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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零一章 韭山外洋

    王鼎这话争锋相对,寸步不让,根本就不是君臣对奏,臣子该有的谨慎和恭谦的态度,道光深悉对方的秉性,心知对方必然是听闻了他发给琦善的谕旨内容——随机应变,上不可失国体,下不可启边衅,否则不至于如此失礼。

    这是匹犟驴,越拧越犟,道光懒得跟他计较,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定九且说说,从长远考虑,战与抚,孰优孰劣?”

    “回皇上。”王鼎欠身道:“抚只能抚一时,战,则不论成败,都能太平良久,英夷毕竟远在数万里之外,此番又是因贸易而举兵,不可能倾国力来战,区区数千人,即便船坚炮利,又能攻占几座城池?若是坚持战,必然是先败后赢的局面。

    抚,不仅只能抚一时,而且必然有失国体,英夷的要求太过无理,割地赔款,开放口岸,看似是因为广州禁烟损失严重,实则英夷谋划已久。

    微臣查阅了一下,当年高宗皇帝在位时,英夷遣使团进京朝觐的资料,在那时,英夷就提出在广州附近割让一块地方,以作为英夷在广州的贸易之用,同时还要求在宁波通商,英夷此番攻陷定海,其目的就是冲着宁波通商。

    既是蓄谋已久,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还如何抚?另则,朝廷若是主抚,鸦.片贸易必然重开。”

    说到这里,他起身跪下,叩首道:“微臣恳祈皇上慎思。”

    半晌,道光才长叹了一声,道:“朕会仔细权衡,先跪安罢。”

    待的王鼎行礼退下,道光才吩咐道:“来人,马上将英夷上次进京朝觐时的有关资料给朕尽数呈上来。”

    不多时。一个太监躬身捧着一个匣子快步进来,躬身道:“皇上,天津来的密折。”

    天津的折子,道光是吩咐随到随进的,当即取了钥匙开了匣子,仔细看完琦善的密折。他却轻易不敢提笔批复,迟疑了半晌,他才在密折上批复——转告英夷,拟可以考虑通商事宜,林则徐广州禁烟,误国病民,办理不善,必委派钦差前往广州秉公查办,定能代申冤抑。

    写好将折子封入匣子。他才长松了口气,英夷若是蓄谋已久,怕是难以安抚,可就算是主战,也不能在天津打,得将英夷远远的调离天津,最好是回广州,毕竟林则徐在广州积极备战。准备充分。

    宁波府,舟山。定海县,道头港。

    下午四点,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出现在南韭山外洋海面,负责警戒瞭望的英军哨探望着海面上那一大片黑压压的黑点,虽然不清楚前来的船队是自己的舰队还是清国的水师,却依旧毫不迟疑的发出了敌袭的警报。

    “前面就是舟山最南端的南韭山岛。”关天培指着前面海平面的黑线。郎声道:“定海水师在南韭山设有瞭望警戒哨,想来英夷也应该有。”

    易知足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到什么,放下来望远镜。他沉声下令,“通知各船,抵达定海海域。”

    “知足无须紧张,还早着呢。”关天培含笑道:“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望海累死船,看着到了,没有一个时辰到不了,今日就按计划停泊在外洋,明日一早,再进定海,不过,英夷必然会派小船前来查探,知足能应付吧?”

    “军门尽管放心。”易知足笃定的道:“花旗国很多人原本就是英吉利人,语言和外貌特征没有多少差别,再说了,咱们还有几艘货真价实的英军粤海舰队的战舰,蒙混不过去,那就没天理了。”

    黄昏之际,船队才在距离南韭山岛不远处停了下来,南韭山岛上的瞭望哨探早就看清楚了,来的船队是清一色的西式风帆战船和商船,一颗心早以松懈下来,待的船队驶近,看的前面几艘是留守广州的粤海舰队战舰,而跟在后面的居然还有五艘美利坚巡防舰,所有的商船也都悬挂的是美利坚国旗。

    见这情形,值巡官少尉比尔德不由的一脑门子糊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美利坚战舰和商船出现在这片海域,而且还跟他们的战舰混编在一起。

    看了看天色,小船前去一来一回肯定要天黑,不过比尔德还是决定尽到自己的职责,当即带着两个士兵乘着小船靠近船队,最前面的是英舰快艇“露易莎”号,船长自然是换了人,换成了美国人安东尼。

    小船靠近“露易莎”号,见的有人站到船舷边欢迎,少尉比尔德扬声道:“伙计,怎么回事?怎么跟那些穷鬼们搅在一起了?”

    美国人的先祖虽然大都来自英国,但英国人普遍认为美国是缺乏文化和历史的国家,英国人高度重视自己的传统,有根深蒂固的民族性,这个时期的英国人普遍看不起一穷二白的美国人。

    “他们可不穷。”安东尼说着下巴往右侧扬了扬,道:“瞧见没有,三十多艘商船派了五艘巡防舰护航。”

    比尔德可没功夫跟他瞎侃,他知道这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一个个不是沉默寡言就是非常的能说会道,他连忙问道:“他们怎么到这来了?”

    “他们船队前往广州贸易,因为咱们封锁海口,他们也没胆子硬闯,听说咱们攻占了定海,要在宁波通商,所以就央求咱们带路前来定海。”

    “怎么来了这么多艘船,广州不用封锁了?”

    “听说你们在定海的日子不好过,特意送了些药品茶叶之类的过来,反正不是白跑,美国人出钱雇佣的。”

    “伙计,没打听一下他们装的什么货,用得着巡防舰护航?”

    “这可不好打听,但肯定是值钱的东西。”

    “那些穷鬼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尔德轻声嘀咕了一句。

    安东尼却朗声道:“定海港口有没有那么多泊位?咱们这次可是带的大生意。”

    “放心,再多一倍,也停的下。”比尔德说着,挥了挥手。又转悠到其他的战船,粗粗了解了一番,他总算是放下心来,乘着天才麻黑返回南韭山。

    见的小船离开,易知足和关天培都长松了口气,蒙混过这一关。明日一早船队进港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略微沉吟,关天培才道:“让儿郎们今晚都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

    易知足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燕扬天,道:“这里风浪不大,叫仍然晕船晕浪的团勇早早休息,明日若仍然晕船晕浪,可就错过机会了。”

    “是。”燕扬天应了一声才道:“其实也就刚开始那两天晕的人多,这两日大多数人都已经适应过来。”

    易知足点了点头。情况他自然清楚,初次出海的很少有不晕船晕浪的,当初元奇护商团上战舰时就晕的一塌糊涂,他是早有预防,再则,元奇团勇的身体素质好,而且船上又多备有辣椒,他还叮嘱一众团勇少吃东西多睡觉。船在海上航行六天,大多数团勇都已调节过来了。

    关天培对此却不以为意。道:“今日睡一觉,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早上一紧张,保证什么都不晕。”

    次日一早,天际才透出一点点明亮,易知足就起身来到甲板上。说实在的他心里很是紧张,比起早些天的磨刀洋那次还紧张,毕竟磨刀洋围剿是以多打少,不存在输赢的问题,只是能否赢的漂亮与否的问题。而这次却大不一样,虽然在战船数量上他们占据优势,但是陆军方面,他们的优势并不大。

    睡不着的不止是他,易知足走上甲板,就看见燕扬天正在指挥几个团勇在清扫整理甲板,战舰上的讲究多,各种物事器械摆放都有固定的位置而且还很有讲究,规矩特别多,临战之际要求的自然更严格。

    见的易知足上来,燕扬天连忙快步迎了上来敬礼,道:“学生见过校长。”

    易知足含笑道:“怎的起来那么早,睡不着?”

    “不瞒校长。”燕扬天道:“学生确实睡不着,有些紧张。”

    易知足笑了笑,大战之前,说不紧张是假的,连他自己都紧张更何况他们,元奇团练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小部分人见识过,近距离的感受过战斗的场面,真正参与这还是第一次。

    “多打几仗就不紧张了。”易知足说着便关切的问道:“一众团勇情况如何?情绪可还稳定?”

    “昨晚零点,学生起来巡查,还有不少团勇是假寐。”燕扬天缓声道:“估摸着都有些紧张,这也难免,毕竟大多数团勇都是第一次。”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船队天亮就要扬帆进道头港,不过,还有段航程,今日吹起床号时间延迟一个小时,你去命令信号兵通知各船。”

    “知足倒沉的住气。”关天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从南韭山外洋抵达道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让他们多睡一个小时不碍事。”

    关天培在调认任广东水师提督之前是江南提督,对于舟山以及定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易知足自己也做过详细的了解,否则也不敢让团勇推迟一个小时起床,转过身来,他含笑道:“军门怎的也起的如此之早?”

    “年纪大了,瞌睡少。”关天培缓步踱过来,看着他,打趣道:“知足也有紧张的时候?”

    “岂能不紧张。”易知足缓声道:“正所谓战情瞬息万变,再好再周密的计划,一旦上了战场,可能都用不上,咱们手头可是操纵着将近一万人的生死,怎么可能不紧张。”

    “再紧张,你也的强自镇静。”关天培毫不客气的道:“你是元奇团练的主心骨,你若紧张,还能指望下面人不紧张?”

    “军门训诲的是。”易知足点头道。

    “知足从未统过兵,但悟性奇高。”关天培用毫不掩饰的口吻赞赏道:“稍加磨砺,必能成为一代名将,如今乃多事之秋,知足可有意弃商从军?”

    “在下可不愿长期过这刀口舔血,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易知足笑道:“我那元奇大掌柜几多惬意,这次若非事关重大,又无得力干将,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说着他一笑,“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名将岂是那么好做的,这花花世界,在下还想多看几年。”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关天培念叨了一遍,长叹了一声,道:“说的好,自古名将能善始善终者,还真是不多见。”说着,他话头一转,道:“知足这个年纪,正是名利心最重之时,知足为何却如此看的开?”

    “人活世间,为的无非是‘名利’二字,在下又岂能免俗?”易知足说着取出一支雪茄点上,这才接着道:“世间名利双收之事不多,重在权衡取舍,就说在下,元奇大掌柜,虽说名声不佳,但论利厚,便是封疆大吏也远远不及,况且官身不自由,怎及得上在下逍遥自在。

    要说名留青史,在下虽不过一介行商,但元奇诸多事情皆是开一代先河,在下这个元奇大掌柜又岂会青史无名?”

    听的这话,关天培大笑道:“知足活的明白,跟知足一比,老夫这数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听他说的有趣,易知足亦是畅声大笑,甲板上一众团勇不知道这一大清早这两位主帅高薪个什么劲,但见两人如此开怀轻松,他们心里也都是一松。

    天渐渐亮了,船上的一众船员水师开始忙碌起来,做着各种扬帆的准备,天色大亮,目力能够及远,船队便起锚扬帆,向定海县道头港驶去。

    定海县道头港,港湾里只孤零零的停着十多艘英军战舰和快艇,原本泊满港湾的大大小小的商船货船渔船盐船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天色大明,港湾里一众英舰也开始有了动静,外洋来了一支大规模的西洋帆船队,虽说是由英舰带领而来,但出于谨慎,伯麦还是命令港湾的战舰出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零二章 俘虏政策

    一阵接一阵犹如闷雷一般的炮声在渠山附近的海面响起,近在咫尺的道头港和两三里外的定海县城都听的真真切切,驻扎在定海县城内的英陆军司令布尔利立马就意识到这是敌袭,一迭声的下令,着手下人马进入预定的防御位置,同是遣人去道头港打探情况。

    在道头港的英海军司令伯麦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了解的情况要多些,知道来的美利坚船队是由几艘原本驻守广州的粤海舰队的战船带领的,这支船队攻击定海的英舰,意味着什么?粤海舰队若不是全军覆没,必然会前来报信。

    通讯少尉匆匆赶到门口禀报:“报告,前来的美利坚船队突然向咱们上前盘查的战舰开炮......。”

    伯麦打断他的话头。急切的问道:“对方有多少战舰?”

    略微迟疑,少尉才道:“参与攻击的有二十多艘。”

    二十多艘?什么情况?难道美利坚向他们不宣而战?这不可能!美利坚没这个胆子挑战大不列颠的海上霸权!稍稍沉吟,伯麦毫不迟疑的道:“传令,着所有战舰全部撤退回港口。”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既然有让粤海舰队全军覆灭的能力,灭定海舰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伯麦的命令根本就没法执行,渠山海面上的海战从一开始就处于胶着状态,因为船队前面的几艘战舰都悬挂着英国国旗,而且是他们熟悉的战船,这让前去盘查的八艘定海舰队的战舰都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旗语联络之后,见对方船队放缓了速度,他们大大咧咧的靠近了船队,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几艘粤海舰队的战舰都已经舰是人非,就在他们感觉不妙时,对方抢先发动了突然袭击。

    第一轮炮击,毫无防备的八艘战舰就有三艘遭受重创,另外五艘也是不同程度的受创,因为距离太近,他们连拉开距离的机会都没有,待的第二轮第三轮炮战下来,八艘战舰都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不得不升起了白旗投降求救,不投降求救不行,因为船已经开始进水下沉。

    易知足虽然舍不得船上的火炮,但眼下哪会分出精力去救他们,而是沉声道:“传令,乘胜追击,进入港口。”

    “败家子。”关天培忿忿的骂了一句,这可是一百多门火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沉海底?这地方可老深了,沉下去以后可别想能打捞上来,他连忙道:“留下几艘水师战船,防守定海不也需要火炮?”

    易知足颌首道:“得,军门留下来组织施救吧。”

    道头港,闻报八艘战舰已全部升白旗投降,伯麦暗叹了一声,对于大英帝国的海陆军而言,投降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逃跑才是可耻,但自大英帝国称霸海洋以来,海军投降的情况极为少见,不是身处绝境,根本就不可能投降。

    他清楚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稍稍沉吟,便沉声道:“派人去定海城,转告陆军司令布尔利,就说定海舰队已经大败,除了四艘战舰,其他全部投降,我们出港去搬援兵,争取尽快前来救援。”说着,他顿了顿,沉声道:“剩下的战舰从北撤离港口。”

    定海县城内,陆军司令布尔利接到战报,倒抽了口冷气,愣愣的半晌没有吭声,几轮炮击就打掉了定海舰队的八艘战舰!对方来了多少战舰?争取尽快搬援兵来求援,援兵在哪里?在天津!这一来一回,至少得半个月时间,就靠城里的这些病号能坚守半个月时间?

    良久,他才暴跳如雷的骂道:“懦夫!大英帝国没有逃跑的准将!他不配做大英帝国的军人!”骂归骂,他心里也清楚,四艘战舰留在港口也是投降的下场。

    士气如虹的元奇船队一进港口,几艘战舰便轮番轰击东岳山炮台进行火力压制,各艘充当运兵船的商船纷纷放出小船,从几个方向登陆,目标就是抢占东岳山炮台以及附近的制高点,这跟当初英国人攻占定海的打法一模一样。

    英军太过自信,根本就没想到清国会有胆子反攻定海,对于东岳山炮台也没进行扩建和改建,实则也是缺乏劳力,定海是座空城,抓不到苦力,英军自身又正流行疟疾发热病,没有精力,只是将原本炮台上的清国火炮更换为英式铁炮。

    面对几艘战舰上的炮火压制,炮台上少的可怜的几门火炮根本没机会发几炮,就看见大批身着简陋的西式军服的士兵陆续登陆向炮台挺进,驻守炮台的皇家炮兵连倒没象清军那般溃逃,中尉巴雷特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那些行进中的士兵,发现都是一张张东方人的面孔,不由的惊呼道:“天啊,是东方人。”

    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些东方人都没有辫子,穿的也不是清国官兵的军装,手中清一色的火枪,行进的速度很快,但队列——应该说跟本没有队列可言,稀稀疏疏的迅速的向着炮台逼进,这让他放弃了用火炮炮击的念头,面对这种松散的阵型,不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杀伤力都极为有限,他想着,等他们靠近了集结的时候,再让他们尝尝开花弹的滋味。

    可让他郁闷的是,那些个士兵一直冲到山脚下也没有集结的迹象,而且在山脚逼近到四五百码的距离上,就纷纷各自寻找掩体对他们进行射击,看到这一幕,他不由的好笑,这些士兵拿的都是线膛枪?就算是线膛枪,在四五百码的距离要想命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在看到炮台上的几个士兵中枪倒下之后,巴雷特的脸色一下就变的苍白起来,对方用的是什么线膛枪?在如此远的距离能有那么高的命中率?这仗还怎么打?这根本就是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因为炮台上的火炮根本无法攻击到山脚下。

    炮台上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很快就引发了恐慌,只挨打还不了手,而且伤亡不断加剧,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崩溃,一众士兵都惊恐的寻找地方躲避,生怕成为别人眼中的活靶,炮台上原本断断续续的火炮声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看着一众士兵惊恐的表情,巴雷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是毫无动静的定海城,心知指望城里的守军支援是没有可能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城里的守军就算敢出来支援,也会被对方的火炮和射程超远,射击精准度高的火枪给拦截回去。

    问题是炮台丢了,定海城还能守得住?他们当初是怎么攻下的定海,如今人家照葫芦画瓢,面对同样的战法,他们同样是无能为力,当初笑清兵,这才过多长时间,就轮到人家来笑话他们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士兵惊恐的提醒道:“敌人冲上来了。”

    巴雷特这时连拼刺刀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知道,手下的士兵已经没有了拼刺刀的勇气,况且,他们现在身处的就是一个绝地,继续抵抗下去,就是让所有人都死在这炮台,而且抵抗也没意义,缓缓扫了众士兵一眼,他沉声道:“举白旗,投降。”

    看到东岳山炮台挂出了白旗,叼着雪茄,站在甲板上观战的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笑道:“英军比咱大清官兵强多了,从开战到现在,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不知道,明天定海县城的英军会不会投降。”

    燕扬天很是有些不解的道:“英军号称欧洲霸主,海洋霸主,校长也说英军是这世上第一强军,怎的他们动不动就投降?”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沉吟着道:“具体的说,应该是文化背景不同,咱们是儒家文化,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讲究的是舍生取义,讲究的是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但西洋文化却不同,他们没有舍生取义这一说,也不象咱们把名节气节看的比天大,更主要的是,欧洲文化启蒙之后,讲究人权,优待俘虏,善待俘虏,交战双方经常交换俘虏,回赎战俘。

    因此,一旦战事不利,身处绝境,西洋军队全体投降的例子可谓是比比皆是,因为在他们的理念里,投降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用咱们的话来说,那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难怪这些英军动不动就投降!燕扬天嘀咕了一声,接着道:“对于这些英军俘虏,校长也准备优待善待?”

    这个问题,易知足还真没认真考虑过,广州那一千英军战俘他做不了主,是以也就没往这方面考虑,但定海这一战,完全就是他做主了,而且这一战的俘虏肯定不会少,该怎么对待这些战俘?从人道主义来讲,自然是优待战俘,可现在这年头,西洋人也没跟他们讲什么人道主义,自诩文明的英吉利还在为鸦片贸易而发动战争,有必要对他们谈什么狗屁的人道主义!

    但转过来想,杀俘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英国国势远远强******,大规模的屠杀英国战俘,极有可能引发英国强势报复,这个恶果,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不希望看到战争因为杀俘而进一步扩大。

    再则,他也不希望元奇团练的团勇们盲目的毫无意义的死战,毕竟来说,沦为战俘,不是士兵的错,不应该要求士兵为了上级的错误而献出生命,这不人道!

    沉吟半晌,他才缓声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听他冒出句这么无头无脑的话,燕扬天有些意外,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学生愚笨。”

    易知足笑了笑,道:“俗话说,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打仗没有百战百胜的,今天咱们杀了英军战俘,来日英军就会杀咱们的战俘,咱们优待英军战俘,英军也就会优待咱们的战俘,我可不希望你们死的毫无意义,把我这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下面的军官和士兵。”

    见他无时无刻都为着他们着想,燕扬天心头一热,连忙立正,朗声道:“学生遵命。”

    县城东侧,青垒头山麓东侧,一团三营连长胡水生率领着手下一个连登陆之后一路穿插,径直赶往青垒头山,他的任务是抢占山头,修整工事,修筑火炮阵地,以便在青垒头山顶架设火炮轰击县城。

    胡水生是宁波人会说定海话,但却不熟悉定海的地形,一路途经一个村子,见的家家关门闭户,估摸着当地百姓是战事一起,怕被波及都逃跑了,也有可能是英军侵占定海之时就已经逃走一空。

    领着几个团勇进了一户人家,他仔细的观察了下,发现灶还是热的,心里不由的一喜,连忙退出来集合队伍,朗声道:“这是元奇团练第一次跨海出省作战,我再重申一遍元奇团练的军规,妄入民宅,擅拿百姓之物品者,不拘大小,轻者军法从事,重则就地处斩;****妇女者;斩!伤及无辜百姓者;斩!可都记清楚了,别犯了军规,说军法无情。”

    说着,他一顿,道:“四下散开,寻找大户人家,找到了立刻回报。”

    胡水生本就出自农家,自然清楚在农村,大户人家一般都是望族或是士绅之家,在本地威望高,他要找人带路,若是寻找一般百姓,怕是一时半会没人敢相信他们,再则,一般大户人家不会全部都跑完,毕竟家大业大,不敢全部逃离。

    很快,他就在士兵的引领下来到一户大户人家门外,看的出,这是一户很有点身份的大户人家,青砖砌的围墙不仅高而且很长,占地颇大,他亲自上前不轻不重的拍门环,用定海话喊道:“我们是广东水师的义勇,前来收复定海,有没有人?劳烦给咱们引路上山。”

    如是说了三遍,许是他一口不太标准的定海话起了作用,一个三十出头,蓄着山羊胡的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开门出来,打量了他们几眼,才狐疑的道:“诸位兵爷是广东水师的?”

    元奇团练一身西式军装,戴着帽子,背着火枪,与八旗绿营的大相径庭,也难怪人家不相信,胡水生笑了笑,脱下军帽,转过身,将脑袋后湿漉漉的一小截辫子拨了拨,道:“训练需要,咱们一律留的小辫子。”

    见到辫子,那管家登时不再怀疑,连忙热情的道:“你们是要上青垒头山?”

    “是。”胡水生连忙道:“咱们准备在青垒头山上架设火炮轰击县城里的西洋鬼子,但不熟悉山上的情况。”

    那管家二话不说,干脆的道:“我马上安排人给诸位引路,并叫大伙回来帮忙运送火炮。”(未完待续。)

第三零三章 实战练兵

    定海城三面环山,南临大海,北依龙峰山,东有青垒头山,西有晓峰岭和竹山门,其中青垒头山,晓峰岭皆可修筑炮台,但因为太平日久,罕有战事,定海水师只象征性的在正南方向不险峻的东岳宫山上修筑了东岳炮台,而且小的可怜。

    元奇团练的船队进驻道头港后,迅速兵分三路分头登陆,一路攻击东岳炮台,另外两路则抢占东西两边的制高点,修挖工事,建炮兵阵地。

    定海城城墙上,英陆军司令布尔利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大致敌情他也已了解,来敌船队规模不小,大小战舰二十多艘,运兵船二十多艘,清一色的西式风帆船,除了少量的白人外,大都是留有辫子或是没有辫子的东方人。

    所有船只都悬挂着大清水师的战旗,很显然,是清国的官兵,根据初步估算,敌方水陆兵额总计高达上万,如今定海舰队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留守定海城的不过二千多官兵,从兵力上来讲,双方兵力相差悬殊。

    对方能够迅速的击败定海水师,并且在一个多小时内登陆逼迫的城外炮台守军举白旗投降,抢占东西两侧制高点,不论是战力还是战术,似乎都不逊色于他们,这仗如何打?最近的援兵远在天津,根本就指望不上。

    放下望远镜,布尔利阴沉着脸不吭声,对方三面而围,北面的龙峰山又高又陡无法攀援,这实则就是四面包围,对方这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不仅要攻打定海城,而且是想包围定海城,全歼他们。

    据城而守,能够坚持到天津的援军回援吗?布尔利下意识的望向道头港,清国水师的船队虽然规模不小,但与他们的主力舰队却无法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若是能坚守到主力舰队回援,必然能够一举歼灭这支清国水师。

    问题是能否够坚守半个月时间!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能不能,总得试试,总的尽力尽责!

    不到中午,将几艘投降的英军战舰拖回了道头港的关天培兴冲冲的上了易知足的旗舰,一见面就关切的问道:“情况如何?”

    “还算顺利。”易知足淡淡的道:“已经全部控制了城外的制高点,如今正在抢修工事,修筑炮兵阵地,南面从下午开始开挖战壕,向定海城延伸,明日,可以试探性进行攻击。”

    这也太顺利了!关天培欣喜的道:“城内英军什么反应?”

    “龟缩不出,看来是准备据城坚守。”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怎的只拖回来六艘,还有两艘沉了?”

    “打的太厉害了。”关天培一脸惋惜的道:“破损严重,下沉太快,拖不回来了,不过,好歹算是将船上的火炮卸下来了,先说好,这批战船和火炮可是水师的战利品。”

    易知足他一眼,道:“这事军门得去跟花旗人商议,问问他们同不同意?还有,火炮先运上岸,东西两面山头的火炮阵地可都等着军门这批火炮的。”

    “什么叫等着这批火炮?知足先前对这批火炮可是不屑一顾。”关天培忍不住道:“知足该不会是想强取豪夺罢。”

    “这收复定海的战功可是算在广东水师头上的。”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怎么着,想名利双收?那也行,把元奇和花旗战舰出兵的一应军费给报了,所有的战利品都给水师。”

    合着是白忙活了半天,白高兴一场!关天培忿忿的道:“算你小子狠。”这笔帐他自然会算,百多门中小口径的火炮跟军费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下午,在定海城城外,在城头火炮的射程之外,大批的元奇团练集结之后,随即开始挖战壕,城头的英军起初不明白这些清国官兵在做什么,到的黄昏之时,战壕已延伸到城墙外四五百码,并且开始向两边延伸,他们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是防备火炮的坑道,但如此远的距离,能有什么用?

    布尔利在一众军官的陪同下站在城头谯楼上默默的看着,他并不知道元奇团练的火枪射程能达到如此远,但却知道,这个距离是线膛枪的有效射程,难道这批古怪的清国官兵装备的都是线膛枪?这似乎不可能,要知道在欧洲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如此大量的装备线膛枪,毕竟线膛枪的缺陷实在太明显。

    “将军,这个.....战壕,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火炮的伤害,咱们应该学习。”一个少校说道:“从这支清国部队的军装和武器来看,他们似乎是接受的西式训练,这战壕以及那些风帆战舰武装商船,会不会是美利坚......?”

    是美利坚在帮助清国训练军队?可这对眼前的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布尔利点了支雪茄,这才开口道:“那是政客们应该关心的事情,跟咱们无关,不过这......战壕,你们可以多观摩一下,另外,随时警惕,加强防范,尤其是晚上,这支清国部队擅长偷袭,要防备他们列装的线膛枪,在城头上适当增加卡隆炮炮位,不过要注意保护炮手。”

    众军官应了一声,一个军官迟疑着道:“将军,城外三面制高点尽在敌人手里,若是不夺回来,咱们会很被动。”

    扫了众人一眼,布尔利才不急不缓的道:“我想你们最好是先弄明白,咱们的任务是什么?当前,咱们是坚守待援,不是打败或是歼灭城外的这支清国部队,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是那些火炮一响就望风而逃的清国部队。

    对方兵力是咱们的三倍甚至是四倍五倍,装备的火枪也不逊色于咱们,我怀疑他们装备了不少线膛枪,火炮数量就更不用说了,咱们最正确的战法,就是据城坚守,这是唯一的希望。

    至于对方的在制高点上火炮轰击,这定海县城就是咱们最好的防御工事,不论是开花弹还是实心弹,对咱们都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次日上午,易知足、关天培弃船登岸,上了东岳宫山,这是一座高不过四五十米的小山,在一片平坦的城南显的很是突兀和孤立,山上有座东岳宫,几乎占据整个山顶,而炮台就在东岳庙南面朝海的对方。

    宫里早已没了道士,原本驻守东岳炮台的英军战俘也都转移到港口的俘虏营集中关押,上到山顶,易知足俯视了定海县城一阵,又看向东西两方的山头,笑道:“这是个好地方,将指挥部移到这里来。”

    关天培却道:“不过是一两日的事,何必穷折腾。”

    “谁说只是一两日的功夫?”易知足道:“元奇团练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英军又堪称是这世上第一强军,如此好的练手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咱们有的是时间,就当是实战练兵。”

    “实战练兵?”关天培一楞,道:“知足可别大意,英夷舰队速度可不慢。”

    “再快,英军舰队主力赶回来也得十二天。”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军门别担心,打掉了英军定海的舰队,定海城就是唾手可得。”

    见他如此笃定,关天培一阵无语,半晌才轻叹道:“放眼大清,敢如此小视英夷者,怕是唯有知足了。”

    “军门这话可错了,在下可不敢小视英吉利。”易知足笑道:“这一战咱们是恃强凌弱罢了。”

    恃强凌弱?关天培心里暗自苦笑,元奇团练人数是多,可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孰强孰弱,还不一定呢,这话他当然不好明说,当即就问道:“昨日抓了那么多战俘,弄清楚城里守军情况没有?”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城里英军序列有第18步兵团——皇家爱尔兰兵团一营,第26步兵团——卡梅伦兵团一营,第49步兵团——夏洛特步兵团一营,第55步兵团——威斯特摩兰步兵团一营。

    除了上述四个英国陆军营之外,还有英印军——也就是英国人在印度组建的军队,马德拉斯步兵二团、四团,孟加拉志愿军团等,加起来城里守军有二千人,当然,这不包括病号在内。”

    只二千人,难怪这小子底气十足,关天培微微颌首道:“知足要借机实战练兵,老夫也不好多干涉,不过,定海县城打下来,交付给浙江绿营,也需要时间,四天,四天时间如何?”顿了顿,他接着道:“总的给浙江绿营一点时间接收和布防,总不能让他们刚刚进驻定海,英夷就杀个回马枪,咱们的脸上也无光不是。”

    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成,那就四天。”

    从下午开始,青垒头山,晓峰岭的临时炮兵阵地就开始零星了炮击,一颗颗开花弹在定海城内外各处杂乱无章的爆炸,炸的城里的英军人心惶惶,稍有点经验的都知道,这是两旁的炮兵阵地在试射,让他们心慌的是火炮数量,粗粗估计,东西两个阵地一个火炮阵地至少都有十余门卡隆炮,这要是齐射,只怕整个定海城都能覆盖一遍。

    布尔利心里也有些慌,从爆炸声他就能判断出那都是四十八磅和六十四磅的大口径卡隆炮,如果对方开花弹足够充足的话,别说城墙上,就是稍稍空旷的地方都站不住人,这种情况下,他如何阻止对方攻城?

    第三天一早,元奇团练就发起了攻击,先是一阵火炮轰击,城南方向的城墙上一片爆炸声,别说城墙上,城墙附近都立不住人,爆炸声一止,冲锋号随即吹响,无数的士兵从弯弯曲曲的战壕里跃出,迅速的冲到城墙根下,一个个专用于攀爬城墙的飞钩飞上城墙,士兵们动作利索的沿着绳子攀援而上。

    战壕里,负责火力压制的士兵则全神贯注的盯着各自负责的城墙上,一队匆匆忙忙冲上城墙的马德拉斯步兵连,从出现在城墙上起就成了元奇团勇们的移动靶,在被莫名其妙的干掉了半个连之后,他们总算是学乖了,趴在地城墙上,见了他们的遭遇,后继的队伍根本就不敢再直着腰杆上城墙。

    东岳宫,关天培举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为感慨,“这仗打的真叫是轻松,破城就在今日。”

    易知足听的一笑,“这叫什么轻松,要轻松,弄门六十四磅重炮对着城门轰两炮,那城门就跟纸糊的一样,那才叫轻松。”

    关天培道:“知足不是特意带了门六十四磅重炮来?”

    “我这不是实战练兵嘛。”易知足笑道:“两炮把城门轰碎了,岂非练不了兵?”

    听的这话,关天培翻了他一眼,道:“上了城墙,才是伤亡的开始,希望知足到时候别心痛银子。”

    易知足回敬了他一个白眼,道:“实战练兵岂能没有伤亡?不过,要想大的伤亡,也不可能,真要情形不对......。”

    关天培却打断他的话头,道:“快看,英夷强冲了。”

    易知足赶紧举起望远镜细看果然,一大队马德拉斯步兵(就是印度兵,林则徐所谓的黑夷。)差不多有一个营正快步冲上城墙,看到这情形,他不由的暗骂了一句,果然是拿阿三当炮灰!

    布尔利确实是拿马德拉斯步兵团的士兵当炮灰,敌人火枪的射程和精度来看,确实是线膛枪无疑,但线膛枪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装填速度慢,只要马德拉斯步兵团的士兵成功吸引对方开枪,就能为后继的英军争取到宝贵的冲刺时间,这些印籍士兵,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炮灰的存在,没什么好心痛的。

    排着队冲上城墙的马德拉斯步兵自然成了战壕里射手们的射击目标,如此密集的冲锋几乎就是在找死,射手们几乎都不用怎么瞄准,一枪一个,很少走火。

    眼见的马德拉斯步兵倒下了一大半,大量的正宗英军跟着冲上了城墙,城头上一大片耀眼的红衣,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气。

    看到这一幕,关天培心里不由的一紧,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未完待续。)

第三零四章 团练大臣

    从望远镜里看着城头上那一片耀眼的红色,易知足也紧张的手心里出汗,他是真担心城头上的团勇按捺不住,起身与英军对冲,新兵最大的特点是怕死,在克服了对死的恐惧之后,又往往容易冲动,这节骨眼上,城头上的团勇要是起身,无疑也会成为城内英军的活靶子。

    他沉声下令,“命令两边火炮阵地用炮火压制城墙内侧一百码内的英军。”

    眼见的大批英军冲上城墙来,身先士卒率先爬上城墙的一团二营营长宋福贵紧张的一额头都是汗,他自然清楚不能起身,否则就是城内英军的靶子,但不起身,他们就只能干挨打,还不了手,趴在地上他们是没法装填子弹的,打一枪之后,就的等死。

    “趴下,传我命令,都趴下!所有人都趴下!”宋富贵一迭声的催促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与其站起身成为城墙上和城墙下两个方向英军的射击目标,还不如趴下,静静的趴着,才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城下战壕的兄弟们不会让城墙上的英军好过的,挺过这一波就安全了。

    原本不少蹲在城垛后的团勇听闻命令都赶紧的趴下,团勇们的训练时间虽然不长,但将近半年的训练让他们养成了良好的服从命令的习惯,只要有命令,他们会不假思索的服从和遵行。

    往后瞟了一眼,见的众团勇都齐刷刷的趴了一地,宋富贵又接着命令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爬上城头的一众团勇手中的枪基本上都装有子弹,在城头上根本就没机会开火,前一波英军冲上来,无须他们开火,城下战壕里的枪手就将他们消灭了一大半,众团勇也清楚,开枪之后,根本就没有装填子弹的可能,所以很少有人开枪。

    宋福贵之所以不准随便开枪,也是想把握机会,他知道,面对城下密集的射击,城墙上的敌人最终也会象他们一样,趴在地上,到那时候,双方谁有子弹,谁就站优势。

    定海的城墙并不宽,不过就三米多,大量的英军冲上城头,犹如一道红色的浪头沿着城墙席卷而去,他们当然知道城墙上趴着不少敌人,也知道城下的枪手很快就会再次射击,他们的争取时间,在城下的敌人开第二枪之前,迅速的冲过去,用刺刀或是用脚将城墙上的敌人清除掉。

    侥幸保下小命的马德拉斯步兵在正规军的裹挟下身不由己的再次充当了炮灰的角色,就在他们冲到敌人跟前不过二十步远时,宋福贵一声暴喝,“开火!。”

    城头上登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米尼枪射程远,穿透力强,面对密集队形,近距离射击,一枪穿两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英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窒,就在这时,城下的枪声也密集起来,英军仿佛是割麦子一般,一茬接一茬的倒下,侥幸没死的也都有样学样,乖乖的趴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这时猛烈的响了起来,惊的城头上的双方都一动不敢乱动,紧紧的靠着城垛趴着。

    看着城头上士兵割麦子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英军陆军司令布尔利脸色一片苍白,他看的分明,除了前面一部分是被城头上的敌人射杀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被对方城下的枪手射杀的,对方用的是什么线膛枪?怎会有如此快的装填弹药的速度?

    东岳宫,关天培啧啧叹着道:“有火炮配合,这仗就是好打。”说着,他眉头一皱,疑惑的道:“元奇团练的火枪怎能打的那么远那么准?”

    听他如此问,易知足一阵好笑,这反应也太慢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也不怪关天培,元奇的战壕虽然距离城墙有四五百码距离,但有不少弯弯曲曲直通城墙根的通道,元奇团勇们为了提高命中率,不少人都是尽量的选择最合适的距离和位置,从东岳宫往下看,距离也就不很明显。

    易知足自然清楚这事情瞒不过去,当即含笑道:“这是花旗国最新研制的米尼枪,射击距离和精度都有大幅提升,这也是我敢让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的底气所在。”

    关天培迟疑着道:“知足的意思,是比英军的火枪还要好?”

    “比英军最好的火枪都要好,英军的火枪也分两种,他们的正规军和英印军所装备的火枪不一样......。”易知足嘴里说着,却没放下望远镜,突然,他看到城头竖起了一面鲜红的军旗,不由的住了口。

    什么意思?在城头上竖军旗鼓舞士气?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告诉他,他们所在的位置,同时,也无异于是告诉他,城墙上英军的位置,他不由的一笑,这宋福贵挺聪明的。

    略微沉吟,他才道:“传令,着晓峰岭火炮阵地,向城墙开炮,由远及近逐步向军旗位置靠近,不得靠近军旗一百码。”

    刚刚停歇下来的爆炸声再度响了起来,就在城墙的上空爆炸,而且由远及近,逐步过来,见这情形,宋福贵不由的一喜,原来,他在炮声停歇之后,才发现,与敌人之间隔着一堆尸体,根本不可能对射,可总这么趴在城头上也不是个事,他才灵机一动,赶紧用军旗标明自己队伍所在的位置。

    眼见着爆炸声逐步逐步靠近,趴在城头上的英军可真是慌了,逃都没地方逃,继续趴着会被火炮炸死,站起身来,会被火枪打死!往前爬,前面有敌人等着他们,往后爬,看这炮弹的落点轨迹,只能是死的更快,就是想投降,他们都做不到,找不到白旗。

    就在他们陷入绝望之时,爆炸声却停了,敌人没有炮弹了?这似乎不太可能,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城外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首次出征定海的元奇团勇们在望见定海城中间高高升起的白旗后,禁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为他们的首战告捷而欢呼!

    望着定海城中间高高升起的白旗,关天培轻声嘀咕了句,“这些英夷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八旗绿营。”说着,他大声问道:“花旗的米尼枪,能不能给水师买一批?”

    易知足似乎意犹未尽,闻言懒懒的道:“现在根本就没有花旗商船来广州,我去哪里给军门买去?”

    关天培眼珠一转,道:“那将这批英军的火枪送给水师,如何?”

    英军的火枪对于元奇团练来说根本没用,因为米尼弹对于枪管的规格要求很高,元奇如今都是统一使用的美国的霍尔式前膛线膛枪,易知足自然乐的大方,笑了笑,道:“元奇团练如今也还有一半人没有装备火枪,不过,看在磨刀洋的战绩上,分一半给水师。”

    这一半也是近两千枝火枪,关天培喜滋滋的连连点头道:“一言为定,不过,先说好了,别拿差枪糊弄老夫。”

    易知足留一半是打算给黄殿元的,毕竟对于英军的情报,以后主要还靠天地会,他还指望着能与天地会联手坑英军一把,听的关天培这话,他笑着道:“军门放心,不论好坏,咱们都平分,如何?”

    “成,知足处事公道,可不象那些个花旗人。”关天培喜笑颜开的道。

    易知足心里却是好笑,这以后要是知道这花旗战舰都是他和伍家的,不知道会不会找他算账,关天培心情大好,高声道:“来人!”

    离着两人不远的麦廷章连忙快步赶上来拱手道:“军门有何吩咐?”

    关天培朗声道:“马上派快船通知宁波府,广东水师已经从英军手中收复定海县城,令他们马上派人来接防。”

    下午五点,定海县城,南门外。

    关天培、易知足领着水师官兵和两营元奇团勇排着整齐的队列,静静的等候着,城门缓缓打开,挥舞着白旗和一名鼓手最先出来,随后是两列军容齐整的英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源源不断的从城里走出来。

    见这情形,关天培撇了撇嘴,不屑的道:“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投降也搞的如此郑重其事......。”

    “嘘——。”易知足轻声道:“这既是对咱们的尊重,也是尊重他们自己,咱们的午门献俘仪式不比这隆重的多?”

    “那可不一样。”

    “都一样。”易知足说着提醒道:“收复定海的功劳是算在军门头上的,待会儿军门上前受礼。”

    这小子倒是晓事,关天培连忙点了点头,本想安慰几句,但他知道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明智的就是什么也不说,但沉默显然更不妥,他当即转移了话题道:“那些英夷吹的什么鬼曲调,难听死了。”

    对于英军的鼓手及吹笛者吹奏的曲子,易知足也不懂,不过,听这曲调,令人有些伤感,沉吟了下,他才道:“人家这是投降,难不成还能给军门来一段喜庆的曲子?”

    在“世界上下颠倒了”的乐曲中,英军陆军司令官布尔利领着一众军官面无表情,脚步沉重的走出了城门,升白旗投降,既是为了及时挽救城墙上那些英军的性命,也是出于实际的考虑,他与手下一众军官简单的商议了下,一致同意他们根本不可能坚守三天以上,他们眼下是处于绝望的处境之中,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投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作为投降的最高指挥官,他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原本他是派出了谈判代表与对方谈判,哪知道对方根本就不谈,只一句话,“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继续打。”他还能选择什么?

    缓步走到关天培、易知足两人跟前,布尔利解下自己的佩刀,看了看两人,然后径直走到易知足跟前,躬身,双手捧刀上举,道:“英吉利准将布尔利,率领英吉利驻守定海全体陆军向阁下无条件投降。”他选择易知足,是因为易知足身着元奇团练的军装,因为打败他的队伍就是元奇团练。

    见这情形,关天培一张脸黑的象包公,这些英夷也太没眼力劲了,没见本水师提督身着一品武官官袍站在前面?还巴巴的将刀献给后面的易知足。

    易知足心里憋着笑,轻咳了一声,才用英语道:“抱歉,领导这支部队打败阁下的,是前面这位将军——大清一品大员,广东水师提督。”

    听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布尔利心里一喜,连忙后退两步,随即再上前,将佩刀呈送给关天培,待的关天培接过佩刀,他才躬身道:“我们接受无条件投降,但希望将军阁下能够善待战俘。”

    “阁下放心。”易知足道:“所有的战俘都会得到人道的对待,生病的士兵,我们亦会请医生治疗,并且给予必要的修养和饮食调理。”

    听的这话,布尔利一颗心完全落到肚子里,连忙道:“谢谢阁下的仁慈,不过,我希望所有的军官能够得到体面的对待。”

    “我同意你的请求。”易知足道:“少尉以上的军官,我们会区别对待,对于英吉利士兵和印度士兵,我们也会区别对待。”

    对于眼前的二位,布尔利根本就不认识,他知道的只是对方是清国的广东水师,因为易知足一直是这么说的,关天培对方介绍了,但易知足本人,他却不认识,迟疑了下,他才躬身道:“能否冒昧的问一下,阁下是——?”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大清广东水师义勇统领——易知足,定海所有英军俘虏皆由我管理,阁下尽可放心。”

    听他如此说,布尔利是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意识到,这位年轻人才是这支队伍的真正统领,当下便恭敬的行礼后退。

    “大清广东水师义勇统领,这身份可上不了台面。”关天培轻声道:“此番定海大捷,知足不防让部堂大人给你保举一个实职罢。”

    易知足笑了笑,道:“在下事务繁杂,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做官,若要保举,能否授一个团练大臣?”(未完待续。)

第三零五章 养匪自重

    团练大臣?关天培有些纳闷,忍不住道:“地方有团练大臣这个官职?”

    如今还不是咸丰年间团练大臣满地走的时候,想要一个钦命的团练大臣头衔不是件容易事,易知足这是先给关天培吹吹风,毕竟这事由关天培出面比他自己赤膊上阵要顺理成章一些,不过,这要细说可不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眼下正在举行受降仪式,他两个主官自然不好总是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他当即轻声道:“进城了再说。”

    受降仪式本不复杂,易知足又是最不爱繁琐的,在收缴了英军所有的武器之后,简单的宽慰了英军一众军官之后,水师和团勇便将英军战俘押送入城关押在英军原本的军营之中,英军营中闹疫病,水师和团勇都不敢用他们的营地。

    整个定海县城已经完全由元奇团练接管,虽然是座空城,但从南门到县衙,一路之上,元奇团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派肃杀景象。

    关天培和易知足两人并肩进了城门,易知足并不居功自傲,稍稍落后了半步,应有的礼仪和规矩,还是要讲究的,元奇如今虽然可以说翅膀有些硬了,但易知足却不愿意与广州的文武大员们把关系弄僵。

    入城后看见精神抖擞,军姿笔挺的团勇们站的象两条墨线似的,关天培不由的暗自感叹,短短半年时间,能将元奇团练训练到这个程度,着实不简单,他也头一次觉的元奇团勇的军容军姿比绿营兵丁好看。

    燕扬天亦步亦趋的跟在易知足的身后,轻声道:“校长,今日英军投降,成功收复定海,晚上是否犒劳一下......?”

    “定海是座空城,英军都缺少新鲜的肉食菜蔬,如何犒劳?”易知足沉吟着道:“告诉下面,回到广州,再好好犒劳他们。”

    “是。”燕扬天连忙应道。

    略微沉吟,易知足接着吩咐道:“内外警戒,一如既往,不得有半分松懈,另外,从班到团,各级都要做好战后讨论和总结以及战功评述,都做好记录,我要检查。”

    “是。”

    关天培却是听的新鲜,忍不住道:“战后讨论和总结?那些小兵能讨论和总结什么?”

    “元奇团练初创,没有任何经验,每一次战事都是宝贵的经验。”易知足缓声道:“小兵们身临前线,他们的感受和想法,最为重要,岂能不重视。”

    话是如此说,其实易知足制定这个规矩的用意远不止于此,元奇团练不仅是战后会讨论,平让里训练,也会定期讨论,而且各级讨论记录都是要签名的,就是说,各个班的讨论,每个士兵都要参加,每个发言的士兵都要登记名字,就算不发言,也要在记录上签名,一则证明参加了讨论,再则也是证明记录的真实性。

    如此做,不仅有利于各级军官发现人才提拔人才,也让所有团勇知道,他们很受重视,这利于发挥他们的主观积极性,利于他们融入元奇团练,利于加强元奇团练的凝聚力。

    当然,这些东西,易知足没心思给关天培细说,就算再好的制度和规矩,到了绿营手里,也都只能是流于形式,绿营,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

    进入县衙,关天培叫人置办了一桌酒菜,随后才让人去请易知足,不多时,光着脑袋,一身长衫的易知足就摇着折扇缓步而来,见的一桌子还算丰盛的菜肴,他笑道:“军门这是从哪里淘来的食材?”

    “坐。”关天培说着随意的入席坐定,亲自把壶给两人各自斟了杯酒,才道:“下面人在附近采买的,英夷买不到,咱们朝廷官兵还买不到?”

    天知道是买的还是抢的?易知足也不点破,免的扫兴,从广州出发,基本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他也不客气,举杯敬了一敬,一口就干了,而后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关天培才放下筷子道:“有元奇团练在,广州,老夫是再无须担忧了。”

    易知足用茶漱了漱口,这才道:“只怕英军未必会让军门高枕无忧。”

    “怎的,知足没有信心?”

    “没信心。”易知足点头道:“若是英军大举增兵攻击广州,就元奇团练和水师这点人马根本就抵抗不住。”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英吉利是欧洲头号强国,是当今世界军事实力最强的国家,东西方的贸易又是英吉利不可能放弃的。

    不论是从维护国家颜面考虑,还是从实际的利益考虑,吃了这么大的亏,英军都不会善罢甘休,绝对会大举增兵,而且攻击重点将不会是京师,而是广州,从现在起,咱们得好好准备,准备打一场甚至是几场硬仗。”

    出兵收复定海,英军极有可能会大举增兵,这话易知足早就分析过,关天培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林则徐原本也是打算出兵定海,将英军主力吸引回广州,他淡淡的说了句,“英军要打,咱们难道还能求他不打不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奉陪到底。”

    “军门说的是。”易知足含笑道:“咱们倒是愿意奉陪到底,就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有奉陪到底的决心。”

    关天培听的一笑,“若是由元奇主战,朝廷必然是乐意之至。”

    “朝廷也不能又要马儿跑的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罢。”

    这可真不好说,元奇团练太过扎眼,朝廷未必就会放心,这话关天培自然不会明说,沉吟了下,他转移了话题道:“知足先前说想让朝廷授予团练大臣,在地方似乎没有设置团练大臣的前例。”

    “任何事总会有第一次不是?”易知足道:“有个团练大臣的身份,也就等于间接的将元奇团练纳入了朝廷名下,也等若是给了元奇团练一个名分,咱们帮着朝廷抵抗外侮,不要朝廷一分钱粮,这名分总的给个不是?”

    关天培疑惑的道:“就那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易知足笑道:“军门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元奇团练解散吧?”

    “知足这是想让元奇团练作为新军纳入朝廷经制之师?”

    “这对朝廷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易知足看着他道:“军门总不会认为元奇团练没这个资格吧?”

    “怎么会。”关天培摇头笑道:“今日一战,算是彻底见识了元奇团练的战力,什么媲美八旗绿营,根本是远在八旗绿营之上,水师不好说,陆战,元奇团练足以以一当十。”

    顿了顿,他才沉吟着道:“不过,知足心里可的有个底,朝廷若是将元奇团练纳入经制之师,怕是会多方掣肘,甚至是直接剥夺知足对元奇团练的掌控权......。”

    易知足吞的一笑,道:“若是朝廷愿意发军饷,在下倒不介意将元奇团练拱手上交。”

    听的这话,关天培正色道:“元奇团练一年开销才多少?朝廷再不济,也不至于拿不出这点银子来。”

    易知足给他续了杯茶,自个也斟了大半杯,这才道:“元奇团练就象个烫手山芋,朝廷愿意接手,在下乐之幸之,怕就怕朝廷不愿意掏这笔银子,要说元奇团练的开销倒也不大,一年二百万元勉强也能支撑下来。”

    “一年要二百万?”关天培眼睛瞪的老大,“知足可别诓骗老夫。”

    “还真不是吓军门。”易知足含笑道:“别的不说,就说火枪,花旗国这款新式火枪,一杆就是一百元,因为是线膛枪,膛线的磨损大,射击二百次,膛线就会完全磨损,也就是说,即便不打仗,基本上也是一年到两年更换一次,若是打仗,换的更勤。另外还有火炮,军门也是当家人,当清楚一年用于实弹训练的弹药费有多高。”

    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一年二百万,还真是只能勉强支撑。”

    一年二百万,这对朝廷来说不算什么,但要朝廷一年拿二百万只养一万人的军队,这恐怕是不可能,关天培心里明镜似的,朝廷做事不可能象元奇这般毫无顾忌,极有可能就是易知足说的,让元奇继续供养元奇团练。

    呷了口茶,易知足才道:“话题扯远了,元奇团练不拘怎么着,都得先打完与英吉利这一战,这一战没个两三年怕是打不完,元奇团练的结局,最终还的靠战绩来决定。”

    这倒是实情,元奇团练真要能战无不胜,是英夷的克星,哪怕是再大的代价朝廷也会毫不犹豫,想方设法保存,反之,则就难说了,关天培略微沉吟,才道:”这一战,两三年都打不完?”

    易知足笑了笑,道:“广东水师一战磨刀洋,再战定海,一举缴获英军大小战舰十余艘,俘虏英军三四千人,朝廷对英夷的态度必然为之一变,若是在广州再能够时断时续的打几场胜仗,朝廷未必会轻易向英吉利妥协,毕竟朝廷也是要脸面的,如此一来,那还真就有的打。”

    这话他倒不是乱说的,大清立国以来,从来没有对外割地赔款,只要能够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道光就绝对不会向英吉利妥协,割地赔款不仅有损朝廷的威信,还会有失民心,尤其是士子之心,那会动摇满族的统治,道光不是一个昏君,不会看不到这点。

    只要大清不妥协,英军必然也不甘无功而返,尤其是与大清的贸易,英吉利无法放弃,这一战必然是打打停停,打了谈,谈不妥,再打的局面,他若是有机会参与谈判,也必然是尽量拖延这场战争,为元奇争取足够的发展时间。

    元奇团练出兵定海,他不是为了林则徐,也不是为了伍秉鉴,而是为了给元奇争取发展的时间和机会,只要战争没结束,朝廷就不可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哪怕对元奇团练再忌惮,朝廷也会等到战争结束。

    原本鸦.片战争就持续了两年,有他在其中搅合,多拖延个一两年,应该问题不大,有这几年时间,足够元奇在夹缝中壮大了,这其实跟养匪自重是一个道理。

    定海大捷以风一般的速度向江浙扩散之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京师也是喜气洋洋,林则徐磨刀洋大捷的红旗捷报抵达京师,在京师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自英军舰队突然出现在天津,定海一日间失陷的消息传开,京师的气氛就一日比一日紧张,各种谣传不断,英夷船坚炮利,不可力敌的说法也传的沸沸扬扬,主抚的声音日渐高涨。

    如今广东水师磨刀洋一战,围歼英夷粤海舰队,俘虏英夷上千人,京师的风向随之一变,士林清议,官场态度,一致倾向于主战,主战的呼声登时高涨,以王鼎为首的主战派更是弹冠相庆。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道光一扫连日来的颓废,精神奕奕的伏案疾书,磨刀洋大捷不啻于是一场及时雨,他正给天津的琦善写谕旨,谕旨就写在林则徐报捷的折子后面,着琦善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同时着其严密布防,以防英夷突然发难,攻击天津。

    搁下笔,他屛退房间里的太监,心情舒畅的伸展了下手脚,林则徐这份捷报写的很扎实,缴获英夷战船名字大小,火炮炮位,俘虏英夷的数目,最高头目职务名字都极为详细,与以前的捷报风格大不一样。

    林则徐以前的数次报捷,都是语焉含糊,不是英夷落水,就是捞得英夷帽子,总之都是没办法查核的,但这次不同,缴获的战船,俘虏的英夷,这是掺不得半点水分的,朝廷会派钦差去查核的,很明显,这一次是毫不掺假,实实在在的大捷。

    除了报捷,林则徐还在折子中提及,已派遣广东水师出兵定海,欲一举收复定海,打击英夷气焰,道光着琦善拖延时间,就是希望能够为广东水师收复定海争取足够的时间,若是广东水师一举收复了定海,看英夷还有什么资本跟大清谈判!当然,也的防备英夷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攻击天津。(未完待续。)

第三零六章 满汉之争

    道光一吐连日来胸中的闷气,正畅想着如果广东水师收复定海,当如何应对英夷之时,门外太监却轻声禀报:“皇上,大学士穆章阿在外递牌子求见。”

    穆章阿来做什么?道光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对于朝中的局势,他可谓是洞若观火,自禁烟以来,朝中满汉大臣已是势如水火,去年三月湖北襄阳的宣维平案爆发以来,满汉之争越演越烈,已到了公然攻讦的地步,王鼎那个直性子就曾在朝堂之上直言斥责穆章阿为奸相。

    此番林则徐在广东大败英军舰队,穆章阿该不会是沉不住气了罢?想到这里,道光沉声道:“让他进来。”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来意,满汉之争,他容忍的下,而且不时偏袒满臣,但若是因为满汉之争而不顾大局,他的断难容忍的。

    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揆,首席军机大臣——尚且不到六十的穆章阿稳步走进房间,借着请安之时,飞快的瞥了一眼道光,见他神情平淡,连忙沉稳的道:“奴才穆章阿恭请圣安。”

    道光一如既往的道:“免礼,赐坐。”

    谢恩之后,在小杌子上斜签着坐下,穆章阿才道:“广东水师大捷,实乃社稷之福,奴才恭贺皇上。”

    道光语气平淡的道:“不过是一场小胜,英夷主力舰队仍在,东南海疆,仍是势若累卵。”

    “皇上圣明烛照。”穆章阿顺着话头道:“英夷主力舰队挟怒南下,只怕东南多事矣,奴才恳祈皇上,诏令东南沿海各省,严密布防,以防英夷祸乱,江浙乃朝廷财赋重地,若遭英夷祸乱,后果不堪设想。”

    “江浙?”道光眉头一挑,沉声道:“不是广州?”

    “英夷南下,攻击之地,必是江浙。”穆章阿语气笃定的道:“广东水师既能于磨刀洋全歼英夷粤海舰队,出兵收复定海,想来也有着十足的把握。以奴才之浅见,英夷攻占定海,是为舰队据点之用,舰队规模再大,亦不能长期在海上漂泊,是以英夷必然不甘定海得而复失,其主力舰队南下,必然要重新攻占定海。”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才接着道:“遍观东南沿海水师,战力卓著者,非广东水师莫属,为防定海再度被英夷攻陷,奴才恳祈皇上下旨,着广东水师坚守定海。”

    “广东水师坚守定海?”道光瞥了他一眼,道:“那广州岂非空虚?”

    “定海乃英夷来犯首攻之地,足见英夷对定海之重视。”穆章阿从容说道:“且英夷舰队日常补给,亦需要一个安全的港口,定海于英夷而言,堪称最佳之地,英夷必然不甘失去,奴才窃以为,不攻下定海,英夷绝对不会攻击广州,毕竟广州防范森严,纵然没有水师,还有虎门炮台......。”

    这话不无道理,而且冠冕堂皇,不过道光心里清楚,穆章阿这是捧杀!以广东水师之力,一战磨刀洋,再战定海,就算是有把握才出兵收复定海,也必然是损兵折将,面对英夷主力舰队的攻击,哪里还能坚守得住定海?

    但不得不说,穆章阿的分析有道理,英夷南下,必然会首攻定海,浙江水师不堪一用,如何守得住定海?他可不希望定海再度被英夷攻陷,或者,着闽浙邓廷桢全力协助广东水师防守定海?

    就在他思量未定之时,穆章阿又缓声道:“奴才听闻林则徐在广东大力招募义勇,并鼓励地方士绅组建团练,......有个元奇团练,规模上万,且上万团勇皆是从广东各府县招募的青壮.....。”

    道光在广州不乏耳目,对于元奇团练之事,早有耳闻,但一则广州面临战事,再则元奇团练乃是林则徐亲自督建,虽然元奇团练已然超出了地方团练的性质,但大敌当前,不宜打击林则徐的威信,也不宜打击广州士绅组建团练的热情,况且也无人弹劾,他也就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待的战事结束,再做处理。

    此时听的穆章阿这话里有话,他略一转念,就反应过来,广东水师的情况,他也是清楚的,突然之间如此神勇,既能于磨刀洋全歼英夷粤海舰队,又有把握出兵收复定海,看来,这背后应该是元奇团练在出大力。

    穆章阿清楚道光对于元奇的态度,是以这话说的很谨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光的反应,见道光默然不语,他才大着胆子道:“历来地方组建团练,是为保境安民,守望相助,却是鲜闻有地方团练跨省远征的......这已是堪比朝廷经制之师,且奴才还听闻,虎门炮台火器采买,皆是假元奇之手。”

    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再说就过了,元奇有银子,有上万团勇,有采购西洋火器的渠道,林则徐本身威信高,又是汉人,且广州又远离京师,这些明摆着的事情,无须他赘言。

    听到这里,道光算是明白穆章阿的意思了,着广东水师坚守定海,借英夷之手消耗元奇团练的实力,同时也是借此机会打击林则徐的威望,广东水师磨刀洋大捷,若是再来个定海大捷,林则徐必然威望日隆,这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林则徐处于两广总督的位置上。

    这事当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道光沉吟了半晌,话头一转道:“广东水师大捷,朕欲遣一钦差南下广州,子扑可有适合人选举荐?”

    听的这话,穆章阿心里一松,略微转念,便道:“皇上遣钦差南下,不仅是封赏广东水师众将,亦是与英夷在广州谈判之需,事关重大,奴才举荐直隶总督琦善。”

    以琦善为钦差南下广州?道光瞥了他一眼,琦善是文渊阁大学士,又是直隶总督,职位,品秩都比林则徐高,着他去广州是颇为适合,就算与英夷谈判,这个身份亦是足够,不过,难说穆章阿心里就没有小算盘。

    道光也懒的琢磨,当即淡淡的道:“跪安罢。”

    待的穆章阿躬身退下,道光暗叹了一声,党争,于国实是有害无益,但满汉之争却是大清立国以来就无法避免的,他又能如何,左右是仔细平衡罢了,倒是元奇团练,让他颇有些意外。

    之前他没细想,如今经穆章阿一提,倒是越想越惊心,元奇虽然远在广州,但对于元奇的情况,他还是颇为清楚的,也有意包容,毕竟对于朝廷来说,元奇还是利大于弊,一年能为朝廷和地方提供上百万的税款,这让他看到解决岁入不足的希望。

    而且这次对英吉利的战事,元奇也是慷慨捐输,大力资助广州绿营加强防务,捐输金额之大,即便连十三行也是大为逊色,对于朝廷要考察铁路修建,元奇也是毫不推诿,花费巨资修建佛广铁路,这个态度,让他颇为欣慰。

    不过,元奇团练却是触及了他的底线,元奇实力雄厚,再掌控上万战力强横的团练,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也不利于朝廷对广东的掌控,或许,让元奇团练与英夷拼个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果,这总比朝廷出面打压元奇要好看的多。

    另外,两广总督之位,也不宜再让汉人担任,不过,这不是急务,当务之急,还是先得应对来自英夷的侵犯。

    思前虑后,仔细考虑了半晌,道光才提笔给因为定海失陷而被革职,但仍然留任效力赎罪的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和提督祝廷彪各自写了一道谕旨,给巡抚乌尔恭额的是密旨,若是广东水师收复定海,则令乌尔恭额迅速前往定海宣旨,着广东水师坚守定海,以防英夷反攻。给提督祝廷彪的是明谕,全力协助广东水师攻打镇守定海。

    一明一暗两道旨意,完全泄露出了他心里的矛盾,对于广东水师出兵收复定海,能否成功,他心里也没底,而且他虽然有心借刀杀人,但对于能够一败再败英夷的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拼光,战事方兴未艾,没有自剪羽翼的道理。

    仅仅只迟了一日,伯麦就率领两艘战舰狼狈不堪的赶到了天津海面,匆匆登上英军全权代表懿律的旗舰,伯麦没有一句寒暄客套,径直说道:“美利坚协助清国水师,大举进攻定海,而且领路的几艘战舰都是留守广州的粤海舰队的战舰,估计粤海舰队已经全军覆没。”

    陡然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懿律和义律都反应不过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伯麦,两人当然清楚伯麦不可能欺骗他们,但美利坚参战了?还与清国水师联手打的粤海舰队全军覆没,而且还接着攻打定海,这怎么可能?

    略微一楞,懿律才道:“上帝,我不是在做梦吧?”

    “阁下。”伯麦沉声道:“敌人舰队有二十多艘风帆战舰,还有二十多艘武装商船都是千吨左右的风帆船,他们采用卑鄙的手段偷袭定海,留守定海的战舰措手不及之下,被击沉和俘虏了八艘,仅仅只剩下四艘战舰。”

    懿律脸色一沉,道:“定海是什么情况?”

    “等待咱们的求援。”

    义律却是问道:“粤海舰队真会全军覆没?”

    “应该是的。”伯麦点头道:“如果粤海舰队不是全军覆没,怎会连艘报信的快艇也没有?该死的,如果不是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粤海舰队的战舰带队领路,定海也不会被突然袭击。”

    沉吟了片刻,懿律才看向义律,道:“美利坚会为了清国向大不列颠宣战?”

    “不可能。”义律毫不迟疑的道:“这两年来,元奇与美利坚的商贸往来很密切,双方商贸范围逐步扩大,但这还不至于让美利坚昏了头,向咱们大英帝国宣战,这不可能!”

    看了两人一眼,伯麦沉声道:“前来攻击定海的舰队悬挂的都是美利坚国旗,而且战舰上还有不少美国佬。”

    “现在没必要争论这事,毫无意义。”懿律说着看了两人一眼,道:“咱们现在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是攻击天津和清国的京师,还是回援定海?”

    “回援定海。”伯麦毫不迟疑的道:“定海缺乏足够的新鲜食物菜蔬,军营正爆发疟疾,若被长期围困,怕是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疟疾?”懿律追问道。

    “是的,疟疾。”伯麦点头道:“那些可恶的定海平民对咱们很不友善,污染了城内城外的水源,而且拒不向咱们出售新鲜的食物和菜蔬。”

    “回援定海吧。”义律跟着道:“攻打天津或是清国京师,有可能会错过季风,那咱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况且,定海那几千人也等着咱们的救援。”

    略微沉吟,懿律便沉声道:“命令舰队起锚升帆,返航,目标——定海。”

    定海县城,如今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广东水师收复定海,并且着浙江绿营接防的消息传开之后,浙江沿海各地绿营闻风而动,纷纷派兵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定海,当然不是为接防,而是为了分功,就连福建的水师都派了一支船队赶来定海。

    原本因为英军攻陷定海而逃亡,流散在沿海的百姓在听闻朝廷英军收复定海之后,也纷纷赶回定海。一时间,小小的定海县城人满为患,好在前来定海的各地绿营还算是识趣,都带来了大量的粮食肉食菜蔬酒水,倒不至于出现粮食短缺的情况。

    易知足倒是丝毫不嫌弃来的兵丁多,全部将他们征集起来做苦力,挖修防御工事,这也算是他给留守定海的绿营留下的一份厚礼。

    南门,谯楼,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对着城墙下的战壕指指点点,两位老将一是关天培,一是浙江提督祝廷彪,接到收复定海的消息,身为浙江提督,被道光严旨斥责,褫职留任,令其戴罪立功收复定海的祝廷彪几乎的星夜兼程赶来定海。

    “这些战壕,当初虽是用于攻城,但是稍稍改建,同样可以用于防守。”关天培说着专题吩咐道:“将图纸展开。”

    身后的麦廷章连忙着亲兵将一张由易知足亲手画的防御工事图展开,关天培指着图纸,连说带比好一通细说之后,才道:“广东水师此番是倾巢而出,广州如今唱的是空城计,须的尽快回防,明日一早,咱们就尽数返航,这些未完工的防御工事,须的祝军门接手。”(未完待续。)

第三零七章 浙江提督

    尽数返航?浙江提督祝廷彪闻言一楞,收复定海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按常例,广东水师至少也的在定海修整半个月,且不说皇上下旨褒奖,闽浙总督邓廷桢和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肯定是少不了一番慰劳犒赏的。

    他不无疑惑的看了关天培一眼,广东水师如此急匆匆离开定海,是为那般?功成身退,这可不是绿营的风气,就算关天培这个提督高风亮节,下面的将领也不会同意,他也是久经沙场,老于战阵的,转念就反应过来,当即沉声道:“英夷马上就会杀回马枪?”

    “有这个可能。”关天培毫不讳言的道:“英夷主力舰队实力未损,确有可能反攻定海。”

    听的这话,祝廷彪心里一沉,英夷若是再度来犯,就凭他的人马如何守得住定海?难不成日定海在他手中再丢一次,那这次可就不是革职留任那么简单了,略微沉吟,他才道:“仲因兄不会忍心看着定海再失陷一次罢。广州空虚,仲因兄要回防,咱们也不敢强留,不过,能不能将元奇团练留下协助咱们镇守定海?”

    这算盘倒真是打的精,关天培心里暗笑,却一本正经的道:“别看咱是水师提督,元奇团练的事,可不是咱能做主的,此事,虎臣兄得去跟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商议。”

    祝廷彪虽然不清楚收复定海完全是元奇团练的功劳,但一看定海城与道头港,里里外外都是身着奇装异服的元奇团练,而广东水师的兵丁并不多,且绝大部分都驻扎在道头港,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以为元奇团练是归广东水师统辖。

    听的关天培这话,他一时间分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在推诿还是说的是实情,当即含笑道:“元奇大掌柜,在下可不熟悉,能否劳烦仲因兄代为引见?”

    “成。”关天培爽快的道:“易知足应该在县衙,咱们这就过去。”

    县衙后院花厅,易知足细细的审视着墙上的大幅防御工事图,考虑着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元奇团练虽然不会死守定海,可他也不希望看到英军轻易的从浙江绿营手中夺取定海,浙江绿营虽然不济,却也不是不敢战不能战。

    在原本的历史中,定海守卫战打的最激烈!惨烈!葛云飞三总兵同日阵亡,五千绿营所剩无几。他如今没能力改变这一切,但总的出分力,让英军在定海多损失些兵力。

    “报告。”警卫连连长吴可道在外朗声禀报道:“关军门和浙江提督祝廷彪祝军门前来拜访。”

    听的是两位提督前来,易知足连忙迎了出去,才出门,就见的关天培和祝廷彪两人并肩走进院子,他迎上前几步,拱手道:“在下易知足,见过二位军门。”

    “知足无须多礼。”关天培说着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浙江提督祝军门。”

    见的祝廷彪也是须发皆白,瞧着似乎比关天培年纪还大,易知足暗忖大清的高级武将怎的都是一把年纪,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他不愿意失礼,当即拱手一揖,道:“久闻祝军门威名.......。”

    祝廷彪也没料到易知足如此年轻,打量了一眼,便含笑拱手道:“知足可别寒碜老夫,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威名可言.....。”

    三人略微寒暄进屋,落座之后,祝廷彪也不兜圈子,径直道:“今日前来拜访,是想请元奇团练协助咱们浙江绿营防守定海,英夷舰队听闻定海被收复,必定迅速回兵攻打定海,老夫实无把握守得住。”顿了顿,他接着道:“知足放心,元奇团练驻守定海期间,一应开销,概由浙江供给,只要能守住定海,首功非元奇团练莫属。”

    瞥了关天培一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易知足不由的暗骂了一声,这才含笑道:“祝军门盛情,在下感激不尽,还望祝军门恕罪,在下实难从命。”略微一顿,他才沉声道:“非是元奇团练不愿协守定海,实在无能为力。

    元奇团练协助广东水师,一败英军于磨刀洋,再败英军于定海,英军主力舰队回兵,攻打定海不成,必然调转矛头,兵锋直指广州,甚至有可能弃定海不顾,而直接攻击广州。

    广州是元奇根基所在,元奇组建团练,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元奇在广州的产业,若是元奇团练主力驻守定海而置广州不顾,在下难以向元奇众多股东交代不说,元奇团练本身亦会军心不稳。”

    听他如此说,祝廷彪一阵无语,人家说的是正理,冠冕堂皇,他根本无法开口,他知道元奇有钱,见的易知足年轻,一开始就那功名诱之,奈何对方毫不在意,连提都不提,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打动对方。

    见祝廷彪沉默不语,易知足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过雪茄盒,让了一圈,自个抽出一支点燃,这才缓声道:“以在下之浅见,只要祝军门严阵以待,英军未必敢全力攻击定海,顶多也就是试探一下,经过磨刀洋和定海两战,英军兵力其实已经折损过半,在援军未到之前,英军经不起大的消耗。

    再则,若是英军前来定海,祝军门亦可遣使者投书,就说广东水师已经返回广州,所有英军战俘也都押往广州,让他们来广州。”

    听他如此一说,祝廷彪心里稍觉宽慰,关天培却是急了,忍不住道:“好小子,你这不是捉虱子往身上放——没事找事,生怕英军不打广州是吧?”

    易知足吞的一笑,“让英军攻打广州总比打定海强吧,虎门防御可不是定海能比的,再说了,咱们前脚收复定海,转身就让英军夺了回去,咱们脸上也无光不是,这份功劳亦要大打折扣不是.....?”

    “还是易大掌柜见的透彻。”祝廷彪连忙接过话头道:“仲因兄也无须担忧,有几千战俘在手,英军多少会有些投鼠忌器,大不了,阵前斩俘,看看英军是否敢置数千战俘于不顾。”

    阵前斩俘?这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易知足不由的暗自腹诽,这是嫌刺激的英军还不够?真要敢如此做,英吉利与大清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赶紧岔开话头道:“定海乃英军入侵咱们大清的桥头堡,也是英军舰队的补给港口,这也是为什么英军入侵,第一个攻击目标会是定海的原因。

    虽然眼下英军元气大伤,未必敢大举攻坚,但援军一到,定海依然会成为英军的攻击目标,这几日在下对定海的防御体系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祝军门可以作为参考,英军火炮密集猛烈,而战壕能够有效的大幅降低火炮的伤害,希望祝军门重视。”

    “二位放心。”祝廷彪肃然道:“我必定尽力督促定海守军尽快完成定海的整个防御工事。”说着,他略微一顿,看想关天培道:“听闻广东水师有不少西洋火炮,能否匀一些给咱们浙江,放心,咱们按市价买。”

    关天培自个都嫌火炮不够,哪里还有卖的?当即便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虎臣兄,其他都好说,唯独这火炮,没的商量,虎门炮台还欠缺着二百多门火炮,如今西洋火炮根本没地方买。”

    见他拒绝的如此干脆,祝廷彪心知没有回旋的余地,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没有火炮,仅仅靠这些防御工事,如何能够抵挡住英军的攻击。”

    “祝军门小看这些防御工事了。”易知足道:“这些战壕就是针对英军的火炮攻击的,要不,明天离港之时,在下着战舰来次齐射,让军门看看战壕的防御效果?”

    “好。”祝廷彪连忙点头道:“老夫正想亲眼目睹一下西洋战舰的火炮威力,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

    易知足含笑道:“行,明天就让军门见识一下.....不过,须的实战训练,一应绿营官兵必须呆在战壕里,而且会有伤亡,不过,伤亡应该不会大。”

    祝廷彪听的一呆,让绿营官兵呆在战壕里让战舰开炮轰击?还会有伤亡?这是什么实战训练?他冷不丁道:“广东水师都是如此实战训练的?”

    关天培干咳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广东水师要敢这么实战训练,怕是早就哗变了,易知足看了两人一眼,不紧不慢的道:“元奇团练是如此实战训练的。”

    听的这话,两人齐齐翻了他一眼,明显是不相信,哪有这么带兵的,没这道理,易知足也懒的浪费唇舌,略微沉吟,才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祝军门不仅要督促修建完善定海的防御工事,还要能守得住,一旦定海再次落入英军之手,这些防御工事可就成了英军的依仗,咱们要想再收复定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祝廷彪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道:“若是这些防御工事真能有效的抵挡英军的炮击,老夫倒是有信心守住定海,不过,知足也说了,英军会大举增兵,定海没有足够的火炮,怕是难以挡住英军大举进攻。”

    “英军就算增兵,也应该是明年的事情。”易知足缓声道:“西洋火炮,不是舍不得给军门,而是给了军门,浙江的绿营也难以发挥西洋火炮的真正威力,况且,西洋火炮对火药的要求高,各类炮弹——实心弹、开花弹、爆炸弹等浙江也没有。

    定海要大量增添火炮,须的派遣炮手去广东水师进行学习和实弹训练,西洋火炮,元奇可以设法从花旗国采买,争取明年夏季之前送来,至于火药和各类炮弹,广东水师有弹药局专门生产,订购就成。”

    说着,他一笑,“不管订购火炮还是火药炮弹都的先预付五成的订金,至于培训炮手,那是广东水师的事情。”

    关天培立马反应过来,道:“广东水师请的是西洋退役军官训练炮手,还有实弹训练,火药,炮弹、火炮磨损,哪样不要银子。”

    祝廷彪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两人,怎的变成谈生意了?了我沉吟,他才道:“事关重大,老夫得禀告督抚大人,方能回复二位。”

    “这是自然。”关天培含笑道:“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西洋火炮价格不菲,当初元奇为虎门炮台购置火炮,一举捐输白银二百万两,定海防务要想达到虎门炮台的地步,怕是只多不少。”

    二百万两白银!祝廷彪不由的一呆,浙江是富足,可拿出两百万两银子来增加定海的防务,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见他发愣,易知足忍不住提醒道:“除了定海之外,英军在浙江还有可能攻击的,莫过于镇海,祝军门亦需对镇海严加布防。”

    “知足金玉良言,老夫一定如实禀告督抚大人。”祝廷彪说着站起身拱手道:“二位明日返航,老夫略备酒宴,既表谢意,亦为饯行,还望二位不要推辞。”

    “易知足连忙起身回礼,道:”祝军门盛情相请,在下岂敢不从,一定到。”

    送走祝廷彪,折回花厅,关天培才笑道:“知足这是打算狠敲浙江一笔?如今闽浙总督可是邓部堂,只怕难以如愿。”

    易知足抽着雪茄,慢悠悠的道:“广东水师收复了定海,若是定海在浙江绿营手中再丢一次,浙江巡抚,提督怕是不止革职那么简单罢,不敲他们敲谁?至于邓部堂,咱们最多八折优惠。”

    “无商不奸。”关天培揶揄了他一句,才道:“此番收复定海,咱们只须多驻扎几日,浙江方面必然备下重礼,礼送咱们返航......。”

    “切不可因小失大。”易知足微微摇着头道:“祝军门皆知挽留咱们协守定海,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又岂会没有此意?对于咱们来说,定海乃是险地,若是所料不错,英军主力舰队必然会全速赶回定海,以救援定海的英军。

    咱们若是仍然留在定海,不定就是一场恶战,英军必然会全力攻击咱们的船队,没了船队,咱们会面临什么处境?再则,咱们船队在海上被英军主力舰队追上,又是什么处境?”

    听他如此一说,关天培点头道:“还是知足思虑的周全,速速返回广州才是上策。”(未完待续。)

第三零八章 弄巧成拙

    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离开定海的当天,在杭州的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就收到了道光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旨——若广东水师收复定海,着其迅速前往定海宣旨,令广东水师坚守定海,以防英夷再次攻陷定海。

    正沉浸在收复定海的喜悦之中的乌尔恭额看到这道密旨,这才意识到自个高兴的太早了,英夷还会攻打定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若是定海再度失陷,就算是在广东水师手中丢的,他这个浙江巡抚怕是也难辞其咎,想到自己如今还是革职留任,戴罪效力的处境,他只觉的后背凉飕飕的。

    不过,冷静下来,他又觉的哪里不对劲,越琢磨越觉的不对,从英夷手中收复定海,这不是一件小功劳,虽说道光如今还未必接到收复定海的捷报,但这道密旨却是建立在广东水师收复定海的前提之下的,为何只令广东水师坚守定海,却无一字褒奖勉励之语?

    稍稍沉吟,他便吩咐道:“派人去请包先生。”

    不多时,身着灰色身长衫,胡须花白的包世臣缓步走进签押房,包世臣,字慎伯,号倦翁,安徽泾县人,自幼家贫,勤苦学习,工词章,有经济大略,喜谈兵。嘉庆十三年中举(时年三十四岁),但会试(考进士)却是屡试不中。

    前年,六十四岁高龄的包世臣才以大挑试用为江西新喻县令,仅年余,又被弹劾免职,自此对官场心灰意冷,他曾为两江总督陶澍幕僚,勤于经世之学,擅长经济,并且在漕运、水利、盐务、农业、民俗、刑法、军事等方面均有深刻见解。

    东南大吏每遇兵、荒、河、漕、盐诸巨政,经常向他咨询,因此而名满江淮,林则徐赴广州禁烟,路经江西,还曾专门请教于他,清英战争爆发,英军攻陷定海,才丢官的他极为关注,路过杭州便干脆留了下来,乌尔恭额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他请入巡抚部院,以先生之礼待之。

    进的签押房,包世臣含笑道:“大人召在下前来,可是犒赏广东水师的银两物资已备齐?”他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与乌尔恭额商议好,由他前往定海****,他是想借此机会详细了解一番广东水师的情况,广东水师连番大捷,他隐隐已经猜到是元奇团练的缘故。

    “包先生请坐。”乌尔恭额很是客气的伸手让座,俟其落座,他也不废话,径直将道光的密旨递了过去,道:“包先生看看。”

    看完道光的密旨,包世臣半晌没有吭声,乌尔恭额闷声道:“广东水师前有磨刀洋大捷,此番又收复定海,皇上却以八百里加急送来这道密旨......,犒军银两和物资,是否还有必要送往定海?”

    “送,当然得送,十万两不够,最好再加十万两。”包世臣沉声道。

    乌尔恭额闻言一楞,迟疑着道:“天威难测......。”

    “大人一生之荣辱,皆系于定海。”包世臣道:“即便是朝廷冷落广东水师,大人也万万不可冷落,反而的加倍笼络。”说着,他长叹道:“此番,元奇团练怕是有的麻烦了。”

    元奇团练?乌尔恭额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道:“元奇银行倒是听闻过,元奇还组建了团练不成?”

    “自此以后,元奇将成为朝野瞩目的焦点,大人该多关注一下元奇。”包世臣缓声道:“广东水师为何能于磨刀洋全歼英夷粤海舰队?为何敢出兵,且能一战而胜,顺利收复定海?非是英夷不济,也非是广东水师战力冠于八旗绿营,而是因为广东水师的背后有元奇团练不遗余力的支持。”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在下素好经济之道,对于元奇,对于元奇大掌柜易知足都极有兴趣,与广州友人书信往来不绝,所谈皆是元奇,是以对元奇的情况颇为了解,元奇团练是两广总督林部堂督促元奇组建的.....。”

    听完包世臣详细的介绍了元奇团练的情况,乌尔恭额不由的倒吸了口冷气,暗忖这林则徐胆子也太大了,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略微沉吟,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元奇团练组建不过半年,战力犹在八旗绿营之上?”

    “据了解,广东水师的战力甚至比浙江水师更为不堪。”包世臣道:“但广东水师却能一败再败英夷,由此可见元奇团练战力之高下。”

    略微沉吟,乌尔恭额才关切的道:“皇上密旨,只是令广东水师坚守定海,元奇团练会否留下来?”

    “这可不好说。”包世臣道:“这也是在下让大人将犒赏银两翻倍的缘故,元奇重利。”

    乌尔恭额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赶赴定海。”

    待的乌尔恭额、包世臣赶到定海,方知广东水师已于二日前全部返回广州,听闻提督祝廷彪禀报,乌尔恭额一阵失神,广东水师竟然回广州了,英夷若是再攻定海,如何守得住?再有,道光的密旨也没法宣读,他总不能巴巴的赶到广州去跟广东水师宣读密旨。

    回过神来,他有些恼怒的瞪了祝廷彪一眼,沉声道:“祝军门未明言,本抚要前来犒赏?”

    祝廷彪苦笑着道:“末将许以厚利,诺以首功,奈何对方去意已绝,无法挽留,不过.....。”迟疑了下,他才接着道:“元奇团练之统领——元奇大掌柜易知足说,若是英夷来攻,可着人转告英夷,所有英夷战俘已悉数被广东水师押往广州。”

    听的这话,包世臣不由的暗赞了一声,含笑道:“易知足此一言,足以解定海之危,只须定海严阵以待,英夷必然不会强攻,会将矛头转向广州。”

    “易大掌柜亦是如此说。”祝廷彪说着看了包世臣一眼,接着道:“另外,易大掌柜还为定海规划了详尽的防御工事,这些日子一直在修建,再有两日就能完工,这些防御工事能够极大的抵御英夷的火炮,另外.......。”他接着将易知足为定海采购火炮弹药培训炮手之事说了一遍。

    工厂听的连连颌首道:“传言果然不虚,这易知足果然是眼光长远。”略微一顿,他才道:“这些犒军之物资,大人折成银两汇给元奇罢,也算是结个善缘,然后定海或是浙江有难,不定还能请元奇援手。”

    听的这话,乌尔恭额犹豫着道:“广东水师若驻扎定海,****倒也名正言顺,汇去广州,这似乎有悖规矩。”

    包世臣转头望向海港,仿佛没听见似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这笔银子汇给元奇,既显的浙江方面知情识趣,留一份人情,又能让元奇在为浙江采购火炮弹药的时候手下留情,如此划算的事情,却瞻前顾后,他委实有些瞧不上眼。

    倒是对于易知足,他越发的感兴趣了,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物,不仅是经济之才,还是练兵统兵之才,年纪轻轻就杀伐果断,一击得手,随即全身而退,而且似乎早就料到朝廷会强令他们坚守定海。

    不得不说,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留守定海,必然是处处被动,道光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想看到英夷和元奇团练拼个两败俱伤,道光既然有了这份心思,元奇团练以及元奇的日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道光一计不成,必然还有一计,不知道易知足那小子能否接的下。

    要说,他原本对十三行的一众行商印象极为不好,原因就在于广州的鸦.片走私,他一直认为广州鸦.片走私猖獗,与十三行行商不无关系,清英爆发战争,他一度认为是十三行行商从中挑唆,但元奇协助广东水师连番大捷,彻底颠覆了他原本的想法,对于元奇,对于十三行,他如今是充满了好感,

    望着海面,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去广州,广州不仅有元奇,林则徐也在,总比呆在浙江强,清英这一战,主战场不在江南,不在天津京师,应该是在广州!

    广州黄埔港,林则徐率领广州大小文武官员在港口码头候着,城里城外但凡是能走动的士绅商贾也齐齐赶了过来,都来迎接收复定海凯旋而归的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水师和元奇团练在磨刀洋全歼英军粤海舰队,缴获十余艘战船,俘虏千余名英夷的消息早已在广州传的沸沸扬扬,这才半个月时间,如今又跨海跨省远征收复被英夷侵占的定海,大胜而回,实在是让人热血澎湃。

    除了官员士绅商贾,码头周围还挤满了闻风而来的平民百姓,都是争相一睹凯旋而归的水师和元奇团练的风采,最重要的是,英吉利大举入侵带来的战争阴影和恐惧被这接连两场大胜驱散的干干净净。

    接连两场大胜让广州所有的官绅士民都充满了信心,水师和元奇团练完全有能力抵挡英军对广州的进攻,船坚炮利的英军根本就不是大清的对手。

    一大片西洋帆船远远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整个黄埔港登时都骚动起来,林则徐站在码头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望着那一片如云的风帆,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此番出兵收复定海,易知足可谓是给他挣足了脸面,

    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亡,一战而胜,攻下定海,缴获英夷战船六艘,击沉两艘,俘虏英军近四千,缴获大小火炮无数,这等战绩,实是少见,远胜于康熙当年的雅克萨之战,这是足以青史留名的一战!

    有此两场大捷,他足以向朝廷交代,也足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仅能安然度过这场仕途危机,反而还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尺,并且,他在朝野的声望亦将一时无双。

    这一切,都是易知足给他带来的,他为当初对易知足的信任感到自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出兵定海失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奉旨而调兵跨省远征,只这一条,就足以抹杀磨刀洋大捷的功劳,就足以让他从两广总督的任上灰溜溜的走人,当然,胜了,谁也不会计较这点,也没人敢提,就连道光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水师旗舰上,易知足夹着雪茄站在船首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黄埔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关天培走到他身后,见他没有察觉,轻咳了一声,打趣着道:“想的如此出神,可是在想家里的******?”

    易知足听的一笑,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道:“你说,林部堂这两广总督是否能做的长久?”

    “什么意思?”关天培诧异的道:“接连两场大捷,收复定海更是少见的大捷,还不足以让林部堂挽回圣眷?”

    “我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易知足闷闷的道。

    “弄巧成拙?”关天培瞪了他一眼,道:“你可别吓老夫。”

    易知足转过身望向黄埔港,声音显的有些干涩,“京师在广州的耳目不少,这两年英吉利嚣张跋扈,广州鸦.片走私猖獗,广东水师应是京师重点关注的对象,磨刀洋、定海两战,元奇团练即便再低调,也瞒不过有心人的推敲,林部堂是汉人,朝廷怕是不会放心......。”

    “知足的意思,朝廷会派个满人来做这两广总督?”关天培关切的道:“那林部堂呢?调回京师?入阁?”

    易知足沉吟着道:“这可不好说,我对朝廷的局势不太清楚。”说实在的,他如今只关心广州,京师,朝堂,他就是关心,也是瞎操心,他没那个闲工夫。

    关天培是汉人,汉人武将能够做到提督已经是到顶了,况且他又一把年纪,因此对于朝堂的情形并不是很关心,但他觉的易知足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元奇团练规模大战力强,而且财力雄厚,确实不让人省心,那些满人亲贵难说不会在道光面前进谗言,略微沉吟,他才担忧的道:“可有法子弥补?”(未完待续。)

第三零九章 今非昔比

    易知足自然是不希望林则徐调离,换个满人来做两广总督,那对于元奇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极有可能逼反元奇,但是地方大吏任免,尤其是总督这一级的,完全是圣心独断,全在道光的一念之间,他能有什么法子?

    况且,汉人大员掌控地方武装历来是朝廷的大忌,这事基本上没有转圜的余地,想到这里,他瞥了关天培一眼,这位水师提督与元奇团练的关系在朝廷看来,必然是亲密无间,只怕也有被调离的可能。

    见他半晌不吭声,关天培试探着道:“元奇团练成为朝廷经制之师,知足成为团练大臣,可有回旋的余地?”

    即便如此,怕是也无济于事,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军门无须担心,有此两场大捷,林部堂即便调离两广,也应该是迁升。”

    理是这个理,但圣意难测,谁知道道光心里是怎么想的?关天培沉吟了片刻才道:“英夷接连吃了两场败仗,损兵折将,兵力折损过半,会不会就此偃旗息鼓?”

    “英军的主力是海军,不是陆军。”易知足缓声道:“表面看起来是兵力折损过半,实则海军实力没多大损失,可说实力犹存。”顿了顿,他接着道:“当然,如此多英军被俘,足以打击英军的嚣张气焰,他们也有可能会暂时改变方式,以谈判来化解这次战端。

    不过,大清与英吉利,那是典型的鸡同鸭讲,双方不可能谈的妥,况且,两次大捷,皇上和朝中大臣会认为英夷也不过如此,向英夷妥协的可能不大,谈不妥,那只能继续打。

    广州禁烟,广东水师连番大捷,都为林部堂增添了不少声望和威望,只要没真正完满的解决与英吉利争端,朝廷就不会也不敢贬黜林部堂。”

    听他如此一说,关天培是彻底放下心来,他与林则徐可说是休戚相关,林则徐没事,他自然也不会有事。

    易知足说完便举起望远镜查看黄埔港情况,见的港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就不去黄埔港了,放条小船,我绕道回西关,明日一早,再去总督府拜见林部堂。”

    “这如何能成?”关天培不假思索的道:“收复定海的主功是知足,林部堂迎接的也是知足......。”

    “这阵势太大了,出乎我的意料。”易知足缓声道:“此番收复定海,对外宣扬的是水师,而不是元奇团练,咱们不能喧宾夺主,再说,元奇团练如今还是低调一点的好,若是不加收敛,怕是会对林部堂不利,还有....那么多官员迎接,我这身份也尴尬不是。”

    听他如此说,关天培也不好勉强,颌首道:“那就依知足的。”

    易知足转身吩咐通信兵,道:“传我命令,船队进港,所有团勇一律不得下船不得上甲板,仪式结束后,再换船回军营。”

    船队入港,港湾欢声如潮,一波接着一波,关天培站在船头,心头有些发虚,戎马一生,他何曾受过百姓如此热情的欢呼,而这一切,应该都是属于元奇团练,属于易知足的。

    船一靠岸,见的林则徐迎上码头,关天培连忙快步越过跳板,迎上前拱手道:“末将幸不辱命。”

    林则徐满脸是笑,道:“易知足呢?”

    关天培连忙道:“回部堂大人,易知足说元奇团练不宜张扬,已乘小船离开,且令元奇团勇不的上甲板不的登岸。”

    这小子,大胜而返,还能思虑的如此周全,林则徐暗赞了一声,也不多说,当即侧身让开,方便广州一众大小文武上前恭贺。

    易知足乘着小船离开船队并未直接回西关,而是顺道去了伍家花园,他一没先着人通禀,船在伍家后院码头靠岸,他上的岸来,伍家管事才知是他前来,连忙遣人去通知,自个忙着上前恭谨见礼。

    易知足也不多废话,径直问道:“平湖公可在府中?”

    “在。”那管事连忙道:“老太爷在延辉楼,四爷去了黄埔港,长青少爷身子不适,也在园子里。”

    伍长青只怕是心病,易知足一笑,道:“带我去见平湖公。”

    听闻易知足来了,伍长青是一溜小跑着快步追了上来,一见面就高声道:“恭喜知足兄凯旋而归。”

    易知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含笑道:“听闻长青身子不适,没大碍罢。”

    “什么不适,不想去黄埔凑那热闹而已,远远的看着也说不上话。”伍长青笑道,此番远征定海,十三行一众子弟只去了两人,他自然没去,大军远征,攻打被英军占领的定海县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对易知足有信心,但他也不愿意去冒那风险,兵凶战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元奇团练才训练半年,说不怕,那是假的,不想易知足却是一战而胜,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定海。

    听的报捷,他心里难免后悔,不过,倒也不太在意,他很清楚,易知足少了谁都不会少他那份功劳,对此他倒也豁达,说着,他有些奇怪的道:“知足兄怎的未去黄埔?”

    易知足笑道:“跟长青一样,也不想凑那份热闹。”

    “知足兄可不是凑热闹,你可是今日的正主儿。”

    “今日正主儿是关军门。”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团练还是收敛点的好。”

    两人一路说着进了延辉楼,抬眼就见伍秉鉴站在台阶上,易知足连忙快步迎上前,拱手笑道:“何敢劳平湖公亲迎。”

    “知足亲身赴险,为元奇为伍家挣下这无上的荣耀,当的起老夫亲迎。”伍秉鉴难得的露出一张笑脸,说着伸手礼让道:“知足,请。”

    进屋落座,伍秉鉴即关切的问道:“听闻伤亡不大.....。”

    “确实不大。”易知足点头道:“伤亡不过百。”

    “那就好,那就好。”伍秉鉴欣慰的笑道:“自古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知足以如此微弱伤亡,收复定海,俘虏数千英夷,实在大出老夫意料,不想知足还是难得的将才。”

    “平湖公如此夸赞,小子可当不起。”易知足含笑道:“此战大胜,全仗火器之厉。”

    “以知足如此年纪,大胜而不骄,尤其难得。”伍秉鉴说着话头一转,“林部堂那里,知足也打算如此回复?”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此番关军门随军出征,亲眼目睹团勇攻城,元奇团勇火器之厉,无法隐瞒,不过,在下说是从花旗国采购之最新火器,想来应该能够敷衍过去。”

    “敷衍不过去。”伍秉鉴微微摇头道,略微沉吟,他才沉声道:“眼前两条路,要么拥兵自重,最终被逼造反,要么拱手将元奇团练上缴,知足选哪条路?”

    “上缴。”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在下已向关军门放出风声,希望林部堂保荐为团练大臣。”

    团练大臣?伍秉鉴略一转念,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知足远征定海,家中不知几多担心,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回府去。”

    易知足也不矫情,当即起身拱手告辞,伍长青一直将其送到码头,目送他离开,才匆匆赶回延辉楼,见的伍秉鉴,不解的道:“阿爷,元奇团练可是易知足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难道就这么拱手上缴给朝廷?”

    伍秉鉴慢悠悠的呷了口茶,才道:“你怎么看?”

    伍长青一路都在琢磨这事,当即不假思索的道:“元奇团练上缴朝廷,无非是个姿态,谁也抢不走元奇团练,因为元奇团勇都是元奇职员,绝大部分军官都是元奇义学学生,对元奇对易知足的忠心不二。

    孙儿担心的是,那些官员也并非都是酒囊饭袋,知道无法彻底掌控元奇团练,他们会使阴招,或是将元奇团练损耗一尽,或是分化瓦解,调往他地他省,让元奇无法掌控。”

    伍秉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颌首道:“思虑的周详,这两年来长进不小,不过,你再想想,为什么易知足不怕?”

    伍长青登时不吭声了,确实,他都能考虑到这层,易知足没理由考虑不到,为什么易知足不怕?默然半晌,他才道:“咱大清与英吉利战事未果,朝廷不会自剪羽翼?”

    伍秉鉴微微颌首道:“元奇团练两战皆胜,已展露出能抗击英军的实力,战事未歇,朝廷还要倚重元奇团练,尤其是广州大小官员,如今已视元奇团练为依仗,将保卫广州的希望都寄托在元奇团练身上。

    再则,元奇团练使用的火器和弹药,在咱大清那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不论将元奇团练调往何处,都必须要依靠元奇供应弹药,否则仗就没法打,再则,广州官员为了自保,也不会乐意元奇团练调往外省。”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易知足从来就不缺乏野心,辛苦训练的元奇团练哪里会轻易交出去,他是要建立一个类似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一个庞大的以武力做后盾的公司,眼下上交元奇团练,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自有分寸。”

    伍长青点了点头,易知足不是一个轻易能吃亏的主,还真是不用担心,爷孙俩正说着,伍绍荣却赶了回来,待其躬身见礼,伍秉鉴才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易知足这个正主儿不见人影,自然是散的快。”伍绍荣说着问道:“听说知足来过了。”

    伍长青道:“他没去黄埔,先来拜见阿爷。”

    “他倒是有心。”伍绍荣说着看向伍秉鉴,话头一转,道:“孩儿一直不明白,父亲当初为何会大力支持创办元奇义学,组建元奇护商团?”

    伍秉鉴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为父相信易知足有能力让伍家成为屹立千年不倒的世家门阀。”

    伍绍荣沉声道:“父亲就不怕易知足起兵造反,拖累咱们伍家。”

    伍秉鉴板着脸,声音有些枯哑的道:“你是不相信为父,还是不相信易知足?”

    听着这干巴巴不带丝毫感情的话,伍绍荣不由的一窒,他听的出这话里的火气,略微沉吟,他才道:“那也不能将伍家的兴衰交到一个外人手里,元奇团练不能都掌握在易知足一人的手里。”

    “哼。”伍秉鉴冷哼了一声,道:“想染指元奇团练,你自问有那个能耐吗?你既不是朝廷那些官员的对手,也不是易知足的对手,元奇团练早被易知足打理成铁板一块,你最好乘早死了这份心思。”说着,他看向伍长青道:“从今日起,那几艘战舰都划拨到长青名下。”

    听的这话,伍长青一楞,迟疑着道:“孙儿不懂兵事,也没兴趣。”

    伍秉鉴面无表情的道:“没指望你统兵,积极协助易知足便是,眼下情况未明,不允家中子弟上舰。”

    “孙儿明白。”伍长青连忙应道。

    伍绍荣不由一呆,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不过后面那句话他算是听明白了,不论是那几艘战舰还是元奇团练,伍家最好都撇清关系,眼下这情况,还难说的很,看来朝廷对元奇团练很是忌惮。

    回到西关,易知足没去磊园,而是径直赶往易府,这一出门就是大半个月时间,又是领兵打仗,易府两老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他自然要先赶回去给两老请安报个平安。

    易知足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元奇团练远征大捷,谁都知道,朝廷少不了会封赏的,他已经是四品顶戴,如此大功劳,就算不授予实职,最不济也会赏以三品虚衔,这可是行商能够获得的最高虚衔品级,他才多大年纪?

    闻报三少爷回府,易府上下登时一片忙碌,见的一顶青布小轿在门外落下,管家苏云轻连忙脚步轻快的迎了上去,一俟易知足出轿,他便躬身道:“小的恭贺三少爷大败英夷,收复定海,扬我大清国威。”

    易知足听的一笑,“自家人,何必如此自吹自擂。”抬头见的府门大开,他一阵无语,“本少爷回府,何须如此郑重其事?”

    “回三少爷。”苏云轻含笑道:“这是老爷吩咐的,三少爷得胜回府,光耀门楣,该当如此。”

    说着话,易家大少爷易知书已是快步走了出来,见他出门相迎,易知足连忙快步迎上前,拱手道:“知足岂敢有劳兄长出门相迎。”

    “这不是急着见一见咱们威震四海的三弟。”易知书笑着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还好,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快去正房,父亲母亲都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三一零章 英夷战俘

    卖麻街,总督府。

    平素里甚少宴客的林则徐摆了一桌酒宴款待关天培,水师在定海缺少新鲜的肉食菜蔬,又在海上漂泊了几日,他自然得好好款待一番。

    关天培在之前的接风宴和庆功宴上已经喝了几杯,他酒量虽豪,却也不敢贪杯,他心里很清楚,林则徐要问他元奇团练收复定海的详细情况。

    酒过三巡,林则徐便放下酒杯道:“元奇团练收复定海,似乎是轻而易举,伤亡小,俘获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定海之战,要分两部分来说。”关天培沉吟着道:“海战,咱们偷袭成功,完全是打了英夷一个措手不及,英夷战舰炮门未开,就遭受咱们近距离的一轮齐射,伤亡惨重,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战力,这算是侥幸。

    陆战,攻击定海城,英夷虽有防备,但元奇团练依然是轻松获胜,末将全程目睹,事后总结,有三个方面,一则是战壕,在攻城战中,战壕发挥出极大的作用,元奇团练将战壕直接挖到了城下,团勇能够在战壕中用火枪精准的射击城墙上的敌人,城墙上根本立不住人。

    二是火枪,元奇团练的火枪是花旗国最新款,射击距离和精度都远远胜过英夷所用火枪,完全打的英夷没有还手之力。

    三是火炮,元奇团练似乎十分擅长使用火炮,准确的说,是擅长集中使用火炮,易知足在定海东西两边的山头设立火炮阵地,大量使用开花弹,用火炮准确的覆盖定海县城南门城墙一带。”

    关天培说着,将元奇团练攻打定海的战况详细的述说了一遍之后,接着道:“英夷败的不冤,元奇团练这种败家子的打法,根本没人能够抵挡。”

    林则徐饶有兴致的道:“何谓败家子的打法?费银子?”

    ”不是一般的费银子。“关天培点头道:“开花弹,末将平日里轻易都舍不得用,元奇团练打开花弹却就跟不要钱似的,那炮火之密集之猛烈,末将平生未见,炮火轰击之后,城墙上根本就没有一个英军,据末将估算,至少是打了二三千发炮弹。

    再则,元奇团练使用的火枪和子弹,也是贵的吓人,收复定海,仅是弹药开支,粗粗估算,就在十万元左右,这可不是败家子打法。”

    如此说来,这败家子打法还真是贴切,林则徐笑了笑,道:“广东水师弹药局能够自产开花弹,易知足自然不会心痛,不过,听说开花弹产量不大,这一战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找机会跟知足谈谈,若是弹药局工匠不够,让他尽管开口,英夷连番大败,怕是会恼羞成怒,攻击广州。”

    “部堂大人放心。”关天培含笑道:“广州是元奇根基所在,易知足岂能不尽心,元奇团练的弹药消耗甚大,对于弹药储备,易知足必然极为上心。”

    这倒也是,林则徐斟了半杯酒,这才问道:“花旗新款火枪,元奇团练装备了多少?”

    “九个营,四千五百枝。”关天培道:“那枪可不便宜,一百元一枝,而且还容易损坏,一年时间就的更换。”

    仅是这批火枪就要四五十万!元奇可真是阔绰!林则徐一阵无语,难怪易知足那小子那么大方的捐给义勇和水师数千枝西洋火枪,原来他们自己还有更好的,不消说,肯定是元奇帮着水师大量采购火炮和火枪之时,借着那机会私下采购的,看来,易知足是早有准备,根本就没指望八旗绿营。

    好小子,连他都骗过了,他记的很清楚,当初鼓励地方士绅组建团练,他问过易知足,元奇准备组建多大规模的团练,他小子当初只说二千,元奇私下购买了四五千枝花旗国最新款的火枪,岂会只组建二千团练?至少也是五千不是?那小子可不老实!

    见林则徐没吭声,关天培缓声道:“在定海之时,知足曾说过,希望部堂能保荐他为团练大臣。”

    团练大臣?略微思忖,林则徐不由的一笑,“知足这是变着法子将元奇团练上缴给朝廷,这小子,不愧是出身行商之家,这算盘打的精。”

    关天培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不解的道:“易知足打的是什么算盘?”

    林则徐吞的一笑,“刷”的一下张开折扇,摇着扇子道:“朝廷不可能将元奇团练编为经制之师,原因很简单,养不起,对于朝廷来说,一万的规模实在太小,无济于事,但规模稍大点,就说十万,朝廷就负担不起。

    仲因算算,十万元奇团练一年要多少银子?就说火器和饷银这两项,一年至少得一千五百万以上,朝廷如何负担的起?”

    关天培心里暗笑,这估算的倒也差不了多少,易知足说元奇团练一年的开支在二百万,要是十万规模,也就是二千万,朝廷确实是养不起,总不能裁撤了八旗绿营,只养这十万兵丁。

    “朝廷养不起,怎么办?”林则徐接着道:“接连两次大捷,元奇团练的战力可谓是有目共睹,如今西洋对咱大清虎视眈眈,朝廷不会自剪羽翼,不会将元奇团练裁撤掉,不裁撤,又养不起,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由元奇继续供养。

    易知足只要获得钦命的团练大臣,元奇团练就等若是获得了长期的合法存在,即便是与英吉利的战事结束,也无须担心被解散,而且,有团练大臣和元奇大掌柜的双重身份,没有谁能从他手中夺取元奇团练的掌控权,仲因说这算盘打的精不精?”

    关天培迟疑着道:“如此一来,元奇团练等若就是元奇或是说易知足的私兵,朝廷会允许?”

    “朝廷自然不会允许元奇蓄养私兵。”林则徐缓声道:“不过,事有轻急缓重,在外患和内患之间,朝廷会先平外患,毕竟元奇眼下还没有成为内患的迹象,只要严格控制元奇团练的规模,以元奇的特殊情况,不足为患。

    再则,易知足是聪明人,元奇团练的处境他很清楚,否则也不会主动索要这个团练大臣,他必然还会想法子,让朝廷消除对元奇团练的戒心,甚至是让朝廷将元奇团练纳为经制之师。”

    关天培点了点头,道:“知足确实流露出这个想法,希望朝廷能将元奇团练纳为经制之师。”

    林则徐含笑道:“他有此想法,既是朝廷之福,也是元奇之福,这小子,眼光长远,才华横溢,日后必能成大器。”

    易知足在易府一直呆到晚上十点,这才返回磊园,在两丫头的侍候下洗了个澡,却没敢休息,打起精神进了书房,明日要见林则徐,他必须将有功人员名单开列出来交上去,定海大捷的捷报,自然不可能多耽搁。

    对于有功人员的名单,他这些日子在船上早就反复的思虑过,十三行一众行商子弟,元奇一些至关重要的股东子弟,都在他保举范围之内,当然,元奇团练的一众大小军官,也不能抹杀,一则朝廷不好交差,二则也不能打击众军官的积极性,功名利禄动人心,这是一个以官为尊的社会,有名有利,元奇团练上下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再则,元奇团练上下接受朝廷的封赏,也能让朝廷安心,放心,若是他不保举元奇团练众军官,那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廷不定先放下英吉利,将收拾元奇作为重点。

    至于元奇团练众军官成为朝廷武官,会否动摇他对元奇团练的掌控,他对此倒不是很担心,这些军官都是元奇义学的学生,换句话说,都是他的学生和部下,朝廷不会也不敢重用他们,离开了元奇团练,他们什么也不是。

    次日一早,天才微明,易知足就醒了过来,这些日子天亮即起已经养成了习惯,侍寝的白雪根本就没敢睡的太实沉,早就醒了,只是怕惊醒他,一直没动,见他醒了,连忙起身点灯,嘴里却道:“天色尚早,少爷怎的不多睡会。”

    “今日要去总督府。”易知足说着坐起身来,门外,夏荷、春梅领着几个小丫鬟早就候着了,见的亮灯,随即推门进来,忙着侍候他起身,如今易知足只在后脑勺留了小指粗细一尺来长的小辫子,按理说收拾起来方便,可他头发长的快,几乎两三天就的剃次头,为此,夏荷特意学了剃头的手艺。

    今日易知足要去总督府,自然不能象平日里那般随意,夏荷细心的为他剃好头,又粘好假辫子,前后审视了一番,这才满意的道:“好了,就算是仔细看,也不易察觉是假辫子。”

    易知足对着镜子看了看,道:“手艺还不错,既是如此灵巧,干脆再好好学一学化妆,以后给少爷化妆,出门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见他不似说笑,况且,化妆出门,这事想想也挺好玩,夏荷连忙蹲身道:“少爷既吩咐,奴婢必定寻个好师傅,悉心学习。”

    易知足笑了笑,道:“用心学,学好了,以后少爷出门去哪儿都带着你。”

    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儿,夏荷不由的心花怒放,连忙乖巧的道:“少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学。”

    易知足点了点头,见的白雪在旁掩着嘴笑,瞪了她一眼,道:“再笑,以后把你化妆成老太婆。”说着又道:“你横竖没事,再睡会吧。”

    吃过早点,易知足才乘轿入城,赶往总督府,到的总督府已将近九点,递了牌子,他径直入内,一进签押房院子,他就看见林则徐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外的台阶上,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拱手道:“何敢有劳部堂大人出迎。”

    “定海大捷,知足不仅有功于朝廷,亦有恩于老夫。”林则徐笑着挽着他的手道:“以后没有外人在场,无须拘礼。”

    进屋落座,林则徐接着道:“英夷跋扈已久,素来目中无人,没将我大清放在眼里,磨刀洋大捷,定海大捷,扬我大清国威,实是令人扬眉吐气,元奇团练功劳不小,知足功不可没。”

    易知足谦逊的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英夷入侵,元奇责无旁贷,在下既是行商又蒙皇上赏以四品官衔,岂敢不尽力抵御外侮,不过是尽责而已,可不敢当部堂大人如此盛赞。”

    见他谦逊依旧,丝毫不因建功而倨傲,林则徐更为欢喜,爽朗的道:“大清商贾都如知足,何愁鸦.片不能禁绝,又何惧英吉利这等跳梁小丑。”说着,他话头一转,“有功名单可拟好了?老夫今日便拜折上奏朝廷。”

    易知足连忙取出写好的名单呈了上去,道:“有功人员总计一百二十有三,会不会多了点?”

    “如此大捷,一百多人,不多。”林则徐说着略微瞟了几眼,有功保举名单,可不只是一份名单那么简单,而是要详细开列姓名,职务,功劳,见的元奇团练一众团营级头目尽在保举之列,他心里暗松了口气,随即放下名单道:“那些英夷战俘,知足准备如何处理?”

    听他问及战俘,易知足心里暗自警惕,那些个英军战俘,对他来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此番出兵定海,开支不菲,却没一个大子儿进项,他全指望从这些战俘身上扳回点本,略微沉吟,他才道:“不知部堂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林则徐笑了笑,道:“知足可愿意进京献俘?”

    进京献俘?那不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易知足沉吟了片刻,才道:“西洋各国之间的战争,素来有交换或是赎回战俘的习惯,若是进京献俘,英军舰队怕是又将北上天津。”

    若是因为进京献俘而导致英军舰队再次北上天津,兵临京师,怕是会得不偿失,林则徐当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进京献俘固然风光,但若因此而惹出麻烦来,道光怕是又会诿过于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略微沉吟,他才道:“知足准备允许英夷赎回战俘?”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若是不允许英军赎回战俘,战事有可能无限扩大,非是在下涨他人威风,论军事实力,大清远非英吉利对手,全面开战,大清没有丝毫胜算。”(未完待续。)

第三一一章 真知灼见

    与英吉利全面开战,大清没有丝毫胜算?林则徐微皱了下眉头,以前这话他相信,但磨刀洋、定海接连两场大捷,尤其是定海一战,元奇团练以不过百的伤亡代价攻下定海城,俘虏英军三千余人,让他自信心大幅膨胀,对于英军的战力也有所怀疑。

    恰此时下人进来奉茶,他摆手屛退下人,亲自执壶给易知足斟了杯茶,含笑道:“听闻知足喜爱大红袍,这是邓部堂托人送来的福建大红袍,知足尝尝。”

    说着,他自斟了一杯,浅啜了几口,这才斟酌着道:“英吉利号称海上霸主,咱们大清素来不甚重视水师,海战,咱们非英夷之敌,但从定海一役战绩来看,陆战,英吉利不过而而,不足为惧。况且英吉利跨洋数万里远征,出兵规模不可能太大,知足为何说没有丝毫胜算?”

    胜了两仗,就没将英军放在眼里了?易知足放下茶杯,缓声道:“部堂大人说的不错,英军远征,规模不可能太大,但英军拥有制海权——掌控着海洋,这意味着英军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无须太多兵力,一万到二万英军,就足以打的咱大清无还手之力。

    放眼大清,能够抵挡一两万英军攻击的,应该只有广州,除了广州之外,沿海任何一座城池,都无法抵抗英军的攻击,掌控着制海权的英军,灵活机动,可以随心所欲的攻打任何一座沿海城池,咱们根本无法防范,也无法救援,因为陆地的兵力集结速度远远赶不上海军。

    虽说咱们大清的八旗绿营总数在七八十万,分布在沿海各省的也不少,但实际上兵力分散,就说定海,海防重镇,兵家必争之地,驻守兵力才多少?二千!面对一两万英军的进攻,如何守得住?

    简而言之,一两万英军,足以横扫沿海各省重要城池,处处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大清经制之师战力本就远逊英军,再遭遇英军以多打少,如何能有胜算?一丝一毫都没有!除非英军昏了头,直接进攻广州,咱们就算不能胜,也能让英军损兵折将,大伤元气。”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大清海防的弱点,处处设防,实则却是处处无防!沿海水师绿营总兵力并不少,少说也在十万以上,但撒在数万里长的海防线上,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根本无法抵挡英吉利海军的进攻。

    默然良久,林则徐才长叹一声,道:“真知灼见。”略微一顿,他才问道:“依知足之见,海防当如何巩固?”

    “大清海防与长城无异,朝廷为何放弃长城?原因很多,但在下窃以为,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大清铁骑所向无敌,无须依仗长城。”易知足侃侃言道:“长城之弊,在于处处设防,处处被动,一点突破,全线崩溃,毫无战略纵深可言,大清海防何尝不是如此?

    要想彻底改变海防处处被动,有等于无的局面,最好的法子就是建立一支强大的舰队,建立大清海军,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英吉利拥有强大的海军舰队,他根本就无须建设海防防线。”

    林则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朝廷哪里有银子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

    听的这话,易知足看着他,沉声道:“部堂大人是朝廷柱石,当上书直言,大清海岸线长达数万里,没有海军,没有强大的舰队,就没有制海权,没有制海权,大清就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恕在下直言,大清勒紧裤腰带,也要发展海军,否则,亡国之祸不远。”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林则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着话头一转,道:“知足希望本部堂向朝廷保举成为团练大臣,是期望能够长期保存元奇团练?”

    易知足不加掩饰的道:“元奇团练实则是一个尝试,在下确实是希望元奇团练能够长期合法的存在,更希望朝廷能将元奇团练纳为经制之师。”

    一个尝试?什么尝试?编练新军的尝试?这小子总算是透露出一点心思来了,林则徐一时间有些无语,对方身份不过一行商,做的却是朝廷大臣也不敢做的事情,很显然,定海大捷,让这小子也多了几分底气。

    不过,眼下提出编练新军,还是不合时宜,原因很简单,国库空虚,朝廷没银子,再则,编练新军也就意味着裁汰八旗绿营,不到逼不得已,朝廷不会下如此大的决心,当今圣上可不是坚毅果决之君,没那份魄力。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元奇团练开支浩大,规模小,于事无补,规模大,朝廷负担不起如此大的开支,不解决这个问题,元奇团练别说是成为经制之师,就是长期保存,也是奢望,知足争取团练大臣之职,想来不是权宜之计罢?”

    “如此大事,自然要从长远考虑。”易知足不加思索的道:“元奇团练开支大,主要在于配备的火枪和消耗的弹药,若是大清能够自行制造生产足以媲美花旗国的新款火枪,这开支就能缩减四成,弹药若能够大规模生产,降低生产成本,还能缩减一二成.....。”

    不待他话说完,林则徐就惊喜的道:“元奇有这能力?”

    “元奇哪怕是倾其所有,也要力争实现火器自产。”易知足沉声道:“大清不能没有自己的兵工厂,一国之军工,岂能长期依赖他国?”

    “说的好!”林则徐兴奋的道:“若是元奇能够制造出不逊色于花旗国新款的火枪,大幅缩减开支,元奇团练必然有望成为朝廷的新军。”

    “部堂大人且别急着高兴。”易知足赶紧给他浇一瓢冷水,“火器制造,有两大难关,一是研制,二是工业基础。西洋火器新品种层出不穷,日新月异,淘汰很快,研制需要庞大的技术人才团队。

    更为重要的是工业基础,没有强大的机器生产能力,即便能够研制出好火器,也无法大量生产,而且,现在的火枪都需要高度统一的规格,所有的枪支零件要能够互换,这不是手工制造能做到的。

    而不论是研制还是奠定工业基础,都需要时间,而且是不短的时间,即便有花旗国的大力支援,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林则徐急切的问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知足心里总该有个底罢。”

    “五至十年。”易知足沉声道:“十年之内,大清必须实现军工自给,为此,元奇可以不择手段。”

    五至十年,这时间并不长,林则徐有些纳闷,为何易知足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紧迫感,连不择手段的话都说出来了,略微沉吟,他神情严肃的道:“知足如此急迫,可是十年之后,将有大的变故或是战事?”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欧洲各国如今都在大力发展工业,一俟他们奠定了工业基础,实现大规模的机器作业,就都会象英吉利一样,极力对外扩张,因为欧洲各国人口少,面积小,必须要极力对外扩张,才能满足大规模机器生产之需要。

    咱们大清,人口众多,疆域辽阔,又甚是富庶,是欧洲各国对外扩张的最佳目标,十年,咱们只有十年时间,十年之内,若是不能建立自己军工体系,欧洲各国就会掀起一波瓜分大清的热潮。届时,不仅有亡国之危,还有灭种之险!”

    亡国之危,灭种之险!林则徐被他这番话说的心里有些发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小子断事极准,在广州不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有口皆碑,他也清楚这小子,不是文人习气,喜欢故做惊人之言,亡国灭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不令人心惊。

    易知足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摸出一支雪茄,也不假惺惺客气,自顾点上,他今日对林则徐说那么多,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以他的估计,林则徐在广州呆的时间应该不会长,极有可能调任,因为两场大捷的缘故,他只有两种可能——调任两江总督或是调回京师直接入军机。

    实则,两江总督的可能不大,毕竟林则徐之前就是两江总督,而直隶总督一般不会委任汉员,调回京师入军机的可能最大,出于这个考虑,他才给林则徐灌输发展工业,自建军工体系,建立海军和舰队这些观念,指望他回京师能够影响道光以及一批大臣。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没有回元奇总号,出城之后,他径直乘船去了小箍围岛,如今小箍围岛上不仅驻扎着四千元奇团练,磨刀洋和定海俘虏的四千余英军战俘也都尽数关押在这岛上。

    在打消了林则徐进京献俘的念头,又获得允许英军赎回战俘,这批战俘在易知足眼中也就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出兵收复定海,官府一个大子儿没掏,这回赎战俘的银子自然没人敢跟他抢,他没拿这些战俘去跟林则徐兑换赏银,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这批战俘,易知足当初是答应了要善待的,但是善待战俘不等于是白养着不干活,四千多人吃喝拉撒,每天需要的银子都数以百计,这么白养着,还不得亏死,况且,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战俘才能被赎回去,就算英军急于赎回,他也不愿意,毕竟这批战俘都知道元奇团练的底细,这就意味着,这批战俘极有可能关押较长一段时间,这么些不要钱的劳力,当然不能浪费了。

    登上小箍围岛,易知足在燕扬天、陈洪明、肖明亮等几个团级军官陪同下来到位于岛心的战俘营,英军陆军司令布尔利带着粤海英舰总司令史密斯等一众校级军官毕恭毕敬在站在营门外迎接。

    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顶设在树荫下的帐篷里,落座之后,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径直问道:“按照惯例,贵国政府会付赎金将所有被俘的战俘都赎回去,是不是?”

    “阁下对欧洲情况很熟悉。”布尔利回道:“女王陛下不会对尽职尽责的大英帝国的军人不闻不问,一定会交换战俘或是赎回战俘。”

    “赎金是什么标准?”

    “抱歉。”布尔利满脸歉意的笑了笑,道:“赎金没有标准,一般都是谈判商议。”

    易知足也不清楚英军赎回战俘有没有具体的标准,但他很清楚,谈判商议显然对他没什么好处,毕竟英军要抓大清的战俘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英军提出要交换战俘,他还能硬顶着不同意?那元奇的名声还不臭大街了。

    这事得好好琢磨一下,可不能亏的太厉害,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鉴于诸位在广州将会待较长一段时间,你们必须自食其力。”

    一听这话,布尔利警惕的道:“阁下可是承诺过,会善待战俘。”

    “善待战俘,只是秉着人道主义,不虐待战俘,不是让你们白吃白喝,恁事不干。”易知足撇了他一眼,道:“身为战俘,要有作为战俘的自觉,从明日起,所有战俘以连为单位,分头干活,没完成规定的任务,不提供食物。”

    毫无疑问,这是要将他们当做苦力来使用,布尔利当即便道:“阁下这是对大英帝**人的侮辱,我抗议!”

    “抗议无效。”易知足站起身道:“不想饿肚子,就乖乖完成任务,另外,若是有人逃跑,逃跑一个,我杀一个战俘,从军官杀起。”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英军军官。

    出的战俘大营,燕扬天才道:“校长,一个连的战俘,安排多少团勇看守?”

    “真担心他们逃跑?”易知足道:“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样貌怪异,放他们逃,也逃不出去,派一个班看守即可。”说着,他放缓了步子,扫了跟在身后的几人一眼,缓声道:“定海一战,打出了元奇团练的气势,大伙儿的精气神与以前有着明显的变化,这是好事。

    任何一支强军都有优良的传统和辉煌的战绩,元奇团练初战,就能取得如此战绩,实是可喜可贺,不过,你们要牢记,自古以来,骄兵必败,英军若非骄横,目中无人,也不会有此惨败。”

    燕扬天连忙道:“校长训诲,学生等必定铭记于心。”(未完待续。)

第三一二章 判断有误

    缓步走了一段路,易知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几人漫不经心的道:“定海一战,元奇团练功绩不小,我已将有功官兵的功劳详细开列呈送部堂大人,想来朝廷必有封赏,授予实职的可能不大,估摸着从九品到五品的虚衔封赏是少不了的,这也算是有了官身......。”

    定海大捷,一众团勇不是没有想过奖励,但他们一则年轻二则也知道他们是团练,对于元奇的奖励他们心里清楚肯定有,对于朝廷是否会有封赏,却是没人清楚,此时一听朝廷会赏赐官衔,燕扬天、陈洪明,肖明亮几人眼睛都是一亮。

    就算是虚衔,好歹也是有了官身不是,怎么说那也是官儿,这足以让他们光宗耀祖,他们哪个不是家里遭灾遭难,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才在无奈之下卖身,辗转送来元奇义学的,这才几年时间,他们竟然有可能成为朝廷官员,这让几人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几人喜形于色,易知足心里暗笑,看样子做官的诱.惑足够大的,明知只是虚衔,几人这高兴劲儿也是掩饰不住,略微沉吟,他才鼓励道:“咱们与英军之间还有的仗打,战功累积下来,别说是四品三品的虚衔,就是授予实职,也有可能,这段时间都给我好好训练。”

    几人响亮的应了一声,肖明亮才道:“校长,英军在磨刀洋和定海连吃败仗,会否恼羞成怒,前来攻打广州?”

    英军会不会前来攻打广州?易知足之前还比较乐观,手里捏着四千多英军战俘,估计英军会投鼠忌器,会采取谈判的方式来赎回这些战俘。

    但今日与布尔利简单的接触下来,他意识到可能想左了,四千战俘,英吉利要多少银子才能赎回?以他的盘算,至少也要数以百万银元计,他买个小厮也得四五十银元不是,何况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职业军人,一个士兵少说也的二百银元,军官的价钱自然是成倍往上翻,这么算下来,少说也得二百万银元。

    问题是英军会拿出如此大一笔赎金来赎回这些战俘?易位而处,他若是英军侵华总司令,他会甘心乖乖交出一大笔赎金来赎回这些战俘?回去怎么交差?打了败仗就已经够丢脸的了,还让处于经济危机之中的政.府拿一大笔钱赎人,回去还有脸见人?

    不愿意交付赎金赎人,又不可能弃这些战俘不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交换战俘!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这篓子似乎就捅的有点大了,之前的判断有可能完全是错误的,定海,英军估计会强攻,不仅如此,英军还有可能沿途攻击沿海港口城市,以抓捕足够多的战俘来广州与他交换。

    真要如此,这个局面可就足够混乱了!想到这里,他有些纠结,即便明知会是这个结果,他也是束手无策,总不能主动将这批战俘白白交还给英军,损失点银子倒是小事,让英军觉的软弱可欺,那才是后患无穷。

    定海,韭山外洋,从天津急匆匆赶回的英军主力舰队大小四五十艘战舰停泊在海面上,乔治·懿律的旗舰——‘梅尔维尔号’战列舰的官厅里,懿律、义律、伯麦,三人阴沉着脸听着海军上尉乔伊斯述说着从定海侦查回来的情况。

    进攻定海的西式风帆船,不论是武装商船还是战舰,都已不见踪影,道头港里停泊着二十余艘老式的清国水师战船,原本飘扬在定海城头的大英帝国的国旗已经被清国五花八门的旗帜取代,道头港以及视线可及的地方,看不见一个英国士兵。

    汇报完之后,乔伊斯上尉迟疑了下,才道:“清国水师派遣了一艘小渔船打着白旗靠近咱们快艇,来人说,先前收复定海的是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英军伤亡不大,全被俘虏,押解去了广州。”

    懿律听的一楞,看向义律,道:“元奇团练?就是那个元奇银行?团练是什么?”

    “团练.....。”义律倒是知道元奇银行组建了一支一万人的团练,但对于团练的性质,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准确的描述,尤其是元奇团练与一般的地方团练大不一样,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团练,确切的说,就是一支预备役军队,它不属于清国的正规军,不过,元奇团练的情况有些不同。

    元奇团练由一万青壮组成,听说是采用美利坚陆军训练方法加以训练,全部配备火枪,不过成军时间不长,只半年时间。”

    “那些战舰和武装商船又是什么情况?”

    “元奇以及十三行最近两年来商贸交易频繁......。”义律沉吟着道:“美利坚没理由为了清国向咱们宣战,应该是元奇想美利坚采购了战舰。”

    一支训练了半年时间的清国预备役军队轻轻松松攻下了四千英军防守的定海城,还俘虏了大部分英军?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懿律翻了他一眼,却没吭声,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他宁愿相信那些英军是被俘虏了,也不愿相信他们是战死了,而广东水师显然没这个能耐。

    沉吟良久,他才沉声道:“必须弄清楚事情真相,定海守军是如何败的,究竟去了哪里?”略微一顿,他沉声道:“明日,舰队进驻道头港,让清国守军将领上舰答话,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若是不正面回复,咱们就攻打定海。”

    清国守将还敢上舰答话?义律看了他一眼,摆手让乔伊斯上尉先离开,伯麦却是开口道:“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清国水师攻打定海之时,城内守军大规模爆发疟疾,失去了应有的战力。”

    这个解释,懿律倒是能够接受,毕竟定海守军原本就疟疾横行,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唯有这种情况下,守军才会大规模的投降。”

    义律却没附和这个说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走神,懿律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义律看了两人一眼,才开口道:“元奇的大掌柜易知足,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对于欧洲的情况也很了解,胆子很大,但却不是不考虑后果的人。

    清国的团练,主要是防守地方,二位想想,元奇团练为什么会来攻打定海?若是没有把握,元奇团练敢出兵来攻打定海?咱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兵力,最值得怀疑的就应该是元奇团练,

    我认为,不能再轻视元奇团练。”

    听的这话,懿律皱了皱眉头,他承认这话有道理,元奇团练和广东水师都应该很清楚他们的战力,敢于大老远来攻打四千英军驻守的定海,肯定是有些依仗的,不过,他实在难以相信,清国的水师和团练能够正面与他们抗衡。

    见他不吭声,义律接着道:“不管是定海守军是因为什么原因投降,咱们总不能不管他们,总的想方设法赎回来......。”

    懿律一张脸绷的紧紧的,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四五千战俘,那得要多少赎金?若是向伦敦如实汇报,并且申请赎金,他这个远东军舰队司令肯定会成为伦敦最新的笑话。

    伯麦这时开口道:“不能赎,真要付赎金赎回战俘,这仗就没法打了,而且战争没有结束,对方也不会允许咱们赎回战俘。我认为,我们应该再次攻打定海,尽量多俘虏清国士兵,然后和他们交换战俘。

    另外,我们必须申请援兵,扩大战争,否则清国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们的条件,既然要等待援兵,舰队就不可能长期停泊在海上,我们需要一个适合的港口,定海无疑是最适合的。”

    “定海未必适合。”义律不假思索的道:“咱们在定海若是再爆发疟疾,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懿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个问题不得不考虑,那四千陆军在定海染上疟疾,他们就能保证不会染上?想了想,他看向义律,问道:“还有比定海更适合的地方?”

    义律斟酌着道:“咱们在广州从来没有染上疾病,澳门、九龙或者是厦门,都应该比定海好。”

    “那战俘呢?”伯麦道:“咱们从哪里去获取足够用于交换的战俘?”

    “又没说不打定海。”义律笑道:“只是说不占据定海,以免沾染上疟疾。”

    定海县城,县衙,浙江提督祝廷彪可谓是忧心忡忡,虽说早就预料到英军主力舰队会前来定海,而且这几天时间他也调兵遣将,修挖防御工事,做了充足的准备,可闻报英军主力舰队已抵达韭山外洋,他仍是免不了担心,天知道英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将一肚子闷气撒在定海头上。

    虽说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祝廷彪依然是心里没底,他详细询问过参加定海之战的定海守兵,知道英军的火炮厉害,他更清楚,手下是一群长时间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官兵,说句不好听的,他宁愿手下的元奇团练那种只训练了半年时间的团勇,那毕竟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禀军门。”一个五十出头,蓄着八字胡,有些清瘦,身着二品武官袍的武将大步走进来,拱手道:“末将方才巡查了一番,各营守军都已经就位。”

    “鹏起无须多礼,坐。”祝廷彪客气的伸手让座,来人是定海总兵葛云飞,去年丁忧回籍,英军攻陷定海,朝廷匆匆将其召回,俟其落座,他才道:“广东水师收复定海,将数千战俘尽皆押解广州,英夷震怒之下,怕是会再次强攻定海.....。”

    葛云飞自然清楚他担忧什么,定海在浙江绿营手中丢的,却被广东水师收复,这脸早就丢到京师去了,如今广东水师将定海交回给浙江绿营,若是再次被英军攻占,他们也不用等朝廷旨意了,直接抹脖子得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战,根本就是死战,没有一丁点的退路!

    稍稍沉吟,葛云飞才沉声道:“军门无须担忧,英夷所依仗者,无非是船坚炮利,咱们避免海战,死守定海,英夷也唯有火炮之利,末将这两日仔细查看了元奇易知足部署的防御工事,确实能够最大限度的抵御英夷的火炮。

    军门放心,定海六千守军,兵力占优,既是以逸待劳,又有防御工事可依,有坚城可守,就算英夷强攻,这次也未必能攻的下来。”

    祝廷彪微微眯了下眼,沉声道:“传令各营,今晚让所有兵丁吃饱吃好,明日一战,破釜沉舟,有死无生!”

    次日上午,英军舰队缓缓的驶进了道头港,封锁了整个港口,但却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派了艘快艇靠岸,送了一封信,要求转交给定海守军主将。

    信是汉语写的,而且还写的文绉绉的,要求定海主将上英舰谈判,限一个小时,否则就攻击定海,祝廷彪看过之后一脸冷笑的道:“狂妄无知。”随即吩咐道:“回复他们,要战便战,悉听尊便。”

    收到回复,懿律放下望远镜,咬牙冷笑道:“还真是底气十足,难道靠那些壕沟就能阻挡咱们?天真!.....。”

    不等他说完,义律就打断他的话头道:“阁下,那些壕沟足以让咱们的火炮失去威力。”

    “抢占东西两面制高点,架设火炮。”懿律沉声道:“我不相信那些壕沟能够抵挡来自三面的炮击。”

    “还真能。”义律说着蹲下身,在甲板上简单的画了个草图,道:“阁下,他们的壕沟是一个堪称完美的防御工事,他们早就料到咱们会抢占两边的制高点,这些战壕足以抵御来自三面的火炮炮击。”

    略微一顿,他干脆的道:“我建议放弃攻打定海,咱们眼下已经经不起大的损失,清国沿海多的是港口城市,基本上都是不设防的,咱们没必要啃这硬骨头。”

    “我同意。”一直没吭声的伯麦这时开口道:“攻击定海,咱们可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未完待续。)

第三一三章 脱离轨迹

    见的义律、伯麦都反对,懿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你们难道对这些壕沟没有兴趣?就不想看看这些壕沟的防御能力有多强?预料不错的话,咱们以后在清国沿海各地可能都会遇到类似的壕沟,必须得打一打,找出这些壕沟的弱点,顺带也看看这批定海守军抵抗的是否顽强。”

    听他如此说,伯麦连忙闭口不言,义律却坚持道:“即便要打,也只能是试探性攻击,咱们眼下的保存实力.....还的节约弹药。”

    懿律却转过身吩咐道:“传令,火炮掩护,陆战队登陆抢占两边高地。”

    “轰轰轰”闷雷一般的炮声登时响彻整个道头港,攻打过一次定海的英军轻车熟路的用火炮轰击东岳山炮台,同时用运兵船装载陆战队登陆。

    定海城南门谯楼上,祝廷彪举着望远镜来回的扫视着,英军火炮的密集和猛烈超出了他的预想,即便距离几里远,他也觉的头皮有些发麻,上百门火炮一起开炮,实在是令人震撼,也不怪之前的定海守军不战而逃,两柱香之内就丢掉了定海。

    当看到英军乘坐小船开始登陆,他心里一阵阵发紧,瞧这架势,不象是虚张声势,难道英军想夺回定海?

    晓峰岭火炮阵地上,定海总兵葛云飞看着英军战舰连续不断的开炮,只觉的有些口干,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密集猛烈的炮击,难怪说英军船坚炮利,大清的水师在这些战舰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甭说近战了,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英军运兵船分东西两路,他清楚英军这是采取与元奇团练的同样的打法,想抢占两边制高点,以火炮夹击,他当即沉声下令,“命两翼收缩,退守晓峰岭主阵地,咱们在这里与英夷见个高低。”

    他很清楚,手下这些兵丁从来没经历过恶战血战,只能打顺风仗,兵力分散层层布防的结果就是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最好的办法是收缩兵力,让他们没有退路,逃无可逃,才能彻底激发他们的血性和斗志。

    晓峰岭方向登陆的英军并不多,粗粗估计在三百人左右,登陆之后,英军也不急于进攻,而是在岸边集结,这情形让一众官兵都直纳闷,这些英夷在干嘛?很快,他们就明白了,敌人在等火炮,一艘艘小船正将火炮运上岸。

    见这情形,一众官兵都倒抽口冷气,这仗还怎么打?葛云飞心里也堵的慌,却是沉声给部下鼓劲,“不用担心,咱们有战壕,可以抵御敌人的火炮。”

    英军运上岸的火炮清一色的卡隆炮,莫名其妙的败了两仗,懿律很谨慎,他也清楚,实心弹对于躲在战壕里的清兵造不成多大的伤亡,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卡隆炮发射的开花弹,要是开花弹的杀伤力也不大,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

    看着陆战队和火炮顺利的登陆,懿律暗松了口气,随即一指东岳宫山,道:“这山的地理位置很好,可以俯瞰整个战场,上面的火炮阵地,清国人似乎是放弃了,派一个连队上山搜索,咱们最好上山看看那些壕沟。”

    还不到中午,英军就开始缓慢推进,有条不紊的进行攻击,卡隆炮射程不远,但发射的炮弹是开花弹,而且弹道轨迹是抛物线,在战壕上空爆炸的重镑开花弹足以对战壕里的清兵造成较大的杀伤,尤其是对初次使用战壕,还不是十分清楚如何保护自己的清兵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葛云飞站在山顶将山下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他生怕下面支撑不住溃败,不顾身边众将的阻挠,快步下山,一直到第二道防线处,他才停下来,负责坚守第一道防线的参将方士贵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跟前,道:“葛总戎,非是标下怯战,这仗真没法打,敌人的火炮太厉害,爆炸声震的耳朵发痛,头发晕不说,弹片还四处乱溅射,根本没地方躲。”

    葛云飞呵斥道:“扰乱军心,信不信我就地正法了你?”说着他扫了身边众兵将一眼,高声喝骂道:“没脑子的东西,这么个打法,敌人能有多少炮弹打?炮声一停,就该轮到步兵上场了,赶紧回去,组织还击。”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萧才亮,你带一个营补充上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打。”

    整整两个小时,英军发动四次进攻,却始终没能突破晓峰岭的第一道战壕防线,西岳宫山顶,义律不安的看了下怀表,道:“这次的定海守军让人钦佩......。”

    懿律阴沉着脸没吭声,他在这里看的很清楚,对方明明死伤惨重,却依旧牢牢的坚守着阵地,估摸着应该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战损超过三成,还没崩溃,你们对清**队的情报刺探是不是有误?”

    义律哪里知道定海的守军根本就是背水一战,没有一丁点退路,迟疑了片刻,他才道:“这支守军确实与清国一般军队不一样.....先退兵吧,没必要跟他们硬拼。”

    不是没必要硬拼,而是拼不起,他们现在经不起稍大点的伤亡,虽然明知这点,懿律却还是有些犹豫,这一退兵,会极大的打击己方的士气,略微权衡,他才轻叹了一声,道:“传令,撤退,退回战舰。”

    回到旗舰上,懿律站在甲板上望着定海城,愣愣的出神,伯麦站在官厅窗户看了看,转头对义律,道:“定海不能再打,瞧这模样,即便能打下定海,咱们也抓不了多少俘虏。”说着,他对外扬了扬下巴,道:“去劝劝。”

    义律也担心懿律咽不下这口闷气,自打舰队前往天津,就没一件事情顺心过,他着实是担心懿律拿定海撒气,略微犹豫,他才走出官厅。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懿律转过头看了一眼,闷声道:“不打定海,接下来咱们应该打哪里?”

    听的这话义律暗松了口气,只要不坚持打定海就好说,稍一考虑,他便道:“厦门如何?厦门清国守军不少,而且防备也不严,并且,厦门还有不少清国水师战船。”

    “还想着交换战俘?”懿律嘴角一翘,略带讥讽的道:“不能让战俘蒙蔽了咱们的眼睛,忘记了咱们东征的目的。”顿了顿,他接着道:“咱们是来逼迫清国接受咱们开出的条件来的,咱们不能让清国人牵着鼻子走。

    战俘固然要交换赎回,但逼迫清国朝廷就范,同意咱们的条件更重要,打厦门没有什么意义,除了能获得战俘,不会让清国朝廷震惊,咱们得去打清国的江南——上海是个好地方。”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看着浙江送来的捷报,道光心情大好,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从英夷手里收复了定海,缴获战船八艘,俘虏英军三千余,浙江绿营又打退了英军的进攻,守住了定海,还有什么能比这事让他更开心?

    见的龙颜大悦,首席军机大臣穆章阿微微欠身道:“皇上,浙江大捷,对于浙江巡抚和提督,也该稍加勉励,英军毕竟还没退兵。”

    道光看了他一眼,道:“不急。”

    听的这话,穆章阿登时就明白,道光对于如何嘉奖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没有定下来,是以才不好嘉奖浙江官员,他心里很清楚,让道光犹豫的是对元奇团练的统领——元奇大掌柜易知足的嘉奖,林则徐在捷报上详细开列出了易知足的战功,恳祈朝廷委任易知足为广州团练大臣。

    道光确实是对如何嘉奖易知足有些犯难,磨刀洋和定海两场大捷,振奋人心,鼓舞士气,身为两广总督的林则徐功不可没,对于他的奏请,驳斥显然不妥,更何况易知足的功绩摆在那里,组建元奇团练,协助广东水师磨刀洋歼灭英夷粤海舰队,又亲自率领元奇团练远征,收复定海,虽然明面上都是广东水师的功劳,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朝堂上一众大臣心里都明镜似的,如何嘉奖易知足,一众汉大臣可都眼巴巴的等着。

    其他的嘉奖都好说,唯独这个团练大臣,道光有些拿捏不定,他很清楚,易知足虽然是一介行商,但却在广州官场混的如鱼得水,与一众文武大员都往来密切,有着良好的私交,眼下广州面临着被英军攻击的危险,广州一众官员对元奇团练也都甚是倚重。

    这种情况下,若是易知足再有个团练大臣的身份,元奇团练怕是会如虎添翼,元奇有着雄厚的资金实力,有着大量采买西洋火器的渠道,还能自己生产火药炮弹,要扩张,根本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可不希望前面打走了狼,后面又来头虎。

    穆章阿也清楚道光为难,朝中满汉之争几成水火,偏偏这节骨眼上,林则徐这个汉大臣接连打了两个胜仗,让一众汉臣气势高涨,而更为难的是,英吉利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朝廷还必须倚重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

    不过,浙江绿营打退英军攻击,守住定海,让他多少有些欣慰,见的道光不吭声,他谨慎的道:“从磨刀洋大捷、收复定海、守住定海来看,绿营还是能战的,不过是承平多年,都懈怠了的缘故,打上几仗,也就历练出来了。”

    这话的意思,道光一听就明白,绿营可用,就没有必要在乎元奇团练,问题是,元奇团练的优势很明显,元奇团练打仗不用朝廷掏银子,绿营可用,那却是要朝廷耗费大把银子的,另外,还有一点,他没流露出来,就是与英吉利这一战,国库吃紧,他准备尝试一下发行国债,这是需要元奇鼎力支持的。

    这事他的好好权衡一下,他当然清楚,穆章阿不希望自己遂了林则徐的意,略微沉吟,他转移了话头道:“英夷舰队差撤离定海,会去哪里?”

    这事穆章阿也仔细思虑过,当即便道:“英夷损兵折将,兵力折损过半,此番又在定海碰壁,奴才窃以为,多半会乖乖的去广州,等着与钦差大臣谈判。”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琦善如今到了何处?”

    琦善不是有请安折吗?何必明知故问?穆章阿一转念就反应过来,道光这是嫌琦善走的太慢,林则徐当初可是一个月就赶到了广州,想到这里,他连忙道:“回皇上,已经过了山东。”

    道光漫不经心的“唔”了一声,才道:“你给他去信,广东绿营手里还有四千英夷战犯,要善加用之。”

    “奴才遵旨。”穆章阿连忙躬身道,心里却是暗骂琦善不知好歹,道光虽然对他的行程只字不提,但如此重要之事,不给谕旨,却让他私信告之,心中不满,可想而知。

    道光只高兴了两天,就收到了两江总督伊里布的折子,英夷舰队攻陷上海,大肆洗劫一番之后出海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看到这份折子,道光怔怔了半晌没有吭声,英夷舰队不知所踪,下一步,他们会攻打哪里?英夷为什么没去广州?他们想做什么?

    道光满肚子疑问,一众朝廷柱石大臣没一个能回答他,英军舰队司令懿律却以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在攻陷洗劫上海之后,英军舰队随即又攻陷洗劫了镇海,随即一路南下,短短一个月时间,相继攻击了宁波、温州、泉州、厦门、惠州,一时间,东南沿海各府县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谈洋色变。

    广州,西关,元奇总号,容园。

    “都是战俘惹的祸。”易知足看完才送来的急报,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点了支雪茄,他走到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大榕树思忖着,这一场战争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轨迹,他该如何应对?

    从英军的行进路线来看,很显然,是奔着广州来的,新的钦差大臣琦善估摸着这几日也该抵达广州了,值得庆幸的是,林则徐还没有调离,关天培依然还是水师提督,让他忧心的是,两场大捷,朝廷的嘉奖封赏,至今还没下来,朝廷究竟是什么态度?(未完待续。)

第三一四章 带路党

    英军肆虐东南沿海,朝廷却对取得两场大捷的广东水师和元奇团练迟迟不给予封赏,这事本身就不正常,战事期间,嘉奖和封赏历来都是很及时的,这是朝廷鼓舞士气的一种手段,但道光却偏偏拖着,这不得不让易知足怀疑道光对战事所持的态度。

    京师主抚主战之争,易知足也听闻点风声,不过,他不认为,在广东水师接连取的两场大捷,浙江绿营又打退英军进攻,成功守住定海的情况下,素来以****上国自居的大清皇帝和大臣们还会极力主抚。

    要说抚战之争,他还是赞成抚的,毕竟实力不如人,战争持续或是扩大,对于大清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不过,汉大臣都主战,他可不想找不自在,他如今位卑言轻不说,元奇团练还处在风口浪尖上,能够借重的也就是一帮汉员,自然不能与他们背道而驰。

    转念,他又想到钦差大臣琦善,这位一力主抚的直隶总督前来广州,不消说,肯定是为了与英军在广州谈判,在原本的历史中,林则徐被革职流放,琦善接任两广总督,因一心主和,防守不力,被英军攻占虎门,兵临广州城下,最后花了几百万赎城费才让英军退兵。

    现如今,情况已经完全变了,琦善收复还会接任务两广总督?这还真不好说,林则徐虽说不会革职流放,但调离广州的可能还是很大,身为直隶总督的琦善以钦差的身份前来广州,仅仅只是为了与英军谈判?

    那么,与琦善的关系该如何处理?想到这里,易知足不觉有些头疼,刻意疏远,不利于元奇,走得近了,一众汉大臣怕是对他会有看法,人家怎么看他,他无所谓,什么清名不清名的,他看的不重,他担心的是对元奇不利。

    他正在自东想西想,李旺在门外禀报道:“少爷,总督府来人,说是部堂大人有请。”

    难得是琦善到了?易知足摁了雪茄,道:“回复他们,我马上过去。”

    匆匆赶到总督府,进签押房,易知足才看到关天培也在,他登时就意识到,英军舰队抵达广州了,果然,待其见礼,林则徐伸手让座,沉声道:“英夷舰队已经抵达广州外洋。”

    易知足看了看两人,从容道:“英军如今兵力不足,别看东南沿海折腾的凶,却都是捡着软柿子捏,专挑疏于防范的沿海港口和城池,广州,英夷断然不敢打,至少在目前,英军没这份胆量。”

    林则徐颌首道:“方才与关军门商议,也是如此看法,英夷舰队此番前来广州,主要还是与朝廷谈判的,钦差大臣琦善,后日就能抵达广州。”略微一顿,他接着道:“不过,英夷素来反复无常,且狡诈奸猾,须的严加防范,以防英夷偷袭,防范重点,一是虎门,一是澳门,不的给予英夷有可乘之机。”

    澳门防务如今完全是由元奇团练负责,听的这话,易知足连忙欠身道:“谨遵部堂大人钧令,在下明日就赶赴澳门,详加部署。”

    林则徐微微颌首道:“英夷曾经偷袭过澳门,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偷袭,知足不可掉以轻心,澳门如今只驻扎一个营兵力,略显单薄,再适当的增添些兵力,要保证遭遇英夷,能够坚持到援兵到来。”

    “遵命。”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如今澳门是元奇团练驻防,而英军数千战俘又捏在元奇团练手中,英军会不会偷袭澳门,还真是有些难说。

    关天培含笑道:“水师有战船停泊在黄埔,知足转运兵力,吩咐他们便是。”

    那倒是感情好,船都不用安排了,易知足连忙道:“谢军门。”

    略微沉吟,林则徐接着道:“后日,应该是午时,钦差大人会抵达广州,你二人一并参与迎接。”

    对于这些繁文缛节,易知足最怕,一则人多场面大,二则动不动就的磕头,他当即便道:“英夷在外洋虎视眈眈,澳门防务,在下的细细查看部署,还要增派团勇入驻,迎接钦差大人,怕是时间来不及。”

    林则徐笑了笑,道:“钦差大人来广州,必然会宣读圣旨,封赏水师和元奇团练在磨刀洋和定海取得的大捷,知足身为元奇团练统领,不在场可有些不妥。”

    原来是安排琦善来封赏,易知足想了想,才道:“在下尽量抽身赶回,毕竟澳门防务更为重要。”

    听的这话,关天培笑道:“这话也就知足说的出来,还有比接圣旨更紧要的?”

    林则徐却是笑道:‘知足实心办事,殊为难得,尽量赶来罢。”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没回西关,径直去了河南大营,澳门防务一直是由花地大营的那帮书生掌管,平日里倒没什么,真要打起来,就是不小的麻烦,他得调一个精锐团驻扎澳门。

    安排妥当军务,赶回西关,已是黄昏,他径直就回了磊园,才进大门,门房管事便迎上来禀报道:“少爷,有位公子自称是少爷故人,没有名贴。”

    易知足对这种事倒是见怪不怪,当即便道:“请他到夏园花厅,我稍后就过去。”

    在外奔波了一天,虽说是坐轿乘船,却也是满面风尘,略微洗漱了一番,易知足来到夏园,进的花厅,就见黄殿元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当即拱手笑道:“没料想居然是有容兄......。”

    黄殿元起身还礼,笑道:“如今要见知足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在容园等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你人影,只好登门做不速之客了。”

    易知足笑了笑,随意转身吩咐道:“着人整治一桌上好的席面,上一坛最烈的酒,再冰一瓶法兰西葡萄酒。”

    黄殿元听的一笑,“怎的,改喝葡萄酒了?”

    “明日一早有事。”易知足边说边伸手让座,“可不敢陪有容兄痛饮了,稍后几日,再请有容兄,咱们一醉方休。”

    一落座,黄殿元便道:“知足明日一早,可是要赶去澳门?”

    易知足一楞,随即反问道:“有容兄这段时间一直在英人的舰队?”

    黄殿元也不否认,道:“懿律、义律两堂兄弟想见知足一面。”

    “在哪里?”

    “地方由知足定。”

    地方由他定,看来懿律俩兄弟倒是很有诚意,易知足没急于回复,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一盒雪茄,递给黄殿元一支,自个点了一支,懿律为什么要见他?明摆着,是冲着那四千多英军战俘,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对方是打算交换战俘?”

    黄殿元微微摇了摇头,道:“英军舰队似乎没有官兵战俘。”

    不是交换战俘,难不成还是赎回战俘?这念头一转,易知足便否定了,英军明显占据优势,怎会掏钱来赎回战俘?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见,肯定是不妥,总的弄清楚英军的想法不是,略微思忖,他才道:“澳门如今由元奇团练接防,不过葡萄牙人在澳门依然还有驻兵,在兵头花园见面,如何?”

    兵头花园是澳葡大兵头——葡萄牙澳门总督的官邸,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个值的放心的地方,毕竟葡萄牙在这场战争中是严守中立的,而且澳督谁也惹不起,既不敢得罪英懿律,也不敢开罪易知足,可说是最为适合双方会晤的地方。

    黄殿元显然也熟悉了解澳门以及葡萄牙的立场,略微沉吟,他才道:“澳门毕竟是元奇的地盘,能否乘坐战舰去澳门?”

    “有容兄说笑了不是。”易知足轻笑道:“眼下大清与英吉利处于交战状态,若是让英军战舰进澳门,广州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说着他一顿,“后日罢,让葡萄牙的船负责接送。”

    “还是知足思虑的周详。”黄殿元含笑道:“懿律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

    如此安排,懿律他们若是还有意见,也就没必要你见面,易知足不想再扯这话题,当即话头一转,“有容兄如今对英军是何看法?“

    黄殿元看了他一眼,道:“明知不妥,可还是忍不住想问,元奇团练究竟是如何打下四千英军防守的定海城的?”

    “想不明白?”易知足笑道:“有容兄的见谅,这是军事机密,不能告诉你。”

    黄殿元撇了撇嘴,道:“近万人攻打定海,还能有什么机密可言,听闻元奇团练的火炮很密集很猛烈,丝毫不逊色于英军战舰,知足该不会是将虎门炮台上的火炮都运去定海了吧?”

    易知足笑道:“有容兄既然能打探到元奇依仗火炮之利攻下定海,岂能不知虎门炮台火炮是否被拆卸?”

    黄殿元笑了笑,他就是清楚虎门炮台的火炮没被拆卸,才觉奇怪,元奇团练究竟哪里来的如此多火炮?见的易知足守口如瓶,他也不好意思继续打听,实则他也不是为英国人打探情报,而是想摸摸元奇团练的底。

    元奇团练收复定海,消息传开,就引起了广东、福建、浙江的帮会高度重视,纷纷打探定海一战的详细情况,但元奇团练不论是在定海还是在广州,管理的都很严,根本不允许官兵私自离营,而参战的广东水师却是是留在港口远远的观战,只看到火炮轰击的密集猛烈,战壕挖到城墙根下,根本看不到是米尼枪起的决定性作用。

    熟练的喷出一团烟雾,黄殿元才道:“英军战力强悍,远非八旗绿营可敌,这一点毋庸置疑,朝廷的海防是什么情况,知足应该比我更清楚,也不消多说,此番英军并非是以攻城掠地为目的,而是为了商贸,否则清廷早已经一败涂地了。”

    略微顿了顿,他才斟酌着道:“元奇团练所展露出来的实力,让人惊讶,不过,恕我直言,满人猜疑心重,对于汉人武装历来控制极严,元奇团练根本没有扩大规模的可能,就这点兵力,如何与英军抗衡?我也不瞒你,英吉利正在向广州增兵。”

    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这一战,清廷没有丁点赢的希望。”

    英吉利会增兵,易知足并不意外,大清没有赢的希望,他比如何人都明白,他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输的好看点,或者是说,输的硬气一点,即便是输,也要咬下英军一块肉来,让欧洲列强都认识到,大清不是好欺负的,要打上门来,得做好付出惨重的代价的心里准备,他不希望走列强瓜分大清的一幕再重演。

    沉默良久,他起身关了门窗,折回来才道:“英军舰队肆虐东南沿海,天地会出了不少力吧?”

    “可别将脏水都泼在咱们天地会身上。”黄殿元不满的道:“英军肆虐东南沿海,是为了向清廷示威,是为了向清廷施压,是为了与清廷谈判增加筹码,跟咱们天地会有什么关系?”

    “天地会没为英军提供情报?”易知足盯着他道:“没为英军舰队带路?”

    黄殿元白了他一眼,道:“咱们总得取信英军吧?不如此,如何让英军相信咱们?知足又要咱们为你提供情报,又希望在事不可为的时候,与咱们联手坑英军一把,不让英军相信咱们,如何能成?知足该不会跟那些腐儒一般,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妇人之仁.........。”

    “打住,打住。”易知足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道:“别把什么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我可没让你们那么干,你们想借英军之力搅乱大清江山,跟我可没丝毫关系。”顿了顿,他接着道:“方才有容兄也说了,英军的目的不是攻城掠地,不是改天换日,天地会想将英军当枪使,英军未必会如你们的愿......。”

    “目前来说,尚且言之过早,得看英军增兵多少。”黄殿元道:“英军搅乱东南,清廷必然元气大伤,咱们对此是乐见其成,也不介意煽风点火,真若事不可为,咱们也不介意将英军卖给知足。”说着,他一笑,“定海一战,缴获不菲,知足能否先给咱们一批火器,也不多要,五百枝,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一五章 百年国运

    黄殿元敢开口索要火器,自然是有底气,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源源不断的为元奇团练提供英军的情报,不过,易知足却不打算给他,其实,定海缴获的英军火器,元奇团练根本用不上,因为米尼弹对于枪管的口径有着相当高的要求,为了保证武器规格的统一,尽量减少后勤压力,他是直接放弃了将那批火枪改装成线膛枪的打算。

    可以说,缴获的那批英军火枪就是给黄殿元准备的,但易知足不敢现在就给他,他担心天地会用这批火枪助纣为虐——协助英军攻击沿海港口城池,那会让他心里不安。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有容兄消息灵通,应该清楚,定海的缴获,元奇是与广东水师平分的,元奇团练一万团勇,如今装备了火枪的,不过才六成,英军增兵,对广州虎视眈眈,元奇的这点子家当可全在广州,这节骨眼上,哪还有火器分给有容兄。”

    黄殿元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他原本也只是顺带提一下,没报多大指望,当下也不强求,转而问道:“元奇的弹药局,是否能制造开花弹?”

    易知足笑了笑,道:“有容兄如此打探,今晚这酒可就没法喝了。”

    “好,不问。”黄殿元笑道:“这酒席什么时候能送来,等了知足大半日,可真是有些饿了。”

    “我让人去催催。”易知足说着起身开门,才出门,就见李旺领着几个丫鬟小厮提着食盒一溜进了院子,待的席面布好,易知足吩咐李旺去院子门口守着,这才入席,酒过三巡,他才斟酌着道:“有些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天地会反清复明,在下不反对,但协助英军祸乱东南,从而达到削弱清廷力量的做法,很是欠妥。

    不客气的说,这是汉奸行为,有容兄想过没有,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有遭一日,天地会帮助英军的事情传扬开来,遭天下人唾弃,还如何反清复明?”

    黄殿元自斟了杯酒,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协助英军打清廷与扯旗放炮造反,两者有何区别?别跟我说外夷入侵,满清难道不是外夷?”

    “满清是外夷?”易知足斜了他一眼,揶揄着道:“满人就不是黑头发黄皮肤黑严眼珠?怎能将满人与英夷相提并论?”

    黄殿元摆了摆手,道:“《西关日报》我每期都看,咱们不说这事。”说着,他举杯一口将酒干了,这才道:“天地会的情况,知足也清楚,岂是我能左右的,为兄若是象知足这般,手握上万精兵,那倒是能一言九鼎.......不提也罢,喝酒。”

    易知足笑了笑,道:“有容兄若是在天地会过的不痛快,元奇团练竭诚欢迎。”

    “别——。”黄殿元干脆的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时候元奇竖旗造反,为兄倒是可以考虑。”说着,他笑了笑,道:“既组建了元奇团练,知足被清廷逼反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说不的,到时候还真会前来投奔知足。”

    “朝廷若真容不下元奇团练,我倒也不介意公然造反。”易知足缓声道:“不过,说实话,我是真不愿意如此......。”

    见他欲言又止,黄殿元连忙追问道:“知足是怜悯天下苍生?”

    “不完全是。”易知足说着长叹了一声,呷了口葡萄酒,他才沉声道:“有容兄且说说,英吉利能够打上门来,说明了什么?”

    黄殿元一笑,“别兜圈子,直接说。”

    “时代不同了。”易知足道:“明代之前,大规模航海,也就是郑和下西洋,但最远也就抵达过非洲,如今,欧洲的船队已能环绕整个地球,欧洲各国包括在美洲的花旗国在内的大量商船能轻松的往返于广州,商船能来,战舰自然也能来,大清朝廷那些个酒囊饭袋却没一个人意识到这点,否则海防也不至于如此之差。

    不扯远了,欧洲美洲众多商船前来广州商贸,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再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封闭在一隅之地,咱们再也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而是与世界各国紧密联系在一起,随着航海技术的不断快速发展,咱们与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

    这次英军舰队中的蒸汽轮船,有容兄应该留意到了,那应该是以后航海发展的主流趋势,以后的大型商船战舰如果都无须再依靠风力,而是依靠蒸汽机为动力,可以随时随地的自由航行,有容兄想想,那会是什么景象?”

    黄殿元听的一头雾水,迟疑着道:“知足这圈子绕的也忒大了,这跟元奇不造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很有关系。”易知足含笑道,呷了口茶,他才侃侃说道:“工业革命,有容兄可有耳闻?就是以机器为动力,取代手工作业,英吉利率先发动并完成了工业革命,因此英吉利成为了世界头号军事强国,堪称世界霸主。

    工业革命最大的特点就是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但凡是实行工业革命的国家都必须走上对外扩张掠夺的道路,这是工业革命这一特点所决定的,如今欧洲各国都在相继推行工业革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二十年后,这个世界将是群雄并起,争霸世界的格局,就好像咱们的春秋时代,七国争雄一样的格局,只不过,这天下不再是咱们中国这一隅之地,而是整个世界,各国之间会大打出手,争夺世界霸主,全球霸主之位!”

    听到这里,联想到元奇开办的一系列厂子,黄殿元已是隐隐明白了他的心思,忍不住感慨道:“咱们是在碗里争,知足却是在锅里争,论眼光长远,论气魄宏伟,实是无人能望知足项背,不服都不行。”

    顿了顿,他接着道:“知足纵有气吞天下之志,可如此朝廷,岂容知足有一展抱负之机?”

    “得争取。”易知足沉声道:“这节骨眼上,咱们不能内乱,一旦内乱,咱们就没有成为世界强国的机会,甭说参与群雄争霸,反而还会被人家瓜分......。”

    黄殿元惊愕的道:“知足是要帮助大清成为世界强国?”

    易知足悠悠说道:“真要成了世界强国,清帝也该主动退位了。”

    “主动退位?”黄殿元愣愣的看着他道:“这怎么可能?”

    “以少驭多,不符合新兴的名族国家体制。”易知足道:“有容兄有时间不妨多向英夷讨教一下.......。”

    “英吉利是君主立宪.....。”

    “如果是大明,还有君主立宪的可能。”易知足道:“大清不行,因为大清是以少驭多。”说着,他端起酒杯道:“来,走一个。”

    黄殿元哪还有心思喝酒,呷了一口,便道:“知足可是有成熟想法?能否详细说说。”

    详细说说?说什么?成熟想法?易知足可没考虑那么长远,他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眼下,他和元奇都可说是在刀尖上跳舞,能不能撑过去尚且两说,哪有闲情去琢磨那些个遥远而且不着边际的事情,喝了口葡萄酒,他才道:“哪有什么成熟想法,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眼下,我只考虑如何守住广州,守住元奇的这点子家底。”

    黄殿元今日好不容易算是探出来对方一点真实想法,哪肯罢手,一再套问,易知足却是再不肯稍露一点口风,酒宴早早散席。

    出了磊园,黄殿元依然还在回想易知足的那番话,很显然,易知足不是说说而已,元奇这几年创办了长乐机器制造厂,长州造船厂,修建佛广铁路,开办机器缫丝厂,机器榨糖厂,开采昌化铁矿,又组建元奇团练,采用西式练兵法训练团练,以前不觉的,如今一捅破,这可不就是推行机器工业,编练新军?

    这小子野心还真是不小,可问题是朝廷容的下元奇,容的下这小子吗?只怕是有些玄,与英吉利的这场战事只怕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毕竟英人只是要求开放口岸自由贸易,一旦战事结束,朝廷怕是就会对付元奇。

    次日一早,易知足就进城赶往总督府,向林则徐禀报了懿律要求见面商谈的事情,他既然将会面的地点定在澳门,又让葡萄牙人做中间人,这事就不可能瞒的住,自然要先给林则徐通气,否则事后,免不了会被无端猜疑。

    懿律私下约见易知足,林则徐倒并不太在意,也没多想,朝廷有规矩,地方大吏不得私下接见洋人,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可没少拒见英夷,屡屡碰壁之下,英夷学乖了,改而约见易知足,这也是情理中事。

    懿律这次约见易知足,不消说,肯定是冲着那几千英军战俘来的,对于那批战俘,林则徐心里其实颇为纠结,当初他可是发布了悬赏令——《悬赏缉拿英夷首级》的告示,俘获英船一艘赏银十万,破坏一艘赏银三万,俘杀白夷五百,俘杀黑夷三百。

    易元奇团练手中的四千多战俘若是跟他领赏,那可是二百多万的赏银,他就是将藩库搬空,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是以,在进京献俘行不通的情况下,他根本就闭口不提战俘一事,对于易知足提出允许英军赎回战俘,他也不做明确的表态。

    但钦差大臣琦善明日就到广州,他可不希望易知足因为战俘的事情而与琦善闹翻,略微沉吟,他才道:“钦差大臣琦善明日抵达广州,对于那四千多英军战俘,肯定是要一一验证核实的,元奇团练的战功有一半都是源自那些战俘。

    再则,钦差大人此番前来广州,主要是与英夷谈判,这批战俘,知足得谨慎些,轻易不要应诺英夷,另外,既然会谈,最好是乘机摸摸英夷的真实想法。”

    “在下明白。”易知足欠身道,顿了顿,他接着道:“还有件事禀报部堂大人,英军正在向广州增兵。”

    增兵?林则徐眉头一扬,道:“消息可属实?增兵多少?”

    情报自然不会错,但易知足却不好解说,当即便缓声道:“英夷增兵,乃是情理中事,英夷其实很清楚,朝廷不会轻易应允他们的无理要求,所谓的谈判,不过是缓兵之计,待的援兵抵达,战事可能会进一步扩大,至于增兵规模,估计应该会过超过一万。”

    听的这话,林则徐心里不由一沉,英夷这个月来搅的东南沿海不宁,他已是深感不安,大清水师根本无法出外海作战,对于英军舰队,只能是望而兴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下去,朝廷迟早是扛不住的,若是战事进一步扩大,且不说东南糜烂,他的处境可是大为不妙。

    默然良久,他才闷声道:“琦善是坚决主抚,皇上派他来广州,显然也是倾向于抚,两方若是达成协议......。”

    达成协议还不是一张废纸,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英夷反复无常,部堂大人对此是深有体会,若是大队援兵抵达,必然会另生事端......不过,英夷援兵抵达广州,至少是明年....。”

    略微沉吟,林则徐才道:“知足的意思,是立足于打,让朝廷早做部署?”

    “非是咱们要打,而是英夷要打。”易知足沉声道:“若是败的太惨,英夷必然是得寸进尺,其他西洋强国也会窥觑大清。在下窃以为,朝廷不仅要立足于打,而且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英夷毕竟是远道而来,粮草器械弹药的补给不便,无法长久作战,咱们虽然打不赢,但若是能坚持打,拖到英军难以为继,则有可能换来一二十年的太平。”

    顿了顿,他接着道:“部堂大人最好是上折子,恳祈皇上南下,坐镇江南,倾全国之力打这一仗,这是关系到大清百年国运的一仗。”

    “关乎大清百年国运?”林则徐轻声念叨了一句,不解的道:“知足这话何解?英夷此番挑起战端,也无非是为了贸易,怎会关乎大清百年国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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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巨鳄介绍:
1837年夏,这个夏天广州很冷,茶叶崩盘,钱庄大规模倒闭,生丝霸盘,顺德丝商一蹶不振,在这背后一个庞大的金融巨鳄正在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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