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广州禁烟(二十)
对于易知足这话,伍长青自然是不信的,元奇走的是垄断的路子,而且开办有异地汇兑的业务,对于常年在异地往返奔波的商贾来说,元奇是最佳的选择,哪里还用得着易知足这个元奇大掌柜亲自出面笼络,况且,他很清楚,这家伙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
他着实是有些不解,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对岸的徐闻考察糖业和糖市,易知足却在海口一呆六七天,天天与各地的商贾交际应酬,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仅伍长青疑惑,白芷也颇为不解,这几日闷在元奇海口分号,她等的有些心烦,眼见的榨季一天天临近,由不得她不心急,闻报易知足回来后,她匆匆赶了过来,瞥了两人一眼,径直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对岸?”
“不急。”易知足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的道:“再等几日。”
还要等几日?白芷忍不住道:“你究竟在等什么?”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白姑娘若是心急,可先去徐闻。”
听的这话,白芷掉头就走,伍长青瞟了她背影一眼,含笑道:“在下也是一头雾水,知足兄别藏着掖着.......。”
“我可没藏着掖着,这些天跟他们闲侃,目的是了解情况。”
“什么情况?糖市?”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糖、米、煤,三角贸易。”
糖和米,伍长青自然清楚,海南和雷州府盛产甘蔗。但基本都缺米。这两类商品是最大宗的贸易。但怎么又蹦出了个煤?迟疑了下,他才道:“没听说这地方有煤。”
“安南有煤,而且是优质无烟煤。”易知足道:“开办钢铁厂要大量的优质煤,大清的优质煤大都在北方山西一带,运输成本太高,安南的煤是最为合适的。”
易知足口中的安南优质煤自然是指的鸿基煤矿——东南亚最大的煤矿,而且是露天煤矿,即便没有任何机器设备。也能大量开采,完全能够满足他的钢铁厂需求。
“从安南运煤,这成本是不是太大了?”伍长青疑惑的道。
“总比从北方运煤合算。”易知足说着轻叹了一声,如今的交通运输条件实在是太差,陆路运输根本就不敢想象,海运是成本最低的,而且也适宜大额运输,目前来说,从安南运煤是最现实的,但他对安南这条航线的情况不熟。对安南的贸易也不清楚,是以这几日频频接触海口的商贾。
略微思忖。伍长青才道:“知足兄打算用徐闻的糖换煤?”
“仅有糖是不行的。”易知足缓声道:“糖是奢侈品,安南的需求有限,这几****了解了下,对安南的贸易,大宗商品主要是丝茶布纸瓷,当然,能够不买是最好的.......。”
不买是什么意思?伍长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易知足却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不买自然就是抢了,等有实力了,就去抢占地盘,护商团可不能白养着不做贡献,他可没那么多顾忌,周边这些个藩属国没有什么好玩意,个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澳门,前山寨,澳门海防同知署
候补知府余保纯细细看完林则徐从虎门转来的谕贴,转手递给同知蒋立昂,待其看完,他才开口道:“义律可会应允?”
谕贴中,林则徐提了四点,一、呈缴新来鸦片,二、交出殴毙林维喜的凶犯,三、未去的空趸和烟贩即速回国;四、前三条逐一遵办后,再酌定正经货物交易办法。
“这可不好说。”蒋立昂道:“我听说九龙海战,英夷伤亡并不大,只是伤了四五人,并无人战死。”
余保纯不以为意的道:“打了败仗,哪有不掩饰的,双方火炮对轰了半天,就伤了四个?这话谁信?真要只伤四个,英夷也用不着恳请谈判了。”略微一顿,他接着道:“转交给义律,着他三日内回复。”
英商会馆,义律看完马儒翰翻译过来的谕贴,随意的往桌子上一丢,起身走到阳台上,眺望着海面,怔怔的出神。
九龙一战,虽然伤亡微小,但却将他置身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以他现在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根本没法与清国水师较量,更别说,虎门炮台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打,眼下是不可能打的,只能拖。
早在四月,他就已将林则徐缴烟的经过及撤退英侨停止英船进口等情形详细的报告给伦敦,并请求援助,伦敦是否会采取军事援助,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少要等到年底才能知道伦敦方面的态度。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由他一手造成的半破裂局面尽量拖延下去,等候伦敦的决定,当前,最为棘手或是说给他最大压力的不是清国的那个钦差,而是那些停泊在尖沙咀的英国商船。
要维持当前这种半破裂的局面,他就必须坚持不照式具结和不进黄埔贸易这两点,为此,他就必须稳住所有来广州的商船主,停泊在尖沙咀洋面的商船已有四十多艘,天气炎热潮湿,商船上货物不能卸落,时间一长,那些布匹呢料棉花之类的难免霉烂,商人们难以忍受,怨言四起,内部渐起分歧,他眼下得替他们觅取销货的办法,否则,就难以控制一众商船主。
虎门寨中军参将府,林则徐看完义律的禀帖,转手抵给邓廷桢,半晌没有吭声,邓廷桢看完之后苦笑着道:“这厮就是一滚刀肉......。”
义律回复的禀帖语气很恭谨,针对林则徐提出的四点,一一回复,一,停泊在尖沙咀洋面的船只,没有有鸦片,若是不信。可以派官员联合搜检。倘若查出鸦片。即将货物尽行没官。二,殴毙林维喜的凶犯尚未查出,若查出果系英人,定必认真照英国律例审办,恭请中国官宪在场看视,并且恳请公议立法,建立特别法庭,嗣后互为查察案件。以后每遇似此之案,即可循照定例办理。
三,趸船及见逐英商,确实应扬帆回去,一俟北风起后就返航;至于被驱回国的十六人中,请求准许未贩鸦片的三孖地臣和轩拿厘二名姑容居留。
四、在十二月奉到本国回批之前,身为英吉利驻华商务总监,他断不敢也无权批准英船进口贸易。除此之外,义律还恳请允准英国商船在澳门卸货交易。
默然半晌,林则徐才咬牙笑道:“别说是块滚刀肉。他就是颗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本官也自有办法融了他。”
他当即提笔写道;一,英吉利商船永不许在澳门卸货进货,即照所请派员逐船搜查有无夹带鸦片,果无丝毫夹带,则正经贸易的货物准量予通融,总不使各货主躭延受累。二,所有进港商船,必须出结加结章程,务必写明“遵照钦颁新例,如有夹带鸦片,人即正法,船货全行入官”字样。
三、林维喜案的凶手,准予限十日,查出送官审办。
四、驱逐回国各人,暂准回澳,以六日为限;至不在驱逐之内的英人,应俟事竣另行示期,再作搬回长住。
拖了七日,义律的回复才至,措辞依然恭谨,内容却依旧是百般推诿拖延,看完禀帖,林则徐暗自冷笑,恰在这时,门子前来禀报,“十三行总商伍绍荣在外求见。”
伍绍荣平日里躲他都来不及,今日怎的主动上门求见?林则徐瞥了邓廷桢一眼,才道:“让他进来。”待其进来见礼后,他也不叫起,径直问道:“何事?”
“禀钦差大人,部堂大人。”伍绍荣从容道:“英船士林加沙尔号船主比地里,私下联络十三行行商,称其船自孟买装载棉花,于四月十一日到澳门洋面,因正在缴烟不能进口。
原想缴烟完毕,便可进口,径到黄埔,却被义律阻挡,以致始终湾泊尖沙咀洋面,亏折不堪。前奉钦差谕示,准许正经买卖的货船进口贸易,因此现在恳求准照花旗船只进口办法开入黄埔卸货。”
听的这话,林则徐、邓廷桢两人相视一笑,英商终于开始绷不住了!略微沉吟,林则徐便道:“允准,着其转告一众英商,但凡是正经买卖的商船,具结即可进黄埔。”
邓廷桢道:“义律百般阻扰,蒙蔽英商,可否将谕贴在尖沙咀两岸广为张贴,以收各个击破之效。”
“这法子不错,不仅是尖沙咀,还有澳门也要广为张贴。”林则徐说着瞥了伍绍荣一眼,道:“这事得三管齐下,派行商前往尖沙咀向所有外商宣读本钦差的谕令。另着《西关日报》刊载宣传,以增声势。”
随即,他提笔写到:具结与搜查二事,合而为一,通融办理,来华躭搁已久的各船,其情愿照式具结的,即准照常贸易,不必再行搜查;
不愿意具结者,须将该船提至沙角搜检,而搜检的方法,是将原船货物全部盘到驳船,连同原船空舱和驳船货物逐一搜验,如有夹带鸦片,即将夹带本犯照例正法,船货全入官,果无鸦片,仍准贸易,倘不愿意进埔,亦须照例丈量完纳船钞。
不照式具结或不听候搜检的英船,限三日内统行驱逐回国。嗣后再来货船,统须逐次照式出结。
这道谕令在《西关日报》上一刊载,再加上行商到尖沙咀和澳门广为宣传,登时就有了效果,只过了几日,澳门同知蒋立昂就回禀,“孟买港脚船——‘担麻士葛号’,船主弯剌,装有棉花、纱、藤、胡椒等货外,船上水手一百名,大炮八口,自孟买开行,于十月十一日抵达大澳。今求牌进黄埔卸货,并买货物回去。除此货物之外,船中并无鸦片及违禁货物。”
次日,弯剌遵式所具甘结便送达虎门,“具甘结夷人弯剌,乃‘担麻士葛号’之船主,今到****大宪台前具结:远商之船,带棉花、纱、藤、胡椒货物来广东贸易,远商同船上之伙长水手,俱凛遵****新例,远商等并不敢夹带鸦片。
若察验出有一小点鸦片在远商船上,远商即甘顾交出夹带之犯,必依****正法治死,连远商之船货物亦皆充公。
但若查验无鸦片,即求大宪恩准远商之船进黄埔,如常贸易。如此良歹分明,远商甘愿城服大宪。此结是实。
有了两艘商船遵式具结进入广州,尖沙咀洋面的商船主们登时就坐不住了,一则是长期滞留在尖沙咀洋面,担心货物损坏,二则,时间拖的太长,要看海贸旺季就将过去,他们哪有不心焦的?
九月二十八日一早,‘撒克逊号’和‘罗压尔沙逊号’两艘商船就偷偷离开尖沙咀开向虎门,准备遵式具结进黄埔贸易。
听闻禀报,义律大为惊慌,若是任由这两艘商船具结进口,不要两天时间,尖沙咀的商船就会全部乖乖的照办,清英之间的贸易就会恢复正常,两万箱鸦.片的损失就得伦敦赔付!他当机立断,下令,着‘窝拉疑号’和‘华伦号’两艘战舰前往追击,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拦截下两艘商船!
沙角炮台,提督署移驻沙角驻守的关天培闻报有两艘兵船追逐两艘商船,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毫不迟疑的率领二十艘战船上前接应。
英吉利两艘战舰在离沙角炮台不远的地方追上了‘罗压尔沙逊号’,当即开炮将其逼迫下锚停下,但‘撒克逊号’却已被广东水师战船接应,双方交涉未果,‘窝拉疑号’率先开炮攻击,关天培哪肯示弱,随即下令还击。
双方火炮对轰半个时辰,‘窝拉疑号’和‘华伦号’两艘战舰不敌败退。
这一战,‘窝拉疑号’和‘华伦号’两艘战舰没讨到好,死伤十多人,战船也是伤痕累累,气急败坏的义律第二天就对尖沙咀的官涌炮台发起进攻。
从九月二十九日到十月初八日,前后十天,在官涌炮台附近,清英双方大小接仗六次,广东水师六战六捷,迫得所有英船驶离尖沙嘴水面。
这一连串连续的武力冲突,宣告了清英之间完全决裂!(未完待续。)
第二五七章 进言备战
穿鼻海战和官涌之战的战报传到徐闻,正在考察糖业的易知足和伍长青随即启程直接返回广州。
十月二十二日,易知足抵达沙角炮台,闻报之后,关天培亲自迎到码头,一见面,他就爽朗的笑道:“知足前往昌化,一去半载,错过了一场好戏。”
易知足拱手笑道:“这可算不上好戏,不过是前奏而已。”
前奏?关天培不以为意的道:“知足这次怕是要失算,英商唯利是图,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易知足笑了笑,没有吭声,英商在尖沙咀洋面的商船四十余艘,都是武装商船,集中起来,至少也有四五百门火炮,一败穿鼻尚且情有可原,但二败官涌,,却足以说明人心不齐,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但他心里却清楚,英国海军可不是这些个乌合之众能相提并论的。
略微寒暄,三人一路进了军营,落座奉茶之后,关天培随即关切的道:“昌化情况如何?”
“铁矿储量丰富,开采也易,但运输却难。”易知足顿了顿,接着道:“元奇准备修建一条百里长的铁路,以便将铁矿运出昌化,这需要不短的时间,预计最快也得等到后年,才能大规模开发石碌铁矿。”
还要修百里长的铁路?关天培一阵无语,半晌才道:“合算?”
“合算与否并不重要。”易知足含笑道:“即便不合算,广州也必须建造钢铁厂。提高炼钢炼铁工艺,争取能够自主生产铁轨。”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当即话头一转。道:“朝廷对广州禁烟态度可有变化?”
“岂能没有变化?”关天培一笑,道:“九龙接战之后,皇上即下旨,着对英夷先威后德,不可畏葸示弱,并说英夷若有反复,当示以兵威。大张挞伐,并且永不准交易。”顿了顿,他才道:“林大人昨日已经宣布。断绝与英吉利贸易。”
断绝与英吉利贸易?伍长青脸色登时有些难看,瞥了易知足一眼,却不敢贸然开口。
易知足也是一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则徐动作会如此快。而且态度会如此坚决,见的两人表情,关天培缓声道:“林大人一让再让,给了义律数次机会,奈何义律却置若罔闻,一再挑衅,断绝与英吉利贸易,林大人亦属无奈。实乃尊旨而行。”
顿了顿,他接着道:“即便断绝与英吉利的贸易。尚有花旗国、葡萄牙,十三行对外贸易并不受影响......。”
听的这话,易知足两人唯有报以苦笑,英吉利是广州对外贸易的最大贸易国,所占比重至少在六成以上,突然断绝与英吉利的贸易,十三行哪有不受影响的?整个东西方的贸易都会大受影响!
默然半晌,易知足才轻叹道:“事已至此,已无丝毫斡旋余地,积极整军备战罢。”
关天培沉声道:“英吉利真会大规模开战?”
“必战无疑。”易知足沉声道:“武装冲突,断绝贸易,与英吉利一战已避无可避,时间就在明年夏天!不要再报任何幻想或是侥幸!”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关天培略微迟疑才道:“林大人就在虎门,老夫陪知足去见林大人。”
易知足站起身道:“林大人可有透露,何时去两江赴任?”
“这倒没有。”关天培微微摇头道:“眼下英夷仍盘踞在铜鼓洋一带,听闻有大号兵船将来,而且义律将十余艘商船改为兵船,如今这情形,怕是还有战事,林大人岂会轻易离开?”
说实在的,易知足也不清楚后面是否还有武装冲突,毕竟距离鸦.片战争爆发还有大半年时间,而且义律手中掌握的力量也不算弱,武装商船改装的战船虽然无法与战舰媲美,但对于广东水师的战船来说,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上船之后,伍长青才担忧的道:“断绝与英吉利的贸易,是否会影响采买英吉利的优质铁?”
也不怪伍长青有此担忧,英吉利的优质铁他们从花旗商手中购买是四十元一吨,比国内的铁价足足便宜了一百元,一万吨就是一百万元的利润,而且现在元奇对优质铁的需求不是一般的大,佛广州铁路和八所铁路还有长乐机器厂对优质铁的消耗都特别大,若是不能从英吉利采购优质铁,元奇的损失可谓相当大。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不会。当初就已经考虑到爆发战争会影响广州与英吉利的贸易,所以才让美国商人采买贩运。”
“开战在即,英吉利还会允许花旗商转卖优质铁给咱们?”
“不用担心。”易知足含笑道:“英吉利国内发生经济危机,不可能禁止优质铁出口,况且,他们如今只怕还没下定决心是否对咱们宣战,等到明年,咱们已经积攒下足够的优质铁了。”
还没下定决心宣战?伍长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知足兄为何就敢断定英吉利一定会宣战?”
“贸易!”易知足道:“只是严禁鸦.片,英吉利会有所顾忌,未必就能下定决心,但是断绝清英贸易,英吉利绝对无法容忍!”
虎门寨,中军参将府,林则徐正看着墙上悬挂的大幅虎门海防图沉思,闻报关天培、易知足、伍长青三人在外求见,他转过身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待的三人进来见礼后,他摆了摆手,道:“都无须拘礼,坐。”说着瞥了伍长青一眼,随即看向易知足,道:“知足可是为断绝英吉利贸易一事而来?”
“大人乃是奉旨行事,在下不敢妄言。”易知足说着微微一顿,接着才道:“在下前来,是恳请大人上奏朝廷,加强厦门、福州、宁波、定海、南京、天津等地海防,以防英吉利大举进犯。”
林则徐眉头一皱,沉声道:“英吉利会沿海北上?”
“这是必然。”易知足笃定的道:“广州无隙可乘,英军必然沿海北上。”(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 龙精虎猛
听的这话,林则徐半晌没有吭声,这些日子,他可是一刻也没闲着,多方打探收集英吉利情况,确实如易知足所说,英吉利国力强盛,是不折不扣的海上霸主,海外殖民地遍布各地,英吉利海军舰队纵横大洋,罕逢对手。
英军若是沿海北上,攻击厦门、福州、宁波、定海、南京、天津,后果不堪设想,身为久历地方的封疆大吏,他十分清楚各省的八旗绿营情况,承平日久,武备荒驰,镇压内乱尚且吃力,如何是英军的对手?
见他不吭声,关天培沉声道:“大人,江浙是天下赋税重地,天津是京师门户,若是遭受英军攻击,不论是江浙糜烂还是京师告急,朝廷必然降罪......。”
这一点,林则徐何尝不知,但他一直认为英吉利本土距离大清遥远,为了贸易而兴师动众,数万里远征,这在他看来,实是不可思议之事,不过,对于易知足的话,他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易知足不仅熟悉西洋各国情形,对于局势的判断,也是十分准确。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以知足判断,英军会在何时进犯?明年?还是后年?”
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明年海贸旺季。”
明年?林则徐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道:“广州至英吉利数万里之遥,信息往返便须一年之久,况且数万里远征,大军集结,粮饷筹备。明年如何可能?”
明年爆发战争。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易知足却没料到林则徐会如此问,略微沉吟,他才微微欠身道:“大人,英吉利海军平日都集中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港口,不存在大军集结,至于粮饷,英吉利交通便利,陆地有铁路。海上有商船队,调运一应军需粮草皆十分便利迅捷。”
听的这话,林则徐皱了皱眉,英军真要是明年来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就半年,略微沉吟,他才试探道:“知足既预判英军会沿海北上,以为当如何应对?”
易知足抬眼直视他道:“军国大事,在下岂敢妄言?”
“但说无妨。”
“那在下斗胆。”易知足说着一顿,随即从容说道:“广州到京师。遥遥五千里,奏折往返。就得一个月时间,广州与英夷几次接战皆胜,皇上未必会将英吉利放在眼里,沿海各省地方大员,对于英吉利更是毫无所知,即便接到朝廷谕令,又有几人会认真备战?
在下窃以为,天津乃京师门户,皇上即便不信,亦会适当加强天津防务,一旦英军出现在广州,可以八百里加急速报京师,或是以快船直赴天津报急,京师有重兵,当能及时防护天津。
最为堪忧者,乃是南京,南京不仅是两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亦是南北交通枢纽,南京若失,则全盘皆输。大人如今乃是两江总督,最为妥善之策,莫过于大人即刻赴南京上任,整军备武,筹措粮饷,积极备战,虎门防范森严,断然不会被英夷所乘,大人尽管放心。”
让他离开广州?前往江南赴任?林则徐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对方究竟是想借这机会支开他,还是真心为大局着想?要说让他前去南京主持江南防务,也确实是最为妥善的法子,不过,他现在离开广州,禁烟会不会前功尽弃?
沉吟良久,他才开口道:“英夷如今仍盘踞铜鼓洋,洋面鸦.片贸易未绝,又起战端,本钦差岂能于此时离开广州?况且京师亦未必会让本钦差离开广州,不过,江南防务,知足尽可放心,本钦差如今是两江总督,可以行文江南,着江南官员整军备战。”
略微顿了顿,他接着道:“元奇能否为江南再采购一批火炮火枪?”
“来不及了。”易知足苦笑着道:“战端一起,商贸断绝,花旗商不敢前来,就算敢来,亦会被英军拦截或是抢劫,而且时间也确实来不及,不等火器运来,战事已起.......。”犹豫了下,他才接着道:“元奇在江南没有分号,捐输银两增强广州防务,在下还能向元奇股东交代,支助江南,在下无法向元奇股东交代。”
林则徐瞥了他一眼,这小子野心不小,还想将元奇分号开到江南去?对于元奇垄断广东一省之钱业,他并不反对,元奇吸纳小额存款,低息放贷,于民有利,于地方商贸亦有利,况且也利于朝廷和地方官府对地方钱业的掌控,不过,眼下他还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琐事,既然采购火炮火枪已然来不及,他也不再多言,两江富甲天下,他也不屑于勒逼元奇出银子。
见林则徐不吭声,易知足亦是无语,他原本是打算鼓动林则徐前往南京,有林则徐在南京主持,南京的局面或许会稍有转机,如此一来,鸦.片战争就不至于输得太难看,让他没料到的是,不仅林则徐本人不愿意离开广州,京师亦未必会让林则徐离开广州,这是指道光?还是指军机大臣们?
从虎门寨出来,见易知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关天培含笑宽慰道:“知足不必忧心,大人是两江总督,行文江南,督促地方整军备战,地方官员岂敢不奉命?”
易知足哂笑道:“那些个官员,正经本事没有,推诿扯皮的本事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短短半年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推诿扯皮。”
“知足这可是连老夫都骂进去了。”关天培打趣了一句,随即转移话题道:”过几日就是冬月了,弹药局的事情,知足可得催紧点。”
“关军门放心。”易知足道:“虽然这段时间不在广州,但一应事情早有安排,而且也一直在写信催促。只待花旗商将机器运到。很快就能开工生产。”说着。他随口问道:“这段时间,花旗国商船进广州未受影响吧?”
“没有。”关天培含笑道:“但凡是尊令具结的商船皆未受影响,不过,所有进关出关之商船都统一编号登记,主要是为了防范他们转运英夷商船货物。”
三人在码头分手,登船返航,伍长青试探着道:“先去河南还是先去西关?”
“先去见见你家老爷子。”易知足闷声道:“朝廷断绝与英吉利的贸易,十三行一众行商怕是都已慌了神。”
听的这话。伍长青笑了笑,易家的孚泰行基本不与英吉利贸易,此番断绝与英吉利贸易,孚泰行可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还会因为花旗商独占鳌头而大为受益,伍家的怡和行虽然与英吉利有贸易往来,但份额并不大,而其他行商,却主要是与英吉利贸易,今年的损失怕是不小。
天色黄昏。船才在伍家花园后院码头靠岸,易知足两人洗浴一番之后。胡乱的吃了点东西便前往延辉楼,见的二人到来,伍秉鉴很是高兴,俟二人见礼,他才道:“算着时间,你们也该这几日返回,此行可还顺利?”
“还好。”易知足含笑道:“昌化石碌铁矿储量已经大致勘探清楚,至少是数以百万吨,昌化至八所的铁路已经动工,开始修建路基,另外,在昌化和八所各自招募了一个营——五百人,正在训练,不过,徐闻的情况有些复杂,机器榨糖厂拟先在内陆几个府县择点推行。”
对于机器榨糖厂,伍秉鉴并不上心,眼下他关心的是战争,而不是赚钱,护商团在八所新增一千人,他颇觉满意,加上三艘战舰上的人,护商团规模已经达到二千多,略微沉吟,他才道:“义学这半年来,陆续增加了一千多学生,年龄大都在十五六七岁,再组建一个营,当无问题,不过,广州知府珠尔杭阿带着番禺知县去义学转了一圈,听闻有些不满,此事知足可得当心。”
又是珠尔杭阿,这家伙还真是没完没了,易知足略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暗忖,得将这珠尔杭阿弄走,否则以后怕是有得麻烦,稍稍沉吟,他才道:“义学的事情,总督大人相当清楚,如今朝廷断绝了与英吉利的贸易,广州对外贸易主要依赖花旗国,修建佛广铁路,亦得朝廷同意,此事当无大碍。”
“知足不可大意。”伍秉鉴道:“珠尔杭阿走的是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的路子,穆彰阿不仅是反对修建铁路,在禁烟一事上,也与邓、林两位大人有分歧,须得防着他们借题发挥,毕竟义学犯禁之事不少。”
易知足点头道:“晚辈明白,明日一早就去拜访邓大人。”
“既是去见邓大人,组建团练的事情也该提一提了。”伍秉鉴缓声道:“如今与英人屡屡冲突,此时提出组建团练,亦是顺理成章,不过,护商团扩编,暂且毋提。”
“晚辈明白。”易知足说着一笑,道:“组建团练,仅是晚辈一人建言,怕是难以奏效......。”
“这是自然。”伍秉鉴胸有成竹的道:“前几日与英吉利频频发生冲突,老夫就已着人放出风声,说英吉利会大举来犯以报复,虎门不足为屏,广东水师不堪一用,如今广州城内外各种谣言四起,要求官允准组建团练的呼声已经不小。
知足跟邓大人建言,不过是试探一下广州大员们的态度,若是允许,自然最好,若是不允,再组织士绅联名上折子。”
听的这话,易知足含笑道:“平湖公既是早有铺垫,此事当无悬念。”
“知足不可乐观。”伍秉鉴道:“广东水师与英夷接战,虽是以多打少,却也皆是小胜,官员们未必就会担忧英夷进犯。”
“这事简单。”易知足含笑道:“一则着人将九龙海战、穿鼻海战和官涌之战的详细情形,比如双方的力量对比,伤亡情况都散播出去,再则,着《西关日报》大肆介绍英吉利的真实国情,尤其是英吉利海军的实力,不怕官员不忧心。”
伍秉鉴微微颌首道:“就如此办。”说着,他笑了笑,道:“离家半年,知足也别在这里耽搁,先回府去报个平安。”
易知足含笑起身,想了想,又问道:“一众行商情况如何?”
“无须担心。”伍秉鉴道:“自禁烟起,他们就开始与花旗商贸易,损失自然有,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那就好。”易知足说着拱手告辞。
回到易府,已是二更过了,易知足前往正房给父母请安,又陪着说了会话,不想大兄易知书也赶了过来,一席长谈,直到过了三更,易知足才回到自个的东跨院。
次日,太阳都已升起老高,易知足才起身,连日在海上颠簸,昨晚又是一夜疯狂,他睡的极香,春梅夏荷俩丫鬟也刻意不允人打搅,以致他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起床看了一眼怀表,见已经九点过来,他忍不住埋怨道:“都这时辰了,怎的也不叫我?”
端水进来的夏荷抿嘴笑道:“少爷难得睡个安稳觉,奴婢哪里如此不晓事。”
春梅脱鞋上床,跪着给他梳理辫子,轻声笑道:“少爷昨日龙精虎猛,折腾大半宿,奴婢可不忍心.......。”
“半年不在家,似乎有些长进,连龙精虎猛这词都会用了。”易知足笑着打趣了一句,才吩咐道:“麻利点,今日还要去总督府。”
收拾齐整,前去正房请安之后,特意在正房陪着俩老吃了早点,易知足才离府,反正已是迟了,他索性先去元奇总号,前脚进的容园,孔建安、解修元后脚就跟了进来,见礼之后,孔建安就笑道:“大掌柜可算是回来了。”
“遇上难事了?”
孔建安点头道:“银子周转不过来了。”
银子周转不过来了?易知足不由一愣,见他神情,解修元连忙道:“进口的机器设备和英吉利铁数量太大,还有,机器铸造银元的库存太多,如今市面上已经出现银根紧缩的情况,银钱比价已经高达一千八百文。”
“慢慢来,一件一件说。”易知足道:“英吉利铁进口了多少?”
“三万多吨,几乎来广州的花旗商船大都带有英吉利铁。”解修元道:“在下跟伊利铁路公司打听了下,佛广铁路大概只需三四千吨铁,长乐机器厂每月铁的消耗,也只十四五吨,是不是可以停止对英吉利铁的进口了?”(未完待续。)
第二五九章 团练告示
停止对英吉利铁的进口?易知足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行,只要英吉利不涨价,就没必要停止进口,这个价格现在就是白菜价,比咱们自己采矿冶炼还要便宜,不是经济危机,英吉利的铁价也要高达**十元。”
顿了顿,他接着道:“咱们自己的钢铁厂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才能建成投产,今后几年,广州对铁的需求量会大幅上升,铁路修建只是开始,不仅佛广铁路要延伸,昌化至八所的铁路也已动工,长乐机器厂对铁的消耗也会持续增长......。”
“那是否考虑推出元奇龙洋?”孔建安试探着道:“铸币厂囤积的龙洋已高达三百万。”
“三百万少了些,不足以全面铺开。”易知足说着看了两人一眼,道:“如今不是海贸旺季,市面对银的需求量也不高,不过是占用了六七百万,发行的银票都足以抵消,更何况还有大量的存款,何至于出现银根紧缩的情况?”
孔建安一脸苦涩的道:“外面谣传会与英吉利开战,不仅是士绅商贾,就连小民百姓也都纷纷兑换现银,还有不少人连息都不要,也要提取存款......。”
“挤兑?”易知足心里一沉。
“还没到挤兑的地步。”解修元缓声道:“元奇本金雄厚,行商丝商茶商存款所占比例较高,暂时还稳得住,不过,持续下去,就很难预料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遭遇战乱,谁不想将银子捏在手里?这是人之常情,看来。鸦.片战争爆发,对元奇也是一次不小的考验,略微沉吟,他才道:“距离战争还远,不要担心,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
距离战争还远?解修元诧异的道:“大掌柜。真会爆发战争?”
易知足看了两人一眼,取出一支雪茄缓缓点上,这才缓声道:“与英吉利的战争,预计会在明年五六月间爆发。”
两人对易知足的话素来是深信不疑,况且易知足说话的语气又颇为沉重,孔建安、解修元两人哪敢怀疑,当下脸色都是一变,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天灾**,尤其是兵灾。有道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广州若是爆发战事,元奇如何能够幸免?
见的两人神情,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用担心,英吉利未必能打进广州。”
“大掌柜千万别掉以轻心。”孔建安严肃的道:“元奇如今是名声在外,若是爆发战争。必然会被勒令大额捐输,更为可虑的是。挤兑!人心慌乱,必然会出现挤兑,况且兵凶战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大掌柜须得未雨绸缪。”
解修元接着道:“元奇一统广东钱业,虽然本金雄厚。但分号遍布全省各府县,一旦出现挤兑,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大掌柜早做谋划,窃以为。当前应收缩银根,停止一切放贷,加紧收贷,套换现银,积蓄实力,以应对即将出现的挤兑,至于稳定人心,稳定银钱比价,那都是官府之责......。”
易知足抽着雪茄半晌没吭声,元奇银行的举措,具有最直接的影响,比报纸宣传和散播小道消息的效果要强得多,这一系列举措出台,广州士绅必然会人心惶惶,声势一造起来,有利于争取士绅办团练。
眼下,对于他来说,重中之重,就是争取办团练的权利,元奇名下的众多股东,不论是银商、行商还是丝商,大多都是士绅的身份,一旦官府允许地方士绅办团练,护商团要扩编一万,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半晌,他才开口道:“不必着急,待我去见过总督大人和抚台大人,再做定议。”
卖麻街,总督府,签押房。
两广总督邓廷桢轻轻放下手中的《谕沿海民人团练自卫告示》,心里犹豫不定,这份告示早在八月间林则徐便已拟好,但他却一直犹豫着不敢用印,林则徐成立绅士公局,发动士绅禁烟,他就担心糜烂地方,若是再允许士绅组建团练,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而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
巡抚怡良看了他一眼,长叹了一声,道:“九龙、穿鼻两战,虽是小胜,但广东水师将懦兵疲,临阵脱逃之弊习却也暴露无疑,小战尚可,大战断难指望,唯有坚壁清野,以民制夷,方可拒夷于外。
士绅组建团练,不利地方靖宁,不利施政,不利教化,其弊甚多,然两害相权取其轻,即便地方糜烂,以后还可再花精力慢慢整治,英夷进犯,就不只是糜烂,而是丢城失地......。”
孰轻孰重,邓廷桢岂能掂不清楚,半晌,他才闷声道:“林大人让悦亭来游说的?”
怡良点了点头,道:“昨日下午遣人送信,着在下务必劝说大人同意地方组建团练。”
“林大人不是说,英夷不可能为了贸易而跨洋数万里进犯?”
“听说易知足回来了,昨日与关军门一道去了虎门。”
话才落音,一个随从就在外面禀报道:“禀部堂大人,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邓廷桢说着抚须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易知足快步进来,见的屋里只有邓廷桢、怡良两人,当即随意的躬身道:“在下见过二位大人。”
邓廷桢摆了摆手含笑道,“知足无须多礼,坐。”俟其落座,他才问道:”昨日回来的?”
“是,昨日晚间才回西关。”
“九龙、穿鼻、官涌,水师数战数捷,知足还是坚信英吉利会开战,会大举进犯?”
易知足点头道:“些许小战,不足挂齿,断绝贸易,才是逼迫英吉利开战的原因。”
听的这话。怡良好奇的道:“自古以来,罕闻有因为贸易而开战的,知足能否详细解说?”
易知足看了邓廷桢一眼,含笑道:“都是老生常谈。”顿了顿他才道:“东西方贸易有着巨大的利润,英吉利要想维持欧洲霸主,海洋霸主的地位。就必须把持东西方的贸易,若是被法兰西或是美利坚把持东西方贸易,英吉利就会衰败,其霸主地位就会被取而代之,对英吉利来说,这是事关国运的大事,无法容忍,必战无疑!”
“也就是说,事关国运。英吉利不得不战?”怡良沉吟着道:“若是重开贸易呢?”
“重开贸易?”易知足哂笑道:“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禁烟失败。”
邓廷桢沉声道:“禁烟事关大清国运,大清不得不禁,也就是说,这一战,咱们大清和英吉利都是为国运而战?”
“正是如此。”易知足点头道。
“还是知足见的透彻。”怡良说着看了邓廷桢一眼。
邓廷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取过那份《谕沿海民人团练自卫告示》递给易知足,道:“这是林大人拟的团练自卫告示。知足先看看。”
告示都已经拟好了?只瞟了一眼题目,易知足心里就是一喜。看来林则徐也是早有号召地方士绅组建团练的意思,这可正好,当下认真细看,“本大臣、部堂兹晓谕沿海乡村父老绅商居民等,英夷走私鸦.片,流毒天下。为害甚巨,皇上恪天体物........我等兆民,岂忍坐视,当效忠邦国,群相集议。购买器械,聚合丁壮,以为自卫,如见英夷上岸滋事,一切民人皆准开枪阻止......。
迅速看完,易知足却没明白,邓廷桢让他看这份告示是何用意,难不成是洞悉了他的来意?这个可能不大?略微沉吟,他才含笑道:“既是号召组建团练自卫,还当悬之以赏,杀一英夷赏银多少,如此,方更能激发民众积极性。”
邓廷桢瞥了他一眼,道:“知足可曾考虑到,这份告示一出,广州市井会是何反应?如今只是谣传会与英吉利开战,就已引起恐慌,银钱比价大幅高升,物价飞涨,元奇这段时间没出现挤兑罢?”
原来对方是担心地方动荡,怡良心里暗道了一声惭愧,他还真没往这方面去考虑,这份告示一张贴出去,必然会引发更大的恐慌,毫无疑问的,元奇的压力当属最大,一旦引发挤兑,元奇不堪设想,而元奇如今却是广州抗击英夷最为有力的支持者。
易知足苦心积虑的要获得组建团练的权力,对于元奇的安危,他并不担心,区区挤兑,还挤不垮元奇,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还请大人放心,就算发生挤兑,元奇也有把握有能力应对,不会因为挤兑而倒闭,不过,须得给元奇几天时间筹备调运银两,以免出现不必要的恐慌。”
钱庄最怕什么?毫无疑问的,就是怕挤兑,邓廷桢虽然不懂金融,却也很清楚这点,是以他才犹豫不决,地方糜烂是可以慢慢治理,但若战争还没爆发,先就引发广州经济大崩溃,那这一仗不用打,就败局已定。
听的易知足信心满满的保证元奇不会因为挤兑而倒闭,他不由的暗松了口气,道:“看来本部堂还是小看了元奇的实力,知足尽管从容布置,不争这几日时间。”说着他看向怡良,道:“士绅商贾良莠不齐,广东历来又是民风彪悍,一旦允许地方组建团练,广东从此多事,最为可忧者,还是会党,广东福建,历来会党猖獗,组建团练,会党必然乘势而起......。”
听的这话,怡良不由的一呆,组建团练,还有这个隐患?难怪的对方犹豫不决,不过,他很快就定下心来,先解燃眉之急再说,后患无穷,他难不成还能老是在广东为官?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让后面的官员头痛去。
拿定主意,他才开口道:“会党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历来鲜见有会党成气候者,部堂大人何须太过忧心?况且,会党之害与英夷之患,有内外轻重缓急之分,当先外而后内,先重而后轻,先急而后缓。”
“抚台大人所言甚是。”易知足连忙附和道:“相较于船坚炮利,堪称百战之师的英吉利海军,会党根本不值一提。”
邓廷桢微微颌首道:“既是如此,本部堂同意用印,劳烦悦亭回复林大人,待的元奇筹备好,就广为张贴。”说着,他话头一转,问道:”知足昌化之行,情况如何?怎的一去半载?”
易知足心里清楚,对方关心昌化铁矿情况是关心佛广铁路是否能省银子,关心元奇能捐输多少银子,当即将昌化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才道:“办钢铁厂还要大量的优质煤,在下去海口逗留了一段时间,考察了解安南的煤矿,顺带还去了趟徐闻,了解海安港的糖市。”
听的这话,邓廷桢笑道:“看来徐闻的糖商们快倒霉了。”
五日后,广州城内外就张贴出了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林则徐和两广总督邓廷桢联合用印的《谕沿海民人团练自卫告示》。
告示一张贴出来,随即在整个广州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这无疑是证实了之前的传闻——朝廷与英吉利要开战了。
当天,元奇就迎来了第一波挤兑风潮,广州城及周边府县的各个分号都排起了长队,无一例外,都是来兑换现银或是提取现银的。
元奇双门底分号,长长的队伍从大堂一直排到了大街上,虽然早有准备,见这情形,二掌柜候林生还是有些紧张,一边安排伙计们维持秩序,一边亲自出面招呼相熟的大户,将一众大户请入会客厅,他含笑拱手道:“诸位无须心急,元奇已经调集了充足的现银以应对有可能出现的挤兑情况,诸位都是大储户,取现的数额大,按照元奇的规矩,大额提现都需要提前三日预定......。”
“规矩我们都知道。”一个客户不满的道:“可眼下不是情况特殊嘛,候掌柜方才也说了,这是挤兑,出现挤兑,咱们能不急吗?”
“诸位.....,诸位。”候林生依旧笑容满面的道:“知道诸位心里焦急,易大掌柜特意吩咐,但凡提取千两以上现银者,若是不愿意在分号等候三日,可前往元奇总号,当日提取现银......。”
他话未说完,已经有几个大户夺门而出,见这情形,他含笑道:“诸位无须着急,元奇敢承诺让大户当日提现,诸位还担心取不到银子?诸位尽可放心,元奇不会砸了自个招牌,若是有近几日到期的存款,本掌柜给你们担保,延迟几日,连本带息一起取,英吉利离着咱们广州四万里,不差这几日。”(未完待续。)
第二六零章 挤兑危机
元奇总号,容园。
易知足在书房里紧皱着眉头仔细的核对着账目,这一年多,经他之手开支出去的,不论是他个人的还是元奇的,数额都着实不小,归属于他个人的,买地,安置流民,修建义学,招收学生,购买战舰和船队,扩建天宝表厂,平日花费......七七八八加起来已经开支八十多万,如今账面上剩下的连四十万都不到。
由他经手属于元奇的开支更大,修建长乐机器制造厂,长州造船厂,广东水师弹药局,花旗安置村,东煌丝业股份公司,虎门炮台捐输,招募义勇,各种机器设备以及英吉利优质铁的采购,佛广铁路,昌化铁矿,护商团的军火采购等等,总计支出高达五百八十多万。
好在长乐机器厂和东煌已经开始赚钱,而且东煌卖加盟费卖了二百多万,总体来说亏空并不太大,也就二百多万,若是将三万多吨铁抛出去,还能倒赚二百万,不过,佛广铁路,昌化铁矿的后继投入可不小,另外还要投建钢铁厂和大型锻造厂,这都需要大额的银两。
推开账本,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在房间里慢慢的踱着,摊子铺的太快也太大,如今元奇每月的开支都不是小数目,仅仅是佛广铁路,昌化铁矿,护商团这三样加起来就得超过十万,而且还面临着巨额的战争捐输,问题是元奇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
战争迫近,没人会将银子存进元奇,就靠元奇的本金,能勉强维持就已属不易了,没有长乐机器厂和东煌,元奇怕是难以熬过这场战争。得想法子赚钱!护商团扩张要钱,打仗更要打钱!问题是,现在上哪去赚银子?
李旺进来低声禀报道:“少爷,茶行公会黄会长求见。”
黄子昌来做什么?打探消息?易知足看了门外一眼,道:“请他进来。”说着缓步踱了出去,一见面。黄子昌就含笑拱手道:“易大掌柜一去琼州半载,听说是勘察昌化铁矿,可有收获?”
“还算可以。”易知足还了一礼,两人落座,他才含笑道:“黄会长次番前来,是担心茶叶贸易还是担心元奇?”
“都担心。”黄子昌笑道:“元奇此番遭遇挤兑,若用得着茶叶公会,易大掌柜尽管吩咐。”
“黄会长能有这番心意就足够了。”易知足含笑道:“区区挤兑,元奇还没放在眼里。如今的元奇可不只是钱庄。”
他这话底气十足,黄子昌忍不住感叹道:“亏得是元奇一统广东钱业,若是以前,出现这等大规模的挤兑,不知道有多少钱庄倒闭。”微微一顿,他接着道:“英商是广州最大的茶叶贸易商,英吉利国的茶叶消耗亦是最大,一旦与英吉利开战。茶叶贸易会否一落千丈?”
易知足抽出一支雪茄点上,这才缓声道:“从去年开始。英吉利、美利坚就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大量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经济萧条,今年,经济危机会陆续波及整个欧洲。茶叶贸易肯定会大受影响。
这节骨眼上,朝廷断绝与英吉利贸易,两国交兵,在所难免,对茶叶贸易的冲击肯定不小。一落千丈,或许不是夸张。”
“以知足判断,会持续多长时间?”
“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
这么长的时间?黄子昌的神情有些黯然,长达四五年的贸易低迷期,对广州的茶商来说,可说是致命的打击。
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易知足才缓声问道:“今年的茶叶销量是多少?”
“二十六万担。”黄子昌道:“只相当于寻常年份的一半。”
“明年准备二十万担就足够了。”易知足说着顿了顿,道:“黄会长不妨适当增加一些绿茶,当然,也是中低档的,说不定,这两年绿茶会给茶商带来惊喜。”
历来对外贸易,绿茶所占的比重甚小,听他说的含糊,黄子昌亦不好多问,当即颌首道:“既是易大掌柜提议,老夫就让他们多进两成。”
易知足对美国、法国海商推销绿茶,说绿茶能有效仿预防坏血病,这事经过一年的测试,估计明年就会有反应,仅是两国的海军采购怕就不是小数量,听的黄子昌说增加两成,他笑了笑,也不多说,这事毕竟只是猜测。
黄子昌今儿前来无非就是表明态度,茶叶公会如今与十三行和元奇关系密切,元奇出现挤兑,他不能假装不知道,他知道易知足忙,略微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易知足起身送他到门口,含笑道:“凡事皆有利弊,这两年茶叶贸易低迷,正利于茶叶公会垄断,一旦爆发战争,对外贸易的格局就可能会大为改变,时间不多,黄会长需得抓紧时间。”
对外贸易的格局会大为改变?黄子昌正待细问,一眼瞥见伍长青、潘仕明两人联袂而来,便点头道:“易大掌柜放心,茶叶公会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整合茶商,已初步形成垄断格局。”
“好。”易知足含笑道:“有时间,黄会长给我介绍几个福建和江浙的茶商......。”
黄子昌一头雾水的出了容园,易知足为什么会对福建和江浙的茶商感兴趣?难不成是对茶叶生产有兴趣?机器制茶?改天得来仔细问问。
会客厅里,易知足随意的给伍长青,潘仕明两人一人递了支雪茄,又将窗户全部打开,这才道:“如今二位可都是大忙人,怎会凑一块来了?”
潘仕明如今也抽雪茄抽上了瘾,熟练的点燃抽了一口,才道:“凑巧,在门口遇上的。”说着,他径直道:“元奇出现挤兑情况,我是特意前来问一问,可有用得着报馆的地方?”
“不用。”易知足摆了摆手,道:“这次挤兑。对元奇来说,是件好事。”
“好事?”潘仕明、伍长青都是一楞。
易知足笑了笑,才道:“别看挤兑的厉害,实则也就是今明两日,到后日,就会缓和下来。”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与英吉利一战,在所难免,元奇的挤兑,也就是迟早的事,这时候发生挤兑,压力比明年五六月间发生挤兑要小的多。”
“也只有知足会如此想。”潘仕明笑道,略微沉吟,他才道:“如今还未到年关,大量放贷资金尚未收回。元奇哪来的银子应对这次挤兑?”
“顺德和佛山。”易知足含笑道:“从顺德解了三百万,一百多万是东煌今年的利润分成,剩下的是丝商们的存款,佛山,我卖了一万吨英吉利优质铁,得款一百三十万,另外,长乐还有三百万元奇龙洋。应对这次挤兑,绰绰有余。”
“佛山铁商如此有钱?”潘仕明惊讶的道:“能够一手拿出一百三十万?”
“则诚兄可别小看佛山铁商。”易知足含笑道:“佛山铁商——李、陈、霍、梁、冼。五大家,皆是财大气粗,在仓库验货之后,当场就将一万吨瓜分干净。”
“这事我可听说了。”伍长青笑道:“他们是怕元奇冲击佛山铁市,捏着鼻子吞下的。”
“长青跟佛山铁商有熟识的?”
潘仕明笑道:“长青有个堂兄娶的就是佛山霍家的女子。”
“长青的堂嫂是佛山霍家的?”易知足欣喜的道:“早不说,过几日陪我去趟佛山。”
“知足兄该不会真是对佛山铁市有兴趣吧?佛山市场规模是不小。但却经不起元奇折腾。”
“瞧长青说的。”易知足不满的道:“咱是哪种走到哪里就折腾到哪里的人?在海口在徐闻,咱不就很老实很本分?”
伍长青哂笑道:“你那是摸底,还没到折腾的时候。”
“真不折腾。”易知足笑道:“我得找他们要人,钢铁厂、铸造厂和弹药厂都需要大量的工匠。”
“若只是要工匠,那问题倒不大。”
“还有。明日上午陪我去馥荫园见见张维屛。”
一听这话,潘仕明连忙道:“知足又有什么奇思妙文要劳南山公大驾?”
易知足轻描淡写的道:“想拜托南山公写一篇有关民族和国家的文章。”
有关民族和国家的文章?潘仕明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才道:“这可是犯禁的话题,满族以少驭多,素来对这个话题甚是敏感,知足须的谨慎。”
“则诚兄无须担心?”易知足磕了下烟灰,道:“南山公岂会不知轻重?况且还有总督府的审核。”
李旺快步走到门瞥了屋里一眼,见的三谈笑风生,忙躬身道:“禀少爷,日升昌票号广州分号的大掌柜——王德昌,在外求见。”
易知足看了两人一眼,道:“又是一个前来打探虚实的......。”
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元奇遭遇挤兑,易知足这个元奇大掌柜浑然没当回事,与元奇密切相关的一众人等却都大为紧张,山西票号的掌柜、广州各大小衙门的官员、十三行商馆的美国领事、铁路公司以及众多美商,广州各个会馆的外地商贾,各个行业会所的会长们都紧张的关注着。
广州城内外的大小茶楼酒肆,客栈码头,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元奇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幸灾乐祸的,关心的,担忧的,事不关己的......,各种各样的心态都有。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个话题很突兀的抛了出来,如果元奇倒闭,将会是什么情形......?这个话题一出现,立即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也激起了众人的兴趣,迅速引发了广泛的讨论。
如果元奇倒闭,小额存款没有机会,低息借贷没有机会,通存通兑没有机会......。
如果元奇倒闭,肯定会引起连锁反应,长乐机器厂、东煌丝业股份公司,天宝表厂等就算不倒闭,也会大受影响,长州造船厂、佛广铁路肯定会停工,元奇投资正在修建的各个工地和码头也会停工,那意味着有数万人甚至是十万以上的人失业......。
如果元奇倒闭,肯定会引起广州甚至整个广东的经济崩溃,商贸衰退,市场萧条,银钱比价失控......。
随着这个话题讨论的深入,不少人都才蓦然发觉,原来元奇跟他们有着密切的关系,只是平日里没觉得而已,短短三年时间,元奇已经悄无声息的渗透到他们的生活之中,已经足以影响士农工商各个阶层,足以影响整个广州的盛衰,在广州甚至是整个广东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次日一早,元奇总号孔建安、解修元和广州分行梁介敏、唐敬元一早就赶到容园外候着,易知足也比平日里提前了半个时辰赶来,这是他定下的规矩,遇上大事,早上提前一个小时开碰头会。
众人进的书房落座,孔建安便径直汇报道:“经过昨晚汇总,广州、南海、番禺等附近各大小分号,昨日一共支出现银一百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余元。
严格的说,这仅仅只是半日挤兑的情况,预计今日的挤兑情况可能会更加严重,有可能会高达二百五十万以上。”
听的这话,解修元、梁介敏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开钱庄最怕的莫过于挤兑,即便是实力雄厚的,也怕挤兑,为了追逐利差,钱庄正常情况下都是将银子放贷出去,将银子放在钱庄银窖里睡觉,那铁定是要赔本的。
一旦出现挤兑,钱庄无银支付,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信誉扫地,对于钱庄来说,没有信誉,根本就无法生存,元奇虽说是垄断广东一省之钱业,但若失去了信誉,同样难逃倒闭的命运。
在座几人心里都清楚,为了应对这次挤兑,易知足调集了七百多万元,但若是照这个速度,最多能够支撑四天时间,解修元看了几人一眼,缓声道:“我粗略统计了下,兑现数额最大的不是存款,而是各种票据......约占了七成。”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大掌柜,是否能暂缓兑换票据.....现在已进入腊月,最多两个月,元奇就有能力兑换各种票据。”(未完待续。)
第二六一章 羊群效应
所谓各种票据,自然是元奇发行的各种钱票、银票、庄票、期票、汇票等等之类,这些票据在市面统称‘私钞’,听的解修元提议暂缓兑现私钞,不等易知足开口,孔建安、梁介敏就异口同声的反对道:“不可。”
两人对视了一眼,梁介敏才缓声道:“私钞最重信誉,若是延期兑付,就算元奇能挺过这次挤兑,也是信誉扫地,非万不得已,不可如此。”
易知足瞥了几人一眼,道:“私钞发放,可突破比例?”
元奇本金雄厚,发行私钞的规模相当大,但比例并不高,一直严格控制在一比一左右,也就是本银一万,发行私钞一万,确保发行的私钞都有兑付能力,这个比例,与以前西关那些钱庄发放私钞的比例相比,可说是相当的保守和谨慎。
孔建安连忙欠身道:“回大掌柜,私钞发放,一直严格遵循一比一的比例,偶有浮动,亦都是短期,总体而言,一直维持在这个比例。”稍稍一顿,他接着道:“之所以私钞提现数额大,是因为下面各府县分号发行的私钞有相当大一部分滞留在广州......。”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沉,意识到出大麻烦了,他根本就没预料到下面府县的私钞会集中到广州来兑现,这个数额会有多大?一旦广州不能兑现,就会引起恐慌,会迅速蔓延到下面的府县分号,眼下还没到年关,各个分号的放贷都没收回,存款加私钞一起挤兑,根本撑不住!若是出现这种情况,整个元奇可能在短短月余之内。整个崩塌。
见的易知足不吭声,解修元沉声道:“若是广州的总号及周边分号被挤兑的无法兑现现银,必然引发大规模的恐慌,后果不堪设想.....。元奇情况特殊,乃是垄断一省之钱业,暂缓私钞兑换。虽然有损信誉,但只要挺过这一关,信誉还可慢慢挽回......。”
梁介敏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暂缓私钞兑换,亦会引发恐慌,一旦出现恐慌,挤兑就会加剧,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易知足摆了摆手,看向孔建安道:“估计还需要多少银子?”
这可将孔建安问倒了。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广东阖省九府十五州厅又七十九县,元奇分号已遍及各镇,大小分号总计一千二百余,发放私钞总数约在七千万,保守估计至少有四成在广州,自九龙海战以来,已陆续兑现一千多万。估摸着,至少还得二千万。才能应对这次挤兑。”
也就是说,还要一千三百万?稍稍沉吟,易知足才道:“都散了,这两日先保证所有的分号不能断银......。”
孔建安、梁介敏、唐敬元三人拱手告退,解修元却留了下来,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暂缓私钞兑换这事,先观察两日再说。”
解修元含笑道:“大掌柜,听闻日升昌票号广州分号的王大掌柜昨日来前来拜访,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西票来分散一下压力?”
用山西票号来分担压力,这事王德昌昨日曾主动提起。山西票号主要业务是异地汇兑,着元奇下面府县分号通过山西票号将银子汇来广州,如此,就可以利用山西票号开出的汇票分担一部分压力,不过,易知足很干脆的谢绝了,这个人情大发了,以后难得还。
略微沉吟,他才道:“我拒绝了王大掌柜的好意,这事咱们的自己想法子解决。”
自己想法子解决?解修元一楞,随即眼珠一转,试探道:“昨日元奇遭遇挤兑,市井间议论纷纷,却突然冒出一个话题——如果元奇倒闭......,这是大掌柜着人刻意放出去的?”
易知足摸出一支雪茄,缓缓点上,不置可否的道:“怎么着,解掌柜的觉着这个话题能够缓解对元奇的挤兑压力?”
“应该能有所缓解。”解修元含笑道:“不过,效果可能不大,即便明知元奇倒闭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却没人会为了元奇而甘冒风险,谁不担心辛苦积攒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个话题,确实是易知足着人刻意放出去的,挤兑当然不是好事,但这个阶段出现小规模的挤兑,对元奇来说却是件好事,他希望通过对这个话题的广泛讨论,来引导舆论,持续发酵,反复引导,以期减少鸦.片战争真正爆发之际发生的挤兑压力。
如今看来,这步闲棋得做正棋用,他如今可没能耐去找一千三百万来填补这个缺口,略微沉吟,他才道:“人都有从众心理,挤兑就是一种从众心理的很好展示......。”
“从众心理?”解修元一脸不解的道。
“羊群效应,听说过没有?”易知足笑了笑,道:“羊性情温顺,有较强的合群性,一般情况下,一个200——400只羊的羊群,牧羊人只要训练出一只领头羊即可很好的管理,当羊群出、入圈、过桥、过河或通过狭窄处时,只要有领头羊先行,其余羊只就会尾随。
在一群羊前行的道路上横放一根木棍,领头羊跳了过去,后面第二只、第三只也会跟着跳过去,这时,把那根棍子撤走,后面的羊走到这里,尽管拦路的棍子已经不在了,它们仍然像前面的羊一样,向上跳一下,这就是所谓的“羊群效应”也称“从众心理”。
“还有这等趣事?”解修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可比羊聪明多了。”
易知足摇头道:“未必,解掌柜不妨拭目以待。”
听的这话,解修元登时两眼放光,兴致盎然的道:“大掌柜有何差遣,尽管吩咐。”说着,他一笑,“大掌柜不会是想让在下做领头羊吧?”
“你当然得算一只头羊。”易知足笑道:“不过,挤兑的那么厉害。一只领头羊可不够。”
离开容园,易知足便乘轿前往天海阁茶楼,他原本是与伍长青约好去花地拜访张维屛的,眼下自然是去不成了,在天海阁与伍长青草草吃了早茶,两人就前往十三行商馆的美国馆。
事先得到报信的美国驻广州领事斯诺早就在门口恭候着。一见面,他没有寒暄,直接关切的道:“听闻元奇出了点小小的意外,美利坚商人能为元奇做些什么吗?”
“元奇确实遇上一点麻烦。”易知足直言不讳的道:“我需要朋友们的帮助。”
“能帮助元奇,是我们的荣幸。”斯诺微笑着伸手礼让道:““易先生,伍先生,里面请。”
上了二楼办公室落座,易知足才开门见山的道:“元奇遭遇挤兑,需要大量白银......。”
斯诺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遗憾的道:“易先生,不是美利坚商人不愿意援手,问题是,我们的白银都带回国了,易先生也清楚,美利坚如今特别需要黄金和白银。”
“我知道。”易知足含笑道:“你们没银子,伍先生给你借。银船都给你们准备好,领事阁下只需要带领美利坚商人大张旗鼓的将银船押送去元奇总号既可。”
“哦。没问题。”斯诺连忙笑道:“非常感谢易先生给予美利坚商人为元奇效劳的机会,我们将十分荣幸。”说着,他话头一转,关切的道:“贵国真会与英吉利开战?”
“英吉利若是敢打上门来,咱们大皇帝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宣战。”易知足说着一笑,“我得提前恭喜阁下。恭喜美利坚成为大清帝国最大的对外贸易伙伴。”
联手美利坚与法兰西将英吉利踢出东西方贸易圈,这是易知足当年提出的这个大胆设想,斯诺做梦也没想到,这才短短二三年时间,这个设想就将成为现实。他为此兴奋的几夜都睡不着,自九龙、穿鼻海战爆发之后,他就一直处于亢奋之中。
听的易知足这番话,他不由的心花怒放,他太清楚那些英国佬了,断绝贸易,绝对是骄傲自大的英国佬无法忍受的,他们一定会向清帝国宣战!他当即道:“易先生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竭尽所有,想方设法的满足易先生的需求。”
“谢谢.....。”易知足说着站起身,他现在可没时间扯这些,只要旗昌行、卫特摩、奥利芬行今年年底之前将制造枪炮弹药的机器设备运来,他没什么额外要求,他礼貌的伸出手含笑道:“忙完元奇的事情,我一定会来拜访阁下。”
走出美国商馆,伍长青才笑道:“下一只头羊是谁?”
“自然是广州的官府。”易知足说着笑了笑,道:“总督府、巡抚部院我自去跑,令堂嫂是佛山铁商霍家人,劳烦长青请她转告一声,元奇手头还有四万吨英吉利铁。”
“你这是威胁!”
“这话我说是威胁,长青说,就是善意的提醒。”
“好,我安排好银船就去。”
麻纱仓大街,天宝表厂。
宽大的会客厅里济济一堂,在座的都是天宝的中高层骨干和一些高薪的大匠以及顶有身股的工匠,厂长姜申通扫了众人一眼,轻咳了一声,朗声道:“诸位,天宝表厂实行机械标准化流水生产以来,年产怀表已经突破四万块,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今后每年会有四十多万元的利润!各位都是顶有身股的,是天宝的中坚,也是天宝的东伙。
天宝表厂是谁的?大家都清楚,两个东家,元奇大掌柜易公子,伍家长青公子,都是元奇的股东,元奇如果倒闭,对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
副厂长汪长生接过话头,道:“元奇遭遇挤兑,大家伙也都是忧心如焚,但咱们能力有限,只能是干着急,姜厂长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咱们毫不犹豫。”
“我不懂经济,也不懂钱庄的业务。”姜申通道:“但我听说了一件事,昨日,元奇在广州发生挤兑,但是元奇顺德各个分号不仅没有出现挤兑,反而出现了排队存款的情形,排队存款的是什么人?机器缫丝厂的女工!清一色的女工!
听到这个消息,我都不敢出门,没脸见人,咱们天宝的爷们居然还不如顺德缫丝厂的娘们!古话说的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咱们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但是聚集起来,咱们的能力也不弱!
发动天宝所有的学徒和工匠,咱们也去元奇存款,有多少存多少!咱们谁都可以不相信,但是不能不相信大掌柜!大家说,是不是?”
“说得好!”唐士贵站起身高声道:“元奇名下有多少职员?元奇的掌柜伙计,顺德的丝商和缫丝女工,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加起来至少几万人,若是个个都尽自己的能力去存款,去支持元奇,元奇根本就垮不了!”
话一落音,下面顿时炸开了锅,顺德缫丝女工都去存款,他们若是不去,以后可都没脸在天宝呆了,也没脸见大掌柜大东家。
与此同时,长乐机器厂,洛溪弹药局,长州造船厂,元奇义学,各个安置村,元奇名下的各个工地,几乎都在上演着与天宝相似的一幕。
午后,一群金发碧眼的花旗商押着一溜银船在元奇总号附近的码头靠岸,银船本就吸引人再加上一大群相貌怪异,衣着打扮古怪的花旗商,登时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不少人上前围观,当听说这些个花旗商是去元奇总号存银子,众人不由的发出一阵哄笑,这些花旗商是缺根筋还是少根弦?这节骨眼上,人人都忙着从元奇提取银子,这些花旗商却巴巴的去元奇存银子。
见的众人哄笑,伯驾用怪腔怪调的中文,缓慢的道:“元奇发生挤兑,作为元奇和十三行的贸易伙伴,我们不袖手旁观,尽最大的能力帮助元奇,这很好笑吗?”
听的这话,围观众人的笑容登时都僵在脸上,默默的看着他们将一个个银鞘从银船上搬下,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嚷嚷道:“快去看,元奇分号前面存款的排成长龙了!真他吗怪事,存款的和取款的一样多!”
听的这话,一众人心里大为好奇,呼啦啦一下全都赶往就近的元奇分号,去亲眼目睹一下这难得一见的情景。(未完待续。)
第二六二章 凝聚人心
元奇义兴分号门外,两条长队从大堂里一直排到大街上,一队取款,一队存款,这里紧靠着义兴码头,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人来询问,见的存款的人多,又转而前往其他分号。
突然冒出如此多的人前来存款,义兴分号从掌柜到伙计都暗暗高兴,连忙分出一半的人手来办理存款业务,取款的速度登时就慢了下来。
前来取款的一众人等之所以放下手头的活计宁愿排长队也要取款,一则是担心世道乱,现银拿在手里心安,更主要的还是见取款的人多,担忧元奇被挤兑的无银可取,如今一下来了那么多人存款,不少人心里都松懈下来,虽然速度慢了不少,但一个个心里却并不着急,有那么多人排队存款,还担心元奇没银子?
不过,不少人心里都很是纳闷,这些前来存款的都是些什么人?清廋秀气的王六指排在取款队伍的后半段,原本就担心今日能否轮得上他取款,一见突然冒出如此多人来存款,取款这队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心里估摸着今日这番功夫怕是白费了,他平日喜欢打雀儿牌,也没少见做托儿的,见的这些人衣着打扮多有些寒酸,心里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元奇请来的托儿。
略微沉吟,他才问身旁一个有些憨厚象是苦力的小伙,道:“如今都在忙着从元奇取银子,小哥怎的跑来存银子?”
见王六指跟他说话,那小伙子有些腼腆的道:“元奇有难,咱们自然不能站在一旁看热闹。”
“小哥是元奇的人?”
“我是长乐的。”
“长乐机器厂的?
“长乐村的。”
长乐村如今在西关可谓是名声在外,既是因为长乐机器厂的缘故,也因为长乐村金发碧眼的夷人多,王六指自然知道。当下就有些好奇的道:“长乐村不是流民安置村?小哥还有银子存?”
“有。”小伙子显然不善言谈,生硬的道:“咱们现在有钱。”
小伙子身后一个二十多岁敦敦实实的年轻人开口道:“长乐村是流民安置村,不过这两年托元奇的福,还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但凡是踏实肯干的,一年挣个五六十块大洋。稀松平常,如今长乐村哪家手头拿不出百把块大洋。”
嘿,那些个流民如今那么阔绰?王六指有些不敢相信,正待仔细问问,一个中年人瓮声瓮气的道:“长乐村恁好赚钱?听说长乐机器厂的工匠一个月也才四块大洋。”
“长乐的女人也能赚钱,而且赚的不比爷们少,是.....那叫什么来着?”
“同工同酬,男女一样,煮饭的娘们。一月都是三四块大洋。”
长乐村都是流民,也就是外来户,在西关广州没什么亲戚,平日里也忙着挣钱,极少有闲功夫出来闲逛,外间对于长乐村的了解根本不多,倒是对长乐机器厂的情况多少了解一点,排队反正是闲着。当下就有人七嘴八舌的问开了,“小兄弟。你们长乐村的人都来存款了?”
“当然。不仅咱们长乐的,附近的几个安置村都来了,咱们能有如今这好日子,可全是托元奇和十三行的福,元奇遭遇挤兑,咱们哪能不来?咱们是来的早的。长乐码头都是人,抢不到船。”
“长乐好样的,咱是天宝表厂的,咱们厂的人也都来了,顺德的缫丝女工都积极存款。咱们哪能落在女人后面。”
“顺德的缫丝女工也在存款?”
“可不是......。”
“你们这时候把钱存进元奇,不怕元奇倒闭?”
“倒闭了咱们也认!”
“元奇怎么可能倒闭?”一个身着长袍马褂一副士绅打扮的中年人这时缓步踱了过来,大声道:“元奇不是一般的钱庄,元奇垄断广东一省的钱业,仅仅是股东就有上千,十三行的行商,顺德的丝商都是元奇的股东......咱们广东还有比行商和丝商更有钱的?有行商和丝商在背后支持,元奇怎么可能倒闭?”
听的这话,王六指有些懊恼的一拍额头,暗道糊涂,不说元奇的这些人如此齐心,就想想元奇背后的这些个股东,元奇怎么可能倒闭?白白在这里浪费半天时间,银子在元奇,什么时候不能取?非的这时候凑热闹?
广州濠畔街,元奇广州分行。
广州分行和元奇总号一样,都是只给提取千两以上现银的大户办理业务,聚集在这里人虽然多,但还不至于象下面的分号那样队伍排到大街上。
“铛——,铛——。”一阵锣声由远而近,听这节奏,众人都知道这是鸣锣开道,一个个暗暗留心,听的锣声响起十一下,登时都明白这是省一级大员出行。
濠畔街不仅繁华而且是广州城的经济中心,平日里就算有官员前来,也极少摆谱,多是微服而来,一众人心里正自纳闷,就见的元奇广州分行的总掌柜梁介敏带着几个掌柜脚步匆匆的迎了出去。
来的这位省级大员是冲着元奇广州分行来的?不少人连队都不排了,连忙挤到窗口去瞧热闹,暗自猜测来的是哪位大员。
来的是广东布政使熊常錞,他的官轿后面是两队兵丁,押着一长溜的银车,见这情形,大堂里一众人登时轻声议论开了,“是藩台老爷,那么多银车,这是藩库的官银?”
“这是要将藩库官银存到元奇?”
“或许是汇往京师......。”
“汇往京师.自然是找山西票号。”
老态龙钟的熊常錞颤颤巍巍的下得官轿,瞥了一步迎上来大礼跪拜的梁介敏一行,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先办正事。”说着一挥手,道:“开箱。点验。”
一辆辆银车依次上前,一箱箱银子从车上抬下来,当场开箱点验,随即封好转交给元奇的掌柜伙计抬进广州分行,大厅里一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由的窃窃私语。“真是将藩库官银存到元奇......。”
“元奇竟然连藩库的官银都弄来了,是不是没银子了?”
“这是哪门子的见识?官银有多少?顶破大天也就百多万!对元奇来说,这是杯水车薪,伍家潘家卢家,这三家谁家拿不出百来万现银?元奇有必要巴巴的用藩库的官银?人家这是要官府做个姿态.....。”
“姿态?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官府都相信元奇,士绅商贾凭什么不能相信元奇?”
广州分行大门外,远远的站着瞧热闹的人着实不少,一箱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银光,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日升昌票号广州分号的大掌柜王德昌也站在一颗大树下远远的看着,他身旁还围着山西票号其他几家票号的掌柜。
员辻宽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元奇这次看样子是有些够呛,都落到请官府出面的地步了。”
“但凡票号钱庄,谁不怕挤兑?”范器贵闷声道:“元奇算是不错了,这么大的挤兑场面,他们连大额提现都没拖延。”
任天德摇着折扇道:“王大掌柜,咱们是帮一把,还是推一把?眼下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推一把?”王德昌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元奇是那么轻易能推倒的?不说易知足的手段,就凭元奇背后的实力。也不是轻易能推到的,你们也不想想,元奇为什么这节骨眼上将官府推出来?真看上藩库那点官银了?人家这是在警告,别妄想落井下石.....。”
“既然不能推,那咱们就不妨帮一把。”任天德摇着折扇,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这时候。咱们帮一把,也算是积点香火情。”
“不是说易知足拒绝咱们援手了?”
“他那是怕承咱们的人情,这人情可不小。”
“他越是怕,咱们越是要送。”王德昌道:“元奇的野心不小,机器缫丝厂绝对不会只局限在广东一省。福建、江浙,这两大生丝中心,元奇怕是都会染指,这个机会难得,咱们得让元奇好好领咱们一个大人情。”
说着,他略微一顿,这才沉吟着道:“留个两三成现银,其他的都送去广州分行,跟在藩库的官银后面一起送,声势闹大些,场面也摆大些。”
“咱们不担心被挤兑?”
“担心什么?广州分行离着咱们有几步路?”
这边厢藩库的官银还没清点完,山西一众票号又络绎不绝抬着银箱登场,一见这情形,等候着提取现银的人群登时就散了一多半,一则人家忙着收银子,办理取款业务的账房伙计大幅减少,再则,元奇又不缺银子,哪天不能取?
天近黄昏,易知足才回到容园,他前脚进,孔建安、解修元两人后脚就跟了进来,一进门,解修元便躬身一揖,笑道:“大掌柜,在下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易知足喝了一大杯凉茶,这才道:“怎么着,效果很好?”
“好。”孔建安一脸轻松的笑道:“从西关到广州,挤兑的情况已经大为缓和,元奇总号花旗商押运银船来之后不久,不少茶商和丝商就纷纷上门存银,有不少人还是昨日才提取的,今儿又存回来了。”
解修元接着道:“藩台熊大人押解藩库官银抵达广州分行之后,山西一众票号跟着也存了大批银子,再则,西关各个分号因为元奇一众职员的踊跃存款,取款的人急剧下降,估摸着,明天的效果还要好。”说着他一笑,“大掌柜挑选的这几只领头羊,果然是不一般。”
孔建安也是从解修元口中得知的羊群效应,当即含笑道:“以这种手段缓解挤兑危机,在下还是头一遭听闻,这羊群效应莫非也是出自西洋?”
“这是因为咱们元奇足够大,换了其他钱庄,这法子可不灵。”易知足说着笑了笑,道:“都累了一整日,先下去歇息吧,明日还得密切留意,虽说眼下暂时缓解了挤兑危机,但战争终会爆发,挤兑也还会出现,这几日拟个章程上来,明年元奇的利润怕是会大打折扣,该如何应对,腾出时间召集众人议议。”
“是。”孔建安、解修元连忙拱手道。
待的两人退下,金英端着水盆进来,拧了把毛巾送上来,道:“少爷累了一整日,要不就在这里歇息吧,奴婢去叫桌席面。”
易知足擦了把脸,揩了揩手,这才笑道:“正想着在这里清净清净,席面就不用了,去后面伙房打份饭菜来......。”
话未落音,李旺就在门口道:“少爷,顺德何叔泰、王朝揖二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易知足说着一笑,道:“还是去叫桌席面,带壶好酒。”
一进门,何叔泰便拱手笑道:“听闻挤兑局面控制住了。”
“暂时是控制住了。”易知足说着伸手让座,落座之后,王朝揖便道:“既是控制住了局面,还有无必要组织缫丝女工存款?”
“有必要。”易知足道:“号召元奇职员存款,不仅是要缓解这次的挤兑压力,还另有一层意思,就是通过这次组织存款活动,凝聚人心。”说着,他从桌子上取过雪茄盒,拿出一支雪茄,缓缓点燃,幽幽的道:“元奇如今已是树大招风,所有的东伙必须上下齐心,拧成一股绳,否则元奇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我一直坚持给下面员工开高薪,也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没有足够的利益,没人会死心塌地支持元奇。”
听的这话,何叔泰、王朝揖心里都是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易知足瞥了两人一眼,接着道:“眼下,朝廷与英吉利开战在即,广州大小官员********都在琢磨如何抵御英吉利,此番允许地方士绅组建团练,这是元奇最佳的发展机会。”
何叔泰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掌柜对顺德的团练有何要求?”
“从各镇的团练中挑选两千精锐,年纪在十八至二十之间,体格强健,家中要有人在元奇。”易知足缓声道:“这两千人,要纳入元奇护商团,我会派人亲自训练。”
从顺德就抽调两千人,元奇护商团的规模究竟会有多大?五千?六千?王朝揖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大掌柜不会是......不会是......。”(未完待续。)
第二六三章 不造反
见他那副神情和语气,易知足有些好笑的道:“王掌柜可是想问,元奇会不会造反?”
王朝揖连忙点了点头,何叔泰亦是一脸紧张的盯着他,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两家在顺德都是家大业大,根深枝茂,从来就没想过造反。
“二位放心。”易知足含笑道:“扩大元奇护商团规模,不是为了造反,而是为了不造反。”
“为了不造反?”何叔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迷糊的道:“大掌柜这话可将在下说糊涂了。”
王朝揖却是一笑,道:“这就好比是子安兄家里养了百十个护院家丁,一般的匪徒就不敢轻易打子安家的主意。”
“就是这个理。”易知足笑着点头道:“元奇掌控着广东一省的金融,旗下又有东煌丝业、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佛广铁路、昌化铁矿等,如今正在筹建一个大型钢铁厂和糖业公司,今后还会陆续投建一系列的厂子,不消几年时间,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元奇的财富。
若是没有足够自保的实力,咱们就不是为他人做嫁衣那么简单,很可能连身家性命也不保,二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这个理。”王朝揖迟疑着道:“不过,护商团数千人的规模,会不会反而逼迫朝廷对元奇动手?如此大规模的私军,可是闻所未闻,朝廷焉能放心?”
“这一点,二位无须担心。”易知足道:“再有半年,英吉利就会大举进犯,朝廷抵御外侮尚且来不及,哪有精力顾及元奇?等到战事结束,元奇护商团已发展到足够朝廷忌惮的地步。”
何叔泰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问,元奇真发展到了那个地步,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易知足又如此年轻,真就没有野心?从元奇这几年的发展来看。这位大掌柜最不缺乏的就是野心。
王朝揖却径直问道:“到了连朝廷都忌惮的地步,大掌柜也无心造反?”
”为什么有了实力就一定要造反?”易知足看着他道:“自古不乏千年的世家,几曾见过千年的皇家?前明的朱家子孙,可谓是根深枝茂,不仍旧被斩尽杀绝?况且,如今这世道已经开始在变了,皇帝可不好做。”
说着,他磕了磕烟灰,接着道:“元奇大小股东将近二千。不是富商大贾,就是地方士绅,谁个不是家大业大?元奇若是扯旗造反,不消官府征剿,自行就会崩溃,外人看不透,咱们自个得心里有数,以后别再提及这话题。”
听他如此说。何叔泰登时放下心来,这倒是实情。元奇一众股东可没几个会有心造反,难为易知足年纪轻轻却能看的如此透彻,他当即微微欠身道:“大掌柜放心,顺德团练,咱们一定竭心尽力。”
王朝揖却道:“二千人规模可不小,怕是难以避人耳目......。”
“无须担心。”易知足含笑道:“昌化铁矿如今要的是人。全部调去昌化训练。”
略微沉吟,何王朝揖又道:“大掌柜可曾考虑过,护商团五六千人,开支可不菲。”
易知足含笑道:“当然考虑过,护商团不仅是用于自保。也是元奇对外扩张的需要和保障,再则,护商团可不是只会花钱,也能为元奇赚钱。”
次日一早,易知足早早起身在院子里稍稍活动了一下,李旺就将早点买了回来,刚吃完早点,孔建安、解修元、梁介敏、唐敬元四人就赶了过来。
叙礼落座后,梁介敏便先开口道:“昨日藩台大人存入藩库官银六十万两,山西票号——日升昌、志诚信、蔚丰厚、天成亨等几大家票号总计存入二百八十万两......。”
“二百八十万,估计已是倾尽所有了。”易知足含笑道:“他们这是诚心要元奇欠他们一个大人情。”
孔建安道:“这节骨眼上,西票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倾力相助,欠个大人情也值。”
易知足笑了笑,没吭声,这个人情欠的是真不值当,这次挤兑,元奇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西票这次可说是送的顺水人情,但他偏偏还不领不行,说实在的,有些郁闷,这人情以后可不好还。
略微一顿,孔建安接着道:“昨日花旗商总计存入一百一十万元。”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花旗商手头能有十万就不错了,这笔银元是大掌柜垫付的?”
“一百一十万?”易知足笑了笑,道:“其中一百万是长乐铸币厂的元奇龙洋,另十万应该是花旗商临时凑的,难为他们还能凑出十万来。”略微一顿,他叮嘱道:“那批元奇龙洋别动,就放在银库里。”
孔建安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昨日总计支出二百一十五万,收入四百零六万。”
“我昨日已让人散播消息,也让《西关日报》详细介绍英吉利的情况,着重介绍英吉利的地理位置和海贸航线和季节。”易知足缓声道:“也就是说,让大家都知道,即便会与英吉利爆发战争,战争也会到明年夏季才会爆发。
这些消息的散播,以及昨日官府、西票、花旗商、元奇职员的存款带动,应该可以适当的缓解挤兑压力,不过,凡事都不可大意,今日各个分号都必须准备充足的银两,任何一家分号断银,都有可能让咱们前功尽弃。”
“明白。”孔建安四人连忙应道。
散会之后,易知足略微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去茶楼溜溜,听听市井间的议论风向,伍长青却不慌不忙的进了容园,见他那不紧不慢的步子,易知足笑道:“瞧这模样,应该是有好消息。”
“知足兄好手段。”伍长青道:“如今外间的议论全是利于元奇,估摸着今日应该不会再有挤兑。”进屋之后,他才笑着道:“让花旗商出面存款。可真是好算计,今早茶楼就有人骂,连花旗商都支持元奇,你们这些平日从元奇低息借贷的,却作死的挤兑元奇,咱广州老少爷们的脸都丢到花旗国去了!”
“惭愧惭愧。”易知足笑道:“元奇这两年还真没腾出手来为广州百姓做点实事。看来以后得多拿出点银子来做做善事。”
伍长青眼睛一翻,道:“元奇做的善事少了,一有风吹草动,一个个还不是忙不迭的挤兑,谁念元奇的好?”
“那些元奇和十三行安置的流民以及元奇的职员为什么念元奇的好?”
“那是因为他们受元奇的恩惠,因为他们跟元奇利益相关。”
“说的是。”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之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元奇就出现挤兑的情形,是因为广州大多商贾百姓跟元奇没有利益关系。是因为他们没有受到元奇的恩惠,所以,咱们得多做善事,让更多的商贾百姓得到元奇的恩惠,享受元奇发展带来的好处。”
伍长青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知足兄又在打什么主意?”
“瞧这话说的。”易知足笑道:“富而有德,元奇有钱,行善积德,这不很正常?”
“不正常。”伍长青笑道:“知足兄的银子花出去。岂能没有目的?”
“不是我的银子,是元奇的。”
“都一样。”
“好吧。算是收买人心。”易知足含笑道:“广州是元奇的根基所在,咱们的邀买人心,另则,再有一两年时间,元奇要筹备发行纸币,咱们不是朝廷。不能强行推行纸币,除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和资本之外,咱们还得笼络人心,否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出现挤兑。这可不利于纸币的推广。”
“这还差不多。”伍长青说着自个从桌子上取了一支雪茄,点燃后才道:“准备做什么善事?”
“办学,在广州以及周边府县捐资修建大量蒙学社学义学,让所有孩子免费入学,这是让广州及附近百姓都得到元奇恩惠的最好办法。”
“这开支可不小。”
“在西方,这叫基础教育。”易知足道:“当然,这既是邀买人心,也是长线投资,人才投资,长青试想一想,十年二十年之后,接受元奇免费教育成长起来的孩子,会不会对元奇有感情?”
“这时间太长了。”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咱们有条件,有财力,也有这个需要,时间再长,也是值得的。”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侃,只到十点,听的孔建安回报说各个分号反馈回来的情况都算正常,易知足才松了口气,起身道:“走罢,咱们去花地拜访南山公。”
两人才出院门,抬眼就看见关天培一身便服大步而来,易知足连忙快步迎了上前,拱手笑道:“关军门如何来了?”
“老夫这是雨后送伞。”关天培爽朗的笑道:“老夫昨日进城划拨饷银,听闻元奇遭遇挤兑,这不,一早就催着他们解了现银巴巴的赶来西关.....。”
“雨后送伞,那也是情义。”易知足连忙躬身道:“谢关军门援手。”
“知足见外了不是。”关天培虚扶了一下。
抬起身,易知足含笑道:“关军门来的正好。”说着他伸手礼让道:“请。”
折回容园,落座之后,易知足才道:“算算时间,采购火药机器设备的花旗商也该快到了,前几日,弹药局研究开花弹的工匠禀报说开花弹需要铸造工匠,在下正准备过几日前往佛山,讨要一些炮局的工匠......。”
“这是小事。”关天培满不在意的道:“广州燕塘炮局,佛山炮局皆有不少铸造工匠,水师弹药局要人,谅他们不敢不放,知足尽管去考察,然后拟份名单来,老夫跟他们交涉。”
“有军门这话,那就省事多了。”易知足笑着拱手道:“在下先谢军门。”
花地,馥荫园,听松园。
虽然广州的冬天并不冷,但将近六十的张维屛却是有些怕冷,在房间里烤着炭火,悠闲自在的品茶看书,他性喜清净,素来不喜应酬,虽然是学海堂学长的身份,同时还受聘主讲宝安书院,但也是有课才去,一般都窝在听松园,至于绅士公局,他更是鲜少露面。
“先生,有客来访。”小厮在门口轻声禀道。
“谁?”张维屛头也不抬的问道,他并不喜欢有人打搅他的清净。
“是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和伍家小公子伍长青。”
“哦,快请他们进来。”张维屛说着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对于这两个后生小辈,他倒是颇有几分喜爱,尤其是易知足,年纪虽小,但却很有几分见识。
易知足、伍长青两人进的房间,便笑嘻嘻的躬身道:“晚辈见过南山公,没搅了南山公的清净罢?”
“坐。”张维屛说着自个先坐了下来,道:“元奇这两日遭挤兑,知足还有闲暇来搅老夫的清净?”
“挤兑已有所缓解,不足为虑。”易知足随意的坐下,含笑道:“南山公两耳不闻窗外事,********著书立说,居然还知道元奇遭遇挤兑.....。”
“老夫又非是不食人间烟火,元奇遭遇挤兑,满城皆知,老夫岂能不知?”
“那还有一件事情,亦是满城皆知,不知南山公可有耳闻?”
“何事?”
“朝廷与英吉利将有战事。”
张维屛自然清楚面前这小子与广州的军政大员往来密切,听的这话,当即一皱眉头,道:“这事不是谣传?”
“千真万确,明年夏天,战事就会爆发。”易知足说着将英吉利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遍之后,才道:“战争爆发,大清必败,毫无悬念。”
张维屛似乎很难接受易知足所说,愣愣的看着易知足,半晌才开口道:“知足见识过英吉利的海军?”
“没有。”易知足道:“但花旗国在二十年前跟英吉利交战过,当时英吉利是两线作战,一边与欧洲的法兰西作战一边与花旗国作战,最终,英吉利两条战线都获得胜利,花旗国和法兰西商人对英吉利海军的战力都极为了解,晚辈听两国商人详细的描述过。”
张维屛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道:“两位部堂大人和关军门都不相信知足此言?”
“相信。”易知足含笑道:“否则也不会允许士绅组建团练。”
“那知足前来跟老夫说这事是何意?”
易知足含笑道:“自然是借用南山公的生花妙笔。”(未完待续。)
第二六四章 组建团练
“子树虽能妙笔生花,但等闲却是不动笔的......。”随着话音,一身便服的林则徐缓步跨进了房间,三人谁也没料到林则徐会来,连忙站起身来,易知足略一迟疑,便拱手道:“部堂大人......。”
“不必多礼。”林则徐冲两人摆了摆手,看向张维屛道:“昨日回的广州,特来看看子树。”
“少穆兄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维屛含笑道,说着伸手道:“坐,来者都是客,别拘谨。”
四人落座,林则徐有意缓和气氛,含笑道:“元奇的挤兑已经缓解,知足还要借子树的生花妙笔何用?”
“知足是为朝廷与英吉利战事而来的。”张维屛说着将易知足介绍的英吉利情况简洁的说了一下,才道:“英吉利果真强悍如斯?”
“西洋各国,皆非英吉利之敌,其船坚炮利,非水师可敌。”林则徐说着饶有兴致的看向易知足,道:“知足又有什么新奇想法,可是想让子树为《西关日报》撰文?”
“无非是发动士绅。”易知足含笑道:“大人号召士绅组建团练,以收坚壁清野之效,在下甚以为然,英吉利海军越洋而来,补给难继,如能坚壁清野,定能让英军知难而退。
在下窃以为,仅是号召士绅组建团练,恐难收坚壁清野之效,是以想请南山公在《西关日报》撰文,向天下士绅百姓晓以大义,朝廷与英吉利之战,乃是国战,不仅是关乎国运,一旦战败。不独是亡国,而是亡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说得好!”林则徐高声赞了一句,却仿佛被人突然捏住了喉咙一般,嘎然而止,亡国!亡天下!这是清初顾炎武《日知录》中的。......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这番见解不可谓不精辟,但是顾炎武所说的亡天下。乃是指的满清入主,剃发易服改制,天下读书人,鲜有不知者,这话若是在《西关日报》刊载,必然会惹出滔天大祸。
张维屛瞥了林则徐一眼,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才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语精炼!知足读过亭林先生(顾炎武)的书?”
亭林是谁?易知足有些茫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他自小就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他不清楚这话究竟是顾炎武说的,还是梁启超说的,不过。现在梁启超应该还没出生,这亭林先生应该是指顾炎武,他可没看过顾炎武的书,在这两人面前可不敢不懂装懂,当即摇了摇头。道:“不曾读过。”
“不曾读过?”林则徐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知足所谓的亡天下,是指......?”
“民族存亡。”易知足道:“我们中国是黄色人种,英吉利是白色人种,两国属于不同种族,饮食服饰,语言文化,宗教信仰,习俗礼仪,无一相同......。”
张维屛沉吟着道:“天下兴亡,足以激发天下士绅同仇敌忾之心,不过......民族存亡......。”他看了林则徐一眼,才道:“如今可是满族天下。”
“在下所指民族,乃是指中华民族。”
“中华民族?”
“对,满汉蒙回藏苗壮等等,凡我中国境内之民族都统属中华民族。”易知足沉声道:“中国长期以来就是多民族大一统之国家,境内各民族长期以来经过不断的融合,早已融洽相处,完全可以统称为中华民族。”
“知足见识不凡。”林则徐敏锐的意识到这个提法有利于朝廷统治,必然为朝廷所喜,轻赞了一句,他接着道:“不过,事关重大,不能操之过急,老夫今日就以五百里加急具折上奏,待朝廷批复下来,再大张旗鼓的宣扬。”
听的这话,易知足含笑道:”大人既是要上奏,不妨多言几句,西洋文化迥异于我中国文化,对于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也完全不同,西洋国家重主权,重疆界,咱们一直以来奉行的‘治安中国,四夷自服,怀柔羁縻’之策面临严重的威胁,还请大人奏请朝廷,将一应藩属国都划入中国疆界,被西洋占据的藩属国,亦要收回。”
林则徐听的一楞,道:“知足担忧什么?”
“担忧西洋各国蚕食周边藩属国,对中国形成包围之势。”
林则徐哑然一笑,道:“知足考虑的如此长远?眼下还是先解决英吉利进犯再说。”说着,他话头一转,道:“元奇准备组建多大规模的团练?”
易知足含笑道:“大人允许元奇组建多大规模的团练?”
林则徐道:“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既是如此,元奇就组建两千团练。”
“二千?”林则徐大为意外的道:“元奇分号遍布广东全省,另有东煌丝业、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水师弹药局等厂子,财力充裕,人员众多,知足只打算组建二千团练?”
“兵贵精而不在多。”易知足道:“况且,英军真若突破虎门,进逼广州,又岂是团练能阻挡的,在下打算精练二千人,再则,战争逼近,百姓恐慌,纷纷提取现银,元奇财力大幅缩水,团练规模大了,也有些吃不消。”
“元奇是广州商界之翘楚,二千团练,怕是有些少了。”林则徐斟酌着道:“知足去跟邓大人商议一下,再做定夺,如何?”
“在下遵命。”易知足说着起身,冲两人拱手道:“在下先行告退。”
出了听松园,伍长青才不解的道:“知足兄为何不借机多报数目?”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长青就不担心对方是在试探?咱们在昌化训练,多少也无人得知。何必让广州这些官员疑神疑鬼?”
伍长青不以为意的道:“林大人是钦差,是两江总督,他才不在意元奇组建多大规模的团练,知足兄没听出他的语气?生怕元奇组建团练的规模小了,影响广州士绅组建团练的积极性。”
“我要说林大人会接任两广总督,长青信不?”
“这怎么可能?”
易知足笃定的道:“极有可能。”
“为什么?”
“不好说。”
见他不愿意说。伍长青也不多问,转而道:“现在去哪里?总督府?”
“不急。”易知足慢悠悠的道:“先看看士绅们对组建团练的热情高不高?”
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林则徐和两广总督邓廷桢联名发布的《谕沿海民人团练自卫告示》一经张贴出来就引发了极大的议论和恐慌,元奇出现挤兑,就是民心恐慌的最直接反应。
广州城内的士绅百姓因为有高大厚实的广州城墙和城内驻扎的大量八旗绿营,还不至于慌乱,西关、南关、东关、河南岛、花地等等城郊的士绅商贾百姓则是人心惶惶,不少士绅商贾都在盘算着到广州城或者是到乡下去躲一躲,避开战乱。
至于组建团练,积极响应的士绅自然有。但真心不多,一则组建团练要银子,器械粮食都得自己掏腰包,二则,太平日久,懂得练兵的可说是凤毛麟角,再则,对于英吉利船坚炮利。他们可都是有所耳闻,可没几个愿意拿自家性命开玩笑的。
相比起城郊的商贾士绅。附近各县,沿海沿江的各个村乡镇的士绅对于组建团练倒是积极响应,捐钱捐粮,依照保甲征募丁壮,组建团练热火朝天的开展训练。
易府,正房。易家老爷子易允昌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一脸担忧看向易知足,道:“兵凶战危可不是闹着玩的,英吉利人的兵船有多厉害,别人不知。咱们还不知?元奇要组建团练可以,但你不得带领团练。”
易知足含笑道:“父亲尽管放心,孩儿又不懂兵事,如何会去带领团练。”
“少来蒙我。”易允昌道:“别以为你在元奇义学训练那些学生的事情为父不知。”
易知足瞥了大哥易知书一眼,笑道:“那不过是一时好奇,闹着玩的,这可有些日子没去义学了。”
易允昌狐疑的道:“当真?”
“千真万确。”易知足含笑道:“孩儿这段时间都在忙佛广铁路和元奇的事情。”
从正房出来,易知足正欲快步离开,不防易知书却道:“三弟。”
“兄长有事?”易知足边问边放缓了脚步。
易知书缓声道:“三弟志向远大,为兄不拦你,但父亲这身子不宜动怒,凡事都遮掩一些。”
“兄长训的是。”易知足连忙道:“其实团练的事情多是委派下面的人......。”
“三弟无须解释。”易知书说着笑了笑,道:“三弟手头是否方便,十八甫磊园出售,为兄想盘下来。”
“十八甫,磊园?”易知足想了下,道:“可是号称园内有十八景的,原本也是行商的宅子?”
“不错,以前是行商颜时英的,后来败落转卖他人。”易知书道:“如今的主家姓唐,是个致仕的官员,急于脱手,开价十万两。”
“这院子我要了。”易知足笑道:“兄长别跟小弟争,没有兄长出去的理。”
“谁说为兄要搬出去了。”易知书笑道:“磊园可远不止十万两,为兄这是想盘下来押个一年半载再转手。”
小厮李旺这时匆匆走了进来,给两人见礼后才禀报道:“禀三少爷,总督府来人请您马上去一趟。”
易知足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世道一年半载怕是没有好转,这生意兄长别做,正好,我正想寻处宅子大婚的时候用,这事我安排人去商谈,兄长就别插手了。”说着,他便快步离开,一直以来他就想自己买座宅园,却没好意思开口,今儿算是逮着机会了。
一路匆匆出的大门,正欲上轿,却听的一声充满惊喜的叫声“三哥。”回首一看,居然是胖子——严世宽,他不由的一笑,道:“这还没进腊月,怎的就回来了?”
“可想死三哥了。”严世宽一如既往的胖,大步走到跟前一脸欢快的笑道:“这不一回西关就先来见三哥了。”
“小妹也回来了?”
“那是自然。”严世宽笑的见牙不见眼,跟弥勒佛似的,“这么早回来,就是小妹天天催的急。”
“少来。”易知足才懒得相信他这鬼话。
严世宽连忙转移话头,道:“三哥这是要去哪?”
“总督府。”易知足说着一笑,“回来的正好,十八甫磊园要出手,最近人心惶惶的,你去压压价,尽快拿下来,晚上我给你接风洗尘。”
严世宽笑吟吟的道:“三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上了轿,易知足才琢磨邓廷桢召见他所为何事,元奇才遭遇挤兑,这个时候,不可能是找他捐助,那就只能是团练的事情了,林则徐让他找邓廷桢商议,他这些日子一直拖着没去,元奇以及名下的各个厂子,他也没有组建团练,就是想看看广州的士绅组建团练的积极性高不高?
他这些日子查阅了一下团练的资料,团练不是什么新鲜事,从唐朝到明朝,一直都有团练,朝廷也设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团练事宜,团练的职责就是‘乡里守望,保境安民。’不过,各朝各代对团练重视的程度差别较大。
清朝对团练可能算得上是最重视的了,雍正年间,鄂尔泰镇压西南叛乱,乾隆年间,福康安镇压台湾林爽文叛乱都用到了团练——乡勇,嘉庆年间,白莲教大叛乱,川楚陕几省就开始大规模的招募乡勇,组建团练,坚壁清野,并从士绅处募集团练经费。
林则徐、邓廷桢在英吉利大举进犯的压力下,号召士绅组建团练也就不足为奇,而且是有据可循。
对于元奇组建团练,易知足一直颇为小心,一则是他在天高皇帝远的昌化可以私下扩建训练护商团,他并不急,二则,元奇毕竟不是地方士绅能够相提并论的,官府岂能对元奇组建团练没有戒心?眼下正是元奇发展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可不想让官府对元奇起疑心。(未完待续。)
第二六五章 防范元奇
卖麻街,总督府,签押房。
邓廷桢将一份折子丢在怡良面前的茶几上,面无表情的道:“悦亭看看,这是琼州总兵窦振彪快马送来的。”
拿起折子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怡良心里不由的一沉,琼州总兵窦振彪在折子里禀报说昌化县亚玉山(石碌)一带有团练一千人,八所亦有一千余,还配备有战马百匹,日夜操练,偶尔还能听闻枪声大作,八所商船队往来频频,间或有西洋兵船出没。
怡良是委派易知足在昌化假以团练之名训练马帮,但他却没想到易知足在昌化的动静居然闹的如此之大,二千团练,还有西洋兵船,易知足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默然半晌,他才缓缓放下折子,斟酌着道:“部堂大人可是担忧元奇意图不轨?”
“悦亭如何看?”
“两千团练,能济什么事。”怡良尽量放缓语气道:“元奇虽大,但钱庄银库尽在广州及各个府县城中,一声令下,随时就能查封,况且,元奇一众股东尽皆士绅商贾,易知足纵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作乱。”
邓廷桢心里也是不相信易知足会作乱,这一两年,元奇捐输大额银两增添虎门防御,资助官府招募一万五千义勇,又拆巨资修建佛广铁路,若是心存作乱,岂不自相矛盾?略微沉吟,他才道:“我已着人传易知足前来,且听听他如何说。”
听的这话,怡良便知对方也不相信易知足会作乱,否则哪里还会召他前来问话?不过,他心里却有些担心,担心易知足将训练马帮的事情抖出来,那事情可是能做不能说。一旦捅出来,是个不小的麻烦。
易知足进的签押房,见的邓廷桢、怡良二人皆是神情肃然,便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心里不由的暗自警惕,见礼之后。见邓廷桢没象往常那般让座,心里更觉不对,当即勉强笑道:“不知二位大人相召,有何要事?”
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邓廷桢才道:“知足做的好大的事。”
易知足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他做的事情可没什么小事,当下陪着小心道:“在下愚钝,还请部堂大人明示。”
怡良沉声道:“昌化是怎么回事?”
昌化的事情被捅到广州了?易知足心里一跳,昌化县衙的大小官吏和当地一众士绅他都大力笼络。入股的入股,派差的派差,都与元奇绑在了一起,谁会告发?怡良这话问的含糊,他一时间也摸不清楚两人究竟知道多少情况?
转念他就镇静下来,昌化现在不过二千多人,这不算什么,问题是隐瞒不报。他当即神色平静的道:“部堂大人可是指的昌化团练?昌化团练分两部分,一在石碌矿山。有一千人,一在八所,有一千二三百人。
石碌铁矿储量大,面积广,矿山团练主要乃是护矿,当地黎人偷采情况严重。民风也甚是彪悍,不得不组建团练以震慑,八所一千余人,有五百是元奇护商团,另外数百团练是为镇守八所。因为八所不仅要修建港口,还要修建铁路,招募的民工既多且杂,还有安南和吕宋劳工,没有团练镇守不行。”
听他丝毫没涉及到马帮训练,怡良暗松了口气,当即跟着问道:“八所有商船队频繁往来,倒也正常,怎的还会有西洋兵船?”
战舰也暴露了?易知足心里暗骂,脸上神情却甚是轻松的道:“西洋兵船是花旗国的,因为两支船队经常往来安南、吕宋采购运输大量物质,担心遭遇海盗,是以花银子聘请花旗兵船护航。”
邓廷桢道:“元奇护商团怎的在八所?”
“在下是考虑到护商团进行火枪实弹训练,动静太大,不宜在广州附近训练,以免引起恐慌,所以才让护商团前往八所训练。”
怡良接着问道:“这又是修港口,又是修铁路,昌化铁矿究竟有多大规模?”
“初步预计,至少有三五百万吨。”易知足道:“可炼铁百万吨以上,以现在的市场铁价计算,昌化铁矿价值白银上亿两。”
价值白银上亿!规模如此大!邓廷桢、怡良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震惊,难怪元奇对昌化铁矿如此重视!难怪易知足一再往昌化跑,难怪昌化会有二千团练!
回过神来,两人心里都是一阵火热,铁矿的开采是值百抽五,一千万就可抽五十万!一个亿就是五百万!怡良连忙问道:“如此大规模,需要多少人工?一年能够开采多少?”
“这得根据铁路的运输量和钢铁厂的生产能力来决定。”易知足含笑道:“据花旗工匠保守估计,大型钢铁厂一年能够轻松炼五六万吨铁,以这个规模估算,至少需要上万的矿工。”
一年才产五六万吨?怡良心里一阵失望,默算了下,值百抽五,一年的税银则是二十五至三十万两,这也不少了,广东一省一年的赋税才是多少?邓廷桢仿佛是才看见易知足仍然站着,连忙招呼道:“知足无须拘礼,坐。”
见他终于让座,易知足心里暗松了口气,钢铁厂还没开建,天知道一年能生产多少吨铁,他不过是随口胡说,反正等钢铁厂建成也是后年的事了,到时候局面已经完全变了,先哄的两人高兴再说,不如此说,他还真不好解释昌化的二千团练。
落座之后,他才缓声道:“二位大人都知道,最近元奇发生了挤兑情形,如今元奇既要修佛广铁路,又要修石碌至八所的铁路,还有八所的港口,长州造船厂也在建,处处要银子,资金周转有些吃力,是以,有关昌化的情况,还望二位大人守口如瓶,消息若是外泄。元奇怕是要遭受新一轮挤兑,元奇如今元气大伤,可经不起折腾。”
“知足放心。”怡良含笑道:“元奇如今一年的税银堪抵全省之赋税,咱们岂会陷元奇于险境?”
怡良这话稍有夸张,元奇纳税之前,广东一年的赋税——地丁杂税银有一百五十余万两。元奇银行、东煌丝业、长乐机器厂以及即将投产的昌化铁矿这几大家加起来,元奇一年的税银将突破百万,说是堪比一省之赋税,也不算过分。
易知足笑了笑,没有吭声,元奇今明两年将开始推广机器榨糖厂,到的后年,元奇一年的税银,必然超越广东一省的赋税。
冷静下来。邓廷桢开口问道:“八所还有安南和吕宋的劳工?”
“是。”易知足微微欠身道:“八所港口和铁路修建,昌化新城修建,石碌矿山修路,需要大量的人手,一时间根本招募不到足够的青壮,只能从安南和吕宋招募,部堂大人放心,不会给朝廷添麻烦。”
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邓廷桢才道:“知足聘请的花旗兵船,能否为水师所用?”
易知足连忙摇头道:“若是花旗战舰介入咱们大清与英吉利的战争。那无异于是花旗国直接向英吉利宣战,雇佣花旗兵船之时就已经声明,只用于护航,对付海盗,不与任何国家海军和水师对抗。”
这事不过是邓廷桢突发奇想,见不可行。他也就搁开手,转了话头道:“听林大人提及,元奇只打算组建二千团练?”
“如今银根吃紧,元奇也不宽裕。”易知足苦笑着道:“再则,在下窃以为团练作用不大。
若是大人允许,元奇能否扩建护商团,将护商团规模扩至一千?兵贵精而不在多,一千护商团堪抵二千团练。”
听的这话,怡良笑道:“知足犯糊涂了不是......。”
“还请大人指点。”
“护商团不也是团练?”怡良含笑道:“无非是名字不同而已,组建团练,冠冕堂皇,护商团却是名不正言不顺,以后别提护商团,直接叫元奇团练。”
“说的是。”邓廷桢颌首道:“护商团本是挂在义勇名下,如今乘这机会正名,叫元奇团勇,若是与英军作战立下功劳,不仅知足可获得朝廷封赏,甚至是授予实职,元奇团勇亦可在战事结束之后以协助治安的名义择优保留一部分下来。”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大喜,当即拱手道:“谢二位大人。”
“无须客气。”邓廷桢含笑道:“元奇是商界翘楚,组建团练亦当为表率,城郊组建团练的士绅甚少,元奇组建二千团练,如何能保境安民?西关、河南、花地、长州、洛溪,各建一千人团练,天下承平日久,知兵者寥寥,元奇团练又殊为要紧,本部堂从督标和水师中抽调一批有经验的官兵协助元奇训练团练,知足意下如何?”
这哪里是建团练?这完全是要元奇出银子帮督标和水师募五千义勇!易知足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毫不迟疑的道:“部堂大人既然开了口,在下岂敢推诿,元奇资金再紧,五千团练的银子还是挤得出来。”
“难得知足如此深明大义。”邓廷桢端起茶杯,含笑道:“元奇团练若能建功,知足当属首功。”
“谢大人。”易知足连忙起身一揖,道:“在下告退。”
瞥了一眼易知足的背影,怡良这才转过身一脸不解的道:“部堂大人这是防范元奇?”
“五千团练握于元奇之手,又近在咫尺,焉能不防?”
略微沉吟,怡良才道:“恕在下直言,所有团练,真正能指望得上的,也就元奇团练,如此一来,易知足焉肯用心?”
邓廷桢笑了笑,道:“悦亭糊涂了不是,元奇总号在西关,长乐机器厂在河南,造船厂在长州,易知足焉敢不用心?”
从总督府出来,易知足上轿之后吩咐了一句回容园,便拧着眉头沉思,昌化的情况是有人汇报?还是邓廷桢派人去调查的?若是后者,那就说明邓廷桢对元奇起了疑心,这事得问问怡良,不弄清楚还真是放心不下。
黄昏,同德大街,西仁酒楼。
易知足、伍长青、潘仕明、严世宽、马应龙、吴云栋、谢安州、容坤宜等等一群平日里相熟的十三行子弟齐齐聚集在一块为严世宽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严世宽感慨的道:“许久没如此热闹了。”
谢安州笑道:“五哥少发感慨,三哥如今是大忙人,咱们同样是许久没有聚了。”
“说的是。”容坤宜接着话头道:“三哥去琼州一去就是半年,回来忙的整天不见人.....。”
“三哥。”吴云栋起身殷勤的给众人斟了杯酒,这才道:“如今地方士绅都在组建团练,元奇怎的不见一点动静?”
易知足含笑道:“云栋对团练有兴趣?”
“不瞒三哥。”吴云栋朗声道:“我听说,白莲教大叛乱时,川楚陕几省组建团练的士绅有不少获得朝廷的赏赐,得授以实职.....。”
听的这话,酒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办团练还能授以实职?这可是头一遭听说,易知足扫了众人一眼,道:“想得授实职,那得建功,得领兵上战场真刀真枪的厮杀,云栋可得想仔细了。”
吴云栋笑道:“咱们虽然没上过战场,但自小在街头可没少打过架,就没怕过。”
“好。”易知足颌首道:“元奇准备在西关、河南、花地、长州、洛溪,各建一千人的团练,花地的团练就交给你。”
“谢三哥。”吴云栋兴奋的连忙端杯起身道:“小弟敬三哥一杯。”
“别急着谢。”易知足伸手示意他坐下,这才含笑道:“元奇这五千团练,总督大人十分在意,特意从督标和水师中抽调一批带兵经验丰富的官兵负责训练,云栋可还愿意去?”
听的这话,伍长青眉头一跳,官兵负责训练,哪还叫团练?待的见易知足一脸笑吟吟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吴云栋心思灵敏,不管行不行,先应下来再说,退出总比进容易,当下便道:“愿意去。”
“好,总算是有人分忧了。”易知足说着举起杯,道:“干。”(未完待续。)
第二六六章 书生领兵
一口将酒干了,易知足扫了在座众人一眼,含笑道:“五千团练,十个营,可还有人愿意毛遂自荐?”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吭声,一个个心里都明镜似的,元奇这团练可不比地方士绅组建的团练,总督大人如此重视,一旦战事爆发,那铁定是要上战场的,他们可不愿提着脑袋去跟英吉利人玩命。
见没人吭声,严世宽开口道:“三哥,算我一个。”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这事可没你的份,在家呆几日,赶紧给我赶回上海去。”
“啊?”严世宽一呆,旋即一脸委屈的道:“三哥,咱可是专门回家过年来的。”
易知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元奇一众大小掌柜,谁回家过年了的?就你特殊?”
一听语气不对,严世宽连忙讪笑着道:“在下可不敢坏元奇的规矩,听三哥的,过几日就回。”
易知足懒的理会他,眼光有意无意的扫了扫马应龙、梁肇敏等几个有功名的秀才,见这情形,马应龙摸着鼻子笑道:“知足兄莫非有意着咱们几个书生投笔从戎?咱们写写文章还成,带兵上阵杀敌,却非擅长。”
“君湖兄这话大谬。”易知足说着自斟了一杯,缓声说道:“自古书生领兵,青史留名者比比皆是,三国陆逊,南朝陈庆之,唐朝刘仁轨,宋朝范仲淹,明朝于谦、王守仁、袁崇焕,哪个不是书生?
上马能提弓,下马能草书,出塞为名将,入朝为良相。诸位难道不憧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尔等书生?国家养士二百年,如今正是报国时......。”
听到这里,伍长青已是反应过来,易知足这是要用书生带领元奇团练。他不由的暗赞了一声,好主意!如今歧视武人之风极盛,文人对武人十分轻蔑,相较于文人,武人地位十分低下,同为举人进士,文举文进士与武举武进士的地位可说是天壤之别。
如果元奇团练全部用书生来带领,督标和水师的中低级武官根本就无法掌控元奇团练!看来,易知足要这几个秀才出面。是为了抛砖引玉。
马应龙对于组建团练却没什么兴趣,含笑道:“知足兄忒瞧得起咱们了,吟诗填词,咱们还能勉力为之,舞刀弄枪,还真是难煞了咱们。”
易知足也不想勉强他们,笑了笑道:“那以后诸位可就别埋怨我没给诸位机会。”
这是什么机会?众人对此都不以为然,易知足也不再多说。伍长青情知事情必然是有了变化,但在酒桌上却也不便多问。天黑之后众人又转移战场,包下一艘紫洞艇夜游白鹅潭,一场接风宴只到三更才尽欢而散。
夜深,易知足也没敢回易府,径直回到容园歇息,次日一早。他还未起身,伍长青、严世宽、吴云栋三人已是提了早点在外拍门。
起身之后,草草洗漱,易知足走进会客厅道:“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
“可不早了。”伍长青含笑道:“已经七点过了。”
见的金英奉茶上来,吴云栋连忙接过。殷勤的给几人斟茶,严世宽瞥了一眼金英,打趣着道:“女大十八变,英丫头越发的俏丽了。”
金英伶牙俐齿的道:“严公子倒是一点没变。”
“这是笑我还是那么胖吗?”严世宽说着瞅了眼自己的肚皮,笑道:“没办法,就是廋不下来....。”
易知足不理会几人,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些早点,这才吩咐金英收拾了,待的金英退下,他慢条斯理的啜着茶,道:“想问什么?”
吴云栋迫不及待的道:“三哥,花地一千团练,该如何招募?花地多是大家别院,百姓不多,而且当地百姓大多油滑,不堪一用。”
“不堪一用的又何止是花地?西关、河南、长州大都如此。”易知足缓声道:“我没打算在当地组建团练,元奇团练,是要打硬仗的,我打算通过元奇从各府县招募,各县招募一百人,要十八至二十岁的农民,给予元奇护商团待遇。”
“各县招募一百人?”吴云栋一呆,喃喃着道:“广东全省九府十五州厅七十九县,一县招募一百人,这岂非要上万?”
“嫌多?”易知足笑了笑,道:“嫌多的话,咱们在广州再优胜劣汰,裁撤一半,无非就是浪费些盘缠。”
伍长青沉声道:“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募团勇,可是出了什么变化?”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琼州总兵窦振彪对昌化团练颇为担忧,报到总督府了。”
昌化的团练露陷了?伍长青担忧的道:“不严重吧?”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昌化那地方岂能不组建团练以维护安宁?”
见他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伍长青心知事情不严重,当即拉回话题道:“以书生带领元奇团练,总督大人会否生疑?”
易知足哂笑道:“两位部堂大人号召地方士绅组建团练,元奇积极响应,能生什么疑?总督大人或许会稍稍有些不快,钦差大人定然是欣喜不已。”顿了顿,他才道:“无妨,待的元奇团练成军,总督大人也该调任了。”
“邓大人真会调任?”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应该快了。”
伍长青估摸着他是不是听闻了什么风声,当即不再问这事,转而道:“文武相轻,由来已久,文人不武,武人不文,文武各成畛域而壁垒森严,罕见允文允武的博通之材,知足兄欲招募文人统带元奇团练,怕是难以如愿。”
“不试试怎会知道?”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大小股东近二千,半数以上皆是地方士绅,年轻士子不知凡几,总有耐不住寂寞的。况且,咱们未必要局限于元奇内部招募,大可公开招募,许以入股元奇,名利双收之事,还怕无人动心?”
“名利双收自然动人心。但文人不武,如何统带团练?”
“书生统兵,何须会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统兵打仗的,有没有领兵天分,打几仗就清楚了。”易知足缓声道:“况且,元奇团勇装备火枪火炮,非是大刀长矛弓箭之流,行军布阵战略战术都大有变化,书生接受能力和领悟力都强。容易学习。”
听他如此说,伍长青也懒的再辩,沉吟着道:“既是如此,知足兄不妨请南山公在《西关日报》发表一篇文章,号召书生加入元奇团勇。”
“不妥。”易知足摆了摆手,道:“《西关日报》澳门外商订阅的不少,这消息虽然无法隐瞒,却也不宜大张旗鼓宣扬。”说着他看向吴云栋。道:“云栋既有志统兵,就搬去元奇义学。先学队列训练。”
待的两人告辞离开,易知足起身取了两支雪茄,丢给严世宽一支,道:“回来如此早,可是因为朝廷禁烟,放心不下?”
严世宽有些心虚的道:“有三哥照顾。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鸦.片走私,我可照顾不了。”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燃雪茄抽了一口,才缓缓说道:“令尊还算谨慎,林大人对十三行也有投鼠忌器之心,并未厉行追查。否则这一关只怕难过。”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这节骨眼上,你就不应该回来。”
严世宽讪笑着道:“这不是想着快过年了......再则也是担忧广州的局势。”
“呆几日就回吧。”易知足道:“与英吉利一战在所难免,就在明年夏季,上海、南京都是英吉利攻击的目标,战争一爆发,两江的钱庄也必然会遭遇挤兑,怕是有不少钱庄会倒闭,这对元奇来说,是一个壮大实力的好机会......。”
严世宽听的心里一紧,连忙问道:“那咱们上海的分号要不要撤离?”
“不撤离等着被英军抢劫?”易知足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当然要撤离,英军是海军,必然沿长江进攻,沿途城镇分号要全部撤离,当然,也别只顾着撤,得招揽倒闭的钱庄掌柜伙计,上海,很快就会繁华起来,元奇在最近几年会加快在上海的发展。另外,你的设法交好当地的帮会——青帮,元奇以后有用得着青帮的地方。”
严世宽如今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哪会质疑他说的话,当即一脸兴奋的连连点头道:“三哥放心,落井下石的勾当,咱熟溜的很。”说着,他略微迟疑了下,道:“小妹想见三哥一面。”
“十八甫磊园,谈的如何了?”
“那老头子咬着不松口。”
“等元奇招募团练的告示出来,再去谈,尽快谈下来,争取走之前在磊园给你和小妹饯行。”
“三哥放心。”严世宽眉开眼笑的道:“他就是只铁公鸡,咱也有钢钳子,保准能拔下他两根毛来。”
三日后,元奇总号和各大小分号各自在醒目的位置张贴出招募团勇的告示:勤王卫道,精忠报国,抵御外侮,抗击英夷。元奇组建团练,特在各府县招募团勇,一县百人,只取十八至二十,身强力壮之农夫,经两次考核而录用者,享受元奇职员待遇,月钱两元,入伍即算工龄,立功者,提前顶以身股.......。
另招募三十岁以下,身体强健,立志报国,抗击外侮的士子加入元奇团勇,充任元奇团勇各级武官,不限名额,待遇从优......。
告示一张贴出来,立时就引起了轰动,元奇组建团练不足为奇,但组建上万人规模的团练,却是出户所有人的意料,虽说团练在大清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地方团练一般规模都不大,二三千人的团练都已经算是大团练了,一下子冒出一个上万人规模的团练,着实有些骇人听闻,而且元奇团练还是从各府县招募来的一色的青壮。
西关、南关、河南、花地士绅商贾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意识到,与英吉利开战,怕是凶多吉少,否则元奇也不至于如此下血本,一万职员,一个月光是工钱就得二万大洋,还有粮食器械,这一年下来,至少要三四十万大洋!
小民百姓倒是高兴,元奇组建如此大规模的团练,对他们来说至少是多了一份保障,最高兴的还要数附近的农民,又多了一个进元奇的机会,虽说元奇团练有风险,但元奇职员的福利也是极为罕见,伤残阵亡的抚恤补贴都非同一般,更吸引人的还是元奇的身股。
元奇总号,大会议厅里,人头济济,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象个大菜市场一样,在场的都是看到元奇组建团练告示之后赶来的元奇大小股东们,元奇一下子招募上万职员,而且还许以顶身股,这分的可都是他们的银子,他们岂能没有意见。
易知足大步走到台上,扫了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眼,他如今早已锻炼出来,如此场合,他根本感觉不到压力,稍稍等了等,他才扬声道:“诸位都静一静。”
会议厅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易知足朗声道:“诸位都是为元奇组建团练一事而来的吧?这里,我简单说一下,钦差林大人,总督邓大人要求元奇为表率,组建五千人的团练,告示是招募一万余人,但在广州还有一次考核,最终只取五千人。”
听的这话,一众股东都暗松了口气,易知足接着道:“我想诸位都应该清楚,元奇总号在西关,长乐机器厂、铸币厂在河南,造船厂在长州,弹药局在洛溪,就算两位部堂大人不要求元奇组建团练,元奇自己也必须组建团练以保护元奇的产业。
另外,一旦渡过这次危机,这五千团练可以立刻转为元奇的工人,机器厂、造船厂、弹药局,还有昌化铁矿,钢铁厂,都需要大量的工人,需要多少工人?我不妨给诸位透个底,一万人以上!可以这么说,元奇这次是借组建团练的机会,招募工人!”
卖麻街,总督府,签押房。
林则徐瞥了邓廷桢、怡良一眼,抖了抖手中的元奇招募告示,笑道:“这个易知足,果然是好魄力,一县百人,这岂非是一万有余?”
怡良瞥了邓廷桢一眼,含笑道:“昨日易知足禀报此事,说是从中择优录取五千人。”
“这可是十八至二十岁的青壮。”林则徐含笑道:“哪能轻易放过......。”
邓廷桢道:“元奇才遭遇挤兑,如今还没缓过来,一万团练,元奇难以负担。”
“二位被那小子骗了。”林则徐笑道:“人都来广州了,元奇还有退回去的道理?”(未完待续。)
第二六七章 货到地头死
听的林则徐如此说,邓廷桢转念就反应过来,看了怡良一眼,他才道:“这小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借招募团练之名,顺带为昌化铁矿招募矿工,一举两得。”
昌化铁矿的事情林则徐隐约听说过,却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听闻一下招募五千矿工,他不由的大为惊讶,道:“昌化铁矿需要如此多矿工?”
“不敢有瞒大人。”邓廷桢含笑道:“昌化铁矿储量巨大,开采规模预计得上万人。”
如此大规模?林则徐略微沉吟便道:“铁矿开采何必急于一时,眼下要务乃是抗击英夷。”
抚须沉吟片刻,邓廷桢才沉声道:“这一万团练,皆是元奇职员,又招募士子充任各级武官,而且元奇不仅有钱还有渠道可以采购西洋火器......。”
“维周兄可是担心元奇作乱?”林则徐不以为意的道:“多虑了,一万团勇和士子皆是从各府县筛选而来,即便不为族人着想,也得为家中亲人着想,焉敢作乱?”
听的这话,邓廷桢也觉的自己有些担忧过甚,这一万团练不是广州本地人,就算元奇有心作乱,他们为着家中亲族着想,也不敢附从,他自失的一笑,坦然说道:“之所以有此担心,还是因为元奇招募士子充任团练各级武官的缘故。
之前,着元奇组建五千团练,说好是从督标和水师中抽调武官协助训练团练,那小子却是弄批士子充任团练各级头目,这明摆着是不想让咱们插手团练事宜.....。”
“维周兄此举有些欠妥。”林则徐毫不客气的道:“你插手的不仅是团练。而是元奇的事务。元奇团练以后解散。大批团勇也会进入元奇各个厂子或是钱庄.....。”
“林大人说的是。”怡良接着道:“昨日易知足前来禀报,也曾流露过,担心督标和水师武官带坏元奇团练的风气。”
“这小子倒是自视甚高。”邓廷桢含笑道:“罢了,元奇团练咱们不插手,让他自个折腾,不过,得好好敲打敲打他,咱们对元奇团练可是寄予厚望。准备大用的。”
怡良看了两人一眼,道:“下官如今是担忧易知足未必肯组建一万团练,一年下来,这可是笔不小的开支。”
“别听他哭穷。”邓廷桢道:“元奇本银就是数千万,一年三四十万开销对于元奇来说算得什么?”
林则徐忍不住道:“元奇资金如此雄厚?”
“元奇未垄断之时,仅是广州大小钱庄当铺钱局总本金就在二千万以上。”邓廷桢说着笑了笑,道:“广东虽然富裕,却是不及两江。”
听他这话似乎暗有所指,林则徐略微沉吟才道:“月初我就已上折子向皇上举荐维周兄出任两江总督,估摸着这几日就应该有回音了。”
邓廷桢一楞之后。连忙问道:“为何?”
“鸦.片未绝,边衅又将起。我这个钦差短时间怕是难以离开广州。”林则徐缓声道:“两江重地,总督岂可久悬,易知足说英军可能会攻击江宁,想想也似有可能,江宁若有失,咱们可就是朝廷罪人,朝中重臣,鲜有了解英吉利者,唯有维周兄坐镇江宁,才足以抵抗英夷进犯。”
十一月二十八日,旗昌行船队抵达黄埔。
船队进入港口,约翰.格林和卫特摩两人便被领事斯诺派遣守候的人用小船接往十三行商馆,进的斯诺办公室,卫特摩声音洪亮的抱怨道:“非季风季节航行,实在是太糟糕了,咱们比正常的航期足足多航行了一个月时间。”
“你应该感谢上帝,能平安抵达广州。”斯诺说着起身问道:“茶?还是咖啡?”
“谢谢,茶,绿茶。”约翰.格林笑道:“我想我爱上绿茶了。”
卫特摩道:“我也是。”
斯诺看了他二人一眼,道:“绿茶真能预防坏血病?”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确实如此。”约翰.格林说着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道:“一年时间,我的船队往返两次,船员水手中没有出现一个坏血病,真是神奇的树叶,今年,我要多订购绿茶,海军那些家伙们肯定也会爱上它。”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斯诺说着吩咐侍从道:“三杯绿茶。”走到门口关上门,他才问道:“他们是否同意交换?”
“当然同意。”约翰.格林笑道:“为什么不交换?装填速度快,四百码能保证七八成射击精度的米尼弹专利,这笔生意,我想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不会拒绝。”
“不过,还是有些遗憾。”卫特摩缓声道:“我们无法提供制作火炮的各种钻膛、削切车床,美利坚目前没有掌握这个技术,该死的英吉利人对武器的技术和机械封锁的很严密。”
“完全不用担心。”斯诺笑道:“匆忙将你们请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情况有变。”
“领事阁下已经拿到了米尼弹的技术?”
“没有。”斯诺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半年来,清国与英吉利关系极为紧张,双方已经发生几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各有伤亡,而且清国断绝了与英吉利的贸易,一场战争即将爆发,米尼弹的秘密,应该很快就会公之于众。”
“真会爆发战争?”
“以英吉利人的骄傲,这场战争已无法避免。”
听的这话,约翰.格林眼睛一亮,“领事阁下的意思,与元奇的交易已经没有必要,咱们可以将这批机器设备和技术卖个好价钱?”
斯诺笑了笑,道:“我想,元奇现在应该急需这批机器和设备。听说这半年。澳门的所有火帽都被高价收购一空。”
卫特摩小心翼翼的道:“美利坚会不会卷入这场战争?”
“不。”斯诺毫不迟疑的道:“我们需要贸易。但不需要战争。”
略微思忖,卫特摩才道:“不参与战争,阁下能保证获取到米尼弹的技术?英吉利人可是惯于技术封锁。而且,这笔交易,是战争部的官员们特意批准的,米尼弹的技术需要明年夏季送回国。”
斯诺迟疑了片刻,才一摊双手,“看来。咱们很有必要继续这项交易,不过,我希望能卖个好价钱,而不是纯粹的交换。”
次日上午,易知足、伍长青两人就匆匆来到美国馆,易知足虽然心里笃定美国会同意交换,但什么事情都有意外,他是真担心美国那些个军火商或是官员们脑子被驴踢了,如今元奇团练已经开始招募,战争也迫在眉睫。一应厂房工匠原材料也都准备好,就等机器设备和技术人员。但旗昌行和卫特摩行的船队到了一天才通知他,这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斯诺带着约翰.格林在门口迎接他们俩,略微寒暄,便上了二楼会客室,不见卫特摩和奥利芬两人露面,易知足心里的感觉越发的不好,落座之后,他含笑问道:“船队一路可还顺利?”
“上帝保佑,一切顺利,就是稍稍耽搁了点时间。”约翰.格林说着,不无自豪的道:“完全不受季风影响,横跨太平洋、大西洋的,如今也就我们美利坚商船。”
对方这倒不是吹牛,在非贸易季节,前来广州的外国商船也确实只有美利坚的商船,易知足含笑点了点头,道:“美利坚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冒险和探索精神。”
“谢谢易先生的称赞。”
见对方不主动,易知足也懒的兜圈子,径直问道:“咱们的交易是否出了意外?”
约翰.格林笑了笑,道:“听闻贵国与英吉利将会爆发战争?”
听他如此问,易知足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货到了,对方这是想坐地起价呢,见的下人奉上香茶,他含笑道:“劳驾,换杯咖啡。”说着,他取出一盒雪茄,散了一圈,自个缓缓点燃,抽了一口,才开口道:“格林先生是担心爆发战争,米尼弹的技术会很快泄露?”
见他一口就道破自己的心思,约翰.格林爽快的道:“确实如此。”
易知足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个问题,一,英国人掌握了米尼弹技术,会不会公开?二,虎门防范森严,即便爆发战争,战场是不是一定在广州?三,战争究竟会不会爆发?何时爆发?会持续几年?”
说完,他站起身道:“诸位考虑清楚了,再回复我。”说着他礼貌的点了点头,道:“告辞。”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便快步离开,伍长青也赶紧起身快步跟了上去,用中文道:“欲擒故纵?”
“你可真抬举他们。”易知足哂笑道:“货到地头死!我没那份闲心跟他磨牙。”
会客厅,斯诺和约翰.格林两人大眼瞪小眼,楞是没反应过来,正经八百才说两句话,条件都还没提出来,对方居然就走了,什么意思?斯诺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做了蠢事,对方耽搁不起,他们同样也耽搁不起,况且,对方说的很对,天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爆发?就算爆发,广州会不会成为战场?清国地广人多,战争又会持续多长时间?
他连忙起身追出去,却见易知足两人已经到了一楼,这让他心里更急,对方显然不是做做样子,而且心里怕是还带有气,这可不利于美利坚与元奇的合作,情急之下,他连忙高声道:“易先生,请等等。”
易知足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一脸戏谑的道:“阁下就考虑清楚了?”
“不用考虑。”斯诺连忙道,说着他赶紧追下楼,到的跟前,他才一脸歉意道:”约翰只是担心,就这么简单。”
“交易继续?”
“当然。”斯诺微笑着道:“易先生的人随时可以去港口提货,货物清单在卫特摩哪里,随后就送往元奇总号。”
“合作愉快。”易知足微笑着伸出手道:“米尼弹实物和详细原理文字说明,我会交给卫特摩。”
出的美国商馆,伍长青忍不住笑道:“痛快,不过稍稍有些不过瘾,咱们好歹也该听听他们提出的条件,再演这么一出。”
易知足慢悠悠的道:“咱们与美利坚如今是合作蜜月期,得给他们留份体面。”
两人前脚回到容园,卫特摩后脚就跟了来,一见面,卫特摩就歉意的道:“方才去了奥利芬行,没料到易先生走的如此快。”
“最近事情有些多。”易知足说着伸手道:“卫特摩先生请坐。”
落座后,卫特摩取出一份清单,道:“有件事情须的说明,火炮的砂型铸造,我们请了两位工匠,但钻膛、削切火炮的车床,美利坚也没有。”
易知足也不清楚美利坚是真没有,还是出于技术封锁的考虑,不过,他也没心思追究这事,他眼下只需要陆战炮,口径不大,自己铸造或是采买,都没问题,略微沉吟,他才道:“其它的都有?”
“枪管和火药火帽的机器设备和技术人员都有。”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没有的,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成交。”说着,他开锁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米尼弹和一份文件,道:“这是为霍尔式m1819配备的米尼弹,这是原理,可以直接申请专利。”
待的卫特摩收好,他接着问道:“枪管和火帽,带了多少?”
“三千枝霍尔式m1819枪管,五万发火帽。”卫特摩笑道:“另外,还有交付的两艘飞剪船,六艘商船,都直接去了八所,您提及的英法陆军装备的制式陆战炮也带了几门。”
“好。”易知足含笑道:“这两日忙完,我宴请诸位,以表谢意。”
十二月初一,林则徐遵照道光的谕旨,以钦差大人的名义,正式发布告示,宣布封港,永远断绝与英吉利国贸易。
十二月初四,义律毫不示弱,着“窝拉疑”号舰长宣布,自十二月十一日起,封锁广州口岸与珠江口。(未完待续。)
第二六八章 人事变动
英国人宣布自十二月十一日起封锁广州口岸和珠江口,这可急坏了美国一众商船主,领事斯诺更是心急如焚,旗昌行、卫特摩行的船队才抵达广州,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离开,一旦被堵在广州,天知道什么时候解封?
况且这段时间肯定还会有商船源源不断的抵达广州,若是万一与英国人发生冲突,说不定美利坚就会被逼卷入这场战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元奇总号,容园,听的伍长青转告这个消息,易知足抽着雪茄一声不吭,义律此举是有意挑起更大的事端,将事态进一步扩大,看来,他是担心伦敦方面不会贸然出兵开战,所以才借题发挥。
见易知足不吭声,伍长青暗自奇怪,这家伙怎会如此好涵养?稍稍沉吟,他才开口道:“义律此举欺人太甚,一旦封锁广州口岸和珠江口,所有海船皆无法进出,花旗商、行商、盐商、茶商、糖商、布商等等凡事与海贸有关的岂非都得歇业?这损失可不小。”
易知足淡淡的道:“技不如人,别人欺上门来,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知足兄真打算忍?”
“不然还能怎么的?”
“义律手头现在也不过四艘小战舰,咱们在八所有四艘大战舰,咱们完全可以杀杀他的气焰?”
“老爷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伍长青讪笑着道:“知足兄何必明知故问,您都如此沉得住气,何况老爷子?”
“四对四,咱们未必是对手。”易知足缓声道:“况且,战争都还没开始,长青就打算将底牌先亮出来?再说了。这个时候暴露实力,咱们可是两头不讨好,官府和英夷都会打压咱们。”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英吉利战舰封锁珠江口?”
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长青有法子?”
“花旗国在黄埔有二十多艘商船......。”
“想都别想,花旗国不会,也不敢挑衅英吉利。”
听的这话。伍长青大为沮丧,嘀咕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真是窝囊透顶!”
“是朝廷窝囊!”易知足白了他一眼,道:“你窝囊个什么劲.......?”
李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瞧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道:“禀少爷,许公子、金公子在外求见。”说着,他还特意眨了眨眼睛。
见他眨眼睛,易知足登时明白是许怡萱和金兰香这两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来了。可有些日子没见二女了,不过,她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没心思见她们,想想拒见也不妥,略微沉吟,他才道:“请她们进来。”
见这情形。伍长青反应也不慢,立即猜到是许怡萱和金兰香两人。当即闷声道:“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有什么回避的?”易知足说着,顺着先前的话题道:“英吉利封锁珠江口,影响极大,反响也必然不小,官府不敢坐视不理,咱们没必要急着出头。先看看各方面的反应再说......。”
各方面的反应?伍长青眉头一挑,“能不能借这机会想方设法将花旗国拉下水?”
“将他们拉下水也无济于事。”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花旗国海军太弱,根本不是英吉利海军的对手,拉他们下水,局势会更乱。得不偿失,咱们只需要他们提供机器设备和技术人才就足够了。”
两人说着话,许怡萱和金兰香缓步走了进来,见的伍长青也在,金兰香象模象样的拱手笑道:“易大掌柜、伍公子,别来无恙?”
易知足含笑还了一礼,才道:“今儿是什么风将二位吹来了?”
“西洋风。”许怡萱淡淡的道。
听的这话,易知足颇觉意外,道:“二位亦是因为英吉利封锁珠江口一事而来?”
“可不是。”金兰香道:“粤盐行销七省,仅次于淮盐,广东盐场二十有二,都靠海船转运,英夷封锁海口,盐船无法进出,盐商损失之大,无法估算。”
伍长青听的一笑,“这事应该去找盐政衙门或是督抚衙门......。”
许怡萱缓声道:“我们前来,是希望《西关日报》能够大力呼吁,联合各行各业,一齐出钱出力出人,打破英夷的封锁。”
“一出事就能想到《西关日报》,看来《西关日报》已经深入人心了。”易知足含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不过,事关重大,需征得官府同意才可,稍后,我去拜访一下总督大人。”
话才落音,李旺便在门外禀报道:“禀少爷,严公子来了,另外,花旗领事和几位花旗商行行主在外求见。”
“真不凑巧。”易知足歉意的道。
许怡萱自然不愿意见洋人,当即起身道:“那咱们先行告辞。”
金兰香看了易知足一眼,大半年没见面,见面才说的两句话就要离开,她心里颇有些不甘,但想到易知足今儿怕是有的忙,她也只能跟着起身,拱手道:“那咱们明日再来拜访。”
“行。”易知足含笑道:“让丫鬟领二位从后门出去罢。”
两女刚离开,严世宽就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得意洋洋的道:“成了,八万大洋。”
“八万?”伍长青惊讶的道:“世宽可真行,一下就砍掉了两万。”
十八甫磊园,原本是叫价十万,严世宽谈了几日都没能降下多少,今儿却一下子降了两万,不消说,英吉利限期封锁海口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外间已是人心慌乱。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咱们也不能贪得无厌,成交!成交之后,将消息散播出去,过两日。我在磊园设宴请客,通知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伍长青含笑道:“知足兄可是想以此来稳定人心?”
“既是稳定人心,也顺带收点礼,弥补下损失。”易知足笑道:“这几日手头有些紧。”说着,他一指外间,道:“迎迎他们.....。”
出门将斯诺、约翰.格林、卫特摩、奥利芬四人迎了进来。寒暄着落座之后,卫特摩便迫不及待的道:“英国人宣布自十二月十一日起封锁广州口岸和珠江口,如今只剩下短短六天时间,咱们的船队可没法在封锁之前......。”
易知足看向斯诺,道:“领事阁下为何不去跟义律商谈一下?”
斯诺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道:“义律封锁珠江口,是为了报复贵国钦差大人发布告示,宣布永远断绝两国贸易,他不会因为咱们美利坚商船而改变主意或是推延时间。义律很清楚咱们的船队才抵达,期限定的如此短,很可能是有意如此。”
易知足看着他笑道:“阁下该不会是希望我出面去与义律谈吧?”
“易先生去谈没有任何意义。”斯诺道:“除非贵国的钦差大人出面去谈,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略微犹豫,他才道:“易先生手中有四艘快速巡防舰,不知能否接应一下?”
“当然可以。”易知足没有半点迟疑,满口答应。花旗商船队冲破英吉利对珠江口的封锁,对元奇对广州来说都无疑是一件好事。
迟疑了下。斯诺才道:“易先生知道的,美利坚不喜欢战争,我们也不愿意与英吉利发生正面武装冲突,四艘快速巡防舰不能悬挂美利坚国旗......。”
不等他说完,易知足就哂笑道:“四艘快速巡防舰,英吉利人一看就知道是美利坚战舰。况且战舰上也有不少贵国的船员炮手,就算悬挂大清水师战旗,英吉利人也不会相信是大清的水师战船,他们对广东水师的战船情况了解的相当清楚。”
听的这话,斯诺登时沉默不语。半晌,他才开口道:“船队空船离开广州,应该没有问题,时间也来得及,,易先生能否让我们在其他港口装运货物?”
闹了半天,对方是打的这个主意,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大清是一口通商,这事我做不了主,须得跟钦差大人和总督大人请示,二日内回复阁下,如何?”
“谢谢。”斯诺微微欠身,语气诚恳的道了一声谢。
易知足看了奥卫特摩三人一眼,道:“这几****会通知十三行,着他们尽快卸货装货,你们有采购清单没有?”
“不用清单。”约翰.格林道:“茶叶,不管红茶绿茶,不管档次高低,有多少装多少,除了茶叶,生丝、布匹、瓷器、大黄.....有什么装什么,我们相信十三行的信誉。”
打发走斯诺一行,伍长青长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义律敢如此狂妄,凭借着四艘战舰就敢扬言封锁海口,他是算准了花旗国商船不敢挑衅。”
易知足笑了笑,道:“义律的背后是有着‘海上霸主’之称的英吉利海军,他当然有狂妄的资本,知道为什么斯诺如此胆怯?而我也不希望美利坚卷入战争吗?”
严世宽识趣的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一旦美利坚向英吉利宣战,海洋虽大,却无美利坚商船的容身之地,英吉利海军会在全世界范围内抓捕劫掠美利坚商船,咱们与美利坚的贸易也会中断,这对于咱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说着,他起身道:“我得去总督府一趟,这个忙咱们的尽力帮,世宽,你去将磊园的事情交接好,我吩咐他们一声,银元在总号柜台划拨,长青去一趟行商会所和黄埔,催促他们尽快卸货装货,尽量逐船逐船的装满。”
说着,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才上午十点多钟,略微沉吟,他才道:“今日这里怕是不得安宁,完事后,大家去磊园碰头。”
匆匆乘轿赶到总督府,名贴一递进去,一个门子就笑吟吟的出来,利落的见礼后才道:“大人早有吩咐,易大掌柜随到随进,易大掌柜请。”
进的签押房,易知足才发现,不仅林则徐、怡良在,粤海关监督豫堃也在,这是什么阵仗?他略一迟疑,正准备向众人行礼,林则徐一脸和煦的摆手道:“知足不用多礼,坐。”
易知足也不客气,团团一揖道:“在下见过诸位大人。”
怡良含笑道:“今日不同往昔,知足这礼可不能省。”
什么意思?易知足一楞,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脱口道:“邓大人调任两江了?”
这话一出口,在座几人都是一楞,齐刷刷的望向他,林则徐率先问道:“知足是如何得知的?”
“邓大人调任两江,那么林大人想来是调任两广了。”易知足说着一笑,拱手道:“恭喜邓大人,恭喜林大人。”
林则徐道:“本部堂由两江调任两广,何来之喜?”
“求仁得仁,焉得不喜?”
“坐。”林则徐说着抚了抚长须,道:“知足是如何得知的?”
笑了笑,易知足才道:“这不难猜,林部堂迁升两江,却迟迟不去赴任,自然是放心不下广州局势,两江乃天下财赋重地,又是英夷攻击目标之一,总督之位岂能长久空置?环顾当今天下,除了林部堂,能胜任两江总督的,唯有邓部堂。
在下方才进的房间,邓部堂没开口,却是林部堂先开口,主客易位,如此明显,又得抚台大人提醒,在下若还不明白,岂非糊涂?”
“心思缜密,见微知著,无怪乎元奇能如此迅速崛起。”邓廷桢含笑道:“不过,老夫调任两江总督,知足就一句恭喜送行?”
听的这话,易知足敛了笑容,起身一揖,正容道:“没有邓大人支持,也就没有今日的元奇,大人提携之恩,小子永不敢忘,有朝一日,邓大人有难,元奇必然拼死相助。”
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怎的说出这话来了?怡良、豫堃面面相觑,林则徐则是沉吟不语,邓廷桢亦是一呆,他本是想敲一批西洋火器,却不料易知足如此郑重其事的给个承诺,他当即就意识到,对方这是暗指江宁有一场大战,他心里不由一沉,缓缓点头道:““好,知足一诺,可是难得的厚礼,老夫收下了。”
林则徐心里却有些琢磨不定,易知足这口气可不小,难不成元奇团练还有出省作战的能力?问题是元奇团练如今都还没开始筹建,这小子哪里来的底气?(未完待续。)
第二六九章 改装商船
易知足郑重其事许下的只是一个空头人情,他很清楚林则徐、邓廷桢两人在鸦.片战争中的命运,邓廷桢调任两江总督,还没走到两江,就被改授闽浙总督,而闽浙总督府在福州,根本就没被战争波及。
他如此说不仅是意图引起这两位总督大人对南京的重视,也是封堵邓廷桢的口,他很清楚邓廷桢需要的是西洋火炮火枪,这个,他真心无法满足,趋利避害是所有商人的天性,大清断绝与英吉利贸易,英吉利战舰封锁广州口岸和珠江口,两国战争一触即发。
这种情况下,没有美国商船愿意继续来广州贸易,至于长乐机器制造厂自主生产霍尔式m1819,他心里根本没有底,否则也不会又订购三千根枪管。
林则徐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清楚这时不是细问的时候,略微沉吟,他轻咳了一声,道:“知足是为英吉利扬言封锁海口一事而来?”
“正是。”易知足微微欠身道“消息已经传开,如今西关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花旗商、行商、盐商、茶商、糖商等与海贸有关的各个行业会所都在召集商贾会议,花旗国商船队更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此事咱们方才已经商议过了。”林则徐缓声道:“英吉利要封锁海口,咱们也不能示弱,白日咱们用水师战船驱赶,晚上则组织水勇用火船夜袭......。”
“部堂大人。”易知足沉声道:“英夷兵船速度快,炮火猛,但数量却不多。未必会与水师正面交锋。他们会尾随出海的船只船队攻击或是抢掠。”
听的这话。林则徐脸色有些难看,他何尝没想到这点,但水师战船不可能出海护航,也不可能出海追击英夷兵船,那纯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眼下,他能采取的措施,就只能是这两个。他也清楚,这实际上就是掩耳盗铃,做个姿态而已。
“以水师的实力,这已是竭尽所能之举。”怡良缓声道:“知足可有良策?”
易知足看了几人一眼,含笑道:“元奇才遭遇挤兑,而且这几日风声一紧,又有挤兑的迹象,可拿不出银子了。”
还真有办法?林则徐心里不由的一喜,连忙道:“诚如知足方才所说,英夷封锁海口。但凡与海贸有关的行业都损失惨重,筹集点银子不是难事。知足有何良策,尽管说来。”
“黄埔有二十多艘花旗商船。”易知足含笑道:“购买一部分花旗商船,改装成战船,招募花旗船员水手操纵,追击英夷兵船!”
怡良连忙问道:“花旗商愿意卖船?”
易知足道:“战事一起,很多花旗商船都不会前来广州贸易,卖船对于他们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主要还是价格合适,此举不仅能够解除封锁海口之危,还能壮大水师实力。”
“一举两得,果然是良策。”邓廷桢笑道:“江宁繁华远胜广州,知足有暇,还望前来江宁作客,老夫必定倒履相迎......。”
易知足连忙拱手道:“江宁繁华,在下慕名已久,部堂大人盛情相邀,在下定当前往拜访。”
林则徐道:“元奇的根基在广州,维周兄别枉费心思。”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花旗商船大概是什么价格?”
“西洋商船按照排水量的吨位计价,新船是一百大洋一吨。”易知足张口便道:“旧船则根据下水时间长短来折旧,应该在五十至于九十之间,一艘千吨大船,连带船上火炮亦不过七八万大洋,买十艘亦不过七八十万,连带火炮以及改装,一百万足矣。”
“一百万足矣!这小子好大的口气,林则徐笑了笑,才道:“花旗商船上一般只五六门火炮,改装成战船,一艘至少要二三十门火炮,火炮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易知足自然是考虑过,当即便道:“燕塘和佛山炮局所铸火炮,粗糙笨重,口径小,威力弱,不适宜用于花旗商船,可以考虑暂时先从虎门炮台上拆卸一部分中小口径火炮用于花旗商船。
至于虎门炮台,若能采买,则尽量采买,若是无法采买,则令燕塘和佛山炮局从容铸造以填补。”
怡良道:“如此,虎门炮台防御力量岂非大幅削弱?”
“此事难两全。”易知足道:“孰优孰劣,还得诸位大人权衡,如今采买火炮难度相当大,不论是澳门的葡萄牙商人还是花旗国商人,敢于冒风险来贸易的,都是凤毛麟角。”
略微沉吟,林则徐才道:“西洋风帆船操纵不易,此事,知足可曾考虑?”
“这倒不难。”易知足道:“可高价招募葡萄牙或是花旗国船员水手加以训练,应该不是很难。”
“这些战船同样可以协防虎门炮台。”林则徐缓声道:“广东水师战船尽皆老旧,既小且弱,迟早要换西洋的战船,这是难得的机会。”说着,他看向邓廷桢,道:“维周兄坐镇广东数年,在广州募集一百万,是否可行?”
邓廷桢笑了笑,道:“广东行商、盐商、茶商、丝商、糖商,尽皆富足,况且这次是为他们的自身利益,一百万不算什么。”说着他看向易知足,道:“元奇虽然困难,却也不会一毛不拔,是吧?”
林则徐上任,头次募集,元奇自然不能一毛不拔,况且易知足方才在商船的报价上面已经虚报了三成,他自然不是为了赚这昧心银子,当即就笑道:“元奇愿意抛砖引玉,捐输二十万!再则,元奇在长州有造船厂,可以负责对商船的改装。”
“好!”林则徐兴奋的道:“有元奇带头,不愁筹措不齐一百万。”说着。他看向怡良和豫堃二人。吩咐道:“事不宜迟。劳烦二位马上遣人通知广州与海贸相关的行业公会,明日上午在......西关十三行行商公所会议,本部堂亲自向他们募捐!”
怡良和豫堃连忙起身道:“谨遵部堂大人谕令。”
见的林则徐看过来,易知足一笑,道:“在下去跟花旗商商议。”顿了顿,他接着道:“英吉利限期封锁海口,花旗商船队无法在限期前启航,他们恳请空船出广州。在其他港口装载货物......。”
“此事不允。”林则徐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道:“之前英吉利亦要求在澳门上下货物,本部堂拒绝了,若是允许花旗商,岂非授人以柄?再则,朝廷律令,岂能擅改?”顿了顿,他放缓语气道:“知足好好安抚他们,协助水师训练操炮弄帆,英吉利的封锁不足为虑。”说完,他便端茶送客。
怡良、豫堃、易知足三人连忙起身告退。出了院子,怡良才含笑道:“今番可算是见了知足的真颜色。难怪两位部堂大人都对知足青睐有加。”
豫堃亦毫不掩饰的赞道:“知足年纪虽轻,却精擅西学,精通夷语,心思缜密灵敏,更兼胆识过人,来日必成大器。”
易知足这还是头次听闻豫堃如此夸赞他,连忙谦逊道:“二位大人如此谬赞,小子如何敢当?”
“无须谦逊。”怡良摆了摆手道:“知足才干出众,可堪大用,屈身商贾,实是太过委屈,此番英夷进犯,知足可得好好把握机会,但有功劳,本院一定大力保举。”
“谢抚台大人。”易知足干巴巴的谢了一句,他可没心思做官。
十三行商馆区,美国商馆,斯诺办公室。
“购买咱们黄埔的商船?”斯诺一脸惊讶的道,反应过来,他连忙道:“钦差大人拒绝咱们在其他港口装载货物?”
“没有钦差大人了。”易知足道:“如今林则徐林大人已经不是钦差,而是两广总督,是总督大人。”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卫特摩快活的道:“那帮英吉利鸦.片贩子一定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
这家伙明显是在幸灾乐祸,易知足笑了笑,美国人放弃了鸦.片贸易,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英国人继续大量走私鸦.片。
斯诺却是追着问道:“总督大人拒绝了?”
“拒绝了。”易知足肯定的道:“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房间里登时一片安静,半晌,易知足才道:“八商船卖给我们改装成战船,我们完全可以打破英吉利人的封锁。”
“他们若是咬着咱们船队不放呢?”
“我让那四艘快速巡防舰接应护送,直到安全为止。”
“好!”斯诺爽快的道:“我征求一下船主们的意见,看看有谁愿意卖。”
“我们可以吃下十艘,另外......。”易知足缓声道:“英吉利人有可能会在很长的时间内封锁广州口岸和珠江口,我希望能够再订购四到六艘千吨级的快速巡防舰。”
听的这话,奥利芬一脸为难的道:“易先生去年夏季订购的三艘快速巡防舰,估计最快也要到今年夏季才能交付,现在再订购四到六艘,最快也要到明年夏季才能交付,赶得及?。”
“或许......。”卫特摩插话道:“可以向法兰西采购,快速巡防舰各国并不是十分重视,管理的也不严,可以向法兰西海军购买现役的快速巡防舰。”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动,法兰西海军一直与英吉利海军对抗,造风帆战舰的能力自然无须置疑,采购法兰西海军现役的快速巡防舰不是不行,稍稍思忖,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很简单,他的兵力跟不上,海军不比陆军,不是几个月就能够训练出来的。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大清疆域辽阔,战争一旦爆发,不会很快结束,明年夏季交付没问题,订购六艘!”
“如你所愿。”奥利芬点头道:“我们安排快船回国,尽量争取时间。”
半个时辰后,易知足心满意足的从美国馆出来,世界经济危机,海贸生意本就不好做,唯一有利可图的东西方贸易,也因为大清与英吉利即将开战而断绝,况且这次因为英吉利封锁珠江口,要空船返航,所以一大半美利坚商船主都乐意卖掉商船。
至于高价招募船员水手炮手,斯诺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不阻止,美利坚商船上的船员水手都是各地聘请的,来源很复杂,不论是斯诺还是船主们都无法替他们做主,对此,易知足并不担心,美利坚商船主能聘请,他还聘请不了?
至于订购快速巡防舰,他这次是真被英吉利人封锁珠江口给刺激到了,鸦片战争持续两年多时间,而且,他可能还会尽量拖延时间以争取充足的时间在两江布局,他无法容忍英吉利封锁珠江口长达两三年时间。
对于广东水师,他真心没做指望,十艘改装的西洋战船交给他们,只能是对付眼前义律的四艘战舰,一旦英海军舰队抵达,十艘西洋战船估摸着都会躲回黄埔港,改装战船对阵战列舰,仓促训练的水师官兵对上训练有素的英国海军,什么结果,傻子都知道,林则徐和关天培岂会不知?岂会硬拿鸡蛋去碰石头?
十八甫磊园距离元奇总号并不远,仅仅只隔了三条街,易知足在大门外下了轿,看了一眼高大气派装饰考究的大门,随即看向门外的街道,西关的街道大多都狭窄弯曲,但十八甫磊园这一带都是富贵人家,街道不仅宽敞而且笔直,街面铺着一色的青色石板,跟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区没什么差别。
磊园占地广阔,一人多高的青砖围墙从大门两边延伸开去,每边粗粗估计得有五六十米,李旺一脸兴奋的道:“少爷买下这里了?”
角门一开,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小厮探头打量了易知足两眼,道:“是易大掌柜?”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严世宽呢?”
见他点头,小厮连忙紧趋几步上前跪下道:“小的宋喜叩见少爷。”
易知足道:“你是严家的?”
“回少爷。”宋喜道:“小的是严公子前日在人市买来的。”
“起来回话。”
“是,少爷。”宋喜起身道:“严公子和小姐在内院,小的带少爷前去。”(未完待续。)
二七零章 南洋天地会
听的严小妹在内院,易知足迟疑了一下才缓步走进大门,踱到雁翅照壁前,饶有兴致的打量上面刻画的寓意吉祥的图案,对于严小妹,他心里甚是纠结,明媒正娶,他不乐意,纳妾,严家又如何会同意?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雁翅照壁上图案很精美,中间是一副鱼跃龙门图,四角还有天仙寿芝、四季平安、玉堂富贵、本固枝荣等四副花草图,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易知足打量了一阵,才暗叹了口气,缓步向后院走去,逃避不是办法,眼下,他得先摸清楚情况,两人究竟有没有肌肤之亲,若严小妹还是处子,这事情就好办多了,若已经破瓜,说不得,该负责的还得负,就当是还债。
过的轿厅,严世宽兄妹就迎了上来,严世宽笑嘻嘻的道:“三哥好眼力,这园子八万大洋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咱们还真没捡着便宜。”易知足含笑道:“战事一起,这园子六万大洋都没人要。”说着,他便看向严小妹,上着短夹袄下着月华裙的她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些,却也显得更为高挑。
严小妹没有见礼,也没有吭声,一双大眼睛上上下下的看着易知足,神情很是平静,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见两人这情形,严世宽轻咳了一声,道:“我去叫桌席面,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小酌一番。”说着对李旺和宋喜眨了眨眼睛,带着两人离开。
严小妹看了身后跟着的两丫鬟一眼,吩咐道:“去冲壶茶,上些瓜果。”
待的丫鬟离开,易知足才道:“广州局势严峻,你们不该回来的。”
严小妹却幽幽的道:“三哥忙的连回信的时间也没有吗?”
严小妹初到上海接连给他写了几封信。易知足一封没回,他自知理亏,当即一笑,道:“我要说没有,你相信吗?”
“三哥变了。”
“是长大了。”易知足说着伸手礼让道:“园子景色好,走走吧。”
他越是客气。严小妹就越是觉的他生分疏远,两人并肩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她才幽怨的道:“我不去上海了......。”
“不行。”易知足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头,道:“林则徐如今调任两广总督,严家随时都有不测之祸,你和世宽必须尽快离开广州。”
严小妹敏感的道:“三哥刻意疏远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是刻意疏远,是真的很忙。”易知足说着轻叹道:“元奇如今可不比以前,钱庄、顺德机器缫丝厂、长乐机器制造厂、天宝表厂、长州造船厂。洛溪弹药厂、昌化铁矿、佛广铁路、西关报馆......,如今一天到晚,四处忙着见人说事,你五哥回来这些日子,都没能见上我几面......。”
严小妹停下脚步道:“三哥不用骗我。”她咬着嘴唇道:“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可以不要名分!”
见她连不要名分的话都说了出来,易知足不由的一阵无语,这年头。名分大如天,做妾和做妻。可说是天壤之别,严小妹能说出这个话来,可见是铁了心,他不由的大感头疼,严小妹敢不要名分,严家却是丢不起这个脸的!况且还有个严世宽。
折回几步。他温和的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乖乖回上海,等打完这一仗......。”
话没说完,一个丫鬟匆匆赶过来。道:“小姐,老爷来了。”
老爹来了?老爹怎么会来这里?严小妹登时有些心慌,易知足宽慰道:“不用担心,你和丫鬟从后门出去,我去档一档。”说着,便快步离开。
垂花门外,严启昌背着双手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色,等候着,他是听儿子说易知足买下了磊园,办完事情就会到磊园来,是以掐着这个点赶过来,他哪里知道女儿在这里跟易知足私会。
自开始走私鸦.片以来,他就极少公开与易知足见面,他担心交从过密,一旦东窗事发牵连到对方,不过这次他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听的易知足建议,他不仅倾其所有还通过易知足借贷了一百万两银子囤积了三千多箱鸦.片,如今林则徐却摇身一变成了两广总督,他哪能不心慌?
易知足一出垂花门就看见负手而立的严启昌,当即拱手道:“世伯。”
严启昌转过身来,含笑道:“贤侄这园子处处都别具匠心。”
易知足在路上就猜到对方可能是因为林则徐接任两广总督一事而来,听的这话,不由的一笑,道:“世伯该不会是专程来欣赏园子的罢?”
严启昌瞥了站在门口的李旺一眼,含笑道:“世宽呢?”
“订席面去了。”易知足说着伸手道:“世伯请。”
易知足对园子情况也不熟悉,两人随意拐进一个偏僻的院子,他才开口道:“世伯可是听闻了林部堂接任两广?”
“不错。”严启昌轻声道:“风声稍稍有些缓,只怕又得紧了......。”
易知足轻描淡写的道:“世伯不用担心。”
严启昌哪能不担心,如此多鸦.片囤积在手头,一旦有什么闪失,损失点银子是小事,严家一家老小只怕都有被送上刑场的可能,他原本以为林则徐在广州禁烟呆不了几个月时间,哪料到林则徐如今却成了两广总督,这岂非意味着广州禁烟会长期持续下去?弄不好三年五载都有可能。
“不瞒贤侄,老夫如今是心急如焚。”姚启昌压低声音道:“林部堂接任两广总督,形势必然是越来越严,而货物价格又逐步走低.....。”
鸦.片降价了?易知足大为意外,虎门销烟时,一箱鸦.片的价格已高达三千,他连忙问道:“如今是多少?”
“一千二。”
好家伙。腰斩都不止!他抽出支雪茄点燃,缓缓吸了一口,鸦.片价格腰斩,只有一个可能,供货量又开始恢复了,英吉利在广州外海的商船这段时间可说是焦头烂额。因为水师加紧了巡逻和监视,鸦.片走私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导致广州城鸦.片价格暴跌,除非是另有走私渠道。
沉吟半晌,他才开口道:“世伯可知个中原委?”
严启昌闷声道:“如今鸦.片贸易中心已转移到淡马锡、槟榔屿和马尼拉,据悉是天地会在组织走私。”
天地会?易知足皱了皱眉头,道:“南洋天地会势力大不大?”
“天地会在南洋的势力怕是比广东和福建的都大。”严启昌沉吟着道:“淡马锡的义福会和义兴会,分别以福建人和广东人为主,各自都有四五千人。其他一千多人的会团至少还有五六个,槟榔屿和马尼拉也都有天地会的分会。”
天地会在南洋还有如此大的势力?易知足倒是有些意外,看来林则徐在广州禁烟反倒是促进了天地会的壮大,不知道林则徐知道这个情况,会不会气的吐血,想了想,他才道:“世伯可别跟我说,三千价位的时候。你没卖?”
严启昌苦笑着道:“风声恁紧,哪敢出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易知足微微点头道:“反正不会亏。还是谨慎为好,银子有的是机会赚,命却只有一条,世伯无须急,也不要慌,再等几个月。一旦与英吉利爆发战事,林大人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战事上面去。”
“还要几个月?”
“最多半年。”
“老夫听贤侄的。”严启昌说着便拱手道:“贤侄事务繁忙,老夫就不打搅了,贤侄留步。”
易知足却一直将严启昌送出大门,他没那么多顾忌。严启昌本就是行商身份,况且严世宽回来后一天到晚在他跟前晃悠,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目送严启昌起轿,他叼着雪茄正准备转身,却一眼瞥见伍长青、严世宽两人缓步而来,当即就站住了。
南洋走私鸦.片兴起,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四艘快速巡防舰一直没得到实战锻炼,倒是可以让他们在海上缉拿鸦.片走私船,既能得到实战的机会,也能缴获白银和鸦.片。
不过,此举肯定会刺激到南洋的天地会,一直以来,他与天地会都素无往来,双方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结仇,怕是对元奇今后的发展不利。
他心里正自纠结,伍长青两人已到的跟前,严世宽有些紧张的道:“我家老爷子来这里做什么?”
“找我还能做什么?借银子。”易知足说着问道:“你叫的席面呢?”
“随后就到。”严世宽说着吩咐小厮宋喜,道:“席面送来,着他们直接送到正房来。”
伍长青却道:“园子里的小厮丫鬟,知足兄有何打算?要不先从义学抽调一些过来?”
这个问题,易知足还真没考虑过,不过,他不想从元奇义学抽调学生过来,当即便道:“家里老头子未必会同意我马上搬出来,这事暂且不急,况且我府上也有些丫鬟小厮。”
三人说着话进了大门,过了门廊,伍长青才笑道:“知足盘下磊园,咱们以后在西关可就方便多了,我得先号一间客房。”
“别说一间房,给个院子都没问题。”易知足笑道:“这园中套园,院中套院,十几个院子是有的。”
严世宽唉声叹气的道:“看着有便宜,却占不到,这心里可真难受。”
“可别难受。”易知足笑道:“园子也买了,你也该回上海了。”
严世宽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三哥可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怎么着也让我住几日,看看热闹再走也不迟。”
听他提起看热闹,伍长青问道:“总督府可同意花旗商的要求了?”
“林部堂回绝了。”易知足道:“两位还不知道吧,邓廷桢大人调任两江总督,林则徐大人接任两广总督。”
“真调了?两江总督!”伍长青登时大喜过望,邓廷桢接任两江总督,元奇要向两江发展可就轻松多了,他爽朗的笑道:“这可真是好消息,今儿的好好喝几杯庆贺一下。”
严世宽心里却是一沉,林则徐就任两广总督,对严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看来,他家老爷子方才来磊园,多半就是为这事来的。
“这园子真心不错。”随着话音,潘仕明和马应龙、谢安州、容坤宜几人陆续走了进来,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
次日一早,易知足循例八点赶到容园,孔建安随后跟了进来,道:“大掌柜,听闻林部堂今日在行商公所召集各行会商贾勒令捐输以采买西洋兵船?”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准备二十万,元奇捐输二十万。”
“大掌柜......。”孔建安叫了一声,又闭上了嘴,虽然肉痛,他却知道,这银子不能省,易知足笑了笑,道:“放心......。”
话没说完,李旺急匆匆的跑进来,道:“禀少爷,林大人来了。”
林则徐到元奇总号来了!易知足一楞,连忙起身快步迎了出去,才出的房门,就见林则徐一身便装进了容园园门,他连忙快步迎上前见礼道:“部堂大人......。”
“不必多礼。”林则徐笑道:“行商公所离这里不远,我顺道过来看看。”
两人进屋落座之后,林则徐径直问道:“跟花旗商可谈妥了?”
“已经谈妥了,花旗商愿意出售十艘商船,不过,船员水手,得咱们自己招募,他们是自由人,商船主无法干涉,以在下看来,只要价格到位,不会有问题。”易知足说着一顿,接着道:“至于商船价格,还得请有经验的船匠去黄埔一一验看,才好定价。”
林则徐颇为满意,微微颌首,随意的问道:“英吉利封锁海口,是否会影响佛广铁路的修建?”他以前是钦差大臣,对于佛广铁路根本就不关心,但如今是两广总督,可就不不得不关心了,毕竟这是道光关注的事情。
易知足沉吟了下,才道:“影响肯定有,但不会太大,预计要推迟一年左右,到明年才能完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