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六章 九分钟
林则徐的脸色很是有些难看,他知道西洋风帆船速度比大清的海船速度快,却也没料想到竟然如此快,从广州到京师,五百里加急快报亦要十二日左右,英军舰队的速度竟然与之不相上下,天津怕是根本来不及布防。
八旗绿营集结迟缓,行动亦慢,就算直隶总督琦善接到他前几日的急报,开始调集兵马部署防务,只怕也来不及,但原英夷舰队沿途多耽搁点时间,定海失守估计已是无法避免,他如今只希望定海能够多拖住英夷舰队几日时间,为天津布防争取时间。
见林则徐脸色有些苍白,易知足知道他担心什么,宽慰他道:“部堂大人无须担忧,英夷虽然早就派遣商船仔细勘测过沿海北上的航线,但对他们来说毕竟是新航线,速度未必快,再加上沿途还会耽搁,必然会迟于大人的急报抵达天津。”
说着,他话头一转,“若是广州至京师修建铁路,开通火车,急报三四日时间就能抵达,调集兵力也迅疾的多,还有海上航行,二位大人应该留意到了英夷舰队中有蒸汽船船,那都是采用蒸汽机作为动力,无须依靠风帆,其航行速度比风帆战舰更快......。”
对于新出现的明轮蒸汽船,关天培也颇为关注,当即便道:“据回禀,蒸汽船的航速是快,但都是小船,炮位也少,并不足惧。”
“蒸汽船不是用来正面对战的。”易知足含笑道:“蒸汽船吨位虽小,但吃水浅、动力足、航速快、机动性强,可以直线航行,不必根据风向和水流曲折航行,具有快速进退的优势,在外海或许优势不明显。但在内河呢?而且,它还可以作为拖船,协助战舰逆流而上。”
关天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还真没考虑过蒸汽船在内河具备如此大的优势,实则,他根本没去考虑过。在发现蒸汽船不具备威胁的时候,他没多加考虑。
略微停顿,易知足接着道:“还有,军门别忽略了,蒸汽机目前处于不断的改良之中,英吉利的火车如今已然可以达到每小时百里,蒸汽船亦会跟火车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最终会完全淘汰风帆船。”
林则徐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道:“火车真能如此之快?”
“最迟在明年初,佛广铁路就会完工,部堂大人届时可以亲眼见证。”易知足含笑道:“此次,花旗国伊利铁路公司会采用最先进的机车。”
略微沉吟,林则徐才道:“长州造船厂,知足可是打算建造蒸汽船?”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蒸汽船是未来航海发展的主流。欧洲各国和花旗国都在积极研发改良蒸汽船,据悉。英吉利、法兰西如今都在秘密研造大型蒸汽铁甲舰,咱们大清已经落后太远,自当奋起直追,长州造船厂将会把主要精力放以建造蒸汽船和铁甲船上面。”
“能建造?”林则徐、关天培异口同声的问道。
“那有如此容易?”易知足摇了摇头,道:“蒸汽铁甲船,铁甲战舰目前是欧洲各国最为机密的军事工业。长州造船厂虽然高薪聘请了不少花旗工匠,但目前连门槛都没摸到,更别提建造了。”说着,他轻叹了一声,道:“这的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听他如此感叹。林则徐半晌没有吭声,目前的风帆战舰,大清已然望之兴叹,再出现大型蒸汽铁甲战舰,举国上下怕是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良久,他才道:“机器的应用,不比钟表那些个奇技淫巧之物,事关兵器优劣,关乎朝廷安危,天下存亡,须得大力研制发展。”
稍稍一顿,他接着道:“元奇并不缺银钱,知足如此感叹,可是在人力物力方面需要官府支持,不必藏着掖着,有何需求,尽管直说。”
易知足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如今最缺的是人才,诸如机械制造、采矿冶金、船舶制造、化学工业等等,全部都与军事工业息息相关,这些方面的人才,大清不是极度匮缺,而是压根就没有,从欧洲和花旗国等引进人才,且不说代价昂贵,能够引进的往往都是些平庸之才,优秀人才,尖端人才,跟本无法引进。
咱们大清要想不一直落后,就必须的培养自己的优秀人才,尖端人才,各个方面的人才都要培养,唯有储蓄了足够的人才,大清才有机会奋起直追,才有可能与西洋一争长短,说直白些,人才,才是根本,要想富国强兵,要想开创盛世,就必须培养自己的人才!”
林则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知足准备如何培养人才?元奇不是建了一所义学?”
“一所义学能培养出多少人才?”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准备拿出一笔银子来,在各个府县修建新式西学堂,免费入学,当然,元奇一下子也拿不出如此多银子,只能是逐步修建,从广州附近各个府县开始向周边府县逐年扩建,然后在广州修建几所大学,从新式西学堂招收优秀学生,进行各个领域的专业人才培养。”
在各个府县修建新式西学堂,这事可不小,这有可能会动摇科举制度,不仅是朝廷,怕是地方士绅都会激烈反对,林则徐虽然赞成培养西学人才,却也不敢贸然同意,沉吟半晌,他才道:“元奇在广州府几个县的士绅中影响甚大,不妨先在广州府尝试一下,不过,事涉科举,朝廷未必会允准,还是不宜宣扬的好。”
易知足自然明白,西式学堂有悖于朝廷科举,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能够先在广州府几个县试行推广,他已很是满足,元奇在广州府的基础好,广州府大多士绅都是元奇的股东,不用担心被攻讦,只要地方官府不干涉。就不会有丝毫问题。
至于以后,等的大清战败,割地赔款,举国上下,群情激愤,掀起一波‘师夷长技以治夷’的风潮后。西学就会逐步被接受,无须再担心被官府和士绅联手反对,之所以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试行推广建立西式学徒,推行免费教育,只是为了争取时间。
鸦.片战争至少是两年,掀起西学热也有个过程,他是真心等不起,基础教育,自然是越早越好。至少也能在广州府竖立一个榜样和模式,以便于以后迅速的推广。
六月初四,英军主力舰队抵达福建厦门海面,乔治·懿律的旗舰——‘梅尔维尔号’战列舰前甲板上,懿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这就是厦门?确实不错!”
义律瞥了他堂兄一眼,道:“舟山比这里更好。”
决定对清国宣战之前,英国内阁大臣们就已经仔细的商讨过。割让清国的哪个地方更为附和英国在清国的利益,初步划定的是海南、厦门、台湾、福州、舟山。这五个地方,最终,内阁大臣们还是选择了舟山。
“我倒是更中意海南和台湾。”懿律说着压了压头上的三角帽,道:“不过那些大臣们说这两个岛太大了,难以管理,而厦门和福州。地理位置又偏了点,距离清国首都太远,舟山......。”略微一顿,他看向义律,道:“你确定舟山更好?”
义律耸了耸肩。道:“是那些商人们一致说舟山好,从地理位置来说,舟山确实比其他几个地方更为适宜作为鸦.片贸易中心,因为清国的江浙是最为富庶的地方,不过.......。”
“有什么不对吗?”
义律微微点头道:“因为舟山的地理位置太好,我担心清国不会同意割让。”
懿律听的一笑,满不在乎的道:“那总的试试再说。”
义律是深刻领教过清国那些地方大吏的固执,也不想谈论这个令人扫兴的话题,当即问道:“舰队要在厦门停留一天吗?”
“没必要。”懿律摇了摇头,道:“不过就是送份公函而已,派艘战舰去就成,没必要让整支舰队在这里耽搁一天。”略微沉吟,他才道:“传我命令,舰队继续北上,“布朗底”号留下,递送公函。”
就在同一日,伯麦率领的先遣队——舰队前锋已经抵达定海海域。
定海县城,总兵张朝发带着一批全副武装的兵丁急匆匆的走进县衙大门,两个门子迎上前准备见礼,张朝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径直快步走了进去,直奔签押房,见他进来,知县姚怀详一楞,连忙站起身,还不及客套寒暄,张朝发便沉声道:“南韭山外洋发现大批西洋战舰!应是英夷无疑!”
姚怀详脸色登时一片苍白,新任闽浙总督邓廷桢上任伊始,就特意发函告诫,朝廷恐与英夷开战,定海位置显要,有可能是英夷的攻击目标,对此,他很是不以为然,林则徐在广州禁烟,断了英夷的财路,英夷要打也是打广州,怎会无端端的来打定海?
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张朝发不耐的道:“我已下令,集结兵力,明日出海堵截,姚大人赶紧组织青壮协助守城,咱们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定海失守,谁也别想活命!”
回过神来,姚怀详连连点头道:“张总戎放心,下官立即着人组织青壮!”说着他拱手道:“预祝总戎旗开得胜!”他心里明镜似的,定海县城失守,他身为知县守土有责,不是战死,朝廷也会定他死罪!
张朝发也不废话,转身就走,眼下他也没心思废话,英军战舰就堵在门口,他得赶紧调集战船和兵丁。
待的张朝发离开,姚怀详呆呆的楞了半晌,才一迭声的道:“来人!来人!”
次日,张朝发率领大小十余艘战船出海,稍稍靠近观察了英军舰队情况之后,他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自家最大的战船还及不上人家最小的,别说炮位多少了,这仗没法打,尤其是在海上,就他手下这大猫小猫两三只,怕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他当即果断的下令,“返航。”
他手下一众官兵同样心惊胆战,听的命令,忙不迭的调头,返航速度比来的时候快的多,回到军营,造反便一叠声的下令,紧急调集各处汛、哨、卡、台的所有战船和兵丁汇集定海,准备死守,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六月初七,下午三点,英军大小战舰五艘,武装蒸汽船两艘,运兵船十艘,开始进攻,张朝发率领大小战船二十余艘,船炮一百七十门,兵丁一千五百余人在港口迎战,英军第一轮舷炮齐射,张朝发坐舰就被击中,张朝发本人落水。
一接战,主帅便被击中落水,生死不知,加上一众官兵都被这一轮齐射惊破了胆,不论是战船上还是陆上的官兵登时一哄而散。
“维尔斯利”号战列舰甲板上,伯麦用望远镜看着乱的跟一锅粥似的清国官兵,看着运兵船上的英军开始有条不紊的登陆,他微微摇了摇头,毫无悬念,很没意思的一场战斗,他下意识的掏出怀表看了看,十分钟,确切的说是九分钟,从开炮到结束,只用了九分钟。
虽然打的顺手,但英军依然按照计划,先抢占制高点——东岳山,然后才开始向县城进攻,因为天色晚,英军害怕中伏,不敢贸然进城,第二天天亮之后,英军才发现,定海县城已经是一座空城。
历时九分钟的定海一战,总兵张朝发战死,知县姚怀详、典史全福自杀殉难,消息传开,周边府县登时如惊弓之鸟。
五日后,远在广州的易知足就收到了定海之战的详细战报,细细看完,他一阵无语,定海乃是兵家要地,尚且如此,可见东南沿海海防究竟弱到了什么程度,好在英军这次的主要目标不是南京,而是天津,若是英军直接攻打南京,估计同样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举攻占。(未完待续。)
第二八七章 公忠谋国
英军舰队攻占定海,不仅意味着鸦.片战争正式爆发,也意味着林则徐、邓廷桢两大总督即将倒霉,易知足独自坐在容园的大榕树下抽着雪茄,他心里很清楚,定海失陷,必然朝野震惊,道光绝对会迁怒林则徐和邓廷桢这两位禁烟的得力干将,这年头,皇帝是不会犯错的,就算犯了错,那也得拿臣子做替罪羊。
林则徐、邓廷桢自然是最佳的替罪羊人选,一则地位够高,二则鸦.片战争的导火索就是广州禁烟,不找他们两个,还能找谁?
对于元奇来说,易知足自然是更为希望林则徐这个两广总督稳稳当当的做下去,满清这些个一二品大员中,可是难得找出一个象林则徐这样对西洋各国有着清醒认识,而且主张仿效西洋,发展军工的,换了别的人来坐两广总督,未必就会容得下元奇。
以元奇现有的实力和潜力,一年之后,易知足有足够的胆子和底气与官府叫板,任谁来做两广总督,他都可以公然不睬,但这样会引起朝廷的忌惮,不仅不利于元奇的发展,还有可能引来朝廷的讨剿,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那会打乱元奇发展的步伐。
说实在的,他无心造反,打成一个烂摊子,只能是便宜了西洋各国,要想尽快缩短与欧洲的差距,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这个时代,是欧洲列强争霸的时代,若是中国能够得以和平稳定的发展,赶超欧洲,不是没有可能。况且。他自问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替他人做嫁衣,他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要挽救林则徐、邓廷桢两人的命运,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必须的在广州大胜一场,又或者是收复定海,以元奇的实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待的英国舰队北上天津,不论是打停留在广州封锁海口的那几艘英国战舰,还是出兵定海,攻击驻扎在定海的英军,元奇都有这个实力。
问题是如此一来,就会直接影响鸦片战争的进程甚至是改变鸦片战争的结局,他无法断定英国人吃了大亏之后是恼羞成怒,还是偃旗息鼓,这里面毕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再则,他还想借英国人之手让朝廷大幅度开放。并且借洋人之手,大力发展报刊,兴办工厂,推广新式教育,两相比较,还真是难以选择。
次日一早,易知足便坐了轿子进城,前往总督府。
自英军舰队离开虎门海口洋面之后,广州城里又迅速的恢复了正常,官绅士商,小民百姓,所有人都认为逃过了一劫,日子很快就回到从前的模样,依旧的繁华热闹。
在卖麻街口下了轿,易知足一路缓步踱到总督府,递了帖子,熟门熟路的来到签押房外,通报后,才进了院子,他今日来,是向林则徐通报定海情况的,官府别看驿站传递速度不慢,但遇上这种事情,邓廷桢这个闽浙总督定然是忙着禀报朝廷,忙着部署防务,忙着调集兵马收复定海,一时间顾不上给林则徐通声气的。
林则徐正伏案疾书,听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知足无须拘礼,坐。”
易知足自然不会拘束,躬身见礼后就大大方方的落座,待的林则徐搁笔起身,他才缓声道:“英夷舰队英军攻陷定海,部堂大人可听闻了?”
虽然早就料到定海会失守,但如此之快,还是让林则徐有些意外,当即快步过来,道:“知足哪里来的消息?”
“这断时间银根吃紧,元奇分号有个掌柜前往定海收贷,正好亲历了英夷攻打定海。”易知足说着就将定海之战的情况简略的叙述了一遍。
听闻英军舰队只是出动了五艘战舰,两艘蒸汽船,就在两柱香时间内大败定海总兵张朝发率领的二十余艘战船和一千五百人守军,轻松登陆,攻占定海县城,林则徐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败,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如此不堪!
半晌,他才开口道:“英夷战力竟强悍至斯?”
听的这话,易知足毫不留情面的道:“英军战力强悍,这是毋庸置疑的,英夷号称‘海上霸主’,‘欧洲霸主’,岂是浪的虚名,但定海如此不堪一击,也足见绿营战力之低下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话说的一点不客气,但林则徐却是无法辩驳,绿营的战力低下,已是公认之事实,他自己对广东绿营也不敢报以期望,轻叹了一口气,他才苦笑着道:“原本还指望定海能拖住英夷舰队一些时日,以为天津争取时间加强防务,不想.......。”
“恕在下直言。”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双方战力悬殊太大,防务加强与否,都无关紧要,结果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伤亡的多少而已。”
林则徐沉声道:“天津是京师门户,不容有失。”
“战争胜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易知足道:“即便天津重兵把守,亦挡不住英夷的进攻。”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这才接着道:“在下倒以为,部堂大人无须担心京师之安危,天津守不住,京师却不危险,英夷就算占领天津,也不敢长驱直入前往京师。
英夷火器虽然犀利,但大队骑兵对英夷的威胁还是很大,尤其是对英夷的后勤补给威胁大,英夷统领未必敢攻击京师。”
易知足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很清楚,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没有攻打京师,到天津之后,就被忽悠回广州了,林则徐却对他的判断大为赞同,确实,北方可不比南方,北方多骑兵,英夷是步兵,就算火器犀利。也难敌八旗铁骑。
京师不会遭受攻击。林则徐不由的稍稍安心。转而问道:“听关天培说,知足认为英夷还会返回广州,并且可能攻打广州?”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可能很大,英夷的要求太过苛刻,开放口岸,设置领事,割让岛屿。赔偿烟价,废除洋行,赔偿军费、居住自由、商定关税,朝廷如何能够同意,即便谈判,一时间也未必谈的妥,达不到目的,英夷必然还会挑起战端。
天津距离京师太近,朝廷不会愿意与英夷在天津谈判,而且秋冬之季。天津太冷,英夷也未必愿意长期滞留天津。再加上季风的因素,在下以为,在广州谈判的可能很大,一旦谈判破裂,英夷很可能攻打广州以为要挟。”
林则徐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佩服,这小子凡事都能思虑在前,而且心思非一般缜密,英夷战事才起,他却已经考虑的如此长远了,只可惜他目前是自身难保,否则,定要重重保举,让他入京出仕,朝廷如今太需要这样的人才了。
见林则徐没吭声,易知足委婉的提醒道:“英夷舰队攻占定海,再兵临天津,皇上会否因此而改变禁烟的态度?”
林则徐哪里还用得着他提醒,从英吉利舰队抵达虎门海口外,知道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他就十分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结局,如今想来,当初进京,道光对他的破格礼遇,是早就埋下了伏笔,禁烟有成,那是道光慧眼识人,禁烟失败,那就是他林则徐辜负皇恩,罪该万死!
如今禁烟未果,却激起战端,道光岂有不拿他问罪之理?至于说道光会否改变禁烟态度,那是毫无疑问的!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鸦.片之害更甚于战争,但却温和的多,缓慢的多,这一战败,原本反对禁烟的大臣必然会借题发挥,道光不改变态度才是咄咄怪事。
这些事情,他不愿意跟易知足谈及,当即勉强笑道:“鸦.片流毒天下,为害之烈,甚于英夷入侵,皇上烛照万里,岂能不明察?知足不必担心。”
见他一口官腔,说的却又含糊,易知足估摸着他应是心里有数,当即就想告辞,他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定海的战事,顺带提醒一下,目的达到,自然就想走人,不想林则徐却站起身道:“本部堂这几日写了份折子,知足不妨看看。”说着,他从书桌上翻出一个折子,转身递了过来。
易知足心里暗自奇怪,什么折子,要让他过目?当即仔细阅览,当看到,“……若英夷舰队径赴天津,求通贸易,谅必以为该国久受大皇帝怙冒之恩,不致遽遭屏斥,此次断绝互市,指为臣等私自擅行。
倘英夷所陈尚系恭顺之词,可否仰恳天恩,仍优以怀柔之礼,敕下直隶督臣,查照嘉庆二十一年间,英国夷官罗耳阿美士德等自北遣回成案,将其递词人由内河逐站护送至粤,藉可散其爪牙,较易就我范围。
倘英夷所递之词,有涉臣等之处,惟求钦派大臣来粤查办,俾知****法度,一秉大公,益生其敬畏之诚,不敢再有借口。事关控制外夷,臣等管窥所及,谨合词附片密陈。”
这是密折?易知足缓缓放下折子,林则徐在密折里的意思很明白,提醒道光‘改打为抚’,
避免彼此武力接触,一切循着谈判的途径解决,并将谈判移到广东举行,以解除京畿海口所受的威胁。
另一面他自知英夷必对他特施攻击,以为要胁的借口,他坦然表示自愿以身受过,只要不动干戈,不损国权,尽可将一切责任推到他身上,立准派员来粤查办,以便打开谈判之门。
见的易知足放下折子,林则徐捻着长须道:“这是草拟的,我想再加一条,在与英夷谈判之时,应调兵遣将,加强各海口防务,以免谈判破裂后英夷动武,再度出现像定海、天津那样毫无防备的情形。”
“部堂大人用心良苦,实乃公忠谋国之楷模。”易知足奉承了一句,便不再有下文,林则徐这份密折,确实称得上是公忠谋国,不计个人得失,但换个角度看,这也不失是最好的自救法子。
虎门销烟,销毁鸦.片二万多箱,英国人要求赔偿烟价,必然要攻讦林则徐,而大清战败,丧师失地,丧权辱国,道光又岂能不迁怒林则徐?两相交织,林则徐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林则徐上这一份密折,主动要求朝廷改变对英夷策略,改战为谈,而且主动将罪责揽在他一个人身上,以不损国威,道光岂能不念他的好?就算为了敷衍英夷,将林则徐革职,日后也会重新启用,这根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于国有功,于己有利,端的是高明。
略微沉吟,他才含笑道:“原来部堂大人早有策划,在下班门弄斧,让部堂大人见笑了。”
林则徐摆了摆手,微笑着道:“知足聪明出自天性,若是出仕,前程不可限量,必能在老夫之上,如今国事艰难,乃多事之秋,知足当好自为之,乘势而起,万勿误入歧途,自毁前程。”
听他这话敲打的语气十分浓,易知足连忙谨慎的道:“不论身处庙堂还是身在江湖,在下必定为国抒难,为民解困,不辜负大人厚望。”
林则徐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才缓声道:“老夫在广州的时间怕是不长久了,唯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则是禁烟,战端一开,一年艰辛尽付东流,禁而复开,势必再度泛滥,以后再要禁烟,可谓是千难万难。再则就是元奇......。”
顿了顿他才道:“元奇规模之大,超乎老夫想象,也出乎老夫的预料,元奇银行,东煌丝业、长乐机器制造厂、洛溪弹药局,长州造船厂,佛广铁路公司,昌化铁矿,最近才听说还有个东煌糖业股份公司,名下职员数以万计,另外还有元奇义学,西式新学,十几个安置村.....。
元奇之富有,说是富可敌国亦丝毫不夸张,如今国库空虚,存银远远不及元奇,而今元奇又新组建有上万团练——不仅足以媲美八旗绿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与花旗国商贸密切,一应火器弹药甚至是战舰皆可大量采购。
知足可曾想过,邓部堂容的元奇,本部堂容的元奇,后继的两广总督可未必能容得下元奇,而且,以老夫揣度,下任两广总督,必是满人,元奇当如何自处?”(未完待续。)
第二八八章 胁迫出战
不管下任两广总督是满人还是汉人,怕是都难以容忍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元奇,当然,满人可能更难以容忍,对这一点,易知足是心知肚明,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元奇若是没有团练,就算再富有,对朝廷和广州地方大员来说,也不过是一头肥羊而已,但拥有一万精锐团练,就足以让朝廷和广州地方大员们寝食难安了。
元奇组建一万团练,可以说完全是林则徐一手督促而成,是为了抵抗英夷所需,如今林则徐自知卸职在即,就想乘还在位的时候消弭元奇这个正在形成的隐患。
易知足心念电转,迅速的分析判断着林则徐的意图,元奇如何自处?明摆着就是两条路,要么造反,要么自剪羽翼。
造反,在英军入侵这当口造反,只会是便宜英国人,况且易知足压根就没造反的想法,以元奇的情况而言,也不可能造反,不造反,那就只有自剪羽翼了。
当然,自剪羽翼也分两种情况,一则是直接解散元奇团练,这显然不是林则徐希望的,因为他主张在广州与英国人谈判,不可能希望削弱广州的防守力量,另一种情况,就是消耗掉元奇团练的实力,借英军之手,极大的消耗元奇团练的实力,这可能才是林则徐所乐意的,毕竟这可说是一举两得之事,而且对林则徐本人也是大有好处。
略微沉吟,易知足微微欠身道:“元奇虽大,却分散于广东各府县。且每年缴纳巨额的税银。若说继任总督大人容不得元奇。无非是因为元奇团练,元奇股东尽皆士绅商贾,没有谁会愿意因为团练而遭官府猜疑,既是如此,还不若索性解散团练。”
“知足方才也说了,谈判破裂,英夷极有可能会攻击广州。”林则徐瞥了他一眼,缓声道:“广州能够有效抵御英夷者。莫过于八旗绿营和元奇团练,三者之中,尤以元奇团练最强,大敌当前,岂能自剪羽翼?”
“部堂大人这可就给在下出难题了。”易知足说着抬起头看向林则徐道:“团练不解散,难容于继任总督大人,解散团练,又削弱抵抗英夷之力量,在下愚笨,恳请大人点拨。”
林则徐捻着长须。似笑非笑的道:“以知足之智,何须本部堂明言?”
易知足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兜圈子,径直道:“元奇团练是奉部堂大人之命而组建的,大人有所遣,在下无有不从,不过,元奇团练组建时日尚短,能否再容多训练两个月。”
林则徐可等不起,定海如此惨败,谁也不敢隐瞒,不须半月时间,京师就会收到战报,况且英夷舰队很快也会抵达天津,真要等道光降罪的旨意下来,元奇团练再打胜仗,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本部堂可是听闻,知足在花地大营对众士子说过,半年时间,足以将团练训练成精锐火枪兵,从二月算起,如今已经五个月,难道尚不能出战?”
顿了顿,他接着道:“定海惨败,朝野震惊,目前急需一场大胜,一则挫英军锐气,二则激励八旗绿营士气,三则稳定天下人心。即便日后与英夷谈判,朝廷亦能有些底气,而且还能坚定朝野上下禁烟之决心,知足以为然否?”
易知足当然明白,如果此时广州能够取得一场大胜,对于清英双方来说意味着什么,元奇团练能不能打?答案是肯定的,以他手中的实力,在海面他可以调动五艘巡防舰,在陆地,有元奇团练二千精锐,顺德二千精锐,加上原本的一千元奇护商团,足足有五千精锐,另外还有广东水师的十二艘花旗商船改装的战船配合。
这一股力量,与英军舰队主力硬碰当然不行,但要打封锁广州海面的六艘巡防舰是没问题的,就是出兵定海,收复定海,也问题不大,英军主力北上,留守定海的兵力应该不会多,最多留下陆军,那也不过三千人左右,况且在陆地作战,元奇团练根本不惧英军。
问题是,这一仗一打,整个局势就将完全改变,他无法预料,局势的发展会是朝着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发展,再则,这一打,元奇的实力也将完全暴露,团练他倒不担心,主要是海南那几艘巡防舰不好解释。
默然半晌,他才缓声道:“部堂大人心意,在下明白,但在下还是不主张打,一则目前元奇团练训练不足,再则,即便是打,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而且,就算取得了一场大胜,也必然会吸引英军舰队主力转移目标,猛攻广州。
在下不认为眼下的虎门炮台能够抵挡住英军的猛烈进攻,再说了,英军还可以从其他地方登陆,从陆地攻击广州周边府县或是直接攻击广州,还有,就算英军一时进展不顺,他们绝对不会虎头蛇尾,还会调集大批援兵前来,战争有可能进一步扩大。
直白的说,咱们没有必要为一场胜利而给广州城带来灭顶之灾,也没必要为一场胜利扩大这场战争规模。”
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林则徐沉吟了一阵才微微颌首道:“知足所虑,不无道理,不过,之前知足也说过,英吉利的根本利益在欧洲,英夷不可能倾国来战,是以,无须担忧战争扩大,英夷狡诈油滑,反复无常,事不可为,会将重心放在谈判方面,增兵云云,不过是英夷恐吓之惯用伎俩,无须担心。
至于广州防务,知足无须担心,本部堂定然上书朝廷,恳祈调集周边各省之八旗绿营前来广州协防,确保广州万无一失。”
听他这话和语气,显然是铁了心要打一仗,易知足一阵无语。他很清楚。若是能够取得一场大胜。足以改变林则徐眼下的处境,对方如今就好比的溺水之人,元奇团练就是他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而且林则徐肯定认为,通过这一战,能极大的消耗元奇团练的实力,不消说,对方考虑的不是打封锁海面的那几艘英国战舰,而是想收复定海。因为海上战事,元奇团练跟派不上用场。
既然对方铁了心要打这一仗,并希望籍此削弱元奇团练的实力,他再要坚持不打,显然很不明智,甚至有可能逼的对方采取过激行动,以林则徐的性格,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试探着道:“部堂大人是想着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
林则徐点了点头,道:“不错。英夷封锁虎门海面的六艘兵船皆是风帆快船,速度快且灵活。以水师十二艘西洋战船之实力想要大胜,实无可能,要想大胜,唯有收复定海县城,知足可有把握?”
易知足可不敢说没有把握,否则对方说不定就要找借口夺取元奇团练的指挥权,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兵凶战危,不可有丝毫轻忽,部堂大人既然要收复定海,须的细细制定计划,另则,此战需要浙江绿营配合,需要水师的十二艘西洋战船配合。”
林则徐实则也是临时起意,在听闻定海陷落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被革职问罪,对于用元奇团练去收复定海县城,只是考虑如何消除元奇团练这个隐患之时的灵光一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原本对此事他并无丝毫把握,此时见易知足竟然正经八百的提出要求——要浙江绿营和水师西洋战船配合。
他略感意外,盯着易知足,道:“知足莫不成也有收复定海的念头?”
易知足昨日确实考虑过收复定海的可能,不过并没有细想,听他如此问,这才意识到说失口了,当下也不否认,道:“昨日黄昏获知定海陷落,在下便猜测部堂大人处境堪忧,确实考虑过元奇团练出兵定海的可能。”
听的这话,林则徐心里一热,这可不是随口奉承,对方若是没有考虑过,不会随口就提出需要浙江绿营和水师西洋战船配合,也不会对一场大胜之后英军有可能出现的反应信口而言,而且言之有理,很显然,对方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考虑过才兵定海。
定下神来,他急切的问道:“出兵定海,知足可有胜算?”
“那要看什么情形。”易知足缓声道:“若是英夷主力舰队北上天津,元奇团练收复定海,不会太难,若是英夷舰队驻扎定海,那是没有一点胜算的。”
听的这话,林则徐笑道:“本部堂岂会做那拿鸡蛋碰石头之事,放心,英夷主力舰队不离开定海,就没必要去收复,至于浙江绿营和水师西洋战船的配合,更是没有一点问题,邓部堂和关军门必然会全力协助,本部堂这就遣人去召关军门前来西关。”
“还的劳烦关军门将海防图一并带来,尤其是舟山一带的详细地图。”易知足说着又补充道:“另外,元奇团练火枪不够,须的将先前元奇赠送给义勇和水师的那三千枝西洋火枪借来暂用。”
林则徐轻笑道:“知足但有所需,本部堂竭力满足。”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心里可说是五味杂陈,出兵定海,虽说有林则徐胁迫的成分,但实则他自己也确实有些心动,说实在的,他确实希望林则徐这个两广总督能够多做几年,况且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朝廷对于元奇团练应该会有一个好的印象,以后不至于逼迫太甚,至于忌惮,朝廷对元奇迟早是会忌惮的。
再则,他心里略微还有些激动和兴奋,也有几份期待,元奇出兵定海,无疑会改变现有的局势,有可能最终改变不了鸦.片战争的结局,但却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总会让朝野上下为之振奋,为之耳目一新。
李旺带着轿夫迎了上来,待其上了轿,才恭谨的问道:“少爷,去哪里?”
“去河南。”易知足说着往后一靠,依在软垫上,出兵定海,林则徐想的简单,但这其中牵扯的东西却是太多了,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兵员安排,武器配备,弹药储备,粮草补给,出兵路线,情报传递等等,都的仔细安排妥当,元奇团练的初秀,总不能弄砸了。
接到信报,关天培丝毫没有耽搁,随即起身,天色麻黑时便赶到了总督府,听闻英军几艘战舰在两柱香的时间内就打散了一千五百余人的水陆守军,攻下了定海,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英军的战力之高,着实让他感到震惊和担忧,虎门的防御虽然加强了一倍不止,怕是也挡不住英军的攻击。
见他愣愣的出神,林则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慢条斯理的呷了几口茶,才缓声道:“仲因无须过分担忧,英夷北上,一来一回,至少大半年,有足够的时间增强虎门防务。”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上午与知足商议了下,准备令元团练出兵收复定海......。”
关天培失声道:“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
林则徐颌首道:“知足已经同意了。”
关天培一双铜眼瞪的溜圆,满脸难以置信的道:“易知足同意了?元奇那些个团练能与英夷对战?”
“仲因可别小看了元奇团练。”林则徐缓声道:“我虽没去团练大营视察过,却听闻过花地大营的训练情况,元奇团练仿效西洋练兵之法,号令严明,军纪森严,称得上是训练有素,而且配备的都是西洋火枪,论战力,怕是比八旗绿营有过之而无及。”
对于元奇团练的练兵情况,关天培自然有所耳闻,也早想去观摩一番,只是考虑到元奇团练组建时间不长,他还准备等训练的差不多了再去,不料,这才训练四五个月的团练,居然要出省去收复英夷占据的定海,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易知足那小子怎么回事?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转念,他就想到这有可能是林则徐的意思。
看了林则徐一眼,他才迟疑着道:“部堂大人,此事能否......从长计议?”
“糊涂。”林则徐轻斥了他一句,却也没详加解释,而是吩咐道:“明日,仲因去跟易知足商议一下出兵定海之事宜,易知足应该有些设想,你看看是否可行。”(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视察大营
定海县城,地势险要。东、北、西三面,青山环绕。城南二三里即道头港,有吉祥、竹山、大渠三口,乃外洋船只入口门户,道头港以南,有大小五奎山、大小盘峙山、大小渠山等岛屿。
浙江水师在定海设水师镇,共有水陆兵勇二千五百余人,城东南东岳山上设有炮台一座,名关山炮台,有火炮八门,驻兵五十,大小战船七十有七......。
易知足坐在容园的书房里看着才送来的有关定海的资料,暗忖这定海的防御怎的如此之差,区区八门火炮的炮台,估计还都是一些小炮,难怪的如此不堪一击。
李旺快步走到门口禀报道:“少爷,关军门来了。”
易知足一早没出去,就是在等关天培,原本还以为他要上午才会来,不想一早就到了,看来,关天培很可能是昨日就赶来了广州,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一见面,关天培就埋怨道:“知足好生糊涂.....。”
易知足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出兵定海之事,当即含笑道:“进屋再说。”
两人进屋关天培一落座,便沉声道:“知足为何会同意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拿起鸡蛋碰石头的事,知足也能做的出来?”
易知足给他斟了杯茶,这才在他对面坐下,缓声道:“明知不敌,元奇岂会出兵?英军主力北上,留守定海的兵力必然不多,以多打少。又占据天时人和。未必就不能打一打。”
说着。他起身将方才看的有关定海的资料拿过来递给关天培,道:“关军门来的正好,且看看这资料是否有误,既说定海是兵家要地,海防重镇,为何定海镇兵额只有二千余,炮台只有一个,火炮只八门。与虎门相比,如此悬殊?”
“定海岂能与虎门相提并论?”关天培接过资料略微瞟了几眼,才接着道:“虎门是水师提督驻地,定海不过是一镇,这就好比虎门是府治所在,定海是县治所在,自然不能一比。
定海炮台少,那是因为定海防御主要是以城防为主,而虎门是以炮台防御为主。至于说兵额少,那是因为承平日久。定额屡被削减的缘故。”
“承平日久,不修战备。将懦兵弱,又遭遇强敌,焉有不惨败之理?”易知足说着摇了摇头,道:“无险可据,无坚可守,防御又简陋不堪,即便能够收复定海,只怕也难以长期守住......。”
听的这话,关天培惊讶的道:“知足真有把握收复定海?”
“岂敢说有把握。”易知足含笑道:“能否出兵,能否收复定海,这得看英军究竟会留下多少兵力驻守定海。”
关天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跟林部堂表态,愿意出兵收复定海?若是想找机会博取军功,在广州同样有机会,何必巴巴的跑去收复定海?”
听的这话,易知足便知道他不知情,犹豫了下,才道:“出兵定海,是为部堂大人分忧,广州禁烟,引发战端,大清丧师失地,岂能无人揽责?唯有尽快收复定海,部堂大人方有回旋余地。”
为部堂分忧?关天培道:“是为林部堂,还是邓部堂?”
易知足含笑道:“确切的说,是为林邓二位部堂分忧,广州禁烟,林部堂是钦差,邓部堂是两广总督,英夷因鸦片被销毁,断绝两国贸易而发动战争,二位部堂都脱不了干系。”
倒是听说这小子重情重义,但置元奇一万团练生死不顾就为了替林邓两位部堂分忧,关天培显然不相信,当即将信将疑的道:“元奇团练乃广州地方团练,职责乃是保境安民,跨省出兵收复定海,邓部堂未必领情,林部堂也有越俎代庖之嫌?毕竟收复定海是闽浙总督、浙江巡抚之责。”
见他追着这问题不放,易知足苦笑道:“因为广州禁烟,英军入侵,林邓二位部堂已是荣辱与共,联手抵抗英夷,实属正常,不存在越俎代庖。直说了罢,林部堂是希望元奇出兵定海激怒英军,吸引英军主力南下广州,以免英军舰队北上天津,威胁京师,或是祸害两江。”
激怒英军?关天培心里一沉,道:“那广州岂不是岌岌可危?”
易知足道:“林部堂说会恳请朝廷调集周边各省八旗绿营前来协防广州。”
林则徐这是想将英军吸引来广州,然后调集兵马在广州与英军决战?那广州可就有的热闹了,默然半晌,关天培才道:“如今英军战舰已封锁海口,知足打算如何出兵收复定海,说出来听听。”
易知足道:“英军封锁海口,目的是断绝广州对外贸易,岂能阻拦得了元奇出兵?就算要走海路,也不一定非要从广州乘船出海,至于详细的计划,不瞒关军门,还真是没有,昨日,我已遣人去定海打探收集英军的情报,能不能出兵,如何出兵?如何打?眼下都言之过早,须的等定海情报反馈回来再做定夺。”说着他笑了笑,道:“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下看来,情报还应在粮草之前。”
听他如此说,关天培长松了一口气,道:“知足既是如此谨慎,老夫倒也无须太过担忧。”说着,他关切的道:“元奇团练训练不过四五月,真能与英军对阵?”
“英军火器精良,堪称百战精兵,又是据城而守,元奇团练仓促组建,训练不足,亦未经过战阵......唯一依仗,在于火器不相上下,都是西洋火枪。”易知足沉吟着道:“对阵英军,唯有以多打少,在下估摸着,以三打一。应可以一试。”
三打一?就算双方火器不相上下。这也未必行的通。老兵和新兵,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差距,关天培不置可否的道:“听闻元奇团练乃是仿效西洋练兵之法,虽然时日不长,却已堪称是训练有素,老夫倒是想去开开眼界。”
易知足含笑道:“军门亲去视察团练大营,这是元奇团练的荣耀,军门何时有暇。在下陪同军门前往。”
“就现在罢。”关天培笑道:“看看元奇团练的真实情况。”说着,他又问道:“团勇可听闻要出兵定海的风声?”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广州这地方对于英夷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在下岂敢走漏风声,如今此事,想来还只有部堂、军门和在下三人知晓。再则,是否出兵定海,尚且不能定夺,自然不宜声张。”
对于易知足的谨慎。关天培很是满意,广州走私贩卖鸦.片者。跟英商有着密切的联系,即便如此厉行禁烟,广州鸦.片亦未曾断绝,很显然,鸦.片走私仍然在秘密进行,那些个走私鸦.片者可是巴不得朝廷官兵被英军打的落花流水,好恢复鸦.片贸易的繁荣,少不了有人会为英军收集情报。
花地大营,一众团勇们正如平日里一样进行着火枪射击训练,除了射击步骤训练之外,他们也开始进行实弹射击,不过,用的不是米尼枪而是滑膛枪,对于米尼弹,易知足一直在严密的封锁消息,元奇团练之所以有底气对抗英军,依仗就是米尼枪弹,他自然不会让太多的人接触,目前,还只是河南大营的两千精锐进行米尼枪的实弹训练。
走进花地大营,关天培就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门口的岗哨,身着西式军装,戴着军帽,虽然看起来别扭,但很精神,而且一个个军姿笔挺,敬礼方式也完全不同,简洁有力,让他诧异的是,易知足居然还给兵丁回礼。
进的营门,一路前行,关天培总觉的哪里不对劲,细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干净整齐,整个军营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整齐,一路行来,地面上根本看不见一点垃圾,一应帐篷也都整齐有序。
大操坪上,有团勇正列队进行射击分解步骤训练,整齐的队列,单调的口号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漫步走过去观看,这才靠近,就有一个头目动作机械的小跑过来,对着易知足立正敬礼,朗声道:“报告大掌柜,十二营正在进行火枪射击分解步骤训练,请指示。”
易知足立正还了一礼,道:“继续训练。”
看着那头目有些滑稽的小跑离开,关天培含笑道:“何为火枪射击分解步骤?”
易知足含笑道:“军门略微观看便知。”
稍稍看了片刻,关天培便明白过来,道:“如此训练,有何意义?”
易知足解释道:“这是预防上了战场,心里紧张,装填出错,影响射击速度,如此训练,各个步骤深入骨髓,会形成习惯,减少因为紧张而导致的错误。”
“有道理。”关天培点了点头,道:“可有实弹训练?”
“靶场距离大营足有七八里路,大营里也没有马。”
走七八里路?关天培迟疑了下,才道:“小箍围岛上也有个靶场罢,要不去那里看看?”
小箍围岛是河南大营那二千精锐进行米尼枪实弹训练的靶场,易知足可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关天培观摩,掏出怀表看了看,见的已将近中午,便笑道:“实弹训练耗费弹药,各营配发的弹药可不多,一般实弹训练都在上午进行,等咱们赶到小箍围,怕是实弹训练都结束了,元奇团练两座大营,花地和河南,咱们今日看花地大营,明日再去看河南大营,如何?”
“老夫今日可是客,自然要听你这个主人的安排。”关天培笑道:“元奇财大气粗,实弹训练也舍不得银子?”
“倒不是舍不得银子。”易知足解释道:“主要是弹药局供应不过来,一则局势紧张,要进行弹药储备,再则,要同时供应水师和元奇团练,还有一万多义勇的实弹训练,弹药局初建,尽管一再扩大规模,依然是供不应求。”
关天培微微颌首道:“也亏的是知足建了个弹药局,产量足够大,否则可没那么多弹药可供消耗。”
“别提弹药局。”易知足闷声道:“弹药局亏的厉害,我还发愁怎么跟一众东家交代。”
听的这话,关天培干脆装做没听见,一指排列整齐的帐篷,道:“这军营忒干净,走,去瞧瞧帐篷里是什么情形?”
待进的帐篷,关天培愣愣的半晌没吭声,帐篷里干净整齐的令他吃惊,所有的物件几乎都摆成了直线,大到行军床,被子,小到铁桶被子毛巾,全部都是整齐划一,回过神来,他一声不吭的进了另一个帐篷,接连看了六七个帐篷,个个如此,他不由的感慨道:“这每天得花多少功夫整理?”
易知足含笑道:“习惯了,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
“都瞧瞧。”关天培转身对跟着的几个亲兵道:“跟人家团练大营一比,你们那营房简直就是狗窝!”
见几个亲兵低着头不吭声,易知足正想解围,却听的军号声响起,当即笑道:“这是开餐的号声,军门就在大营里用顿便餐如何?”
“行,老夫不讲究。”关天培说着纳闷的道:“大营里一日三餐?”
易知足点头道:“训练强度大,不一日三餐,团勇们受不了。”
“穷讲究。”关天培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年头寻常人家都是一日两餐,一日三餐那都是有钱人家,不想元奇团练居然是一日三餐。
大营团勇进餐都是各自回帐篷,因为没有食堂,易知足等人是在简陋的会议室里吃的,待的一荤一素一汤端上来,关天培用筷子点了点那盆青椒肉片,道:“团勇们也都是这等饭食?”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来的匆忙,没打招呼,委屈军门了。”
“废话。”关天培道:“团勇们平日里都是这等饭食?”
“晚餐没肉。”易知足道:“中餐保证一荤,米饭管饱。”
“元奇还真是阔气。”关天培没好气的道:“团勇吃饭要克扣饷银不?”
“一月两块大洋,还克扣饷银,团勇还如何养家?”
旁边桌子上,关天培的几个亲兵都竖着耳朵听着,听的这么好的饭食还不用扣钱,一个个心里都暗自腹诽,虎门大营里的饭食跟人家大营一比,那简直就是猪食。(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花样不少
平心而论,花地大营炊事班的厨艺并不咋的,关天培草草扒了两大碗饭,这才一抹嘴,感慨道:“即便是广州,寻常人家,一月也难得见几次荤腥,元奇团练却是****不缺,另外每月还起底两块大洋,做个班长就是三块大洋,如此团练,也就元奇养得起。”
易知足给他盛了碗汤,缓声道:“不如此厚养,如何能得军心?团练可不比绿营,这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他们卖命,自然得厚待。”
关天培点了点头,道:“听说元奇团练小兵也分三六九等?为何分如此之细?也是仿照西洋的兵制?”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是仿照花旗国的陆军军衔制度,兵分三六九等,待遇也有差别,目的是为了激励士兵,鼓励士兵向上晋升,给士兵一个晋升的通道,简单说,是给士兵们希望,如此,才利于统领。
俗话说无欲则刚,士兵们若是没有**,看不到希望,则根本无法管理,对于临时性的团练来说,这点尤其明显。”
关天培带了大半辈子兵,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自然是一点就透,有晋升的希望和上升的通道,这些团勇就会乖乖的听话,才能令行禁止,当然,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团勇悍不畏死,略微沉吟,他才道:“对于伤亡抚恤,元奇是什么章程?”
“伤残,除了一次性伤残补贴,元奇还负责安排差事,兄弟子女可安排一人进元奇。”易知足缓声道:“阵亡,除了抚恤金和安排兄弟子女一人之外,还给予元奇两厘身股——,这是亡身股。优先发放,可以领取二十年。”
关天培好奇的道:“元奇两厘身股,一年能有多少分红?”
“最低标准,一年四十块大洋。”易知足含笑道:“元奇两厘身股若是低于这个数,就按这个标准发放,套高不套低。”
关天培听的咋舌不已。不无感慨的道:“这等若是一千大洋,好家伙,这元奇团勇可真是当的值。”说着,他站起身道:“走,四处再看看。”
从中午到下午,关天培兴致勃勃的对花地大营的各个方面都做了详尽的视察和了解,一直到天色黄昏,一行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花地大营,在码头登船。关天培没上他的官船,而是上了易知足的快船,但却一直没有问什么。
易知足神态悠闲的抽着雪茄,也不说话,今日,关天培对元奇团练应该算是有了一个全面细致的了解,有所触动,这是正常的。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关天培对元奇团练是什么态度?
快船进了白鹅潭。一直没有吭声的关天培才开口道:“看的出来,知足在元奇团练上面花费的心血不小,投入的银子也不是小数,若是与英吉利战事结束,知足舍得将元奇团练解散?”
“胳膊还拗得过大腿?”易知足哂笑道:“朝廷或是广州大员们若是下令解散元奇团练,在下还敢不从?”
略微沉吟。关天培才道:“元奇团练出兵定海,知足与林部堂应该是一拍即合罢,知足想通过收复定海,让元奇团练建立赫赫战功,让天下为之瞩目。以此来保留元奇团练,可是如此?”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即便不出兵定海,元奇团练也迟早会让朝野上下瞩目,在下说过,广州极有可能成为战场,元奇团练不是没有露头的机会。”略微一顿,他接着道:“直说了罢,定海惨败,英军极有可能北上天津,林部堂担忧朝廷降罪,调离两广,元奇团练是林部堂一手督建,他是怕日后元奇团练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还有这一层意思在内?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元奇团练是在林则徐的再三督促之下才组建成如此大的规模,他在广州一日,自然不担心,但若是调离广州,事情可就难说的很,若是元奇惹出什么乱子,他这个始作俑者,铁定是要被牵连的。
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关天培才闷声道:“林部堂会调离广州?”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若是元奇不能在短时间内收复定海,林部堂十有**会被革职流放。”
关天培失声道:“革职流放?如此严重?”
易知足幽幽的道:“禁烟不力,辜负圣恩,挑起边衅,祸及天下,这罪名够不够革职流放?且不说皇上会迁怒林部堂,京师本就有不少大臣反对厉行禁烟,岂有不乘机借题发挥,落井下石的?还有——英夷,英夷视林部堂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旦与朝廷谈判,必然会要求严惩林部堂。”
听他如此一说,关天培才意识到林则徐的处境还真是岌岌可危,原本他对林则徐要求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还觉的有些过了,如今看来,也是迫于无奈,沉吟良久,他才沉声道:“知足不遗余力的组建元奇团练,为的什么?”
听的这话,易知足哂笑道:“为的什么?当然是为了元奇,恕在下直言,对于八旗绿营,在下从来没敢报以指望,英军舰队若是攻打广州,军门有信心守得住?不瞒军门,在下原本是打算搬迁几个厂子的,但林部堂让元奇组建如此规模的团练,在下觉的大有可为,是以倾注极大的心血训练团练。
既是为了保护元奇在广州的这些厂子不被英军破坏,也是希望能够尽力避免广州遭受英军荼毒,广州百余年的繁华毁于战火,对于元奇来说,也是惨重的损失,再则,元奇团练完全效仿西洋练兵之法,对于朝廷改制八旗绿营也是一个很好的借鉴。”
说到这里,他轻叹道:“元奇这算不算是出力不讨好?花费诺大的代价组建了团练,到头来却遭受一众大员无端猜疑,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解散,大不了。元奇那几个厂子搬迁到佛山或者是三水去,佛广铁路明年就通车,交通也便利。”
听他抱怨,关天培报以一笑,他当然清楚对方说的是气话,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元奇团练。一战不打,就此解散,对方岂会甘心?略微沉吟,他才道:“出兵收复定海?知足可有把握?”
“军门对元奇团练如今也算是有了大致的了解......。”易知足不答反问道:“军门以为元奇团练是否有能力收复定海?”
关天培笑了笑,道:“兵练的好不好,得上了战场才知道,不过,元奇团练号令严明,军纪森严。训练有素,等级森严,晋升有道,且待遇优厚,一应伤残战亡之抚恤,无与伦比,具备一支精兵的条件,至于是否有能力收复定海。老夫明日见识一下实弹训练,才敢下定论。”
易知足道:“那咱们明白去小箍围靶场。”
“看来知足对团练是信心十足。”关天培含笑道:“老夫今日就不回广州了。去河南大营住一宿,知足安排下。”
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关天培不愿意回广州,自然是还没考虑好该如何回复林则徐,他当即扬声道:“小六。掉头,去河南大营。”
河南大营在河南岛西北,距离江岸有段距离,易知足、关天培在码头上岸,天色已经麻黑。远远望去,就见的河南大营里一片灯火通明,关天培有些奇怪的道:“知足莫非是通知大营列阵欢迎?”
易知足听的一笑,“在下素来不喜欢那些个排场,军门可是觉的大营灯火通明有些反常?”
“难道不是?”关天培道:“寻常大营一入夜,都黑灯瞎火,静寂无声,团练大营何以灯火通明?”
“在读书。”易知足道:“大营规定,十点就寝,十点之前,不少人都在抓紧时间读书。”
“读书?”关天培撇了撇嘴,元奇团勇尽皆农户,大字不识一个,读的什劳子书,这不开玩笑嘛。
易知足缓步走着道:“花地大营和河南大营,一月一比,考核团勇队列、体能、射击、刺杀等训练以及背诵军规军纪,辨别军号声等等科目,二十个营,各营连排班全部参加考核排名,名次排在后面的,撤换职务,空出的职务,由名列前茅者替代,所以,一入夜,大多都在背诵军规军纪。
营连一级职务,还要考较兵法,所以读书的也不少,另外,大营还办有夜校进行扫盲,教团勇识字,这个倒是自愿的,不过,元奇团练有规定,以后排级职务,不能让文盲担任,一众团勇读夜校的积极性都还挺高。”
“知足的花样可真不少。”关天培笑道:“这该不会是效仿西洋的吧?”
“不是。”易知足声音闷闷的道:‘西洋各国的受教育的程度比大清高多了,六成左右成人都受过教育,能读书写字,咱们有多少?一成都不到,元奇招募的团勇,几乎都是文盲,会写自己名字的都找不出几个来。”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西洋各国已经将战争作为一门学科,专门进行研究,有专门培养军官和士兵的海军学院和陆军学院,绝大部分军官都是从军事院校毕业的,换句话说,他们的军官都是秀才或是举人。”
“有甚的稀奇。”关天培不以为然的道:“咱们大清不也有武举,也不乏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统兵。”
易知足笑道:“咱们大清的武举与西洋的军事院校,完全是两码事,晚上有时间我给军门详细的说道说道。”
“有关西洋的军制,老夫倒是多想了解一些。”关天培说完便不吭声,默默走了半晌,他才道:“元奇团练的营连排班等大小职务,全部都是竞比争夺得来,团练统领能如臂使指吗?”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易知足道:“服从上级命令,这是元奇团练各级职官最基本的操守,抗命或是违背命令,轻则撤换,重则军法处置。”略微沉吟,他才接着道:“元奇团练仓促组建,竞比任职,也是出于无奈,为的是尽快筛选出一批合格的各级职官,这法子在中下层职官中可以采用,可以促使一些人才脱颖而出。”
关天培微微颌首,没有吭声,他原本担心的是元奇团练的营连级头目的忠诚问题,也担心他们被人蛊惑,做出一些倡乱之举,听的易知足这话,他不由暗笑自个杞人忧天,元奇团练二十个营,上面肯定还会设置职位,那肯定都是易知足信任的人,而且元奇这情况,就算头目有心倡乱,怕是下面团勇也不会附从,毕竟元奇团勇的待遇太好了。
次日上午,小箍围岛,靶场。
一阵接一阵,密集的枪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打的热闹,但一百五十码外的一溜靶牌上却没留下多少铅弹,站在队列一侧举着望远镜观看的关天培看的直皱眉头,浪费了那么多弹药,就训练出这等水准?瞧着比水师的火枪兵也强不了多少。
放下望远镜,他瞥了一眼老神在在抽着雪茄的易知足,道:“是不是靶牌放远了点?”
易知足心里暗自好笑,今儿实弹射击用的不是米尼弹,而是滑膛枪所用的铅弹,子弹小,游隙大,不仅威力大打折扣,准头更是差的要命,一开枪,子弹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听的关天培这话,他一本正经的道:“英军火枪兵的射击距离一般都是在一百五十码,这是特意针对英军训练的。
准头是差了点,但火枪本就是以密集火力弥补射击精度不足,英军在这个距离,命中率也不到三成,算得上是半斤八两。”
关天培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老夫怎的听说英军是在一百码的距离开枪?而且命中率能高达六成。”
易知足正经说道:“元奇团练是新兵,火枪对射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不能与英军相比,自然要远一点开枪,咱们以多打少,只要阵型不崩溃,赢的就是咱们。”
关天培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知足没有亲历过战事,火枪对射,战损超过两成,阵型就会崩溃,如此以多打少,不切实际。”
“当然不止于此。”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团练有制胜之法,军门稍候。”(未完待续。)
第二九一章 英军挑衅
元奇团练还有什么制胜之法?关天培有些惊讶,却忍住了没多问,他也懒的再去看靶牌,而是留意一众团勇们的射击情形,虽然射击的命中率有些差强人意,但不得不说,团勇们的射击动作十分熟练,不仅速度快,而且还比较整齐,不象水师火枪兵,快的快,慢的慢,参差不一。
约莫过了一刻钟,待的枪声停歇下来,易知足才开口道:“实弹射击暂且就看到这里,下面陪军门去看看战壕。”
战壕?什么战壕?关天培有些纳闷,随着易知足离开了靶场,当穿过大一片树林,眼前登时开阔,斜下方一大片壕沟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他眼前,这些壕沟不是直线的,而是弯弯曲曲,迟疑了下,他才道:“这是防御工事?”
“这是元奇团练用以训练之用的战壕。”易知足道:“主要是用于防御,当然,也能用于进攻,尤其是在攻坚之时,能够极大的减少伤亡。”
战壕里有团勇在进行训练,关天培饶有兴致的仔细观察,很快就看出了这战壕的好处,团勇在战壕里开枪射击,极大的减少了暴露的目标,而且在战壕里装填弹药无须担心被对方击中,不仅沉稳的多,装填速度也快,而且不容易出错,另外,这战壕对于敌人的火炮也能有效防御,除非炮弹直接准确的落入战壕,否则很难造成伤害,不论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都很难对战壕里的兵丁造成伤害。
“好,好!好!”关天培一连叫了三声好,满脸兴奋的道:“知足得安排人好好给虎门炮台也挖些战壕,有这战壕,英军火炮再密集。咱们也不怕!”
“军门即便不吩咐,在下也会强烈要求军门在虎门大小炮台挖修战壕。”易知足缓声道:“英军攻打定海,是水陆并进,战舰正面强攻,侧面派陆战队迂回包抄,抢占炮台。虎门炮台也须的防备英军迂回包抄。”
“知足虑的是。”关天培颌首道,略微一顿,他才好奇的道:“在2战壕用于防御自是不消说,可知足说能够进攻,而且还是攻坚,这怎么说?”
易知足微微笑了笑,道:“就说攻城吧,在夜间将战壕挖到城下火枪的射程之内,用火枪掩护压制城头上的火力。那将极大的减少攻城的伤亡。”
“有道理。”关天培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的道:“英军不会用战壕?”
“不会。”易知足笃定的道:“对于英军的作战方式和习惯,我跟花旗国和法兰西的一些退役军人都详细打听过,在以往的作战中,英军没有使用过战壕,还是传统的列队对射。”
关于战壕,易知足很清楚,在美国南北内战之时。战壕才开始应用到实战中,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壕才开广泛的应用,这时候的英军,还没吃过战壕的亏。
关天培道:“知彼知己,难怪知足敢同意让元奇团练出兵定海。”
“出兵定海,在下是有条件的。”易知足道:“驻守定海的英军如果超过三千人,在下不会盲目出兵。”
三千英军!关天培忍不住道:“元奇团练有多少西洋火枪?”
“整个广州。连带水师和义勇手里的,一共不过六千枝西洋火枪。”易知足道:“元奇团练新建之师,抗衡英夷百战之师,以二打一,已是最大极限。若是英军数目再大点,在下也就无能为力,总不能让团勇们白白去送死。”
这确实是尽最大的能力了,关天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这两日,对方陪着他视察团练大营,让他了解元奇团练的真实实力,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出面劝阻林则徐,别让元奇团练盲目出兵定海。
实则在见识了元奇团练的实力之后,他也不希望白白损耗元奇团练的实力,毕竟这支力量对于协防广州能起到极大的作用,放眼广州,可说没有一支力量能强得过元奇团练,若是将元奇团练消耗在定海,一旦英军攻打广州,可真就是束手无策了,从周边各省调集八旗绿营,又能比广东的八旗绿营强的了多少?真心还不如元奇团练可靠。
至于说元奇团练以后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那也是日后的事,眼前,先的保证广州的安全,与英吉利一战,如今看来,输,已是必然,输掉战争,与英军谈判,这是十有**之事,若是谈判在广州进行,英军攻击广州的可能就很大。
到时候,没了元奇团练的协防,仅靠八旗绿营,他是真心没把握能够守得住,若是广州陷落,他们这些地方文武大员怕是都难逃一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的保证能逃过眼前这一劫。
默然良久,他才开口道:“元奇团练军容齐整,训练有术,操练娴熟,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不妨寻个机会抛头露面,也让广州文武,士绅商贾,小民百姓,多少安心一些。”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他也有此想法,林则徐要卸任,广州其他文武可没有,一旦元奇团练展露实力,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的保存元奇团练的实力以守护广州,笑了笑,他才道:“此事不急,且等定海消息,若是事不可为,元奇倒是准备弄个阅兵仪式,以稳定人心。”
下午,关天培才回到广州,进的总督府,在书房见着林则徐,略微寒暄落座,林则徐便直接道:“听闻仲因去了团练大营视察,情况如何,可有收获?”
“元奇团练实是出乎末将的意料,之前对之太过轻忽。”关天培缓声道:“诚如部堂所言,元奇团练较之八旗绿营,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广州有堪与英夷一战之旅,非元奇团练莫属。”
见他对元奇团练如此推崇,林则徐略微有些意外,道:“仲因如此看好元奇团练?”
“元奇团练效仿西洋练兵之法。确有过人之处。”关天培道:“末将先后视察了花地和河南两个大营,一众团勇军容齐整,等级分明,号令严明,操练娴熟,训练有方。再加之元奇舍得投银子,许以高薪,诺以重恤,只需打上几仗,必定是一支强军。”
林则徐欣喜的道:“如此说来,元奇团练完全有能力出兵收复定海?”
“有。”关天培点头道:“不过,易知足说了,定海英军不超过三千,他才能出兵。若是超过三千,元奇团练即便出兵定海,亦是徒劳无功,别看元奇团练有一万人,但广州西洋火枪只有六千,元奇团练毕竟是初建,训练不足,以二打一。已是极限。”
前来侵犯的英军总数才多少?七千余人,在定海留守的英军会超过三千?林则徐心里大定。问道:“具体出兵计划可有商议?”
“这倒没有。”关天培道:“易知足说具体的出兵计划,需的等定海的消息反馈回来,再行制定。”
“我已修书与邓部堂。”林则徐道:“着他尽量收集有关定海的详细情况,随时通报,你着易知足做好一应准备。”
就在易知足忙着抓紧团练的训练以及战前准备之时,七月二十二日。封锁广州海面的英军却突然对驻扎在澳门关闸的清兵发动了攻击,不仅炮轰关闸炮台,而且派遣了陆战队登陆,战斗从中午开始,至黄昏结束。历时六七个小时,最终英军攻占关闸炮台,摧毁炮台上的所有火炮,烧毁了清兵营房,推到城墙,大胜之后,英军退回战舰,主动撤离战场。
次日上午,林则徐才收到关闸之战的消息,看完战报,他一张脸胀的通红,他着实没料到,停留在广州的这几艘英军战舰居然如此大胆,竟敢公然攻击澳门关闸,而且还敢派兵登陆,打完之后,居然又主动撤离,这绝对是挑衅!是对广东水师的嘲讽!
就在三日前,他才在狮子洋检阅水师,举行声势浩大的演练,转过身来,英夷就悍然攻击澳门关闸炮台,此举可谓是针锋相对,也说明英夷根本没将广东水师放在眼里!这让他这个两广总督情何以堪!
与此同时,在容园的易知足也收到了澳门关闸之战的战报,不过,比起林则徐的官面文章的战报,他收到的战报则要详尽的多。
中午一点,英军粤海英舰总司令史密斯率领战舰——“都鲁壹”号(火炮四十四门),“拉尼”号(火炮20门),“海席新”号(火炮20门),“哥伦拜恩”号(火炮18门)和快艇“露易莎”号(火炮14门),武装蒸汽轮船“企业”号(火炮12门)以及及舢板十艘,由九洲洋闯人澳门以北的关闸一带洋面,突然向澳门界墙北侧沿岸的关闸炮台开炮。
关闸炮台上猝不及防的绿营兵被打的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组织起来开炮还击,停泊在内港的八艘大型水师米艇随即驶至青洲海面隔着莲花茎向英船开炮,双方炮战将近一个小时,关闸炮台的火炮才安静下来,英军随即用舢板运送士兵登陆,水师米艇继续开炮阻止英军登陆。
下午四点,登陆英军抵达关闸,绿营兵丁大多逃离,只有零星小炮向关闸英军开炮,至黄昏七点一刻左右,英军搬走架设在关闸等处的二十余门大炮,堵塞其余大炮火门,放火烧毁营房,推到界墙,而后主动撤离关闸,返回战舰。
此战,双方具体伤亡不详,但据目测和事后议论,双方伤亡甚微,伤亡不过二三十,另,澳门葡人始终按兵不动,以示中立。
看完战报,易知足不由的哑然失笑,这是打的什么仗,双方炮击了一个小时,才伤亡二三十人,看来,英军战舰的火炮准头也是很成问题的,再则,绿营兵丁也太过不堪,才伤亡这点子人就将炮台丢了,还让英军陆战队大摇大摆的登陆,将火炮搬走了。
英军此举除了是对前几日广东水师大型军演的挑衅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意图?易知足习惯的取过一支雪茄点上,澳门的葡萄牙人在广州禁烟期间,一直是密切的积极的配合广州官府,不仅是积极禁烟,还很听话的将英国人全部从澳门赶了出去。
英国人选择澳门关闸作为攻击的目标,不仅是向水师挑衅,也有警告葡萄牙人的意思,希望葡萄牙倒向英国?不管怎么说,这一战大清战败,对于中葡关系,英葡关系都会有所影响,这葡萄牙也不是什么好担心,别看现在恭顺,日后也是趁火打劫的玩意。
不过,以林则徐的秉性,英军如此挑衅,他必然会有主动攻击英舰以挽回影响,否则这不仅是有失颜面的问题,也无法向朝廷交差,要不要帮一把?若是能够一举击沉或是逼降一两艘英国战舰,这可是大胜,林则徐也就没必要再逼着元奇团练去收复定海。
另外,对于英国那艘蒸汽轮船,他也很是眼热,如果能缴获那艘蒸汽轮船,对于长州造船厂来说,绝对是件大好事。
凝神琢磨了半晌,他对外吩咐道:“备轿。”
“少爷要去哪里?”进来的不是李旺,而是丫头金英。
易知足不理会她,径直问道:“李旺呢?”
金英笑嘻嘻的说道:“天气热,奴婢让李旺出去给少爷买几个西瓜,用井水浸着,午后好消暑。”
“无事献殷勤。”易知足没好气的道:“直说有什么事,我可没闲功夫陪你兜圈子。”
金英往外瞟了一眼,道:“真人和白师姐来了。”
这节骨眼上来添什么乱?易知足虽然心里腹诽,却是清楚不见是不行的,真要不见,他们会来容园,略微沉吟,他才道:“明晚吧,叫他们去磊园。”说着,他又吩咐道:“赶紧叫人备轿,我得去总督府。”
金英笑眯眯的道:“是,少爷,奴婢这就去安排。”
待的金英离开,易知足眉头一皱,依真人这时候来广州做什么?难不成青莲教也想跟天地会一样,想协助英军?(未完待续。)
二九二章 染指澳门
易知足急匆匆进城赶到总督府却是扑了个空,林则徐已从天字码头上船前往虎门,听的这消息,他心里暗喜,很显然林则徐已经知道关闸之战的情况,如此匆忙赶往虎门,不消说是要组织水师反攻英舰。
他虽不在官场厮混,却也清楚,出了这档子事,林则徐不反攻英舰,还真是没法子向朝廷奏报,打的赢打不赢,另说,打不打却是态度问题,况且天高皇帝远,战斗又是在海上,输赢都由林则徐说了算,英国人难不成还能向道光去申辩?
不过,他的赶去虎门烧把火,不能让林则徐敷衍了事,关闸之战很小,但影响却不小,这事不能轻轻带过,英国人敢如此挑衅,不狠狠回击,必然是军心不稳,士气不振,而且澳门的葡萄牙人还可能因此动摇立场。
易知足从总督府出来,到的卖麻街口,正好看见身着四品官袍的余保纯哈腰下轿,他如今已经正式接任广州府知府,正是春风得意,街口一众人等早已回避,易知足缓步而来也就分外显眼,余保纯一眼就看见了他,连忙热情的招手道:“知足——。”
易知足迎上前含笑拱手道:“在下见过余大人。”
“易大掌柜可别跟老夫客气。”余保纯丝毫没有架子的笑着拱手还礼,然后才道:“见过部堂大人了?”
“部堂大人去虎门了。”易知足道:“余大人可是为澳门关闸之事而来?”
余保纯轻叹了一口气,道:“澳门距离广州不过咫尺之遥,关闸之战,如今已在广州传遍了,市井间人心惶惶,英夷战力如此强悍。且恣意妄为,着实令人担忧......。”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易知足沉吟了下才道:“英夷小股人马就敢攻打澳门,日后也必然敢攻打广州,余大人得督促下面做好防御.......在下还的赶去虎门见部堂大人。”
听的说英夷要攻打广州,余保纯不由一惊,对于易知足的话他可谓是深信不疑。这位大掌柜不仅了解欧洲情形熟悉英夷秉性,而且眼力过人,预判极准,他还真不敢不重视,当即问道:“易大掌柜这话可是当真?”
“如此大事,在下岂敢跟余大人开玩笑?”易知足沉声道:“大人得督促下面组建团练,加强团练训练,而且各乡镇团练之间要加强协作,以免临战之时。手忙脚乱,眼下英夷气焰嚣张,就当是防患于未然罢。”
听他如此说,余保纯哪里还敢怀疑,连连点头道:“知足说的是,有备无患,有备无患。”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知足去虎门。还劳烦禀报部堂大人,澳门人心涣散。逃离澳门者,不计其数,若是任由英夷嚣张,恐慌势必蔓延......。”
虎门寨,水师提督署,大堂。
宽阔的大厅里济济一堂。参加守卫关闸或是支援关闸的一众文武——澳门海防同知蒋立昂,香山县丞汤聘三,广东高廉道台暂驻澳门的易中孚,督标参将波启善、署肇庆协副将多隆武、署抚标守备程步韩、升任南澳镇总兵暂留香山协的惠昌耀以及驻扎澳门前山寨、关闸、新庙、内港的一众大小武官们一个个都目不斜视的端坐着,等候林则徐的到来。
大厅里气氛有些沉闷。虽然人不少,但相互之间大多不熟悉,况且昨日关闸一战,被英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众人心里都憋屈,一个个心里更是明镜似的,知道林则徐赶来虎门不是来宽慰他们的。
“总督大人到——。”
一众人连忙站起躬身肃立,林则徐在关天培的陪同下黑着个脸大步走了进来,径直在案台后落座,带众人上前见礼之后,他才沉声问道:“昨日关闸一战,伤亡情况可已统计出来?”
见他一来就问伤亡,众人心里都直打鼓,等了片刻,见没人吭声,澳门海防同知蒋立昂才开口道:“回部堂大人,昨日防守好来援官兵,战死十二人,重伤二十余人,轻伤无数。”
“你们可真给绿营长脸。”林则徐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四千人参战,这么点伤亡就将关闸丢了,如此贪生怕死,朝廷养你们何用?”
一众文武都仿佛是庙里的泥胎一般低头垂手,不敢吭声,谁都清楚,这时候开口分辩是自找不痛快,不过,身为澳门海防同知的蒋立昂却不敢沉默,当下硬着头皮道:“禀部堂大人,非是绿营官兵怕死,实是英夷火炮太过密集,短短半个时辰交战,英舰发射了千余颗炮弹。”
林则徐哂笑道:“你是在说英夷的火炮准头很差,千余发炮弹就死伤了这么点人?”
“禀部堂大人。”右胳膊绑着绷带吊着的副将多隆武开口道:“英夷的火炮进战尚且有准头,一旦及远,确实没有准头可言,昨日英夷战舰在距离关闸四百步外开炮,也就对关闸炮台命中率甚高。”
林则徐恼怒的道:“既是如此,英夷区区三百余人登陆关闸,怎的无人拦截?任由他们搬走摧毁火炮,纵火烧毁营房?推到界墙?朝廷威严何在?颜面何存?”
这下就就连蒋立昂也不敢开口分辩了,毕竟这是事实,任由三百余英夷在关闸恣意妄为,确实是将朝廷的脸都丢尽了,见的气氛压抑,关天培轻咳了一声,开口解围道:“英军战舰舷炮齐射确实密集,定海之战,守军连两柱香功夫也未能坚持便崩溃......。”
听的这话,林则徐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关闸之战,好歹也打了二个时辰,英军才开始登陆,口气,接下来,还要指望一众人齐心配合,自然不能太过份,默然半晌。他才缓声道:“值得欣慰的是,关闸之战,各营没有观望不前,而是积极支援.....好了,说说具体的情况,总结一下......。”
听的这话。一众文武齐齐暗松了口气,气氛也随之松泛下来,纷纷开口,各抒己见。
易知足赶到虎门寨时,会议已经结束,林则徐与关天培等几个水师统领以及蒋立昂、惠昌耀、多隆武、波启善几人正在二堂商议用水师西洋战船攻击英舰的可能性,亲兵进去禀报之后,很快,关天培就大步迎了出来。一见面,他就笑道:“知足巴巴的跑来虎门,是为关闸之事?”
易知足含笑道:“部堂大人一口恶气闷在心里,定要出了,才会舒畅,在下是来凑趣的。”
听的这话,关天培一喜,道:“知足有法子帮部堂大人出气?”
“在下哪有那等本事。”易知足含笑道。两人说着进了二堂,林则徐将眼睛从海防图上移开。看过来道:“知足有急事?”
易知足见礼之后,才道:“关闸战败,部堂大人有何打算?”
“知足是为关闸之事而来?”林则徐饶有兴致的道:“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易知足瞥了一眼屋里众人,见都是武将,心知必然是在商议反击英舰事宜。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英夷挑选澳门关闸炮台作为攻击目标,不外乎是想重回澳门和挑拨大清与葡萄牙之间的关系,在下窃以为,不仅要打击英军气焰。亦须加强对澳门的管理,眼下情况特殊,应对澳门实行军事管制。”
听的这话,蒋立昂连忙道:“对澳门实行军事管制,怕是澳门葡人会有抵制情绪,关闸之战,澳葡严守中立,两不相帮,还算规矩。”
“什么严守中立,是怯于英夷兵威!”易知足毫无客气的道:“澳门是大清租借给葡萄牙的,对于澳门来说,葡萄牙算是半个主人,英夷肆无忌惮的炮击关闸,澳门一片恐慌,商贾百姓争相出逃,葡萄牙却按兵不动,这守的是哪门子的中立?”
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直接出兵驻扎澳门,接管澳门,葡萄牙要敢抗议,咱们大清还就不租借给他,欧洲有的是国家垂涎澳门,花旗国、法兰西、西班牙、德意志对澳门都是窥觑已久,咱们完全可以选择租借给一个盟友,为什么非得要租借给一个对大清毫无益处的国家?”
“知足这话不无道理。”林则徐颌首道:“葡萄牙租借澳门,享受大清各种贸易优惠,但对朝廷却无甚益处,还远不及花旗国,而且贸易额亦不大,听话则罢,不听话,直接驱逐,没必要客气。”
听的林则徐如此表态,蒋立昂还真不好反驳,略微迟疑,他才道:“下官担心,如此,有可能会逼迫澳葡与英夷联手。”
“区区葡萄牙,何足道哉。”易知足哂笑道:“即便葡萄牙与英夷联手,无非也就是多二三艘战舰而已,不足为惧,再说了,葡萄牙也未必有胆子不识抬举。”
南澳镇总兵惠昌耀冷不丁插话道:“英军舰队炮火密集猛烈,而且灵活机动,派绿营进驻澳门,英夷再攻击澳门,将更加肆无忌惮,非是末将涨他人志气,面对英夷攻击,咱们确实难以防守。”
“绿营守不住,元奇团练守得住。”易知足沉声道:“澳门交给元奇团练驻守,在下担保澳门固若金汤。”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登时为之一静,一众不知底细的武官们心里都纳闷,元奇团练比绿营还厉害?四千绿营水陆官兵不过几个时辰就被英军打的落花流水,元奇团练却敢保证澳门固若金汤,这场合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林则徐却是大为意外,元奇团练虽说比八旗绿营要强一些,但怎么说也不会是英军的对手,这小子哪里来的底气?敢说元奇团练能将澳门守的固若金汤!
关天培却是立马就想到了战壕,若是元奇团练在澳门修筑战壕,完全可以有效的避免英军战舰火炮的攻击,他当即笑道:“难得知足主动请缨,正好,由元奇团练进驻澳门,修筑界墙、炮台,采买火炮的事情咱们都省心了。”
易知足苦笑着道:“军门忒不厚道了,元奇出人出力不算,还指望元奇出银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听的这话,林则徐也是一笑,确实,让元奇团练进驻澳门,澳门的一应防务都无须从藩库支应了,倒是能省一笔银子,略微沉吟,他才看想关天培道:“元奇团练真能守的澳门固若金汤?”
“能。”关天培毫不迟疑的道:“元奇团练会挖修战壕,能够有效的避免英军战舰的炮击,末将这段时间也正在请元奇团练为虎门设计规划战壕,不日就要动工。”
林则徐虽然没见识过战壕,但听的关天培如此说,想来不会有错,当即便道:“既是如此,就着元奇团练进驻澳门,澳门一应防务,交由知足全权负责,与澳门葡人的交涉,也由知足做主,即便与澳葡开战,本部堂也全力支持。”
你过两个月就要卸任了,支持个屁,这不纯粹是空头支票!易知足心里暗自腹诽,却一脸肃然的躬身道:“在下谨尊部堂大人钧令,明日就着元奇团练进驻澳门!”
林则徐点了点头,道:“澳门事关朝廷颜面,知足须的谨记,不论何种情形,都不得有损朝廷颜面,再则,若是英夷再次登陆澳门,本部堂唯你是问。”
“元奇团练定然不会辜负部堂大人厚望。”易知足朗声说道,顿了顿,他才道:“元奇团练毕竟不是朝廷经制之师,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望部堂给个名分。”
一听这话,关天培迫不及待的道:“这好办,进驻澳门的元奇团练就挂在水师名下,暂时先冠以水师提标左营义勇之称,归由本督直辖。”
虽然不清楚元奇团练战力如何,但元奇有钱这是众所周知之事,督标参将波启善也不甘落后,连忙据理力争道:“进驻澳门乃是陆营,与水师有何干系?”说着他躬身道:“还请部堂大人明裁,将进驻澳门之元奇团练归入督标名下。”
澳门海防同知蒋立昂也当仁不让的道:“守卫澳门乃是澳门海防军民同知衙署之职责,进驻澳门的元奇团练自当直接归入本官直接管辖之下.......。”(未完待续。)
第二九三章 养贼自重
听着几人争抢着要统领驻澳元奇团练,易知足不由的暗自好笑,不就是一个名分,至于如此争抢?还真以为有了名分就能指挥元奇团练?不过,要说督标、提标以及澳门海防军民同知这三家,他倒是乐意挂在澳门同知名下,毕竟澳门大小事务都是澳门同知管理。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之所以提出让元奇团练进驻澳门,当然就不会只是想接管澳门的防务那么简单,他不仅要插手澳门的贸易,还想进一步排挤打压葡萄牙在澳门的地位,绝对不会给葡萄牙割据澳门的机会。
见的几人据理力争,林则徐没急着表态,而是含笑看向易知足,道:“元奇团练打算派多少兵力进驻澳门?”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英夷一直有染指澳门之心,此番撕破脸皮,公然宣战,极有可能会武装占据澳门,兵力太少,无济于事,在下想暂时抽调四个营——二千人进驻澳门,即便英夷大举进犯,也足以支撑到援兵赶来。”
元奇团练不过一万团练,易知足却开口就派二千团练进驻澳门,看来对澳门很是重视,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澳门还可能爆发大的战事,这让林则徐有些担忧,略微沉吟,他才道:“修挖战壕,知足可要原本驻扎澳门的绿营协助?”
“不需要。”易知足毫不客气的拒绝道:“有绿营帮忙挖修战壕固然能够加快战壕的修筑进度,但在下担心绿营带坏元奇团练的风气,在下宁愿出钱雇请民夫。亦不愿用绿营官兵。”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在座几人脸上都有些讪讪的。绿营是不堪用,但如此当众打脸,还是让众人有些难堪,关天培笑骂道:“你小子这不是诚心断香山绿营的财路?谁不知道驻扎澳门是肥缺?”
“如今澳门可不是肥缺,而是险地。”易知足道:“况且,元奇团练也不会一直驻扎澳门,战事结束,自然要将防务移交给香山绿营。”
“眼下。守住澳门,不让英夷登陆澳门才是首务。”林则徐缓声道:“就依知足的,原本驻扎澳门的香山绿营移防他处,澳门前山寨、关闸、新庙、内港等地防务概由元奇团练接管。至于名分,还是挂在水师提标之下,澳门防务离不开水师,而且虎门距离澳门也近。”
关天培欣喜的道:“谢部堂大人。”
沉吟片刻,林则徐才看向易知足道:“方才知足说要打击英军气焰,加强对澳门的管理,澳门之事已定。打击英军气焰,知足是何想法?”
易知足沉声道:“水师前几日才在狮子洋大型军演。以壮军威,英夷随后就攻击澳门关闸,此举不仅是公然挑衅水师,亦是公开藐视我大清天威,若不以雷霆手段还击,朝廷颜面何存,水师军威何在?”
“雷霆手段?”关天培道:“英夷兵船泊于磨刀洋,水师战船以十二艘西洋战船战力最强,速度最快,但较之英夷兵船,仍是稍有不足,水师若是大举进攻,英夷兵船见势不敌,必然逃逸,咱们根本追不上,如何能雷霆打击?”
“论打仗,在座诸位都是久经沙场。”易知足说着一笑,“不怕诸位见笑,别说是亲历战场,就是远远观战,在下也不曾有过,这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在下可没有发言权,不过,在下细细比较了一下。”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水师的西洋战船,论单舰的战力和速度,都及不上英夷战舰,但如今水师却是胜在数量多,是英夷战舰的一倍,论及火炮数量,却是强过英夷战舰一倍有余,关键就在于速度。
英夷战舰皆是巡防舰或是轻巡防舰,速度快是其固有的优势,若是能削减对方速度上的优势,水师西洋战船完全能够碾压对方......。”
“别兜圈子?”关天培道:“如何削减英夷战舰的速度优势?”
易知足道:“水师西洋战船敢于夜战吗?”
“夜战?”关天培连连摇头道:“不行,水师缺乏夜战训练,根本不能夜战,况且,有不少船员水手还患有夜盲症,夜间难以视物,再则,船队夜行,必然是灯火照明,英夷远远就能瞧见,反倒是敌暗我明的局面,不妥。”
“夜战不行.......。”易知足沉吟着道:“那就唯有寻找外援,若能得几艘与英夷战舰速度不相上下的战舰协助,缠住英夷战舰......。”
听的这话,关天培眼睛一亮,道:“知足是指十三行和元奇雇佣那几艘花旗国战舰?”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那几艘花旗国战舰早有声明,只护航打击海盗,不参与打击任何国家的战舰,不过,英吉利封锁广州海面时间如此之长,已经严重的影响到花旗国与广州的商贸,如今,花旗国国内正爆发经济危机,对于广州的商贸,花旗国商人和政.府都十分重视。
请花旗国护航战舰参与围剿英夷战舰,这事在下没有把握,不过,在下想跑一趟海南,跟他们详细谈谈,看看是否能够以高价报酬请动他们协助。”
“好!”关天培欣喜的道:“若是能够请得动花旗国战舰协助,咱们有十足的把握打沉或是俘虏英夷几艘战舰!”
听的这话,林则徐不由的大为动心,若是能够击沉或是俘虏几艘英夷战舰,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大胜,不仅能够打击英夷的气焰,也能好好提振一下军心民心,朝廷对于英夷的态度说不定也会有所改观,更为重要的是,他极有可能会因为这厂大胜而得以继续留在两广总督任上。
对于十三行和元奇的两支西洋帆船船队和护航的花旗国战舰,他只是隐隐听闻过,并不知道详情。但眼下也不好多问。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知足尽快前往海南与他们商谈,只要他们愿意协助打英夷战船,不论什么条件,只要是本部堂力所能及之事,一应允准。”
易知足连忙欠身道:“在下一定尽力,明日就前往海南。”
林则徐却道:“十三行和元奇那两支西洋风帆船队,应该也配有火炮罢?一并过来助战,这一次。本部堂务必要重创英夷。”
“在下遵命。”易知足连忙道,林则徐不说,他这次亦会让两支船队参加,当然,他的目标是那艘蒸汽轮船。
从虎门赶回广州,已是黄昏,易知足没回西关直接就去伍家花园,要动用五艘战舰和两支船队,这事他得跟伍秉鉴通气,毕竟一多半战舰和商船是伍家的。他可不好擅自做主。
听闻易知足来了,正在歇息的伍长青连忙就赶到码头上迎接。两人一见面,他就道:“不是说知足兄去了虎门?”
“这不刚从虎门赶回来。”易知足说着,径直道:“走,去延辉楼,有事跟老爷子商谈。”
伍长青道:“知足兄如此急,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不是什么坏事。”易知足说着将调二千元奇团练进驻澳门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伍长青笑道:“知足兄素来是无利不起早,二千团勇进驻澳门,这是想掌控澳门?”
“确实有这个想法。”易知足微微颌首道:“葡萄牙租借澳门,坐享种种优惠,却******毫无益处,早就看不顺眼了。”
伍长青道:“知足兄的意思,是想让花旗国取而代之?”
“花旗国与咱们合作的不错,但澳门却不能让他们染指。”易知足沉吟着道:“还是欧洲国家更为适合......。”
“法兰西?”
“不,是德意志。”易知足道:“德意志是欧洲最具活力和野心的国家,虽然现在还不起眼,但潜力很大,大清若是与德意志交好,有利于制衡英吉利。”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延辉楼,伍秉鉴却不在,去了万松园散步,乘着这机会,易知足胡乱吃了几个点心充饥,天色麻黑,伍秉鉴才回来,见的易知足,又瞥了眼茶几上的点心碟子,他才开口道:“有急事?”
易知足不肯失礼,起身见礼之后,才道:“林大人想攻击停泊在磨刀洋的那六艘英吉利战舰,想调用咱们手头的那五艘战舰和两支船队协助。”
默然半晌,伍秉鉴才开口道:“知足同意了?”
“不敢。”易知足道:“只说尽力协商。”顿了顿,他才缓声道:“英军攻占定海,朝野震惊,在下估计,英军舰队不日就会北上天津,威胁京师,林大人极有可能会因为英军大举入侵而获罪,他本人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打一场大胜仗,以化解这个危机。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胁迫在下,要求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此番关闸战败,林大人急欲报复英夷,在下认为,若是能够帮助林大人在这次海战中取得大胜,元奇团练就无须再出兵定海。”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伍秉鉴、伍长青听的都是震惊无比,半晌没有吭声,良久,伍长青才道:“英军舰队会北上天津?”
见的易知足点头,伍秉鉴沉声道:“胁迫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怎的未听知足提及过?”
出兵定海之事,为了保密,易知足跟谁都未提及过,如今考虑到林则徐在广州海面能打一场大胜仗的话,则出兵收复定海就极有可能没有必要,他才会说出,当然,这也是为了争取伍秉鉴同意派战舰协助水师。
不过,这话却不能说,否则伍秉鉴心里会不好想,他当即含笑道:“组建元奇团练可不是为了替朝廷卖命,在下当时假意同意,却根本就没出兵定海的打算,是以也就没有跟平湖公提及。”
伍秉鉴看了他一眼,道:“元奇团练在火器上占优,才兵收复定海,亦不是不可能,朝廷素来最重军功,抗击外侮,收复失土,这可是大功,封爵亦有可能,知足就不动心?”
“有封爵的可能?”易知足笑道:“小子不过一商贾,就算收复定海,封爵的也不会是我,一则不喜为他人做嫁衣,再则,定海不是好收复的,虽然在火枪上元奇团练占优,但团练毕竟初建,训练不足,更是毫无实战经验可言,面对这世界最强的英军,能是胜少败多,小子可不会拿辛苦训练出来的团勇去染头上的顶子。
况且,在下对做官没兴趣,官身不自由,眼见的天下大乱在即,真要是授予实职或是封个爵位,小子就会被朝廷当枪使,那可没意思透了。”
伍秉鉴一声不吭的盯着他,仿佛想看穿他内心似的,半晌,他才缓声道:“知足若是想保住元奇团练,最好还是乘这机会立下战功,得授以实职或是封爵,否则朝廷怕是容不下元奇团练,迟早会逼反元奇。”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得以封爵,朝廷也不会容忍元奇团练的存在,满人素来对手握兵权的汉人防范甚严,岂能容忍地方汉员手握重兵?”
“以前不能容忍,不代表现在不能容忍。”伍秉鉴冷声道:“知足难道不知道养贼自重?英夷的威胁存在一天,朝廷就不得不倚重知足手中这支能与英夷抗衡的力量一天。”
这话倒是有道理,只要英吉利的威胁存在,朝廷就不敢做那鸟尽弓藏之事,沉吟半晌,他才道:“还是要出兵收复定海?”
“伍秉鉴点了点头,道:“这份功劳不能让那些个龌龊官员染指,如此,才有可能得以封爵。”
易知足看了伍长青一眼,道:“那让长青随我前往定海。”
伍秉鉴点了点头,道:“行商子弟中不乏可造之材,多带几个,日后亦能有个帮衬。”
“平湖公虑的是。”易知足说着明知故问道:“那战舰和商船队是否协助水师?”
“既然被林大人惦记上了,不去也是不行。”伍秉鉴说着顿了顿,沉声问道:“元奇团练可能抵挡英军的报复?”
易知足笃定的道:“元奇团练不同意,英军就过不了虎门。”
伍秉鉴道:“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未完待续。)
第二九四章 不能免俗
出了延辉楼,伍长青屛退小厮,自个打着灯笼为易知足照路,走了一段路,他才迟疑着道:“收复定海,朝廷果真能够封赏爵位?”
易知足吞的一笑,道:“定海不过一县城,虽是海防重地,兵家必争之地,但终究只是个县城而已,若是咱们都是满人,看在咱们练出一支强兵的份上,说不定还有封爵的可能.....。”略微一顿,他反问道:“老爷子最近身体可好?”
什么意思?伍长青脚步一顿,道:“知足兄是怀疑阿爷有恙在身?”
这次谈话,伍秉鉴一改以往的稳健和谨慎,催促易知足抓住机会利用元奇团练建功以博取功名,对此,易知足确实有些怀疑伍秉鉴是不是自知时日不多,才会如此一反常态,毕竟伍秉鉴今年已经七十有一,这可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
见易知足不吭声,伍长青凝神想了片刻,才道:“最近可没听闻阿爷身子不适,知足兄可是觉的阿爷极力主张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颇为反常?”
要说伍秉鉴的这个想法也没错,元奇团练要想不解散,唯有得到朝廷的认可,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将元奇团练变成朝廷认可的兵马,出兵收复定海,自然是争取朝廷认可的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但蹊跷的是,伍秉鉴怎会以封爵来激励他?是随口无心之言?还是心里确有这份奢望?
他没理会伍长青的问话,反而问道:“听闻老爷子在家里有时候会穿官服?”
“是有这事。”伍长青点头道:“过年,祝寿。阿爷一般都会穿官袍。蓝顶子官帽(蓝宝石顶子。三品官官衔的顶子)阿爷极少在外人面前戴,在家里重大场合却会戴。”
关起门来过官瘾?易知足心里暗笑,随意的问道:“伍家子弟有没有中举中进士的?”
听的这话,伍长青轻笑道:“我算是明白阿爷的心思了。”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一直以来,阿爷很是羡慕潘家,潘家发迹之后,购田置地。培养子弟读书,潘家子弟也争气,连连高中,如今潘家已是广州有名的书香世家,科第名门。这些年来,十三行一直是两总商,潘家和伍家,但出了事,官府总是找咱们伍家,就是这个原因。”
说着他苦笑了下。接着道:“阿爷也不是没有悉心培养后辈子弟读书,但咱们伍家似乎与科第无缘。虽有不少子弟埋首苦读,却屡试不中,我估摸着,阿爷这是想另辟蹊径,让子弟走军功封爵的路子,一样可以让伍家成为广州显赫门第,这其中怕是还有为他自己身前身后名考虑......。”
这就对了,易知足心里暗叹,中国人似乎都是一个思路,发家之后,购田置地,培养子弟科举,成为地方名门望族,伍秉鉴也没能免俗,想想也不奇怪,这其实就是一种自保的手段,一旦成了科第名门,即便是改朝换代,家族也能屹立不倒。
再则,这年头,有点身份和地位的,对于身前身后名也是极为看重的,伍秉鉴可说是一举奠定了伍家的根基,他岂能不重视身前身后名?
略微沉吟,他才笑了笑,道:“老爷子的这点心愿咱们的尽量满足,伍家和其他行商子弟有意走军功路子的,都招进元奇团练,这事的有劳长青费心。”
易知足从河南赶回西关磊园,已经是晚上九点,刚进大门,小丫头金英就一脸雀跃的迎了上来,道:“奴婢还担心少爷今晚不回来了呢。”
见金英出现在磊园,易知足颇觉意外,屛退了管家下人,这才道:“不是约好明晚吗?”
“嗨——。”金英大大咧咧的道:“少爷不知道,真人性子急,非的今晚来。”
易知足暗忖,来了也好,明天还的装模作样去海南,当即便道:“在哪个院子?带我过去。”
见易知足没有责怪的意思,金英暗松了口气,道:“在冬院。”
春夏秋冬四个客院,冬院最为僻静,进的院子,金英就低声道:“奴婢就不进去了,在这里守门。”
客厅里,一副缙绅装扮的依真人和丫鬟装扮的白芷正枯坐着喝茶,见的易知足进来,白芷连忙起身,依真人大刺刺的端坐不动,微笑着道:“还以为今儿知足不会回府了。”
易知足拱手道:“见过真人,见过白师姐。”随后他才道:“刚从虎门赶回来。”说着,他伸手礼让道:“白师姐请坐。”落座后,他自个斟了杯茶,咕噜咕噜喝了之后,才道:“真人此番来广州,所为何事?可是机器榨糖厂的事?”
“机器榨糖厂反响极好,若不是机器供应不过来,完全可以快速扩张。“依真人缓声道:“我这次来广州,不是为榨糖厂的事情.......。”
易知足也不接话,取出一支雪茄慢条斯理的点燃,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略微一顿,依真人才道:“英夷舰队攻占了定海,知足可已知晓?”
缓缓喷出一团烟雾,易知足才开口道:“这事跟青莲教有什么干系?”
“英夷五艘战舰,短短两柱香功夫便击溃定海水师,不费吹灰之力攻陷定海县城,战力之强悍,实是闻所未闻。”依真人缓缓说道:“若是英夷舰队沿海攻击,势必如摧枯拉朽,无一合之敌,天下大乱,就在眼前,知足难到就丝毫不动心?”
易知足含笑道:“真人动心了?”
依真人肃然道:“天下大乱,白莲必昌,值此大乱之际,焉敢不顺势而为?”
白芷这时开口道:“易师弟手中握有一万团练,元奇在广东以及周边各省声望极高,一旦天下大乱。易师弟只须登高一呼。必然是万众景从的局面......。”
易知足瞥了她胸脯一眼。暗忖果然是胸大无脑,传教传傻了吗,怎的不分对象就胡乱蛊惑?想我为你们做嫁衣,至少也的拿点诚意出来,这根本就不是谈生意的节奏,心里腹诽,他也懒的吭声,悠闲的抽着雪茄。
见他不吭声。白芷识趣的闭上嘴,依真人却故做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瞒你,天地会已秘密召集各地龙头,商议协助英夷扩大战乱,乘机起事,两广福建天地会同时起事,再加上英夷入侵,这天下岂有不大乱之理?
再则,天地会与青莲教素来是同气连枝,天地会起事。四川、湖广、江浙、两江的青莲教必然会纷纷响应,东南西南遍地开花。大清半壁江山都会陷入大乱,推翻满清,指日可待。”
白芷接着道:“如今青莲教势力遍布各省,教众数以百万,实力雄厚,但青莲教教主之位却一直空悬,若是师弟能够全力协助真人,教主之位,必是真人囊中之物,一旦真人成了教主,这十地大总,还能少了师弟?”
让他以一万团练全力协助,就许了个十地大总,而且还是空头支票,这些个传教的,果然都是空手道高手,易知足暗自冷笑,口中却道:“真人和白师姐未免也太高估我的能耐了,我虽说是元奇大掌柜,但元奇一万团练,却不是我能随心所欲指挥的,真要有这份能耐,兴中会早就掌管了元奇团练。”
兴中会是易知足当初为了从青莲教脱身顺手拈来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但他说的煞有其事,且纲领宗旨组织结构什么的一应俱全,依真人和白芷对于兴中会的存在都是深信不疑,听他如此说,依真人立时就想到了元奇团练招募士子统领团勇之事,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元奇招募的那些个士子,该不会都是兴中会之会众罢?”
易知足不置可否的道:“还请真人见谅,在下既不会出卖兴中会的机密,也不会出卖青莲教的机密,否则只怕活不长久......。”
略微沉吟,依真人才道:“我也不为难你,只须你提拔一批人,并且允许在团勇中传教,这对元奇团练而言,并非坏事,对于知足而言,亦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该不会推辞吧?”
元奇团练中有青莲教的人?易知足一转念心里便释然开来,不论是天地会还是青莲教,都在广东各府县活动,而且主要活动场所就是乡镇农村,元奇团勇尽皆从农民中招募,有帮会中人,不是什么稀奇事。
对方要他提拔青莲教会众,而且允许在元奇团练中传教,这根本就是想从内部篡夺元奇团练的控制权,易知足自然不会同意,当即不假思索的道:“元奇团练一应军官,完全由竞争产生,我无权干涉,不过,在同等情况下,我可以一言定之,真人若是放心,可以将名单给我,至于传教,这是元奇团练明令禁止的,倒不是为了防备帮会,而是防备官府以此为由,打压解散或是勒索元奇。”
见他一味的推诿,依真人心里有些不满意,不过想到对方还是兴中会的精英骨干,他也不好发作,毕竟当初招他进教之时,对方已经事先声明,白芷这时开口问道:“师弟听闻天地会利用英夷入侵乘机起事这个消息,丝毫不觉惊讶,是否早已知晓?”
易知足含笑点头道:“如此大事,岂能瞒得过兴中会?”
依真人看了他一眼,顺昭话头问道:“对于当前局势,兴中会是何看法?是否有意趁乱而起?”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英夷祸乱不了大清,天地会也难成气候,如今只是初呈乱象,远不到起事时机,若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还是埋头发展自身实力,扩展势力为上策,当然,兴中会十分乐意看到天下大乱,各省频频起事,这个局面足以不断削弱朝廷的实力。”
白芷讥讽道:“兴中会打的好算盘。”
“满清统御华夏二百年,不是正统,也成了正统,这个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天下的读书人如今还有几个说当今天子是狄夷之君?”易知足缓声道:“满清正统既已深入人心,要推翻满清,就等若是与天下人为敌,不等待时机,不讲究策略,如何能够成事?
天地会之流,无异于一盘散沙,充其量也就是打打头阵,消耗一下清廷的实力,青莲教若是也愿意充当打头阵的角色,兴中会自然是乐见其成,这不能怨兴中会,人家也没蛊惑你们去起事,你们自己乐意,怨得了谁?”
白芷被他这番话抵的哑口无言,悻悻的瞪了他一眼,不再开口,依真人却道:“兴中会等待的,究竟是什么时机?”
“等待清廷尽失人心。”易知足沉声道:“到的那时起事,则是天下响应,推翻清廷,则易如反掌。”
白芷讥讽道:“你方才不还说,天下的读书人都视清廷为正统,要等到清廷尽失人心,岂非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易知足含笑道:“猴年马月可不够,须得等候一个轮回。”
一个轮回?依真人道:“十二年?十二年后清廷就会尽失人心?”
易知足颌首道:“西洋各国垂涎华夏已久,如今强势崛起,自然会频频侵犯,自此次英夷入侵之后,西洋各国会相继入侵,清廷无力抵抗,只能是割地赔款,委曲求全,如此丧权辱国,岂能不尽失人心?”
依真人听的暗自心折,这兴中会不愧是专业造反的,对天下大势看的透彻,真不是他们这些帮会之人能比的,能听闻这番分析,这趟广州之行,也算是不枉虚行,看来,青莲教还是得听从易知足之前的建议,以推广机器榨糖厂为契机,埋头发展实力,扩张势力范围。
没必要跟着天地会去蹚浑水,也没必要眼热天地会一时的轰轰烈烈,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还是让天地会去做,青莲教其他十地大总要凑热闹也由得他们,两广坐山观虎斗就成,十二年不长,他等得起!
拿定主意,他才开口道:“如今希望合股筹建机器榨糖厂的不少,元奇能否尽量增加机器设备的供给?”
听他提这要求,易知足微笑道:“这个可以满足,长乐机器厂如今已扩大规模,今年榨季之前,产量足以翻倍。”(未完待续。)
第二九五章 出战条件
两个总督府,后院,书房。
烛光下,林则徐一动不动的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仿佛一尊雕像似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似乎活过来似的,有些茫然的扫了书桌上一眼,随即低头在地上拾起一份公函和一份折子,公函是驿站送来的快报——英夷舰队已经停泊在天津的白河口外。
英夷舰队会北上天津,易知足早就说过,而且说了几次,对此,林则徐并不觉突兀,也没什么震惊的,毕竟易知足详细的分析过,英军舰队就算会攻打天津,也不会攻打京师,令他失态的是那份折子。
定海失陷后,几成空城,英夷伪知县郭士立张贴安民告示,要求定海居民回家安居乐业。林则徐知悉这一情况后,连夜赶写了一份折子——《密探定海情形并拟计划袭取片》,在折子里,他只字未提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之事,只是主张利用英夷急于稳定定海局面,呼吁号召居民回家安居乐业的机会,将兵勇扮作乡民,或将乡民练为团勇,陆续进入定海,伺机而动,一举收复定海。
这份折子,他是为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吹吹风,不想道光在折子上的批语却是毫不客气的斥责:“外而断绝通商,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济,反生出许多波澜,思之曷胜愤懑。看汝以何词对朕也。”
短短几行字,林则徐却似乎从字里行间看到道光那阴沉的脸庞和冷冰冰的目光,前面几份折子,道光的语气都还较为温和,这份折子,态度和语气却是急转直下。身为封疆大吏,又是处在这敏感之时,他太清楚道光对他态度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暗叹了一声,林则徐起身拿起剪子将烛花剪了剪,房间里登时明亮了许多,他背着手缓步的来回踱着。仔细的思虑着,道光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再加上英夷舰队的威胁,估摸着,革职问罪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此时,指望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肯定是来不及了,大军远征,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广州外海赢得一场大胜。一场实实在在的大捷,足以让道光回心转意,只是这时间来不来的及?
不等那几艘花旗国战舰和元奇的风帆船队,仅靠水师的那十二艘改装的西洋战船和大小米艇,要想在磨刀洋取的实质性的大胜,他是真的没有一点把握,英夷也不傻,打不过就跑。没人家速度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从容逃跑。
可要等的话。也是麻烦,因为就连易知足也没把握能够说服花旗国战舰协助他们,若是说服不了,时间可就耽搁了,他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但要是说服了花旗国战舰参战呢?就算是时间来不及。但这次大捷却依然还是他的功劳,至少日后起复,要容易的多,而且时间也不会太长。
次日一早,易知足早早起身。洗漱之后,吃了早点,正准备出门前往码头,管家钱钧急匆匆的赶过来,躬身见礼后,递上一份帖子,道:“少爷,要不要大开大门迎接?”
易知足接过帖子一看,正中大大三个字林则徐,他心里不由的一沉,这一大早,林则徐亲自登门,不是发生了重大事情才怪?他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迎接,也不要声张,我去迎迎便是。”说着,他快步迎了出去。
赶到大门外,正好看见一顶青布小轿在门外落轿,随即就见一身便服略略显胖的林则徐从小轿里钻出来,易知足连忙迎上前见礼,道:“部堂大人有事遣人召在下前去便是......。”
林则徐摆了摆手道:“这一去一回,不知得耽搁多少时间。”说着,他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街道,随意的往前一指,道:“不进去了,走走罢。”
瞥了一眼轿旁的几个随从,易知足迟疑了下,才道:“园子里景色还入的了眼,部堂大人还是到园子里走走罢。”说实在的,他是担心林则徐的安全,林则徐在广州禁烟,得罪的人着实不少,见过他面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林则徐自然清楚他担忧什么,也不固执,微微笑了笑,径直迈步进了大门,转过门廊,进的一出僻静的园子,林则徐才开口道:“英夷舰队已经抵达天津,皇上谕令直隶总督琦善,不必遽行开枪开炮,倘投禀,即进呈。”
一大早巴巴的登门,就为的告诉他这事?这显然不可能,易知足点了点头,也不吭声,英军北上,兵临天津,道光态度动摇,这都是意料中事,而且他已早已说过。
略微一顿,林则徐便问道:“知足前往海南,来回往返,需要几日光景?”
听的这话,易知足立时反应过来,看来是道光对林则徐的态度有所改变,林则徐这是危在眉睫,急着需要一场胜仗来缓解危机,他当即沉吟着道:“这要看具体的情况,若是船队正好在八所,来回最快只须八日,若是船队不在八所,怕是十天半月都回不来。”
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林则徐缓缓颌首道:“英夷气焰嚣张,须的及时反击,再则,英夷主力舰队已抵达天津,瞧皇上的意思,应该是主抚,而不是主战,以知足的分析,朝廷与英夷商谈,多半会在广州进行,那也就意味着英夷主力舰队不日就会南下,咱们须的抓紧时间。”
见他说的冠冕堂皇,易知足也不点破,点头道:“部堂大人放心,在下知道轻重,必定快去快回。”
易知足乘快船出海,前往八所,其实不过是做个样子,第八天,他就从八所赶回虎门,他乘坐的是飞剪船,虽然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飞剪船,但船体瘦长。就是在西洋风帆船中也是极为显眼的,船入海口,沙角炮台便已传讯,是以,易知足的船在虎门码头一靠岸,林则徐、关天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
一见面。关天培便急忙问道:“事情可成了?”
易知足不慌不忙的给两人见礼之后,才道:“他们有条件。”
“什么条件?”林则徐沉稳的问道。
这么好的机会,易知足自然不会白白错过,他当即道:“花旗国人希望能够携带家眷来广州,希望能在广州开办工厂,创建大学,建立教堂,此外,他们还提出了高额的军费——二十万元。并且,他们战舰缴获的战利品包括英夷战船在内,都必须归属他们所有。”
听的有那么多条件,而且有几条触犯禁律,明显不是他能做主的,林则徐沉吟了片刻才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提督署再议。”
一路前往虎门寨,易知足心里暗自好笑。这些个条件自然都是他提出来的,当然。他的易位而处,设身处地的替花旗人考虑,否则,以林则徐的精明一眼就能看穿,诸如修建教堂、携带家眷,都是必须提出来的。当然,这些条件不论林则徐是否同意,鸦片战争之后,都会放开。
回到提督署,进了签押房。林则徐便开口道:“二十万元军费,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易知足道:“这二十万元包括弹药的消耗,战舰的损耗和兵员的伤亡在内,说实话,真不高,他们开口就要五十万,在下软磨硬泡,才降到二十万,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如果包括这些在内,这个数目确实不太高。”关天培沉吟着:“花旗战舰速度快,追击拦截,都是他们,避免不了战舰受损和兵员伤亡。”
拈着长须沉吟了一阵,林则徐才道:“花旗国人广州开办工厂,创建大学,这方面朝廷没有严禁,本部堂可以做主,但携带家眷和修建教堂,却是朝廷明令禁止,本部堂岂敢私下应允?再则,缴获的战利品,尤其是战舰,这不仅是水师当前急需的,而且战报呈上去,朝廷会派钦差来查验,岂能給他们?”
易知足含笑道:“在下考虑过这点,他们说,谁缴获的战利品归谁,这是花旗国的规矩,若是咱们需要,可以出银子购买,若是要应付检查,他们也可以租借。”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至于携带家眷和修建教堂,在下窃以为,部堂大人完全可以暂时应允下来,不过,先声明,这事得上书朝廷,需要时间。
以在下浅见,这两条,英夷同样会提出来,朝廷届时必然会同意,部堂大人无须担心会失信于花旗国人。”
听的这话,林则徐看了他一眼,道:“看来知足是早就为本部堂考虑过了,既然是如此,那就答应他们,不过......这银子,元奇能否先垫付?老规矩,以元奇税款冲抵。”
易知足也没指望林则徐能拿银子出来,当即点头道:“行,不过,元奇今年真的很紧,还望二位大人体贴。”
这是提醒他们,后面购买战利品什么的,就不要再打元奇的主意,这话林则徐岂能听不明白,当即笑道:“先打好这一仗,打赢了,什么都好说!”
关天培却道:“部堂大人既已完全同意他们的条件,他们战舰何时能到?”
“花旗战舰不能在虎门露面,否则英夷会提高警惕。”易知足道:“花旗战舰上有信鸽,在下带了十几只过来,只要军门定下集合的地点,五艘花旗战舰和两支船队会准时赶到。”
关天培欣喜的道:“太好了,这可节省了不少时间。”
八月初五,磨刀洋。
清晨,天边才露出鱼肚白,英军粤海舰队旗舰“都鲁壹”号的瞭望手杰克就尽职的爬上桅杆,天色还未大亮,海天一色,视力不能及远,四下里瞭望了一番,不见什么异常,他便松懈下来,自打攻击澳门关闸之后的这段时间,粤海舰队担心清国水师报复,警惕心一直都很高,不过,这么些天了,也不见清国水师偷袭,而且他们三番五次去海口挑衅,对方战船也没出击,这让他们都有些松懈,对清国水师也多了几分轻视。
坐在瞭望台上闭目养了阵神,感觉天色已经大亮了,杰克才再次站起身四里瞭望,当看到东南方向时,他心里顿时一紧,一大片黑点扇面一般正向他们舰队所在的地点快速而来,敌袭!更让他紧张的是,西南方向同样有一大片黑点队形整齐的压过来,敌袭!敌袭!
英军粤海舰队司令,“都鲁壹”号船长——四十多岁,蓄着络腮胡的上校史密斯在睡梦中被吵醒,听闻是敌袭,他迅速的冲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不需要瞭望手指引,他就能看见海面上的那一片黑点,“该死的。”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边骂边举起望远镜观察。
东南向的船很杂乱,有西洋风帆船,有各式大小的清国战船,但数量很多,粗粗估计,至少有七八十艘之多,看来,清国水师这次是倾巢而出了,“上校,西南方的,似乎是美国的巡防舰。”
美国人?史密斯连忙转向,从望远镜里,他能清楚的看到,最前面几艘正全速向他们冲过来的巡防舰的桅杆顶上飘扬着的确实是那该死的总是改来改去的美利坚星条旗,不仅悬挂的是美国国旗,而且巡防舰的样式,他也一眼就能断定,确实是美国的巡防舰。
美国对他们不宣而战?史密斯觉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可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迎面而来的巡防舰和武装风帆商船都一色的美国船而且都悬挂着美国国旗,他们与清国水师战船队同时出现在这片海域,而且向他们舰队所在的位置冲过来,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无须他下令,训练有素的海军官兵已经各就其位,几艘战舰都开始起锚升帆,打开炮门,装填弹药,做着临战前的各项准备。
看着两面夹击过来的密密麻麻的战船,史密斯冷静的考虑着,他很清楚,这是粤海舰队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的命令将决定舰队一千多人官兵的生死。(未完待续。)
第二九六章 一场惨胜
旗舰——“吉星”号巡防舰上,易知足举着望远镜看着英军战舰起锚升帆,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这是他第一次亲历如此大的海战场面,也是第一次上战场,跟一般的新兵蛋子没什么两样。
林则徐这次可说是孤注一掷,将所有能调动能出海参战的水师战船全部调来,加上元奇的两支船队和战舰,大大小小的战船总数已经超过一百,为的就是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将磨刀洋的英军粤海舰队连锅端了。
这一战,输赢是毫无悬念的,问题只在战果能有多大,易知足特意命令两支船队和战舰都悬挂美国国旗,目的就是想增加英军一方的压力,瓦解英军的斗志。
英舰队动了,向着东南方水师战船的方向迎面冲去,易知足看的心里一紧,暗自佩服英军司令史密斯的果断,这种情形下,敢于正面冲锋是需要勇气的,也唯有乘着包围圈还未成型,正面突围,英舰队才有一丝突出重围的希望,而选择水师所在的方向,那自然是吃柿子指着软的捏。
易知足没有下令,海战他是十足的外行,身在旗舰,不过是为了鼓励士气,真正指挥船队的是退役的花旗国海军少校——三十多岁,一只脚有些跛的大卫,他报不过是个样子货,见的英舰队的反应,大卫很快下令,转向,战舰和武装商船一分为二,前后包抄。
下完命令,大卫才看向易知足,道:“这一战能不能赢的漂亮,就看广东水师能不能缠住对方。”
“没问题。”易知足简单的回了一句,心里却是暗暗祈祷,希望副将陈连升、游击马辰、麦廷章他们能够给水师稍稍挣回点颜面。早在做部署时,他就指出,面对包围,而且在发现还有战力和速度都不逊色的五艘花旗国巡防舰参与包围时,英舰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投降。一是正面突围!
英舰队要正面突围,攻击的重点自然是包围圈的薄弱环节,毫无疑问,广东水师大小战船就是最为薄弱的环节,也就是英舰队突围攻击的重点,能不能取的大捷,就看水师战船能不能扛住英舰队的冲击。
关天培自然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将水师战船的指挥权交给了才因功擢拔为副将的老将陈连升和素来敢于打硬仗,多次袭击英船的游击马辰、麦廷章三人。
“都鲁壹”号巡防舰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水师船队之中,水师一众官兵临战之际的心理素质明显要差许多,迫不及待的率先开炮,但却无一命中,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装填炮弹之时,切入了水师战船群中的“都鲁壹”号巡防舰,才近距离的开炮还击,刹那间。甲板上的大口径卡隆炮和舷炮接连不断的开炮,隆隆的炮声随即响彻海面。
英战舰不仅善于短兵交接。也习惯进距离开炮,火炮的命中率大幅提高,“都鲁壹”号一轮炮击,就重创了两艘大米艇,三艘小米艇,水师米艇战船论坚固远远不及英军战舰。十八磅炮进距离炮击,能够轻易洞穿单薄的船身,相比于舷炮,更令水师丧胆的还是卡隆炮。
大口径卡隆炮发射的是空心爆炸弹,对于水师战船甲板上的官兵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对于风帆的破坏力也相当大,一炮命中,风帆立时就千疮百孔,速度大减。
眼见的英舰火炮厉害,不少水师战船都心生恐惧,纷纷转向避让,这等于是给“都鲁壹”号让开一条路,见这情形,副将陈连生不由的又急又怒,一旦让“都鲁壹”号冲出去,后面的英舰就能顺势全部冲出包围,这一仗可就白打了!
情急之下,陈连生怒喝道:“冲上去,横在它前面!它前面的火炮少。”
看着挂着“陈”字将旗的大米艇脱离船队,径直迎着英舰冲了上去,他麾下一众战船虽然胆怯,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否则就算能活着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这情形,左侧的麦廷章连忙沉声道:“传令,各船火炮用担杆子、交杯子,打桅杆船帆。”
“都鲁壹”号船上,原本见的清国水师战船躲避,正自高兴的史密斯,见的六七艘战船横插过来阻拦,他哪里肯与对方纠缠,“都鲁壹”号是负责开路的,后面一溜战舰都跟在后面,而且对方两侧的风帆战船正在包抄,他怎肯恋战,当即转向,准备用舷炮给对方来个齐射,彻底摧垮对方的斗志。
因为是处于下风,“都鲁壹”号的速度并不快,刚刚划了道漂亮的弧线,将船舷对准了那艘挂着将旗的水师战船,就听的一阵连续的炮声,听的炮声,史密斯心里就是一惊,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卡隆炮,清国水师也有卡隆炮?不过,没有爆炸弹,有卡隆炮也意义不大。
念头刚转,接连几声猛烈的爆炸声就战舰附近响起,“该死的,清国水师也有爆炸弹?”史密斯惊魂未定,就见的眼前火光一闪,一颗爆炸弹在甲板上爆炸开来,紧接着,“咔擦擦”一声,主桅杆被链弹击中,缓缓倾斜了下来。
与此同时,船身一震,一连串的炮声相继响起,这是舷炮在开炮,陈连生的大号米艇接连被几发炮弹击中。
见的“都鲁壹”号的主桅杆被击中,麦廷章高声叫道:“打得好,谁打的?回去老子给他请功!”说着又下令道:“避开这艘船,它跑不了,打后面的的去。”
“都鲁壹”号的主桅杆被击中,水师上下登时士气大振,而英军则是一片慌乱,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失去了风帆,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清楚,紧跟在“都鲁壹”号之后是“窝拉疑”号,船长埃利奥特心里一沉,稍稍犹豫,便下令道:“继续前进。冲出一条路来。”
史密斯看了一眼倾倒在一侧的桅杆,心知已经没有冲出去的可能,当即高声下令,“打信号旗,着后面战舰继续前冲。”待的旗号兵复述一遍之后离开,他又高声道:“希望舰上的官兵们依然能够各尽其职。用炮火协助其他战舰冲出包围,女王陛下将会以你们为傲,大不列颠将以你们为荣。”
装备了四十四门火炮的“都鲁壹”号接连不断的开炮,给水师战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尤其是陈连生那几艘横路拦截的战船相继被击中,陈连生的坐舰开始下沉,陈连生也是生死不知,所有的水师战船都主动远离负隅顽抗的“都鲁壹”号,这给了“窝拉疑”号机会。它迅速的越过了“都鲁壹”号。
游击马辰率领的船队是殿后的,见的“窝拉疑”号冲了出来,马辰当即下令,“迎上去,不能让它逃掉。”
马辰实则不是水师的人,他是林则徐督标的,马辰原任湖南抚标右营游击,曾多次出兵川、楚、台湾、湖南。以军功获朝廷赏戴花翎,道光十八年四月。因家丁舞弊事连累,被朝廷以“失察”罪革职回籍。
马辰获罪,保荐他的林则徐也被连累,被朝廷降四级留任,前来广州禁烟,林则徐又重用马辰。并且上书道光,恳请重新起复马辰。如此大恩,马辰自然是以死相报,在历次对英船的袭击中,他都是身先士卒。勇猛过人。
听的马辰的命令,船上一众官兵都面面相觑,前面陈连生的坐舰率领船队迎上前横路的下场众官兵可都看的清清楚楚,马辰不怕死,不代表他们不怕死,千户曾洪亮迟疑着道:“将军,英夷的火炮太猛......。”
话未说完,马辰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勃然怒喝道:“扰乱军心,左右,丢他下海。”见他动怒,两旁亲兵哪敢迟疑,连忙上前拖起他将其推下船,曾洪亮也不敢挣扎,丢下海说不定还能保命,当场杀了,也一点不稀奇。
马辰心里最清楚,这一战战果大小对于林则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哪里肯轻易放过一艘英舰逃离,果断处置了曾洪亮,他冷眼扫了众人一眼,道:“今日是大胜,这已经注定了,各位要想升官发财,不抓住这个机会,还等什么?迎上去!”
见的又是十几艘战船直接冲上来横档,“窝拉疑”号船长埃利奥特不由的暗暗叫苦,怎的这些原本贪生怕死的清国水师今天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他一迭声的下令,“开炮!开炮!”
前面,“都鲁壹”号缓缓斜过船身,全力开炮轰击两侧的水师战船,尽最大努力减轻后面战舰的压力,麦廷章不得不分神,组织小米艇从“都鲁壹”船头船尾方向靠近,实施火攻。
海面上登时就打成了一锅粥,易知足用望远镜观看着海面上的混战,心头无比震撼,广东水师这一战打的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强,不过,瞧这情形,只怕伤亡不小,只希望陈连生、马辰、麦廷章几位将领能够无事,否则,广东水师怕是的元气大伤。
虽然水师打的顽强,但六十余艘大小战船楞是没能完全堵截住全部的英军战舰,二艘轻巡防舰,一艘快艇,一艘武装蒸汽轮船楞是冲了出来。不过,迎接他们的是五艘花旗巡防舰和六艘水师的西洋战船。
“都鲁壹”号,瞭望手源源不断的将战场情况传达给下方的信号兵,副官快速的走到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战船的史密斯身边道:“上校,对方旗舰发来旗语,要求咱们立即停火,在半小时内升白旗投降。”
“发旗语,降帆,停火,升白旗投降。”史密斯干脆的道,再攻击下去除了增加伤亡之外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他可不希望这一千多官兵因为自己的固执和不识时务而白白牺牲在这遥远的东方。
麦廷章、马辰等并不明白升白旗意味着什么,好在都知道这一战最主要的目的是缴获英夷战船,俘虏对方官兵,见的对方战舰齐齐停火,当下也就不再攻击,各自开始打捞落水的人员。
见的一众英军战舰很快就降帆停火,升起了白旗,易知足有些无语,这投降投的也太爽快了,早这么爽快,岂非是能减少那么多不必要的伤亡,“一群混蛋!”易知足暗骂了一声,这才对大卫道:“该换下美利坚国旗了,全部换上大清水师的战旗,另外,打信号旗,着英舰关闭炮门,所有人员全部上甲板。”
大卫应了一声正要离开,易知足却又叫住他道:“差点忘了,赶紧的派人接收这四艘战舰,这可是咱们的战利品,先接收那艘蒸汽轮船。”
不多时,关天培在坐船就缓缓靠了过来,搭好跳板后,易知足连忙赶了过去,却见关天培站在甲板上一脸苦涩的望着硝烟还未散尽,一片狼藉的海面。
易知足知道他心里难受,这么多战船,围堵十二艘战舰快艇武装轮船,竟然还差点没堵住,损失更是不小,粗粗估计,至少损失了二三十艘各式大小战船,搁谁心里都难受,默然半晌,他才问道:“战船损失了还可以再造,人才是最重要的,陈连生、马辰、麦廷章三位将军情况如何?”
“这些****的也太能打了。”关天培忿忿的骂了一句,才道:“马辰、麦廷章没事,陈连生负伤,情况不明。”
“那就好。”易知足说着一笑,“这可是一场大捷,军门的高兴些,这愁眉苦脸的,倒象是打了一场败仗。”
关天培被他说的一笑,缓声道:“英军战力如此强悍,若是攻打广州,虎门如何守得住.....。”
这是担心英军报复,攻击虎门?易知足笑了笑,道:“军门不必担忧,挖修了战壕的虎门绝对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再说了,还有元奇团练全力协助,就算英军主力舰队全力攻击,也动摇不了虎门。”
“这倒也是。”关天培颌首道:“老夫不懂夷语,这受降事宜,还得劳烦知足.....。”说着,他一指那四艘正被接管的战舰道:“花旗人在做什么?”
易知足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花旗人说那四艘战船是他们的战利品。”
关天培恼怒的道:“他们一炮未开,还有脸抢战利品?”
“军门息怒。”易知足连忙道:“何必因小失大,以后还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区区四艘小战舰,算不得什么,在下去跟他们交涉,先暂借给水师。”(未完待续。)
第二九七章 打是不打
“以后还用得着他们?”关天培皱了下眉头,哂笑道:“这些个花旗战舰就知道趁火打劫,咱们可用不起,二十万大洋,还有那些个条件,就换来他们跑一趟,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
这可真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易知足不得不据理力争道:“没有他们的配合,这场战事也没那么顺手,这次他们是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知足这是话里有话。”关天培转过身看着他道:“难不成还继续请他们协守广州?他们怕是没胆子跟英夷公开撕破脸皮。”
易知足笑了笑,道:“协守广州,他们确实不敢,那不啻于花旗国公然向英吉利宣战。”
听的这话,关天培瞟了一眼已经换上了海魂旗的那些个花旗战舰,有些捉摸不透易知足的意思,略微沉吟,他才道:“既然不是协守广州,还请他们做甚?”
“自然是收复定海。”易知足缓声说道:“此战打掉了英军的粤海舰队,若是不乘着这难得的机会迅速出兵定海,一旦消息传到定海,英军定海守军必然是严加防范,主力舰队也会迅速返航,那就再没有收复定海的可能。”
出兵收复定海?关天培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道:“知足还打算继续出兵定海?”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打了,索性好好打一场,这一战,不过是小胜,定海驻扎了英军过半的兵力。若是能够一举拿下定海,完全足以震慑住英军,足以让英军投鼠忌器,足以变被动为主动,不仅不用担心英军大举报复,甚至还能反过来胁迫英军。”
听的这话。关天培默然无语,他不想蹚定海那滩浑水,磨刀洋大捷,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捷,有缴获的英军战舰有俘虏的英军,既壮了水师声威又壮国威,朝廷必然对水师上下大加封赏。
若是出兵定海,损兵折将,不仅这到手的功劳没了。可能还会反过来被朝廷责罚,况且,收复定海本就不是广东水师的事,而且有这一场大捷,林则徐向朝廷也能交差。
当然,说到根子上,他是这次真真实实的见识到了英军战力之强悍,心里没有一点底气。定海驻扎的守军有港口可据,有城池可守。数量也高达四千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复的?
良久,他才沉声道:“记得知足曾经说过,定海守军超过三千,便不可出兵,为何又回心转意?”
“我收到情报。”易知足含笑道:“英军驻扎在定海的守军。因为水土不服,发生疫病,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天授弗取,反受其害。”
发生疫病?关天培心里一喜。他当然清楚,军营发生疫病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将会极大的削弱部队的战斗力,他连忙追问道:“此事可能确证?”
“千真万确,反复确证过。”
听的这话,关天培不由的大为动心,真要能出兵收复定海,那不仅是大捷而且还是收复失土,朝廷必然重赏,不过,一眼瞥见一片狼藉的海面,他心里不由的大为沮丧,这一战,水师精锐伤亡惨重,即便是机会再好,他也是无兵可派。
略微沉吟,他才试探道:“听知足的语气,已有详细的计划?”
“此战完胜,没有走漏消息,才有出兵收复定海的可能。”易知足缓声道:“兵贵神速,以缴获的这些英军战舰和花旗战舰打前锋,水师西洋战船和十三行元奇的两支船队船队运兵于后,一色的西洋武装商船,再加上英军粤海舰队的战舰,定海守军必然不会警惕......。”
这计划可行!关天培才听的开头就不由的怦然心动,英夷素来骄狂,没将大清的水师放在眼里,做梦也想不到粤海舰队会全军覆没,连艘报信的快艇都没溜出去,一旦这些战舰顺利进入港口,必然能够打定海英军一个措手不及!
要封锁消息很容易,虽然磨刀洋这一战动静不小,但毕竟远离海岸,沿海百姓只知道爆发了战事,究竟谁输谁赢,怕是没人清楚,只需将参战的水师控制好就行。
缓缓点了点头,他才道:“这事须的禀报部堂大人,这里收降事宜,知足就别理会了,先回虎门,禀报部堂大人。”
“部堂大人那里,我去禀报,不过,这里还的劳烦军门演出戏。”易知足不急不缓的说道:“这场战斗动静不小,怕是澳门都会被惊动,为了封锁消息,混淆视听,咱们的演出戏,让水师船队在前面逃,英夷和花旗战舰以及西洋帆船队在后面追,从澳门的视线范围内掠过,然后,所有船只都停泊在九龙,任何人不得离船上岸。
调集物质和兵员,我至少需要一天多时间,如果部堂大人没有异议,明天黄昏之前,物质和兵员都能抵达九龙,后日一早,舰队就可开拔。”
一天多时间就能调齐出征的物质和兵员?关天培不由的暗自佩服,这可是五六千人远征,说走就能走,就冲这点,就不知道比绿营强了多少。
回到“吉星”号,易知足交代了一番受降的注意事项主要是安全方面的,然后又特意叮嘱,要优待俘虏,随后才换乘了一艘飞剪船赶回虎门。
虎门寨,水师提督署,林则徐没有如平常一般忙公务,而是悠闲的与幕僚梁廷枏在下棋,不过,梁廷枏很快就发现对方是一个臭棋篓子,而且还心不在焉,他当然清楚对方的心思不在棋上面,而是牵挂水师的战果,无心公务,所以才找他来下棋,当下也只好使尽浑身解数,既不让对方察觉,又不让对方输棋,这可比赢棋难多了。
一局终了,梁廷枏收拾好起子。借着起身冲茶的机会看了看怀表,见的指针已经指到十二,他心里也有些担心,磨刀洋距离虎门并不远,按说,此时应该有战报传来。难道打的不顺手?就在他心里暗自疑惑时,一个亲卫快步跑到门口,躬身道:“禀部堂大人,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来了。”
听的这话,林则徐心里一沉,按正常规矩,若是大捷,必定是报捷在先,通报在后。没有战船报捷,随同水师出征的易知足却单身前来,难道败了?他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慌乱,用平稳的语气道:“让他进来。”
易知足快步进屋,见的林则徐坐在棋盘边,不由的一笑,连忙躬身见礼,见他开笑。林则徐一颗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矜持的道:“知足怎的独自回来了?”
“关军门他们还有要事处理。在下先行赶回。”易知足说着看了梁廷枏一眼,含笑点了点头。
“章冉也不是外人,知足也熟识。”林则徐拈着长须道:“别卖关子,直说无妨。”
对于梁廷枏,易知足确实了解,也不担心他会走漏消息。当即便道:“水师完胜,英夷粤海舰队全军覆灭,片帆不曾逃脱,缴获英军大小战舰十余艘,俘虏英军千余人。”
磨刀洋一战。林则徐可谓是孤注一掷,调集了所有能够调集的战船,自水师出海,他心里就一直绷的紧紧的,此时听闻如此战果,整个人顿时都松懈了下来,梁廷枏识趣的道:“如此大胜,广东水师从未有过,恭喜部堂大人。”
林则徐很想效仿一下当年的谢安,但终究是做不到,当即笑道:“好!这一年来郁结在胸中的这口恶气,今日总算是出出来了!”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暗笑,自从广州禁烟以来,义律反复无常,屡屡以武力威胁,动辄封锁海口,林则徐心中这口恶气想来憋的也挺难受,今日一举全歼英夷粤海舰队,确实是扬眉吐气。
心情平复下来,林则徐才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这一战,水师打的很顽强,英夷不甘束手就擒,垂死挣扎.....。”易知足缓声道:“伤亡很大,在下离开之前,伤亡还未统计出来,粗粗估计,战船严重破损者,当在三四十艘,人员伤亡当在千人以左右。”
林则徐也没想到损失会如此之大,半晌没有吭声,见这情形,易知足道:“部堂大人爱兵如子....不过,恕在下直言,水师与英军的战力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相比这战果,水师的这点伤亡不算什么,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捷!”
听的这话,林则徐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缓声问道:“知足匆匆赶回,想来是有要事罢?”
易知足也不兜圈子,径直道:“此番磨刀洋大捷,全歼英夷粤海舰队,在下窃以为这是难得的出兵收复定海的机会......。”说着,他将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了一遍。
不等林则徐开口,梁廷枏便断然说道:“不妥。”
易知足还真没想到梁廷枏会反对,迟疑了下才道:“梁先生可是认为这计划不可行?”
“那倒不是。”梁廷枏不急不缓的道:“就这计划本身而言,并无破绽,英夷骄横,不会想到粤海舰队会全军覆没,也料想不到,广东水师会跨省远征定海,不过,知足考虑过没有,即便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下了定海道头港,可英夷还有定海县城可据守。
方才知足也说了,英夷战力远胜于绿营,更何况英夷是据城而守?退一万步说,知足不计伤亡,拿下了定海,可面对英夷主力舰队的反攻,知足还有能力守住定海?
再则,英夷舰队行动迅捷,若是不打定海,而攻击广州,广州兵力空虚,如何能够抵挡英夷主力舰队的进攻?磨刀洋大捷,这是实实在在的功劳,收复定海也非是两广之责,何必画蛇添足?”
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则与易知足的如意算盘相差甚远,他敢出兵收复定海,自然是有把握一战而下,打下定海,他也没想过要坚守定海,浙江的官员和绿营官兵自然会抢着接手定海分润功劳,大军远征,不过是去定海转一圈,十天半月就可以得胜回广州,在天津的英军主力舰队,就算收到消息也来不及赶回。
不过,易知足懒的跟他分辩,他很清楚,对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对于林则徐来说,在取得磨刀洋大捷之后,是否收复定海已经不重要,没必要冒险,毕竟谁也不知道元奇团练凭借着火枪的优势,足以与英军抗衡。
见易知足不争论,林则徐有些意外,沉吟了片刻,才道:“知足素来心思缜密,章冉所言几点,料想知足不会考虑不到,能否详细说说心中所想?”
易知足闷声道:“梁先生说的不错,定海即便能收复,若是英夷强攻,终究还是守不住,在下也没想过要死守定海,这一战,打是不打,全由部堂大人定夺。”
梁廷枏忍不住道:“既是明知收复之后仍然守不住,知足何以还要出兵收复定海?”
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易知足笑了笑,却不反驳,而是看向林则徐,等他作出决断,林则徐却是含笑道:“知足是想打下定海,然后交还给浙江绿营?”
易知足点头道:“一旦打下定海,浙江的大小官员绿营官兵必然会蜂拥而来,咱们只怕是不想交还都不行。”
林则徐微微点了点头,拈着长须,语气轻松的道:“知足商贾本色,料想不会做亏本生意,攻打定海,所费不菲,伤亡亦不会小,打下之后交还给浙江方面,这笔帐,知足是如何算的?”
“这是笔大生意,不能算小帐。”易知足缓声道:“英吉利举兵入侵,图谋的不是大清的江山,而是大清的对外贸易和大清庞大的市场,若是朝廷战败,签订城下之盟,受害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大清的商贾,这其中又以元奇和十三行为最。出兵定海,若算小帐,当然是亏本生意,但算大帐,却是包赚不赔。”(未完待续。)
第二九八章 决定出兵
包赚不赔?林则徐心里一动,元奇团练出兵定海,若是大败而归或是无功而返,不论是算大帐还是算小账,都是亏本,这小子却语气笃定的说包赚不赔,他凭什么如此自信,难不成元奇团练对于出兵收复定海有着十足的把握?否则如何敢说是包赚不赔?
梁廷枏对于易知足的这番话却是感觉颇有意思,见的林则徐不吭声,他含笑道:“十三行垄断大清对外贸易,受害最大,尚可说的过去,为何元奇能与十三行并列?”
“元奇不是与十三行并列。”易知足沉声道:“朝廷若是同意英吉利一系列不平等条款,元奇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旦英吉利在几个通商口岸取得平等甚至是超然的地位,英吉利商贾会在通商口岸开办银行,进行金融掠夺,以元奇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与英吉利银行竞争。
再则,英吉利会以通商口岸为据点,一面倾销英吉利工业产品,一面廉价掠夺大清的各种农业矿业等原材料,破坏大清的经济,元奇的丝业、糖业、茶业和矿业都会遭受重大损失,另外,元奇的工厂和机器生产也会蒙受巨大的损失,这些,根本不是十三行能相提并论的。”
梁廷枏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元奇实力如此雄厚,尚且难以与英吉利银行竞争?”
易知足这个时候哪里有闲情跟他多解释,当即便道:“这事说来话长,梁先生若是有兴趣,改天咱们再探讨。”说着便看向林则徐。
林则徐却是一笑,道:“上个月让元奇团练出兵收复定海,知足尚且有些不情不愿,如今却又极力要出兵定海。可是因为现今有了收复定海的把握?”
“没把握的仗,在下自然是不情不愿。”易知足毫不隐讳的道:“如今定海英军发生疫病,磨刀洋一战又创造了突袭的机会,在下自然不愿意错过如此难得的重创英军的机会。”
虽然易知足已经明言有把握收复定海,但梁廷枏却仍然不愿意林则徐去冒这个风险,他心里很清楚。打仗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况且元奇团练又是仓促组建,从来没经历过战事的,出兵定海,实属冒险。
听林则徐的口气,似乎有些心动,他连忙道:“机会是难得,但打仗不是做生意,存不得半点侥幸。元奇团练即便堪比绿营,也非是英夷之敌,战情瞬息万变况且是跨省远征,一旦失利,后果不堪想象。
没人比知足更清楚英吉利的海军实力,毫不讳言的说,大清水师根本不是英夷舰队之敌,不知知足是否考虑过。英夷一败磨刀洋,再败定海。会是何反应?”
“英夷反应不外乎两种。”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一则是偃旗息鼓,坐下来以谈判的方式和平解决此次争端,另一个,就是继续征兵,扩大战争规模,以武力打到朝廷接受他们的条款。”
顿了顿。他接着道:“在我看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英吉利雄霸欧洲,称霸海洋,不会虎头蛇尾。损兵折将之后必然继续增兵,扩大战争规模。”
梁廷枏不解的道:“明知是这个结果,知足为何还要出兵定海?”
“在下出身商贾之家,就从做生意这方面来说,不是所有的生意都非的赚钱不可。”易知足说着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讽的道:“有些生意,明知是亏本,也非做不可,图的不是当前,是长远,图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心,梁先生书香门第,饱读经书,当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清与英吉利相比,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教育,全面落后,这一战,只要英吉利坚决打下去,大清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希望,明知胜不了,咱们就不打了?就忍气吞声,屈辱的接受英吉利一系列不平等条款?那会是什么后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的高亢起来,语速也明显加快,“知道大清如此软弱好欺,欧洲一众强国,包括花旗国在内,谁都会派兵打上门来,强加给大清各种不平等的条款,而且胃口也会越来越大,今天只是割让一个小岛,明天就可能要割让台湾、海南,后天甚至就会提出割让两广或是新疆西藏以及东北三省,这次战争只要你赔款六百万,下次就可能是二千万,再下次就可能是二亿!
有没有这个可能?有!欧洲列强在美洲在印度在南洋就是如此做的,只要有了一个立足点,就不断的进行扩张!只要爆发了战争,就会贪婪无度的逐步加大战争赔款,胃口越来越大,不知满足,这是侵略者的本性!
这就是为什么明知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我依然极力主张抓住机会狠狠打击英军,为的是让所有国家都知道,咱们大清不是那么好打的,要想来咱大清占便宜,先的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先的做好付出沉重代价的心理准备。
再则,就是部堂大人所言,面对英吉利的强势入侵,大清需要一场实实在在的大捷来振奋军心,激励士气,稳定民心!一场完全凭借自身实力获得的大捷,足以让大清的官绅士民八旗绿营都看到希望。”
一口气说完,易知足也不理会官场上的规矩,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林则徐、梁廷枏两人都是一脸端凝,神情肃然,两人都清楚,欲壑难填,这是人之本性,大清地广人稠,繁华富庶,若是软弱好欺,易知足所言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十有**会发生。
梁廷枏瞥了林则徐一眼,他知道林则徐的性情,听的这番话,林则徐必然会不计较个人得失,赞成出兵定海的,这个时候,若还是阻止,殊为不智,他当即露出一丝笑容,道:“皆说知足眼光长远。今日方才见的真颜色,在下是自叹弗如。”
“论及眼光之长远,大清朝野上下,怕是没有几人能及得上知足。”林则徐顺着话头道:“此番元奇团练定海建功,本部堂一定要重重保举,为国荐才。亦是本部堂职责所在。”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喜笑颜开,道:“部堂大人允准出兵收复定海?”
“知足为国为民,不计较元奇之得失,本部堂又岂能计较个人之荣辱?”林则徐说着一笑,语气轻松的道:“诚如知足所言,咱们不算小帐,算大帐,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狠狠打击一下英夷的气焰,既让英夷和西洋各国知道咱大清不是软柿子,也让朝野上下都知道,船坚炮利的英夷也不是不能战胜的。”
易知足连忙起身一揖,道:“部堂大人既是赞成出兵,在下先行告退,赶回西关调集一应粮草弹药和兵员,明日上午再回虎门。届时,关军门也应该回来了。”
林则徐颌首道:“既是奇袭。自然是兵贵神速,知足尽管去忙,但凡有所需求,尽管开口,本部堂集广州全城之力,倾力相助。”
“禀部堂大人。”易知足含笑道:“在下早几日就已经着人安排。广州内外,只怕英夷耳目众多,倒是不宜声张。”说着,他拱手道:“在下告退。”
看着易知足离去的背影,梁廷枏感慨道:“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则徐笑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梁廷枏道:“大人极为看好元奇团练?”
“是看好易知足。”林则徐道:“此子虽然年少。但所想所为却迥异于常人,虽然胆大,性喜弄险,却不失谨慎,此番元奇团练数千人出兵定海,若无六七成的把握,他不会极力坚持。”
迟疑了下,梁廷枏还是忍不住道:“大人这可是把仕途前程和一生荣辱都交付给他了。”
林则徐摆了摆手,道:“易知足一介商贾,尚且知道算大帐,老夫身为封疆,岂能只顾个人荣辱?此事无须再提。”
这就是铁了心了,梁廷枏提醒也不过是尽本分,当然不会不识趣的喋喋不休,当即闭口不言。
从虎门逆江而上,风力渐小,船速也慢了下来,易知足心里暗想,该的尽快着长州造船厂建造蒸汽船了,此番缴获的那艘“企业”号蒸汽明轮完好无损,若非担心泄露消息,他就坐那艘蒸汽船回西关了。
说实在的,对于那艘“企业”号明轮,他有些失望,蒸汽明轮船的技术含量真心不高,采用螺旋浆的蒸汽船才是主流,那艘“企业”号对于长州造船厂来说,意义有限,不过,反过来想,这也说明在蒸汽船方面他有极大的机会赶超欧洲,因为他很清楚,螺旋浆船才是发展的趋势,元奇可以不惜血本的投入螺旋浆船的研发,这是元奇的机会,也是大清的机会!
将近黄昏,易知足才赶到河南岛,换了艘快船直接进了伍家花园,到的延辉楼,伍秉鉴少见的没出去散步而是在院子里踱步,见他进来,当即摆手屛退身旁的下人,不等易知足上前见礼,他便道:“脚步轻快,眉眼带喜,看来是竞了全功。”
“平湖公明鉴。”易知足含笑拱手道:“一网打尽,一艘都没逃掉。”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林部堂对于出兵也是极力赞成。”
伍秉鉴微微点了点头,道:“也亏的是他,换做是邓部堂,只怕都未必肯担这风险。”
对于这话,易知足也颇为赞同,邓廷桢虽然胆大,但相比起林则徐,还是略逊一筹,不过,邓廷桢对于元奇对有他来说,都算是有大恩,他不便谈论,当即话头一转,道:“船队准备的如何?”
“哪里需要准备。”伍秉鉴轻描淡写的道:“自英夷封锁海口,广州盐船船队全部闲着没事,都停泊在河南沿岸,正好用来运送辎重兵员。”顿了顿,他才道:“粮食、药材、随军的郎中,都已给你备齐请好,枪械弹药兵员,可是你的事情。”
“有劳平湖公。”易知足含笑道:“枪械弹药早有储备,兵员更是无须担忧,小箍围上的精锐,随时都在待命,一声令下,就能开拔。”
伍秉鉴一楞,道:“你只打算带那两千精锐前去?”
“是六千五百人。”易知足解释道:“自打林部堂提出收复定海,在下又陆续抽调了五个营入驻小箍围进行强训,另外还有五艘战舰上二千,总计是六千五。”
伍秉鉴缓缓点了点头,道:“打仗老夫不懂,但老夫知道,元奇团练训练的再好,也是新兵,上了战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此番出兵定海,关乎元奇的盛衰,知足凡事都要思虑周全,万不可大意,宁可无功而返,亦不可冒险逞强。”
“平湖公放心。”易知足沉声道:“晚辈知晓轻重,事不可为,绝不逞强。”
从伍家花园出来,易知足又去弹药局转了一圈,到的晚上十点,他才来到小箍围的军营,听闻易知足来了,燕扬天立时意识到有大事发生,这段时间,小箍围的团勇增加到了九个营,实弹射击的频率和弹药的攻击都明显增加,易知足又这个时辰赶来军营,没事那才是怪事,他连忙就派人将各营的正副营长全部叫起到的军营大门外迎接。
见的一众军官在营门外迎接,易知足没多话,直接吩咐道:“召集各营正副营长到会议室开会。”
燕扬天连忙禀报道:“报告校长,各营正副营长皆已到齐。”
易知足点了点头,直接迈步进了大营,进的会议室,召集众人落座之后,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道:“想来你们也都猜到了,不错,元奇团练明日就要开拔,前去打英夷.......。”
一听这话,燕扬天立刻起身道:“请校长下令。”
一众正副营长也齐刷刷的站起身,道:“请校长下令。”
“都坐下。”易知足虚按了两下,待的众人坐下,他才接着道:“为便于指挥,将小箍围九个营组建成一个旅,旅下设团,团下设营,一旅三团,一团三营,下面,我宣布,燕扬天为副旅长,兼一团团长,二团团长陈洪明,三团团长肖明亮......。”
易知足一口气任命了三个团的正副团长,不消说,都是元奇义学学生,待的六人起立受命,他才道:“空出的正副营长职位,你们自己安排,明日一早,队伍集结,乘船前往虎门。”
“遵命。”一众人齐齐起身,轰然应道。(未完待续。)
第二九九章 为谁而战
易知足逐个逐个扫了众人一眼,这些团长营长们都在十七到十九岁之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个脸上充满了热切和渴盼,他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心里很清楚,经过了两年时间军训,他们一个个都渴盼着上战场一展身手,一较高下。
招手令众人坐下,他才缓声道:“咱们这次是出兵定海,收复被英夷占领的定海县城,虽说上个月起就开始筹备,但战机不成熟,也就一直没有给你们通气。
就在今日清晨,元奇五艘战舰配合广东水师在磨刀洋一举全歼了英军留驻广州的粤海舰队,无一艘敌舰漏网,这为出兵收复定海提供了宝贵的战机,所以临时决定出兵。”
说着,他看向众人,道:“谁来说说,咱们为什么要出兵收复定海?畅所欲言,无须起立。”
众人跟他时间长了,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存心考较他们,可不敢信口开河,见众人凝神思考,易知足微微笑了笑,掏出一支雪茄缓缓点上,这帮子军官太年轻,他是一有机会就培养他们的独立思考能力,当然,他也会通过这个法子来发掘人才。
不过片刻,燕扬天便沉吟着道:“英吉利入侵,这是国战,从大的方面来说,咱们是为国而战,从小的方面来说,咱们是为元奇而战,出兵收复定海,打击英军嚣张气焰,削弱英军实力,这其实就是间接的守卫广州。”
“标下心里没有朝廷和国家,有的只是校长和元奇。”陈洪明沉声道:“出兵定海,从英军手中收复定海,元奇团练必然是一战成名,对英吉利的战争只要持续下去。元奇团练就能借机进一步扩编。”
“标下也是如此想。”营长宋大河接着道:“咱们不是八旗绿营,拿的不是朝廷的饷银,忠君爱国,那是八旗绿营的本分,咱们是元奇团练,忠于校长和元奇才是咱们的本分所在......校长常教育咱们。要做一个纯粹的军人,做一个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出兵定海的目的和原因,那是校长考虑的事情,咱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打好这一仗,不给校长丢脸,不给元奇抹黑。”
易知足听的一笑,正待开口。却见肖明亮欲言又止,当即点名,道:“肖明亮,但说无妨。”
点了点头,肖明亮才开口道:“总体来说,元奇团练的训练略显不足,大部分团勇训练时间不到半年,定海亦非元奇团练必救之地.....。”沉吟了下。他才接着道:“校长绝对出兵收复定海,是为元奇团练争取合理的长期存在的理由罢?”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易知足笑了笑,才道:“你们的一些想法我的纠正一下,不错,你们是元奇的人,元奇团练上下,拿的也都是元奇的银子。但你们想过没有,元奇的生存、发展壮大,依附的是什么?”
略微一顿,他才沉声道:“是国家,元奇的生存发展壮大。都必须依附于国家,古话说的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没完了,元奇也就完了,所以说,你们心里不仅要有元奇,还要有国家。”
陈洪明迟疑着道:“校长的意思,是要咱们忠君爱国?”
“爱国跟忠君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易知足耐心的道:“爱国不是爱朝廷,不是忠于一家一姓,而是爱咱们这个国家——中国,爱咱们这个名族——中华民族,咱们元奇生存的土壤是中国是中华民族,不是大清朝,不是满族,任他改朝换代,只要中国不亡,中华民族不绝,元奇也就不会亡。”
听的这番话,一众人都面面相觑,这话真心有些绕,见的众人神情,易知足缓声道:“咱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也就是大清的疆域,就叫中国,朝廷是什么?朝廷只是治理这个国家的机构,简单的说,咱们热爱生我养我的家乡,但咱们不一定热爱治理家乡的县官,对不对?如果县官是个清官好官,我们当然热爱,如果是个贪官狗官,咱们如何去爱?”
这话浅显易懂,众人登时发出一片轻笑,待的笑声稍歇,易知足接着道:“但是当咱们的家乡遭到外敌入侵的时候,不管那治理家乡的县官是好官还是狗官,咱们都必须义不容辞的守护咱们的家乡,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洪明朗声道:“标下明白了,英吉利举兵入侵,不论朝廷是好是坏,咱们都必须义不容辞的抵御外侮,守护国家。”
“对,就是这个道理。”易知足颌首道:“英吉利此番大举入侵,是为了贸易而战,是为了继续向咱们中国倾销鸦.片,不仅是朝廷的大敌,也是元奇的大敌,此番出兵定海,你们不仅是为国而战,也是为了元奇而战,当然,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荣耀而战!
你们是元奇的中坚,是元奇的脊梁,是元奇的守护,你们一生的名利荣辱都与元奇紧密相连,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为什么要给你们说这些?就是要你们明白,你们为什么而战?为谁而战?你们明白了,下面官兵才会明白,这一点很重要,只有当所有官兵都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战,才会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力和潜力,才能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战斗力,这两日在船上你们要跟下面的官兵解说清楚。”
燕扬天连忙道:“标下们明白。”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出征在即,增加一条规定,元奇的伤亡抚恤很优厚,但不是给贪生怕死之辈的,但凡伤亡,凡是伤口在后背的,一律不给予任何抚恤,情况特殊,例如被夹击包抄的情况下例外,若是有谁敢徇私诿过,败坏元奇团练之风气,定不轻饶。
再有,各团各营之间,相互竞比,这有利于互相促进,这是提倡的,但是在实战之时,若是出现见死不救甚至是互相陷害等不正当的情形,后果你们自己想,元奇团练每一个团勇,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花费了不少心血培养出来的,你们得给我真正做到爱兵如子,咱们损耗不起,不少人可是希望咱们损耗的越大越好,不要遂了他们的意。”
“标下等遵命。”众人齐声应到。
次日一早,规模庞大的盐船队便开始装载各种物质和兵员源源不断的送往九龙,见的各方面都安排的井然有序,易知足暗松了口气,如此大规模的物质和兵员的输送,他还真是有些担心,会出现一片混乱的局面,看来,伍秉鉴安排的人十分得力,这人得想法子讨要过来,后勤这块的管理可不是义学那些毛头小子能胜任的,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发憷。
既然无须担忧,他也不敢耽搁,转了一圈便换乘了快船赶往虎门,船过狮子洋,就见的有水师战船在拦截盘查,不消说,定然是林则徐或是关天培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封锁了海口,看来,林关二人对于这次出兵定海比他还紧张。
待他匆匆赶到虎门寨,已是中午,进的提督府,亲卫直接就领着他来到签押房院子外,道:“部堂大人和军门都吩咐了,易大掌柜无须通报,随到随进。”
易知足也没客气,径直快步进了房间,就见林则徐、关天培正站在一副大海防图前指指点点,见他进来,关天培连忙招手道:“知足来的正好,英夷在道头港的战舰情况,你可清楚?”
“不能知彼知己,何敢出兵?”易知足含笑走过去道:“大小战舰十二艘,包括一艘四十四门火炮的巡防舰和四艘二十门火炮的轻巡舰,六艘十四门火炮的快艇,一艘武装蒸汽明轮。”
林则徐沉声道:“若是突然袭击不成,双方战舰对战,知足有几分把握?”
“碾压。”易知足笃定的道:“在实力方面,咱们缴获的十余艘英夷战舰,有六艘完好,加上花旗战舰五艘,总计是十一艘,另外还有水师的十二艘战船,不论是火炮炮位还是战舰数量,皆是一倍余敌,在港口混战,削弱了对方战术和舰速灵活的优势,有利于发挥咱们火力优势,即便是强攻,亦毫无悬念。”
林则徐接着道:“若是对方离着老远就识破了呢?”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易知足从容的道:“就算在海面交锋,也是丝毫无须担忧,五艘花旗巡防舰就足以打的他们无还手之力,花旗巡防舰是统一规格,皆列装三十二门火炮,十八门二十四磅炮,十门十二磅炮,还有四门大口径卡隆炮,不仅速度快,而且火力猛,单独对抗英夷的十二艘大小战舰,丝毫不落下风,想来关军门应该是详细的参观过了。”
关天培点了点头,道:“花旗战舰的炮火配置确实不错,远近皆宜。”
林则徐这下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含笑道:“一应物质和兵员调集都妥当了?”
易知足点头道:“今日黄昏之前,会全部运抵九龙。”
“好。”林则徐道:“此番出兵定海,事关重大,知足又是初次领兵,关军门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且你二人关系密切,甚是默契,就着关军门率领水师战船协助你,如何?”
派关天培这个广东水师提督亲自前往,这是要抢功劳吗?易知足心里暗笑,他倒是不在意,敢抢这功劳,他们日后就的将元奇团练象大爷一样供着,他当即点头道:“部堂大人虑的周详,换其他人去,在下还不放心,战争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比,充满了无穷的变数和不可预知的变化,有关军门这位老将,在下心里也稍稍瓷实一点。”(未完待续。)
第三零零章 主战主抚
以关天培的身份率领水师十二艘西洋战船随行前往定海,不是分润收复定海的战功,分明就是要让广东水师获取收复定海的主要战功,不论是林则徐、还是关天培,心里都清楚,以易知足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这层意思。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易知足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份战功,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不过,关天培却不敢装糊涂,当即将话挑明,“知足不必往老夫脸上贴金,此番老夫率领船队前往定海,就是要将收复定海的主要功劳归于水师。
说实话,老夫不愿意水师抢这功劳,与部堂大人商议了半晌,还是觉的元奇团练不宜太过瞩目,元奇团练跨省远征,一战收复定海,这对于元奇团练对于元奇,对于知足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却也不一定是好事,可说是祸福难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则徐接过话头道:“元奇财雄天下,本身就为朝野瞩目,若是元奇团练再锋芒毕露,展露出远超八旗绿营的战力,一旦对英吉利的战事结束,朝廷只怕回过头来就要解散元奇团练,甚至还有可能祸及元奇。
元奇团练采用西式练兵之法,短短不过半年,就能初见成效,足见有过人之处,如今西洋强势,英吉利咄咄逼人,即便朝廷退让能够换来一时的太平,却难以持久,大清要想富国强兵,抗衡英吉利,唯有效仿西洋,本部堂可不希望元奇为朝廷所忌,而遭扼杀。”
元奇如今已是锥处囊中,这锋芒根本遮掩不了。就算这一次能够遮掩,英军一旦攻击广州,就根本无法遮掩,不过,林则徐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为元奇考虑,易知足也乐的为元奇再多争取半年一年的发展时间。当下就点头道:“部堂大人和军门设身处地为元奇考虑,这份苦心,在下岂能不知。
元奇团练本就是在部堂大人的督促之下组建的,其规模亦是部堂大人所定,虽是团练之名,实则与水师义勇无异,元奇团练的功劳,就是水师的功劳,谈不上争功抢功。”
说到这里。有顿了顿,含笑道:“不过,是人都有名利之心,此番出兵定海,一众行商子弟,都甚的眼热心切,若能一举收复......。”
“知足放心。”不等他话说完,林则徐就道:“若收复定海。知足拟一份有功名单上来,本部堂向朝廷为他们请功。”说着。他话头一转,道:“磨刀洋捷报,昨日已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不过,英夷如今已兵临天津,算算时间。怕是来不及,听闻知足手头有快船,能否着快船另送一份捷报去江宁,若能在与英夷谈判之前将捷报送到京师,朝廷也多几分底气。”
易知足点头道:“这没问题。今日就可以着快船赶往江宁。”
宁波府,定海县。
伪知县——英军任命的知县郭士力坐在县衙景色优美的后花园里,却是无心欣赏景色,而是满面愁容,英军攻打定海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要治理定海,却是千难万难,英军进城,定海就已经是一座空城,城里但凡是能走动的,不拘是人还是家畜家禽,都跑光了。
为此,他张贴了安民告示,但根本就没人响应,定海县城不大,却显的空荡荡冷清清,因为城里就只住着留守的三四千英军,很难看见一个东方面孔,没有百姓,不只是显的冷清那么简单,这是很要命的,因为没有百姓就意味着没有新鲜的食物蔬菜水果。
更别说定海那些个百姓还污染水源,往水井里投毒和一些污物,城内英军根本就不敢饮用城里的井水,而是到城外去取水,但城外的水也有问题,最近有不少船员水手和士兵染病,对此,他这个知县却是一筹莫展。
郭士力是普鲁士传教士,很有语言天分,在广州将近十年,对中国沿海,他做过多次的详细考察,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和福建话,可说是个中国通,《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就是他在广州时创办和主编的。
虽说算的上是个中国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百姓愿意或是说敢进城,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有几个愿意为英军效力,帮着到城外附近的乡村为英军采买各种肉食菜蔬的广州人就在前两天也被当地百姓抓了,听说是扭送宁波府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住在城内的英军会彻底的断绝新鲜的食物。
就在他长吁短叹之时,一个三十出头的汉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宁波府消息,听闻咱大清皇帝颁下圣旨,着沿海各省军民查拿汉奸,凡是检举揭发或是抓捕扭送,一律重奖,并且勒令沿海百姓,不得卖食物给英军,否则一律以汉奸论处。”
这可真叫做是祸不单行,这一来,想要获得新鲜食物怕是更加不容易了,郭士力阴沉着脸楞了半晌,才道:“得想法子,四千人不可能长期没新鲜的食物,那将会严重影响士气,容荣可有什么好办法?”
林容荣摇了摇头,道:“英吉利人的样貌与咱们大相径庭,语言不通不说,还都是拿枪的兵丁,咱们大清百姓最怕的就是与兵丁打交道,除非是让那些士兵都退出城,驻扎到港口附近。”
“不行。”郭士力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英吉利是要将定海开辟成为一个在远东的据点,要长期驻扎的,不可能驻扎在城外,澳门不是葡萄牙人租借的,为什么那么多华人?”
林容荣一口顶了回来,“澳门的葡人大多都是商人,不是士兵。”
“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定海也会跟澳门一样。”郭士力道:“不过,咱们眼下得解决新鲜食物的问题,很多人在生病,他们需要新鲜的食物。”
迟疑了下。林容荣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买不到,就派兵去抢。”
这可不是好办法,这不利于以后英吉利在定海的统治,不过,除了这个办法。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郭士力轻叹了口气,眼下,最为迫切的,就是为那些患病的士兵和船员水手提供足够的新鲜的肉食和菜蔬水果,已经有人因病死亡,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看来,只能是派兵去抢了。
就在定海的伪知县郭士力为英军的健康和新鲜的食物而发愁时。远在天津的直隶总督琦善却派人给封锁天津海口的英军舰队送去了大量的牛羊鸡鸭和蔬菜水果。
天津城北门,内西侧,天津府署,三堂书房。
才五十五岁,但胡须却已有些花白的琦善放下手中的圣谕,心事重重的站起身背着双手在房间踱步,道光在谕旨里着他随机应变,上不可失国体。下不可开边衅,这就是要以抚为主。
以抚为主。可谓是正中他的下怀,亲眼见识过英军战舰的他很清楚,根本就不能战,一旦开战,大清没有一丁点的胜算,虽说英军人不多。但眼下的天津兵也不多,大量的援兵正在往天津赶来,不过,深悉八旗绿营现状的他对那些援兵也没报多大的指望,只怕炮群一轰。那些个官兵跑的比炮弹还快。
道光倾向于抚,自然是好事,但要如何抚,才能不失国体?英夷呈送的照会文书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不说,还附带鸣冤申诉,攻讦在广州禁烟的林则徐对英夷的不公正对待,坚决要求严惩林则徐,赔偿烟价,林则徐在京师可是受道光破格礼遇,而且前去广州禁烟,也是道光极力支持,况且,朝廷国库本就空虚,赔偿上千万的烟价?一个不好,有失国体的大帽子就会扣下来。
一个长随在门口禀报道:“禀老爷,督标左营千总白含章求见。”
白含章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却甚甚机灵,是琦善派去与英夷接洽的,前次上英夷战舰接受照会文书,今日送牛羊鸡鸭和蔬菜水果犒劳英军的也是他,听闻他在外求见,琦善当即吩咐道:“让他进来。”
白含章进来后漂亮的扎了千儿,起身才道:“禀报部堂大人,二十头牛、二百只羊以及众多鸡、鸭、鸡蛋和大量蔬菜水果皆已经送到英夷战舰上,英夷舰队司令懿律着小的转达英夷水师上下对部堂大人的谢意。”
琦善微微颌首,道:“他们倒也不是全然不知礼数。”
“禀部堂大人。”白含章道:“懿律还托小的转告,希望部堂大人明日上舰与其正式商谈。”
“上舰?”琦善眉头一皱,不假思索的道:“本部堂乃是直隶总督,岂能上英夷战舰?自古五此体制,要商谈可以,着对方上岸。”
“是,小的这通传英夷。”白含章说着略微迟疑了下,才道:“还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略微沉吟,白含章才道:“小的乘船前往英夷舰队,途径拦江沙口,见的英夷小船在河口打水测量航道水位......部堂大人只怕的未雨绸缪。”
测量航道水位?琦善脸色登时一沉,英夷测量航道水位意在何为?不言自明,这是为开战做准备,英夷此举是意在威胁?还是真打算开战?估摸着还是威胁的居多,不过,却也不得不防,得防着万一商谈不拢,对方以武力相威胁。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就说本部堂有急事已赶往京师,要三五日之后才得回来,见面洽谈稍稍延后几日。”
待的白含章退下,琦善思忖了半晌,才提笔写了份密折,要安抚英夷,首在安抚其情绪,英夷照会所提无理条件,暂可搁置,唯攻讦林则徐一事,能否虚与委蛇,暂行诺之,遣钦差南下广州调查,以此为由将英夷舰队调离天津。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道光一份份的翻阅着折子,尤其是来自两广、闽浙、两江、直隶的折子,他看的更是仔细,自英吉利舰队从广州北上这段时间以来,他就没有一日舒心过,一直以来,朝廷的防御重心都在西北,却没想到英吉利舰队会从东南沿海一路北上直达天津,一路犹如无人之境,海防糜烂至此,实是触目惊心!
尤其令他震惊的是,一年耗费朝廷三成以上岁入养的八旗绿营竟然如此不堪,作为海防重镇的定海县城居然一天时间就被英军攻陷,而且居然只伤亡二三十人,可见地方文武玩忽职守已到了何种地步!
“皇上。”总管太监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军机大臣王鼎递牌子求见。”
“让他进来。”道光头也不抬的随口吩咐道。
进的暖阁,礼毕之后,王鼎起身到的道光跟前正要跪下,道光却放下折子道:“赐坐。”俟其谢礼落座,他才问道:“今日似乎不是定九当值。”
“回皇上,今日确非微臣当值。”王鼎说着微微欠身道:“微臣今日是为英吉利舰队入侵一事而来.....。”
一听这话,道光眉头不由的一皱,他很清楚王鼎一直以来都是反抚主战的,他可不想跟对方浪费唇舌,就在英军舰队抵达天津之前,他何尝不是主战?可天津毫无防备,驻守的水路官兵只有千余人,还不及英军,更何况英军船坚炮利,如何战?
王鼎却是生怕道光拦截他的话头,径直说道:“英军舰队前来天津已经半月,并无异常举动,可见对方实乃虚张声势,前来天津,实为恫吓,如今朝廷各路兵马已经部署到位,京师已是固若金汤,微臣窃以为,对于英夷没有必要再假以辞色。
即便是开战,也不足为惧,英夷所依仗者乃是战船,而我大清所依仗者乃是陆上兵马,且英夷劳师远来,补给难继,断不敢离开战船深入陆地。”
这话不无道理,自英军舰队出现在天津,道光就忙着调集兵马增援天津,拱卫京师,如今各路人马基本就位,京师安危确实无须担忧,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朕之所以主抚不主战,是乃是着眼于长远。”
王鼎沉声道:“微臣主战,亦是从长远考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