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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六章 矿物时代

    百年国运,易知足说的算是客气的,其实何止是百年!琦善的到来,让他意识到林则徐在广州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自然要抓住机会引导对方,灌输自己的观念。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咱们身处在一个大变革时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咱们大清没有人意识到,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等等欧美强国,估计也没有几人能意识到这一点。

    应该庆幸的是英吉利发动的这一场战争,会促使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这一点,凡事皆有利弊,这一场战争,对于大清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打破了咱们****上国的美梦,让大清的官绅士商都清醒的认识到,咱们大清只是世界众多国家中的一个,不是什么****上国,而是一个可以被其他国家任意欺凌的一个老弱帝国。

    为什么说这一战关乎大清百年国运?原因很简单,这一战,大清没有丝毫赢的可能,两国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根本就不对等,这一场战争的结局,不外乎三种。

    一,大清惨败,英吉利不费吹灰之力,以微弱的代价轻松赢得这场战争。二,大清积极抵抗,让英军付出沉重的代价,虽败犹荣。三,大清倾国而战,而且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或许能拖跨英军,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然后在谈判中稍做让步,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

    三种结局,不胜不败自然最好,但朝廷怕是没有这个决心,也没人能意识到这一战对大清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和灾难性的后果,再则,朝廷也没银子,无力支撑一场倾国之战,所以,这种结局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二种结局,积极抵抗英军入侵,虽败犹荣;要做到这点,皇上就必须坐镇江南督战,否则,面对英军强大的攻势,积极抵抗只能是奢望。

    如果是第一种结局——英军以微弱代价轻松赢得这场战争,对大清而言,则是灾难性的后果,不仅英吉利日后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频频来犯,欧洲其他强国也会相继而来,通过武力从大清攫取各种利益,将大清变成他们的海外殖民地,届时,大清的处境比印度更为不堪......。”

    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林则徐伸手打断他的话头,道:“英夷所求,是租借口岸通商,自由贸易,平等往来,似乎并不威胁大清根本。”

    “自由贸易也包括鸦.片贸易在内。”易知足毫不客气的抢白了他一句。

    鸦.片贸易是实实在在的危及大大清国本,否则朝廷也不会下大决心禁绝鸦.片,林则徐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却也不恼,抚了抚长须,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知足能否详细说说。”

    “自英吉利开始工业革命,以机器工业代替手工业,机器工厂代替手工工场,机器制造业机械化以来,不到百年间,人类的生产力发生了质的飞跃,超越了人类过去三千年的发展总和。”易知足缓缓说道:“英吉利人开创了一个时代......矿物时代。”

    “矿物时代?”林则徐好奇的道:“什么是矿物时代?咱们大清现在又是处于什么时代?”

    “植物时代。”易知足道:“数千年来,我们一直是处于植物时代,吃穿住行等必需品都无一例外地来自植物,粮食、衣物、房屋、车娇、照明、取暖等等都是来自植物,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依赖土地上生长的植物。”

    林则徐想反驳,家禽牲畜等就不是植物,但话到嘴边,却反应过来,这些家禽牲畜也都是依赖于植物才得以生存,看来对方说的不无道理,他好奇的问道:“英夷难道就不需要依赖植物?”

    “英夷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摆脱了对植物的依赖。”易知足缓声道:“英夷出行,交通工具是火车铁路,房屋是钢筋水泥建造的,燃料是煤炭,以蒸汽机为代表的机器动力取代了人力畜力甚至是水力.....。

    随着西方科技的发展,粮食、肉食、衣物、照明、交通工具等等都将由矿物取代,一应衣食住行等必需品将会完全依赖于矿物,而不是植物,所以说,英夷开创了矿物时代。”

    林则徐仿佛是听天方夜谭一般,难以置信的道:“粮食、肉食、衣物、照明这些怎么可能由矿物取代?矿物还能产出粮食不成?”

    “矿物当然不能产出粮食。”易知足含笑道:“但矿物能让粮食产量翻几倍,现在粮食亩产多少?以水稻为例,平均不过二石吧,但矿物能让水稻亩产达到五石六石.....家禽牲畜的喂养以及衣物被褥等等都可以由矿物取代。”

    ”太不可思议了。“林则徐一脸惊疑的道:“知足不是在说梦吧?”

    自然不是梦,一百多年后,人类就生存在矿物时代,钢铁水泥,煤炭电力,化工化纤,化肥激素,玻璃塑料无处不在。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将话题拉了回来,“矿业时代是以工业为本,以机器动力,机器生产为本,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指的就是植物时代向矿物时代过渡的这个时期,指的就是工业革命。

    如今欧洲各强国都在极力推行工业革命,元奇也在尝试在广州推行工业革命,但我们起步晚,基础薄弱,底子差,更缺乏基础教育,缺乏人才,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积累。

    这节骨眼上,大清若是被列强频频入侵,大清的工业革命就会被扼杀在起步阶段,错过这关键的十年二十年,大清将追赶莫及,将会被欧洲列强瓜分掠夺,将面临百年的屈辱,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一战,关乎大清百年国运的原因。”

    听他说完,林则徐半晌没吭声,他心里清楚,易知足不会跟他开玩笑,虽然他说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但英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火车他还没亲眼见着,铁路还没完工,但蒸汽轮船他却是亲眼见着了。

    良久,他才开口道:‘知足将今日所言,细细写份折子罢。”

    又要写折子,易知足眉头一皱,道:“能不能用白话文写?文言文难以准确表述。”

    “随你。”林则徐道:“此番会见英夷,细细打探一下英夷增兵之事,若是属实,也好早些奏报朝廷。”

    看来对方还是心存侥幸,不相信英夷会增兵,易知足也不多说,满口应承。

    澳门内港,澳门海防同知蒋立昂带着澳门大小官员在码头等候着,不远处,驻防澳门的元奇团练营长冯仁轩也带着一众部下静静的等候着,两拨人等候的自然是易知足。

    英军主力舰队出现在广州外洋,澳门的气氛也随即紧张起来,毕竟英军有过袭击关闸的前例,而且英军粤海舰队被围歼,也正是因为袭击关闸,天知道英军主力舰队会不会将火撒到澳门头上,尤其是现在驻防澳门的还是参加过磨刀洋和定海两役的元奇团练,一些消息灵通的富户商贾都开始撤离澳门,这更是加剧了澳门的紧张气氛。

    易知足此时前来澳门视察防务,澳门的一众官员哪有不来迎接之理?毕竟如今澳门的安危可都系在元奇团练身上。

    蒋立昂瞥了不远处站的笔直的冯仁轩一眼,有心上前搭讪,却又抹不开面子,那小家伙虽是读书人,却一身臭毛病,行事我行我素不说,还不与澳门官场应酬,也不知道元奇团练其他的营官是不是都这样,这次难得见着易知足,非的好好说道说道,最好是给换个营官来。

    “来了来了。”一个小吏一溜小跑过来,满脸兴奋的道:“水师的风帆战船,一共四艘,为首的是关军门的座舰。”

    关天培也来了?蒋立昂心里不喜反忧,难不成英军真有可能再次攻击澳门?否则何以关天培也对澳门防务如此重视?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四艘风帆战舰缓缓进了内港,船靠码头,关天培、易知足两人并肩下了船,众人连忙齐齐迎上前见礼,马蹄袖打的山响,跪了一地,元奇团练的冯仁轩领着众部下却是行的新式军礼,分外显眼。

    易知足回了个军礼,才吩咐道:“后面三艘船上是三团的人,你负责安排。”

    元奇团练一个团是三个营,足足一千五百人,这点蒋立昂还是清楚的,一听给澳门增加一个团的兵力,这无疑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疑,不由的满腹担忧。

    “是,标下遵命。”冯仁轩朗声应道,心里却是暗喜,澳门增兵,这意味着有仗可打,这下总算是有机会真枪实弹的打一仗了,定海一战,河南大营出尽了风头,可把他们花地大营馋死了。

    因为时间紧,关天培、易知足谢绝了蒋立昂的接风宴,稍稍寒暄了一阵,便在冯仁轩的陪同下马不停蹄的视察了内港、前山寨、关闸、新庙、莲花茎等营盘炮台。

    对于澳门的防务,冯仁轩着实是尽心尽力,不仅按照易知足的规划修筑炮台挖修战壕,还多次进行实弹演练,弥补规划的不足,一路视察下来,易知足是颇为满意,关天培则是赞不绝口,蒋立昂则是忧心忡忡。

    视察完防务,关天培将易知足拉到一边,问道:“知足明日可回广州迎接钦差?”

    易知足含笑道:“明日要见懿律一行,如何能抽身回广州,军门为我在钦差面前斡旋斡旋。”

    “要斡旋也是部堂大人的事。”关天培道:“见英夷如何及得上迎钦差接圣旨,推迟一两日,也无甚要紧。”

    易知足笑道:“朝廷封赏还能跑了不成?眼下摸清楚英夷的想法才是急务。”

    “你小子.....。”关天培微微摇着头,道:“可真真是个异类,迎接钦差,接受封赏,如此荣耀之事,你倒千方百计躲避......。”

    ”这话可别乱说,传出去又的招惹非议,军门该不会是嫌元奇团练还不够扎眼罢。”

    “这点子轻重老夫岂能掂量不清。”关天培说着一笑,“那老夫就不在澳门逗留了,你也甭送,处理好换防的事情。”

    易知足也不矫情,当即拱手作别,领着一众部下回到前山寨大营,进的议事厅,坐定之后,他缓缓扫了军官一眼,才道:“澳门的防御工事修的不错,堪为表率。”

    “大掌柜谬赞,不过是标下等职责所在。”冯仁轩说着,稍稍迟疑了下,接着道:“禀大掌柜,澳门防御虽然周详,但标下窃以为,火炮过少,难以阻挡英夷登陆。”

    三团团长肖明亮含笑道:“英夷若敢登陆,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冯仁轩并不知道河南大营三个团的精锐装备的米尼枪射程远,打的准,听的这话,觉的肖明亮有些狂妄,瞥了易知足一眼,斟酌着道:“若是英军登陆,怕是澳门会毁于战火。”

    易知足轻咳了一声,道:“澳门是葡萄牙的租借地,咱们严阵以待,英军攻击的可能性不大,若是敢攻击,没必要有丝毫顾忌,澳门毁于战火,急的是葡萄牙人,不是咱们。

    至于火炮,咱们火炮严重不足,而且防守的重点在虎门,澳门还真是顾不过来,不过,肖明亮说的不错,英军真要敢象上次一样在澳门登陆,铁定是有去无回。”

    顿了顿,他接着道:“从今日起,澳门防务由三团接管,冯仁轩的花一营暂时并入三团。”

    听的只是暂时并入三团,冯仁轩暗松了口气,连忙道:“标下遵命。”

    黄昏时分,黄殿元赶到了澳门,一上码头,他就听闻了元奇团练增兵澳门的消息,对此,他倒也没太在意,易知足若是真打算借着在澳门见面会谈之机翻脸抓人,也不会如此公开的增兵澳门,看来,元奇团练这是担心英军再次攻击澳门。

    他没多在码头逗留,径直赶往兵头花园,拜见澳门总督边度,前来澳门会谈,懿律并没有异议,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希望得到边度的保证。(未完待续。)

第三一七章 澳门斗狠

    兵头花园——葡萄牙总督署。

    葡督边度心情烦闷的在园子里缓慢的踱着,元奇团练增兵一千五百人,而且还是参与定海之战的精锐,这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隐隐觉的元奇团练接手澳门防务,不仅仅是为了防范英国人,似乎还是冲着葡萄牙来的,这一千五百人的进驻,让他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对于元奇团练接手澳门防务,他原本没当回事,严格来说元奇团练连雇佣军都算不上,在收到元奇团练攻下四千英军防守的定海城之后,他才高度重视起来,对于英军的战力,他可是十分清楚,能够取得如此战绩,足见元奇团练的战力之强。

    让他不安的是,元奇团练修筑的防御工事,似乎隐隐有针对葡萄牙在澳门驻军的味道,这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在这场清英战争中,葡萄牙可是严守中立的,严格的说,更多的是偏向清国,这包括在澳门积极禁烟,驱逐在澳门的英国人,关闸之战时,葡萄牙驻军也是按兵不动,为什么元奇团练会有意无意的针对他们?

    就在他百思不解时,一个属从快步赶来禀报道:“阁下,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求见。”

    易知足求见?这个时候?边度一楞,连忙道:“快请。”随即又吩咐道:“安排翻译。”说着,他快步向大门走去,他很了解易知足的底细,知道这为元奇大掌柜能随意的进出两广总督府,与虎门的水师提督关系更是亲密,一点也不敢怠慢。

    易知足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伍长青,这次来澳门,免不了要与葡萄牙人打交道,是以,他刻意的邀请了精通英语和葡萄牙语的伍长青同行。

    边度快步赶到大门口,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两位穿着长衫的年轻人,随即满脸热情的向站在前面半步的易知足伸出手道:“非常荣幸能在澳门见到易先生,您好,我是边度。”

    虽说都是总督,但葡萄牙澳门总督与大清的两广总督可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林则徐巡视澳门,接见边度,赏赐给他四样礼物,色绫、折扇、茶叶和冰糖,给澳门夷兵送了一批牛羊和酒,外加400块银元,完全是居高临下,将澳葡总督当下属的做法。

    边度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总督在清国人眼里的分量,是以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听的伍长青翻译,易知足很是礼貌的与他握手笑道:“一直想来拜访边度先生,却是无暇抽身.....。”说着,他介绍道:“这位是伍先生,元奇最大的股东。”

    听的伍长青的身份,又见他会葡萄牙语,边度更是热情,免不了又是一番客气见礼,三人刚刚客套完,黄殿元却是恰好赶到,一见这情形,不由的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能在这里遇上知足,倒也省的再跑一趟了。”

    一见黄殿元赶来,易知足登时明白,懿律对于在兵头花园见面没有意见,否则黄殿元不会前来见边度,当即上前拱手见礼。

    得知黄殿元是懿律派来的代表,又见他与易知足十分熟络,边度不由的一头雾水,暗自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人寒暄着进了园子,易知足才问道:“懿律同意了?”

    “有葡萄牙人担保,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黄殿元含笑道:“这不,让我来叮嘱几句,懿律希望能够尽快见面。”

    四人进屋,听的易知足和黄殿元说明来意,边度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下来,这事表面来看要担些风险,实则没什么风险,在葡萄牙驻军的严密监视和防范下,不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法拒绝,不论是易知足还是懿律,他都得罪不起,这两位都是动动指头就能灭了澳门的主,他乐的卖两人一个人情。

    细细的敲定了一些细节,见的易知足丝毫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黄殿元很是识趣的起身告辞,待其离开,易知足开门见山的道:“葡萄牙在澳门享有行政权、司法权、驻军权、贸易优惠权等等令英吉利、美利坚、法兰西各国眼红的各种特权,但贵国与我国的贸易额却远远低于英吉利和美利坚,贵国可考虑过我国的感受?”

    听的翻译,边度心里一紧,这是什么意思?清国有意让英吉利取代葡萄牙在澳门的地位?谨慎的道:“易先生这是代表贵国政府?”

    易知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我是代表两广总督林则徐前来问询问澳葡总督阁下。”

    这就是官方代表了,边度进紧张的思索着,对方是什么目的?是对葡萄牙在清英战争中保持中立严重不满?略微沉吟,他才谨慎的试探道:“澳门很乐意为总督大人效力,不知道总督大人需要澳门做些什么?”

    “澳门是欧洲各国与我国贸易的跳板。”易知足缓声道:“如今,我们也想在欧洲拥有一块跳板。”

    清国想在葡萄牙本土也租借一块地方?边度一楞,随即说道:“我很抱歉,这事不是我——葡萄牙澳门总督能做主的。”

    易知足道:“明年的海贸旺季,我希望得到贵国的答复。”

    葡萄牙会允许清国在本土象他们在澳门这样租借一块地方?这简直是不可能是事情,边度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事根本没有可能,可对方这话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若是被拒绝,澳门怕是极有可能被收回,或是转让给其他国家,比如英吉利或是美利坚。

    见他沉吟不语,易知足含笑道:“我衷心希望两国能长期友好发展,共同努力推动东西方贸易的繁荣,这对咱们两国来说,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希望边度先生慎重考虑,尽力说服贵国女王,期待您的好消息。”

    听这话的意思,对方似乎不是在找借口对付他们,边度心里暗松了口气,见的对方站起身来,他连忙起身,道:“我会向女王陛下如实转达贵国的善意。”

    两人出了兵头花园,伍长青才问道:“知足兄是真打算在葡萄牙弄块地方?还是找借口?”

    “两者皆有。”易知足含笑道:“就看葡萄牙是什么态度,不识趣,咱们就驱逐,识趣的话,元奇在欧洲也确实需要一块跳板。”顿了顿,他接着道:“对于咱们来说,葡萄牙就是一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次日下午三点,懿律、义律两人在边度的陪同下进了兵头花园,易知足、伍长青早已在二楼的大厅里候着,见面介绍之后,边度便知趣的离开,义律很是随意的道:“真没想到,易先生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商人,还是一个从色的统帅。”

    “不过是侥幸而已。”易知足含笑道:“定海的英军运气太差,咱们攻打之时,他们正大规模爆发疟疾。”

    懿律、义律也不相信元奇团练能够堂堂正正的打下定海,俘虏那么多士兵,原本也是怀疑定海守军爆发大规模的疟疾,被元奇团练捡了便宜,易知足这话,无疑是证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懿律也不绕圈子,径直道:“听闻所有的战俘都在易先生手里?”

    “是元奇团练的战利品。”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二位今日约见,可是为了赎回那些战俘?”

    “不,是交换。”懿律直率的道:“交换战俘。”

    交换战俘?黄殿元不是说英军舰队没有携带战俘?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贵军手中有多少战俘?哪里的战俘?”

    “咱们手里现在没有战俘。“懿律说着,嘴角微微上翘,“不过,大清沿海各省港口城池驻兵,易先生需要哪里的战俘,需要多少,尽管开口,保证能让易先生满意。”

    这纯粹就是威胁,对方是想强行索要战俘,否则就会攻击沿海各省港口城池,易知足心里暗骂了一句,还真他马的不要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了索要战俘,不等他开口,懿律接着道:“易先生如果没有明确的需要,那咱们就在广州附近打一个县城来交换你手中的战俘,如何?”

    广州附近的沿海的县城不少,对方机动性强,战力强悍,要攻打区区一个县城,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摆明了,对方不准备跟他按规矩来。

    “这就是英吉利自诩的文明行径?”易知足讥讽了一句,才道:“二十艘大小战舰,四千多官兵被俘,阁下是着急了吧?无法向伦敦交差,面临着被解除职务,声誉扫地的处境,所以才如此着急,不择手段的想索回那些战俘,对吧?”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东方和西方文化差异很大,我们中国,重尊严,重气节,珍惜声誉重过性命,有句话你们应该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历来不提倡投降,因为我们有杀俘的传统。”

    说着他看向伍长青,道:“长平一战,秦国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楚汉争霸,巨鹿之战,项羽坑杀二十万降兵,唐代名将薛仁贵,杀铁勒人降兵十三万,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活埋五万燕兵,还有明朝的常遇春.....。”

    易知足一直是用英语说的,懿律、义律听的心里都是一紧,数十万,数十万大规模的杀俘杀降,这在欧洲历史上可真是罕见,易知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若敢在广东乱来,对方不介意大规模杀俘?

    伍长青心里暗笑,却是很配合的道:“常遇春有屠城嗜好,杀俘杀降,乃家常便饭,我记的清楚的是,他活埋了程友琼四千俘虏,其实不止是历史上的名将杀俘,各朝各代开国君王,大多都有杀俘杀降的经历,否则,咱们也不会形成杀俘的传统。”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野蛮国家,杀俘是家常便饭,历史上有名的将军和国王都是杀俘杀降之人,懿律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刺激易知足杀了四千战俘,事情传回伦敦,他怕是得上军事法庭。

    对方这是在跟他们比狠!义律眼珠一转,笑道:“易先生说笑不是,元奇银行分号遍布广东一省,旗下还有众多工厂,怎会不顾及元奇的声誉而杀俘?”

    易知足道:“杀的是英吉利战俘,又不是大清的战俘,怎会有损声誉?”

    义律争锋相对的道:“若是因为元奇杀俘而导致咱们报复,攻城屠城,元奇声誉是否也不会受影响?”

    易知足冷声道:“你们可以试试,只要你们敢攻城屠城,元奇就敢在广州公开杀俘,斩首!”

    略微沉吟,懿律开口道:“现在是文明时代,发动战争不是以杀戮为目的,而是为了国家利益的需要,这样如何,咱们保证不杀平民,不杀战俘,易先生将那四千战俘交还给咱们,如何?”

    “如果我没记错——。”易知足故意拖厂声调道:“交换战俘,应该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吧,哪有战争尚未结束就交换战俘的道理?”

    懿律当然知道这时要求交换战俘不合规矩,但他却等不及,他很清楚,他这个侵华舰队总司令做不长了,援兵抵达之日,就是他解职之时,他希望能够挽回一些声誉,体面的卸任,希望能够在与清国谈判之前,索回战俘,以免在谈判中处于被动局面,如此,他才能争取到一个较好的谈判结果。

    对方很明显是窥破了他的意图,是以才敢如此强硬,默然半晌,他才沉声道:“咱们能不能以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前提是送还所有战俘?”

    点了点头,懿律才道:“我保证,从现在起到谈判结束,不主动挑起战端。”

    易知足听的一笑,“谈判未达到预定目标,不仍然要开战,此时送还战俘,岂非是增强你们兵力?”

    见的易知足不知进退,义律沉声道:“易先生莫非是在逼迫我们攻击广东沿海港口城镇?”(未完待续。)

第三一八章 先战后抚

    见义律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易知足暗自好笑,语气轻松的道:“四千战俘因为你们苦苦相逼而惨遭杀害,这消息若是通过葡萄牙人或是美国人传回欧洲,应该能够轰动伦敦甚至是整个英国吧,总监督阁下若是不介意,大可以试试。”

    “易先生。”懿律沉声道:“我们不是在威胁。”

    义律则换了一副诚恳的语气道:“实话告诉易先生,这批战俘我们必须索要回来,为此可以不择手段,至于声誉,易先生不会认为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声誉吧?.......要不,咱们赌一赌?”

    易知足自然不愿意跟他赌,这批战俘就算他硬拖着不给英军,钦差大臣琦善也会给英军,琦善绝对无法忍受英军为了这批战俘继续在沿海烧杀抢掠,听对方的语气,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即将被解职的处境,是以不惜冒险一搏。

    见的易知足不吭声,伍长青开口道:“这批战俘你们可以赎回去,你们不是洗劫了好几个港口城池?”

    义律耸了耸肩,道:“是洗劫了几个城池,但财物都进了士兵的腰包。”

    话说到这个地步,易知足也知道从对方身上捞不到一丁点好处了,慢条斯理的点了支雪茄,他才掏出一张告示来,递给义律,道:“这是两广总督林大人张贴的《悬赏缉拿英夷首级》告示,俘杀白夷赏银五百两,俘杀黑夷赏银三百两。

    我原本以为你们能出更高的价钱,看来,我的判断有误,我现在决定将所有的英军战俘全部交给两广总督,换取赏银。”

    “易先生别说笑了。”义律讥讽道:“总督大人会给你那么多赏银?”

    “总督大人不给,钦差大人也一定会给。”易知足说着微微一笑,道:“如今这批战俘成了烫手山芋,我上交给官府,二位去跟总督大人或是钦差大人索要罢。”

    跟清国总督和钦差索要,那就是谈判,什么事情都摆在桌面上,而且对方肯定会以战俘作为谈判的筹码,懿律当然不愿意,否则他也没必要冒险来澳门私下与易知足见面。

    见的懿律两人都不吭声,伍长青暗赞了一句,这下可将对方将住了,将战俘交给官府,可就跟元奇无关了,就算没有赏银也无所谓,总比现在左右为难的局面好。

    安静了一阵,义律才开口道:“易先生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

    主客易位,易知足大感轻松,不过,对方能给他们什么好处?银子是不可能的,除了银子,对方还有什么?战舰、武器、弹药,这些都不可能,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阁下忘了,元奇组建团练的初衷是什么?”

    听的这话,懿律不由的大喜过望,连忙道:“易先生放心,我以女王陛下的名义起誓,大英帝国的军队绝对不会攻击元奇名下的所有银行工厂。”

    易知足道:“不仅是元奇,还有十三行,所有行商的商号和宅院。”

    “没问题。”懿律爽快的道。

    义律则追问道:“易先生什么时候交还战俘?”

    “这事不能急。”易知足缓声道:“战俘并未集中关押,需要时间,十日之内,在九龙交还,如何?”

    十天时间算长,懿律自然等的起,大不了推迟几日谈判,他知道这些行商都是一言九鼎,并不担心易知足说话不算话,当即满面笑容的站起身伸出手道:“非常感激易先生的慷慨。”

    与他握了握手,易知足才道:“贵国大量战舰正在向广州集结罢,这批战俘安然无恙的回归,阁下若是与钦差大人谈判,再能有个好的结果......。”

    “易先生的提议很好,非常好。”懿律一脸灿烂的道:“若能与贵国朝廷达成协议,后继舰队完全没有必要前来广州。”

    伍长青看的暗自感叹,瞧这水平,一句话就将英军有无援兵前来广州探的清清楚楚,这些英吉利军官还是嫩了点。

    义律却道:“两国谈判,易先生会参与吧?广州,不,整个清国,可找不出第二个象易先生这样精通英文又熟悉了解欧洲情况的。”

    易知足含笑道:“我非常希望能够参与两国的谈判,但这事我做不了主。”

    懿律道:“我们可以向贵国钦差要求让易先生参与谈判。”

    “别,千万别。”易知足连忙摆手道:“若是由二位要求,钦差大人会怀疑我在谈判中的立场。”

    懿律点了点头,道:“那我们等候易先生的好消息。”

    从兵头花园回到前山寨大营,将一众军官都支开,伍长青才道:“知足兄对于防守广州没有把握?”

    易知足喝了一杯凉茶,这才道:“为何如此问?”

    伍长青白了他一眼,道:“在兵头花园,知足兄不是让英军保证不攻击元奇和十三行的产业?”

    易知足听的一笑,“那不过是找个借口,体面的将英军战俘交还给他们,如此而已。”

    “白白交还战俘?”伍长青不解的道:“那岂非是太便宜他们?”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易知足道:“谁让咱们打不过英军?难道真让英军攻击几个沿海城镇不成。”

    “战争还没结束,就送还英军战俘,钦差单大人那里,知足兄如何交差?还有林部堂....。”伍长青担忧的道:“他们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易知足冷笑道:“他们若是不同意,咱们就用战俘向他们换赏银,让英国人跟他们去扯皮,咱们乐的自在。”

    “那.....岂非是言而无信?”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言而无信的事情,义律可没少做,咱们偶尔为之,有何不可?况且,咱们也是出于无奈。”

    伍长青一阵无语,这脸皮可是够厚的,略微沉吟,他才道:“咱们失信,不怕英军恶意报复?”

    “那不是咱们应该考虑的事情。”易知足无所谓的道:“谁反对,让谁头疼去。”

    这倒也是,何必瞎操心,伍长青放下心来,转而问道:“钦差大人应该到广州了吧,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封赏知足兄。”

    “明天一早回广州。”易知足含笑道:“见了钦差大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必瞎琢磨。”

    广州,越华书院。

    因为越华书院地理位置优越,而且环境清净优雅,琦善也将钦差行营设在越华书院,接风宴散罢之后,广州一众文武大员恭恭敬敬的将琦善送到越华书院大门口,琦善不仅是钦差,还是直隶总督,是文渊阁大学士,世袭一等侯爵,深得道光倚重,可谓是位高权重,众官员哪里敢有丝毫的怠慢。

    下的轿来,琦善扫了众人一眼,道:“都散了吧。”说着看向林则徐,道:“林大人陪本钦差熟悉下环境。”

    待的一众官员行礼告退,林则徐才陪着琦善走进书院大门,闲杂人等早已被衙役兵丁清场,一路行来,看不见一个人影,两人默默行了一段路,琦善才开口道:“易知足什么时候能回广州?”

    “不好说。”林则徐道:“不过,应该就在这一两日间。”

    “他回广州,着他随时来见。”琦善说着话头一转,“记的前些日子,少穆还上折子,建言以抚为主,如今广东水师磨刀洋、定海两战皆捷,且都堪称是大捷,少穆如今是主抚还是主战?”

    “抚。”林则徐毫不迟疑的道:“对英夷,必须以抚为主。”

    琦善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广东水师连战连捷,京师不少大员可都是极力主战。”

    林则徐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京师的汉员,他不想谈这话题,也不希望因为党争而改变对英夷的主张,略微沉吟,他才道:“易知足精通英语,擅长西学,熟知英吉利以及欧洲各强国的情形,虽然年少,但凡事善从大处着眼,有着过人的眼光和精准的判断力,待其来拜见,静庵兄不妨与其详谈,定会有所获益。”

    “少穆对此子可不是一般的赏识。”琦善含笑道:“如此说来,此子也是赞成以抚为主?”

    林则徐微微摇了摇头,道:“他极力主战。”

    “主战?”琦善有些意外,林则徐主抚,易知足主战,两人主张不一,但林则徐却依然对他赏识有加,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林则徐微微颌首道:“易知足不是单纯的主战,总的来说,他是主抚,但却主张先战后抚,那小子见解不凡。”

    听他如此一说,琦善登时来了兴趣,道:“如何个先战后抚,少穆详细说说。”

    林则徐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涉及面也广,静庵兄且忍忍,听易知足为你仔细剖析。”说着,他笑了笑,道:“英夷舰队停留在天津时,静庵兄可曾见过他们的蒸汽轮船?易知足买了一艘,正准备仿造,广州到佛山的铁路,预计年底就能完工,河南岛元奇还建有机器制造厂,静庵兄最好是先看视察一番。”

    琦善此番前来广州,除了与英军谈判,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考察元奇,闻言当即颌首道:“那明日一早,咱们就先四处看看。”

    林则徐其实最想问的还是朝廷对于广东水师和元奇的封赏,见的琦善绝口不提,他也不好多问,只是暗暗纳闷,道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眼下战事未歇,有功不赏,就不怕寒了绿营官兵的心?

    次日上午,十点多钟,易知足就赶回了广州,先去了总督府,却被告知林则徐去了越华书院的钦差行辕,赶到越华书院,却又被告知,钦差大人与林部堂出去视察了,两次扑空,他心里很是郁闷,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西关吧,一会这两位大佬回来,肯定要召见他,况且与懿律约见商谈的事情他也的及时禀报,来来回回的奔波,实在累人,不回西关,却又不知道两位大佬何时才能回来?就在他犹豫之时,一个衙役快步迎上来,微微躬身道:“易大掌柜可是要拜见钦差大人,东边厢房清净......。”

    清净?只怕一会就不清净了,易知足可不愿象那些官员一般坐在厢房里等待,不是没那份耐心,而是不想与那些官员应酬闲侃,在一众官员眼里,他就是唐僧肉,人人都想吃一口,他可不想自投罗网。

    他当即摸出一张二十元的银票,不动声色的塞过去道:“我去卖麻街元奇分号办点事,钦差大人回辕,劳烦通知一声。”

    那衙役一楞,合着这易大掌柜竟然一点不懂官场规矩?他连忙低声道:“拜见长官,哪有让长官候着的道理。”说着,他一指院子里的一长溜厢房,道:“咱这位钦差大人可是非同小可,前来拜见的官员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还不都的乖乖的候着,有的一早就来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便是怒目金刚,在这里也的低眉折腰。”

    这家伙可真是嘴碎,易知足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道:“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完,扬长而去,那衙役楞了半晌才嘀咕道:“狂妄。”低头一看银票,忍不住又乐了,这易大掌柜可比那些个官员阔绰多了。

    一直等到黄昏,易知足才闻报琦善回行辕了,他也没着急,先去了趟总督府,得知林则徐还没回来,这才赶往越华书院。

    帖子一递进去,很快就有人出来,将他引了进去,在厢房里枯坐了一天的一众官员见这情形不由的又羡又妒,不认识的纷纷打听,认识的则是一肚子不满,合着在钦差大人眼里,他们还不及一个行商。

    一个穿着四品官袍的官员摇头晃脑的道:“这位易大掌柜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总督府、巡抚部院随到随传也就罢了,钦差行辕居然也是随到随传......。”

    “少说两句,瞧这光景,这位易大掌柜青云直上只怕为时不远了。”一个官员低声道:“没听说人家的四品顶戴是圣上御口亲赐,而且传闻定海大捷,人家功绩也不小,既会赚钱,又能打仗,谁个不欢喜?”(未完待续。)

第******章 发行国债

    在一众苦巴巴等着琦善接见的官员满是羡慕嫉妒的注视下,易知足快步走进了琦善所住的独院,他已经收到消息,琦善和林则徐今日去了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广东水师弹药局视察,而且还去正在修建的火车站逛了一圈,显然是想看火车铁路。

    这让有些不安,琦善是道光倚重的肱股大臣,此番前来广州,下车伊始,就急于视察元奇的工厂和佛广铁路,这显然不合常理,很显然,考察元奇的情况也是对方此次来广州的任务之一,看来,朝廷对于元奇团练的防范之心不是一般的重。

    走进客厅,他飞快的瞥了一眼,见屋里就琦善和林则徐两人,两人一身便服也并非是按官场规矩上下首而坐,而是随意的相对而坐,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似乎相谈甚欢,相比起林则徐,琦善显的清瘦些,同样是蓄着长须,看着比林则徐年轻的多,似乎才四十多岁。

    不过,易知足详细的了解过琦善的情况,知道他比林则徐实则仅小一岁,今年才五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年纪。第一次见面,他自然不好失礼,瞥了一眼就赶紧低眉垂眼,上前大礼参见。

    琦善仔细的打量了他两眼,见他不仅年轻,而且身形挺拔,容貌也十分俊朗,且举止稳重,毫无一般官员见他之时的局促模样,尤为难得的是一口官话丝毫不夹杂广东口音,反而还带有些京味,不由的暗自赞许,广东官话,他听起来着实是费劲。

    “知足无须拘礼。”琦善含笑道:“一篇《铁路兴国十八条》一篇《国债轮》,令知足名满京师,老夫亦是慕名已久......。”说着,见易知足守礼站着,便指了指椅子,道:“无须拘礼,坐。”

    “谢大人。”易知足说着,大大方方的在下首落座,腰杆挺的笔直,对方不仅是钦差,还有可能是接任林则徐成为两广总督,第一印象很重要,他可不希望初次见面就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对方是满人,很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遏制元奇,这第一印象就更不能坏,否则以后难以挽回。

    林则徐清楚易知足的性子,再则他也急于知道英夷是否增兵,俟其落座,他就直接问道:“知足与英夷洽谈的结果如何?”

    与懿律谈的主要是交还战俘,易知足不好直说,当即欠身道:“在下昨日与英军舰队总司令懿律以及英吉利驻华总监督义律在澳门澳葡总督署见的面,通过交谈,可以肯定的有两点,一是英吉利正大规模向广州派遣援兵,兵力约在一万至一万五之间。二是英军舰队总司令懿律,因为作战不力,将面临革职,新任舰队总司令据说是英国海军少将璞鼎查。”

    一听英吉利增兵一万至一万五千人,林则徐心里不由的一紧,琦善也是一脸凝重,几千人就已经让大清束手无策了,如今增兵一万多,那会是什么情形?

    不待两人开口,易知足接着道:“这次懿律约见在下,主要目的是为了交换被咱们俘虏的四千余战俘.....。”

    “交换?”琦善沉声道:“英夷拿什么交换?”

    “用东南沿海港口城池的安全作为交换条件。”易知足道:“若是咱们交还所有战俘,懿律保证,在谈判结束之前,实则也就是英吉利援兵到达之前,不再攻击沿海的港口城池,否则,他们将变本加厉,无差别的袭击沿海的所有港口城池。”

    “无耻!”林则徐忿忿的骂了一句,才道:“知足如何回复他们的?”

    “还能如何回复?”易知足苦笑着道:“用四千英军战俘换取大清海疆大半年的安稳,这笔买卖还是合算的,在下已经同意,十日之内,交还所有英军战俘。”

    “不妥。”琦善沉声道:“英夷大举增兵,显然是为了扩大战事,此时交还四千余战俘,岂非是增强英夷实力?”

    易知足瞥了林则徐一眼,缓声道:“在下之所以贸然同意,是出于几点考虑,一则英军舰队在海上来去自如,防不胜防,若是蓄意攻击沿海,大半年时间,至少会有十多座城池惨遭英军荼毒,尤为可虑的是江南。

    再则,懿律之所以急于索回战俘,是不甘失败,希望能在他手中,也就是援兵抵达之前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咱们交还战俘,英军实力未损,若是谈判再稍做让步,一场迫在眉睫的大规模战争,有可能就此化为无形。

    另则,这批四千余人的英军战俘,咱们迟早要交还英军,不过是早晚而已,不论是交换战俘还是英军付赎金赎回,在下窃以为,都不及此时痛快的交还给英军。”

    这批数量庞大的英军战俘,琦善早就打算将作为与英夷谈判的筹码,如果白白的交还给英军,他与英夷的谈判只怕会相当艰难,但易知足说的在理,他也不好直接反驳,略微沉吟,他才道:“战事尚未结束,就将四千战俘拱手交还,知足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易知足看了看两人,含笑道:“要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的,是二位大人,与小子无关,元奇团练不过是负责羁押管理这批战俘而已,况且,交还四千战俘,如此大事,岂是在下区区一个行商能够做主的,广州这不还有钦差大人和部堂大人坐镇。”

    琦善不由的一楞,合着这事情还得他两人来背负这恶名?林则徐却是瞪了易知足一眼,道:“如此大事,知足也敢擅自答应。”

    “十日之期是英夷提出来的。”易知足一脸无辜的道:“再则,在下也跟英夷说的明白,此事最终须得二位大人定夺。”

    听这话,琦善脸色稍稍缓和,他知道林则徐最重清名,当即试探道:“少穆以为该当如何?”

    林则徐心里明白不过,这批英军战俘,他根本就做不了主,想要做主,就的给元奇支付二百万的赏银,易知足这不过是给他们两人台阶下,再则,他也赞同易知足的想法,用四千战俘换取沿海各省大半年的太平,这笔帐怎么算都合算。

    对于琦善的那点心思,他也是一清二楚,略微沉吟,他才道:“英夷舰队早静庵兄两日抵达广州,若是再度北上,搅乱江南,咱们怕是都难辞其咎,况且,若真能就此消弭一场战事,亦是功德无量,京师,咱们如实上奏,至于天下士绅,可以进行正确的舆论引导。”

    听的从他口中说出‘正确的舆论引导’,易知足不由的暗笑,林部堂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接受能力也强,立马就能想到用报纸来进行舆论引导。

    琦善并不知道林则徐颁发悬赏告示的事情,听的这话,不由颇觉意外,想想,也不无道理,易知足与英夷约定的是十日之期,在他这个钦差抵达广州十日后,英军舰队再度北上搅乱江南,道光岂能轻饶的了他?

    不过,如此一来,与英夷的谈判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英夷提出的要求很是苛刻,做出让步,让到什么程度,英夷才会满意?懿律才能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事?更要命的是,与英夷谈判,完全是他这个钦差大臣的差事,谈判不力,丧权辱国的恶名只能他一个人来承受。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释然,林则徐珍惜羽毛,谈判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他,有他掺和,只会谈崩,谈判的恶果总的有人来承担,若是真能通过谈判消弭这场战事,就算是背个恶名又如何?

    况且,林则徐都同意交还战俘,他还能如何?以钦差的身份压制,倒不是不可以,问题是这事传出去,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默然良久,他才开口道:“少穆既然赞成,那就交还给他们,不过,战俘交还之前,我的详细核查。”

    这是担心广东方面弄虚作假,谎报战功,林则徐颌首道:“这是自然。”

    经这事一搅和,琦善的心情有些低落,半晌没吭声,见这情形,林则徐站起身道:“静庵兄奔波了一日,早些歇息罢,在下告辞。”

    易知足也连忙跟着起身,躬身行礼,不想琦善却道:“知足且留下来。”说着,他起身将林则徐送了出去,折回厅堂,落座后,他一边伸手让座一边含笑道:“知足的《国债论》老夫仔细的读过,相当精辟,朝廷岁入有定,用度却是无常,一旦遭逢大事,难免捉襟见肘.....。”

    正所谓听话听音,一听这话,易知足不由的暗暗叫苦,道光这是想发行国债?眼下元奇银行的日子可不好过,见的琦善一顿,他赶紧抓住话缝儿,道:“在下斗胆,朝廷之所以入不敷出,根源在于永不加赋......。”

    琦善一楞,暗忖这小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永不加赋,这是圣祖康熙改革赋税制度时发布的恩旨,这也敢抨击?

    见琦善没吭声,易知足接着道:“永不加赋是祖制,也是朝廷深得人心之举措,且已推行百余年,难以更改,朝廷眼下要想走出财政困境,唯有仿效西洋,鼓励商贸,发展工业,不须十年,就能大为改观。”

    “元奇这两年缴纳的税银,确实相当可观,已经及得上寻常中等省份的赋税,而且每年都在快速增长.....。”琦善说到这里,发觉偏离了话题,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英吉利犬羊之性,畏威不畏德,如今大举增兵,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然朝廷国库空虚,无力支撑一场大战,欲尝试发行一千万两白银的国债,元奇可能承担?”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暗自警惕,朝廷派琦善来广州谈判,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英军大举增兵的情况,什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纯粹是扯谈,是什么原因让道光想元奇摊派一千万两国债?

    答案不言自明,道光这是想釜底抽薪,道光能不知道广州的情形?不知道广州面临战事,人心惶惶,元奇几番遭遇挤兑?此时向元奇摊派一千万两国债,这是想置元奇于死地。

    拒绝!显然不可能,他之前就向朝廷表态,元奇可以承接朝廷发行国债,此时拒绝的话,朝廷绝对不会容忍元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将元奇抄个干干净净,更何况元奇本身就有许多为朝廷所不容的事情。

    同意,这一千万足以将元奇银行抽干,即便不会倒闭破产,亦会元气大伤,他也不敢多考虑,沉吟了片刻,他便沉声道:“国事艰难,元奇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更何况这是朝廷发行的第一笔国债,元奇岂有推诿之理。”

    听的这话,琦善不由暗暗吃惊,他当然清楚元奇银行现在的处境,也明白道光向元奇发行这一千万两白银国债的意图,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易知足只是稍加沉吟,就一口应承下来,这小子可真是不简单,难怪如此年轻就能但任元奇大掌柜,还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元奇经营的风生水起。

    顿了顿,易知足才接着道:“朝廷第一次尝试发行国债,元奇也是第一次承接国债,元奇银行的境况,想必朝廷和大人也都清楚,无须赘言,在下只说一点,元奇银行很乐意承接国债,但是不可能因为承接国债而倒闭破产,想来这也不是朝廷乐意看到的。

    一千万两白银,对朝廷来说或许是小数目,但对元奇来说,却不是小数目,元奇承接这笔国债,但有诸多细节要议定清楚,大人可能全权做主?”

    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厉害,转过头来就将他一军,不用多想,琦善也明白,这小子所谓的细节,绝对能够难到他,至少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拍不了板的,但他却不能示弱,当即含笑道:“本部堂历任要职,却未主理过户部,生平也未跟钱庄银号打过交道,有那些细节要议定,知足且说说。”(未完待续。)

第三二零章 海关抵押

    “银号钱庄各有各的规矩,元奇银行亦不例外,自打元奇银行成立之日起,就立下一条严格的规矩——抵押放贷。”易知足双眼平视,看着琦善不急不缓的说道:“元奇之所以能历经数次挤兑还依然稳如磐石,凭的便是抵押放贷,这是元奇银行的立身之本。朝廷要元奇承接一千万两白银的国债,同样必须要有抵押。”

    朝廷发行国债还需要抵押?琦善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有些恼怒,他并非不知道钱庄银号的规矩,一般钱庄银号皆是信用放贷,只有在认为客户没有偿还能力的情况下,才需要抵押,易知足这话,摆明了是不相信朝廷的偿还能力。

    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元奇需要什么样子的抵押?广东省的赋税如何?”

    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善,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以广东省的赋税作为抵押,别说对方不是认真的,就算是真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同意,到时候,两广总督、广东巡抚不将赋税解押给元奇,难不成还用兵强抢不成?

    “以一省赋税为抵押,传出去有损朝廷威信。”易知足从容说道:“在下是赞成和支持朝廷发行国债的,也希望朝廷第一次发行国债能够顺利推出,元奇银行承接这一千万国债,也会向外发售,如此,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发行国债,若是有损朝廷威信,将极不利于国债的对外发售。”

    听的这话,琦善稍稍有些意外,对方似乎不是变着法子推诿,而是真打算接下这一千万国债,他当然清楚,若是首批国债能够顺利发行,对于朝廷来说,意义非凡,这次广州禁烟,朝廷为什么害怕轻启战端,无非就是因为没银子,若是能够发行国债,朝廷的腰杆子就会强硬的多。

    虽然他清楚道光在这节骨眼上提出发行一千万国债的目的是什么,但两相比较,顺利发行这一千万国债更为重要,而且,元奇在这种处境下依然承接朝廷的千万国债,难到还不值的让朝廷放心?再说了,一千万国债在手,也不虑元奇为患。

    稍稍一顿,易知足接着道:“在下身为孚泰行行商,免不了与夷商往来,屡屡听闻夷商抱怨粤海关关税不透明,各种名目繁杂的陋规令夷商们怨声载道,在下有意尝试海关革新,仿效西洋各国海关管理制度。”

    琦善眉头一皱,道:“以粤海关关税做抵押?”

    “粤海关中外瞩目,不宜作为推行海关革新之试点。”易知足含笑道:“在下属意的是江海关。”

    江海关?琦善再次觉的意外,大清四大海关——粤海关、闽海关、浙海关、江海关,四关之中,以江海关的关税最低,正额盈余加一块,一年关税还不到七万两银子,元奇为什么要用江海关关税做抵押?

    他有些琢磨不透,一千万两国债,一年的利息至少也在六七十万两,江海关一年那点关税能济什么事?这小子是想以此获得江海关监督——这个三品实衔?还是为了做做样子,不破坏元奇的规矩?

    见琦善沉吟不语,易知足心里暗自得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鸦.片战争之后,上海开埠,江海关在短短十余年间就一跃而成为大清最大的海关,只要他现在能够名正言顺的能掌控江海关,等的朝廷发现上当,要想从他手里收回江海关,那无异于是做梦。

    一千万两国债的发行,用一个一年关税不过几万两的江海关做抵押,他不相信朝廷会不同意,况且,他还说了,会以江海关作为大清海关革新的试点,对于朝廷来说,里子面子都全了,至于区区三品的江海关监督,不说定海的战功,就冲着元奇承接一千万国债,也是理当封赏的。

    琦善这是头次跟易知足打交道,并不清楚对方的性子,但他很清楚,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执掌元奇,而且还能在广州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得到广州一众文武大员的青睐,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以江海关作为抵押的背后,怕是另有原因。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知足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要用江海关作为抵押?”

    听他如此问,易知足不由的一笑,掏出一支雪茄来,道:“在下习惯于考虑事情时抽雪茄,大人不介意吧?”

    琦善抬手示意,含笑道:“知足随意,无须拘束。”心里却是暗忖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不怯场,在他这个钦差大人面前轻松自如的很,要知他既是大学士又是直隶总督,位高权重,圣眷又浓,寻常三四品大臣在面前都是谨小慎微,哪敢如此放肆。

    易知足实则是借点烟之机会考虑,慢条斯理的点燃雪茄,抽了一口,他才缓声道:“做生意的本质,是共赢,否则生意要么做不长久,要么就没法做,元奇银行承接朝廷国债,既是为国抒难,为君分忧,亦是出于元奇自身的利益考虑。

    在下之所以在意江海关,并非是在意江海关的关税,而是在意上海这个港口,杭州府、湖州府、嘉兴府距离上海都不远......。”

    听的这话,琦善不由的恍然大悟,杭州、湖州、嘉兴三府盛产生丝,元奇名下有不少机器缫丝厂,元奇根本就是奔着江南的生丝市场去的,这小子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在听闻朝廷发行国债之后,转瞬间就能做出决断。共赢,这个说法不错,朝廷和元奇各得其所,朝廷得以顺利发行首批国债,元奇也借这机会染指江南生丝,

    不过,这事他还真不能也不敢擅自做主,江海关监督虽不重要,而且大多时候都是由巡抚兼任,但毕竟是三品实职官员,不是他能拍板的。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江海关为四大海关之一,是江南最重要的贸易海门,是两江腹地的门户,是南北洋沿海贸易以及沿海、腹地贸易的枢纽和汇聚中心,这些年随着漕粮海运,朝廷更为重视,此事,本钦差需的奏请皇上。”

    顿了顿,他接着道:“可还有其他细节需要议定?”

    “需要议定的细节多了。”易知足含笑道:“国债的利率,期限,偿还方式,支付方式......等等都需要细细议定,在下操拟一份协议,明日呈送大人,可行?”

    “时间紧迫,广州至京师,一来一回将近月余。”琦善缓声道:“其他的知足斟酌,这国债利息,知足打算定多少?”

    利息自然是最关键的,见他逼问,易知足沉吟了片刻才道:“国债数额大,利率自然不能太高,否则不利于朝廷日后发行国债,如今元奇对外放贷,利率在一分二厘左右,国债利率定在八厘,朝廷承受的住,元奇亦有利可图。”

    平心而论,八厘的息钱真心不高,在钱庄银号根本借贷不到,尤其是象朝廷这种借贷时间长的,琦善微微点了点头,看的出对方是真心实意愿意承接这笔国债,在自身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愿意为朝廷分忧,委实难得,虽说对方利用这个机会谋取江南的生丝市场,但他心里清楚,这节骨眼上,抽取一千万两白银,对于元奇来说有多难。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元奇有元奇的难处,老夫明白,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发行国债,朝堂之上毁誉参半,知足一心为国,这利息能否再低点?六厘如何?”

    易知足毫不迟疑的摇头道:“非是在下不愿意为朝廷解忧,一千万国债,在下不能一言以决,此事要召集元奇众东家商议,利率太低,在下难以服众,进军江南,着眼的是长远的利益,一众东家眼光长远的可不多,大人得体谅在下的难处。”

    这话说的实在,琦善也不再为难他,颌首道:“知足要多长时间才能正式回复?”

    易知足看着他道:“只要朝廷愿意用江海关抵押,在下方才说的,都能保证。”

    琦善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掏出怀表看了看,道:“时辰不早,知足且先回去,明日召集一众有功的将士在团练大营候着,皇上有谕旨嘉奖。”

    易知足连忙起身告退,出了院子他才心有余悸的暗舒了口气,琦善在探明了元奇是否诚心承接这笔千万国债之后,才说道光有谕旨嘉奖,若是他当时推诿或是拒绝,会是什么情形?连夜出了城,他也没回磊园,而是径直乘船赶往伍家花园。

    伍家花园,延辉楼。

    伍秉鉴、伍长青祖孙俩坐在厅堂里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等着易知足见钦差的消息,两人都清楚,不论是何情形,以易知足的性格都会遣人来知会一声。

    伍长青是急于想知道朝廷会如何封赏,毕竟这封赏少不了他那一份,但伍秉鉴却是有些担忧,朝廷对于的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取得的磨刀洋大捷、定海大捷迟迟不封赏,起身一来广州就视察元奇的厂子,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这让他相当不安,他甚至有些后悔鼓励易知足出兵收复定海。

    “禀老太爷,长青少爷。”一个管事快步赶到门口禀报道:“易大掌柜来了。”

    “可算是来了。”伍长青连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伍秉鉴站起身,想想又重新坐下,他清楚易知足的秉性,若是好事儿,小子肯定不会这个时候还赶来延辉楼,但人能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估摸着是遇上难事了,想到这里,他起身又拿了盏烛台过来。

    伍长青迎出院子,一见面就笑道:“还以为城门关了,知足兄出不了城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区区城门哪能难得住我。”易知足含笑调侃道:“怎么着,急着想知道朝廷的封赏?”

    伍长青也不矫情,笑道:“钦差大人都来了,朝廷的封赏没理由还不下来。”说着,他轻声问道:“怎么样?”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没有。”

    “怎么回事?”伍长青脸上的笑容不由的一僵,立马就意识到哪里出问题了。

    易知足一笑,道:“别担心,明天钦差会前来河南大营宣旨,长青通知一下众行商子弟。”

    听的是这么回事,伍长青登时一脸灿烂,道:“钦差大人就没稍稍透露点封赏的什么?”

    易知足笑道:“瞧你这心急劲,明日可稳着点。”

    两人说着话一路进了客厅,伍秉鉴仔细打量了易知足两眼,见他神态轻松,不由的稍稍放心,待其见礼之后,便径直问道:“可是有意外?”

    易知足点了点头,敛了笑容,在他下首坐下,缓缓将见琦善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了一番,带他说完,客厅里一片安静,伍秉鉴、伍长青皆若木雕泥塑一般呆楞着。

    半晌,伍长青才一脸担忧的道:“如今元奇处境本就艰难,再抽调一千万两,岂非是雪上加霜......?”

    伍秉鉴摆了摆手,拦住他的话头,沉声道:“再难,也的接。”略微沉吟,他才道:“江海关一年多少税银?”

    易知足道:“七万两不到。”

    伍长青却是知道安排严世宽去上海分号的前后经过,当即便道:“朝廷会否同意?再则,上海要多少年才能发展的起来?”

    “十年。”易知足笃定的道:“十年时间,上海就能取代广州,甚至是超越广州,成为大清最大的对外贸易港,至于朝廷是否会同意,全在当今一念之间。”

    “应该没问题。”伍秉鉴沉声道:“元奇承接下一千万国债,当今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稳妥起见,此事还得跟林大人和邓大人提一下,如今朝中满汉之争斗的厉害,发行国债,利于主战。”

    易知足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平湖公看的透彻。”

    “亏你还笑的出来。”伍秉鉴板着脸道:“一千万两银子,你打算如何筹措?若是从元奇抽,难免会伤筋动骨。”(未完待续。)

第三二一章 交易所

    对于如何筹措这一千万,易知足从钦差行辕出来就一直在琢磨,元奇银行虽说本金雄厚,但元奇的摊子铺的太大铺的太快,其开支也不是一般的浩大,作为元奇大掌柜,他对此最是清楚不过。

    昌化铁矿,佛广铁路,机器缫丝厂、机器榨糖厂、长州造船厂,洛溪弹药局,元奇团练等等的投入都不是一般的大,另外,他还抽调了大笔资金给江南的各个分号用于收购当地的钱庄银号,眼下英军搅乱江南,人心惶惶,市场恐慌,正是元奇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而元奇银行辛苦吸纳的存款也因为战乱被挤兑一空,元奇银行现在基本上可以说就是一个空壳,虚有其表,若是再支付一千万用于购买国债,可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面临倒闭的风险,他哪里还敢让元奇银行支付这笔巨款?

    而伍秉鉴迫不及待的追问他如何筹措这笔银子,其态度也是表露无遗,伍家不愿意,或是是说不愿意大额的吸纳国债。

    易知足原本也确实有心让伍家出面大额认购国债以为表率,从而推动国债在广州广东的发行,十三行一众行商,真正有实力的也就伍家、潘家和卢家,这三家中,又是以伍家实力最强,至少拥有五六千万的财富,他怎能不打主意?

    不过,见伍秉鉴是这个态度,他也不好直接说,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承接这笔国债,是为了让朝廷放心,安心!是为元奇争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因此,我没跟朝廷讨价还价,也没推诿,而是满口答应,而且开出的利率也颇低。

    当然,元奇承接这笔国债也不是没有好处,若是掌控了江海关,就等于是掌控了上海,等于是掌控了大清今后最大的贸易港口,这将为元奇日后形成贸易垄断奠定坚实的基础,毫不夸张的说,元奇将取代十三行,垄断大清的对外贸易,而且这个垄断权不是朝廷赋予的,既无须受制于朝廷,也无须遭受朝廷无度盘剥。

    元奇银行当前的处境颇为艰难,这无须赘言,让元奇银行支付这笔开支,显然不可能,我仔细琢磨了下,办法有二,一是报纸宣传,举办活动,号召所有的官员士绅商贾百姓积极认购国债,当然,元奇所有的股东,名下的职员必须起到表率作用。

    另外,则是向票号高息拆借,利率差由元奇来承担,国债利率是八厘,元奇也贴补不了几厘,能让朝廷对元奇认可,对元奇放心,能让元奇掌控江海关,这点损失完全不值一提。”

    伍秉鉴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伍长青则迟疑着道:“国债的利息还不及在元奇银行的存款利息高,会有人愿意认购国债?”

    这问题问的实在,易知足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年头不论是官员士绅还是商贾百姓,大多都没有什么爱国的慨念,国家的慨念都很淡薄,别说爱国了,况且国债对于大清来说,完全是个新鲜玩意,怕是没多少人认同,若是利息低,估计就是无人问津的惨淡下场。

    笑了笑,他才道:“若是按元奇的存款利率来推出国债,效果会如何?若是比元奇利率高出两厘,效果又如何?两厘甚至是四厘的利率差,对于元奇来说,不会有多大的压力。”

    “对元奇不放心,对朝廷总该放心吧。”伍长青笑道:“如此,倒应该能够吸纳不少银子。”

    “未必。”伍秉鉴闷声道:“身逢乱世,银子捏在手里才最为安心踏实,如今战事未歇,发行国债,反而会增加恐慌,只怕难以顺利推行。”

    “那倒未必。”易知足不急不缓的道:“元奇团练两战两捷,不少人如今都相信元奇团练足以守护广州安全,再则,英军来犯主力是海军,并不会深入内地,战争只局限于沿海府县。朝廷举债,是为抗击英军,既有元奇银行担保,又有高息可赚,只要宣传到位,我相信能够吸纳不少的存银。

    另外,对于国债,我还另有妙法,足以刺激众人认购的积极性,不过,这法子,我还的回去跟众掌柜详细的商议。”说着,他话头一转,“平湖公且放心,一千万而已,难不住元奇,只是有需要伍家抛砖引玉之时,平湖公别犹豫便是,五十万以内,问题不大吧?”

    听说另有妙法推行国债,伍秉鉴也是颇为好奇,不过,听这话的语气,显然还没考虑成熟,也不好详细询问,略微沉吟,他才道:“此事干系不小,知足须的稳妥。”略微一顿,他才表态道:“别说抛砖引玉,就是抛玉引砖,老夫也不会让知足失望,知足且放手操办。”

    易知足心里一喜,连忙一揖,道:“有平湖公这句话,在下可就放心了。”说着,他看向伍长青道:“认购国债,天宝表厂也要起表率作用,我将利润全部认购国债,长青可有意见?”

    伍长青笑道:“不就是今年不分红,在下又不指靠那银子过日子,有的什么意见。”

    “好。”易知足说着站起身,拱手道:“明日要回复钦差大人,在下还的赶去元奇总号。”

    匆匆赶回西关,进的元奇总号,易知足看了看怀表,已是十一点,这个时辰,已经是很晚了,他估摸着孔建安、解修元都已睡了,不过,他还是吩咐门子去叫两人。

    容园里,金英早已睡下,被拍门声惊醒,她赶紧起身赶到院子门口,警惕的道:“谁?”

    “还能有谁?”易知足道:“开门。”

    听的是易知足的声音,金英暗自纳闷,怎的这时辰还过来?开了院门,她便急急问道:“甚的紧要事,这时辰还赶过来?”

    “冲壶茶来。”易知足抬腿进了院子,便吩咐道:“冲浓茶,一会孔掌柜、解掌柜要过来。”

    听的这话,金英暗松了口气,嘀咕道:“都什么时辰了.....。”随即,她便意识到不对,连忙道:“元奇有麻烦了?”

    “怎么着,盼着元奇有麻烦?还是盼着少爷我有麻烦?”

    “哪能呢。”金英笑嘻嘻的道:‘少爷如今可是怎么的贵人,榨糖厂也都全依赖元奇,人家这不是关心嘛.....。”

    “长大了,还知道关心人了。”易知足打趣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少爷我给你寻个婆家?”

    “谁老大不小了?”话一出口,金英就觉的不对,赶紧改口道:“师姐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易知足轻笑道:“该不会是有相好的了罢?”

    “谁有相好的了?”金英小脸一烫,连忙加快脚步道:“我去掌灯。”

    易知足也不急进屋,放缓了脚步在院子里踱着,这一场战争,至少要到后年才能结束,元奇团练插手的话,极有可能拖的更长,朝廷发行国债,这期限不会短,估计至少是五年,甚至可能是十年,虽说从元奇的长远考虑,他不惜赔本赚吆喝,但这几年也正是元奇抓住时机快速发展的关键几年,要的是银子,他当然不希望亏本。

    “大掌柜。”孔建安、解修元连人快步赶过来,见的易知足在院子里踱步,连忙上前见礼,两人都清楚,肯定是遇上急事了,否则易知足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赶来总号。

    “来了,进屋说吧。”易知足也不客套,带着两人径直进了书房,将窗户打开,他给两人一人递了支雪茄,自己也点了一支,这才缓缓将元奇承接一前万国债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承接一千万果国债?孔建安、解修元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孔建安才开口道:“大掌柜,元奇目前的情况,可不能再抽取如此大额的现银。”

    “这我自然清楚》”易知足道:“叫你二人来是镑我斟酌一下,如何向社会推出这一千万国债,这笔国债,不能够砸在元奇手里。”

    解修元沉声道:“大掌柜,正所谓店大欺客,客大欺店,朝廷的生意岂是那么好做的。”

    “不做不行。”易知足道:“朝廷找上门来了,还容咱们拒绝?再则,元奇跟朝廷打交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无法避免。”

    孔建安却道:“月息八厘,这利息还低于咱们的小额存款利息,只怕是难以推行。”

    “两个方案——。”易知足道:“一是以月息一分,或是一分二厘的息向社会推行这笔国债,这之间的差价,元奇填补.....一年五十万的差额,元奇负担也不算太大。

    另一个,以元奇的名义成立一家证券交易所,将所有国债在交易所发售,以低价发售,允许国债自由交易买卖,允许价格自由波动,价格波动完全以市场需求为准。”

    证券交易所?孔建安两人都清楚,易知足征询的是这个证券交易所是否可行?略一沉吟,解修元便道:‘大掌柜是想借着朝廷发行国债的机会,仿效欧洲,在广州成立证券交易所,这国债交易,只是一个开始?”

    听的这话,易知足含笑道:“看来,解掌柜最近对欧洲金融是下了番功夫的。”

    “不过是略知些皮毛罢了。”解修元含笑道:“不学一点欧洲的金融,在下担心跟不上大掌柜的脚步。”

    “好。”易知足赞许的道:“元奇迟早要跟欧洲各国银行打交道,身为元奇银行高层,不懂现代金融知识,到时候难免会吃亏,看来,我的考虑在总号开设一个英语夜校,方便你们学习英语。”

    略微一顿,他颌首道:“不错,国债只是证券交易所的第一个有价证券交易品种,随后,咱们会相继发行各种股票。”

    “股票?”孔建安不解的道:“什么是股票?”

    “股份公司为筹集资金而发行的一种有价证券,也就是持股凭证,凭借股票取得股息和红利。”易知足缓声道:“比如说,元奇的东煌丝业股份公司,在证券交易所发行股票,一股十元,持有东煌股票,既可以自由买卖,也可以按股得到东煌丝业股份公司每年的红利。当然,跟所有商品一样,股票的价格会有涨跌,股票的魅力也正在于此。”

    对于股票,孔建安不懂,但钱庄不乏各种有价票据,投机各种有价票据的事情他也没少经历过,一听便明白这股票是投机买卖,略微迟疑,他才道:“元奇名下各厂子,并不缺乏资金,在下愚钝,不知大掌柜何以还要发行股票,元奇名下各厂子的股份,可是相当金贵......。”

    易知足笑了笑,道:“发行股票的目的是为了吸纳民间的闲散资金,元奇不是不缺钱,而是很缺,不说其他,就说铁路,广州到佛山,短短一段铁路,造价就是三四百万,若是要修建一条从广州到京师的铁路,元奇能负担的起吗?

    修建从广州到京师的铁路?孔建安和解修元都是一呆,那得要多少银子?数以亿计!大掌柜还有这等雄心壮志?难怪他要发行股票以募集资金。犹豫了下,解修元才喃喃道:“就算是发行股票,能募集到数亿两资金?”

    易知足含笑道:“并非是要一口气募集那么多资金,铁路可以边修建,边营运,分段募集资金。”说着,他摆了摆手,道:“股票的事情稍后在说,眼下是考虑开办证券交易所,发行国债的事.....。”

    解修元反应极快,随即跟上他的思路道:“大掌柜以低价发售国债,可是为了吸引人们争购国债?预计低多少?”

    易知足道:“低五个百分点——九五折,如何?”

    孔建安道:“国债期限多长?”

    “五年以上。”

    “九五折,元奇只损失五十万。”孔建安斟酌着道:“比起以月息一分或是一分二厘的息推行国债要合算的多,不过,在下认为,九五折,不足以吸引人争购国债......。”

    解修元迟疑着道:“九折?”

    “即便是九折,也只亏损一百万,与月息一分的亏损总额相等。”孔建安缓声道:“但是两者引起的效果肯定截然不同,元奇成立之初发行的贴票——存九八,取一百,一月为期,吸纳了众多的存款。”(未完待续。)

第三二二章 两道旨意

    元奇贴票,存九八,取一百,一月为期,这是元奇初创之时,为了与其他钱庄银号争抢储户特意推出的,利息高达两分以上,很是吸引了一大批实力雄厚的储户,在垄断广州钱行之后,元奇贴票也就随之取消,虽然是昙花一现,但元奇贴票还是给广州的士绅商贾富户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孔建安之所以提到元奇贴票,就是因为九五折或是九折出售的国债与贴票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不仅比贴票更为灵活,因为通过证券交易所出售的国债,是随时可以交易的,而且比贴票的利息更高,不论怎么说,国债保值还是没问题的。

    易知足没想到孔建安比他更激进,直接提出了九折,很显然,对方的目的,是想将国债全部推出去,虽说元奇眼下处境不妙,但一百万两的损失,元奇紧紧裤袋也就能撑过去,若是将国债砸在手里,那才是大麻烦。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解修元才开口道:“九折出售,势必能够引起轰动,但是否能够引起争购,却是难说,有道是好货不便宜,九折出售的国债,难免让人对国债产生怀疑,毕竟发行国债在咱大清还是头一遭,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国债是什么玩意?”

    “这倒无须担心,《西关日报》可以连篇累牍的介绍国债的情况,包括发行国债的意义,欧洲各国发行国债的历史以及现状等等。”易知足缓声道:“之所以提出低价出售国债,不仅是为了顺利的销售国债,也是为了让头一批购买国债的人都能赚钱。

    这就好比做生意,总的投点本钱进去不是?元奇亏的这五十或是一百万,就当是元奇给证券交易所投的本钱,国债能够顺利发行,正常交易,并且能稳定的赚钱,也就等于是给证券交易所做了一个极好的宣传,以后元奇再推出各类股票,将会容易的多。”

    孔建安敏锐的道:“头一批购买国债的人能赚钱,后面买的人呢?该不会是击鼓传花罢?”

    “国债是低风险,低回报,比较稳定的金融投资。”易知足解说道:“朝野这是首次发行国债,我会建议以五年为期,期限越短,风险也就越小,只要朝廷没覆灭的迹象,国债的波动幅度就不会太大。”

    听的这话,解修元迟疑了下,才道:“大掌柜,听说英吉利发行的百元国债,最低时曾经跌到五元,与废纸无异,这事可是真的?”

    “有。”易知足点头道:“你说的是欧洲最为有名的‘滑铁卢金融大投机’,那个情形极为特殊,因为滑铁卢战役是英吉利与法兰西两国赌上国运,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哪一方输掉了战争,就输掉了国运,甚至还有灭国的可能,两国的国债波动幅度自然相当大。

    滑铁卢一战最终以英吉利获胜,英吉利的国债,在短短两三天之内,从数十元跌到五元,再由五元涨到百元以上,罗斯柴尔德家族成了最大的赢家。”

    顿了顿,他接着道:“咱们与欧洲的情形不同,欧洲面积与咱们相当却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征伐不休,咱们却是大一统,除非是改朝换代,否则朝廷发行的国债不会有多大幅度的波动,眼下虽是多事之秋,但朝廷统治仍然可说是稳如磐石,五年期国债,没有一丁点的风险。”

    听他如此一说,解修元跃跃欲试的道:“既是包赚不赔,咱们私人能不能买国债?”

    “当然。”易知足含笑道:“不仅可以买,而且要鼓励大家买,既为表率,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那这次可以要好好搏一把。”解修元笑道:“上次跟着大掌柜在茶市赚的不少,可惜胆子小了些.....。”

    “金融投机,既要胆大心细,又要懂的收手.....。”易知足说着磕了磕烟灰,将话题拉回来,道:“开办证券交易所的事情,你们琢磨琢磨,看看有那些注意事项,另外,九五折还是九折,也需要好好权衡.....。”

    越华书院,钦差行辕。

    已是三更,夜凉如水,庭院里,琦善穿着一身纱褂缓步的踱着,将那些个前来拜见的官员们都打发走之后,他才静下心来,琢磨着该如何给道光写折子。

    在京师时,他只是听闻元奇银行的规模大,也没多想,能够垄断一省钱业的元奇银行规模自然不可能小,但今日走马观花视察了元奇在河南岛一带的厂子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元奇的规模究竟有多大。

    视察河南岛的厂子,最令他震撼的不是那些成群的高大的烟囱,不是那些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拥有无穷大力量的机器,而是厂子里数量庞大的工人,粗粗估计,估计的上万,而且都是青壮。

    听林则徐介绍,元奇还有个东煌丝业公司,在南海、番禹、顺德、香山等周边各县开办了数十家大型机器缫丝厂,仅仅是缫丝女工就多达三万余人,另外在琼州府昌化县还开办了一个大型铁矿厂,拥有上万名采矿矿工。

    若是再加上元奇银行本身在下面府县的伙计掌柜,元奇团练,还有元奇兴建的众多安置村,元奇名下至少掌控着十万人,这简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也不怪道光要在元奇资金紧张的处境下还摊派给元奇银行一千万两国债。

    可易知足这个元奇大掌柜,对于摊派给元奇的一千万两巨额国债,居然是只略微考虑就一口应承下来,而且还对朝廷发行国债极力支持,处处为朝廷考虑。

    林则徐今日陪着视察,话里话外,也是处处为元奇说话,只差拍着胸脯保证元奇绝对不会成为朝廷的祸患了。

    其实从元奇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也不相信元奇有不轨之心,自出资金修建佛广铁路以供朝廷对铁路的考察,主动捐输巨额银两采买西洋火炮火枪给广东水师增强虎门防御,出兵协助水师磨刀洋围歼英夷,自费出兵跨海越省收复定海,再加上承接朝廷的一千万两国债,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显示的都是元奇对朝廷的耿耿忠心,哪里有半点不轨之心?

    要说唯一让朝廷不放心的,就是这一万元奇团练,可这一万团练也不是元奇自己要组建的,而是在林则徐和邓廷桢的极力督促下才组建起如此大规模的团练,怨得着人家元奇?

    这些事情,道光显然都清楚,可为何还是对元奇生出了戒心?问题出在哪里?团练大臣!易知足想做团练大臣,这是什么居心?这是想长期保存元奇团练,如此一支战力强横,规模不小,连八旗绿营都难以抗衡的地方武装,掌握在拥有雄厚资金的元奇手里,足以让朝廷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道光对元奇起了戒心,元奇却又对朝廷忠心耿耿,他这个钦差的差事可就难做了,明日去河南团练大营,究竟该宣读哪一道圣旨?

    对于磨刀洋大捷和定海大捷,道光给了琦善两道嘉奖圣旨,着他相机行事,他当然清楚,所谓的相机行事,指的就是元奇对一千万国债的态度,承接国债,重赏!不承接,轻赏!

    如今元奇已经明确表态,承接国债,而且是诚心诚意,按理,他也没什么犹豫的,直接重赏便是,但道光对元奇的态度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他一到广州林则徐便陪他视察元奇,不是让他看什么西洋的奇技淫巧之技,而是让他看元奇的实力和能耐,隐讳的提点他,对于元奇,当以安抚为主,对于这一点,他心里明镜似的,但元奇野心勃勃,还要向江南发展,道光迟早会对元奇动手,到时候,只怕会迁怒他今日重赏元奇团练之举。

    但若是轻赏,也是不妥,这不仅牵扯到对广东水师的封赏,也关系到朝廷的威信和道光的圣誉,赏罚不明,可是大忌,只怕马上就会被道光训斥。两相权衡,还是先顾当前,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两盏灯笼缓缓的移了过来,到的跟前,一个少女轻声道:“这边夜里凉......阿玛的注意身子。”

    “阿玛知道。”琦善含笑道,这是他的掌上明珠——金玲,平素里他最为溺爱的小女儿,听闻他前来广州,苦苦央求着跟来开开眼界,他拗不过,只得带她随行,略微一顿,他接着道:“一晚上坐着见人说事,略微走动走动,权当是舒散下身子骨。”

    金玲笑盈盈的道:“女儿特意为阿玛熬了粳米粥,阿玛用点罢。”

    “这一说,还真有些饿了。”琦善说着话头一转,道:“阿玛这几日忙,稍稍缓几日,再带你出去逛逛这广州城。”

    “国事为重。”金玲一脸善解人意的道:“阿玛无须担心女儿。”

    有道是知女莫如父,琦善对于自己这个小女儿的秉性清楚不过,根本不是坐的住的性子,想了想,他才道:“广州有不少技艺高超的画师,尤其擅长画肖像画,阿玛找个画师来给你画几幅?”

    “谢阿玛。”金玲一脸欢喜的道:“女儿听说,西关有不少画店,专门为人画肖像,有个叫啉呱二世的画师,名气不小。”

    琦善笑道:“阿玛明日就着人将他请来,让他们给咱们叮当好好画几幅。”

    次日一早,易知足起身后,连早茶都没喝便急着赶往河南大营,琦善今日要去河南大营宣旨,他的预先赶去布置,对于接旨,他是一点都不懂,不过他并不担心,有伍长青在,伍秉鉴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应注意事项肯定会叮嘱伍长青的。

    果然,等他赶到河南大营,伍长青已经在指挥着一众团勇们在忙着布置了,见他过来,伍长青迎上来埋怨道:“这也太仓促了点......。”

    易知足笑道:“不就是接个圣旨,不用太麻烦吧?”

    “你当是在自个家里,摆个香案就成了?”伍长青翻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在大营,越是隆重,越是显的元奇团练的.....忠心。”

    易知足笑了笑,道:“规矩我可不懂,长青安排便是。”说着,他又问道:“他们都通知到了没?”

    “昨晚就派人分头通知了。”伍长青说着一顿,“小箍围的那几个营,知足可遣人去通传了?”

    有战功的团勇都驻扎在小箍围,易知足哪会忘记通知他们,当即点头道:“已派人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抬眼便瞧见吴云栋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精神抖擞的快步而来,伍长青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道:“我是不是也该换身军装?”

    易知足瞥了他拖在身后油光水滑的大辫子一眼,道:“你这么条粗辫子,如何戴军帽?”

    伍长青可舍不得剪掉辫子,迟疑了下,才道:“不会不妥吧?”

    “没事。”易知足笑道:“等的君湖兄他们来了,你就不显眼了。”

    吴云栋大步走到跟前,依照规矩敬了个军礼,才含笑道:“他们都还没到?”

    “应该快了。”易知足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道:“在大营半年多了,在磨刀洋也算是开了眼界,朝廷的封赏也即将下来,怎么着,还愿意继续在大营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让他领兵?吴云栋心里一阵激动,他早就想领兵,但易知足却一直不开口,他也不敢多问,如今见是机会,他哪里敢犹豫,连忙立正敬礼,朗声道:“标下愿意。”

    “你性子冲动,让你统兵,我怕害了你。”易知足沉吟着道:“回去先征求家里意见,咱们再定。”

    一听这话,吴云栋顿时焉了,他家老头子可不赞成他在团练大营统兵,只希望他沾沾团练的光,他轻声嘀咕道:“标下又不是家中独子,性子可以磨砺嘛。”

    “这事可没的商量。”易知足笑道:“我怕你家老爷子找我麻烦。”(未完待续。)

第三二三章 意外封赏

    还不到八点,一众被保举的行商子弟便陆续赶来,一个个锦衣绣袍器宇轩昂,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喜色,自打元奇团练得胜回城,听闻他们都在保举名单之列,一个个都是数着指头过日子,成天的盼着朝廷的封赏下来。

    众行商子弟不缺银子,要捐个官儿可谓是毫不费力,但花钱捐来官儿名声不好,就好比是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对外都不好意思宣扬,哪里及得上朝廷封赏的官儿气派。

    足足盼了一个多月,盼来了钦差大臣,盼来了钦差大人今日来河南大营宣读圣旨,众人自然是兴高采烈,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互相恭喜,谈论的话题也自然是朝廷的封赏,议论身为元奇大掌柜,亲自带兵前往定海的易知足会得到什么封赏,他们自个又有可能得到什么封赏。

    易知足本就不喜欢应酬,尤其是今儿这场面,众人都跟他贺喜寒暄,他实在是懒的一一照应,正准备找借口离开,却一眼瞥见潘仕明一脸微笑快步而来,便驻足等候。

    到的跟前,潘仕明笑吟吟的拱手道:“恭喜知足兄。”

    “同喜,同喜。”易知足拱手还礼之后,才道:“则诚兄来的正好,正有事商议。”说着,他便踱出人群,潘仕明跟上来道:“可是要大肆宣传朝廷对元奇团练的封赏?”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易知足含笑道:“这是宣传元奇团练的机会,也是给朝廷长脸的事情,自然要大张旗鼓的宣扬。”顿了顿,他话头一转,道:“则诚兄还记的那篇《国债论》吧?从明日起,连篇累牍的介绍西方的国债,宣扬朝廷发行国债的好处,另外,还要重点介绍欧洲的证券交易——国债交易、股票交易等情况,相关的资料,去元奇义学找那些洋先生收集,我也会撰写一些文章给报馆......。”

    潘仕明主管报馆,当然清楚舆论为先的道理,听的这话,他脸色不由的一沉,“朝廷要发行国债?发行多少?”

    “一千万,元奇全部承接。”易知足道:“放心,这事我有把握,你负责将宣传做好,另外,报馆在江南的分馆......,开始筹建吧,暂时别太张扬就成。”

    “好。”潘仕明欣喜的应道,他盼着建立分馆可不是一两日了,西关报馆从成立之日起,就一直在为快速扩张做准备,大量的招收培训报馆所需的学徒,在江南几省同时开办报馆或许有难度,但同时在江宁和杭州两地开办报馆,可说是毫无压力。

    沉吟了片刻,他才道:“就算元奇承接朝廷发行的一千万国债,这事没有两三个月,怕是难以落实罢,现在宣传,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易知足道:“越早宣传越好,若能深入人心,证券交易所开办起来也轻松些。”对于广告宣传,他对金利来在大陆的宣传策略印象极深,金利来在大陆打了一两年广告,却始终没有产品销售,是只见广告,不见产品,只到两年后,金利来才开始在大陆销售,一投放市场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没法仿效金利来,因为他没有足够多的时间,不过,宣传的越早越好这是不错的,证券交易,这在大清可不是容易让人接受的东西,不大幅度的宣传,交易所开张,肯定是门可罗雀。

    上午十点,琦善率领四艘官船抵达大营外的码头,一出船舱,他就看到两列兵丁从码头一直延续到大营,仿佛两条墨线一般,他还真没料到,易知足会摆出这阵势来迎接,看得出来,对方很在意。

    易知足没穿官袍,而是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带着手下一众团长营长在码头上迎候,一见琦善上岸,他便跨上前几步,举手敬礼道:“元奇团练易知足,率领众团勇恭迎钦差大人。”

    话一落音,码头上登时响起一声拉长了声调的“敬——礼!”码头上所有军官和士兵齐刷刷的举手敬礼,目光都注视着琦善。

    琦善很明显的楞了一下,习惯了被跪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被这么多人盯着,很有些不自在,只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元奇团练是采用西式练兵之法训练的,这肯定是西式礼仪,虽说不习惯,但他却感觉有些新鲜,英吉利使团进京朝觐,为了觐见礼仪,可没少争,他倒是想看看西式礼仪是什么样子。

    见琦善没吭声,脸上神情也平静,易知足放下心来,朗声道:“恭请钦差大人入营。”

    琦善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仪仗,略微沉吟,才摆了摆手,示意仪仗别排了,然后才迈步向前,易知足则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一路走,沿途官兵一路敬礼,目光一路追随,琦善纳闷的道:“怎么老盯着看?”

    “这是注目礼。”易知足解释了一句,随即道:“大人,不能说话。”

    注目礼?琦善暗自鄙夷,英夷果然的蛮夷,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哪有老盯着人看的?而且一个个直着腰杆杵着,跟木桩子似的,连起码的上下尊卑都没有。

    一路无话,默默进了大营进了中军大帐,瞧见大帐中摆着香案,琦善心里才稍稍缓和,随即吩咐道:“叫众人进来罢。”

    待的众人进来,琦善才面北而立,朗声道:“元奇团练一众人等接旨。”

    易知足依照规矩领着众人恭敬的三跪九拜,随即低着头张着耳朵凝神倾听,说实在的,他有些紧张,不知道道光究竟是否会任命他为团练大臣,这直接关系道元奇团练的处境。

    “上谕;两广总督林则徐、闽浙总督邓廷桢,六百里加急红旗奏捷,广东水师以及元奇团练一日之内攻克定海,缴获英夷战舰八艘,俘虏英夷四千余,自身伤亡不过百余,览奏之余,实与天下臣民同深嘉悦......。”

    对于开头这些废话,大帐里一众人等都没心思细听,易知足也有些走神,直到听琦善读到“广州孚泰行行商易知足。”众人立时竖起了耳朵,重点到了。

    “道光十七年,创办元奇银行,十八年上书《铁路兴国十八条》《国债论》,捐输巨资以增强广州虎门防御......。”

    道光在谕旨中历数元奇的大小贡献,听的易知足心里暗暗发紧,从罗列的这些大大小小的贡献来看,足见道光对元奇的情况相当熟悉和了解,看来,道光对元奇对他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道光二十年,组建元奇团练,悉心训练,协助广东水师取得磨刀洋大捷,旋又出兵收复定海,如此大捷,皆因易知足调度得宜,知人善任,谋勇兼备。易知足着加恩赏加参将衔,赏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怡和行行商子弟伍长青......。”

    这就完了?就是赏加一个参将衔,赏一个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团练大臣呢?易知足有些发蒙,后期烂大街的一个团练大臣现在就这么金贵?还是道光压根就不想让元奇团练长期存在?真要如此,元奇团练怕是处境堪忧,战争结束解散团练,怕是最好的结局了,估计,这个结局都是奢望。

    念了足足一刻钟,琦善才将谕旨读完,他扫了一眼众人,低声道:“还不接旨谢恩?”

    回过神来,易知足连忙磕头谢恩,起身上前接了圣旨,他才笑问道:“参将衔,是三品,在下知道,三等轻车都尉是几品?”

    琦善拱手笑道:“恭喜知足。三等轻车都尉是爵位,居于公侯伯子男爵之下,位于爵位的第六位,是从三品,尤为难得的是世职,子孙可袭爵位三次,然后以恩骑尉世袭罔替,这恩骑尉是七品。”

    这就是说,易家从此跻身贵族之列?这么说,还真是重赏?道光是什么意思?三等轻车都尉世职都赏了,区区一个团练大臣却舍不得。

    陪着琦善视察了一番大营,午后,易知足一行才将琦善送回码头,目送官船离岸,易知足回身扫了众人一眼,道:“有没有谁被拉下了,没有得到封赏?”

    “皇恩浩荡。”伍长青含笑道:“人人有赏,个个不缺。”

    “那今儿好好庆贺庆贺。”易知足朗笑道:“是在大营里,还是去酒楼?”

    “当然是去酒楼。”伍长青爽快的道:“今日我来包场,咱们就近,去漱珠桥。”

    众人顿时轰然叫好,易知足笑道:“长青带大伙儿先去,我回大营安排下,顺带更衣,稍后就到。”

    “知足兄今日可不能逃席。”

    “放心,包准一会就到。”

    回到大营,见的大营里一片欢腾,易知足不由的好笑,回首看了燕扬天、陈洪明等几个团营长一眼,道:“你们都是些什么封赏?”

    燕扬天回道:“回校长,团营级的基本都是赏加都司、守备、千总衔。”

    都是四五六品武官衔,易知足点了点头,与他预料的差不多,收复定海意义不小,但要说战功还真不算大,定海毕竟就是个县城,收复个县城,能有如此多的封赏也算不错了,他当初那个四品虚衔来的可不容易,又是上书又是修铁路,才得个正四品,与他相比,他们的官衔来的简直的太轻松了。

    不过,朝廷对于他的封赏,却是有些令人意外,三品的参将衔倒是意料之中,他本就是正四品,因功升个正三品,很是正常,意外的是三等轻车都尉世职,爵位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他这等若是一步跨入大清的贵族之列,即便身上没有实职,府道官员见了他,都得恭敬的行礼。

    这完全可以说是重赏了,但偏偏道光不让他痛快,团练大臣却舍不得赏!转念他又想到,不知道关天培会被如何封赏?他都得了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关天培至少应该是男爵吧。

    正想着,燕扬天却问道:“校长,这朝廷封赏了咱们官衔,这官袍顶戴什么的,咱们去哪里领?”

    易知足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领?他随口道:“这事你们无须操心,统一操办。”

    “谢校长。”几人连忙异口同声的道。

    “回防吧。”易知足吩咐道:“回自个营地偷着乐去。”

    “尊命。”几人连忙应道,受封赏的都是小箍围的九个精锐营,河南大营里其他营可没份,在这里撒欢,确实欠妥。

    “另外.....。”易知足沉吟着道:“三日内将所有的英军战俘全部集中到小箍围战俘营。”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战俘集中起来?联想到英军舰队如今就在广州外洋,燕扬天立马意识到很可能是要将这批战俘退还给英军,他迟疑着道:“校长,这批战俘可是亲身体会感受过米尼枪的威力......。”

    易知足点了点头,却没吭声,他自然清楚这点,一旦这批战俘交还给英军,元奇团练使用米尼枪的秘密就会暴露,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米尼枪的暴露也只是迟早的问题,毕竟使用的规模太大了,难以保密。

    进了中军大帐,伸手示意几人坐下,易知足才缓声将在澳门与英军懿律谈判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听闻白白将战俘交还给英军,几个团营长都是一呆,不过,这种事情,他们可没有发言权,一个个虽然心里不满,但易知足决定了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反对,况且,这也为大局着想。

    安静了半晌,燕扬天才道:“校长,能否对战俘进行摸底排查,对于知道米尼枪的战俘,暂时先扣下来。”

    “难!”易知足道:“估摸着大多数战俘都清楚,咱们的火枪比他们的要优良的多。”顿了顿,他才道:“米尼枪的秘密,不可能长期保守,定海一战,是瓮中捉鳖,敌人无处可逃,尽数被俘。象定海那样的仗,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只要咱们与英军一交战,英军就会察觉米尼枪的优越性能。”

    说到这里,他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道:“定海一战,咱们赢的很轻松,武器占优势是关键,但是咱们不可能长期保持武器上的优势,米尼枪的技术含量很低,一旦暴露,很快就会被仿造,你们不能养成依仗武器优势的习惯。

    为什么要你们加强拼刺训练?就是要养成你们勇于拼刺刀,敢于拼刺刀的作战风格,过度依赖武器优势,元奇团练永远成不了世界一流的军队。”(未完待续。)

第三二四章 平衡结果

    世界一流军队?大帐中坐的笔挺的几个团营级军官齐齐望向易知足,才尝到打胜仗滋味的他们如今是食髓知味,一个个心里都热烘烘的,元奇团练越强,他们建功的机会也就越多,略微沉吟,陈洪明朗声道:“学生等定不会辜负校长厚望。”

    燕扬天则谨慎的道:“校长常说,精兵是打出来的,咱们实战的机会太少......。”

    “加紧训练,尤其是模仿实战对抗训练。”易知足道:“以后元奇团练实战的机会不会少。”

    听的这话,一众军官心中窃喜,实战机会多,对他们来说,也就意味着建功的机会多,燕扬天却是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元奇团练哪来的那么多实战机会?难不成以后会经常出外作战?当着那么多人,他也不好问。

    陈洪明却开口道:“定海一战,火炮发挥了极大的优势,咱们能否多添置些火炮?”

    “陆战炮正在研制定型,估摸着还得几个月才能量产。”易知足缓声道:“你们定海一战的作战总结,我仔细看了,总结的不错,但不够精准,定海一战,火炮对城墙上进行火力压制,是咱们付出微弱伤亡登上城墙的主要原因。

    这涉及到两个方面,一是火炮的集中使用,一是步炮的配合,一旦陆战炮定型量产,咱们会在旅一级单位组建炮营,团一级组建炮连,充分发挥火炮集中使用的威力,至于步炮配合,你们多琢磨多总结。”

    组建炮营炮连!众人听的都是一喜,如此一来,元奇团练岂非是如虎添翼?不等他们高兴完,易知足接着道:“如今你们都已是官身,虽然只是虚衔,但随着战功的积累,授予实职,也不会太远,平日里除了抓紧训练,也的抓紧时间读书,不仅要熟读兵书,习练兵法,还要熟知天文地理,会勘测绘图,一个合格的高级将领可不是容易做的。”

    授予实职?出外做官?燕扬天心里一沉,连忙道:“校长,咱们离开了元奇团练,可什么都不是,再说了,咱们也统带不了那些个绿营兵.....。”

    易知足摆手打断他的话头,道:“今天不提这些,都散了,战俘的事情的抓紧。”

    待的一众军官行礼退出,易知足摸出一支雪茄缓缓的点了,道光没授予他团练大臣之职,让他心里很不踏实,方才对一众军官说出授予实职的话,也是让他们自个好生琢磨琢磨,元奇团练如今没机会扩张,那就的扎紧篱笆,别被人钻了空子。

    漱珠桥,虫二楼。

    加赏都司衔,恩赏骑都尉世职的伍长青大方的包下了整座虫二楼,一众行商子弟尽情狂欢,易知足没到,伍长青自然成了众人逢迎的对象,此番封赏,得彩头最大的可说就是伍长青了,所有人里面,就两人得了爵位封赏,一是易知足的三等轻车都尉世职,一是伍长青的骑都尉世职。

    易知足那是没的说,元奇就是易知足一手创建的,元奇团练也是他一手组建训练,出兵定海,也是他亲自带兵出征,捞个三等轻车都尉世职,那是情理中事,但伍长青却是事事协助,定海都没去过,却捞了个骑都尉世职,可是将一众弟子羡慕的眼睛发红。

    易知足赶到虫二楼,还在门外就听的里面的喧哗声,他抬头看了一眼酒楼的幌子,笑道:“虫二,这名字倒是有趣。”

    门口恭候的伙计连忙迎上前,含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就是风月无边的意思,有些俗.....。”说着,他躬身道:“请,公子里面请。”

    易知足却没移步,含笑道:“里面已经喝上了?”

    “一来就喝上了。”伙计满面笑容的道:“公子也是得了朝廷封赏的罢,小的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你倒是伶俐。”易知足说着摸出一块大洋,道:“赏你,别说我来过。”说着他转身就走,他原本还想赶来应酬一下,浅酌几杯,可这架势一看就是不醉不归的局面,他可不敢进去,毕竟手头的事情不少。

    回到船上,略微沉吟,易知足才吩咐道:“去总督府。”

    来回一折腾,易知足赶到总督府时已是黄昏,林则徐在散衙之后也没能歇着,用餐之后散了两圈便开始接见前来拜见的官员,身为两广总督,每日里几乎都有见不完的官员说不完的事情,他对此也早已习惯。

    送走一个道员,林则徐呷了口茶,翻看了下桌子上的帖子,正准备吩咐,长随快步赶到门口禀报道:“老爷,易知足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林则徐不假思索的道,说着放下手里的帖子,暗叹了一声,朝廷对元奇团练的封赏在广州城来说是件大事,这半日,有关元奇团练封赏之事早已传开了,他哪有不知道之理,对于朝廷对易知足的封赏,他是无语到了极点,好在还赏了个三等轻车都尉,否则他都不好意思见那小子。

    易知足一身长衫,稳步进来,见林则徐起身相迎,连忙躬身见礼,“下官见过部堂大人。”

    “恭喜知足。二十出头,已是三品大员,可是羡煞了老夫。”林则徐含笑道:“难得的是恩裳三等轻车都尉世职,足见圣上对知足之器重。”说着,便伸手让座,道:“别拘礼,坐。”

    易知足很想问问朝廷是如何封赏林则徐的,却不好开口,当即拱手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听的这话,林则徐不由的一笑,什么雷霆雨露,看来这小子对没有得到钦命团练大臣很是在意,他当然清楚,团练大臣直接关系到元奇团练的存亡,他也清楚,这小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是因为他支持元奇团练。

    “看来知足是有心结。”林则徐说着随意的坐下,待对方落座之后,他才缓声道:“对于朝中局势,知足可有所耳闻?”

    易知足试探着道:“大人指的是满汉之争?”

    林则徐微微颌首,抚了抚颌下长须,不急不缓的道:“自朝议禁烟以来,朝中满汉之争已初现端倪,去年,穆相借湖北襄阳的宣维平案打压汉员,双方已势成水火,英夷进犯,又演变为抚战之争,满员主抚,以穆相、琦中堂为首,汉员主战,以王中堂(王鼎)为首。

    是抚是战,双方争执不下,这节骨眼上,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取得磨刀洋大捷和定海大捷,广东水师也就罢了,元奇团练却是大有文章可做。”

    顿了顿,他才斟酌着道:“若是老夫所料不差,朝廷对于知足的封赏,是一种平衡,没有任命知足为团练大臣,但却赏了知足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沉,怎么稀里糊涂就卷进了党争?元奇可架不住他们折腾,若是林则徐调离,琦善成为两广总督,那岂非意味着元奇的好日子到头了?

    见他不吭声,林则徐缓声道:“知足虽然年轻,但虑事周详,眼光长远,当明白,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此事不急,俟时机成熟,再提起不迟,如今英夷陈兵外洋,知足还愁没有机会?”

    “大人所言极是。”易知足嘴里如是说,心里却不以为然,一旦道光对元奇起了戒备之心,要想让他回心转意,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满员在一旁煽风点火,满汉之争,这大清毕竟是满人天下,汉员如何争的赢?再过十年,还差不多。

    他今天前来见林则徐就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看看没有给团练大臣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得了答案,他也不想多留,易府如今还不知道怎么个热闹法,他这个正主儿可是赶紧回去,否则老头子该着急了。

    他正想起身,不料林则徐又开口道:“今早琦中堂跟我提起,说是与英夷谈判,事关重大,他身边既无精通夷语之人,又无熟悉英吉利国情之才,想请知足协助......。”

    参加与英吉利谈判?易知足稍稍迟疑了下,他可是很清楚,第一轮谈判,风险不是一般的大,名声什么的,他本人倒是不在意,但元奇的声誉他却不能不在意,更为主要的是,从来没经历过丧权辱国之耻的道光对这一轮谈判极度不满,他若是参加谈判,天知道琦善会不会将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略微沉吟,他才道:“在下是孚泰行行商,素来与英夷有贸易往来,与义律往来也多,前两日又在澳门私下与英夷会谈,随即要交还大批英军战俘,实在是不宜参与谈判,钦差大人若是需要精通英语和熟悉英吉利国情的人才,在下可以举荐。”

    “放眼广州,还有谁比知足更适宜与英夷谈判?”林则徐含笑道:“元奇团练参与磨刀洋一战,知足又领兵收复定海,打死打伤多少英夷,难不成还有人会质疑知足私通英夷不成?”

    这还甩不掉了?看来不是琦善强行要他,就是林则徐满口应承,不过,这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直接拒绝显然也不妥,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钦差大人如此抬爱,在下也敢推诿,不过,大人清楚英夷秉性,反复多变,即便在下参与谈判,也不能一开始就参与......。”

    林则徐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头道:“与英夷谈判乃是钦差大人的差事,具体如何谈,知足且去跟钦差大人商议。”顿了顿他接着道:“琦中堂去了虎门,估摸着在虎门还会逗留,知足明日赶去虎门罢,与英夷谈判在即,此事耽搁不得。”

    “在下明日就赶去虎门。”易知足说着见林则徐端茶,便赶紧起身告辞,他反正也要去澳门安排交还战俘的事宜,顺带去虎门也好,正好去看看关天培。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便连忙赶往丛桂坊易,他虽然住在磊园,但如此大的喜事,易府的宾客定然相当多,他得先去易府给老头子挣点脸面,匆匆赶到易府,天色已经黑尽,整个易府内内外外一片灯火通明。

    易知足的轿子还没到大门,就被一众望眼欲穿的管事伙计瞧见,连忙迎了说前,待的他下轿,众人齐齐躬身道:“见过三少爷。”

    易知足笑道:“自家少爷回府,用得着如此见外,都忙活各自的差事去。”说着,他便快步进了大门,才过廊门,管家苏云轻就迎了上来,笑道:“三少爷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可是催问了无数一次,偏生四处寻不见三少爷。”

    “刚从城里赶回来。”易知足说着便问道:“老爷在哪?”

    苏云轻道:“在正房,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易知足转念就反应过来,急忙道:“身子无碍吧?”

    “没事。”苏云轻连忙道:“听闻消息,大少爷担心老爷过于激动,就请了唐郎中过来照应,三少爷放心,没有大碍,就是乏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老头子的病不能激动,不能受刺激,他还真担心闹出乐极生悲的事情来,去正房给母亲请安之后,他又去西院见过兄长易知书,顺带与没走的宾客寒暄一番,才回到他原来住的东跨院,明日一早要给老头子请安,他不想往返奔波,干脆就住下了。

    洗浴会后,易知足正准备睡下,易知书却来了,略微寒暄两句,他便道:“今日有不少官员前来祝贺,还都送了贺礼,礼都不轻。”说着,他便取出一张单子,道:“我着管家做了详细的统计.....。”

    易知足接过礼单,稍微瞟了两眼,便笑道:“礼单我收下,礼品就留给府里,我那里不缺银子。”

    易知书也不跟他客气,略微犹豫,他才道:“三弟也知道,为兄没什么本事......下次再有保举的机会,三弟能不能给你侄子保举个功名。”

    侄子?易知足一楞,他那个小侄子才七岁,如何保举?大清就开始这么干了?略微一楞,他才笑道:“咱们就两兄弟,兄长还担心我以后不照拂侄子?放心,小虎儿的功名包在我身上。”(未完待续。)

第三二五章 初遇金玲

    珠江主航道上,一艘船舷两侧安装了巨大水轮的西洋帆船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飞快的在航道上疾驰,飞快旋转的水打破了平静的江面,在“哗哗”的水声中,蒸汽明轮一路赶超沿途的船只,飞驰而去,在江面上留下一道道水浪,江面上过往船只上的人纷纷出来观看这难得一见的西洋景。

    蒸汽明轮船首甲板上,易知足顶着日头负手而立,在迎面而来的江风吹拂下,他并不觉的热,看着一艘艘各式各样的船只被甩在身后,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其实这艘叫“企业号”的蒸汽明轮速度并不快,但在逆风的情况下比起依靠风力前行的中式帆船却是快了一倍都不止,只是蒸汽机的噪音有些大了,他宁愿顶着日头站在甲板上,也不愿意在船舱里忍受那机器的轰鸣声。

    听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见是伍长青,不由的笑道:“长青怎么也上来了?受不了机器的轰鸣声?”

    “是嘈杂了点,但总比在日头下暴晒的好。”伍长青含笑道:“知足兄就不怕晒的跟黑鬼似的?”

    “多晒晒太阳是好事,晒晒更健康。”易知足说着一笑,“昨日,你家老爷子该高兴坏了吧。”

    “那是。”伍长青笑道:“昨日晚宴,老爷子还特意换了官袍。”说着,他话头一转,道:“船上有不少造船厂工匠,是怎么回事?这船不会有问题吧?”

    “放心,船没问题。”易知足道:“叫工匠随船而行,是准备抽空闲时间指点他们。”说着,他含笑道:“将他们叫上来罢,船舱里太吵。”

    不多时,一众造船厂工匠都赶到了甲板上,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花旗国技工,易知足看向伍长青道:“我说中文,你来翻译,说两遍太累。”说着,他便扬声道:“对于蒸汽明轮,我提几点要求.....。”

    缓了缓,他才接着道:“船头是方头,不易破浪,也影响船速,象飞剪船那样,改为尖首,船的体形也可以适当修长一些,机器的噪音太大,要想办法减少,一是加强机器舱的密封,一是将机器舱位置向后移,不用担心影响水轮的安装。

    这种明轮蒸汽船,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外置的水轮,既容易遭受攻击,也容易损坏,咱们要放弃这种明轮,改用船尾后置水下螺旋浆为动力。”

    待的伍长青翻译完,立马就有花旗技工道:“易先生,蒸汽船不是考虑过用螺旋浆为动力,螺旋浆蒸汽船的船速根本比不上这种蒸汽明轮船。”

    早就考虑过螺旋浆了?待的伍长青翻译完,易知足才问道:“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那花旗技工干脆的道:“只是听说曾经试验过采用螺旋浆为动力,后面放弃了,因为速度太慢.....。”

    是什么原因导致速度慢?易知足不知道,但他知道螺旋浆才是主流,当即便道:“速度慢可以想办法改善,明轮船的缺陷太多,而且都是致命的,必须放弃。”说着他看一众中方工匠,道:“咱们老祖宗很早就开始运用螺旋浆,你们都好好琢磨琢磨,谁能研发出实用价值高的船用螺旋浆,重赏!”

    说到这里,他提高声音道:“研发建造新的螺旋浆蒸汽轮船,这是我们长州造船厂当前最主要的目标,所有工匠和学徒,但凡是能够提出有实用价值的设想和建议以及作出特殊贡献的,重赏!不仅赏现银,赏职务,还赏元奇身股!”

    听的这话,一众工匠不由的喜形于色,长乐机器制造厂的奖励制度他们早就听说过,一个个眼热不已,如今终于轮到他们造船厂了,看的出,大掌柜对新型螺旋浆蒸汽轮船极为重视,这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到了。

    将一众工匠打发走,伍长青才好奇的道:“真能研制出什么螺旋浆蒸汽轮船?比这船还好?”

    “当然,比这真情明轮要好的多。”易知足含笑道:“不过,难度也不小,能不能鼓捣的出来,很难说。”

    伍长青眼珠一转,道:“那些花旗技工会不会将这一设想泄露出去?”

    易知足笑道:“不用担心,这本就是西洋人放弃的想法,泄露出去,也不会被引起重视。”

    这倒也是,伍长青点了点头,话头一转,道:“那几千战俘,真就这么白白的交还给英夷?”

    “不然,还能怎的?”易知足说完觉的不对,看了他一眼,道:“长青有想法?”

    伍长青点了点头,道:“战俘毕竟是从咱们手里交还给英军的,这事传出去,怕是有碍元奇的名声,这事还是的慎重.....。”

    “长青虑的是。”易知足含笑道:“若是以这批战俘作为交换条件,让英国人为广州做一件有益于整个广州城士绅官商百姓的事情,怎么样?”

    伍长青一楞,道:“什么事?”

    “让英国人帮助咱们元奇在在广州建一个自来水公司,将自来水安装进城,接入千家万户,从此不用再挑水,如何?”

    “妙!”伍长青轻赞了一句,随即懊恼的道:“我怎的没想到这点?早就听闻英夷提及他们伦敦家家户户使用的是自来水......这感情好,如此一来,至少能堵住广州城悠悠之口。”说着,他有些迟疑的道:“懿律能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这是促进两国关系的好事。”易知足漫不在意的道,自来水安装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就算懿律不同意,自来水公司元奇自己也能建,他有的花旗几个,到时候安到英国人头上便是。

    其实这件事情,他也是反复琢磨,白白交还四千多战俘,这至少是二百万两银子,就这么丟水里,他还真是不甘心,思来想去,唯有从技术上着手,自来水安装只是其一,欧洲各国已经普及的技术,他不介意借这个机会引进几项,当然,这得看懿律、义律是否识趣。

    “我就说,知足兄哪会甘心白白交还.....。”伍长青话未说完,一脸惊讶的指着前面,道:“怎么回事?”

    易知足一转头,就见前面不远,一艘原本直行的官船突然横斜过船身,很明显是冲着他们船来的,他不由眉头一扬,谁这么不晓事?外地来的官儿?广州这地界上的官员没有谁不知道元奇手里这艘缴获自英军的蒸汽明轮,不少官员还特意来乘坐尝鲜。

    驾驶蒸汽明轮的船长经验丰富,眼见的前面官船打横,迅速一打舵,明轮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几乎是挨着官船擦过,激起的水浪让官船摇摆不已,两边过往的船只见这情形,纷纷减慢速度,远远的瞧热闹。

    蒸汽明轮兜了一圈,速度已是慢了下来,易知足吩咐道:“靠上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巡抚部院的官船。”伍长青沉声道:“不过,船上没有旗牌,抚台大人应该不在船上。”

    “肯定不在。”易知足道:“抚台大人在船上,他们敢如此莽撞,长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官船上,女扮男装的金玲一脸得意的看着缓缓靠过来的蒸汽明轮,眼里充满了好奇,这种没有风帆也能跑如此快的船,她还是头一次见着,瞥了一眼身后脸色苍白的船老大,她缓声问道:“这是什么船?怎的从来没听说过?”

    船老大福庆并不是原本官船上的船老大,他是琦善府中的家生子奴才,官船确实是巡抚部院的,但因为金玲是女扮男装,所以只借了船,却没要船夫,船上一众随从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是巡抚衙门的充当向导。

    福庆也没见过蒸汽明轮,但在天津见过英军战舰,当即就道:“回小.....少爷,这应该是夷船。”

    夷船?金玲眼珠一转,道:“跟他们说说,将这船借咱们几天,租也行。”

    “是。”福庆忙躬身道:“奴才这就跟他们去交涉。”

    待的蒸汽明轮靠近,福庆才快步走到船头,见的对方船头上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他估摸着对方应该是广州富商家中的子弟,一般官员不与夷商打交道,这个规矩他是知道的,当即他便神完气足的呵斥道:“瞎了眼的东西,没见抚院的官船在前面?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见他张口就骂,而且一口京片子,易知足脸色一沉,伍长青显然也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巡抚部院的官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加上对方一口京腔,这一点也不难猜,见的易知足了不好看,他连忙道:“不过是一个家奴,没的辱没了身份。”

    易知足哂笑道:“一个家奴也敢如此猖狂。”

    “岂不闻,宰相门人七品官。”伍长青道:“仗势欺人的家奴可不稀奇。”

    福庆是想借船,一上来自然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见的对方自顾私语,还以为镇住了对方,当即高声道:“叫你们家主子出来回话。”

    易知足确实也懒的跟一个奴才计较,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当即沉声道:“请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见对方说话客气,福庆更加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当即讥讽道:“你算什么玩意?真把自己当颗葱了?就你也配见咱们大人?”

    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沉声吩咐道:“开船。”

    一见对方要走,福庆不由的急了,对方船快,一旦离开他们的官船可追不上,当即就扬声道:“钩住他们的船。”

    见对方一再纠缠不休,易知足的火气终于压抑不住,沉声吩咐道:“警卫连!”

    警卫连连长候云贵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的这一声,当即一挥手,“一班跟我上!”

    官船上,一众随从正在七手八脚的准备钩住对方船舷,猛然看到船舷上伸出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持枪的兵丁也根本不是八旗绿营,而是穿着深蓝色式样怪异的号褂,一个个登时噤若寒蝉。

    福庆也是一呆,心里暗暗叫苦,瞧这阵势,对方可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不过,仗着他们的船是巡抚部院的官船,他料定对方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敢真开枪,当即招手叫来巡抚部院的那个小厮,问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元奇团练。”那小厮缩着脖子道:“船上的二位是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和伍公子。”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尽量别招惹。”说完,他赶紧的退回船舱。

    元奇团练,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才赏加参将衔,赏三等轻车都尉世职的易知足?福庆想到刚才自个说的话,顿时就觉的嘴巴有些发苦,他求救的向船舱里的金玲望去。

    听的对方的身份,金玲“刷”的一下张开折扇,缓步走出船舱,仰首望了一眼对方船头情形,朗声道:“元奇团练,易参戎好大的威风。”

    听的这声音,易知足瞥了伍长青一眼,道:“是女的?”

    伍长青也是一楞,“琦善的女儿?”

    “总不会是琦善的小妾。”易知足说着缓步踱到船舷,看了对方一眼,第一感觉就是个头不矮,估摸着至少在一米六五以上,这对于广州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很高了,年纪也不大,估计也就十七八岁,气度从容,不可能是小妾,看来应该是琦善的女儿。

    打量了两眼,他摆了摆手,示意警卫连收队,这才淡淡的道:“如此胡闹,你父亲知道吗?我正要去虎门见你父亲。”

    见对方一口就道出了她的身份,金玲丝毫也不以为意,展颜一笑,道:“易参戎原来是要赶去虎门,正好,带我一程,我也正好要去虎门。”

    易知足原本是威胁对方要去琦善面前告状,让她老实点收敛点,怎么也没料到她还会打蛇随棍上,竟然提出捎带她去虎门,看来,琦善对这个女儿不是一般的溺爱,这女子估计也是个无法无天的角儿,

    略微沉吟,他才道:“胡闹,没功夫陪你瞎闹。”说着,回头吩咐道:“开船。”

    金玲毫不迟疑的道:“钩住他们的船。”(未完待续。)

第三二六章 姑奶奶

    易知足心里可谓是一阵无名火起,之前那奴才叫嚣着钩住他们的船,那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如今这女子明知他们的身份,还如此有恃无恐,显然是料定他们不敢动真格的。

    见他板着脸,伍长青担心他发作,真要与对方发生冲突,怕是会引起不小的麻烦,扫了四周一眼,见不少船只都在观望,他连忙轻声提醒道:“可别让人看元奇的笑话,对方不定是成心的。”

    易知足虽然心里恼怒,却也知道轻重,就算是撇开对方的身份不说,就冲对方乘做的是巡抚部院的官船,也不宜起冲突,毕竟元奇团练昨日才被朝廷封赏,不论是他还是元奇团练都不能给人留下嚣张跋扈的印象。

    不过,说对方是成心针对他或是元奇团练而来,这可能性应该不大,就算是琦善有意针对他和元奇团练,也不可能让他女儿出面,说白了,对方不过就是一个任性惯了,跋扈惯了的丫头片子,想清楚这点,他不由的一笑,道:“长青这是故意危言耸听。”说完,他又吩咐道:“让他们钩。”

    转过身,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金玲道:“姑娘好歹也的给抚台大人留几分体面。”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咱们这船上可没有女眷,姑娘若是不怕有损名声,在下倒也不介意捎姑娘一程。”

    金玲丝毫不理会他的挤兑,动作娴熟的一合折扇,拱手道:“既如此,就多谢易参戎了。”

    见她一举一动,流畅自然,显见是经常女扮男装的,易知足不由的一阵无语,吩咐道:“搭跳板。”转过身,他才轻声道:“琦中堂好歹也是公侯世家,怎的就养出了这么个野丫头?”

    “知足是少见多怪。”伍长青不以为意的道:“旗人家的姑奶奶可不比咱们汉家女子,在家中地位高,自小就被家中迁就、放纵、娇惯坏了的,而且不守规矩也是出了名的......。”

    顿了顿,他漫声道:“鸡不啼,狗不叫,十八岁大姑娘满街跑,这句京师谚语,说的就是满人家的女子,她们公然进出茶楼酒肆逛戏院听书,男女混坐,相谈无忌,男女同船算什么,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等闲事。”

    旗人女子如此开放?易知足大觉意外,不由的想到了时常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的许怡萱和金兰香两女,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她俩若是敢象旗人女子这般开放,倒也能多几分乐趣。

    金玲小心翼翼的过了跳板,上船先瞥了一眼肃立在易知足两人身后不远的团勇,这才将目光落在易知足身上,略一打量,便拱手笑道:“久闻易兄大名,不想今日如此相见。”说着又对伍长青拱了拱手。

    金玲是画过妆的,不仅粘了胡须还描了眉毛,但肤色白皙,从五官轮廓仍然能够看出姿色不错,易知足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拱手还礼,语气淡淡的道:“姑娘真要去虎门?”他之所以如此问,是不相信金玲要去虎门,毕竟琦善昨日才去虎门,若是金玲有心去,昨日就随琦善同行了。

    “虎门有甚的意思。”金玲含笑道:“在下想去的是澳门,易兄不介意多送一程罢?”

    “琦中堂估摸着也会去澳门。”易知足道:“你就不怕遇上?再说了.....。”易知足指了指官船,道:“姑娘若是要偷偷溜去澳门开眼界,也不会乘巡抚部院的官船前往。”

    “你这人好生没趣。”金玲说着刷的一下张开折扇,看向伍长青,道:“伍兄,这船是你们伍家的?”

    “回姑奶奶话。”伍长青微微欠身道:“这船是易兄的。”

    金玲大大咧咧的道:“称我金兄便是。”

    “咳咳,”易知足轻咳了一声,道:“金兄可是对这蒸汽轮船感兴趣,待我从虎门返回,再邀请金兄上船游玩,如何?”

    金玲的目的就是要借船,见对方主动开口,登时就笑道:“那咱们一言为定,我要去澳门玩两天。”

    “成。”易知足满口答应,他眼下只想将这位姑奶奶赶紧打发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大不了这船借她玩几天。

    虎门,威远炮台。

    获封三等男爵的关天培精神抖擞的领着一众部将陪着钦差大臣琦善视察虎门的大小炮台,威远炮台是新建的炮台,也是虎门炮台群中规模最大,炮位最多的炮台,总计安放了六十八门口各种规格的火炮。

    看着一列列黝黑锃亮的西洋火炮,琦善不由的大为感慨,与虎门炮台相比,天津大沽口炮台寒酸的简直象叫花子,轻轻的拍着一门六十四磅大炮的黝黑光滑的炮身,他语气随意的问道:“这些火炮都是元奇捐输的?”

    “回大人。”关天培朗声道:“虎门大小炮台的所有火炮全是元奇捐输的,也是元奇负责采买的,而且元奇还聘请了西洋的火炮教官帮着培训炮手。”说着,他指了指其他规格的火炮,道:“虎门炮台上相同口径的火炮全部是统一规格,炮弹能够通用。”

    琦善心里很是有些羡慕,天津要是也能有个元奇,大沽口炮台也不至于如此寒酸,让元奇为天津添置火炮,这话他还真是开不了口,回去得在道光面前好好诉诉苦,得让朝廷划拨些银子增强天津的防务。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若是英夷舰队全力进攻,虎门可能抵挡?”

    “那得看英夷舰队的规模有多大。”关天培沉声道:“易知足曾说过,正常情况下,一门岸防炮足以抵六门相同规格的舰炮,考虑到水师训练有限,缺乏实战经验,对折还是有可能的,虎门炮台大小火炮四百二十余门,足以抵挡英夷四五十艘大小战舰组成的舰队,若是弹药充足,又得元奇团练协助,六十艘战舰规模的舰队,也应该能够抵挡的住。”

    这口气倒是不小,不过琦善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广东水师才接连取得两次大捷,就是吹牛,也有这个资本,望着江面沉吟半晌,他话头一转,道:“元奇团练战力究竟如何?听闻驻守定海的英军被攻击时,正在闹疫病,有没有这回事?”

    谁他娘的在钦差面前多嘴?关天培暗骂了一句,想想若是琦善成心要查,这事也遮掩不住,再则,朝廷对元奇团练似乎也有些忌惮,当即便道:“大人明鉴,驻守定海的英夷守军确实在闹疫病,不过......数目并不大,不过三成左右。”

    元奇团练是捡了个大便宜?琦善不敢太确定,元奇团练敢于出兵收复定海,岂能没有底气?一般的八旗绿营绝对是没有这份胆气的,况且,定海四千英军,七成也是将近三千人,只是不知道这三成的话,是否可信。

    搁开这事,他继续问道:“广东水师弹药局是你们水师的还是元奇的?”

    “元奇的。”关天培不敢隐瞒,如实说道:“水师火药作坊制做的火药不仅威力不如西洋火药,而且不耐存储,广东气候潮湿,造出的火药最多就能存储一个多月就会潮湿。元奇从花旗国引进了一整套机器,制造西洋火药和炮弹。”

    他在这里打了个埋伏,元奇洛溪弹药局是免费提供给水师弹药的,这事琦善不问,他可不会多嘴,若是朝廷裁剪了广东水师的弹药预算,那可就亏大了。

    琦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径直问道:“元奇制造的火药和炮弹如何?听闻还能造开花弹?”

    “不论是火药威力还是储存时间,都比咱们水师作坊造的强多了,开花弹是能造,不过产量有限。”关天培说着顺势推销道:“大人何不买些火药让天津大沽口炮台试用比较一下。”

    琦善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道:‘若是元奇断了水师的弹药供给.....,这事你考虑过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对元奇疑心到了这个地步?关天培心里一紧,连忙道:“禀大人,水师随时都储存有一个月的弹药用量......。”

    一个月的用量能济的什么事?琦善心里暗骂他糊涂,但这话以他的身份也不好明说,只能是点到为止,他毕竟只是钦差,而不是两广总督,这事犯不着他瞎操心。

    从炮台下来,琦善、关天培一行乘船回到虎门寨,关天培将琦善送回他的提督署,才出的大门迎面就碰上易知足,他不由的一喜,笑道:“知足可是专门来喝庆功酒的?”

    一到虎门,易知足就听闻了关天培晋封三等男爵的事,当即就拱手笑道:“恭喜军门,不,应该是恭喜爵爷。”

    “少来。”关天培笑道:“老夫这爵位可全是凭借知足的功劳。”

    “军门千万别那么说。”易知足含笑道:“没有军门筹划,哪来的两场大捷。”

    “少给老夫脸上贴金。”关天培说着便拉起他手道:“走,今儿不醉不归。”他知道易知足就只得了个三等轻车都尉,怕他心里有疙瘩,刻意不提。

    “军门且慢。”易知足笑道:“便是要喝酒,也的等在下先见过钦差大人再喝。”

    “成。”关天培爽快的道:“可别让咱们等太久。”

    两人分手,走进提督署大门,易知足心里还有些失落,这次水师的封赏可远比元奇团练丰厚多了,不过,他也想的通,对于朝廷来说,八旗绿营毕竟是经制之师,元奇团练算什么?比小妈养的都不如。

    待的琦善的长随领他进了院子,易知足才收拾好心情,进的客厅,见礼之后,琦善便径直问道:“见过林部堂了?”

    易知足点头道:“大人,英夷的全权代表——义律,以前是驻华商务总监督,在下与他打过交道,禁烟以来,又多次与其交涉,此番又拱手交还数千战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在下皆不宜参加谈判......。”

    不等他话说完,琦善便道:“元奇团练一战磨刀洋,再战定海,击毙俘虏英夷数以千计,难不成还怀疑你勾结英夷?”说着他一笑,伸手道:“知足无须拘礼,坐。”

    俟其落座,他接着道:“与英夷谈判,不仅是要化解这场战事,也要重新核定两国商贸,知足精通夷语,熟悉英吉利国情,知悉兵事,谙熟贸易,与英夷谈判,非知足莫属。”

    “大人谬赞。”易知足客气了一句,直接进入正题,“听闻大人在天津与英夷有过一次商谈......,不知英夷具体提出了些什么条件?”

    琦善仔细回想了一阵,才开口道:“英夷提出了五点要求,一,要求赔偿虎门销毁的鸦.片烟价。二,要求割让一岛或数岛,作为英商居住之地,“以免日后再度遭受磨难,亦是为了保其赀货妥当。三,要求朝廷赔偿广州行商的积欠。四,要求以后中、英官吏平等相待。五,要求赔偿战费及使费。”

    说着,他看了易知足一眼,道:“元奇实力如此雄厚,十三行行商怎的还欠着英夷商欠?”

    这事易知足清楚,元奇银行给予十三行行商的贷款虽然比英夷的低,但是低的有限,而且还有额度限制,有些行商出于维持双方生意上的关系,乐意拖欠英夷的货款,他当即道:“这一条,大人无须担心,所有商欠,在下会督促在一月内还清。”

    顿了顿,他才问道:“剩下四点要求,大人是何看法?”

    听的这话,琦善摇了摇头,道:“知足应该问,圣上对英夷提出的这几点要求是何看法?”

    易知足直视他道:“大人难得就没有自己的看法?”

    “当然有。但不能与圣意相悖。””琦善说着,犹豫了片刻,才道:“圣上驳斥了英夷提出的所有要求。”

    那这谈判还怎么谈?易知足登时有些傻眼,半晌,他才抱着一丝侥幸的问道:“大人前来广州与英夷谈判,圣上可有谕旨?换句话说,大人能做多大的主?”

    琦善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与英夷谈判,咱们岂能擅自做主?”(未完待续。)

第三二七章 去京师

    易知足算是听明白了,琦善这个所谓的专门前来广州与英军谈判的钦差大臣实际上就是一个传声筒——在英夷与道光之间传递消息,他不由的暗叹了一声,广州与京师,数千里之遥,就算是五百里加急,一来一往,也要一个月时间,双方又是鸡同鸭讲,这不的谈到猴年马月。

    见易知足半晌不吭声,琦善斟酌着道:“其实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尽量避免开战,只要不有损国体,可以考虑通商事宜。”略微一顿,他放缓语气道:“英夷挑起这场战端,可不就是为了商贸?咱们可以适当的在商贸方面做些让步,以换取英夷放弃那几点无礼要求。”

    在商贸方面做让步?易知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大清重农抑商,其实不只是大清,几千年来中国就一直是以农为本,重农轻商,大清只是不知变通而已,但问题是如今时代不同了,继续重农轻商,只会沦落成别国的殖民地。

    略微犹豫,他才看想琦善道:“大人,在下有些看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听的这话,琦善伸手笑道:“知足尽管直说,这里也无外人,无须拘束。”

    “这关系到国策,在下姑妄言之,大人只当是饭后闲聊,酒后宏议,姑妄听之。”易知足先给自己留了余地,这才缓声道:“时移世易,当今天下已非是以农为本之时代,自英吉利开启并且完成了工业革命之后,在欧洲,工业已经成为国之根本,农业牧业采矿冶金等几乎所有行业都是以工业为中心。

    工业最大的特点就是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从而极大的促进了商贸的发展,大人如果有暇,可以抽空去南海或是顺德县走走,看看机器缫丝厂大量普及对生丝产量和贸易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以及造成的巨大影响。

    机器工业促进了商业,反过来,商业的繁荣又刺激了工业的发展,工业和商业密不可分,在欧洲,工业和商业已经完全超越了农业在国家中的地位,商业的繁荣与萧条,直接关乎国家的兴衰。

    这就是为什么英吉利为了商贸,不惜发动战争的原因,这一次英吉利挑起战端,表面看来是因为鸦.片贸易被中止,实则,最根本的原因,是英吉利国内爆发了大规模的经济危机,而且波及到花旗国、法兰西等国,整个欧洲的工业和商业都陷入停顿,大清在此时严禁鸦.片,断绝鸦.片贸易,对英吉利来说,不啻于是雪上加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沉声道:“从长远来看,对英吉利在商贸方面做出让步,危害甚烈,甚至远远大于割地赔款,还望大人慎思慎行。”

    琦善听的半晌作声不得,他虽然久历官场,身在中枢,对于英吉利对于欧洲各国的了解却是匮乏到了极点,也就是这次英吉利舰队开到天津来了,他才接触了解到一些英吉利的情况,但也只是些许皮毛而已。

    什么工业革命,什么工业为本,什么经济危机,他根本就没听说过,不过,他既是钦差又是大学士又是直隶总督,还真抹不开脸面向易知足请教,良久,他才开口道:“不在商贸方面让步,如何与英夷谈判?”

    易知足笑了笑,语气轻松的道:“咱们大清自居****上国,实则早已被英吉利赶超了,咱们应该以平等的心态对待英吉利,平等商贸,平等往来,给予英吉利官员商贾平民百姓以平等的待遇。”

    琦善疑惑的道:“仅是如此,英夷怕是不会满足吧。”

    “赔款,是绝对不行的。”易知足道:“禁烟是大清内政,而且大清早就宣布禁烟,对于缴获的和英夷上缴的鸦.片予以销毁,此事天经地义,断无赔偿烟价之理。赔偿军费,更是不可,英夷主动挑起战端,却要咱们支付军费,这是哪门子道理?

    唯一可以考虑的是租借地盘,咱大清能将澳门租借给葡萄牙,为何就不能给英吉利租借一小块地方?大清对外贸易中,英吉利的份额是最大的。”

    “不行。租借澳门,那是沿袭前朝的成规。”琦善断然拒绝道,想是觉的太过生硬,他又解释道:“广州一口通商,是高宗皇帝定下的祖制,英夷桀骜不驯,不比葡人,若是给英夷租借一地,英夷必然开埠,如此,岂非坏了一口通商之成规?”

    在易知足印象中,就是琦善与英军签订了割让香港的条约,他有意试探,不想琦善竟然拒绝的如此干脆,看来,琦善最后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与英军签订割让香港的条约,这钦差大臣看起来,还真不是好做的。

    见的对方态度如此干脆,他自然不会不知进退,当即便沉吟着道:“这两日要交还英夷战俘,在下免不了要与英夷打交道,在下想法子探探英夷的口风,如何?”

    “好。”琦善颌首道:“若能探明英夷的底细,咱们可就主动了。”

    “大人说的是。”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道:“义律性情反复无常,善变无信,与英夷谈判,前面几轮,在下不宜露面,所需翻译人员,在下另做安排,还望大人允准。”

    义律反复无常,琦善也听广州的官员提及过,当下便颌首道:“就依知足所言。”

    “谢大人。”易知足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合约,双手呈上道:“这是在下草拟的发行国债的相关细节,请大人过目。”

    合约是用白话文写的,浅显易懂,条款分明,细致明确,国债发行的数额、期限、利率、偿还方式,质押等等都一一罗列的清楚明白,整整两大张,写的密密麻麻,琦善细细看了一遍,他根本就没想到,发行国债还有如此多细节,他也无心仔细推敲,毕竟很多东西他不懂,而且也做不了主。

    道光虽然让他与元奇商议发行国债之事,但却只说了发行国债的数额,具体的细节根本就没交代,放下合约,他正准备说,将合约送往京师,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合约送往京师,一来一回,颇费时间,而且,他敢肯定,不会一帆风顺,肯定会讨价还价几番协商,没有半年绝对无法敲定落实,而如今英吉利已经在向广州大举增兵,哪容的如此拖延?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易知足进京,如此,一个多月时间就能敲定此事,至于广州的谈判,易知足前期反正不参与,拖延两个月时间,完全不成问题,另外,易知足对英吉利和欧洲的情况了如指掌,去京师必然会增强道光对欧洲局势的了解,至少能够减轻他在广州与英夷谈判的压力,这实在是一举数得!

    又仔细斟酌了一番,他才开口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发行国债,意在抗击英夷,知足也知道,大军集结缓慢,粮草的筹集运输更是耗费时日,如今,英吉利已经大举增兵,发行国债实是不宜拖延,也拖延不起。

    知足这份契约,本钦差做不了主,户部的大员们也做不了主,必然多番商榷,广州京师遥遥五千里,文书往来不便,知足能否进京一趟,在京师定下此事。”

    进京?易知足大为意外,他是真没料到琦善居然会提出让他进京去签订这份合约,去还是不去?琦善说的不无道理,这份合约,肯定是要扯皮的,眼下这情形,也确实耽搁不起,唯有他去京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敲定这事。

    去京师签订这份合约,他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元奇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优惠,广州方面,援兵未到,谅英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他走海路去京师,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飞剪船不受季风影响,速度也足够快,跑一趟京师最多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唯一让他担心的是,道光会不会将他留在京师?毕竟道光对元奇团练已起了戒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若是拒绝去京师,岂非更令人生疑?不说远在京师的道光,至少琦善就会对他生疑,这家伙可是很有可能接替林则徐成为两广总督的。

    沉吟了半晌,他才道:“大人虑的是,发行国债耽搁不起,在下去京师是最为稳妥的。”说着,他一笑,“长这么大,还未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去了趟定海。”

    见他同意去京师,琦善暗松了口气,微笑着道:“知足无须担心,你如今已是朝廷封赏的三品大员,又有爵位在身,沿途驿站必然殷勤接送,本钦差还可再给你派几个长随......。”

    易知足哪里肯走陆路,连忙道:“大人不必费心,在下走海路去天津。”

    “走海路?”琦大为意外的道:“如今风向可不对。”

    易知足含笑道:“花旗国有快船,名飞剪,顺风逆风皆可行。”

    “如此更好。”琦善颌首道,略微沉吟,他才道:“听林部堂提及,与英吉利一战,知足是主张先战后抚,可否详细说说你的想法。”

    与琦善一番长谈,直到天近黄昏,易知足才走出提督署大门,见他出来,新晋了总兵衔的麦廷章大步迎上来,满面笑容的道:“知足可算是出来了......。”

    见他在门外候着,易知足有些意外,拱手笑道:“恭喜麦将军高升总戎。”

    “咱这个总兵可全是托了知足的福。”麦廷章拱手笑道:“今儿一定要好好敬知足几杯,以表谢意。”说着,他亲热的拉起易知足的手,道:“走,军门他们怕是都等急了.....。”

    易知足最怕与水师一众将领喝酒,却也清楚今天这顿酒席逃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赴宴,宴席就设在右营的游击府,进到二门,就听的里面一片热闹,入的大厅,他才发现连伍长青都被请了来。

    见他进来,关天培离席迎了上来,原本一众喝酒喧闹的众将领也纷纷离席围了上来,经过磨刀洋、定海两战,众将领与易知足都十分的熟稔,而且在座的也是跟着这两战受益的,自然对易知足十分热情,纷纷上前见礼寒暄。

    待的易知足入席,才升迁副将,因磨刀洋战功又升总兵的老将陈连生第一个端着酒杯上前,爽朗的道:“易兄弟是老夫生平少见的年轻俊杰,日后必然位列公侯,这第一杯酒,老夫敬你。”说着,一仰头,将酒干了。

    陈连生在磨刀洋之战中,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以座船阻挡英舰逃离,差点命丧磨刀洋,易知足对他十分敬佩,连忙道:“谢老将军吉言。”说着,也是一口干了杯中酒,入口,他就发觉酒味甚淡,瞥了关天培一眼,见他含笑不语,登时知道是他做了手脚。

    接下来一众将领轮番上前敬酒,易知足豪气干云,一律杯来酒干,转眼就十来杯下肚,纵使是关天培刻意照顾他,给他斟的淡酒,却也架不住如此喝法,好在关天培见势不对及时喝止,这才止住了众将领频频敬酒。

    一场酒宴喝了一个多时辰才尽欢而散,易知足虽是作弊,却也被灌的昏昏忽忽,直接就在游击府歇下了,一觉好睡,第二天临近中午,他才起身。

    听的动静,伍长青推门进来,关切的道:“如何?可还难受?”

    “还好。”易知足说着打量他一眼,道:“你昨日没事?”

    “总的留个清醒的不是。”伍长青说着翻了他一眼,道:“没事赶紧洗漱,吃点东西,澳门来消息了,懿律两兄弟已经在兵头花园候着了。”

    易知足想了想昨晚喝酒的情形,还好,没喝断片,都能记的起来,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道:“他们倒是来的快,无妨,让他们多等等,不碍事。”

    伍长青却道:“咱们去澳门,还是别乘坐‘企业’号了罢,免的节外生枝。”

    “虑的是。”易知足点头道:“咱们这是要额外提条件的,可别刺激他们。”顿了顿,他才道:“跟关军门说一声,让他派艘大米艇。”

    “关军门陪同琦中堂去沙头角炮台了。”伍长青道:“麦总戎在府里,我去试试看。”(未完待续。)

第三二八章 捉鬼放鬼

    从虎门到澳门至少要大半天时间,易知足嘴里说不急,实则并未耽搁,草草洗漱,胡乱吃了些早点便赶到码头乘坐麦廷章安排的三艘大号米艇前往澳门,大米艇在水师又叫大战船,是水师的主力战船,因是仿广东米艇(一种航海商船,以坚固迅捷著称。)式样所建,是以俗称大米艇。

    大米艇并不小,长三十余米,宽十米左右,但深却不及三米,看起来大,排水量却不过三百吨左右,装载火炮十四门,不论是炮位还是吨位都远远不及武装商船。

    船舱里,易知足、伍长青与两名随行的武官有一搭无一搭的闲侃,船出海口,见的易知足打了个哈欠,两名武官便识趣的告退,易知足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宽阔的海面愣愣出神。

    伍长青知道他在想事,也不打搅他,自顾点了支雪茄,将近抽了半支雪茄,他才忍不住开口道:“昨日跟琦中堂谈的如何?”

    易知足折回船舱坐下,也点了支雪茄,这才开口道:“琦中堂让我去京师。”

    “去京师?”伍长青一愣,半晌才道:“知足兄可的考虑清楚了,去京师的话,那可是由着朝廷摆弄。”

    “还能如何摆弄?总不至于将我扣留在京师罢。”

    “那可说不定,京师那滩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长青该不会是心虚吧?”易知足说着往后一仰,语气轻松的道:“为发行国债的事情跑一趟京师,正好也可以消除一些人的戒心,风险呢,是有,但总的来说,应该是利大于弊。”

    略微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仔细考虑了下,扣留我的可能不大,一则英吉利增兵,朝廷急着筹措银子备战,再则,广州谈判,琦中堂也有借重我的地方,另外,朝廷也没什么理由扣留我,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说实在的,伍长青确实有些心虚,略微沉吟,他才道:‘这不是小事,知足兄最好跟老爷子商量下,再做定夺。”

    易知足缓缓点了点头,如此大事,不可能不跟伍秉鉴商量的,他对于京师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伍秉鉴任十三行总商数十年,多少总会有点人脉。

    澳门,兵头花园,二楼阳台。

    用过晚餐后,懿律、义律、澳葡总督边度坐在阳台上喝着咖啡,欣赏着海上落日,一边轻松的交谈着,三人都很默契,尽量聊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绝口不涉及商贸与战争,三人虽然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但心里却都有些焦急,按理说,易知足从虎门赶过来,就算船速慢点,这个时辰也应该到了。

    眼见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懿律终于是忍不住掏出怀表看了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回船上去,在澳门过夜,他还真有些不放心,毕竟葡萄牙驻扎澳门的兵力不多,而元奇团练最近又向澳门增派了一个团的兵力。

    见懿律看表,澳葡总督边度也下意识的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见已经七点,心里暗想易知足会不会有事耽搁了,他可不希望懿律一行在他的官邸过夜,懿律等人若是在澳门出事,连累可不只是他,葡萄牙都会被连累。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体面的婉转的劝说懿律明天再来,一个属从一脸欣喜的快步过来,禀报道:“尊敬的先生们,易先生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懿律矜持的点了点头,看向义律和边度,语气轻松的道:“去欢迎一下你们的老朋友吧。”

    天黑才赶到,易知足也觉的有些太迟了,见的义律和边度迎出来,他一脸歉意的道:“抱歉,船速太慢,来的迟了。”

    “不算太迟。”义律笑着伸出手,道:“很高兴在澳门再次见到易先生。”

    边度却笑道:“我们为二位尊贵的客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谢谢。”易知足礼貌的回了一句,随即接着道:“诸位久候了,咱们先说正事。”

    寒暄着上了二楼,进了客厅,与懿律见礼后,易知足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经过商议,我们同意将所有的战俘交还给你们,不过,不是无条件的交还.....。”

    听的这话,义律接过话头道:“易先生有什么条件?”

    “不涉及原则性的条件。”易知足微笑着道:“元奇准备在广州建一个自来水厂,为广州城内提供清洁的饮用水,贵国驻留在广州的人员亦能受益,不过,我们缺乏经验,希望得到贵国的自来水公司大力协助。自来水厂建成,整个广州城都能受益,若是由贵国的商人与元奇合作,无疑能够极大的改善两国的关系。”

    听他提出这个要求,懿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要求并不过份,义律却是心里一喜,元奇与美利坚打的火热,他早就眼红无比,借助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极大的改善与元奇的关系,元奇是清国倡导和推行工业革命的先行者,不仅有这个意愿,也有这个能力和实力。

    这一点,不仅美国人明白,他也看的清楚,要想在清国的工业革命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必须跟元奇搞好关系,如今,元奇将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了,他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能与元奇合作,造福广州百姓,我们十分荣幸。”义律缓声道:“不过,贵国朝廷一直限制我国臣民在广州的自由......。”

    “关于这一点.....。”易知足微笑着道:“我建议阁下在与钦差大人谈判时,单独提出来,不说在大清国境内自由行动,最起码在通商口岸,应该能够自由行动,另外,还要允许携带家眷,当然,如此一来,还将涉及到涉外案件的审理。”

    义律连连点头道:“清国官员若都象易先生这般开明,这场战争完全可以避免。”

    “我觉的贵国提出的几点要求完全是舍本逐末。”易知足却话头一转,毫不客气的说道:“尤其是赔偿烟价和军费这两条,说是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也不为过。我认为,贵国的政.府和商人需要的是,与我国长期稳定平等友好的发展贸易,如果因为这几百万银元,让我国的官员士绅商人仇视贵国,这完全是得不偿失。”

    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不过易知足有底气,毕竟几千战俘还握在他手里,他不担心对方跟他翻脸,伍长青在旁却是替他捏一把冷汗,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对方提出的要求,怕是琦善也没这份胆气,也不知道对方受得了不?

    懿律没有动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英吉利与清国的贸易,一直是处于逆差,当然,鸦.片贸易除外,与清国长期稳定平等友好的发展贸易,开什么玩笑?再说了,烟价和军费赔偿,可不是几百银元能够解决的事,他无心跟对方争论,毕竟对方也不是清国朝廷官员,当前是将几千战俘救回来。

    义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驳斥对方这番话,更不敢轻易表态,客厅里一片安静,见这情形,易知足轻咳了一声,道:“将战俘交还给诸位之后,我就会启程前往京师,面见皇帝陛下,肯定会谈及与贵国谈判事宜,诸位能否提几条促进两国长期平等贸易,符合贵国长期利益,也对我国有利的谈判要求?”

    易知足要去首都面见皇帝陛下?义律瞥了堂兄一眼,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易知足不仅熟悉欧洲情况,且很是开明,委托他直接将他们的要求转达给清国皇帝,不比在广州与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钦差谈判省事的多?

    懿律稍一思忖便道:“易先生在澳门能呆几日?”

    “最多三日。”

    “好,这事我们需要商议下。”懿律道:“后日再答复易先生。”

    易知足也没留在兵头花园吃西餐,径直告辞,带着一行人来到码头,直接包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这个时辰还没吃晚饭,他是真饿了,估计下面一众团勇也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点了酒菜,预付了一张银票,他才在伙计的殷勤带领下上了二楼。

    一俟伙计转身下楼,伍长青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知足兄不会是真想帮英夷递话吧?”

    “琦中堂想探探英夷的底细,以便在谈判时掌握主动。”易知足一边斟茶一边道:“不如此说,怎能套出英夷的真实意图?”

    “原来是这么回事。”伍长青点头笑道:“我说呢,一丁点好处也没有,知足兄怎会如此热心。”

    易知足笑了笑,没吭声,怎么会没有一丁点好处,他如此做,就是为了引导英国人谈判的方向,美国人如今来广州的越来越多,行动自由,携带家眷,宗教信仰等等问题,都是他无法解决的,得借英吉利人之手解决,否则,他难以长期留住那些美国人。

    再则,他要掌控江海关,作为国债抵押,朝廷脸面不好看,他借口试行海关革新,为什么要进行海关革新?总的给朝廷一个理由不是,英吉利人要求大清有一个公平公正公开,制度透明,廉洁高效的海关,就是最好的理由。

    还有增开通商口岸,其他的无所谓,上海是必须开埠的,否则他要江海关做甚?英吉利早就对上海垂涎不已,这事不用他提醒,不过,这事他的先阻止,在他没拿下江海关之前,增开通商口岸这一条是不能提前出现的。

    如此做,他没丝毫的内疚感,大清封闭的太久了,需要打开几扇窗户,让外面清新的风吹进来,而且元奇要发展壮大,必须的拉大旗做虎皮——挟洋以自重。

    在澳门呆了三天,易知足满意而归,一进虎门寨,琦善便派人将他召了去,见面略微寒暄,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英夷的底细,知足可打探清楚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掏出两份细则呈了上去,道:“一份是英文原件,一份是译文。”

    琦善根本就看不懂英文,直接就拿起译文细看,一看密密麻麻足有九条之多,他不由的眉头一皱,怎的不见减少,反而还增多了那么多?吃了两场败仗还如此底气十足,有恃无恐,看来大举增兵一事,并非是虚言恐吓。

    懿律没有取消烟价索赔和军费赔款,只是将数额大幅减少,头一条依然是赔偿烟价,原本是索要一千二百万元,如今却是对折,只要六百万元,第二条军费赔款则是三百万元。

    三,依然是要求割让一岛或数岛,作为英商居住之地。

    四,在通商口岸,外人应有居留行动自由,有携带家眷自由,生命安全理应受到妥善保护,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五,外人在通商口岸有宗教信仰自由,允许在口岸修建教堂。

    六,清国须公开公布明确的海关税则。

    七,两国官员平等,英国可派领事来华,长期驻留通商口岸。

    八,外人在口岸可以开办银行,工厂,兴办学校,开办报馆。

    九,在通商口岸设立涉外法庭,专门审理涉外案件。

    逐条看完,琦善只觉的背后凉飕飕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次来广州与英夷谈判,比他想象中只怕要艰难数倍不止。

    见他半晌不吭声,易知足缓声道:“中堂大人不必焦虑,两国外交,不外乎两个字。”说着他伸出两跟指头,道:“一是理,二是势。前面三条,英夷要求赔偿烟价和军费,要求割地,无理,仗的是势,可以据理力争。后面六条,却既占理又占势,只怕难以驳斥。”

    听的这话,琦善仿佛有了点精神,沉声问道:“理?与英夷讲理,有用吗?”

    “有。”易知足笃定的道:“这世界不止是英吉利与咱们大清两个国家,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个国家,欧洲各国之间就存在一些各国共同遵守的国际条约和不成文的国际习惯,英吉利自诩文明国家,岂能不讲理?”

    琦善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登时精神大振,连忙道:“还有各国共同遵守的国际条约?知足快详细说说。”(未完待续。)

第三二九章 做笔交易

    所谓各国共同遵守的国际条约和不成文的国际习惯,实则就是《国际法》,大清翻译之后更名为《万国公法》,易知足为了应对与英吉利的谈判,特意向豆栏街的眼科医生——美国传教士伯驾虚心请教过有关《国际法》方面的知识,并且托人从美国购买亨利·惠顿所著的《国际法原理》。

    虽说了解一些《国际法》有关国家主权和战争方面的知识,但要他详细说,易知足也是犯难,略微沉吟,他才道:“这些国际条约和国际习惯,统称为《国际公法》,其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则,就是各国之间平等和互惠。

    英军所提出的九条,除了前面三条之外,其他六条基本都是秉持着平等的原则,并不过份,倒是咱们这些年一直以****上国自居,对于前来商贸的欧洲各国,一直是以藩属国对待,对在广州的外夷进行种种限制,也不与驻广州的外国官员平等往来,这在国际上来说,是很失礼仪的举措。”

    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林部堂对《国际公法》也十分感兴趣,在下已经着人从花旗国采买目前最具权威的《国际法原理》,因为林部堂催要的急,在下已着在广州和澳门的传教士整理出关于国家主权和战争的一些片段,并加以翻译,回广州,在下就将整理的相关资料呈送大人。”

    原来林则徐也对国际法有兴趣,琦善心里暗忖,那就更的好好研究研究这《国际法》,切忌不能让对方看了笑话,略微沉吟,他才感慨的道:“一统天下二百载,又历百年盛世,满朝文武,皆是眼高于顶,已经不会与他国平等交往了。”说着,他长叹一声,道:“如今敌强我弱,谈判,也只能是据理力争。”

    “大人所言极是。”易知足接过话头道:“咱们势不如人,唯有据理力争,英吉利并非蛮夷,其文明犹在我大清之上,此次战端,全系英吉利一手挑起,咱们并无过失,与其谈判,事事都要扣住一个‘理’字,不过.....。”

    迟疑了下,他才接着道:“英吉利这些年持仗着武力,四处侵略,建立海外殖民地,宣扬强权政治,鼓吹霸权主义,崇尚强权既公理,弱国无外交,大人对谈判不要期望太高。”

    强权既公理,弱国无外交?自古以来可不就是如此?琦善瞥了他一眼,沉吟着道:“知足进京,圣上必然召见,召见必然问及谈判事宜,知足将英夷提出的这些要求如实的禀报罢。”

    什么意思,让他去试探道光的意思?易知足心里暗笑,这个顺水人情倒是做的,当即欠身道:“在下明白。”

    广州,越华书院,钦差行辕,后院。

    精心装扮,一身汉装的金玲神态优雅的坐在亭子里,走廊里,年过不惑的关乔昌聚精会神的在画板上涂画着,掌握了欧洲近代油画肖像技法他在整个广州都颇有名气,他在十三行同文街的画店每天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中外顾客,到官宦富绅之家为家眷作肖像画,对他来说,也是寻常事。

    不过,给一等侯爵,当朝大学士,直隶总督的女儿作肖像画,他还是第一次,他当然清楚,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这是将他的影响力扩展道天津道京师的难得的机会,是以,他远比平常更为用心和专注。

    但金玲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让她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两个时辰,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不过才坐了一刻钟,她就忍不住了,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奴才,想想也没甚有趣的事,便看向关乔昌,道:“你知道元奇吧?”

    聚精会神的关乔昌还以为她跟别人说话,他进出大户人家的次数不少,一般大户人家的家眷都不会主动跟他说话的,他也极少跟人家家眷搭讪,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见关乔昌没理会,金玲瞪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丫鬟,小丫头连忙道:“关先生,咱们小姑奶奶问你话呢?”

    “啊?”关乔昌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了金玲一眼,连忙放下画笔,就要行礼,金玲抬了下手,道:“不必拘礼,你边画边聊。”

    边画边聊?关乔昌不由的暗暗叫苦,开什么玩笑,稍有失误,整张画就的重来,可对方的身份又让他不敢拒绝,看来只能先捡着不重要的画了,他着实没料想到,这位侯爵家千金会如此不守规矩。

    见他重新拿起了画笔,金玲又重复了一遍,“元奇你知道吧?”

    “小的知道。”关乔昌随口道:“别说广州,就是整个广东,不知道元奇的怕是都不多,小的画店就在西关十三行街,怎能不知道元奇?”

    金玲本就是闲的无聊,随意着个话题闲聊以免太枯燥沉闷,当即就接着问道:“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有艘快船,你见过吧?”

    “小的见过。”关乔昌边画边回道:“很漂亮的西洋帆船,夷人称赞为‘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帆船’。”

    金玲听的一楞,那船是洋船不错,可根本就没有风帆,而且船舷两侧两个大轮子难看死了,还什么最美丽最迷人?难到易知足那家伙有几艘船?她当即道:“我说的是船舷两侧有大轮子的。”

    关乔昌才知道说错了,连忙道:“那是蒸汽轮船,是元奇团练最近才从英夷粤海舰队手里缴获的。”

    “你说的是磨刀洋大捷?”

    “是的。”

    “磨刀洋一战不是广东水师打的?”

    “元奇团练也参加了的。”

    原来那艘蒸汽轮船是从英夷手里缴获的战利品,金玲眼珠转了转,道:“方才你说的那艘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帆船是什么船?”

    “飞剪船。”关乔昌道:“易大掌柜专程请小的在黄埔画下那艘船的式样,确实很漂亮。”

    “画在你手里?”

    “没有,在易大掌柜手里。”

    “你认识易知足?”

    “认识。”

    “说说他的事情。”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关乔昌一边调色一边缓声说道:“易大掌柜可说是广州城里最为传奇的人物,原本是西关有名的浪荡仔,四年前夏天醉酒落水之后,大难不死,就此跟变了个人似的,创办了元奇银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这些他耳熟能详的事情,关乔昌倒也不用太分心,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在画布上涂抹,很快,一个轮廓就在画布上勾勒了出来。

    关乔昌说的平淡无奇,金玲听的却是津津有味,她原本还以为易知足的元奇大掌柜是子承父业,却没想到说他自个一手创建的,更没想到在京师千金难求的限量版天宝金表居然也是易知足创办的天宝表厂出产的。

    创办元奇银行,天宝表厂,打败广州银行公馆,一统广州钱业,搅弄广州茶市,操纵顺德丝市,高薪招收缫丝女工......,金玲听的心动神摇,那个年纪轻轻比她看起来大不了两岁的易大掌柜居然有这么多故事,这比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还要精彩。

    就在她听的眉飞色舞之时,福庆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跟前,躬身道:“禀主子,易知足回广州了,但那艘船却没见着。”

    终于是回来了?金玲一喜,随即问道:“老爷呢?”

    “老爷应该还在虎门。”

    略微沉吟,金玲便道:“请关先生下去,明日再画。”

    不画了?关乔昌一楞,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收拾家什,心里却暗忖,不知道易大掌柜哪艘船被这位千金小姐看上了,只怕的破财免灾了。

    金玲起身快步回到自个闺房,一迭声的吩咐道:“更衣,化妆。”

    元奇总号,容园。

    易知足将总号几位掌柜打发走之后,独自闷在书房里琢磨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他这次去京师,若是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就可返回,但若是不顺利的话,有可能要两三个月时间,而且,顺利的话,一回广州,就必须筹集一千万现银。

    这笔银子不可能让元奇银行垫付,唯一的法子就是证券交易所及时开张对外公开售卖国债,临走之前,他的将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以免回来之后手忙脚乱。

    再则,去京师这事,他的给林则徐禀报一下,一则他这个元奇大掌柜如今在广州可说是举足轻重,不可能一声不响的长时间离开广州,再则,林则徐在京师不定有些关系能够关照,还有京师的一些大员,哪些他该拜访的,哪些要堤防的,这都要林则徐给他分析提醒。

    伍秉鉴那里,他一回广州就先去拜访了的,对他去京师,伍秉鉴倒是没意见,不仅没意见,反而还大力支持,慷慨赞助了他一万两银子,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此趟京师之行,怕是得破费几万两银子,想想他就有些心痛。

    正当他东想西想之时,李旺快步进来禀报道:“少爷,有位金公子在外求见。”

    听他将‘公子’两字咬的挺重,易知足随即就反应过来,是女扮男装的金公子,倒是很有些日子没见了,当即起身就迎了出去,走到院子,见的进来的居然是琦善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他才想起,对方自称姓金的,他一听之下,却是错以为是金兰香了。

    不过,这位金公子他也是招惹不起,没时间跟她瞎闹,当即便拱手笑道:“金兄好灵的耳目。”

    金玲含笑拱手道:“今日到西关游玩,恰巧路过,顺道前来看看,不想易兄还真回来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易知足将信将疑,却是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在下这才刚回来,金兄就来了。”说着他伸手道:“金兄请。”

    易知足一摊子事在身,没时间跟她闲扯,进屋落座,便径直道:“金兄可是想借那艘蒸汽轮船,这事何须金兄亲自登门,遣人来说一声便是。”

    “我改主意了。”金玲说着一笑,“听闻易兄手中还有一艘最美丽最迷人最快速的风帆船,对了,名叫飞剪,我想借那艘。”

    飞剪船,易知足手中不止一艘,但都各有用场,他要用,还的从海南调,哪有借给对方的?当即一笑,“不巧的很,那艘船并不在广州。”

    金玲却不依不饶的道:“在下等几日无妨。”

    “不是等几日,至少得等一两个月。”易知足道:“在下近几日要前往京师,须的用飞剪船。”

    “易兄要去京师?”金玲大为意外,随即道:“易兄不是说笑罢。”

    “是令尊安排的。”易知足看了她一眼,道:“朝廷要发行一千万国债,让元奇承办,这事金兄不知道?”

    金玲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琦善才不会跟她说这些破事,她好奇的道:“乘坐飞剪船去天津要多长时间?”

    易知足笑了笑,道:“十天到十二天。”

    “比五百里加急还快?”金玲一脸难以置信的道:“真有那么快?”他们从天津来广州,一路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一个多月时间,飞剪船居然只要十天?

    易知足懒的回答,取了支雪茄,自顾点了,心里琢磨着如何将她打发走,见他这副样子,金玲却丝毫不恼他,笑盈盈的道:“易兄从没去过京师吧?京师衙门多,规矩也多,咱们做笔交易如何,你给我十块天宝限量版金表,我着肃顺在京师全程陪同你,保管你办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如何?”

    十块天宝限量版金表,这假小子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不过易知足没有急着拒绝,对方说的肃顺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肃顺在大清也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只不知道,她口中的肃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肃顺是何人?”

    见他如此问,金玲知道有戏,不慌不忙“刷”的一下打开折扇将烟雾扇开,缓声道“肃顺乃郑亲王乌尔恭阿之子,排行第六,与易兄年纪相仿,封三等辅国将军,如今是散秩大臣,成天闲着没事。”(未完待续。)

第三三零章 拜见王鼎

    道光二十年,秋九月,二十三,天津直沽码头。

    几场秋雨之后,天气便一日冷似一日,但直沽码头却并未因为天气变冷而冷清下来,虽然已过了海贸旺季,但漕运却还没有结束,九月底,正是最后一批运粮漕船抵达天津之际,北上南下的漕船汇集在天津,不论是北塘漕运码头还是直沽码头都泊满了大大小小的漕船,宽阔的河面上,船只往来穿梭不息,一片繁忙。

    一艘尖艏,水线修长优美,桅杆极高,悬挂着白色纵帆的西洋风帆船缓缓靠近了码头,登时就吸引了河岸上下所有人的注意,这艘仿佛是鹤立鸡群一般的西洋帆船虽然漂亮,但却无人欣赏,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下游河面,在看清只有这一艘西洋风帆船之后,不少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英军舰队停泊在天津海面,虽然没发生战事,却也着实让城里城外的百姓捏了一把汗,随后又传来英军舰队在东南沿海攻击沿海港口城池烧杀抢掠的消息,此时突然看见一艘西洋风帆船出现在天津的港口,哪能不引起人们的警惕。

    很快众人就放下心来,因为看清楚了船上都是留着辫子的汉人,而且码头上也出现了迎接的官员,前来迎接易知足一行的是琦善督标后营游击罗应鳌,他实在没料到对方的船来的如此快,昨日才接到信,今日船就抵达天津了,安排人腾出泊位,待的那艘漂亮的风帆船靠岸之后,他连忙大步迎上前,冲着易知足拱手道:“督标后营游击罗应鳌,见过易大人。”

    一听是督标游击,易知足便知是琦善安排的,暗忖琦善还算厚道,还特意安排了人接待,当即拱手还礼,道:“有劳罗大人前来迎接。”

    “易大人是琦中堂贵客,便是天津的贵客,末将岂能不前来相迎。”罗应鳌说着抬起身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不由的暗自咋舌,如此年轻就被朝廷封赏参将衔,三等轻车都尉,日后前程怕是难以估量,收回目光,他便稍稍躬身道:“末将已备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

    “酒宴就罢了。”易知足笑了笑,道:“时辰还早,我的兼程赶往京师,方便的话,还望罗大人安排艘船。”

    “眼下是漕运季节,河道拥堵,大人若是急着进京,不若走陆路。”罗应鳌含笑道:“一应车轿都是现成的。”

    “那就有劳罗大人。”易知足含笑拱手致谢,他是真不想多在天津呆,一则是不习惯官场上的应酬,再则也是怕天津官员跟他谈生意,天津的大沽口炮台其重要性比虎门还要有过之而不如,他眼下可拿不出火炮来卖给他们。

    “些许小事,末将自当效劳。”罗应鳌说着便吩咐人去准备车轿,随即语气诚恳的道:“大人急着进京,末将也不便挽留,回程之时,还望大人给末将一个机会,略尽地主之谊,船在天津,大人尽管放心,末将会安排人妥当看守。”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暗自苦笑,看来,是避免不了要与天津官员打交道了,但愿琦善只是让他顺道指点修筑大沽口炮台的防御工事,若是要采买火炮,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路穿城而过,易知足对天津的印象并不怎么好,繁华倒是不假,但城里大街小巷却都是土路,人多牲畜也多,三个字——脏乱差,不过想想,广州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年头,只要是繁华之地,几乎都差不多。

    小丫头金英是第一次来北方,一路看着什么都觉的新鲜,不住的东张西望,嘴里问个不停,他问的自然不是易知足,而是琦善家中的奴仆,得了两块限量版金表的金玲还算够意思,打发了一个贴身的奴才——常贵,做向导陪同他们一道进京。

    一路出了北门,经南运河过北大关,踏上了被称为西沽叠道的津京官马大路,易知足才留意到,这条官道不仅宽阔笔直而且路面也是相当的好,居然是石头铺砌的,这可是很难得了,看来,对于京津这条官道,朝廷不是一般的重视。

    天津距离京师并不远,二百四十里,一路过子牙河、大清河、经西沽、丁字沽、杨村、河西务前行,第三日上午,易知足就远远的看到高大巍峨的京师城墙。

    经朝阳门入了城,常贵便亦步亦趋的跟在易知足身后,试探着道:“大人想下榻在何处?”

    易知足进京是为了敲定国债的事情,这事主要是跟户部打交道,当即便道:“寻个离户部近的地方,要求不高,清净干净就成。”

    常贵是个老北京,当即不假思索的道:“那在正阳门外寻一家客栈,正阳门内便是六部,大人要游玩,要办事都方便。”

    “成。”易知足颌首道,他是第一次来京师,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好,况且金玲安排的这厮也不可能坑他。

    见他同意,常贵接着又道:“这里离着正阳门还有老远一大段路,大人是不是叫顶轿子。”

    “不用。”易知足边走边道,头一次来京师,他自然要借这机会好好感受一下京师的味道,是的,味道,京师不比广州,大街上马多驴多骡子多,街上有不少牲畜粪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街道同样是土路,但笔直宽阔,两旁的建筑也都各有特色或富丽堂皇或大气厚重,皇城的气势扑面而来。

    黄昏时分,易知足一行终于是安顿了下来,在正阳门外的大儿胡同一家名叫“马头客栈”包下了一座独院,院子后就是护城河,倒也清净。

    一行人从朝阳门一路逛来,一个个都累的够呛,就连最不安分的金英也都嚷嚷着要早点歇息,易知足却是叫来常贵,问道:“王鼎王中堂府邸,你知道吗?”

    “不知道六部在哪里,也不能不知道王中堂府邸。”常贵贫嘴道:“王中堂在京师可是家喻户晓,出了名的清廉刚正。”说着,他试探道:“大人要去拜见王中堂?”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晚上去合适,还是白日里合适?”

    “自然是晚上。”常贵道:“白日里可见不着王中堂,去了也是坐在偏房里数墙上的砖头。”

    数砖头干嘛?打发时间?易知足笑了笑没多问,他知道这家伙嘴贫,说起来没完,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那陪我去趟王府罢,叫顶轿子。”

    赶到王府,递了帖子,易知足被领到了东厢房里,进的厢房,见的里面六七个官员正在轻声交谈,他不由的暗暗叫苦,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他也不愿意跟那些官员搭讪,找个偏僻的地儿坐下,心里琢磨着见了王鼎该如何说,早在前年,王鼎还是户部尚书时,就跟邓廷桢要过他,他当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此番见面,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提起这茬。

    他一身长袍马褂独坐一边,在厢房里甚是扎眼,房间里几个官员都有些诧异,打量了他几眼,却也琢磨不出他是什么身份,当然,一个个自忖身份,也没人上来打搅他。

    不过盏茶时间,一个长随就快步进来,直接走到易知足跟前,躬身道:“易大掌柜,中堂有请。”说着,他直起身来,对着众官员拱手团团一揖,道:“诸位,今日请回吧,中堂吩咐了,有紧要事的,留下帖子。”

    这一说,众官员都是一楞,很明显,王中堂是要跟这位什么大掌柜长谈,所以才会让他们先回去,这位大掌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值得王中堂如此重视?

    易知足也没料到王鼎对他如此看重,竟然为了他而下逐客令,当即不敢怠慢,起身跟随那长随进了院子,进的房间,他飞快的瞟了一眼烛光下端坐不动的王鼎,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棱角分明的老人,他清楚,对方已经七十有二。

    飞快的一瞥,他便收回目光,一撩前摆,跪下道:“广州易知足拜见中堂大人。”

    王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才开口道:“难为你还肯来京师,起来罢。”

    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来不仅是身体好,精神也不错,不过,这话的意思可就值得品味了,易知足索性装作听不懂,起身道:“英夷已大举增兵,局势紧张,朝廷又无发行国债之先例,在下担忧误了国事,是以才匆匆进京。”

    “嗯,坐罢。”王鼎说着又对外吩咐道:“上茶。”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英夷大举增兵,可是属实?”

    易知足谨慎的道:“应该属实。”

    王鼎沉声道:“皇上素来节俭,大军调动,所费不菲,若是情报有误,虚惊一场,你应该知道后果,轻则一个谎报军情,重则是欺君大罪。”

    提供情报还的担当那么大的风险?易知足干脆的道:“那当在下没说。”

    见他如此说话,王鼎颇觉意外,暗忖这小子还真是不适宜入官场,稍稍沉吟,他才道:“说说吧,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在下为交还英夷战俘,私下与英夷舰队司令见过两面.....。”易知足说着就将试探懿律的情形简单的说了一遍,至于黄殿元给他提供消息的事,他提都不敢提。

    看来英夷增兵是属实了,王鼎沉吟了片刻,才道:“战事尚未结束,就私下交还数千英夷战俘,此事欠妥......。”

    这事易知足哪里肯担担子,立即毫不迟疑的道:“交还战俘一事,在下哪有资格做主,是林部堂和钦差大人为了换取东南沿海半年的安宁,才决定交还的。”

    这事具体情形,王鼎也不知道,当下也不纠结这事,手一伸,道:“拿来看看。”

    易知足自然知道他是要承接国债的合约,连忙取了出来双手呈了过去,接过合约,王鼎添了两支蜡烛,戴上老花镜,这才低头细看,易知足这才有闲暇打量房间里陈设,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但书香味很重,是否清廉,他不敢断言,但很简朴是可以肯定的,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能如此自律,那确实不是一般的难得。

    细细看完合约,王鼎摘下老花镜,道:“月息八厘,一千万两一年就是一百万利息,这对朝廷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朝中本就有不少满蒙亲贵反对发行国债,必然会抓住这点攻讦。”

    “八厘不能再少,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易知足道:“这是朝廷第一次发行国债,利率稍高,有利于顺利发行,以后再发行,利率就可以逐步降低,发行国债,不是一杆子买卖,得从长远考虑。”

    王鼎懒的计较他的语气,话头一转,道:“元奇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吧,承接这笔国债,还有利可图?”

    “赔本转吆喝。”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这笔生意,元奇预计得亏数百万两。”

    “为什么?”

    易知足一笑,“在下要说是为国抒难,为君分忧,中堂大人是否相信?”

    见他语气轻松自如,毫不拘束畏惧,王鼎略有些意外,当下闷声道:“最好是如此。”

    “为国抒难,为君分忧,这是应有之意。”易知足抬头看着他道:“在商言商,明知亏本,元奇仍然为之,主要还是为了推动朝廷迈出发行国债的第一步,不只是遭遇大规模战争才能发行国债,大规模发展经济,也可以发行国债......。”

    王鼎似笑非笑的道:“不是为了保住元奇团练?”

    易知足一顿,反问道:“承接这笔国债,就能保住元奇团练?”

    有意思,多长时间没人敢跟他如此说话了,王鼎也不以为忤,伸手请茶,自个端起茶盅呷了几口,这小子能如此反问,可见对此看的很透彻,确实,若是朝廷容不下元奇团练,就算元奇承接了这笔国债,朝廷也不会对元奇团练稍有手软。

    放下茶盅,他才道:“说,接着说。”(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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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巨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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