不会少......。”

    严小妹点头道:“只要能天天见着三哥,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易知足道:“那就替三哥将这后院打理好。”

    打理后院一般都是正妻大妇的职责,严小妹现在就开始管理后院,以后即便易知足娶了正妻,她的地位也不会低,见他如此照拂,严小妹心里甜丝丝的,有些扭捏的道:“奴家没有打理过,怕是.....。”

    “没有经验,慢慢学。”易知足笑道:“五哥哪里,你不用担心,晚上我请他吃饭。”

    严世宽在天色黑尽之时才赶到道台衙门,易知足在书房里接见了他,闻着他一身酒气,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吩咐小厮另外沏壶热茶来,待的小厮一离开,严世宽便急急问道:“小妹来大掌柜这里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丟了支雪茄过去,自个点燃一支,才缓声道:“我让她打理后院,先这么着吧。”

    严世宽自然明白打理后院意味着什么,却半晌没吭声,良久,他才闷声道:“老爷子那里,我如何交代?”

    易知足道:“回广州再说。”

    严世宽点了点头,道:“先瞒着也好,最好是先将小妹的身份也瞒着。”

    “小妹考虑到这点了,放心吧。”易知足说着转了话头,“今日开张,情形如何?”

    “出乎意料的好。”严世宽道:“上海三十多家公所会馆全部前来道贺,今天一天就开户六百二十多,完全可以说元奇分行在上海已站稳脚跟,眼下该考虑的是如何一统上海钱业。”

    “我上午去了一趟钱业公所。”易知足道:“应该不会有问题,我明日要前往江宁,他们有可能会派人去跟你商谈,上海是元奇扩张两江的桥头堡,必须的竖立一个好榜样,入股都循广东的例,另外,在估价方面,不妨优待些,尽快一统上海钱业。”

    听的这话,严世宽不由的笑道:“我说今日开张,钱业公所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大掌柜亲自登门游说,好,一切谨遵大掌柜谕令。”说着,他关切的道:“大掌柜何时才能回来?”

    “这可不好说。”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弹了弹烟灰,他才语气轻松的道:“不过,会争取尽快回来,我这个新官总不能一上任又溜没影了。”

    严世宽跟着笑了笑,易知足这个新任上海道迟迟不上任,走马上任之后若是又长时间不见人影,也确实说不过去,略微沉吟,他才道:“统一上海钱业进展顺利,苏州府、松江府是不是也该紧锣密鼓的加快筹备?”

    “不急。”易知足道:“先看看两江和朝廷的反应,这段时间以巩固上海为主,两江不比广东,在两江,咱们是身处客位,不能图快,得先求稳,一步一步走扎实。”

    略微沉吟,他才接着道:“两江富饶远胜广东,与咱们广东行商齐名的两淮盐商、江西铜商都在两江,除此之外,山西商帮、徽州商帮、洞庭商帮、江右商帮、山东商帮、福建商帮、宁波商帮、龙游商帮都扎堆两江。

    两江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民间资本之雄厚远不是广东可比,即便是有林部堂鼎力支持,咱们也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眼下,又正值元奇资金最为薄弱之时,更是切忌贪多求快。”

    严世宽听的暗自咋舌,他在上海也就关注两淮盐商和宁波商帮,却不清楚两江之地居然聚集着如此多的商帮,半晌,他才担心的道:“眼下元奇正是最为虚弱是时候,咱们进军两江的时机是不是.....?”

    “我也想等,只须再等上七八年,元奇完全足以横扫两江一众商帮,可是机会不等人。”易知足缓声道:“错过眼下这机会,咱们将损失无数的机会,眼下说了你也不懂,十年之后,你或许能看明白。”

    严世宽一双小眼睛瞪的溜圆,不敢相信的道:“大掌柜能看透十年内发生的事?”

    “我能看透的何止十年?”易知足笑道:“后知五百年不敢说,二百年还是有把握的。”

    “那赶紧给我算算.....。”

    “滚——。”

    两人正自说笑,李旺托着茶盘进来,道:“禀少爷,钱业公所副董倪思元求见。”放下茶盘,他才递过一张名贴。

    “请他进来。”易知足说着提起茶壶给严世宽斟了杯茶,自个也斟了一杯,浅浅的呷了一口,才道:“倪思元的情况,你可了解?”

    钱业公所的副董,严世宽哪里不知道,张口便道:“倪思元,字静安,是松江府人,倪家在松江府有点名望,家中三代经营钱庄,‘倪盛和’钱庄在上海县城,在松江府城都有点名气,此人在家中排行老三,刚过不惑,在上海钱行人缘颇佳,哦,他还捐了个知县。”说着,他问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他来就是谈钱业公所的事情的。”易知足道:“你严掌柜才是上海分行的主事人,别什么事都往我这里推,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今日引见一番,以后你们自个去商谈。”

    两人说着话,倪思元已经在李旺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见的还有客人在座,他略微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胖子应该就是上海分行的严掌柜严世宽,当即躬身道:“在下见过易大人。”

    易知足起身拱手还礼道:“静安兄无须客气。”说着一指严世宽,道:“这位是元奇上海分行严掌柜......。”待的两人见礼,他才伸手道:“静安兄请坐。”

    倪思元是担心易知足离开上海短时间内不回来,又不好在白日里来道衙,是以才在夜里赶过来,见的严世宽也在,心里暗自庆幸这一趟来对了,落座之后,他客气的道:“易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冒昧前来拜访,多有搅扰。”

    易知足却没心思跟他兜圈子,径直说道:“方才正与严掌柜谈及上海钱行,静安兄来的正好。”

    见他说话直接,倪思元也就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在下今晚前来拜访,为的也是上海钱业。”说着略微一顿,他就单刀直入的道:“元奇上海分行挂牌开张,同时开张三十二家分号,在下斗胆问一句,元奇是否志在一统上海钱业?”

    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当然希望能够垄断上海钱业,毕竟垄断才能攫取最大的利润,元奇欢迎上海所有大小钱庄并入上海分行,但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元奇不会采取逼迫手段,再则,元奇崇尚自由竞争,反对一切不正当竞争。”

    这番话冠冕堂皇,倪思元却是听的腹诽不已,元奇上海分行不加入上海的钱业公所,不参加联号划汇,不遵守公所制定的规矩,以高息吸纳存款,连小额存款都不放过,却又是低息放贷,既有雄厚的资本做后盾,又有官府在背后撑腰,却口口声声说自由竞争。

    这是自由竞争吗?他们上海钱业公所的钱庄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上海是南洋、北洋两条航线的交汇点,广州与上海可以联号汇兑,南洋航线的所有商贾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元奇,而且元奇还掌控着江海关,但凡是与江海关打交道的商贾,敢不选择元奇?而且所有与官府有往来的生意,他们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染指。

    自由竞争?双方掌握的资源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上海本地的钱庄真要敢自由竞争,只有一个结果,倒闭关门!

    不过话说回来,元奇能有这个姿态,至少能让一众钱庄有选择的自由,略微沉吟,他才看向易知足,道:“易大人,恕在下直言,元奇如此大规模,难道就不虑树大招风?”(未完待续。)

第三六二章 白土山

    听倪思元如此问,易知足不由的一笑,担心元奇树大招风,这说明钱业公所里有不少钱庄东家掌柜倾向于入股元奇,却因为对元奇不了解而心中犹豫,笑了笑,他才语气轻松的道:“静安兄或许应该先问问,广东的地方大吏以及朝廷为什么会允许元奇发展到如此规模?”

    听的这话,倪思元略微楞了下,确实,元奇创建于道光十七年,两广总督、广东巡抚这四五年时间更换频迭,朝廷对此也不可能没有耳闻,为何都默许或者是说坐视元奇一步步坐大?

    略微顿了顿,易知足才缓声道:“自白莲教川楚做乱以来,朝廷财力便每况愈下,当今御极登基,西北连续用兵不说,自然灾害也是频繁不断,朝廷岁入乃是定数,接连用兵赈灾,朝廷多年来积攒的家底早已消耗一空,如今可说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看了倪思元一眼,接着道:“广州是大清对外一口通商之地,朝廷素来重视,元奇垄断广东一省钱业,开办机器制造厂,造船厂,机器缫丝厂、机器榨糖厂,大规模开采矿山,修建铁路,可说是轰动朝野,朝廷和地方官府为何会听之任之?

    原因很简单,元奇为朝廷和地方官府提供了大额的税银,而尤其重要的是,元奇为朝廷开辟了一条财路,一条足以让朝廷摆脱财政窘困的财路。

    早在元奇垄断广州一地钱业之时,我就假当时的两广总督邓部堂之手上书朝廷,阐述元奇垄断一省钱业的种种益处,换句话说,元奇垄断广东一省的钱业,是朝廷默许的。”

    听到这里,倪思元心里一紧,元奇向两江扩张,也是朝廷默许的?否则易知足岂会一上任就让元奇上海分行公开挂牌?再说,朝廷既能默许元奇垄断广东钱业,为何就不会默许元奇垄断两江的钱业?

    “广州上海贸易往来频繁,静安兄应该看过广州的《西关日报》吧?”易知足说着伸手请茶,自个端起茶盅呷了几口,倪思元连忙道:“《西关日报》不同于寻常地方小报,刊载的内容颇为新奇,在下倒是断断续续看过几期。”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近段时间,《西关日报》主要报道的两件事,一是佛广铁路通车,一是朝廷发行国债。早在元奇一统广东钱业之时,我就先后上书《铁路兴国十八条》和《国债论》,建言朝廷兴修铁路,发行国债。前几日才通车的佛广铁路,是元奇奉旨修建的,以便于朝廷考察。”

    上海虽说商贸兴盛,但毕竟只是一个县城,又非是交通要津,鲜少有官员前来,倪思元身处上海对于官场信息相对来说很是闭塞,还真是没听闻过这些内幕,此时听的易知足如此说,不由的暗暗心惊,闹了半天,元奇的背后竟然是朝廷在撑腰!枉他们还担心元奇树大招风!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问道:“方才易大人说,元奇为朝廷开辟财路.....?”

    “静安兄难道不曾留意,元奇开办的厂子,多是机器开头?”易知足说着磕了磕烟灰,才慢条斯理的道:“元奇是以金融和实业这两个方面为主,所谓金融也就是俗话说的钱庄银号也包括广州新开的证券交易所等金融市场,实业,主要是发展工业,以机器生产应用为主,机器缫丝厂就是一个很好的典范。

    机器生产效率高,产品规格一致,适合于大规模的生产,缫丝、纺纱、织布、印刷、矿产采掘、交通运输、农产品加工等等都适合机器大规模生产作业,当然,机器所创造出的利润也是相当的高,元奇如今每年上缴税银接近二百万,其中六十万就是出自机器缫丝厂,明后两年,机器榨糖厂普及开来,纳税额轻松突破二百万。”

    一年上缴税银二百万!倪思元一脸的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上缴税银二百万,元奇一年赚多少?上千万!难怪元奇敢于承接朝廷发行的一千万国债,人家根本就不怕,几年的税银就值上千万。

    回过神来,他才问道:“不知——入股元奇有些什么章程?”

    “元奇是跨行业跨地域的商业集团,东家众多,也较为分散,为公平起见,不论本省外省,一概一视同仁,平等对待。”易知足说着看向严世宽,道:“严掌柜是元奇上海分行掌柜,具体事宜,静安兄跟他详谈。”

    听的这话,严世宽站起身来,笑道:“易大人忙于交接,晚上还要核对账目,在下等就不打扰了。”说着他看向倪思元道:“咱们换个地方详谈。”

    听他如此说,倪思元哪好拒绝,只得起身拱手行礼,道:“易大人公务繁忙,在下等就不搅扰了,告辞。”

    易知足起身相送,边走边缓声道:“本官虽然书读的少,却也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造福地方,莫过于振兴地方经济,还望静安兄给上海的士绅商贾传个话,本官愿与大家齐心协力,繁荣上海经济。”

    振兴地方经济?这话听着还真是新鲜,倪思元颇觉意外,从来没有官员会如此说,他连忙拱手道:“易大人坐抚上海,实乃上海百姓之福,在下一定将大人的话如实传达。”

    江宁,仪凤门,

    仪凤门,是江宁城墙十三座内城门之一,位于下关卢龙山南麓与绣球山之间,架于两山凹之间,取尽地利之益,是江宁城北通往长江要道,军事位置十分重要。

    元宵刚过,江宁城内大小衙门还没有开衙办公,整个江宁似乎都还沉浸在年节的气氛里,

    一辆马车缓缓的出了仪凤门,轿帘一开,露出一张略显清瘦,蓄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的脸来,略微看了看,他有些诧异的道:“东翁这是想去江边散心?”

    一身便服,正闭目养身的林则徐睁开眼,瞟了一眼车外,道:“出城了?”

    “刚过仪凤门。”

    “去白土山。”林则徐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春牛首,秋栖霞,春日融融,东翁不去牛首山,来白土山看什么?”

    “墨生在江宁也住了些年头,可来过白土山?”

    听的这话,魏源一笑,“还道东翁真有闲情逸致,出来赏景散心,却原来是实地勘察。”

    “如此说来,墨生知道当年白土山一战?”

    魏源点了点头,道:“自前朝以来,白土山一战乃是江宁数百年来最大规模一战,岂能不知。”

    林则徐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道:“说来听听。”

    “东翁这是存心考较了。”魏源说着略微整理了思路才缓声道:“顺治十六年,江宁城兵力空虚,郑逆(郑成功)率大小战船三千艘,兵马十万,从江口溯江而上,连克瓜洲、镇江,兵临江宁城下,就在这白土山下扎营八十余座营寨,但却中了诈降缓兵之计,坐失良机,最后江宁援兵到达,主动出城反攻,大败郑逆。”

    说到这里,他赫然笑道:“时间久远,一应细节,无从得知,仅知大概,让东翁见笑了。”

    “英夷非郑逆可比。”林则徐坐起身道:“不过,两者皆是依仗水师战船之利,英夷若犯江宁,也必然由此而来。”

    默然半晌,魏源才迟疑着道:“英夷果真敢深入内河,进犯江宁?”

    “墨生不相信?”

    “不敢置信。”魏源道:“英夷依仗战舰火炮之利,横行海上,自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内河航道复杂,且英夷战船从未来过江宁,岂能不有所顾忌?再说,英夷多巨舰,焉敢轻易进入内河?”

    “南洋多汉奸!”林则徐冷声道:“英夷舰队肆虐东南沿海,各地官员皆有奏报,英夷舰队中不乏汉人。”

    听的这话,魏源登时无语,半晌才道:“既是如此,是否有必要严加盘查?”

    林则徐摇了摇头,道:“咱们不能先自乱阵脚。”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中马车已是停了下来,长随拿了条凳子放在车门下,才道:“老爷,到了。”

    林则徐下的马车,就听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瞥了一眼,便知是督标的人马不放心,跟着来了,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就说本部堂前来访友,严令他们不许扰民,不许声张,不许跟来。”

    魏源跟着下车,道:“东翁多虑了,眼下还没开印,东翁出来散心,实属正常。”

    “正如墨生方才说的,春牛首,秋栖霞,春日融融,本部堂却跑来这白土山,赏的哪门子景,散的哪门子心?”林则徐说着一顿,略带讥讽的道:“本部堂刚上任,不知道有多少龌龊官员在费劲心思的琢磨本部堂的一举一动。”

    魏源正想再劝,却一眼瞥见江中一艘漂亮的西洋帆船正快速的溯江而上,不由的指着道:“那可不是送东翁来江宁的西洋快船?”

    林则徐手搭凉棚看了一眼,便笑道:“是知足来了。”说着,他便吩咐道:“着他们快马拦下那艘船,将人带过来。”

    一听是易知足来了,魏源心里不觉有些纳闷,易知足不是才走马上任,而且跟林则徐刚刚分开没几天,怎的又巴巴的又跑来江宁?有要事?可看林则徐的神情语气,似乎早知道他这两日要来。

    心里纳闷,他也不好多问,四处张望了下,见的不远处有个茶棚,便道:“前方有个凉亭,咱们去凉亭如何?”

    林则徐颌首道:“好,总比坐在马车里强。”

    一路缓步而行,魏源谨慎的道:“在下一直不解,东翁为何担忧英夷舰队会来攻打江宁?琦中堂不是在广州与英夷开始谈判?”

    林则徐与魏源关系菲浅,林则徐在京师任职翰林编修的时候,加入宣南诗社,就结识了魏源、龚自珍,几人志同道合,交往甚密,对于魏源的才识品行,他是非常了解的,是以也不打算有所隐瞒。

    回头看了一眼,见下人都离的远,他才缓声道:“英夷在谈判之前就已经大举增兵,易知足参与了在广州与英夷谈判,判断英夷不会满足谈判所得,必然会扩大战端。”

    英夷已大举增兵?魏源心里不由的一沉,半晌才道:“可即便如此,英夷舰队也未必就会来攻击江宁。”

    林则徐耐心的道:“去年英夷舰队就已经劫掠东南沿海,若是想获得更多更大的好处,就必须攻击大清沿海重要的城池,便于英夷舰队攻击的目标无非是广州、江宁、天津三地。广州因为偏居一隅,又防范森严,未必是英夷首选.......。”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话头,虽然对魏源他是深信不疑,但是引诱英军攻击江宁的计划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越少人知道越好。

    魏源听的心惊不已,若是英夷真个来攻击江宁,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一直就居住在江宁,对于江宁城中的情况可说是清楚不过,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防范,他反应极快,登时就想到这可能才是朝廷让林则徐接任两江总督的根本原因,在加上林则徐到任这几日丝毫不见有动静,也太不合情理了。

    虽然明知不该问,可他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东翁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这盘棋是易知足提议的。”林则徐淡淡的道:“本部堂也只是一颗棋子。”

    魏源听的悚然而惊,这天下能让林则徐做棋子的,除了当今天子还能有谁?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事竟然还是易知足促成的,看来,易大掌柜可不只是会赚钱那么简单,难怪林则徐对他如此看重。

    这话题太大,他可不敢继续往下问,当即轻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确实是难道的人才。”林则徐颌首道:“墨生倡导经世致用,主张革新变法,不妨多与他谈谈,定能获益匪浅。”略微一顿,他接着道:“老夫若是离开两江,还是希望墨生能去上海。”(未完待续。)

第三六三章 犹豫不定

    魏源本就对元奇有着浓厚的兴趣,对于倡导修建铁路,发行国债,开办机器缫丝厂的易知足也是极为赏识,否则也不会因为林则徐一封书信就同意给易知足做幕僚,况且上海还有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包世臣,两人一同在两江总督陶澍的幕府共事十数载,情谊非同一般。

    对于去上海,他并无抵触之心,但林则徐这话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林则徐这才走马上任,却就说到离任,而且这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对,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对于这盘棋,他是一点也不看好?

    两人一路缓步走进路边的凉亭,落座后,魏源才谨慎的道:“东翁似乎肯定英夷必然来犯江宁,而且对这一战.....无甚把握?”

    “英夷势众,兼之船坚炮利,沿海水师难以抗衡......。”林则徐缓声道:“相比起天津,老夫更愿意英夷攻击江宁,至于胜负,实是不容乐观。”

    魏源不解的道:“既知如此,为何不另做图谋?”

    林则徐微微摇了摇头,道:“实力相差悬殊,没有更好的法子。”

    虽然林则徐没有明说,但魏源已是隐隐猜了个大概,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元奇团练一战收复定海,足见战力不俗,英夷既然攻击广州的可能不大,何不将元奇团练调来江宁?”

    林则徐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虽说对魏源他是深信不疑,今日携他出游也是有意透露出一些信息,但元奇团练暗中前来江宁的事情太过机密,他不敢透露,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团练是新练之军,规模亦小,且不善水战,难派大用......。”

    话未说完,听的马蹄声声,他转身望去,就见易知足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忍不住道:“这小子还会骑马?”

    易知足是在八所学的骑术,平日里也很少有机会骑马,逮着机会自然是手痒,还离着凉亭十数步远,他就松开了缰绳,绕了一圈才甩镫离鞍,纵身下马,魏源迎出凉亭笑道:“好身手。”

    易知足在马上就打量了对方几眼,见他四十出头,瘦瘦弱弱,一副老夫子模样,便知必然是魏源,当即大步迎上前,拱手笑道:“只是会骑而已,可不敢当魏先生谬赞。”

    魏源一笑,拱手道:“承接千万国债,佛广铁路又建成通车,易大掌柜如今可是名动朝野,今日有幸得见,实是幸何如之。”

    “魏先生名满天下,在下亦是仰慕已久....。”易知足说着大步走到跟前,因为之前有着聘请对方为师爷的缘故,他还待正寒暄几句,林则徐在凉亭里笑道:“知足那艘西洋快船可不是一般的惹眼.....。”

    “部堂大人提醒的是,在下下次来江宁换一艘。”易知足说着步进凉亭见礼。

    “这里是白土山。”林则徐道:“墨生跟知足说说那场战事。”说着,他伸手示意两人落座。

    听闻当年郑成功还曾经率战船三千,大军十万攻打江宁,败兵于此,易知足不由的大觉意外,他还是头一次听闻郑成功有如此败绩,默然半晌,他感慨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兵败白土山,郑成功也不会从荷兰人手中收回台湾。”

    “这话不无道理。”林则徐颌首道:“不过,知足这话似乎是有借古喻今之意?别藏着掖着,说说看。”

    易知足也不谦让,略微沉吟,便开口道:“在下窃以为,与英吉利一战,不论结局如何,对于大清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这一战至少是让大清朝野上下见识到了西洋的船坚炮利,认识到大清与西洋之间的差距,若是这一战爆发的再迟上数十年,那才是大清真正的悲哀。”

    “哦?”魏源不解的道:“为何迟爆发数十年,反而是真正的悲哀?”

    “因为西洋各国如今正处于快速发展的起步阶段。”易知足沉声道:“大清此时若能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认识到与西洋各国的差距,还不算晚,只要能奋起直追,还有希望赶上甚至是超越西洋各国,若是再晚上.....。

    不须多晚,再晚上十年二十年,大清与西洋各国的差距就远不是如今这点差距,完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那时再爆发战争,来的就不只是英吉利一国,怕是西洋各国会轮番上阵,前来进犯也不只是海军,而是陆海军齐上阵。”

    魏源惊讶的道:“易大人何出此言?”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则徐,道:“花旗商才传来消息,英吉利、法兰西两国如今已研发出了无须借助风力远航的铁甲舰,并且说英吉利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使用铁甲舰以检验铁甲舰的威力,希望我们能够不择手段的缴获铁甲舰,两国共同研究仿造。”

    “铁甲舰?”

    “全部用钢铁建造的战舰,全舰上下没有一根木头,也没有风帆,采用蒸汽机为动力,听说排水量在二千吨,可装载兵力一千余人,火炮百门以上,寻常火炮无法伤其分毫。”

    还能用铁造船?难道不会沉?林则徐、魏源不由的面面相觑,无法想象出铁甲舰是何等模样,又是如何建造的,不过,西洋匪夷所思的玩意多了,而且两人也清楚,易知足也不可能在他两人面前信口胡诌。

    默然半晌,林则徐才开口道:“英夷若是真派铁甲舰参战,岂非极有可能攻打广州?”

    铁甲舰云云,自然是易知足信口开河,听的林则徐如此问,他略微沉吟才道:“有这可能,英夷有可能用虎门炮台来检验铁甲舰的威力,不过,一艘铁甲舰应该不足以威胁虎门炮台,况且广州毕竟不是英夷的主要攻击目标。”

    林则徐点了点头,放下心来,他还真担心易知足为了自保而抽调元奇团练兵力回广州,对方如此说,显然是为了顾全大局,他站起身来,道:“既然来了,咱们去白土山看看,看看这段江面。”

    白土山这一段江面开阔,水流平缓,适合停泊规模庞大的舰队停泊,也难怪当年郑成功选择在白土山扎营围攻江宁城,易知足自然明白林则徐前来这里实地勘察的目的,自是用心勘察默记,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相当清楚,给英军舰队引路导航的就是天地会,郑成功在天地会的地位十分崇高,由天地会引路的英军舰队,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停泊在这段江面。

    日头西斜之时,林则徐一行人才从白土山下来,易知足在江边与他分手,径直在附近码头叫了艘小船赶往三山门。

    三山门在江宁城西南,俗称水西门,因为西水关紧靠在侧,水陆二门是江宁城西出要道,一直以来就是商旅繁辏之地,易知足乘着小船沿江而上,在黄昏十分才赶到水西门外码头,在两岸密密麻麻停泊的船只中,他轻而易举的就看见了自己那艘格外显眼的飞剪船。

    他当然知道飞剪船显眼,此番刻意乘飞剪船前来江宁,就是因为飞剪船显眼,便于与元奇团练的官兵联络,小船才划近飞剪船,船长胡海生就带着几个水手船员就赶到船舷边警惕的注视着,待见的易知足从船舱中出来,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将小船稳住,将他接上了船。

    上的船来,易知足才道:“警惕性这么高,可是有人寻麻烦?”

    “回少爷。”胡海生漫不在乎的道:“有几个泼皮前来敲诈,被吓走了。”

    还有那么不开眼的泼皮?易知足皱了一下眉头,这船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可不是一般的泼皮无赖敢招惹的,况且林则徐才坐这船来江宁上任,难道是帮会?冲着他来的?略微沉吟,他才道:“都警惕点,有事马上禀报,尽量不惹事,事情找上门来,也不要怕事,万事我兜着。”

    “是,小的明白。”胡海生连忙朗声道,说着,他压低声音道:“船一靠岸就有人来联络,已经随同李旺去了客栈。”

    人已经到了?看来他们还算顺利,易知足暗自松了口气,道:“去客栈。”

    “六福安”客栈距离码头不远,不过一刻钟路程,易知足进的包下的独院,李旺就迎了上来,道:“少爷,他们已经到了,在东厢。”

    易知足点了点头,转向东厢房,跨进门,三团一营营长佘苟成和两个团勇就连忙起身立正敬礼,道:“标下三团一营营长佘苟成见过校长。”

    对于元奇团练营一级军官易知足都熟悉,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问道:“一路还顺利?”

    “回校长,一路顺利。”佘苟成道:“就是过年找不到船,在湘潭停留了两日。”

    落座之后,易知足伸手虚按了按,道:“坐。”随即又问道:“大部何时能到?”

    “回校长,大部如今应该才抵达长沙。”佘苟成道:“大部带着辎重,一路乘船到韶关,再转陆路到衡水,需要的时间不短,估摸着还需半月光景才能抵达江宁。”

    也就是说,押送辎重,一个半月时间足够抵达江宁?易知足心里暗忖,如此,就完全没有必要走海路,毕竟一旦开战,海上运输的风险就会变的无限大,后勤保障需要的是稳定,再则,从惠州府入海,他也担心瞒不过天地会的耳目,英军大举增兵,天地会的态度也就难以琢磨,他没有必要冒险。

    次日一早,易知足早早起身就进了江宁城,直接赶往了街总督府,昨日碍着魏源在旁边,他不好与林则徐商谈驻军事宜,这事耽搁不得,须的早早敲定下来。

    两江总督府在城中心,原为前朝汉王府,规模宏大,易知足递了禀帖进去,很快就被引了进去,他一路稍稍留意了下,就发觉两江总督府比起两广总督府规格似乎要高些,心里纳闷,琢磨了半晌,才想到这里可能还是巡宫,康熙、乾隆都是喜欢南巡的主,没少下江南,不定就曾下榻在这总督署里。

    门子一直将他领到一个院子外,才止步道:“易大人请。”

    易知足看了一眼院子门口,见上面写着潇湘馆,一进院子,他就看见林则徐站在门外台阶上,连忙快步迎上去见礼,林则徐摆了摆手道:“知足无须多礼。”

    两人进屋,林则徐便径直问道:“可有消息?”

    易知足连忙回道:“回部堂大人,团勇大部已到长沙,因带有辎重,速度可能慢些,估摸着半月之内能抵达江宁。”

    林则徐没有吭声,半晌才道:“两江以及周边各省,没有兵马大举调动,本部堂也没接到相关的谕旨。”

    这是什么意思?易知足一楞,随即试探着道:“部堂大人是担忧事情有变?”

    林则徐闷声道:“绿营兵马集结调动,速度可是远不及元奇团练。”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如今还是正月,时间尚早,况且,既然要引诱英夷攻打江宁,此时也不宜大举调动兵马前来江宁。”

    林则徐沉声道:“知足想过没有,英夷若是不来江宁,而是前往天津......。”

    “不会!”易知足笃定的道:“在下敢担保,英夷必然会前来江宁。”

    林则徐看了他一眼,道:“皇上南巡,不在京师,英夷若是由天津登陆,兵锋直指京师,知足可想过后果?”

    “不会。”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北方地势开阔,易于骑兵行动,英夷不可能冒险前去攻打京师,况且从天津到京师,战舰无法成行,英夷不可能弃长就短。”

    他之所有敢虽然笃定,自然是因为知晓历史的走向,知道英军援兵抵达之后,直接越过广州,攻打江宁,逼迫大清签订了《江宁条约》。

    “但愿如此。”林则徐轻声道,说实在的,他感觉这完全就是一场豪赌,若真是易知足的判断不差,在江宁能够获得一场大捷,那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判断失误,英夷直接攻打天津,那后果就不堪想象了,不仅易知足要倒霉,道光也定然会迁怒于他!(未完待续。)

第三六四章 举荐师爷

    易知足能够体谅林则徐的复杂心情,身为两广总督,自然是不希望江宁城被英军舰队攻击,不希望江宁的繁华毁于战火,而且这一战,大清赢面甚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一旦江宁惨败,不仅有损他一生清名,大好仕途也将毁于一旦,但他也担心英军攻击天津,毕竟这场战争可以说是因为广州禁烟挑起的,若是天津兵败,危及京师,他同样是难辞其咎。

    如此患得患失,可不是什么好事,易知足不自觉的摸出一支雪茄来,意识到场合不对,又收了回去,林则徐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外人,想抽就抽罢。”说着起身支起一扇窗户,而后转身问道:“知足对江宁至海口这段内河航道可有详细的了解?”

    易知足也不扭捏,划根火柴点了一支雪茄,缓了缓,才开口道:“大人是担心英夷舰队不敢进入大江?”

    林则徐微微颌首道:“内河航道水文复杂,海口浅滩,江中暗礁,有些航段还有急流,英夷战船庞大,吃水颇深,仅是海口浅滩,怕是就难以通过。”

    易知足没急于回答,却是问道:“魏先生熟悉大江航道情形?”

    “谈不上熟悉,但他居住苏州、扬州、江宁多年,大致了解。”

    “魏先生应该没见识过英夷的蒸汽轮船。”易知足含笑道:“海口浅滩,航道不深,可以乘涨潮之际通过,急流江段,可以利用蒸汽轮船拉拽,至于江中暗礁,熟悉航道,自然可以避开。”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英军当年为什么要攻打江宁了,他如此提醒,林则徐尚且将信将疑,不敢置信英军舰队会进入长江航道逆水而上攻击江宁,看来,从道光到江宁地方大员,都是将长江倚为天险而疏于防范,而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天津,让英军避实就虚,轻松打到江宁城下。

    听的这话,林则徐半晌没有吭声,他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昨日魏源的提醒,江宁到海口这一段航道艰难,大船难行,回来后让人一打听,果然如此,英军体型庞大的战舰连通过海口都难,更别说逆江而上攻击江宁。

    当年郑成功攻打江宁,船队从镇江到江宁短短一段航程就生生耗费了半个月时间,英夷可不比郑成功,沿途容易征集民夫纤夫,并且能够得到充足的补给,不敢在航道上如此耽搁时间。

    但他却疏忽了英夷有蒸汽轮船,根本无须以人力拖拽战船,如此说来,英夷还真有可能铤而走险,出其不意的攻击江宁!

    见他不吭声,易知足接着道:“大人不妨密陈皇上,调集重兵防守天津,声势越大越好,如此更利于引诱英夷前来攻击江宁,至于江宁,准备一二万精兵,及时增援即可。另外,大人最好能够争取到节制广东水师、福建水师之权。”

    林则徐缓缓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英夷倾力而来,江宁可能守得住?”

    江宁守不守得住,易知足哪敢乱开口,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兵力充足,又足够精锐,且能部署周密,江宁未必就守不住,不过......。”略微迟疑,他才接着道:“在下窃以为,即便是以江宁一城,换取全歼英夷的机会,也是值得的,这是一场关乎大清百年国运之战,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林则徐瞥了他一眼,沉声道:“知足是打算困住英夷?”

    易知足道:“如果不能成功困住英夷舰队,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功败垂成!成功困住英夷之后,如何打?是围而不打,还是火攻,夜攻,强攻,那的看英夷是何反应,首要任务是围困住英夷舰队。”

    不等林则徐问,他就接着道:“大江之上要围困英夷舰队?无非是堵住上下游航道,简单快捷有效的法子,莫过于选择适合的地段沉船。”

    堵塞航道这方面,水师经验丰富,林则徐倒不太在意,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花旗商船抵达广州了?”

    花旗国确实有船来,但不是商船,而是战舰,奥利芬行、卫特摩行在过年的时候交付了三艘巡防舰和一批火炮、线膛枪管,这批军火易知足可没打算做贡献,他的元奇团练需要。

    他昨日信口胡诌花旗商新送来英吉利制造铁甲舰的情报,当然不能矢口否认,而且他也清楚林则徐有此一问,意在军火,江宁大战在即,急需军火,也很正常,笑了笑,他才道:“如今哪里还有商船队敢前来广州,只来了一艘商船,主要是为了传送消息,为防英夷战舰搜查,也没敢运送火炮火枪。”

    听的这话,林则徐不由的有些失望,却也没多问,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元奇团练的驻防地,知足应该仔细考虑过罢?”

    终于是说到正题了,易知足缓声道:“元奇团练虽做绿营装扮,但五千人不是小数目,入驻江宁,即便是江宁周边,也容易引人注目,为谨慎起见,在下窃以为,应驻扎在一交通便利,距离江宁城也不远的地方,安徽太平府,倒是颇为理想,乘船顺江而下,大半日就能抵达江宁。”

    林则徐略微想了想,才颌首道:“太平府确实比较适合,本部堂这就行文用印,着督标副将随同前往太平府协调。”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一身轻松,太平府是什么地方,大名鼎鼎的马鞍山,是华东最大的铁矿,若是在江南建大型钢铁厂,太平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打算利用这个短暂的驻军机会,去实地考察一番。

    走出街口,小厮李旺带着轿夫迎上来,待其上轿,才道:“少爷,去哪里?”

    “回客栈。”易知足吩咐道,江宁官场他没心思去应酬,逛江宁城,那还的寻个好向导,他最想去的是秦淮河,不过这个时辰游秦淮,显然不是好选择,还是等到黄昏时再说。

    刚刚起轿,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追了上来,道:“易大人且停轿。”

    听的有人叫他,易知足大觉意外,他在江宁可没什么熟人,当即吩咐停轿,掀开轿帘,看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甚是伶俐,连忙道:“易大人稍后片刻,我家老爷随后便到。”

    “你家老爷是.....?”

    “我家老爷姓魏。”

    魏源?他追来有什么急事?易知足不敢怠慢,连忙哈腰出轿,出的轿子便见魏源正快步赶过来,连忙迎上前,笑道:“在衙署不便拜访魏先生,还望魏先生见谅。”

    作为两江总督的得力幕僚,魏源等闲确实不见客,也没人到总督府去拜访他的道理,这涉及到幕僚的操守,听的这话,魏源摆了摆手,笑道:“听闻易大人刚从潇湘馆出来,这不,连忙追出来,寻个地方坐坐?”

    知他有事要说,易知足笑道:“一大早,胡乱吃了些早点就进了城,如今已是正午,咱们寻家酒楼如何?”

    “好。”魏源爽快的道:“这条街我熟悉,咱们就去‘醉太白’。”

    ‘醉太白’离两人说话地方不过一箭之地,是一座庭院式的酒楼,魏源进门就吩咐伙计道:“要一间清净的独院。”

    伙计连忙领着两人往后走,魏源一路走一路介绍道:“这家酒楼环境清幽,适合谈事,不少前来总督府的官员最喜欢选择在这里宴客说事。”

    随着伙计传过游廊,拐进了一个跨院,易知足才发觉这家酒楼真是不小,估摸着消费也不会低,入院进房,两人谦让着落座后,魏源便径直道:“易大人如今可还欠缺幕僚?”

    原来是荐人,不过,易知足如今也确实是急需幕僚,当即点了点头,道:“魏先生有合适的人选?”

    “有。”魏源含笑道:“不过,这人肯不肯来,在下不敢担保。”

    自命清高的可不适合,易知足心里暗忖,“此人是湖南湘阴人,名叫左宗棠,字季高,师从长沙城南书院山长贺熙龄,功名不过一举人,却是当代奇才,遍读群书,钻研地理舆地、兵法,陶文毅公对其极为赏识,招入幕中,并与其接为儿女亲家.......。”

    听他滔滔不绝的介绍,易知足却是有些发愣,左宗棠他岂有不知之理,晚晴四大名臣,‘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收复新疆,倡导洋务运动,开办福建船政局......,可谓是晚晴一大牛人,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展露头角了?他与两江总督陶澍还有这层关系?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左季高多大年纪?如今在哪里?”

    “正是而立之年。”魏源道:“此人如今正在湖南安化小淹陶文毅公的宫保府第教授陶公子——也是他未来的女婿。”

    易知足摸出一支雪茄点上,没有急于表态,晚晴四大名臣,也是晚清的中流砥柱,元奇可不想做大清的中流砥柱,不想力挽狂澜挽救大清,而是干的挖大清墙角的勾当,左宗棠虽然有才,也赞同洋务运动,但骨子里却还是忠君爱国的思想,三十岁了,他根本就无法左右影响其思想,招到幕中,不定是自找苦吃。

    见他沉吟不语,魏源不觉有些意外,却也不再多说,静静的等着,半晌,易知足才开口道:“左季高之名,在下略有耳闻,眼下却是不宜聘请他......。”

    听的这话,魏源有些意外的道:“易大人这是......有顾虑?”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不瞒魏先生,元奇团练规模略微有些大,左季高年轻,且熟知地理舆地、兵法,若是聘其入幕,怕是会引起无端猜疑。”

    魏源并不清楚元奇团练的情况,听的这话,颇为惊讶的道:“朝廷如何会猜疑元奇团练?”

    “魏先生有所不知。”易知足缓声道:“元奇团练是仿西洋陆军规制所建,一应训练装备,皆是仿效花旗国,而且.....在下林部堂曾经向朝廷举荐在下为广州团练大臣。”

    魏源缓缓点了点头,道:“易大人是想将元奇团练长期保存,难怪朝廷会有所猜疑。”

    “元奇这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易知足苦笑着道:“八旗绿营已不堪大用,元奇不惜花费巨资为朝廷打建一支新军模式,换来的却是猜忌。”

    魏源听的一笑,“既是如此,易大人何不将元奇团练带来江宁,立下大功,朝廷或许还能回心转意。”

    看来林则徐的口风也是蛮紧的,元奇团练来江宁的消息连最得力的幕僚都没透露,林则徐都没泄露,他自然更不会了,当即摇头道:“没有朝廷的调令,在下焉敢擅自调元奇团练来江宁?”

    略微沉吟,魏源才道:“易大人最好早做准备,若是英夷攻击江宁,朝廷极有可能会调元奇团练来江宁。”说着,他好奇的问道:“元奇团练较之英夷,孰优孰劣?”

    易知足笑了笑,道:“俗话说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家的好,元奇团练是在下一手组建的,岂能说不好?”说着,他话头一转,“如今道衙只有包先生一人,在下又是杂务缠身,还望魏先生帮忙物色几个幕僚,谙熟地方,擅理政务便可。”

    魏源笑道:“易大人放心,部堂大人早有交代,江宁城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咳。”一声轻咳远远的传来,随即就听的伙计的声音,“客官,酒菜来了。”

    日头西沉之时,易知足才回到“六福安”客栈,正打算歇息一下,晚上去秦淮河逛逛,李旺却进来禀报道:“少爷,有人前来拜访。”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见是空手,不由的一皱眉头,“没帖子?”

    “没有,是个中年人,瞧着不象是善茬......。”李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的外面喝道:“什么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易知足连忙起身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左右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被两个属下拦着,见的易知足出来,那汉子双手一分,轻松将两人分开,就往里闯,迎面却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再走一步,就让你横尸当场。”(未完待续。)

第三六五章 江宁漕帮

    望着面前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那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立时收住了脚步,虽然没见过短火铳,但长火铳他是见过的,这玩意一枪一个血窟窿,而且根本就躲不了,他哪敢冒失,当即冲着易知足拱了拱手,一脸从容的道:“这就是易大掌柜的待客之道?”

    易知足好整以暇的瞥了他一眼,轻蔑的道:“不请而至,强闯而入,你算哪门子客?”说着,他脸一沉,低喝道:“打折四肢,丢出去!”

    那汉子一声冷笑,有恃无恐的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易知足二话不说,上前两步,从身旁团勇手中顺过柯尔特左轮手枪,抬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枪响,随着枪声,一帮穿着肥裤大袄的人快速冲了进来,一进院子,见的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们,一众人都吓了一跳,齐齐站住脚。

    “易大掌柜,有话好说。”随着话声,一个二十多岁,身着长袍马褂,一副士绅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形,又瞥了木桩子一般杵在院中的那精壮汉子一眼,他才拱手笑道:“易大掌柜好大的杀气。”

    听的这话,木桩子一般杵在院中的那精壮汉子似乎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头顶一下,感觉湿漉漉的,放到眼前一看,满手都是血,他脸色登时一片苍白,很显然子弹是擦着头皮飞过的,在低一分,他怕是就没命在了。

    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连忙拱手道:“在下漕帮江淮四,吴飞扬,今日有幸.....。”

    “打住。”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漕帮恁的不懂规矩?”

    吴飞扬讪笑着道:“一场误会,易大掌柜且毋在意。”说着,他轻喝道:“常四,还不快跟易大掌柜赔罪。”

    那叫常四的汉子一脸畏惧的拱手道:“小的常四,一时鲁莽,还望易大掌柜见谅。”

    易知足将枪交还给团勇,语气淡淡的道:“以后有敢在我面前放肆的,直接开枪击毙,畏手畏脚,要你们警卫连做甚?”

    “属下遵命。”一众团勇连忙轰然应到,一个个看向漕帮一众人等的眼光都有些不善。

    见对方丝毫不给脸面,吴飞扬不由的暗暗叫苦,他是真没料到这位易大掌柜竟然如此跋扈,要知道漕帮虽是江湖帮派,却是取得了合法地位的,帮中不仅门徒众多,而且有不少门徒都是朝廷武官,运河两岸地方官员鲜有不卖漕帮面子的。

    他今日原本是想给易知足一个下马威的,常四武艺出众,等闲十来个壮汉根本近不了身,却没想到对方的保镖居然全部配备了短火铳,反倒给他们来了一个下马威,而且还弄的他们下不来台来。

    略微沉吟,他才一挥手,道:“都退下。”

    常四正尴尬的不知该怎么办,听的这一声,连忙灰溜溜的快步退下,吴飞扬待的手下一众人都退出了院子,才缓步上前,不等他开口,易知足就先问道:“元奇与漕帮素无往来,漕帮何以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易大掌柜误会了。”吴飞扬连忙道:“易大掌柜的坐船太过出众,方送林部堂上任,不过几日又来江宁,且是停泊在水西门码头,自然是不难猜出是易大掌柜来江宁了。”

    漕帮与天地会、白莲教齐名,实际却因为具有合法地位,其势力和实力远不是天地会、白莲教所能比,从杭州到天津,运河沿岸府县都是漕帮的势力范围,易知足要想立足上海,发展两江,就绕不开漕帮,早在打发严世宽来上海之时,他就让严世宽接触漕帮,自然是不想与漕帮交恶,不过,漕帮今日太过无礼,他不得不好好回敬一番,以免日后与漕帮交往中落于下风。

    对方这番解释虽然合情合理,易知足却是不敢相信,要知道,他不仅是元奇的大掌柜,还是上海道台,对方今日的行为可不是孟浪,而是刻意为之,很显然,漕帮对他怀有极大的敌意,他还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漕帮。

    “吴兄请。”易知足伸手礼让道。

    “易大掌柜请。”吴飞扬连忙谦让。

    两人进屋落座,着人奉上茶水,易知足自顾点了支雪茄,这才开口道:“元奇与江宁漕帮素无往来,吴兄今日率众前来,所为何事?”

    吴飞扬今日率众而来,一来又想给易知足一个下马威,为的就是警告对方,听闻他如此问,便似笑非笑的问道:“咱们漕帮在江南江北,元奇在广东,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略微一顿,他敛了笑容,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易大掌柜与漕帮远日有冤?”

    易知足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吴兄这话是何意?”

    吴飞扬一撩长袍,翘起二郎腿,道:“既是远日无冤,那想必是近日有仇了。”

    瞥了他一眼,易知足语气淡淡的道:“在下与漕帮既无冤亦无仇,吴兄有话不妨明说。”

    “既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在下就不明白了。”吴飞扬说着语气一沉,“元奇无端端的为何要断我漕帮上下十数万帮众的生计,易大掌柜难道没听说过,断人生计,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

    听的这话,易知足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铁路!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确实,铁路一旦修建起来,就等于是断绝了漕帮的生计,看来佛广铁路通车对于漕帮的震动很大,让他们产生了恐慌,转而他又想到,漕运改海运,朝廷是不是也是因为考虑到断绝了漕帮的生计,而被迫放弃?毕竟运河两岸断绝了生计的十数万有组织的漕帮帮众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触犯了漕帮的利益而放弃铁路修建,略微沉吟,他才道:“吴兄说的是铁路?”

    吴飞扬严禁一翻,道:“易大掌柜何必明知故问?”

    易知足笑了笑,道:“是否大规模修建铁路,是朝廷的事,与在下何干?”

    “易大掌柜既是如此说,那咱们就没有必要再说了。”吴飞扬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易知足慢悠悠的道:“事关漕帮生死存亡,吴兄却如此沉不住气,回去如何回复?”

    略微犹豫,吴飞扬缓缓坐下,道:“易大掌柜若是一心要修建铁路,那就是与咱们漕帮势不两立,还有何可说的?”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佛广铁路通车,贵帮应该派人去看过罢?”

    漕帮对于铁路修建之事极为上心,事关漕帮十多万人生计,他们也不敢不上心,自然是派人去了广州实地观看,吴飞扬看了他一眼,默不吭声。

    “广州还有一艘蒸汽轮船,是从英军手中缴获的,不知道贵帮可曾留意到。”易知足说着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道:“铁路轮船的出现,注定了交通运输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贵帮以运输业为生,可以说是大清运输行业的巨头,对于交通运输工具的革新,你们应该最为敏感。

    我想说的是,一味的守旧,无法维持贵帮在运输行业的巨头地位,唯有跟上时代的变化,掌控最新的交通运输工具和方式,贵帮才能不断的巩固和发展壮大。

    再则,贵帮不要只盯着漕粮运输这一点,大清疆域辽阔,海岸漫长,不论是陆路运输还是海路运输,在这二三十年内不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运输量也会急剧增长,贵帮若是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就只能是解散,成为历史。”

    吴飞扬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半晌才迟疑着道:“易大掌柜的意思,是让咱们漕帮修建铁路?可听说铁路造价高的吓人,咱们漕帮可没那份财力。”

    易知足道:“吴兄不是担心贵帮十多万帮众失去生计吗?铁路修建需要大量技术熟练的铁路工人,就是将贵帮所有帮众转为铁路修建工人,也无法满足大清修建铁路的需要。”

    修铁路?吴飞扬不由的一楞,迟疑着道:“易大掌柜不是开玩笑吧?漕帮可都是些船夫水手,如何会修铁路?”

    “修建铁路,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易知足缓声道:“贵帮完全可以逐步将青壮安排去学习铁路修建技术,十年甚至是二十年时间的技术积累和人才培养,大清才会有可能开始大规模的修建铁路。”

    吴飞扬瞥了他一眼,警惕的道:“易大掌柜这是要漕帮为元奇做嫁衣?”

    “元奇历来禀承一个原则,互利互惠。”易知足道:“吴兄想过没有,贵帮若是能够拥有规模庞大的铁路修建工人,完全可以自己成立铁路公司,集资修建铁路,那将极大的降低铁路的造价,此外,还可以承包修建各地的铁路,这可是极为赚钱的生意。”

    吴飞扬将信将疑的道:“如此好事,元奇为何自己不做?”

    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元奇总不能将大清所有赚钱的门路都霸占了,元奇即便有这分心思,朝廷也未必同意,再说,修建铁路还只有贵帮合适,贵帮不仅帮众多,而且组织性也强,最主要的是,朝廷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吴飞扬放下了翘着二郎腿,规规矩矩的坐好,身子略微前倾,这才开口道:“易大掌柜真愿意相助漕帮?”

    易知足道:“若是不能妥善的安置好贵帮,京师至江南的铁路修建必然是阻力重重,元奇不是相帮贵帮,而是与贵帮互利互惠。”略微一顿,他接着道:“随着蒸汽轮船的发展,不出二十年,不论是海上还是内河,大多数木船都将被蒸汽铁船所取代,即便没有铁路,漕运也将改为海运,这是趋势,大势所趋。

    吴兄回去,最好是建议贵帮一众当家的都去广州看看,去看看铁路,看看工厂,看看蒸汽轮船,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去琼州府看看,看看铁矿石和煤炭的海上运输量有多大,陆路铁路运输,海上轮船运输的时代已经来临,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咱们,都应该顺应时代的潮流。”

    吴飞扬从院子里一出来,常四就领着一帮人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少帮主,谈的如何?”

    吴飞扬看了他一眼,道:“没事吧?”

    常四连忙将头低下道:“擦了层皮,不碍事,不过.....也够玄的。”

    “人家那是艺高人胆大。”吴飞扬说着一挥手,“先回去。”说着大步前行,心里却是暗自好笑,今儿他前来是警告,甚至可以说是威胁易知足识相一点,让他放弃鼓吹铁路修建的,如今回去,他却是要劝老爷子,让漕帮转行改为修建铁路,想想也真是有意思。

    铁路火车的速度和运输能力,《西关日报》上天天宣传报道,关心铁路情况的他自然是知道,那什么蒸汽轮船,他也是听说过的,去年英夷舰队攻打上海,就带了几艘蒸汽轮船,能够拖拽战船逆水而行,确实了不得。

    最主要的是他感觉易知足说的有道理,与其阻止修建铁路,还不如顺势而为,铁路运输的优势如此明显,迟早有一天是阻止不了的,还不如抓住机会与元奇联手修建铁路。再则,易知足的态度也诚恳,不妥善解决漕帮的生计,京师到江南的铁路确实阻力不小,朝廷能不顾及漕帮的死活?

    客栈院子里,见的易知足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丫头金英端了壶热茶溜了进去,一边换茶,一边笑道:“少爷的枪法可真准,什么时候也教教我罢。”

    “你一个女子家家的,学什么枪?”易知足说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联系上了?”

    金英也是一早出门去联络江宁城的青莲教,回来就听下面人说起刚才易知足枪法的神准,听他问正事,连忙回道:“联络上了,不过,江宁城的青莲教势力并不大,一则是省城,再则是漕帮的势力太大。”(未完待续。)

第三六六章 利诱漕帮

    青莲教在江宁的势力,易知足本就没多做指望,听的金英这话,他随意的问道:“不是说,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本一家,难道漕帮极度排外?”

    “话是如此说——。”金英放下茶壶,走到门口张望了一眼,这才转身低声道:“漕帮为朝廷做事,多为江湖门派不耻,天地会一度将漕帮视为叛徒和朝廷走狗,多有打压,是以漕帮不仅组织严密,而且在势力范围内对其他帮派也甚是排斥,”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势力大小无所谓,主要是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收集市井间对元奇的议论,另外,道上的动静也要关注,留意这段时间前来江宁的道上朋友是否增多,前来江宁的目的。”

    金英眼珠转了几转,兴奋的问道:“江宁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易知足瞪了她一眼,道:“不听话,我就让真人换白师姐来。”

    听的这话,金英小嘴一嘟,轻声嘀咕道:“什么了不起的,不问就是。”

    易知足笑了笑,道:“将这事办好,月钱给你翻一倍。”

    “真的?”金英登时喜笑颜开,“少爷放心,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不过......。”说着她眼珠一转,“在江宁的开销.......?”

    易知足道:“放心,少不了你的,但不能大手大脚引人注目,另外,我给再安排几个人手,有消息随时禀报。”

    水西关,下码头,吴宅。

    吴飞扬回到家中,问明老爷子在后院便径直赶到后院,一进院子就见老头子吴朝阳正半躺在一张躺椅上抽旱烟,其实吴朝阳年纪并不老,才四十六岁,正值壮年,精力旺盛,见儿子回来,他坐起身磕了磕烟斗,道:“怎么样?”

    “回父亲,办砸了。”吴飞扬躬身道。

    “办砸了?”吴朝阳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儿子的秉性他最是清楚不过,这副神情可不象的办砸了事情的模样,他站起身就往屋子里走,“去书房说。”

    两父子一前一后进的书房,吴飞扬才缓声道:“点子手里有短火铳,小巧漂亮,应该是西洋货,而且似乎是所有护卫人手一支短火铳,估摸着至少有一二十支......。”

    短火铳可是稀罕玩意,别说低级武官,就是高级武官也极少有人随身佩戴,即便是有,也都宝贝似的收在家里作为把玩之用,易知足居然给护卫装备短火铳?吴朝阳心里暗暗吃惊,却是一脸不满的道:“怎么?几把短火铳就将你们镇住了?”

    “点子跋扈的紧。”吴飞扬苦笑着道:“常四今天就险些回不来了。”说着,他将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仔细听完,吴朝阳半晌没吭声,易知足胆大跋扈,这在他意料之中,元奇组建一万团练,易知足这个元奇大掌柜好歹也算是带兵之人,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跋扈到了如此地步,在他们亮明了身份之后,还依然一点面子不给,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元奇在广东再强,在两江却也由不得他放肆,虽说对方有上海道这层官身保护,但元奇要在两江发展,区区一个上海道,济得了什么事?

    见老头子不吭声,吴飞扬缓声道:“其实,易大掌柜还算是明事理,懂规矩.....。”

    “懂规矩?”吴朝阳冷笑道:“到了我漕帮地盘,却又不敬我漕帮,这是懂的哪门子规矩?无非是依仗着官身罢了。”说着,他一摆手,道:“这事你别管了,我另外安排人。”

    听的这语气,吴飞扬心里一惊,这是打算做掉易知足?他连忙道:“父亲三思,对方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四品的上海道......。”

    吴朝阳咬着牙冷声道:“别说是四品,就是二品大员,危及到咱们整个漕帮的安危,也要想法除掉!元奇上海分行公开挂牌,意图一统上海钱业,得罪的人还能少了?要寻个替罪羊还不容易?”

    见老头子真是动了杀心,吴飞扬略微沉吟才道:“易知足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江宁或是大江上,咱们漕帮绝对脱不了干系,元奇也只怕也未必会善罢甘休。”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孩儿后面与易知足谈了一阵,对方有意与咱们漕帮联手.....。”

    不待他话说完,吴朝阳便打断道:“联手?联什么手?咱们漕帮与元奇风马牛不相及,他开他的钱庄,咱们运咱们的粮,再说了,想与咱们联手,是这个态度?”

    吴飞扬陪着小心道:“毕竟是咱们无礼在前,也不能苛责人家态度不好,元奇虽不是帮派,但论实力却在任何一个帮派之上,地盘不小,实力也强,易知足是元奇大掌柜,也是元奇的当家人,咱们应该礼待。父亲恼元奇鼓动朝廷修建铁路,断绝漕帮帮众生计,这事,元奇有补救之法.....。”

    他生怕再被打断,一口气将与易知足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吴朝阳慢条斯理的装了一锅烟,抽了两口,才闷声道:“被人家说动心了?”

    “是。”吴飞扬毫不迟疑的道:“轮船能不能快速的发展起来先不说,铁路的运输优势却是明摆着的,从江宁到京师只要两天时间,运输量也不是咱们的漕船能比的,一列车就相当咱们于十条船,如此巨大的运输优势,朝廷很难说不会动心。”

    吴朝阳沉声道:“京师有不少大员反对修建铁路。”

    “那是以前没见识过铁路的运输能力。”吴飞扬毫不退让的道:“如今佛广铁路已经开通投入营运,赞成修建铁路的必然更多,若是能够妥善解决咱们漕帮十多万人的生计问题,支持修建铁路的还要多。

    再说了,咱们漕帮能够阻碍在江南修建铁路,却阻碍不了在广东在湖南在河南修建铁路,真要到那时候,漕运同样会衰败,到那时候,咱们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

    吴朝阳冷笑的道:“说的轻巧,铁路是那么容易修的?佛山到广州不过四五十里,就是几百万银元,那是用银子铺路!朝廷就算是要修铁路,也是优先修江宁到京师的。”

    吴飞扬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略一沉吟,他才道:“孩儿去问问清楚,父亲且别忙布置。”

    吴朝阳挥了挥手,道:“把你杜叔带上。”

    听的这话,吴飞扬心里不由一喜,看样子,老头子也是有些动心了,否则不会安排杜长德陪同去,杜长德是秀才,见多识广,而且点子多,在帮里很受老头子重视。

    吴飞扬、杜长德两人赶到“六福安”客栈正好碰上易知足出门,一番寒暄引见之后,吴飞扬便道:“易兄是头一次来江宁罢,不知可有兴趣夜游秦淮?”

    易知足确实是打算去逛秦淮河的,不过,跟这两个不熟悉的人,他却是没有心情,况且,他是官身,怎么着也得注意一点,当即便笑道:“久闻孙楚酒楼大名,二位.....。”

    吴飞扬抢过话头道:“易大掌柜远来是客,理当咱们略尽地主之谊。”

    孙楚酒楼就建在西水关关闸上,是江宁一景,有名的金陵四十八景的第十三景——楼怀孙楚,生意相当火爆,易知足一行去的迟了,早已是人满为患,没有空位,吴飞扬生怕被易知足小瞧了去,径直找到掌柜的,才在二楼临时腾出一个雅间。

    待的伙计收拾出来,走进雅间,见正对着秦淮河,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吴兄费心了。”

    “易大掌柜满意就好。”吴飞扬说着殷勤的为二人斟茶。

    见他去而复返,前倨后恭,易知足估摸着他提出的建议已经让漕帮动心了,但他琢磨不明白的是,对方何以如此急?这边厢吴飞扬忙着点菜,三十出头一副士子装束的杜长德则开口道:“听闻易大人刚上任,若是有用得着漕帮的地方,漕帮上下愿意为易大人效劳。”

    易知足笑了笑,道:“杜先生别客气,此番前来江宁,是为部堂大人送份公函,明日就会离开江宁。”

    听他明天就要离开,吴飞扬挥手将伙计打发了出去,起身关了门,这才开口道:“听闻京师反对修建铁路的官员不少......。”

    杜长德接过话头道:“修建铁路,听闻是遇水架桥,遇山钻洞,对风水破坏极大,”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反对修建铁路,破坏风水是很主要的一个反对理由,他也仔细的了解过,这年头对于风水很重视,重视到他无法理解的程度,似乎什么事情都能跟风水扯上关系,小到私人的房间摆设,房屋朝向,地理位置,大到一个村庄,镇、城的风水,山川河流等等对于风水来说,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呷了口茶,他才缓声道:“遇水架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试问哪条河流上没有架过桥?这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桥还少了?怎的就没人说破坏风水?遇山钻洞,开采矿石钻洞的情形也不少见。

    当然,讲究风水,是风俗习惯,咱们也不能不尊重固有的风俗习惯,修建铁路,事先的勘测线路,完全可以聘请风水大师,沿途勘测,尽量避免破坏风水。

    铁路通过的地方不仅仅只是带来极大的交通便利,也能极大的带动当地的经济,在不破坏风水的情况下,我相信,大多城镇对铁路还是欢迎的。”

    杜长德点了点头,这至少是能够堵住不少人的口,略微沉吟,他才道:“易大人考虑过没有,一条运河,养活了多少官员,修建铁路,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杜先生说的不错。”易知足颌首道:“运河关系到漕运和税关等庞大的官员利益集团,修建铁路,就等于废弃运河,这就象打马吊,重新洗牌,利益重新分配,反对修建铁路,反对漕运改海运的,主要就是这些官员,不过,杜先生可否知晓,朝廷一年花在运河上的银子有多少?”

    朝廷在河运上一年要投入多少银子?杜长德虽然在漕帮,但却不知道这点,见他不开口,吴飞扬连忙道:“应该不少吧。”

    “是不少。”易知足道:“少则六百万,多则一千万以上。”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铁路的修建是颇为昂贵,但是铁路的造价随着钢铁生产能力的提高会逐步下降,一条铁路建成,至少可以使用百年,每年的维护费用,只要数万两银子。

    这笔帐,朝廷会算,皇上也会算,运河的官员利益集团虽然庞大,但与朝廷的巨大利益发生冲突时,杜先生想想,皇上会如何选择?”

    听的这话,杜长德不由的一呆,对方这话不可能是虚言,毕竟一打听就能知道,不论是户部官员还是河道官员,都应该清楚河运每年的开支,这笔帐可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就算每年六百万,十年就是六千万,修铁路合算不合算?肯定是极为合算的。

    呷了口茶,易知足接着道:“铁路建成,投入营运,朝廷不仅无须投钱给铁路,反而还能收取高额的运输费,四百万石漕粮对于铁路来运输来说,一两个月时间就能运完。另外,一条运河,对于两岸的农田水利破坏有多大,杜先生也应该清楚”

    听的这话,吴飞扬好奇的道:“运河对农田水利还有影响?”

    杜长德点了点头,道:“有,为保证漕运,一切都以河运为重,多雨水时,为防损坏河坝,放水淹没农田是常有之事,干旱之时,为保证运河水位,涓滴不容灌溉。”

    “如此说来,皇上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修建铁路?”吴飞扬一脸兴奋的看了看两人。

    杜长德却沉吟着道:“银子呢?朝廷哪里来修建铁路的银子?”

    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朝廷哪来的银子?自然是民间集资修建铁路,否则漕帮又如何有机会?”(未完待续。)

第三六七章 朝议元奇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即就听的李旺在外禀报:“少爷,酒菜来了。”

    易知足打住话头,吩咐道:“进来。”

    乘着伙计们进来布菜,杜长德仔细的梳理了下思绪,因为修建铁路关乎漕帮的存亡,所以漕帮高层对于有关铁路的事情极为上心,《铁路兴国十八条》在京师引起极大的争议,褒贬不一,这事他是清楚的。

    反对修建铁路的,主要还是满蒙亲贵,破坏风水,断绝运河两岸百姓生计什么的,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军事方面,一旦修建了铁路,调集兵力,运送辎重都将极为便捷,这对于以少驭多,以骑射夺取天下的满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个理由是不会明白说出来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酒过三巡,杜长德放下酒杯,开口道:“易大人应该很清楚,反对修建铁路,还有一条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修建铁路,关隘尽失。’”

    易知足放下筷子,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这纯属是妄自猜疑,庸人自扰,铁路又不是不能破坏,何来关隘尽失一说?再说了,朝廷只要屯兵铁路交通枢纽,就可轻易掌控铁路,对于国防而言,修建铁路,有利无弊。”

    杜长德看了他一眼,点明道:“朝廷是以少驭多。”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位杜先生看来还是有几分眼力的,易知足笑了笑,道:“杜先生只往坏处想,却没往好处想,不妨反过来想一想。”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稍稍知晓点兵事的,都应该知道,兵贵神速。铁路有利于迅速调集输送兵力,在下认为,这恰恰更利于朝廷以少驭多。

    另外,兵在精,不在多。铁路便于快速集结调运兵力,朝廷也就无须漫天撒网在各地都驻扎兵力,集中兵力驻防水陆交通中心便可以策应四方,如此,则可以削减兵力,大幅提高八旗绿营待遇,以厚饷训练精兵。”

    杜长德听的一笑,“这可正应了那句俗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只能是皇上乾纲独断。”

    “皇上必定支持修建铁路。”易知足语气笃定道:“在国防军事方面,修建铁路与不修建铁路难以权衡利弊的时候,经济方面的因素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修建铁路能够极大的改善朝廷财政窘困的处境,这是毋庸置疑的,因此,皇上肯定会支持修建铁路。”

    说着,他看了杜长德一眼,道:“漕帮目前无须急于做出决定,朝廷是否支持修建铁路,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见分晓,在佛广铁路通车之日,我已将《铁路兴国十八条》详加阐述,与钦差大臣辅国公的折子一并送往京师。”

    杜长德点了点头,稳妥起见的话,自然是等朝廷做出决定之后,再考虑是否与元奇合作,不过,真到了那时候,元奇可谓是身价百倍,必然会坐地起价,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对于铁路修建,在下可谓是一窍不通,冒昧问一句,咱大清会修多少铁路?换句话说,咱们大清的铁路修建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听的这话,易知足笑道:“大清疆域辽阔,铁路修建从无到有,从干线到支线,最后形成完善的铁路交通网络,即便是十个漕帮,二百年也修不完。”

    “有如此大规模?”吴飞扬惊讶的道。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打个比方来说,运河以及水路交通就好比是日落西山,而铁路交通却是旭日东升。”

    略微沉吟,杜长德才道:“元奇打算如何帮衬咱们漕帮?”

    “元奇准备从两个方面对漕帮子弟进行培养——短期的技工和长期的技术人才。”易知足缓声道:“短期的技工也就是修建铁路的工人,元奇手头不乏待建的铁路,漕帮可抽调一部分青壮子弟直接参与铁路修建,一边学习一边积累,另外,元奇在广州办有新式学堂,教授西方的物理化学,勘测测绘等方面的知识,漕帮可以选拔六七岁的孩童进入新式学堂读书,一应该用,元奇承担,各方面都能保证是最好的,如此,花费十年二十年时间,漕帮就能积储足够的技工和技术人才,届时,垄断大清的铁路修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杜长德道:“元奇有什么条件?”

    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在两江发展,自然是离不开漕帮的大力支持。”

    “在下敬易大人一杯。”杜长德举起酒杯道,一口将酒干了,他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不胜酒力,先告退一步,还望易大人见谅。”说着又看向吴飞扬道:“少帮主身为地主,须的将易大人陪好。”说着,又是一揖,这才缓步离开。

    待的杜长德出了房间,吴飞扬连忙伸手道:“易大掌柜请坐。”说着举杯道:“易大掌柜明日启程,今日就算是饯行宴了.....。”

    杜长德出了酒楼,随即上了艘小船,径直赶往下码头,进了吴宅,便直趋后院,见他如此快就折了回来,且是一个人,吴朝阳有些意外,让座后才问道:“如何?”

    “在下觉的,对于漕帮来说,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杜长德坐下后缓声道:“大清修建铁路,可能是势在必行.......。”说着,他细细的将与易知足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默然良久,吴朝阳才开口道:“元奇在广东实力不小,更是出了名的有钱,咱们漕帮在江南江北十多万帮众,两家联手,会不会招来无妄之灾?”

    这一点,杜长德还真是没有想到,元奇有钱,漕帮有人,两方联手,朝廷岂能不有所忌惮?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如此看来,那就唯有等到朝廷明确表态再做考虑,朝廷若是大力支持修建铁路,咱们漕帮十多万帮众的生计,朝廷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届时再提出,也就顺理成章。”

    王朝揖微微颌首道:“这不是小事,得找机会召集众当家的吹吹风,另外再安排一批人去广州详细全面的打探一下铁路在西洋是个什么情形?元奇的那些个厂子义学什么的也要打探清楚。”

    江南已是一派初春景象,京师却依然寒冷,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内,道光埋头批阅着奏折,总管太监蹑手蹑脚的进来,轻声禀报道:“皇上,有广州和江宁的折子。”说着,恭恭敬敬的将几本折子放在桌子上。

    批阅完一份折子,道光才拿起那几份折子翻看,过年后他就吩咐过,广州和江宁的折子,无须写节略,随到随送,广州来的几份折子是钦差大臣辅国公绵性、两广总督琦善、广州将军德克金布、广东巡抚怡良、户部左侍郎吴其浚,粤海关监督豫堃等几人写来的。

    所说的几乎都是佛山铁路通车一事,众**赞火车速度快,运输量大,亲身乘坐了火车的还详细的叙述了做火车的感受,快如奔马,却不颠簸,坐火车犹如坐在屋内,能看报喝茶,洗漱入厕一应俱全,即便是长时间乘坐,亦无不适。

    绵性的折子最长,详细的禀报了一列火车拖挂的车厢,一节车厢的大小和运载量,火车的速度,沿途的停靠等等,末尾写到,火车的营运盈利情况还有待进一步考核。

    火车铁路,道光眼下并且不是很上心,他关心的是元奇团练的调动情况,但几份折子上却都没提及到元奇团练,他连忙翻看来自江宁的林则徐的折子,这才得知,元奇团练早在年前就已分批出城。

    看到这里,他不由的放下心来,暗赞了声,元奇团练五千之众离开广州,居然能将广州城里一众大员瞒的死死的,这还真要几分能耐。

    接着往下看,林则徐在折子里建言加强天津防务,若是天津囤积重兵防守,而江宁却毫无防备举措,英夷必然避实就虚,攻击江宁,并且详细说明,英夷有蒸汽轮船,完全具备逆江而上攻击江宁的能力。

    道光原本就担心英军舰队直接攻击天津,然后兵临京师城,这个建言可说是正中他下怀,这远比让他南巡江宁,以身为饵,引诱英军攻击江宁的招数要高明的多,他却不知道,这也是易知足建议的。

    最后一份折子是江苏巡抚裕谦的,在折子中,裕谦禀报了三件事,易知足已经上任,上海县衙张贴告示,招募义勇二千,元奇银行上海分行公开挂牌开张,并且一举开张三十二家分号。

    合上折子,道光起身甩了甩手,随便缓步在房间里踱着,元奇此举很明显是要一通上海县城的钱业,上海不过一县城,他并不在意,可问题是元奇不可能只满足一统上海县的钱业,接下来必然是苏松两府,接着是江宁,然后是两江。

    户部左侍郎吴其浚在上份折子中说的很清楚,元奇准备向两江扩张,然后在江宁增设一家证券交易所,以便于朝廷在江南发行巨额国债,他是没想到易知足一到任就迫不及待的,大张旗鼓的进行扩张。

    踱了几圈,他才驻足道:“来人。”

    一个太监连忙躬身进来,道光吩咐道:“宣穆章阿、潘世恩、王鼎以及户部、兵部满汉尚书觐见。”

    军机处,听闻太监传旨,首席军机大臣穆章阿心里不由的一沉,才将广州、江宁的折子呈进去,道光就宣召几位军机和户部兵部满汉尚书,很显然,这是要议元奇的事情,不外乎是铁路和国债,当下心里便暗自琢磨。

    待的户部兵部满汉尚书赶进宫,几人才一同前往乾清宫外递牌子,进的西暖阁,见礼之后,就听的道光吩咐道:“都平身,赐坐。”

    一听赐坐,众大臣心里登时明白这是议事的节奏,待的众人谢恩落座,道光才缓缓说道:“年前,元奇不负朕望,承接了朝廷发行的一千万两白银的国债,并且通过广州证券交易所将所有的国债上市交易,如今,元奇恳请增开江宁证券交易所,以利于朝廷在江浙发行国债,你们且议议。”

    话一落音,王鼎就率先开口道:“以广东一省之力承接一千万两国债,殊为不易,若是国债期满之前,朝廷欲再次发行国债,广东怕是无力承接,江浙富庶远胜广东,若能在江浙发行国债,朝廷则能轮番甚至是连续发行国债,此实乃朝廷之福,微臣赞同!”

    户部满尚书隆文犹豫了下,才开口道:“皇上,发行国债要按期还款,且利息不低,频频发行国债,既增朝廷压力,又损朝廷威信,奴才窃以为,发行国债,须的慎之又慎。”

    “发行国债乃是朝廷为缓解财政危机之举。”户部汉尚书卓秉恬缓声道:“微臣窃以为,在广东发行国债,只是试行,而江浙才是发行国债之要地,毕竟富庶莫过于江浙,微臣赞同在江宁开办证券交易所,唯有如此,国债才能正常发行。”

    兵部尚书裕诚清楚一开年就要大举调动兵马,没银子哪能行,当即开口道:“奴才赞同。”

    “微臣亦赞同。”兵部尚书祁寯藻也跟着道。

    眼见是一面倒的局面,穆章阿不敢迟疑,缓声道:“元奇之所以能在广东顺利推行国债,是因为元奇一统广东钱业,如今元奇欲在江浙发行国债,是否欲一统江浙钱业?真要如此,恐有尾大不掉之患。”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奴才窃以为,即便要在江浙发行国债,亦不可再由元奇承接。”

    道光担忧的也正在于此,元奇若是再一统江浙的钱业,朝廷怕是极难驾驭,江浙乃是财赋重地,是万万不能乱的,若是任由元奇扩张江浙,朝廷日后必然是投鼠忌器。

    “穆中堂所虑甚是。”卓秉恬不急不缓的道:“不过,除了元奇,还有哪家票号钱庄银号敢于承接朝廷发行的巨额国债?”(未完待续。)

第三六八章 爱惜元奇

    西暖阁里一片安静,一众大臣都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人人心里都明白,除了元奇这个怪胎,没有哪家票号钱庄银行有胆子承接朝廷发行的巨额国债,动辄上千万两的白银,别说没这分实力,就算是有实力,也没人敢冒险。

    原因很简单,民间私人之间借贷发生纠纷,还可以讨债,讨债不成,还可以将官司打到官府衙门,可是,把钱借贷给朝廷,朝廷不还债,跟谁讨要去?连官司都没地方打,况且,国债不仅利息低于市面上的利息,期限又长,谁吃饱了撑的,愿意做这风险奇高且还亏本的生意。

    虽说众人心里都明白,但谁也没想到卓秉恬会当着道光的面如此问,一个个心里都有些忐忑,暗怨卓秉恬冒失,穆章阿也是低眉垂眼,不敢接这话茬。

    见众人都不吭声,道光缓声问道:“为什么元奇敢于承接朝廷发行的大额国债?”

    听的道光如此问,众人心里都是一紧,卓秉恬却不慌不忙的躬身道:“回皇上。元奇承接国债是为效仿西洋,在大清建立金融市场。”

    这一点,户部左侍郎吴其浚在国债顺利推行的折子中提及过,道光也记得,但吴其浚在折子中语焉不详,道光也不明白元奇为何要建立金融市场,正自沉吟,穆章阿却是开口道:“元奇以亏损数百万的代价建立金融市场,目的何在?”

    见他有意将众人往沟里带,王鼎沉声道:“元奇建立金融市场,自然是为了顺利推行国债,亏损一两百万元,总比将所有国债都在攥在手里强,将国债投放市场,自由流通,有利于国债的持续发行,有利于国债发行正常化,规范化,穆大人莫非不看报?”

    “《西关日报》对于西洋的国债发行,西洋的金融市场,金融体系等有着详尽的介绍。”卓秉恬接过话头道:“元奇银行从创建之初,便是仿效西洋——低息放贷,建言发行国债,创建金融市场,这一步步都是有迹可循,目的就是在大清建立成熟完善的金融体系。

    英吉利之所以强盛,之所以能够建立强大的海军舰队,之所以能够支撑与法兰西国长达百年的战争,就是因为拥有完善的金融体系,有活跃的金融市场。”

    王鼎故意问道:“金融体系,金融市场,很重要?”

    “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富国强兵的根本。”卓秉恬缓声道:“完善的金融体系,活跃的金融市场,有利于吸纳民间大量的闲散资金,这不仅是利于朝廷发行国债,也有利于商业繁荣,有利于手工作坊——也就是工厂的兴盛发展。

    元奇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发展壮大,就是因为手头掌控了巨额的资金,机器制造厂、造船厂、弹药局、机器缫丝厂、机器榨糖厂,铁路修建,昌化铁矿,哪一样不需要大额的资金投入?

    元奇在快速壮大的同时,也为朝廷带来了大额的税银,仅是广州府的机器缫丝厂一年就缴纳税银六十万元,元奇如今一年上缴的税银已经将近二百万元,在过一两年,随着机器榨糖厂的推广和昌化铁矿的大量开采,元奇一年的税银将轻松突破三百万元。

    英吉利为什么富庶?为什么能够有钱打造庞大的海军舰队,就是因为英吉利有着不少象元奇一样庞大的商业集团公司。数年前解体,以前一直垄断广州贸易的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就是一家比元奇还要庞大无数倍的大公司。

    大清若是多有几家象元奇一样庞大的公司,也能有充裕的财力打造庞大的海上舰队,何至于被英吉利威胁!”

    “如此说来——。”穆章阿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元奇敢于承接朝廷发行的巨额国债,是因为每年要交纳大额税银......。”

    “此言大谬。”王鼎毫不客气的道:“元奇敢于承接国债,是因为元有能力筹建金融市场,有把握将国债在金融市场流通,两淮盐商,江西铜商,山西票号,每年缴纳的税银亦不少,可敢承接朝廷国债?”

    穆章阿沉声道:“元奇一家独大,非朝廷之福,亦非元奇之福!”

    暖阁里再次安静下来,穆章阿这话不无道理,元奇本就垄断广东钱业,若是再垄断两江的钱业,对朝廷而言,对元奇自身而言,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事。

    默然半晌,道光才开口道:“英吉利东印度公司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卓秉恬躬身道:“《西关日报》对于东印度公司的介绍并不详细,微臣仅知道东印度公司是英吉利最大的公司,垄断英吉利与大清贸易一百余年,英吉利在海外众多殖民地,皆是该公司开辟的,印度的棉花贸易,鸦.片贸易,广州的茶叶贸易,皆是该公司掌控,为何会倒闭,微臣也不甚清楚。”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着吴其浚在广州打探一下东印度公司的情况。”

    “微臣遵旨。”卓秉恬连忙躬身道。

    道光为什么要了解东印度公司的情况?穆章阿心念一转,随即躬身道:“皇上,地方商团相互制衡,方合中庸之道,元奇若是一统江浙钱业,必然是一家独大之局面,日后难以制衡,奴才窃以为,朝廷在江浙发行国债,不必急于一时,可缓缓图之,元奇一统广东钱业,也不过只用了两年时间.......。”

    听的这话,道光心里一动,元奇要想一统江浙钱业,也非是一蹴而就之事,至少也需要两三年时间甚至更长,有这时间,为何不能扶持其他钱庄银号?任由元奇发展,日后必然会有尾大不掉之患。

    稍稍沉吟,他才缓声道:“此事稍后再议。”说着,他拿起林则徐的折子道:“林则徐建言,大张旗鼓调集重兵防守天津,以绝英夷攻击天津之念,转而吸引英夷攻击江宁.......。”

    见道光将话题转到兵事,卓秉恬心里不由的一沉,很显然,穆章阿的话打动了道光,若是朝廷决意在江浙另外扶持一家钱庄银号垄断江浙钱业,又或是在江浙各省扶持钱庄银号各自垄断一省之钱业,会是什么情形?元奇又将是什么反应?

    道光话一落音,江苏吴县人,熟悉大江航道情况的大学生潘世恩就开口道:“皇上,江宁至海口航道水文复杂,英夷舰队多大舰,岂敢冒险进入内河,逆水而上攻击江宁?”

    “这折子你们看看。”道光说着拿起折子看了一眼兵部尚书祁寯藻,道:“实甫,你来念念,最后一段。”

    林则徐在折子里说英夷舰队可以乘着涨潮之机进入海口,并有蒸汽轮船可以拉拽战舰逆水而上,且有熟悉内河航道之汉奸领航。祁寯藻一念完,王鼎就开口道:“英夷舰队进入内河攻击江宁,能否把握机会一举全歼?”

    这话可没人敢接,英夷舰队在东南沿海肆意劫掠,沿海府县对于英夷舰队战力都有详细的禀报,而且基本上是大同小异,一句话——不可力敌。就算是英夷舰队进入内河,那大江也甚是宽阔,甭说是一举全歼,能取得一场大捷,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见的没人吭声,潘世恩迟疑着道:“江宁是江南都会,亦是兵家必争之地,毁于战火,或是陷落,必然导致两江糜烂,损失之大,不堪设想......。”

    祁寯藻缓声说道:“林则徐、易知足预判英夷大举增兵,必然不会再满足于沿海骚扰,而是会攻击重要目标,以逼迫朝廷接受割地赔款等丧权辱国之条件,攻击目标不外乎三个,广州、江宁、天津,这三地皆便于英夷舰队攻击,而广州因为防备森严,遭受英夷攻击的可能性最小......。”

    听的这话,潘世恩赶紧闭嘴,天津乃京师门户,英夷一旦攻占天津,必然会乘势兵临京师,两相比较,自然是天津为重,江宁为轻。

    “潘大人说的是——。”穆章阿缓声道:“两江是财赋重地,若是英夷攻陷江宁,糜烂两江,没有十数年,怕是难以恢复元气,还望皇上三思。”

    潘世恩不由的暗骂了一声“无耻。”他是坚决主张禁烟和抗击英夷的,哪能甘心被穆章阿当枪使,当即躬身道:“皇上,不坚决抗击英夷,禁烟便难以贯彻,微臣虽不忍江宁毁于战火,但更不愿鸦.片流毒天下。”

    道光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吭声,兵部满尚书裕诚揣摩了下道光的心思,才缓声道:“引诱英夷舰队进入内河攻击江宁,虽无十足胜算,却有放手一搏之机会。”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英夷既有汉奸领航,应该也不乏汉奸打探军情,不可轻忽,如何向江宁增兵,须的妥善布置。”

    道光当即顺着话头道:“说的好,只要英夷舰队进入内河,就是机会。至于如何调集兵力防守天津,如何向江宁增调兵力,军机处和兵部商议一下,限两日内递个条陈上来。”

    “微臣等尊旨。”一众大臣连忙躬身道。

    略一沉吟,道光才道:“王鼎、卓秉恬留下,其他人跪安。”

    待的其他人行礼退出暖阁,道光看了王鼎、卓秉恬一眼,道:“元奇低息放贷,积极缴纳税银,承接国债发行,主动大额捐输以增强广州防务,组建团练协助绿营水师抗击英夷,修建铁路以供朝廷考察.....堪称商团之楷模。”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朕何尝不希望大清能多有几个元奇这样的商团.......。”

    多有几个元奇这样的商团?卓秉恬咂摸了下,躬身道:“皇上,微臣窃以为,元奇模式,难以仿效......。”

    “嗯?”道光略微有些意外的道:“为什么?静安且说说。”

    “回皇上。”卓秉恬从容说道:“元奇是通过茶叶崩盘,挤兑的广州钱庄银号纷纷面临倒闭,这才能一统广州钱业,随后又通过顺德的生丝霸盘,将广东丝商一网打尽,积累了巨额的本金,确立了钱行霸主的地位,随后,元奇银行采取低息放贷,高息存款的方式,挤压得其他府县钱庄无利可图,最终才得以一统广东钱业。

    元奇银行规模虽大,本金也雄厚,但因为是低息放贷,高息存款,实则利润微薄,支撑元奇获取高额利润的,是机器制造厂、机器缫丝厂,后继还有机器榨糖厂和昌化铁矿。

    微臣斗胆揣测,就算两江钱庄能够勉强捏合在一起,垄断两江钱业,筹建起证券交易所,却也没有胆量敢承接朝廷发行的巨额国债。”

    道光皱着眉头道:“发行国债,广州不是有例可循?”

    王鼎直言不讳的道:“发行国债,纯属吃力不讨好,而且还是亏本生意,最主要的是,他们担心朝廷赖账。”

    道光一阵无语,半晌才道:“国债乃是朝廷的信用所在,朝廷岂有赖账之理?”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朕是爱惜元奇,才不让元奇一统江浙之钱业......。”

    卓秉恬迟疑着道:“能否提高国债利息?让钱庄有利可图?”

    这是什么馊主意?国债发行动辄上千万,一借三五年,甚至是更长,利息高了,如何负担得起,元奇还言之凿凿的表示要逐步降低利息,这里却让提高利息!道光瞥了他一眼,道:“江浙的国债利息提高,广东的国债也必然要提高,不说多,一分的息发行二千万国债,朝廷一年要还多少利息?贰佰肆拾万!朝廷背负的起?”

    王鼎、卓秉恬登时都不吭声了,道光沉吟了一阵,才道:“元奇不是想在江浙推广机器缫丝厂.......?”

    什么意思?卓秉恬一转念就反应过来,这是想让江浙的钱庄仿效元奇,垄断江浙的机器缫丝厂,如此公然挖元奇的墙角,元奇肯干?而且缫丝机、蒸汽机都掌控在元奇的手中,元奇还不卖出天价来!除非是夺了元奇的机器制造厂!(未完待续。)

第三六九章 户部银行

    卓秉恬心里正自忐忑,王鼎微微躬身道:“回皇上,元奇确实有意在江浙推广机器缫丝厂,一旦江浙普及机器缫丝厂,对于朝廷来说,意味着每年增加一百万的税银。”

    见他有意回避,道光转而看向卓秉恬,缓声道:“易知足首倡发行国债,元奇也为朝廷发行国债打开了局面,创立了模式,功不可没,但朝廷发行国债却不能长期假手元奇,长此以往.......必生弊端。”

    道光这话等于是挑明了,卓秉恬心里不由的暗急,朝廷要拥有自己的发行国债的渠道,这事哪有如此简单,别看元奇在广州成立证券交易所,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千万国债推入市场上市流通,实则元奇可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吴其浚在给他的私信中,详细的谈及了元奇为推行国债所做的种种安排以及应对的手段,一统广东钱业,有着良好信誉和丰富经验的元奇尚且如此艰难,何况是朝廷?

    略微沉吟,他就躬身道:“皇上圣虑深远,发行国债确实不能长期假手元奇,不过,如今发行国债尚在尝试之中,士绅商贾百姓对于国债还较为陌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解接受熟悉,此番首次发行千万国债,元奇亦是备尝艰难,半数以上债券实则乃是元奇购买。”

    半数以上债券是元奇购买的?道光略微有些意外,道:“不是说国债全数上市自由流通?”

    “吴其浚在给微臣的私信中说的很清楚,千万国债至少有四百万是元奇的股东和职员购买的,另外.....。”卓秉恬斟酌着道:“元奇手中至少还能留存有近二百万债券,这是为了预防国债出现大幅波动,也就是大幅下跌之时,以稳定国债价位准备的......。”

    道光疑惑的道:“国债价格为何会下跌?”

    “正常情况,债券在不同时间段,价格都会有小幅的波动。”卓秉恬缓声道:“临近分红付息的时间,价格会涨,之后会落......另外,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发生大的灾荒,战事,又或是未能按期支付利息本金等情况,都会出现大幅的波动,再有就是,防止有财力雄厚的商团恶意打压拉抬,操纵债券价格以谋取厚利。”

    道光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证券交易所远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略微沉吟,他才问道:“既是自由流通,自由交易,元奇为何还要稳定国债价格?”

    “既为维护国债信誉,也为培养和呵护金融市场。”卓秉恬道:“金融市场初建,元奇要保证投资国债的士绅商贾百姓有利可图,如此才能集聚人气,活跃市场,也唯有如此方才有可能逐步扩大金融市场,吸纳更多的民间闲散资金。”

    呵护培养金融市场,元奇还真是用心良苦,道光心里暗叹了一声,平心而论,元奇还是利大于弊的,但元奇掌控江浙的钱业,还是让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江浙毕竟不是广东,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既说金融体系、金融市场是富国强兵之本,朝廷就不能听之任之,朝廷应该派员去广州交易所去学习去积累经验,另外,户部亦要开办银行。

    再则,江浙自古东南膏腴之地,天下赋税,尽出其半,垄断江浙钱业者,只能是朝廷,定九给易知足去封信,元奇不允垄断江浙钱业。”

    “微臣遵旨。”王鼎说着抬起身,道:“还请皇上明示,元奇能否在江浙开设分号?”

    道光看了他一眼,道:“定九直言无妨。”

    “皇上。”王鼎缓声道:“元奇银行乃是高额吸纳存款,低息放贷,获利微薄,若是允许元奇开设分号,江浙钱庄怕是竞争不过元奇,但元奇有功无过,朝廷也不宜严禁元奇在江浙开设分号,否则易招致非议,况且,朝廷也从无禁止钱庄开设分号之先例。”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允许元奇开设分号,府县一城一号,规模不得超过当地最大钱庄银号,省城允许开设五家分号。”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元奇在上海县城已成垄断之势,些许颜面还是要留存的,由得他罢。”

    “微臣遵旨。”王鼎连忙躬身道。

    道光随即看向卓秉恬,道:“江宁一场战乱在所难免,着吴其浚赶往江宁,户部调拨一百万两白银作为本金,令其在江宁尝试开办银行。”

    “微臣遵旨。”卓秉恬说着又请示道:“微臣愚钝,是否以户部名义?”

    道光颌首道:“就叫大清户部银行江宁分行。”

    上海,黄浦江。

    一艘方头方尾的大号载客沙船缓缓的靠上大东门外的老白渡码头,船一停稳,李旺便跳下船来,扬手叫了一顶青布小轿,易知足在一众长随打扮的团勇护卫下缓步上岸,径直上了轿子,吩咐道:“去道台衙门。”

    其实从码头可以换乘小船沿河浜入城,不过,易知足近几日来一直是在船上,实在是不愿意再坐船,况且从码头沿河浜入城,河道上也是拥堵不堪,还不如坐轿子快,这段时日,他从江宁到太平府,安置妥当元奇团练的驻地之后,又匆匆乘船赶回上海,虽说内河风浪小,但却远不如海上航行令人心旷神怡。

    太平府距离江宁不远,不过百五十里,走陆路骑马,一路不耽搁,快马加鞭,大半日就能到,徒步行军,两日也妥妥有余,从采石镇沿江顺流而下,可朝发而夕至。

    在太平府停留了两日,易知足便乘船返回上海,他可不敢在太平府长时间耽搁,他这个迟迟到任的上海道台,一到任又不见了人影,可不利于稳定上海人心,对于他来说,上海才是最重要的。

    轿子在道衙大门口落轿,门口值守的衙役连忙赶了过来,上海道在上海县城最大,一般是轿子,即便是县太爷的官轿也不会不懂规矩在大门口落轿,两衙役赶上前来正欲呵斥,李旺已是抢先道:“道宪大人回衙,不得无礼。”

    听的这话,两衙役一楞,待见的易知足从轿子出来,年纪样貌都与平日议论的相符合,当即不敢怠慢,连忙大礼拜见。

    “付钱。”易知足指了指有些发愣的轿夫,随即又对两衙役道:“非是公堂,无须大礼,起来罢。”说着,缓步拾阶而上。

    进的大门,道衙一众衙役书吏闻讯之后纷纷赶了出来迎接,待的易知足走到大堂院,有那几个见过易知足的书吏,见的确实是道台大人,连忙就地跪下,道:“恭迎大人回衙。”刹那间,院子里就跪了一地。

    易知足停下脚步,扫了众人一眼,道:“都各司其职,明日一早再行参拜之礼。”说着,径直往后而去,才到二堂宅门,包世臣就迎了出来,躬身道:“恭迎东翁回衙。”

    “包先生无须多礼。”易知足含笑还了一礼,道:“本想赶在开印之前回来的,却耽搁了几日,有劳包先生。”

    “份内之事,东翁何须客气。”包世臣说着伸手道:“东翁请。”

    易知足边走边问道:“这几日可有要紧之事?”

    “事情不少。”包世臣含笑道:“墨生举荐了几位幕僚,人已经来了,目前暂且安置在三堂西厢的院子里,须的东翁定夺,另外,县尊来过,再有.....。”略微一顿,他才道:“京师有封私信,看戳记,应是五百里加急送来的。”

    五百里加急?易知足脚步一缓,京师有反应了?若是肃顺来信,不可能是五百里加急,他虽是急于回后院洗浴,却更急于知道京师的反应,当即便道:“去签押房。”

    查看了下火漆,易知足才拆开大牛皮信封,取出小信封一看是王鼎的来信,他登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实则听闻是五百里加急,他就已经预感不妙了。

    逐字逐句将信看完,他将信递给包世臣道:“包先生也看看。”说着,他摸出支雪茄点上,还好,他没有鲁莽,没有急于在苏松两府铺开,否则,怕是连上海县城的地盘都守不住。

    不允垄断江浙钱业,府县只允许一城一号,万幸的是,道光毕竟还是给他留存了点颜面,让元奇垄断上海县城钱业,当然,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他甚至可以不要江宁,但不能不要上海。

    包世臣缓缓放下书信,难掩心头的震撼,“元奇真有一统江浙钱业之打算?”

    “一统江浙之钱业,便可一统大清之钱业,元奇确有这个长期打算。”易知足直言不讳的道:“不过,朝廷明显是不会给元奇这个机会。”说着,他笑了笑,道:“允许府县一城一号,元奇也知足了。”

    包世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元奇所要的也无非是一城一号罢?江浙商帮之多,财力之雄厚,可不是元奇一口能够吞下的。”

    “当然没打算独吞。”易知足道:“元奇从来就不吃独食,朝廷若是不反对,三五年时间,元奇就能把江浙钱业整合成铁板一块,如今,只能是退而求其次了。”

    退而求其次是指的什么?包世臣想问,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住,转而道:“户部左侍郎吴其浚在江宁开办大清户部银行江宁分行,这是什么意思?没听说户部开办有银行?”

    “朝廷这是想创办国家中央银行。”易知足嘴角一翘,略带讥讽的道:“就目前朝廷的财政情况而言,没有二十年持续不断的大额投入,户部银行难成气候,不过,不得不说,当今很有气魄,也有远见,这么快就迈出这一步,着实有些令人意外,当然,也可喜可贺。”

    “东翁慎言。”包世臣轻声道:“哪有臣子如此说皇上的,须防隔墙有耳。”

    “这可都是称颂。”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

    “敬畏。”包世臣道:“提及皇上,须的有敬畏之心,东翁在官场切忌慎言,颂圣之词,气吞天下,圣虑深远,哪能以居高临下之口吻,应景之时,就是一个大不敬之罪。”

    易知足连忙敛了笑容,正色道:“在下受教。”

    见他如此,包世臣转移话题道:“朝廷成立银行,对于元奇来说,并非好事,东翁何以说可喜可贺?”

    “朝廷必须有属于自己的银行,首期就投入一百万两白银,足见朝廷之决心,当然是可喜可贺。”易知足缓声道:“对于元奇来说,户部银行影响并不大.......。”

    他打住了话头,没有接着往下说,鸦.片战争之后,大清就进入了多灾多难的时期,户部银行的成长必然会被打断,即使不被打断,也会被元奇远远的甩在身后,他根本就不担心。

    见他欲言又止,包世臣笑道:“东翁离衙日久,且先回后院,否则老朽定会被人念叨。”

    易知足一笑,起身拱手离开签押房,回到后院,一进垂花门,转过抄手游廊,就见严小妹、白雪、凌璇、春梅、夏荷等女笑盈盈的恭候着,见他过来,众女齐齐见礼道:“见过老爷。”

    “这才出去几日,没必要那么大的阵仗。”易知足笑着打趣了一句,才吩咐道:“春梅、夏荷,赶紧的烧水,这些天都在船上,身上都有股子味道了。”说着,他扫了严小妹、白雪、凌璇三女一眼,笑道:“欣儿去拿换洗衣裳。”

    待的三女离开,他才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如何?相处的还好?”

    白雪一笑,“老爷放心,欣儿姐大方得体,善解人意,极好相处。”

    “如今后院规矩了许多。”凌璇说着试探着道:“欣儿姐是大户人家的罢?”

    白雪瞧了他身后一眼,问道:“英丫头呢?没跟着回来?”

    “那丫头要迟些日子回来。”易知足说着一笑,“旷了这些个日子,今儿得好好放纵一回,晚上都去璇儿房里。”

    听的这话,凌璇略微有些羞涩,白雪却掩嘴笑道:“那可得让欣儿姐侍浴,要不那俩丫头不定先劫了皇纲。”(未完待续。)

第三七零章 厚待师爷

    道衙三堂后东西两厢都是一个个封闭的独院,这里就是道衙幕僚也就是俗称师爷的居所,俗称夫子院,夫子院中的独院一般都不大,也就钱谷和刑名两师爷居住的院子稍大一些,因为一众师爷中,钱谷和刑名是最为重要的,地位也最高,俗称大席。

    西厢大院里,刑名师爷——刚过不惑之年,面貌儒雅身形清瘦,蓄着漂亮八字胡的古元纯坐在房间里翻看着案卷,易知足回衙动静不小,他自然清楚,但却没有出去迎接,虽是魏源举荐而来,但易知足毕竟没有正式聘请,他不好贸然迎接。

    按理,没有受聘之前,他是不会搬进道衙的,但却不过包世臣的情面,只得先入衙帮着打理一应事务,不得不说,如此不务正业的道宪大人,他还真是头遭遇见,上海道既是分巡道又是兵备道还直接管辖江海关,事务繁杂,远非一般道台可比,摊上这么个主,怕是有得忙活了。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即小厮的声音在外响起,“先生,唐先生前来拜访。”

    唐文静是书启师爷,功底不弱,文笔颇佳,且又比他大着数岁,古元纯不敢拿大,连忙放下手中案卷起身开门迎了出来,一见面,他便拱手笑道:“清和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着,他侧身礼让道:“屋里请——。”

    唐文静还了一礼,却没挪步,径直说道:“大人回衙,咱们是否应避一避?”

    听的这话,古元纯一笑,所谓避一避,自然是出道衙,让易知足登门拜访,他心里暗笑,这也忒矫情了,人都来上海了,入道衙也有几日了,还计较那些个虚礼做甚,当即含笑道:“如是不出所料,大人沐浴更衣出来,便会前来拜访,此时回避,会否太着痕迹?”

    听的这话,唐文静倒也不好说什么,有道是师爷不好请,但对师爷来说,一个好幕主,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象易知足这样年轻富有而又前程无量的幕主更不是轻易能遇上的。

    见他不吭声,古元纯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清和兄进来坐坐,喝杯热茶。”

    后院,易知足沐浴更衣出来,便吩咐道:“吩咐后厨,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十人左右,我要在东花厅宴客。”说着,他便快步出了后院。

    包世臣早料到易知足会来,吩咐小厮烧盆旺火,准备好茶水,然后便静坐等候,易知足匆匆忙忙赶往江宁,一去半月,却连魏源举荐的几位师爷的面都没见,很显然是有极为要紧之事,但他却琢磨不出是何事,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元奇的事情。

    想到元奇,他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元奇野心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朝廷对元奇的关注,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元奇上海分行公开挂牌,道光竟然亲自过问,仔细想来,朝廷限制元奇在两江扩张,对于元奇来说,对与易知足来说,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正自枯坐闷想,小厮进来轻声道:“先生,易大人来了。”

    “唔。”包世臣收起心思,起身迎了出去,易知足走进院子,略微打量了下,见包世臣出来,才快步迎上前,含笑道:“这院子局促了些,先生可还住的习惯?”

    “甚好。”包世臣说着伸手礼让,两人进屋落座,包世臣缓声道:“开印之日,不见东翁返回,老朽只好按东翁的吩咐,斗胆开衙,对一众书吏衙役宣称,部堂大人急召东翁,所幸没出什么纰漏。

    墨生代为东翁聘请的几位幕僚,在下擅自做主,乘他们前来拜访之机挽留他们暂住道衙协助,实是不知东翁何时能回,怕冷落了他们。”

    “好。”易知足颌首道:“在下在西花厅备了一桌酒宴宴请诸位先生,还请包先生作陪。”

    包世臣笑了笑,道:“是东翁去请?还是老朽遣人去叫?”

    易知足站起身道:“理该在下登门去请。”

    魏源办事甚是妥帖,给易知足请了全套的师爷,钱谷、刑名、书启、挂号、征比....都一应俱全,唯独没有账房师爷,一则元奇最不缺的就是账房,再则,账房师爷专司内衙银钱出入,是内衙财务总管,非是亲信之人不能充任。

    将众师爷请进东花厅,一阵谦让之后,才分主宾逐一落座,待的众人坐定,易知足举起杯缓声说道:“诸位先生能来上海道衙,学生十分欢迎,这第一杯酒,学生敬诸位先生。”说着,他一口酒干了,众师爷连忙跟着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缓声道:“诸位想来都清楚,学生还是元奇大掌柜,要说这银子吧,没人不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学生没想过靠做官赚银子,元奇有的是能耐赚银子,学生想做个清廉的上海道员,也希望所管理的上海道衙是个廉洁高效的衙门。诸位若能成全学生,学生也能成全诸位!”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才朗声道:“诸位的束脩,学生按照一般府道衙门的标准双倍奉送,另外,元奇有好的机会,也会优先考虑诸位,多了不敢说,诸位在上海道衙,一年收入至少能有寻常府道的三倍。

    除了丰厚的束脩,还有功名,诸位应该都清楚,元奇组建有规模不小的团练,眼下英夷肆虐东南沿海,元奇团练的保举机会可能会超过诸位的想象,除了元奇团练,另外还有不少保举的机会,例如江海关革新......。”

    一桌子师爷都愣愣的看着他,尽管众人来之前就想到这位幕主可能会很大方,却也没人想到他竟然如此大方,开口就是不低于寻常府道的三倍束脩,还有保举机会,元奇团练要打仗吗?还有江海关革新是怎么回事?

    听的这番话,包世臣心里不由的一阵激荡,元奇团练的保举机会可能会超过诸位的想象,这话是什么意思?元奇团练与英夷交战的机会多?还是与英夷有一场大战?易知足这段时间去江宁,是为了元奇团练的事?

    见的众人被他这番话刺激的不轻,易知足举起酒杯起身道:“愿意成全学生的,请举杯,咱们干了这第二杯。”

    一众师爷哪里还会犹豫,纷纷起身举杯,见包世臣不开口,古元纯朗声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太尊如此厚待,学生等立身事主,定当竭尽所能,廉洁守法,一介不取。”

    “好!”易知足说着,爽快的一口将酒干了,随即伸手道:“诸位请坐。”落座之后,他又斟了第三杯酒,看向包世臣道:“这第三杯酒,学生单独敬安吴先生,诸位先生以安吴先生为首,学生若是不在衙,道衙大小事宜还望安吴先生多多费心。”

    包世臣略微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这番话可不只是奠定他在师爷中的首席地位,而是给了他主理道衙的名分,想到易知足一到任就外出半月,这道衙也确实需要有人主事,他也不谦让推辞,端起酒杯起身道:“太尊不弃,老朽唯有鞠躬尽瘁,不负所托。”

    包世臣本就名满江南,号称‘全能师爷’,又曾入幕两江总督府,且做过一任知县,以他为首席,众人都是心服口服,待的两人落座,古元纯、唐文静等一众师爷纷纷向包世臣敬酒。

    待的一轮酒敬完,易知足才含笑道:“诸位的聘书,聘礼,学生明日送上,诸位若有家眷要接送安置,学生皆可代劳,诸位无须客气。”

    “多谢太尊。”一众人心里顿时都踏实下来,没有聘书聘礼,那终究是虚的,唯有收到聘书聘礼,双方的关系才能真正确定下来。

    一时席散,宾主尽欢,易知足亲自送包世臣回院子,包世臣年纪不小,已经六十有多,席间多喝了几杯,脚步有些飘忽,一直将他送到房间,待他安稳入睡,易知足才离开,出了院子正准备回后院歇息,李旺却赶来禀报道:“严掌柜在外求见。”

    这家伙信息倒是灵通,易知足随意的吩咐道:“带他去书房。”

    易知足酒喝的不多,从暖和的房间里出来,经凉风一吹,酒已醒了大半,一路缓步前往书房,一路寻思着,严世宽这么急着来见他,显然是有急事,难道是分行在上海兼并的不顺利?

    一路想着走进书房,已在书房候在的严世宽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来,“大掌柜——。”闻到一股酒气,他一抽鼻子,“没喝高吧?”

    “没事。晚上宴请几位先生,小酌了几杯。”易知足说着走到书桌边取了两支雪茄,丢了一支过去,自个麻利的点了一支,这才问道:“有急事?”

    “非的有事才能来?”严世宽吐出一团烟雾,道:“一走半月,音信全无,听闻你回衙了,特意过来看看。”

    易知足可没心思跟他白话,直接问道:“上海的情况如何?”

    “已经有三家入股。”严世宽道:“还有几家在洽谈观望。”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估摸着还要二三个月时间才能完全一统上海钱业。”

    “上海钱业公所还没有摘匾?”

    “没有。”严世宽摇了摇头,道:“前前后后谈了几次,一帮宁波钱庄在撺掇公所抱团入股,想争取个好价钱。”说着他没好气的道:“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

    “得寸进尺可不是什么习惯。”易知足缓声道:“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稍缓几日,我给你从江浙抽调一批资金过来。”

    从江浙抽调资金?严世宽警觉的道:“有反应了?”

    点了点头,易知足才道:“朝廷不允许垄断江浙钱业,府县只允许一地一分号,而且规模还不允许大。”

    严世宽紧张的道:“上海呢?”问完他才反应过来,“上海例外?”

    “不错,上海钱业必须垄断。”易知足道:“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掌控上海的金融,咱们的对手不是国内的票号钱庄银号,而是外国银行,上海开埠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必须抢占先机,不给外国银行一丁点的机会。”

    “明白。”严世宽点头道,随即,他又担心的道:“府县只允许一地一分号,这几年的心血岂非是白费了?”

    “哪能白费心血。”易知足笑道:“无非是不能公开打出元奇旗号罢了,通过划汇联号,依然可以掌控,不过是步子要慢些罢了。”

    严世宽不解的道:“哪大掌柜还从江浙各地抽调资金来上海?”

    “当然是做给朝廷看的。”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大张旗鼓的调集资金来上海,让朝廷放心,也能给上海这些个钱庄施加点压力。”

    “那苏松太两府一州......。”严世宽试探着道:“分行公开挂牌,其他分号不改名挂牌?”

    易知足颌首道:“不仅不要改名,划汇联号也不必着急。”

    次日上午,易知足在大堂升堂,召集三班衙役六房书吏,一一点卯唱名庭参,一番折腾下来,又忙着给一众师爷下聘书送聘礼,刚刚忙活完,正准备去书房练练字,门房又报,“知县刘光斗求见。”

    “人他进来。”易知足随口吩咐道,他也想了解下义勇招募的情况,转眼已是二月,时间不等人,义勇的训练最迟在二月中旬就要展开,否则就赶不上趟了。

    刘光斗昨晚就知道易知足回来了,但他知道易知足今天上午有一通忙活,是以特意掐着这点儿过来,进了签押房,瞥见易知足一身官袍端坐在案桌后,他连忙上前行上全拜礼。

    待他礼毕,易知足才起身道:“刘大人无须多礼。”说着又伸手让坐,两人落座,他才问道:“招募义勇可还顺利?”

    “下官正是为此事而来。”刘光斗道:“今日已是初二,才招募了三百人不到。”说着,他谨慎的道:“是不是招募的条件苛刻了些?”(未完待续。)

第三七一章 江南提督

    上海义勇的招募条件完全是仿照元奇团练,要求是高了些,但算不上苛刻,易知足一转念就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待遇!元奇团练是以招募元奇伙计职员的名义招募的,虽然开出的薪酬不高,但元奇的福利着实不低,尤其是元奇的顶身股,有着巨大的诱.惑力,相比之下,上海义勇就缺乏足够的吸引力。

    拿什么吸引上海周边的青壮加入义勇?易知足习惯性的点了支雪茄,为了避嫌,不可能以元奇的名义招募,而且朝廷不允许元奇垄断江浙的钱业,元奇这块金字招牌在上海以及周边各县也未必好用。

    雪茄的烟味不象旱烟那样呛人,相反还股甜熟的香味,不过,刘光斗还是不喜欢,但碍于身份,他不好干涉,只得微微向后仰了仰,尽力想离烟雾远些。

    易知足留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笑了笑,起身打开签押房的窗户,转过身才道:“非是招募条件苛刻,应募的人少,是因为义勇缺乏足够的吸引力,英夷曾攻陷过上海县城,对于英夷战力,以讹传讹,估计已是无限夸大,再则,兵凶战危,亦是人所周知,没有足够的吸引力,谁愿意做义勇?”

    “义勇的饷银已是平齐绿营。”刘光斗迟疑着道:“再提一提?”

    易知足道:“义勇的饷银若是超过绿营,那又该有的麻烦了。”

    这一点刘光斗也早就考虑到了,所以给义勇开出的待遇才平齐绿营,听的这话,他也是大感为难,略微沉吟,才问道:“元奇团练是何情形?”

    “元奇团练的团勇都是元奇的伙计职员,工钱再高,绿营也无话可说。”易知足缓声道:“况且,元奇的伙计职员本身薪酬就高,缫丝女工一月都是四块银元。”

    缫丝女工一月四块银元?刘光斗暗自咋舌道:“听闻广州的缫丝女工不少?”

    “是不少,有六七万人。”易知足随口回了一句,然后将话头拉回来,“上海与广州不同,唯有高饷,包吃住,另外每月开六两银子,二千人每月也就一万二千两,还撑得住。”

    果真是有钱底气足,一下子就将饷银涨三倍,刘光斗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迟疑着道:“那绿营......?”

    “绿营有异议,我来应付。”易知足道:“刘大人尽管照办就是,至于银钱,先与元奇上海分行暂借一万五千两,招募的义勇,先发一月饷银。”顿了顿,他接着吩咐道:“最近几日,召集县城一众士绅商贾,进行捐输。暂借元奇上海分行的那一万五千两,就算是元奇的捐输。”

    “下官谨尊大人谕令。”刘光斗只觉的浑身舒畅,这位易大人行事爽快,毫不推诿,出手更是阔绰,在他手下办差,实是令人愉悦。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最迟二月中旬,义勇的训练就要全面战展开,刘大人务必抓紧时间。”

    “下官明白。”

    刘光斗确实也雷厉风行,赶回县衙就匆忙部署,到的下午,县城内外就张贴出来新的招募告示,整个县城登时为之轰动,一月六两的饷银着实是令人眼红不已,在码头上做苦力,扣除伙食一个月还挣不下一两银子,这义勇包吃住,一月尽的六两,两个月所得就比苦干一年还要多,如何能不眼红。

    消息一传开,县城内外张贴告示处都被围的水泄不通,听的衙役书吏朗读讲解,确信这事不是假的,不少人径直就赶往城隍庙前的校场去应征,还有不少自知不符合条件的则赶紧的奔向码头,雇船回家通知自家子侄亲友,如此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自然是不容错过。

    城隍庙就在县衙的西北方向,距离县衙不太远,庙前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是以前驻兵的校场,俗称旧校场,刘光斗将招募义勇的地点就设在这里,一字排开的五张桌子,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几个衙役书吏正闲的无聊闲侃,一群十几个青壮汉子快步围了上来,“这里是招募义勇的吗?我们前来应征。”

    一个衙役斜了他们一眼,往右一指,“看见那根横着的木杆没?去量一量,比木杆高再说,没木杆高的,一边凉快去。”

    那根木杆的高度是四尺六寸,也就是将近一米六,易知足对于身高要求严,不是为了追求好看,而是因为枪支长度,个子太矮自然不行。

    一群人身高还没量完,转眼又是一群人快步赶来,应征的人怎的突然一下多了起来?众衙役书吏正纳闷,皂班班头王大兴带着几个皂隶快步走了过来,吩咐道:“都打起精神来,大老爷不定会来巡视。”

    一眼瞥见又来了好几群青壮,一个书吏忍不住问道:“王班头,这前来应征的人怎的突然多了起来?”

    “三倍!”王大兴伸出三根指头道:“义勇饷银涨了三倍,一个月六两银子,还他妈包吃,人哪能不多。”

    “一个月六两?”那书吏一楞,心里登时就不平起来,嘀咕着道:“咱们工食银一年才六两.......。”

    “少嘀咕。”王大兴瞪了他一眼,“你一家就指着那点工食银过日子?再说了,人家这可是提着脑袋玩命。”说着,他一转身,高声吆喝道:“别让他们都围着桌子,乱糟糟的象什么样子,让他们排队,都排好队。”

    很快,原本冷冷清清的校场就变的热闹起来,前来应征的,看热闹的,打探应征要求的,黑压压一片人头,嗡嗡的议论声,热闹的仿佛是象开庙会。

    刘光斗没来,易知足却来了,他不放心前来看看反响如何,顺带也看看县衙是如何征募义勇的,这批二千人的义勇,他可是准备长期使用的,不会事过即遣散,当然要上心。

    县衙的选拔还算是细致,量过身高,称过体重,然后是举石锁,跑圈.....合格之后才准许报名,默默看了一阵,易知足缓步踱到一个僻静的对方,叫人将皂班班头王大兴叫了过来。

    易知足抵达上海时,王大兴跟随知县刘光斗前去迎接,负责维持秩序,在码头上见过易知足一面,他倒是记性好,走过来一见面,立刻就认了出来,连忙就要行礼,易知足摆了摆手,道:“无须多礼。”

    王大小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大人唤小的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招募义勇。”易知足缓声道:“面相油滑的不要,细皮嫩肉的不要,能说会道的不要,城镇居民不要,有纹身的不要,参加过帮会行会的不要,可记住了?”

    “小的记住了。”王大小连忙复述了一遍。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这算是预选,将名额扩大到四千,复选再刷掉二千,这批义勇要优中选优。”

    “小的尊命。”

    如此高饷招募义勇,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小民百姓,一则是家中子弟有机会做义勇赚银子,再则是有二千义勇,让他们更有安全感,愁的是一众士绅商贾,二千义勇,一月开销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以上,英夷破城,县衙可说是一穷二白,水洗一般干净,这笔银子最终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当然,愁的不只是士绅商贾,驻扎在上海的江南提督本标右营游击封耀祖也愁,义勇开出如此高的饷银,下面一众官兵已是吵翻了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索性出了署衙,前往道衙见易知足,他清楚这事肯定是出自易知足的授意。

    在道衙一直等到黄昏,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门子才匆匆进来禀报道:“大人已经回衙,请将军前去西花厅。”

    进的西花厅,见易知足起身相迎,封耀祖一脸苦笑的拱手道:“易大人可将末将害苦了......。”

    “封将军请坐。”易知足含笑道:“听闻封将军早就来了,特意让人整治了桌席面,咱们小酌几杯。”

    封耀祖也不客气,落座后拱手道:“恕末将直言,防守上海县城,主力还是绿营,这义勇开出如此高饷,末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手下一众官兵。”

    “高饷募勇,只是权宜之策。”易知足缓声道:“绿营官兵是长年累月吃饷的,义勇却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事毕即遣散,没有高饷,谁愿应征?大半个月时间,连三百人都没招募到,封将军就不着急?”

    封耀祖轻叹了一声,道:“理是这个理,可眼下整个营房一片沸腾,真担心闹出什么意外来。”

    易知足自顾掏出一支雪茄点上,对方这是以哗变来吓他,无非就是想他出点银子安抚一下,这事他是不会做的,没这个规矩,况且,他也不敢保证那些个老爷兵会不会得寸进尺,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封将军若是担心哗变,本官身为兵备道,可以代为弹压。”

    封耀祖心里一跳,这才意识到对方也是统兵之人,统领的元奇团练足足一万,而且还从英夷手中收复了定海县城,他连忙摆手道:“大人说笑了,一众儿郎无非是心里不满发发牢骚,何至于哗变,大人放心,末将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易知足说着一笑,“不过封将军也别大意,真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你我二人脸上可都不好看。”

    “大人说的是。”封耀祖连忙道。

    “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易知足含笑道:“转告他们,抓紧训练,若是英夷来犯,表现英勇,本官也不吝重赏,不用眼红义勇那几两卖命的银子。”

    虽说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但却总有胜于无,封耀祖连忙拱手道:“末将先谢过大人,回去一定督促他们严加训练。”

    次日上午,易知足正在签押房里翻看道衙所属的三班衙役和书吏的名册,李旺进来禀报道:“少爷,有客来访。”说着,递上一张帖子。

    接过帖子一看,见上面是名字是陈化成,易知足连忙站起身来,略一沉吟,又问道:“是微服而来?”

    “是。”李旺连忙点头道。

    “请他去书房。”易知足吩咐道,说着就赶紧换下官袍然后径直前往书房,他是真没料到江南提督陈化成不是说笑,而是真的亲自登门,江南提督是从一品,可比他这个四品道员高了一大截,对方若是官服而来,他的开仪门迎接,不过微服而来,就不宜大张旗鼓了。

    陈化成,字业章,号莲峰,福建同安人,行伍出身,历任把总、千总、参将、副将、总兵等职,一路擢升至金门总兵,道光十年,提升为福建水师提督,去年英军肆虐东南沿海,才调任江南提督。

    易知足实授上海道,陈化成就有所猜疑,易知足一到任,上海县衙便张贴告示招募二千义勇,这让他心里更为疑惑,原本早就准备前来上海一探虚实,听闻易知足已离开上海,他才作罢,昨日晚间听闻上海县衙又招贴告示,高饷招募义勇,且知道易知足已回道衙,他终是按捺不住,匆匆赶了过来。

    易知足在书房院子门外恭候着,见的一李旺陪同着一老者缓步过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前,躬身一揖,道:“在下易知足,见过莲峰公。”

    陈化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含笑道:“知足名动东南,老夫可是闻名已久。”

    “晚辈惶恐。”易知足说着抬起身,打量了一眼这位一步步从底层做到武将极致,最后以身殉国,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员,侧身让步,伸手道:“莲峰公请——。”

    陈化成已六十五,依然精神抖擞,腰板挺的笔直,他也不谦让,大步走进院子,略微打量了下院子,便直接进屋,两人叙礼落座,他便单刀直入的问道:“英夷可是还会再犯江南?”

    见他问的直接,易知足谨慎的道:“莲峰公何以如此问?”

    “英夷舰队依然还盘踞广州外洋,当前,江南第一要务是军务。”陈化成缓声道:“林部堂接任两江总督已有时日,既无公函亦未召见,太过蹊跷,知足到任之后,急着招募义勇,且行踪隐秘......。”说到这里,他一顿,沉声道:“江南有一场大仗?”(未完待续。)

第三七二章 县衙募捐

    尽管陈化成只是猜测,易知足也不得不由衷的佩服,对方能从把总一路迁升到提督,实非侥幸,仅这分见微知著的洞察力就不是一般武将所能比,不过这事他既不便泄露,也不敢肯定,道光究竟是否会下决心在江宁与英军大战一场,他还不敢确定。

    见陈化成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易知足露出一丝微笑,道:“江南是否有一场大战?如此军国大事,在下不过区区一道员,如何能知?上海招募义勇,乃是防范于未然,至于在下的行踪.....谈不上隐秘,是为了些私事前往江宁。”

    “高饷招募二千义勇,就为防范未然?知足可真是财大气粗。”陈化成揶揄了他一句,才道:“看来,老夫只有跑一趟金陵城了。”

    易知足笑了笑,不做理会,也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要引诱英军舰队进入长江航道攻击江宁,长江口及沿途的抵抗就不能露出破绽,换句话说,长江口及沿途的守军最好是不知情,如此才最为真实。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陈军门一上任,便亲率部众赶赴吴淞口视察,加紧部署吴淞炮台防务,下官冒昧问一句,英夷舰队再犯,军门可有把握守住?”

    盯着易知足看了足有移时,陈化成才长叹一声,道:“知足亦算是带兵之人,老夫不妨如实相告,江南绿营去年新败,将领畏敌如虎,兵如惊弓之鸟,皆是谈夷色变,将懦兵疲,已至无以复加之地,况且吴淞炮台,火炮老旧,防御工事几近于无,根本无力抵抗英夷进攻......。”

    说到这里,他看向易知足道:“听闻广州虎门炮台、天津大沽口炮台还有定海的防御工事皆是知足设计规划并亲自督建,能够极大的抵御英夷的火炮攻击........知足身为分巡苏松太兵备道,似乎对辖内军务不甚关心.......。”

    这话已然是带有问责的口吻,易知足微微欠身道:“非是下官不关心,实是初上任,事务繁杂,没能腾出时间来,下官原本打算过几日就前往松江府城拜访军门,再商议此事。”略微一顿,他才道:“不过,挖修防御工事,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还需要不菲的银子......。”

    合着招募义勇有银子,挖修防御工事就没银子了?陈化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却不想与他打擂台,毕竟要借重对方的地方不少,他也不接这话茬,反问道:“知足与夷商往来频繁,能否代为采购一批火器?火炮火枪皆行。”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战事一起,商贸断绝,西洋商船根本不敢前来广州贸易,有银子也没地方采买。”

    陈化成顺了顺两撇八字胡,道:“老夫可是听说知足准备为二千义勇配备火枪。”

    易知足连忙摆手道:“不过是为了激发他们招募义勇的积极性而已,陈军门可别当真。”

    “当真?”陈化成一脸狐疑的道。

    易知足笑了笑,道:“磨刀洋和定海两战,广东水师缴获了不少英夷火枪,在下打算跟他们交涉一下,买一批过来。”

    听他如此说,陈化成不免有些失望,听的封耀祖禀报,他还以为易知足有渠道购买西洋火枪,从广东水师手里买,哪能买到多少?大敌当前,谁都不会嫌弃西洋火枪多,即便是易知足出面,广东水师也不会大批量的卖,顶多也是半卖半送两三百支,他难以沾光。

    见他一脸失望,易知足颇有些不忍,陈化成以勇猛著称,人送绰号‘陈老虎’,手下绿营也有两三万之多,江宁若有大战,少不得他配合,可不能第一印象就给他留下一个坏印象,略微沉吟,他才斟酌着道:“军门从江宁回转,下官陪同军门视察吴淞炮台。”

    从这里探不出真实情况,陈化成也确实准备前往江宁见林则徐,当即起身道:“往返江宁无须几日,知足尽快将手头事宜处理妥善,别忘了,当前第一要务乃是军务。”

    “下官明白。”易知足连忙起身拱手道。

    将陈化成送出大门,目送他升轿离开,易知足才暗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会衙,一眼却瞥见县衙的师爷董千秋脚步匆匆的赶过来,前段时间办理交接,董千秋曾过来帮忙,他见过两面,当即站着未动。

    董千秋早就看见易知足送客,待的轿子起轿,他才快步赶过来,上前面躬身见礼后,他便陪着笑道:“县尊正在县衙宴请县城的一众士绅商贾,特意着小的过来禀报。”

    这个刘光斗的动作倒是不慢,今儿就迫不及待的召集众士绅商贾捐输了,易知足看了董千秋一眼,什么禀报,这是想请他去县衙坐镇壮胆,这事也确实该支持,当即笑道:“如此盛会,本官也该去凑个热闹,走,看看去。”

    县衙大堂前的院子里,一溜摆了十多张桌子,一桌八人,全部桌子都坐的满满当当,县城内外稍稍有点名望的士绅商贾以及一众公所会馆的当家人全部都被知县刘光斗请了来,易知足虽是吩咐小范围内组织一场捐输,但高饷招募义勇,一个月开支就要上万两银子,他还是希望多募一些捐输。

    不过,人来的不少,偌大一个院子人头济济,却没几个慷慨解囊的,除了几家公所会馆报了数字之外,其他人不是哭穷诉苦就是沉默以对,这让刘光斗既觉意外,又有些下不来台,原本是想将事情漂漂亮亮的办下来,眼看要办砸了,他不得不让董师爷去请易知足。

    元奇上海分行掌柜严世宽也在座,而且是坐在首席首位,不独是因为元奇分行掌柜的身份,也因为捐输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刘光斗特意安排他坐首席首位,见的场面反应冷淡,县太爷板着脸一声不吭,他心里暗自好笑,这是要比耐心?这样下去,怕是坐到天黑,也是枉然,毕竟是要真金白银往外掏的,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眼见的日头已经过午,严世宽摸出一支雪茄客气的让了一圈,随即自个点上,说实在的,他有些饿了,这知县大人下帖子是说宴请,但桌子上除了一人一杯清茶,却是连瓜子都没备一盘,茶水倒是管够,随时有人续水,可问题是喝茶不管饱,反而是越喝越饿,他忍不住暗自腹诽,也忒抠门了。

    瞧了瞧其他桌子,见一众士绅商贾都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他不由的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坐这首席干嘛?活受罪!正自有些坐不住,却听的一声长喝,“道宪大人到——。”

    一听救兵到了,刘光斗连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院子里一众士绅商贾也都赶紧的站起身齐齐望了过去,易知足一身便服缓步跨进院子,见的刘光斗要行全拜礼,连忙伸手架住,随即一摆手,朗声道:“大家都无须多礼。”

    一路前来,董千秋已经将大致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易知足心中有数,缓步走到中间的桌子,他才朗声道:“大家无须拘礼,都请坐。”

    待的一众人迟迟疑疑的坐下,他才道:“本官有两个想不到——。”顿了顿,他才朗声道:“本官第一次与诸位见面,竟然是为了捐输。”说到这里,他问道:“钱业公所倪思元来了没?”

    见易知足突然点到他名字,倪思元一楞,连忙站起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给你说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还记得?”

    “在下记得。”倪思元朗声道:“大人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造福地方,莫过于振兴地方经济,大人愿与地方士绅商贾齐心协力,繁荣上海经济。”

    易知足伸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才道:“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官这个上海道没个十年八年怕是流不走,要造福地方,振兴经济,咱们先的有能力护得上海的安全。”略微一顿,他接着道:“本官第二个想不到,上海士绅商贾竟然都是善财难舍的主。”

    说着,他向刘光斗伸手道:“把捐输的名单给本官看看。”

    刘光斗连忙将名单双手呈上,易知足瞟了一眼,高声念道:“商船会馆,捐输纹银一千两。”略微一顿,他问道:“商船会馆馆主王桐春可来了?”

    “小人在。”王桐春连忙站起身,他一开始只报一千两,就是估计到易知足会来,早就做好了加价的准备,拱了拱手,他才道:“小人一时糊涂,招募义勇实乃为维护地方安宁,商船会馆愿意报效纹银.......。”

    “先坐下。”易知足说着伸手虚按了按,随即念道:“饼豆业公所,捐输纹银八百两。”

    不等易知足点名,饼豆业公所会长阮凯明连忙起身,道:“小人在。”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豆饼是上海最大宗的贸易商品,八百两不少。”

    阮凯明背后冷汗都沁出来了,连忙道:“大人,豆饼贸易是薄利......。”

    “先坐下。”易知足道,说着他瞟了一眼单子也不在一个个念,看到潮惠会馆,他才大声道:“潮惠会馆,捐输纹银一百两。馆主钟海潮。”

    “小人在。”钟海潮连忙站起身解释道:“潮惠会馆去年才成立,一成立就遭遇英夷破城......。”

    易知足问道:“潮惠商人都有哪些?各自捐输了多少?”

    听的这话,钟海潮看了看同桌几人,迟疑着不敢回话,刘光斗记性甚好,指着名单下面道:“大人,应该是这几人。”

    易知足看了看,居然都是捐输十两八两的,还有个捐输二两,他忍不住道:“还有捐输二两的,你们可真给潮惠人涨脸,方才本官过来,给诸位在禄庆楼叫了十五桌两红两白整烧烤席,够饭钱了。”

    听的这话,院子里登时爆发出一片笑声,一桌子两红两白整烧烤席面就要十二两银子,一桌子八人,平均一人合一两五钱,捐输二两还真是只够这席面钱的,当然,不少人也是高兴,县太爷只给一杯清茶,道台大人却是叫了两红两白整烧烤席面,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易知足慢条斯理的划了根火柴将名单烧了,随即扫了众人一眼,道:“元奇上海分行捐了多少?诸位应该都知道,相比之下,我想诸位应该汗颜无比,招募二千义勇,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境安民,保护诸位的财产,保护诸位生命安全,诸位也无须诉苦,去年英夷破城,诸位的损失都不小,本官很清楚。”

    略微一顿,他提高声音道:“诸位都是上海稍稍有些名望的士绅商贾,本官说过,愿意与诸位齐心协力,繁荣上海经济,这不是一句虚言,本官不仅是上海道员,还是元奇大掌柜,给诸位两刻钟时间,重新商议捐输的数额,声明一点,完全自愿,多少不限,一毛不拔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大步走进大堂,严世宽早就坐不住了,当即就跟进了大堂,一边递上雪茄一边笑嘻嘻的道:“大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的愚钝......。”

    “摸底。”易知足接过雪茄点燃,慢悠悠的吸了一口。

    摸底?摸的什么底?跟着进来的刘光斗一楞,吩咐衙役去搬桌椅之后,他才讪讪的道:“卑职无能,累及大人.....。”

    易知足摆了摆手道:“上海知县一年三换,这些个士绅商贾心里也是没底,出现这种情况,怨不得刘大人,也怨不的他们。”

    这倒是实情,刘光斗心里一热,喃喃着道:“大人体贴......。”

    易知足一笑,转移话题道:“一杯清茶募捐,刘大人这是跟谁学的?”

    “县衙实在是没银子。”刘光斗愁眉苦脸的道:“英夷破城,县衙被洗劫一空,衙役书吏去年的工食银都拖着没发。”

    易知足看了严世宽一眼,道:“严掌柜不在这里,跟他借贷,工食银不能拖,否则遭罪的还是城里的商贾百姓。”(未完待续。)

第三七三章 总商会

    随着易知足、刘光斗进了大堂,院子里沉闷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一众士绅商贾或是交头接耳轻声议论,或是四下里寒暄相互打探消息,气氛登时轻松活跃起来,议论打探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新上任的道宪大人,尤其是这位道宪大人的任期。

    易知足直言说十年八年不会挪窝,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事,按照朝廷制度,上海道台是监督苏、松、太两府一州地方行政的一方大员,凡该地区内的一切政务均应由各衙门逐级上报于道,由道台实施监督,并呈送于省。

    按例,上海县隶属松江府,其政务例由县上申于府,府上申于道,道报送于省,不过,因为上海道衙、县衙同处一城,上海县的行政事务事实上时刻处在上海道的监督之下。每遇大事,上海知县也是就近请示道台。

    而上海道台在就近监督县政的同时也对县令直接发号施令,直接参与上海地方的治理,简单点说,上海道台才是上海县城实际上的行政主官,一众士绅商贾敢不卖知县的面子,但却绝对不敢不卖道台的面子,尤其是在这位道台有可能长期不挪窝的情况下。

    对于易知足实授上海道的内情,没人知道,但易知足一上任就招募义勇,并让元奇在上海开设分行,这显然不象是随时准备开溜的模样,这让众人对他的话多少相信几分。

    商船会馆一桌上,“郁森盛”号沙船行的行主郁泰峰见的馆主王桐春不吭声,忍不住道:“道宪大人只给两刻钟时间,王馆主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

    略微沉吟,王桐春才开口道:“元奇分行挂牌开张,咱们送了一万两礼金,那银子人家没收......。”

    沈晚香撇了撇嘴,道:“那银子存在元奇,馆主好意思取?无非是句客套话罢了。”

    “那可不是客套话。”郁泰峰道:“开户存钱,那是为了招揽客户。”

    沈晚香道:“那好,那一万银子若能取出来,咱们再凑一万,捐两万。”

    “我也是这意思。”王桐春说着看了几人一眼,缓声道:“招募义勇是善举,咱们得支持,而且我觉的,这位新道宪与一般官员不同,与其私下送礼,不如带个头积极响应捐输。”

    王仁伯却担忧的道:“再有捐输,这数额可就成定例了。”

    “不至于成定例。”王桐春道:“二千义勇,一月开支就在一万二千两以上,若是只募捐个二三万两,义勇难以维持下去,我估摸着,义勇至少要维持到年底去,况且,元奇分行都捐输了一万五,咱们好意思比他们少?咱们沙船行可是名声在外。”

    “咱们沙船行是名声在外,可上面还有个土行。”

    “土行?”王桐春摇了摇头,道:“林部堂接任两江,土行都由明转暗了,指靠不上,你们看看,可有土行掌柜前来?”

    沈晚香恨恨的道:“可真是便宜了那帮孙子。”

    “大家若是没意见,就这么着定了。”王桐春说着缓缓看了在座几人一眼,见没人反对,便吩咐道:“把咱们捐输的数额散播出去。”

    商船会馆决定捐输二万,这消息仿佛是一记闷棍,敲的一众公所会馆,士绅商贾相顾失色,商船会馆这个数额等于是划下了比子,饼豆业公所、钱业公所、米豆业公所、布业公所、衣装公所、山东公所、浙绍公所、徽宁公所.......等等规模稍大的公所一时间都感觉有些无所适从,这个数额太大了,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根本就不敢按这比子送。

    饼豆业公所阮凯明缓步走到商船会馆那一桌,豆饼是上海最大宗贸易商品,他与一众沙船行主也甚是熟络,冲众人拱了拱手,他半开玩笑办认真的道:“诸位财大气粗,却给咱们出了个难题.....。”

    “阮掌柜这话可就错了。”沈晚香笑道:“道宪大人说的很清楚,完全自愿,多少不限,一毛不拔也是可以的,阮掌柜何须为难。”

    “这话可不能正着听.....。”

    郁泰峰含笑道:“阮掌柜,咱们多年交情,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关键时刻别犯糊涂。”

    听的这话,阮凯明微微一楞,随即满脸堆笑的道:“还望郁当家的不吝点拨。”

    “阮掌柜不妨将道宪大人方才说的话细细梳理一下.......。”郁泰峰道:“道宪大人是元奇大掌柜,一见面他就说两个想不到,一是头次见面是为捐输,二是咱们太抠门。”

    阮凯明琢磨了下,却没想明白,便笑道:“郁当家的说话别只说一半,老夫可洗耳恭听着呢。”

    笑了笑,郁泰峰才道:“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这次捐输,道宪大人根本就没打算露面,是因为咱们让县太爷下不了台,道宪才不得不来,是不是这意思?”

    “对对。”阮凯明点头道:“然后呢?”

    “道宪大人没打算露面,说明根本不关心这次募捐,也就是说不在意募捐的多少。”郁泰峰缓声道:“原因很简单,元奇有钱,不在意这点银子,这也是为什么县衙先高饷招募义勇,后募捐的原因。”顿了顿,他才笑道:“道宪大人那句‘完全自愿,多少不限,一毛不拔也可以。’应该是正着听,不该反着听。”

    阮凯明一脸迷糊的道:“那郁当家的为何提醒老夫,关键时刻别犯糊涂?”

    “阮掌柜只关心山东辽东的豆子,对广州不甚上心。”郁泰峰打趣了他一句,才道:“元奇在广州开办了众多的厂子,还修建铁路,其实元奇真正赚钱的不是元奇银行,而是那些厂子。道宪大人说与咱们同心协力,繁荣上海经济,应该不是虚言,如何个同心协力?那自然要看咱们的表现。”

    这话说的透彻的不能再透彻,阮凯明拱手正容道:“谢郁当家的点拨。”

    两刻钟后,一众书吏将公所会馆,士绅商贾重新认捐的数额统计好,快步走进大堂呈送给易知足过目,略微看了看,易知足便笑道:“看来明白人不少。”说着将单子顺手递给刘光斗。

    接过单子一看,刘光斗不由的有些傻眼,商船会馆纹银二万,饼豆业公所纹银一万、布业公所纹银八千、米豆业公所纹银八千、钱业公所纹银五千、浙绍公所五千、徽宁公所五千.....,加上零散的士绅商贾的捐输,合计捐输总额十五万六千八百两。

    这相差也太悬殊了!他之前募捐的数额连八千两都不到,刘光斗苦笑着道:“大人出马,果然是非同凡响。”

    易知足听的一笑,站起身道:“不是我这个道台面子大,而是银子的面子大。”说着便缓步走了出去,刘光斗听的一头雾水,略一楞神,才赶紧跟了上去。

    缓步走出大堂,易知足在台阶上站定,冲着院子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慷慨解囊,襄助县衙招募义勇,本官代上海十万百姓感谢诸位。”

    满院的士绅商贾见他出来就已忙不迭起身,听的这番话,一个个慌忙还礼,一片乱糟糟的谦逊,待的声音小下来,易知足伸手虚压了下,道:“合计捐输总额十五万六千八百两,全部存于元奇上海分行。”

    听的这话,刘光斗一楞,合着一两银子也不给县衙?一众士绅商贾对这话却是毫无反应,他们认捐输,至于银子怎么用,跟他们没关系,历来也没人关心,想关心也关心不了。

    略微一顿,易知足接着道:“一地一行,皆与公所会馆,本官认为,一县士绅商贾也应成立一个总商会,既便于与官府往来,也利于协调组织本县各会所公馆,当然,也便于争取维护士绅商贾的正当权益。”

    所有士绅商贾听的都是一楞,这话从易知足这个上海道台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感觉有些怪怪的,易知足却没理会众人,自顾说道:“总商会初建,规模不宜大,暂且定十一人,会长副会长各一人,会董九人,由诸位自行公推,此次为招募义勇募捐所得银两,一应开支,亦由总商会监督审计核查,以免挪作他用。”说到这里,他一笑,“今日诸位难得齐聚一堂,不妨借这机会好好商议一番。”

    待的易知足转身进入大堂,院子里登时“轰”的一下议论开来,一众士绅商贾谁都清楚这个总商会的分量有多重,这不仅是总揽上海一县之商务,而且还能争取维护士绅商贾的正当权益,简单说,总商会会长就是一县士绅商贾之领袖,就是能成为会董,那也是身价百倍。

    大堂里,刘光斗看着易知足很是不解的道:“卑职愚钝,不解大人为何要鼓动士绅商贾成立总商会,卑职窃以为,总商会的成立无疑会加大施政的难度。”

    “凡是有利必有弊,得权衡是利大还是弊大。”易知足含笑道:“总商会或许会给施政带来一些难度,但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和便利,且尝试一下罢,既能一言兴之,也能一言禁之,刘大人何须担忧?”

    这倒也是,刘光斗点了点头,转而惦记起那笔捐输,犹豫了下,才道:“招募的这二千义勇,大人有何打算?”

    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先抓紧时间训练,待的英夷舰队退兵,或是两国议和,再做考虑。”说着,他转身吩咐道:“去将严掌柜叫来。”

    严世宽快步进来,瞥了两人一眼,拱手道:“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点了点茶几上的捐输名单,易知足看了看刘光斗又看向严世宽,道:“刘大人抓紧时间将捐输落实,这笔银子存入分行,要按正常情况支付利息,别让人说闲话。另外,县衙的借贷,也抓紧点。”说着他站起身来,“这里你们应付着.....。”

    刘光斗、严世宽陪着他从侧门绕了出去,见严世宽一直跟着,易知足停下脚步,看向刘光斗,道:“刘大人请回,一会席面送来,你这位主人不在,他们可不敢开席。”

    刘光斗情知两人有话要说,略微客气,便行礼告辞,待他一离开,严世宽就笑道:“大掌柜,这总商会,我能进不?”

    “你说呢?”易知足缓步前行,慢悠悠的道。

    “大掌柜是想通过总商会掌控所有的公所会馆罢。”严世宽亦步亦趋的道:“会长、副会长不说,会董总得有元奇一席之位吧?”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分行垄断上海钱业,不说会长,至少副会长是十拿九稳的,不过,以你的身份,做副会长也是浪费,就做个会董吧。”略微一顿,他接着道:“总商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低调一些。”

    “在下明白。”严世宽连连点头道。

    五日后,两艘载客沙船顺着黄浦江逆水而上缓缓的靠近县城,船上清一色壮小伙,一个个都靠着船舷打量着江面两岸的繁华的景色,不时的轻声议论着,船头上,一个身形挺拔,浓眉大眼,面相略显忠厚的年轻人遥指着前面江面繁华的码头道:“船老大,前面就是老白渡?”

    “那是十六铺。”船老大操着夹生的官话道:“老白渡是十五铺,还在前面。”对于这一帮年轻后生,自诩见多识广的船老大也有些看不懂,官兵不象官兵,匪徒不象匪徒,也不象是帮会的,几天交道下来,虽然对方都挺和善,他心里却是有些畏惧。

    这一帮小伙自然是元奇团练的团勇,船头上的就是三团团长肖明亮,他带了两个连赶来上海,听说老白渡还在前面,他笑了笑,道:“上海这码头可不小。”

    这一路从粤入湘,经长江下江宁再到上海,他一路见过的大码头也着实不少,原本想着上海不过一县城,不想这码头规模一点不逊色长江沿岸的那些个大码头,看来,大掌柜的是看上这地方了,否则也不会招募二千义勇,还让他们来训练。(未完待续。)

第三七四章 将才凋零

    老白渡位于大东门外,地处乃县城最大的河浜——肇嘉浜与黄浦江的交汇之处,小船可以直接沿肇嘉浜入城,虽然及不上十六铺热闹,却也逊色不多,沿岸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江道河道上船只往来穿梭,一派繁忙景象。

    客船还没靠上码头,站立船头的肖明亮一眼就看见了码头显眼处的一艘小船上挂着一面醒目的三角赤色旗,这是元奇团练用于联络的旗号,船靠上码头,他一个箭步跳上岸,正待过去,警卫连一班班长魏厚生已是快步迎上来,拱手笑道:“可算是把肖兄盼来了。”

    肖明亮认的他,笑道:“怎么着,都招募齐了?”

    “没那么快。”魏厚生道:“县衙那些个酒囊饭袋不会挑人,大掌柜等着你们来掌眼。”

    “我先去见大掌柜。”肖明亮道:“来的两个连,你先妥善安排下。”

    道台衙署里,易知足正在签押房里接见奉贤知县刘烺,刘烺也是去年上任的倒霉蛋,听闻上海县高饷招募二千义勇,号召士绅捐输所有得十余万两白银,他甚是心动,有心仿效,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前来上海拜见易知足这位新道台。

    对于奉贤,易知足可说是两眼一抹黑,其实何止是奉贤,苏松太二府一州,包括上海县的情况,他几乎都是一无所知,刘烺前来拜见,他正好借机了解情况,热情的招呼对方落座之后,他才道:“刘大人上任一年有余,可熟知县内情形?”

    见他要了解奉贤情况,刘烺心里暗喜,略微沉吟便道:“奉贤枕海带浦,既是上海的门户,又是连接浙江的水陆海要冲,为浦东南咽喉要地,虽称不上兵家必争之地,却也是兵家要地,在奉城,柘林分别驻扎有两个兵营,兵汛达七十二处之多。

    此外相当数量的漕粮、白粮都经奉贤解支起存,因此本地还有为数众多的漕丁,盐丁也不少,全县人口约在二十八万,全年上缴田赋四万八千三百五十八石三斗四合一勺米,盐税八千八百四十四两......。”

    对这些数据易知足不感兴趣,问道:“奉贤盛产什么?”

    “棉花。”刘烺不假思索的道:“奉贤盛产棉花,松江布名声在外,松江之布佳者,尤首推奉贤,奉贤棉花,青村渔网,远近驰名,除却棉花,便是渔业。除农业外,尤赖纺织渔业以助生计。”

    易知足随口问道:“棉花是什么价?”

    “回大人。”刘烺没料到他会问的如此细,略微停顿,他才道:“奉贤棉花好,价格稍贵,每斤约在二百三四十文。”

    对于棉花,易知足是颇为熟悉的,一直以来广州中英贸易,棉花都是主要商品,但是这两年印度的棉花在广州的销量并不好,港脚商在棉花贸易上屡屡亏本,行商也不愿意碰棉花,这其实也是刺激鸦.片贸易兴盛的一个诱因,不少港脚商不得不放弃棉花贸易,改为走私鸦.片。

    这事他一直没有琢磨明白,为什么一度兴旺的中英棉花贸易突然就出现如此大的转折,他很清楚,硬行禁止鸦.片贸易根本就行不通,要想禁止鸦.片贸易就必须有一种商品取而代之,一种让那些港脚商有利可图的商品。

    见他走神,刘烺犹豫了下,这才轻咳了一声,试探道:“听闻林部堂在广州号召地方士绅组建团练......?”

    易知足收回心思,看了他一眼,道:“刘大人可是心中难安,打算招募义勇,组建地方团练?”

    刘烺连连点头道:“英夷舰队盘踞广州外洋,局势难料,招募义勇,组建团练,也是防患未然之举。”

    上海招募义勇,奉贤若是也招募义勇,组建团练,那还不闹的人心惶惶,笑了笑,易知足才道:“刘大人尽管将心放宽,不必穷折腾,英夷所依仗者,无非是舰队,即便再犯江南,也是攻击沿海繁华之港口城池,而且不会深入,奉贤断然不会遭受英夷攻击。

    再说了,义勇岂是轻易好招募的?上海之前招募的义勇,一遇英夷攻城,便由勇变成了匪,要组建一支纪律严明,可堪一用的义勇,须的有雄厚的财力,上海这二千义勇,一年开销二十万两银子,奉贤能养得起?”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动,这家伙不会是想借招募之名捐输吧?他当即放缓了语气道:“义勇不好招募,让士绅商贾捐输也非易事,上海之所以能募的如此巨额捐款,是元奇以利益交换,如今这些个士绅商贾,有几个不是铁公鸡?

    还有,林部堂对于地方以组建团练,招募义勇为名的捐输所得督查甚严,上海捐输所得银两概由士绅商贾组建的商会进行监督审核,县衙和道衙一文都没敢擅动。”说着,他悠悠的道:“刘大人何苦没事找事。”

    听他说的如此直接,刘烺脸上登时有些讪讪的,连忙道:“既是不会遭受英夷攻击,下官也就安心了。”

    “尽管安心。”易知足笑道,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奉贤盛产棉花,还烦劳刘大人将奉贤近五年来的棉花种植亩数,产量,价格等情况详细调查一番报上来。”

    “下官遵命。”刘烺微微欠身道,一眼瞥见对方端起茶杯喝茶,他连忙起身客套着行礼告退。

    瞥了他背影一眼,易知足取过一支雪茄缓缓点上,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担心遭受英夷攻击,还是想乘机捞个募捐的机会,不过,胆子还是不小的,正自想着,李旺一脸笑容的进来禀报道:“少爷,萧明亮来了。”

    听的萧明亮来了,易知足心里一喜,吩咐道:“带他去书房。”说着,他站起身出门之后,他想了想,又折往后院换了身便服才前往书房。

    肖明亮已在书房恭候,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敬礼,道:“学生肖明亮见过校长。”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颌首含笑道:“一路可还顺利?”

    “回校长,相当顺利。”

    “坐。”易知足说着缓步踱过去坐下,待的对方落座,他才接着问道:“人员辎重可有折损?”

    “没有。”肖明亮朗声道:“标下等一路都是雇请的大船,所有人员,一应辎重全部安全抵达太平府。”说着,他问道:“一团可有消息了?”

    一团是走陆路,经由福建浙江前往江宁,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前日接报,大部已经进入浙江抵达金华府。”说着,他又问道:“带了多少人来?”

    “两个连。”肖明亮道:“过两日还有两个连押运辎重过来。”

    抽调一个营来上海是易知足吩咐的,他这个元奇大掌柜就任上海道,若是没有元奇团练随行,那反倒是容易令人起疑,略微沉吟,他才道:“上海招募的这二千义勇,虽然暂时不属于元奇团练序列,但迟早是要并入元奇团练的,兵员挑选和训练,都不得有丝毫的马虎。”

    “学生明白。”肖明亮响亮的应了一声,才道:“校长可是看中上海这码头了?”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可是有人对前来上海训练这些义勇心有不满?”

    “回校长,确实有议论。”肖明亮毫不应的道:“江宁大战在即,却被抽调来上海训练新兵,不少人都有牢骚。”

    “生怕捞不到仗打,这是好事。”易知足笑道:“告诉他们,可着劲的给我训练那些个新兵,上海极有可能是第一战场,即便上海没有战事,也不会让他们闲着,有的是仗打,留给你们训练新兵的时间不过,眼下已是二月,五月就是海贸旺季。”

    听的这话,肖明亮登时喜上眉梢,连忙道:“校长放心,学生定不辜负校长厚望。”

    “还有件事,得给你交代一下。”易知足道:“上海义勇是六两银子的月薪,比元奇团练高,但他们眼下不在元奇之列,不享受元奇的福利待遇,这些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不要宣扬。”

    “学生明白。”

    “为什么不以元奇的名义招募这批新兵,你应该明白吧?”

    肖明亮点头道:“学生明白。”

    “好,那我就不赘言。”易知足颌首道:“去县衙找知县刘大人,接管招募训练义勇的一应事宜,需要什么,尽管找他。”

    “是。学生告退。”肖明亮连忙起身敬礼,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有肖明亮接手招募训练上海二千义勇,易知足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剩下的就是等陈化成从江宁回来,给吴淞口炮台布置挖修防御工事,这事一了,他该的离开上海回一趟广州,元奇团练纯粹是热兵器部队,打仗对于弹药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他的回一趟广州安排好后勤补给,顺带也的跑一趟昌化,船队舰队都需要妥善布置。

    至于上海道的政务,他眼下还真没心思打理,一股脑的都扔给了包世臣,打完这一仗再说,陈化成说的不错,眼下江南第一要务是军务。

    “少爷。”李旺走了进来,递上一份小册子道:“抄录的邸报来了。”

    接过邸报快速的翻看了一遍,却没看到一条与军事有关的消息,易知足不由的大为失望,放下邸报,缓步踱了出去,眼下已是二月,朝廷却依然没有一点动静,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闻知英吉利增兵,道光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气,毕竟天津与江宁,是一明一暗,没必要都暗中布置吧?

    两日后,江南提督陈化成从金陵微服返回上海,一进城就屛退随行人员,独自前往道台衙门,易知足依旧是在书房院子门前恭迎,陈化成板着个脸,一声不吭的直接进了院子,见这情形,易知足苦笑着跟了进去,随手将院门关上。

    进了房间,陈化成大马金刀的落座,见的易知足进来,他才道:“好小子,非得让老夫跑一趟金陵,你就不怕耽搁时间?”

    易知足讪笑着在下首落座,这才道:“林部堂都给陈军门说了些什么?”

    “还要打探虚实?”陈化成说着冷笑一声,道:“林部堂让老夫转告你,皇上正从口外调集重兵囤聚天津,而且已经密令河南山西以及两湖八旗绿营向徐州和九江集结。”

    徐州是战略要地也是交通要道,可以利用运河输送兵力,陆路相距江宁也不过**百里,九江就更不要说了,顺江而下,数日就能抵达江宁,看来,道光是终于下决心在江宁打一场大仗了!易知足心里一松,这一番心思总算是没白费。

    看了一眼似乎怒气未消的陈化成,他笑道:“陈军门何须介怀,如此大事,小子岂敢妄言,况且,圣心难测,小子亦不敢妄加揣测。”

    “少废话。”陈化成道:“老夫且问你,元奇团练呢?”

    易知足不由的一楞,他还真拿不准林则徐会不会将元奇团练的事情告诉对方,当即含混的道:“陈军门何以如此关注元奇团练?”

    “引诱英军攻击江宁,在江宁会战是你小子建言的吧?”陈化成翻了他一眼,道:“始作俑者,元奇团练会置身事外?”

    看来林则徐嘴够严的,易知足放下心来,道:“英夷未必就会上当,广州也是防御重点之一,元奇的家业都在广州,元奇团练如何能离开广州?”

    陈化成哪肯相信他这鬼话,江宁会战是易知足建言的,元奇团练哪有不参战的道理,见他不肯说,也懒的逼问,转而道:“朝廷已下决心在江宁伏击英夷,知足对于这一战的计划总该说一说了罢。”

    “陈军门这话可是折杀小子了。”易知足笑道:“四省,不,加上两江是七省兵马,数万甚至是十数万大军围聚江宁,如此大战,要么是林部堂居中部署,要么是朝廷派遣大将主持军务,哪轮得上小子说三道四。”

    听的这话,陈化成暗叹了一声,林则徐虽是两江总督,在广州抗击英夷也确是打了些胜仗,但数省八旗绿营汇聚,岂是林则徐指挥得动的,肯定是要派遣钦差大臣主持军务,但问题是,朝廷将才凋零,根本无将可派。(未完待续。)

第三七五章 江宁主帅

    对于江宁一战的主帅,易知足也费了些心思收集资料并详加琢磨,他最希望的当然是林则徐,若是林则徐为主帅,以两人在广州的愉快合作经历,他至少有机会进言影响整个战局,不过,他估摸着林则徐的机会不太大。

    虽说朝廷武将人才凋落,青黄不接,但却不是无人可用,还有个深得道光器重的武将——果勇侯杨芳。

    道光初新疆张格尔叛乱,西北大举用兵,脱颖而出的武将就是杨芳,一晃十多年,当年参与平定西北的老将诸如嘉道名将杨遇春以及一批满蒙将领长龄、玉麟等都先后亡故,如今硕果仅存的老将就是杨芳。

    杨芳,字诚村,贵州松桃人。少时因屡试不中,投身行伍,早年从杨遇春镇压湘黔苗民暴动,升守备。嘉庆年间,随额勒登镇压川楚陕三省白莲教叛乱,又从那彦成镇压河南李文成叛乱,升甘肃提督,道光初年,历任直隶、湖南、固原提督。

    新疆张格尔叛乱时,杨芳时任固原提督,奉命参与平叛,一路连战连捷,攻无不克,并生擒张格尔于喀尔铁盖山,因功封三等果勇侯,绘像紫光阁,排名还在杨遇春前面,堪称朝中久历戎行的一员宿将。

    不过,易知足认为,杨芳虽然功勋累累,但挂帅的可能并不大,估摸着道光极有可能会借这一战培养满蒙将领,以杨芳为主将。

    见陈化成不吭声,他试探着道:“湖南提督杨芳,久历戎行,功勋卓著,素有威望,朝廷会否调****侯前来协助林部堂?”

    陈化成缓缓摇了摇头,道:“此次英夷大举进犯,意味着东南海疆从此多事,如今朝中几无能战之将,朝廷焉能不乘机历练人才?”说着他看了易知足一眼,道:“江南繁华富庶,又系朝廷赋税重地,若是一败涂地,后果不堪设想......知足身为上海道,又是江宁会战的始作俑者,不会没有具体的计划吧?”

    对于江宁一战,易知足可说是毫无把握,实在是对八旗绿营没有信心,他也不敢奢求大胜,能够重挫英军气焰,他就烧高香了,听的陈化成这话,他略微沉吟才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此大战,岂是在下区区一个苏松太兵备道能指手画脚的,况且,具体的战术,实非在下所长。

    不过,在下窃以为,双方战力太过悬殊,即便能够引诱英夷舰队攻击江宁,怕是也难以围困,预防英夷突围乃是这一战重点和关键。”

    陈化成沉声道:“知足就不虑英夷攻陷金陵?”

    这问题,林则徐也问过,不过林则徐是文官,陈化成却是武将,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掏出一支雪茄点燃,这才道:“英夷若真是攻陷金陵,那是求之不得之事,城内巷战,不利于英夷的火炮发挥威力,而我军却占尽地利,兵力也占优,只要敢战,一座金陵城足以埋葬上万英军。”

    听的这话,陈化成露出一丝苦笑,与英夷巷战?这可真是高看了八旗绿营的战力,戎马一生,身为江南提督,他清楚不过,如今的八旗绿营打顺风仗那是没问题的,苦战血战肉搏战,根本就甭指望。

    他也懒的说破,站起身道:“准备一下吧,明日随老夫去视察吴淞炮台,再顺江而上,仔细勘察沿途情形,林部堂着咱们草拟一份方案出来,最好是能保住金陵不失。”说着,他又叮嘱一句,“着便服。”

    易知足不由的一楞,连忙起身道:“陈军门,下官这才刚上任,事情繁杂......。”

    “眼下第一要务是军务。”陈化成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道光端坐在炕上,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军机大臣穆章阿、王鼎,兵部尚书裕诚三人,道:“朕已下密旨,抽调山西河南湖南湖北四省兵马分别进驻徐州、九江,主持江南军务者,你们可有适合的人选举荐?”

    听的这话,王鼎心里一沉,主持江南军务,最适宜者莫过于坐镇江宁的两江总督林则徐,道光如此问,显然是并不中意林则徐,朝中难道还有适合人选?

    穆章阿心里却是一喜,他最担心的就是林则徐主持江南军务,英夷舰队战力再强,进入大江内河航道,那也是龙困浅谈,虎落平阳,林则徐若是再取得江宁大捷,声望之高,在朝中怕是不做第二人想,极有可能出将入相,朝中汉员也必然是声势大涨。

    道光为什么不中意林则徐?他心念一转,他便试探着道:“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奕山,曾随长龄远征新疆喀什噶尔,历任塔尔巴哈台领队大臣、伊犁参赞大臣、伊犁将军.......。”

    他略微顿了顿,见道光没吭声,心知猜对了,道光这是有意要培养宗室人才,当即顺畅的道:“奕山既是宗室勋贵,又不乏统兵经验,在伊犁将军任上,治军甚严,颇有好评,奴才举荐奕山督师江宁。”

    听他举荐奕山,王鼎便意识到不妙,却不得不据理力争,“微臣举荐林则徐主持江南军务,林则徐在广东任上,与英夷多方交手,屡屡获胜,此战以江宁为战场,林则徐身为两江总督,节制两江三省兵马,且原任湖广总督,熟知湖南湖北兵将,实乃最佳人选。”

    道光看着两人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叹一声,道:“朕缺人呐,文臣武将皆缺......。”

    听的这话,作为首席军机大臣的穆章阿连忙叩首道:“天下之大,人才代出,朝廷缺人,乃是辅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道光瞥了他一眼,道:“这本帐算不到你头上,不过,你却是引以为鉴。”

    “奴才明白。”穆章阿连忙道:“奴才窃以为,朝中不乏人才,只是缺乏历练,缺乏机会。”

    微微点了点头,道光才道:“朕御极之初,西北便大举用兵,先是张格尔之乱,后是浩罕军作乱,历时十年之久,这才过了几年?随着一众老将凋零,朝廷竟无可用之将......。”喟叹了一声,他才接着道:“西北不靖,东南不宁,朝廷得历练一批年轻的将才,以免日后再出现人才断层之局面。”

    奕山又比林则徐年轻得了几岁?王鼎心里腹诽,却不好多言,毕竟历练宗室勋贵这等大事,不是他能插言的,只得叩首道:“皇上睿虑深远,非微臣等所能及。”

    “林则徐节制两江,熟知英夷,着其参赞军务。”道光缓声说道:“一等果勇侯,湖南提督杨芳,久经沙场,老成持重,亦着其参赞军务。”

    “皇上圣虑周详。”穆章阿奉承了一句,才道:“既是培养年轻将才,奴才恳祈在宗室子弟中挑选几人随征。”

    这等卖人情的好机会,兵部尚书裕诚自然不愿意错过,当即躬身道:“奴才举荐扎萨克郡王,镶白旗满洲都统,僧格林沁。”

    “此事不急。”道光缓声道:“当务之急是引诱英夷舰队进入内河,须的严防走漏消息,宗室子弟,稍后再说。跪安吧。”

    待的三人退下,道光抬腿下炕,在暖阁里来回的踱着,奕山、奕经都是他属意的督师江宁的人选,不仅是为了历练培养宗室将才,还有一点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元奇团练,这次前来江宁的五千元奇团练皆是精锐,他想借这次机会将元奇团练消耗殆尽,如此,日后裁撤广州那五千就轻松的多。

    僧格林沁?他沉吟了半晌,才对外吩咐道:“来人,召奕山、僧格林沁觐见。”

    刚刚三十岁,身形魁梧,留着络腮胡的僧格林沁快步走进了乾清宫,他出身于一个普通台吉家庭,幼年家境贫寒,曾随父亲为人放牧,但在道光五年却极其幸运的被选定为索特纳木多布斋郡王嗣子,承袭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同年十二月,奉命御前行走,赏戴三眼花翎。

    道光六年,赏用朱缰。道光九年,赏穿黄马褂。同年二月,管上虞备用处事。九月,管火器营事。

    道光十四年,授御前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

    道光十五年正月,署镶红旗蒙古都统。二月,督管虎枪营事。七月,总理行营。十二月,为阅兵大臣。道光十六年,授镶白旗满洲都统。

    短短十年间,他整个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正可谓是春风得意,他不知道道光突然召见他是为什么事,但总不会是什么坏事,他如今虽然算不上圣眷深隆,但却颇的道光器重和信任。

    脚步轻快的走进西暖阁,僧格林沁利索的行礼道:“奴才恭请圣安。”随即起身走至道光跟前的白毡毯上跪下,看着他进来见礼,道光嘴角带出一抹笑容,道:“这些年你一直在统兵,可愿上战场真刀真枪的厮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奴才随时准备着为皇上效命。”僧格林沁沉稳的道:“皇上但有驱使,奴才万死不辞。”

    “好。”道光颌首道:“回家准备一下,稍后会有旨意给你。”

    僧格林沁走出乾清宫大门,迎面就碰上快步而来的奕山,这里也不是见礼寒暄的地方,两人一拱手便错身而过,奕山全名爱新觉罗.奕山,他是康熙十四子恂郡王胤禵的四世孙,是血统纯正的天潢贵胄、宗室觉罗,不过,造化弄人,胤禵和其长子弘春先后被革掉爵位,朝廷有制度,革退王公不准承袭,弘春被贬,夺了“黄带子”,使得奕山一支彻底丧失了获取封爵的机会,沦落为无品衔顶戴的闲散宗室。

    虽然血统尊贵纯正,但奕山成年也就是一个四品闲散宗室,一个月四两银子,与披甲兵丁一个标准,经过数十年的辛苦打拼,他才一步步走到如今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的位置,与那些个庸碌无能、只知提笼架鸟、沉迷声色犬马的宗室子弟相比,他是极为出色的。

    道光与奕山,按辈分算起来是叔侄关系,见奕山进来见礼,道光和煦的道:“平身,赐坐。”待的奕山谢恩落座,他缓缓的将英夷增兵,意图大举进犯,有可能重点攻击天津江宁广州,以及引诱英军舰队攻击江宁,密旨调兵等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随即开门见山的道:“朕欲委派你为钦差,南下江宁,全权指挥这一战。”

    奕山兴奋的连呼吸都有些粗,这不止是道光对他的信任,也是机会,这一战大捷,不定能捞个贝子的爵位回来,他连忙沉住气,起身跪下道:“臣侄即便粉身碎骨,也誓必将英夷歼灭在江宁!”

    “这一战关乎我大清百年国运,静轩不可有丝毫的轻敌和侥幸。”道光神情肃然的说道:“除了要倚重林则徐、杨芳两人之外,另有一人,也须格外重视......静轩可知是谁?”

    略一沉吟,奕山才试探着道:“易知足?”

    “不错。”道光颌首道:“引诱英夷会战江宁,就是易知足提出来的,另外,元奇团练五千精锐也早已抵达江宁附近的太平府。”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对于元奇团练,静轩要引起极度的重视,定海一战,元奇五千团练能够俘虏四千英夷,其战力应不逊色于英夷,要想江宁大捷,就必须善用元奇团练。”

    听的还有五千元奇团练,奕山不由的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臣侄明白。”

    “还有一点,你不明白。”道光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战不仅要全歼英夷舰队,也要拼光元奇团练,还有上海县城新招募的二千义勇。”

    奕山一呆,满脸不解的看向道光,迟疑着道:“臣侄愚钝。”

    “元奇团练名为团练,实则却是一支私军,元奇还打算长期保存。”道光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朝廷需要元奇,但不需要元奇团练。”

    “臣侄明白。”奕山一瞬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有元奇团练的元奇就好比是一头猛虎,没有了元奇团练的元奇,就纯粹是一头肥猪,不过,他担忧的是,元奇团练能遂他的意吗?易知足怎么看也不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267/ 第一时间欣赏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作者:塞外流云所写的《大清巨鳄》为转载作品,大清巨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清巨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清巨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清巨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清巨鳄介绍:
1837年夏,这个夏天广州很冷,茶叶崩盘,钱庄大规模倒闭,生丝霸盘,顺德丝商一蹶不振,在这背后一个庞大的金融巨鳄正在快速成长。
推行工业革命要钱,组建团练要钱,对外扩张要钱,大规模移民要钱,普及教育要钱,养三妻四妾也要钱.......总之,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大清巨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清巨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清巨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