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广州禁烟(五)
广州、越华书院,钦差行辕。
林则徐对比着看完两份禀帖,半晌没有吭声,两份禀帖都是义律转呈给两广总督邓廷桢的,第一份是上午呈送的,义律在禀帖里提出强硬抗议,要求总督邓廷桢于三日内发给护照,让全体英侨和英船得于十日内离开广州,否则他就认为英侨英船都被强制扣留,而不负一切后果的责任。
第二份禀帖是下午呈送的,义律在禀帖中态度大为转变,不再提抗议,而是语气异常温和的请求总督邓廷桢派官员前往十三行英国商馆,双方坐下来详细商谈,力争和平解决此次争端。
第一份禀帖,邓廷桢已经严辞拒绝,第二份禀帖,邓廷桢却没答复,亲自将禀帖送到了钦差行辕。
默然半晌,林则徐似乎是问邓廷桢,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短短不过一日,义律态度截然不同,前倨而后恭,原因何在?”
邓廷桢含笑道:“何须如此费神,管他是何原因,派人前去商馆面谈,先探探义律的想法。”
“义律反复无常,胆大包天,不可不防。”林则徐缓声道:“之前打探的消息,都说此人处事颇为公平,而且对于鸦.片贸易也是持反对态度,但他昨日不请牌就率领三艘船冲入广州,一进商馆,就敢携颠地逃跑,可谓胆大包天,对于鸦片贸.易的态度也是昭然若揭,两份禀帖,他只字不提呈缴烟土之事。很显然。他是诚心阻扰呈缴烟土之议。”
邓廷桢皱了皱眉头。道:“少穆兄可是担心义律借面谈之机,挟持官员?”
“这可说不准,兔子急了还咬人。”林则徐道:“不过,与义律面谈,还是必须的,但不能派大员去,着广州府知府、候补知府和南海、番禺两县令去见他,看他有什么花样。”
次日一早。知府珠尔杭阿、候补知府余保纯、南海、番禺知县等一众官员带着一大票随员前往十三行英国商馆,从上午九点等到下午五点,却是连义律的影子都没见着。
很显然,义律再次变卦,回避与一众官员面谈,对此,林则徐自然免不了一番谴责,不过,谴责归谴责,他心里也明白。谴责解决不了问题,即便再严厉的谴责。也不会促使义律改变态度主动呈缴烟土,是以,他连夜写了一篇《示谕夷人速缴鸦片烟土四条稿》。
一大早,邓廷桢便赶到越华书院的钦差行辕,义律的反复无常,令他深为担忧,包围十三行商馆区影响极大,不可能长期包围,商馆区内不仅有英吉利商人,还有花旗国商人,随着所有的中国人撤离和对商馆区的严密封锁,整个十三行商馆区实际上已经处于断水断粮的地步,真要出个什么意外,就是不小的麻烦。
见他到来,林则徐连忙招呼道:“昨晚刚写了一道谕令,维周兄先过过目。”说着,他对正在翻译《澳门月报》的梁进德吩咐道:“给大人奉茶。”
梁进德连忙搁笔起身,躬身退出,邓廷桢根本没心思看《示谕夷人速缴鸦片烟土四条稿》,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便道:“义律反复多变,商馆区也不亦长期封锁,少穆兄可有应对之策?”
林则徐含笑指了指《示谕夷人速缴鸦片烟土四条稿》最后一段,道:“呈缴而得优赏。”
呈缴而得优赏?这是打算变相收购?邓廷桢迟疑的问道:“少穆兄打算如何优赏?”
默然半晌,听的外面响起脚步声,林则徐才道:“一箱鸦片,茶叶五担......。”说着,他伸出一个巴掌,见得梁进德进来,他赶忙住口。
邓廷桢忍不住惊讶的道:“二万多箱鸦.片就是十万担茶叶,如今的茶价可不便宜......。”
林则徐摆了摆手打住邓廷桢的话头,待的梁进德奉上茶,他将其屛退,听的脚步元离,这才含笑道:“一箱鸦.片奖励五斤茶叶,十万斤,不过一千担而已,十三行出得起。”
“五担变五斤,这差距也太大了!”邓廷桢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指了指门口,道:“蒋干?”
林则徐自然明白他是指的蒋干盗书中的蒋干,当即哂笑道:“维周兄也忒抬举他了,他哪能与蒋干相比,此人是怡和行特意为钦差行辕聘请的翻译——梁进德。”
十三行商馆区,伍绍荣兴冲冲的拿着《示谕夷人速缴鸦片烟土四条稿》进了英国馆,当众向一众英吉利商人宣读之后,他朝义律使了个眼色,义律会意连忙邀请他上了二楼。
两人进了办公室,伍绍荣便含笑道:“总监督阁下方才可听清楚了?”
义律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道:“听清楚什么?”
伍绍荣也不解释,拿起《示谕夷人速缴鸦片烟土四条稿》,着重读了后面那句“呈缴而得优赏。”随即,他又从怀里掏出两道谕令放在桌子上,指点着道:“这是《谕各国夷人呈缴烟土稿》其中有‘夷商如能主动呈缴鸦.片,本大臣必恳请朝廷酌予赏犒。’”
说着,他又指着《饬拿贩烟夷犯颠地稿》道:“将烟土首先呈缴者……定即先加奖赏。”
义律这下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却一脸不在乎的道:“上缴鸦.片有奖励,你们的钦差,能奖励多少?”
“一箱鸦.片,五担茶叶。”
五担茶叶?义律一楞,从前年十三行和茶叶公会联手再度垄断茶叶对外贸易之后,茶叶价格就一直维持在高价,一担茶叶三十二两,五担就是一百六十两,约合二百二十银元,这个价格已经比孟加拉的鸦.片批发价格还高,这哪里是奖励。根本就是贸易。
看来。对方是见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义律登时大为心动,道:“这是钦差大人对你许诺的?”
伍绍荣白了他一眼,道:“钦差大人怎么可能会给我许诺用五担茶叶换一箱鸦.片?”
“那这是.....?”
“是我安插在钦差大人身边的探子偷听钦差大人和总督大人谈话时听到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义律脑子转了几转,一脸狐疑的道:“你们朝廷会拿出四百多万银元来奖励?”
伍绍荣哂笑道:“朝廷怎么可能会出这笔银子,无非是元奇银行、十三行、盐商出这笔银子。”
“你们愿意?”
“当然不愿意。但是没办法,钦差大人和总督大人开了口,不愿意也得交。”说着,伍绍荣笑了笑,道:“只要能将这位钦差打发走,这银子用不了两年,照样能赚回来不是?”
当天,义律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通知所有英商,将手中所有的鸦片全部开列清单。盖上图记,交他本人。再由他交给中国政府。同日,他再递禀帖给钦差大臣和两广总督,恭敬地表明遵谕缴烟的诚意。
二月十四日,义律又遵谕禀报应缴的鸦.片总数——总计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
二月十五日,在广州的各国商人,包括著名的颠地及马地臣等烟贩在内,共同呈交一份禀帖,声明不敢再在中国贩卖鸦片。
二月十六日,下午,经过四天的航程,易知足从八所赶回广州,径直去了伍家花园的延辉楼,见到易知足,伍秉鉴长叹了一声,道:“知足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暗喜,口中却道:“已无可挽回?”
“难——。”伍秉鉴轻叹了一声,将林则徐来广州后的禁烟举措以及包围商馆,引诱义律上勾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才道:“义律已于前日同意,将所有英吉利鸦.片商手中的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全部上缴。”
“义律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同意上缴,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全部上缴?”
“据闻,林大人是欲以五担茶叶换一箱鸦.片......。”
“不可能。”易知足沉声道:“林大人不可能出此下策!”
见他断然否定,伍秉鉴一阵无语,这还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还好伍绍荣不在这里,否则能让他羞愧死,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的道:“知足何以如此笃定?”
易知足为什么敢如此肯定?他很清楚五担茶叶的价值,也知道一箱鸦.片的价格,以这个价格交换,英国鸦.片商的损失不大,如果林则徐真是用五担茶叶换一箱鸦.片,英国就不会发动鸦.片战争了!
理是这个理,话却不能这么说,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林大人前来广州是禁烟,决然不会以此高价交换外商手中的鸦.片,朝廷不允许,林大人为着自身的声誉和仕途着想,也不敢如此!
十万多担茶叶,三百多万两银子,林大人从何处筹集这么多银子?朝廷不可能支付,那就只能募捐,就算元奇和十三行愿意出这笔银子,这消息也瞒不住,一旦消息泄露,林大人必然是名声扫地,朝廷也会跟着蒙羞,这事断然不可能!”
伍秉鉴点了点头,确实是分析的在理,难得的是反应如此之快,略微沉吟,他才道:“三百二十余万两银子,知足与老夫联手,不难凑齐......。”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平湖公可是在考较小子,就算咱们私下凑齐十万担茶叶,林大人也不会收,他不会将一生的清名和前程交到咱们手中,林大人若是收了,这广州咱们也不用呆了,赶紧下南洋。”
伍秉鉴长叹了一声,道:“所以老夫才说知足来迟了,眼下这已是一个死结,义律在呈缴了鸦.片之后,却拿不到茶叶,必然是恼羞成怒,知足不妨仔细琢磨下,可还有化解的可能。”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平湖公切勿着急,如此多鸦.片,就算呈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容晚辈两方接触一下,探明情况再做计议。”
“好。”伍秉鉴说着端起茶杯道:“知足一路奔波,且离家月余,先回府看看。”
易知足也不矫情,连忙起身告辞,出海一个多月,他确实的先回府报个平安。
待的易知足离开,伍秉鉴才看向伍长青道:“八所是什么情况?”
“知足对石碌的矿藏似乎极有信心。”伍长青缓声道:“此去八所,他不仅带了大量的勘察矿石和采矿的工匠,还带了花旗国铁路公司的勘测人员,一旦探明石碌的矿藏储量,他准备在八所修建港口和铁路,他还说,采矿业以后会成为元奇的发展重心之一......。”
“我问的是护商团的训练情况。”伍秉鉴打断他的话头道,他现在可没心思关心石碌的矿,眼下的局势越来越明朗,战争爆发的可能性极大,他关心的是护商团有没有战力,若是跟绿营差不多,就得未雨绸缪,早做划算。
“孙儿不懂练兵。”伍长青有些心怯的说道:“不过,知足在八所****都在练兵,刮风下雨也没间断,而且他练兵的方式很是与众不同,孙儿虽然看不出好坏,但感觉的到,护商团绝对不是八旗绿营能比的。”
易知足赶回府,给双亲请安之后,回到东跨院洗浴更衣,随即出门前往十三行商馆区安慰抚问受到一场虚惊的一众美国商人,而后,又赶往长乐,稳定人心。
次日一早,他连元奇总号都没去,径直就赶往总督府,缴烟之事定下来,邓廷桢可说是长松了口气,听闻易知足求见,当即招他进来,俟其叙礼落坐,他便含笑道:“知足如此快赶回广州,可是担心花旗商人?”
“听闻十三行商馆被围,在下确实是忧心如焚。”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道:“听闻林大人欲以茶叶换外商手中的烟土?”
“别听外间谣传,没有的事。”邓廷桢连忙否定道:“林大人不过是以优赏的方式鼓励外商呈缴烟土。”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林大人是钦差,虽然节制广东水师,但他主要任务却是主持广州禁烟大局,大人才是两广总督......。”
听的这话似有挑拨之嫌,邓廷桢脸色一沉,道:“知足想说什么?”
易知足一字一顿的道:“筹集粮饷,厉兵秣马,做好战前准备。”
“英吉利会开战?”
“必战无疑!”(未完待续。)
第二四二章 广州禁烟(六)
见易知足说的如此笃定,邓廷桢脸色登时凝重起来,他随即想到易知足主动捐输二百万为虎门炮台更换火炮,扩建增建炮台的事情,当即问道:“知足可是在朝廷开始争论禁烟之时就预料到英吉利会开战?”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鸿胪寺卿黄爵滋大人《严塞漏卮以培国本疏》在邸报刊载之后,朝廷禁烟就已经毫无争议,所争议者,不过是禁烟的力度大小而已。
鸦.片贸易导致白银大量流失,朝廷不可能不禁烟,但英吉利不论是政.府还是商人,在鸦.片贸易上都有着极为丰厚的收益,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朝廷禁烟,再则,英吉利国内从去年开始,爆发了一场极为罕见的经济危机,终止鸦.片贸易,对英吉利来说,不啻于是雪上加霜,英吉利绝对不会允许。
总而言之,一旦朝廷禁烟,大清与英吉利之间就会爆发战争,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
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邓廷桢有些疑惑的道:“英吉利不过蕞尔小国,又远在数万里之外,焉敢与我****轻启战端?”
“英吉利可不是蕞尔小国。”易知足纠正道:“英吉利本土虽然不大,但其殖民地却遍布全球,号称‘日不落帝国’,自称大英帝国,若论疆域,远在大清之上,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帝国,也是当今世界国力最强盛的帝国!
英吉利虽然远离大清,但其舰队却能在半年之内抵达广州,若是从印度、好望角等殖民地抽调舰队,只须二三个月时间就能抵达广州,至于说轻启战端,英吉利一直都处在不断的扩张状态。战争对于英吉利来说,司空见惯。”
邓廷桢听的目瞪口呆,一直与大清贸易往来的英吉利竟然是如此一个庞然大物?而且还是一个穷兵黩武之国?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默然半晌,他才迟疑着道:“可英吉利商人在广州一向都颇为顺从,前来广州的兵船也不过三五艘而已......。”
“走私鸦.片,炮轰虎门。封锁珠江口,肆意在黄埔抓捕花旗商船,‘阿美士德号’私自北上......。”易知足哂笑道:“英吉利这些行为能称得上顺从?前来广州的兵船少,不过是英吉利隐藏实力而已,英吉利海军舰队拥有上百艘能装载七十四门以上火炮的战舰,装载二十门以上火炮的巡航舰、轻航舰至少上千艘。”
邓廷桢狐疑的道:“知足不是在虚言恐吓?”
“绝对不是虚言。”
邓廷桢脸上神情登时有些阴晴不定,若是易知足说的是实情,后果则不堪设想,要知道。道光可是一再交代不可轻启边衅,如今国库空虚,若是与英吉利爆发战争,林则徐轻则被贬斥,重则遭贬黜,身为两广总督的他,怕是也难以置身事外。
怔怔的出神良久,他才道:“知足随本部堂一同去见见钦差大人。”
易知足今日来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就算邓廷桢不领他去见林则徐,他自己也会去越华书院拜访林则徐。如今他倒是不用遮掩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林则徐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就算林则徐现在相信英吉利会开战,也不可能不禁烟,两害相权取其轻。放弃禁烟和挑起边衅,孰重孰轻,林则徐不会掂量不出,而且以林则徐的行事风格来看,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越华书院。钦差行辕。
大厅里济济一堂,林则徐与越华书院院长邓士宪、监院梁廷枏、羊城书院山长陈其琨以及著名士绅张维屛、蔡锦泉、姚补之等广州一众士绅名流相谈甚欢,讨论在大佛寺设立绅士公局,促使众多士绅加入到禁烟的行列之中,以此来推动禁烟行动在广州以及各个府县乡镇全面展开。
闻报邓廷桢、易知足两人前来,林则徐起身道:“绅士公局不宜拖延,早一日设立,便能早一日全面推广禁烟,诸位先议议......看看有无缺漏。”说着,他冲着众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前往签押房。
易知足跟随邓廷桢进了签押房,抬眼瞥了林则徐一眼,还别说,身着便服的林则徐与他所见过的林则徐铜像还真有几分象似,身形微胖,圆头圆脸,浓眉大眼,蓄着长须,邓廷桢提醒道:“知足还不快见过钦差大人。”
易知足连忙一撩下摆,跪下道:“孚泰行行商,元奇掌柜,易知足,拜见钦差大人。”
对于易知足,林则徐可说是闻名已久,对方一进门,他便仔细的打量,见他果然是年轻,而且容貌俊挺,气度沉稳从容,丝毫没有一众行商初次见他时的畏惧和谨慎,心里顿生几分好感,待其礼毕,他才微微颌首,道:“免礼。”说着一摆手,对邓廷桢道:“维周兄请坐。”
落座之后,邓廷桢看了易知足一眼,含笑道:“知足也别站规矩,坐。”
见邓廷桢对易知足如此抬举,林则徐心里暗自惊诧,行商在他这个钦差大臣和两广总督面前哪有坐的资格,让其平身,已经是破格了,看来这个易知足在邓廷桢心目中的分量是相当的不一般,邓廷桢的面子他自然不会驳,当即含笑道:“知足别拘谨,坐。”
“谢大人赐坐。”易知足略一拱手,随即大马金刀的在两人下首落座,没有丝毫拘束和谨慎,林则徐忍不住暗自琢磨,这个易知足与邓廷桢究竟是什么关系?
见邓廷桢没有开口的意思,易知足冲林则徐拱手道:“在下斗胆,敢问大人,禁烟与边衅,孰轻孰重?”
见他居然还敢主导话题,林则徐不由的微微有些错愕,瞥了邓廷桢一眼,见他神情自然,心知两人必然是详细交谈过,当即好奇的问道:“知足何以如此问?”
“若是禁烟会挑起边衅......。”易知足沉声道:“不知大人是放弃禁烟。还是坚持禁烟?”
禁烟会挑起边衅?英吉利商人不是已经同意呈缴手中所有的鸦.片?而且义律的反应也不是很激烈?怎么可能会挑起边衅?林则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如果不是邓廷桢在,他会毫不犹豫的加以斥责,见邓廷桢丝毫没有喝斥的意思,他心里登时一沉,不答反问道:“禁烟会挑起边衅?”
邓廷桢点了点头。道:“不是没有可能,知足将英吉利的情况详细说与林大人听听。”
易知足转向林则徐,道:“,恕在下放肆,在下想先知道林大人的态度。”
这可不是一般的放肆,林则徐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冷笑道:“好胆,那本钦差就明确的告诉你,鸦.片一日不绝。本钦差一日不回,广州禁烟,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甭说挑起边衅,就是断绝贸易,亦阻止不了本钦差禁烟之决心!”
听的这话,易知足彻底的放下心来,拱手道:“大人为国为民。忠心赤胆,实是可敬可佩。”说着。他将对邓廷桢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闻英吉利比大清更强大,而且海军舰队实力强横,前来广州只须半年时间甚至是更短,,林则徐亦是半晌做声不得,他很清楚。如此大事,易知足绝对不敢信口开河,此人不是为求出名而故做惊人之言的士子,而是掌控着元奇银行的大掌柜,对方不会不清楚。一旦他这个钦差相信了英吉利会开战,必然会积极备战,元奇银行和十三行必然会被要求大额捐输,仅从这一点考虑,对方就不可能信口雌黄!
默然半晌,他才问道:“知足主动捐输二百万增加虎门炮台防务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英吉利会开战,为何不事先提醒?”
听的这话,易知足苦笑着道:“一则在下人微言轻,不敢妄言,再则,在朝廷大力禁烟之时,在下若说禁烟会导致两国交兵,一个危言耸听,扰乱人心,破坏禁烟的罪名怕是跑不了,还有,在下之前只是预判,在看了义律缴烟的举动之后,方才敢确信......。”
义律缴烟的举动?确信英吉利会出兵?林则徐瞥了邓廷桢一眼,义律缴烟的举动,两人都一清二楚,怎么就没看出英吉利有开战的迹象?他当即放下架子,含笑道:“知足且详细说说。”
易知足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折子,道:“这是义律通知所有英吉利商人缴烟的通知.......。”说着,他缓声念道:“本监督念及旅居广州的全体外国人之自由及生命安全等重要原因,谨以不列颠女王政.府的名义并代表政.府,责令广州的所有女王陛下臣民,为了效忠女王政.府,将各自掌管的鸦.片即行缴出,以便转交中国政.府……。
本监督特别警示所有旅居广州的女王陛下臣民……如在本日下午6点以前不将自己的鸦片缴出,本监督即宣布,女王陛下政.府对该英国商人的所有鸦.片不负任何责任。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英商财产证明,及一切遵照本通知缴出的鸦片之价值,将由女王陛下政.府随后公布的原则和办法予以决定。”
义律的这份通知,林则徐和邓廷桢都不知道,当时义律同意将泵船上的所有鸦.片全部呈缴,两人都是大为兴奋,满怀欣喜,都为略施小计便令英商上当而自得,根本就没留意到义律这份通知英商缴烟的通知。
听的义律是以英吉利政.府的名义让英商缴出手中的鸦.片,而且还明确表示英吉利政.府对英商缴出的鸦.片负责,两人脸色登时都很是难看,这个义律用心太过险恶!
易知足瞥了两人一眼,缓声道:“自皇上御极登基以来,便开始禁烟,虽然禁烟时松时紧,但鸦.片违禁却是不争之事实,十余年来,鸦.片一直都是大清的违禁之物,所有外商十分清楚明白鸦.片贸易乃是非法贸易。
朝廷禁烟,打击不法外商走私鸦.片,乃是一个主权国家行使正当的司法权,这是无可争议的,也就是说,这是大清的内政,是很普通的一次反走私的司法行动,但是,义律一份通知却将违禁的鸦.片变成了英吉利政.府的财产。
大人收缴走私的鸦.片,如今却变成了收缴英吉利政.府的财产,这至少是给了英吉利向大清开战的一个借口。”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毫不留情面的指责林则徐、邓廷桢两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的失误,当初就不应该将义律这个英国驻广州的商务总监督放来广州,因为对方是英国官员身份。
林则徐对此却是很不服气,当即驳斥道:“这些走私的鸦.片岂能因为义律的一个通知就变成英吉利朝廷的财产?这简直是比指鹿为马更为荒唐可笑。”
易知足一阵无语,微微摇了摇头,才道:“义律此举并非指鹿为马,既不荒唐,也不可笑,原因很简单,鸦.片贸易,背后其实就是英吉利政.府在主导,鸦.片的种植,生产,包装、运输、拍卖批发,都是英吉利政.府一手操控,因为大清禁烟,为顾忌声誉,他们掩耳盗铃,将最后的一道环节——销售,包给了英吉利商人——也就是英吉利鸦.片走私商。
况且,就算义律是在指鹿为马,他也依然给了英吉利政.府开战的借口,英吉利侵略成性,素来又极为重视商贸,有如此一个借口,政.府就能光明正大的发动战争。”
“无耻!”林则徐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
邓廷桢却道:“就没有法子避免发生战争?”
易知足清脆的道:“有,放弃禁烟。”
林则徐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道:“不可能!”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如今禁烟,还有与英吉利一战之力,再任由鸦.片泛滥十年二十年,大清将无饷无兵,即便是想一战,亦无可能,拼着丢官罢职,拼着与英吉利开战,本钦差亦要彻底禁烟!”
说着,他话头一转,道:“都说英吉利人离不开茶叶、大黄,若不得此二物,便无以为命,此事究竟是否属实?”
“纯属谣传。”易知足含笑道:“与英吉利的茶叶贸易才多少年?不过百年,英吉利国却已经有二千年以上的历史。”顿了顿,他才含笑道:“大人可是欲以断绝贸易要挟英吉利?”(未完待续。)
第二四三章 广州禁烟(七)
林则徐在《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中,开篇就说洋人离不开茶叶、大黄,无此二物,便无以为命,如今听易知足这一说,他脸上的神情颇有些不自然,如此简单的道理,之前怎的就没想到,这下可算是将脸丢到西洋去了。
不过,他确实有心从两国贸易方面进行挟制,见的易知足嘴角含笑,他点了点头,道:“知足有何高论?”
“高论谈不上,不过是一点浅见。”易知足谦虚了一句,才缓声道:“三百年前,欧洲通往印度新航路的发现、美洲的发现、环球航行的成功,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从此,东西方海上贸易一直没有断绝,东方的贸易主角一直是咱们中国,而西方的贸易主角却一直在变,最初是葡萄牙、西班牙,然后是荷兰,现在是英吉利。
因为东西方贸易的巨大利润,主导过东西方贸易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都先后成为欧洲的海上强国甚至是海上霸主,如今英吉利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海上霸主,近些年更是几乎垄断东西方贸易,岂会甘心东西方贸易断绝?
再有,英吉利在数十年前就开始进行工业革命,大量的机器代替了手工作业,生产能力大幅上升,如今的英吉利不仅需要大清的贸易,更需要大清的市场——以此来倾销工业产品,鉴于这两点,英吉利绝对无法容忍大清断绝贸易,闭关锁国!这只能加大刺激英吉利开战的决心!”
要说对西洋的了解,林则徐自问远不如易知足,听他说断绝贸易只能是适得其反,不由的将信将疑,毕竟对方还有个行商的身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对方都不会赞同断绝贸易,略微沉吟,他才试探道:“知足既判断英吉利会开战,当如何应对?”
“积极备战。”易知足道:“英吉利的重心和根本利益在欧洲。对于大清,英吉利需要的只是贸易和市场,没有非分之想,即便开战,亦不会倾国而战,无非是派遣一支舰队远征,试探虚实,若能一战而胜,不仅能根除鸦.片。亦可保海疆数十年安宁。”
这话算是说到林则徐心坎里了,略微思忖,他才道:“知足既是行商又是元奇大掌柜,如今国库空虚,朝廷若是积极备战,免不了要就地募捐,十三行和元奇都在所难免,知足不会看不透这点。为何会主张积极备战?”
这话的意思,易知足自然明白。要积极备战,就需要银子,这是要十三行和元奇捐输,笑了笑,他才道:“在下是商人,不仅要算小账。还得会算大账,与英吉利一战,不仅事关禁烟之成败,亦关乎广州之安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人放心。整军备战,元奇必然竭尽所能。”
虽然年少,却能顾大局,识大体,难怪他能执掌元奇,也难怪邓廷桢对他青睐有加,林则徐抚须颌首道:“不过弱冠之年,便有如此见识和胸襟,知足日后成就,怕是不会在你我二人之下。”
林则徐、邓廷桢都是封疆大吏,位居一品,这话对于易知足来说,可说是极高的褒奖,易知足连忙欠身道:“二位大人皆是国之柱石,小子岂敢望其项背。”
“知足不必妄自菲薄。”林则徐含笑道:“钦差行辕正缺通晓夷文,熟知英吉利国情之士,知足可愿迁入越华书院,协助本钦差?”
易知足连忙拱手道:“大人厚爱,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在下是元奇大掌柜,事务繁多,往来人员繁杂,迁入越华书院,多有不便,大人若有差遣,尽可派人来传,在下必然必然竭心尽力。”
林则徐并不想招揽易知足为幕僚,道光对于元奇颇为器重,他不可能让易知足入幕,况且以易知足与邓廷桢的关系,若有入幕以博取晋身之阶的念头,早就做了邓廷桢的入幕之宾,他是真的缺乏通晓英文了解英吉利国情的人手,不过,易知足这话不无道理,钦差行辕可不是闲杂人等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微微沉吟,他才含笑道:“那日后知足可就有的奔波了。”说着,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含笑道:“前厅一众广州士绅正在研讨成立绅士公局,协助官府禁烟,知足可谓是禁烟表率,不妨跟他们亲近亲近。”
什么绅士公局?易知足可没时间和精力跟那些个士绅虚与委蛇,不过,林则徐既然开口了,他也不好推却,当即起身行礼告退,前往大厅,说实在的,他不喜欢跟广州的士绅打交道,原因很简单,别看他是元奇大掌柜,但终究只是个商人,不太被士绅们待见。
待的易知足退出,林则徐看向邓廷桢,道:“易知足之言,维周兄认为能有几分可信?”
邓廷桢虽说担任两广总督已三年,但平日里却是极少关注对外贸易,对于西洋的了解仅局限于《西关日报》上刊载的西洋见闻,对于英吉利的国力和军事可说是茫然无知,不过,他跟易知足打过几次交道,清楚易知足的秉性,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此子既是孚泰行行商又是元奇大掌柜,平素里与外商多有往来,不过,据我所知,此子偏爱花旗国商人,极少与英吉利商人有生意往来,采购机器,修建铁路,聘请技工,全都是花旗国的。
再则,此子也痛恨鸦.片,元奇公开拒绝招收吸食鸦.片者,所有吸食鸦.片的掌柜都被清退,由此看来,他没必要,也没理由夸大英吉利的威胁,这对他没有好处。”
这些事情林则徐大都有所而闻,包括花旗商退出鸦.片贸易,他也听说是出自易知足的强烈要求,略微沉吟,他才道:“听闻易知足与伍家关系极好?”
“不错。”邓廷桢沉吟着道:“易知足迅速崛起,得益于伍家的大力支持,不过。易知足行事极有主见,且言出必行,元奇捐输二百万增强虎门防卫,就是他独自前往虎门勘察之时表态的。”
林则徐抚着长须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广东水师战力堪忧,先让元奇捐输二十万。招募一万水勇,如何?”
“二十万问题不大。”邓廷桢含笑道:“元奇拿的出来,易知足也绝对不会推诿,不过,这笔银子最好还是先让十三行的行商和盐商们捐输,好钢得用在刀口上,况且元奇如今正在为虎门更换火炮增建炮台,也让元奇缓口气。”
林则徐点了点头,想到出京陛辞之时。道光也让他爱惜元奇,便道:“就依维周兄的,着十三行和盐商捐输二十万。”
易知足来到前面大厅,一眼便瞧见张维屛在座,连忙上前躬身道:“晚辈见过南山公。”
张维屛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易知足,当即笑道:“知足怎会来此?”说着笑对众人道:“诸位,这位是元奇大掌柜易知足......。”
众人正诧异,还在猜测是哪家的后辈小子。听的是元奇的大掌柜,不由暗自诧异。他来此做甚?易知足团团一揖,含笑道:“钦差大人着小子前来旁听,诸位接着议。”说着,他自顾在下首落座。
在座一众士绅名流都是广州顶尖的人物,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大都是进士出身。做过官的,最不济的梁廷枏也是副榜贡生,易知足虽然在广州名声大噪,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但终究只是一介商贾。一众士绅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见他大刺刺落座,一个个都有些腻味。
见的众人神情,易知足暗自好笑,轻咳了一声,道:“诸位尽管畅谈,小子来此,是欲在《西关日报》上报道绅士公局事宜。”
听的这话,一众士绅登时释然,绅士公局若能在《西关日报》上刊载,影响自然更大,当即都对易知足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讨论。
易知足听了一会,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绅士公局是怎么回事,当即就有些坐不住,林则徐让他来,怕是有意着他进绅士公局,他可没这闲功夫,略微坐了坐,就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二月十八,绅士公局成立,林则徐腾出手来,注意力转向收缴泵船鸦.片之事,二万多箱鸦.片的收缴自然不是小事,为防止广东一些个龌龊官吏上下其手,他严密规定了点验、经收、押运、看管、存贮、守护等层层手续,又亲自酌定了“收缴趸船烟土章程”,命令英商鸦.片泵船陆续从洋面驶至虎门附近。
二月二十一日,新成立的绅士公局广州在大佛寺成立收缴烟土烟枪总局,易知足、潘仕明都受到邀请,易知足原本没打算去,不过听闻总局不仅收缴烟土烟枪,而且配制断瘾药料,施给烟民,估摸着可能还需要捐输,也就欣然前往,这种事情,元奇自然是不能落后的,当然,这也是给元奇博取好名声的机会。
才出元奇总号大门,迎头就碰上虎门提标左营游击——麦廷章,他连忙拱手道:“麦将军。”
“易大掌柜这是要出门?”麦廷章笑吟吟的拱手道:“关军门特地遣末将前来请易大掌柜前往虎门一行。”
易知足一笑,道:“火炮到了?”
麦廷章点头道:“昨日到的。”
火炮到了,易知足哪里还有心思去搞什么慈善,当即吩咐道:“着孔掌柜的去大佛寺,捐输积极些,我去一趟虎门,怕是得有几日。”
虎门,靖远炮台。
一门门崭新的西洋火炮在一众官兵整齐的号子声中被拉拽上炮台,所有官兵的脸上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他们都知道,西洋火炮不仅威力大,尤其难得的是质量好,不用担心有炸膛的危险,说实在的,他们最怕的就是自家的火炮炸膛,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关天培兴致极高的在炮台上转悠,看着一众官兵忙碌,对于这个今年才建好的,规模最大的炮台,他是很满意的,当然,更满意的是这一批西洋火炮,看着一门门黝黑发亮的大口径重炮,他心里也满是欣喜,增添了五个炮台,更换了这批火炮,他再也不用担心英吉利的战船冲击虎门。
一名亲兵一溜小跑着过来,禀报道:“禀军门,元奇易大掌柜上来了。”
“哦,来的不慢嘛。”关天培说着一招手,道:“随我去迎迎咱们的财神。”
听的这话,一众将领当即附和着笑道:“迎财神去。”
易知足大步走上炮台,见的关天培等人迎了过来,连忙拱手道:“关军门。”随后又冲他身后一众将领拱手行礼,众将纷纷还礼。
关天培爽朗的笑道:“知足这批火炮来的可真是及时,这些日子,本督可是一直担忧英吉利兵船硬闯虎门。”
易知足笑了笑,道:“可派人仔细验收?各个口径的火炮规格可都一致?”
“不错,每一门都仔细检查过,都是好货色,象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关天培满意的道,说着,他指了指火炮,道:“如今火炮全部更换,知足所说的标准化炮击该详细解说一下了吧。”
“其实很简单。”易知足说着走到炮台边缘,指着江心,道:“相比于舰炮,岸防炮的最大优势就是炮击的精准度高,为什么?道理很简单,岸防炮可以先标定炮击诸元.....就以横档岛为例,各种口径的火炮可以事先确定好炮击横档岛的诸元,例如火炮的射击角度和方向等等,一声令下,群炮齐射,命中率又高,会是什么情形?”
“知足的意思,是在水道中预定位置?”
“不错。”易知足点头道:“可以着兵丁在岸边设置参照物,比如说两跟一条直线的标杆,船过标杆,就发信号,可以多标定一些预定位置。”
“哈哈哈。”关天培大声笑道:“好法子,火炮规格统一,装药量统一,炮弹大小重量统一,火炮射击诸元事先记熟悉,一旦敌人战船进入预定位置,一轮齐射,不沉才怪!这下有的训练了。”(未完待续。)
第二四四章 广州禁烟(八)
虎门的江面虽然宽阔,但主航道却只有一条,就是夹在横档岛与阿娘鞋岛之间,处在几个炮台的眼皮子底下,预先在主航道上标定位置,进行炮击训练,将一应射击诸元全部记录背熟,一旦敌船进入标定位置,炮台上火炮无须瞄准,只需调整射击诸元就可以快速开炮,不仅打的准,而且打的快。
这法子其实很简单,问题只是想不想得到这点,易知足捅破了这层纸,一众将领都是久经训练的,自然是一听就明白这其中的好处,听的关天培大声称赞,也纷纷跟着附和。
待的称赞声小了下来,易知足才含笑道:“如今各种规格火炮已经统一标准,装药量和炮弹的统一标准就不是什么难事,各种规格的炮弹,长乐机器厂就能制造,火药却得关军门把关。
不过,我听闻西洋火枪和火炮所用的火药是有区别的,两者的配方不一样,不知道关军门的火药作坊可能生产专门用于火炮的火药?”
还有专门用于火炮的火药?关天培还是第一次听闻,当即便问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自然是威力更大。”易知足含笑道:“不仅是配方不同,而且西洋火药都是机器生产,不仅威力更大,防潮性能也更好,利于储存......。”
一听利于储存,关天培立时来了兴趣,广州气候潮湿,虎门火药作坊生产出的火药不能久储,一个月之内不用掉就会潮湿,他为此可谓是头疼不已。易知足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岂能听不明白?当即转身一挥手。对众将领道:“都散了,严加督促各炮台上火炮的安装,钦差大人和制台大人这几日就会来虎门视察和缴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末将等遵命。”众将轰然应到,随即纷纷行礼告退。
关天培带着易知足缓步踱到颇为清净的炮台西侧,这才开口道:“知足可是想开办用机器制作火药的厂子?”
听的这话,易知足便知他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微微笑了笑。才道:“美国商船上携带有火炮专用火药,关军门不妨对比一下。”
对比自然是要对比的,关天培笑道:“知足如此笃定,看来差距一定不小,你也不用藏着掖着,直说罢。”
“这点小心思看来是瞒不过关军门。”易知足笑道:“据我所知,各省八旗绿营水师都拥有各自的火药生产作坊,火药配方比也各自不同,生产出来的火药差异相当大。
我想开办一家大型火药制造厂,全部用机器。聘请花旗技工,生产各种专业火药。火枪用药、火炮用药、鞭炮用药、烟花用药,开矿用药.....不仅针对广州一地,广东一省,也供应外省。”
“知足的胃口不小。”关天培笑着打趣了一句,才道:“机器生产规模不小吧?”
“那是自然。”易知足含笑道:“若是关军门不介意,我准备用广东水师的招牌,就叫广东水师弹药局,关军门在任一日,广东水师的火药,由火药局免费定量供应,包括各类炮弹。”
“一言为定。”关天培笑道:“知足尽管筹备,万事有老夫担着。”
“谢军门。”易知足拱手笑道,有关天培揽着,他就不用偷偷摸摸的生产火药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建一个弹药厂,大规模生产各类弹药,这其中自然会包括米尼弹。
二月二十七,林则徐率同邓廷桢、豫堃等一众大员抵达虎门,开始收缴烟土,易知足却离开虎门返回广州。
上午,两艘快船一前一后在洛溪岛码头缓缓靠岸,易知足带着几名护卫上了岸,另一艘快船上,领事斯诺看了卫特摩一眼,道:“易先生今日约咱们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考察正在建设的花旗村吧?”
“我敢打赌。”卫特摩笑道:“一定跟火枪有关。”
听的这话,斯诺看向跟在易知足身后的那几个护卫挎在肩上的火枪,那是他们熟悉的霍尔式m1819,斯诺皱了下眉头道:“澳门有不少军火商,从他们手中能够买到全世界最好最新的火枪,卫特摩,你别老是推销这种老掉牙的淘汰货色,易先生可不笨。”
“不是我不想推销新的火枪,而是易先生对霍尔式格外青睐。”卫特摩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的道:“这此易先生又订购了三千枝霍尔式线膛枪管,而且还特意声明要前装式样的。”
说着话,两人登上码头,易知足微笑着迎上前与两人握手,斯诺含笑道:“每次见易先生,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知道这次易先生是否会带给咱们惊喜。”
“惊喜?”易知足笑道:“当然有,不过,这次不只是带给两位惊喜,还会给美利坚一个惊喜。”
听的这话,斯诺一脸期待的道:“哦,是关于火枪吗?”
“对。”易知足说着一笑,道:“请允许我先保密。”
带着两人步行到一处偏僻空旷的地方,易知足才停下脚步,吩咐道:“设置人形靶,丈量距离,四百码。”
四百码?这是前装线膛枪才有可能达到的射程,卫特摩连忙看向护卫挎在肩上的火枪,马上他就留意到,这不是原装的霍尔式m1819,而是经过改装的,很明显是前装枪,只是他不明白,易知足此举是什么意思?
更令他们郁闷的是,一应准备工作做好,易知足说是出于安全考虑很有礼貌的请两人后退了三十码,早有准备的五个护卫随即在身后竖立一块木板,完全将身形遮掩住。
在两人一脸疑惑的表情中,“砰砰砰”沉闷的枪声相继响起,四百多码的距离。斯诺两人根本就看不到靶牌是否被击中。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再次响起的枪声吸引住了,卫特摩反应最快,随即掏出了怀表,护卫们射击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想,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前装线膛枪能够达到的射速。
枪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连续响着,盯着怀表统计的卫特摩皱着眉头大声道:“易先生。能否只让一枝枪射击,枪声杂乱,容易统计失误。”
易知足点头示意,一个护卫连忙小跑上前下令,四个护卫随即转到木板后休息,只剩下一个护卫不紧不慢的开枪射击,几分钟后枪声停了下来,卫特摩统计的结果也出来了,平均一分钟三点五发!
斯诺、卫特摩都是一脸的震惊,前装线膛枪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射速!这是前装滑膛枪。而且还的是击发枪,才能达到的射速。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斯诺结结巴巴的道:“易先生.....能看看靶牌......看看.....那个士兵的火枪吗?”
很快,靶牌就被拿了过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的窟窿,再看看手中经过改装的前装霍尔式m1819,卫特摩难以置信的道:“这不可能!”
斯诺却是一脸的振奋,四百码!在射速完全一致的情况下,射程能达到四百码,而且命中率还如此高!这意味着什么?屠杀!
要知道现在欧洲的主流火枪还是前装滑膛枪,为保证命中率,一般都是在一百码的距离才开始射击,一旦超过一百五十码,命中率连三成都不到,超过二百码,几乎就是放空枪,英军最新装备的制式火枪——布伦威克式击发枪,性能已经很优越了,但也是在一百五十码的距离才能保证命中率,超过二百码,也只有三成的命中率,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卫特摩马上就意识到,原因出在子弹上面,不过,很可惜,靶牌很薄,子弹都穿透而过,无法看到变形的子弹,略微迟疑,他才道:“易先生,能否再试射一次。”
“当然可以。”易知足含笑道:“卫特摩先生可以亲自去丈量距离,竖立新靶牌。”
卫特摩倒也不客气,亲自用自己的步子丈量了一番距离,又竖了一个新靶牌,结果依旧,射速每分钟三发多,距离四百码,命中率高达八成。
枪声停歇下来,再次验看过靶牌后,斯诺一脸热切的道:“易先生有意将这技术与美利坚交换?”
“对。”易知足含笑点头道:“我不说二位也明白,这项技术的关键就在于子弹,我命名为米尼弹,米尼弹的重要意义,你们方才都看到了,无须我多说,老实说,对于这项发明,法兰西和普鲁士应该需要的最为迫切,英吉利可能出价会最高,不过,我依然是优先选择美利坚。”
“非常感谢。”斯诺一脸诚恳的道,易知足这话可谓是不含一点水分,如今欧洲最有可能爆发战争的就是法兰西和普鲁士,而英吉利为了维护霸主地位,也确实可能出高价购买。
卫特摩自然也清楚米尼弹的巨大价值,对于新兴的正处于快速扩张的美利坚来说,这意味着土地和财富,他满脸热忱的道:“能有易先生这么慷慨和真诚的朋友,是美利坚的幸运,易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易知足微笑着道:“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锻造枪管,拉割膛线的机械设备,还有火炮的砂型铸造、各种钻膛、削切等车床,当然,制作火药、火帽的机器设备和化工技术人员也是必不可少,总之,广州需要能够自行生产火炮火枪和弹药。”
这是实实在在的狮子大开口,斯诺和卫特摩不由的面露难色,不敢贸然答应,两人虽然清楚米尼弹的巨大价值,但易知足的交换条件也着实苛刻,略微沉吟,斯诺才道:“易先生所需要的,美利坚那些政客和军界大佬们怕是不会同意。”
易知足笑了笑,指了指霍尔式m1819,道:“能够锻造铁轨的大型液压机锻造机自然能够锻造枪管,这款霍尔式m1819的枪管就是由液压机锻造的吧?都多少年了,二十年!你们不会认为还只有英吉利和美利坚才有液压机锻造机吧?
这已经不是什么先进的保密的技术,火炮的实心钻膛,削切刨刮等机床同样不是什么机密技术,我在澳门采买了少量的法兰西火炮,也都是机械锤削加工的产品,这一点,你们应该都清楚。
米尼弹的价值有多大?你们应该也清楚,用欧洲一众强国都有的工艺和机器设备换取一项独有的价值巨大的技术,这笔帐你们不会算,美利坚精明的政客和军界的大佬们会算,给你们大半年时间,明年一月一日之前,看不到我需要的机械设备和相关的技术人员,米尼弹,我就转卖他国。”
斯诺连忙道:“易先生,时间太紧迫了。”
“我等不起。”易知足扫了两人一眼,道:“对我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见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斯诺考虑了片刻,道:“易先生能否为这批机器设备支付银元?有关技术人员是否也享受三倍的薪酬?”
易知足毫不迟疑的道:“可以支付银元购买,三倍薪酬也不是问题。”说着,他笑了笑,道:“元奇不缺白银,缺的是人才,我希望两位能回国宣传,所有有志于发明创造的科技人才,不论哪个领域,只要愿意到广州来,我都无偿提供研究和试验经费,当然,专利权依然是属于他们的,愿意卖,我很乐意购买。”
听的他愿意出钱购买,斯诺当即爽快的道:“那就请易先生等我们的好消息。”
易知足瞥了卫特摩一眼,见他不吭声,估摸着是担心以后的军火生意做不成了,当即对他笑了笑,道:“元奇最不缺的就是生意,卫特摩先生不用担心以后没有生意可做,元奇不会亏待朋友。”
听的这这话,卫特摩一喜,连忙道:“我很乐意为易先生效劳,只是这次时间太匆忙了。”说着,他一笑,“这次带来的那艘飞剪船,易先生能否借给卫特摩行?”
卫特摩这次带来了四艘商船一艘飞剪船,还有艘轻巡防舰,因为这段时间水师巡查的严,而且局势也有些敏感,伍秉鉴连夜派人出海直接带领所有船只开往海南了,易知足连一眼都没看到,听的卫特摩要借,他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道:“没问题,过几****就让飞剪船停泊到澳门。”(未完待续。)
第二四五章 广州禁烟(九)
西关,十三行商馆区。
虽然英商已经同意将走私鸦.片的泵船开往虎门呈缴鸦.片,林则徐也已率领一众文武大员赶往虎门开始收缴鸦.片,但十三行商馆区却依旧处于戒严状态,所有通往商馆区的街巷水道依然封锁严密,各个街口日夜都有水师官兵巡逻盘查。
一顶四人抬大轿在豆栏街街口停下,易知足哈腰从轿子里出来,瞥了一眼巡逻的兵丁,却没有上前,他今日是会同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几人前去英国馆见义律,促使义律和所有英商出具不夹带鸦片来华的甘结——就是文据保证,保证以后来广州贸易,永不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情甘服罪。
对于这个甘结,易知足很是不以为然,他很清楚,在鸦.片暴利面前,什么甘结都不过是一张废纸,当然,他不愿意前来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见义律,可不仅是伍秉鉴强烈要求他来,林则徐也点名要他前来,他根本没法推诿。
还没入夏,但广州已经很热了,太阳也出得早,易知足回头瞥了一眼,见没轿子来,又不愿回轿子里等,嫌轿子里太闷,便吩咐小厮道:“去找讨张椅子,坐街沿上等。”说着,抽出一枝雪茄,慢条斯理的点上。
自戒严以后,原本热闹喧哗的豆栏街一片冷清,所有的商铺尽皆关门闭户,李旺瞧了眼冷冷清清的街道,只得凑到几个巡逻的兵丁跟前,陪着笑脸道:“几位兵爷,能否给咱家少爷借把椅子......。”
一个兵丁斜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抽雪茄的易知足。道:“你家少爷是洋商?”如今商馆戒严,前来的不是洋商就是官员,敢坐四人抬大轿的可不是一般士绅,官员他不敢造次,洋商嘛,弄点茶钱倒是无妨的。
“对对对。”李旺笑着道:“咱家少爷是孚泰行的易昆官。元奇的大掌柜.....。”
一听是元奇大掌柜,那兵丁态度登时一变,水师上下谁不知道易知足易大掌柜是水师的财神爷,连关军门都对他礼敬有加,他连忙道:“小哥稍后。”说着赶紧去禀报。
很快,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武官快步走出来,到的易知足跟前,拱手道:“水师提标中营把总——洪海涛,见过易大掌柜。”
“洪大人不必客气。”易知足连忙拱手还了一礼。
见他随和。洪海涛含笑道:“易大掌柜可是要等人,不如去屋里稍坐。”
“不麻烦了,就在这里坐坐。”
见他不愿进屋,洪海涛一挥手,几个兵丁连忙搬了桌椅过来,请易知足落座后,他又吩咐道:“冲壶茶来。”
见他如此殷勤,易知足笑了笑。道:“商馆里情形如何?”
“花旗商大都已经撤离商馆,如今只剩下英吉利商人。”洪海涛说道:“一应饮食也都按天送进去。那些个洋人还算老实,没有折腾。”
易知足点了点头,让美商撤离商馆是他劝说林则徐的,走私鸦.片的主要是英国人,没必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对于外商必须打一拔拉一拔。况且现在元奇正跟美国人亲密合作,长乐机器厂,长州造船厂、佛广铁路如今都雇佣了大量的美国人,对美国人和英国人必须区别对待。
见他没吭声,洪海涛大着胆子道:“听闻元奇在长州新建了个造船厂。在招收工匠学徒,在下老家有几个堂弟,也算得是聪明伶俐,能否进厂做学徒?”
听的这话,易知足不由的一笑,怪道的如此殷勤,原来是有所求,看来元奇的高薪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他当即问道:“洪大人老家是哪里?”
“在下原籍湖南衡州府。”
湖南衡州,易知足点了点头,爽快的道:“行,不独是长州造船厂,元奇今年和明年还会陆续开办几个大厂,要的是人,不过,学徒一般只招十四五岁——十八岁之间年龄的,十八以上的只能做工人。”
“学徒有工钱吗?工人的工钱又是多少?”
“有,学徒一月一块大洋,普通工人,一月两块大洋,时间长了,还能涨工钱,元奇名下的厂子工钱标准都是一样的。”
听的普通工人一年也能挣二十多块大洋,洪海涛一脸的兴奋,在家里种田,一年能挣几块大洋?他拱了拱手,道:“在下这就去信,着他们多带些人过来。”
“无须客气。”易知足含笑道:“人到广州了,你来找我,我给你安排。”
“谢易大掌柜。”
李旺这时上前禀报道:“少爷,有轿子来了。”
易知足侧首一看,就见一溜四乘轿子徐徐而来,当即对洪海涛笑了笑,起身道:“洪大人且去忙碌,我迎迎他们。”
轿子落地,当先出来的是伍绍荣,随后是潘正炜、卢继光,最后一个是伍长青,他不由的笑了笑,没想到伍长青也来凑热闹,几人略微寒暄见礼,便弃轿步行进了商馆区,一路缓步而行,易知足有意落在后面,笑问伍长青,道:“长青不去长州造船厂督工,来这里做甚?”
伍长青低声道:“老爷子逼着来的。”
易知足一阵无语,看来伍秉鉴还真是不死心,让伍长青跟着来,明显是要他在义律与林则徐之间斡旋,尽量避免爆发战争,他不想扯这话题,当即话头一转,道:“长州造船厂要多长时间才能建成?我可是急着造艘蒸汽快船。”
伍长青白了他一眼,道:“那些个花旗船工可没人有造蒸汽快船的经验。”
“蒸汽船有什么难的?无非是用蒸汽机做动力......。”易知足口中如此说,心里却有些发虚,要说后世的船都是用螺旋浆,这他是知道的,但问题是专业性的东西他就不知道了,螺旋浆在船尾底部。怎么密封防水?
而现在不论是美国还是英国、法国,蒸汽船采用的都是明轮而不是螺旋浆,这也不是螺旋浆没有发明出来,斯蒂芬就发明了有4个风车式浆叶的螺旋桨,但最后还是采用了明轮,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螺旋浆被淘汰。看来,还的引起些有造蒸汽船经验的技术工人。
伍长青虽然不懂蒸汽船,但他打探过一些蒸汽船的情况,当即笑道:“知足兄说的轻巧,那么简单,蒸汽船早就普及开了。”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英国馆,别看外面封锁的严,商馆区内却根本不见兵丁。诺大的十三行商馆区显得很是冷清空旷,漂亮的花园里也不见一个人影,几人到的英国馆大门,义律才带着副领事参逊以及颠地、马地臣等人迎了出来。
见的易知足和伍长青两人也在,义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与伍绍荣三人简单礼貌的客气了两句,便向易知足伸出手,含笑道:“能在这时候见到易先生。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美利坚商人撤离商馆区,完全是因为易知足的劝说林则徐的结果。这事他可是听说了的,是以对于易知足的到来,他颇为高兴。
易知足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道:“很抱歉,我没能给诸位带来好消息。”
“易先生能来,就是好消息。”义律说着与伍长青握了握手。这才伸手礼让道:“诸位先生请。”
一行人上了二楼,来到一个小会客厅,落座之后,易知足见的伍绍荣示意他说,也不矫情。简单直白的说明了来意,义律摇了摇头,道:“易先生应该知道,身为大英帝国驻华商务总监,在女王陛下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我是不能出具这个甘结的,至于其他商人,我无权干涉。”
义律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他代表的是英国政.府,不可能出具这个甘结,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我国朝廷已经颁布了禁烟新例——《查禁鸦片烟章程三十九条》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走私和贩卖鸦.片,当处以死刑,这份甘结,我觉的意义不大,所有前来广州贸易的外商,只要在大清境内,触犯大清的律例,都将遵照大清律法,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听的这话,义律连忙道:“不,这不可能,易先生,贵国的律法太过野蛮,而且贵国的官府也不能做到公正的审判,大英帝国的子民无法接受,我们应该享受治外法权。”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不无讥讽的道:“请问,英吉利在法兰西,在美利坚、在普鲁士、在俄罗斯等国享有治外法权吗?”
“易先生所说的都是文明的国家......。”
“文明的国家会允许本国商人明目张胆的走私鸦.片?”
“鸦.片在欧洲国家都是合法的商品,在美利坚也是。”
义律这倒不是狡辩,除了大清,鸦.片在其他国家都是合法商品,这一点易知足是知道的,他当即说道:“但在大清却是明令禁止的。”
义律一摊双手,道:“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
“好,继续说律法。”易知足道:“我想总监阁下应该很清楚,英吉利子民在大清享受治外法权,这是对大清国主权的侵犯!如果说大清的律法太过野蛮,官员审判不公,大可以坐下来协商,也可以由大清朝廷在广州成立一个特别的法庭专门审判涉外案件。”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我赞成在广州成立一个特别的专门审判涉外案件的法庭。”义律说着冲伍绍荣使了个眼色,吩咐副领事参逊道:“你带几位先生去一楼征询一下,看看有多少商人愿意出具甘结。”
伍绍荣知道他是想跟易知足单独谈,看了伍长青一眼,便起身对潘正炜、卢继光两人道:“律法的事情咱们不懂,出具甘结,才是咱们的差事。”
待的伍绍荣三人离开,义律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伍长青,易知足含笑道:“阁下有话尽管直说,无妨。”
略微沉吟,义律才道:“贵国钦差要我们呈缴鸦.片的事情,想必易先生很清楚,如今,我们的鸦.片泵船正在虎门上交鸦.片,但许诺给我们的茶叶,却没有一点动静,易先生应该知道,这是上千万元的鸦.片,说实话,我很担心。”
“谁许诺给阁下的?钦差大人?”
“你们的钦差大人从来就见不着,许诺的是十三行的伍总商,这是我们唯一能相信的,也是我们能够接触到唯一能代表贵国官员的人。”
“阁下为什么不问伍总商?”
“他不敢向钦差大人提及这事。”
“许诺的是多少茶叶?”
“一箱鸦.片五担茶叶。”
“五担,五百斤?”
见义律点头,易知足颌首道:“我可以帮阁下问一问钦差大人......。”话未说完,一直闷葫芦一般的伍长青却开口道:“钦差大人不可能同意以五担茶叶换一箱鸦.片。”
“为什么?”义律迟疑着道:“难道是伍总商有意欺骗?”
“如此大事,伍总商岂敢欺骗阁下?”伍长青说着看了易知足一眼,道:“如果钦差大人不愿意兑现这批茶叶,我们可以私下补偿,如数补偿。”
义律看了看他又看向易知足,有些不敢相信,十万多担茶叶,这可是四百多万元,由伍家和元奇银行出?
被伍长青挟持,易知足也不好反对,点了点头,他才道:“不过,阁下得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不仅是伍家和我严家会被满门抄斩,就连整个十三行行商都会被牵连,而且阁下得保证,以后英吉利商人不能再走私鸦.片,当然,十三行也会坚决抵制鸦.片走私,咱们可没银子再补偿一次。”
听的这话,义律才知伍长青不是说笑,默然半晌,他才道:“这事情太大,请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
出了英国商馆,见易知足木着个脸一路都默不吭声,伍长青怯怯的道:“知足兄别怪,都是老爷子的意思。”
“义律不会同意。”易知足沉声道。
伍长青道:“万一同意了呢?”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义律若是同意,咱们就不同意。”
听的这话,伍长青吞的一笑,道:“这话跟老爷子说的一字不差。”(未完待续。)
第二四六章 广州禁烟(十)
伍秉鉴也是这意思?易知足不觉有些意外,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脚步,说实话,与义律私下达成协议,由元奇和伍家拿出四五百万银元悄无声息的补偿英商,这可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唯一能化解清英鸦.片危机,避免战争爆发的办法。
他是渴望鸦.片战争的爆发,所以不愿意私下补偿英商,伍秉鉴却是********要避免战争的爆发,为何也不愿意?伍家数千万的身家,拿出两三百万元来,不说九牛一毛至少是不至于伤筋动骨。
再说了,提出这个建议,很明显是在试探义律的反应,作为英吉利驻华商务总监,也是英吉利在华级别最高的官员,义律的态度至关重要,可以说很关键!伍秉鉴为何要试探义律的态度?
若是义律同意私下补偿,他们又反悔的话,不啻于是玩弄和激怒义律,会激发战争的爆发!是伍秉鉴改变了态度?还是他不敢冒险?但若是怕冒险,就没有必要玩火!
只有一个可能,伍秉鉴的态度转变了!跟他一样,希望爆发战争!是什么原因促使伍秉鉴的态度突然转变?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老爷子没说为什么这么做?”
“知足兄应该想得到的。”伍长青笑了笑,道:“老爷子这次算是对五叔(伍绍荣)彻底失望了,生怕他步四叔的后尘,若是爆发战争,十三行解散,五叔就不再用担任这个行商总商。”顿了顿。他接着道:“还有件事。如今外界已经有谣言。说钦差大人用茶叶换鸦.片,为此,林大人曾严厉告诫五叔,若敢私下或是事后补偿英商,必取其性命。”
对于这个解释,易知足有些将信将疑,却也不再多问,茶叶换鸦.片这件事情。伍绍荣确实处理的欠妥,将伍家陷入两头不讨好的处境,伍秉鉴因此而改变态度也是正常,不过,拖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改变态度,却不象是伍秉鉴的行事风格。
乘轿回到元奇总号,轿子落地,易知足方下轿,迎客伙计就快步迎上来禀报道:“禀大掌柜,顺德丝商——何叔泰、王朝揖两人求见。现在会客厅候着。”
“请他们去容园。”易知足说着便快步前往容园。
见他回来,金英殷勤的打来水侍候他洗手净面。易知足吩咐道:“不用侍候,去泡壶好茶。”
“是,少爷。”金英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随即轻声道:“白师姐回来了,说是想见见少爷您。”
“不见。”易知足干脆的拒绝道,他很清楚,白芷这个便宜师姐见他没好事,无非是要银子和催要制糖机器这两件事情,他才没那闲功夫。
金英白了他一眼,道:“白师姐是来催问机器的,少爷就算不见,总得有句话交代吧?”
抹了把脸,易知足才道:“告诉她,如今机器厂忙着生产缫丝机,腾不出人手生产制糖机器,而且蒸汽机现在也供应不上,现在也不是榨糖的季节,她催的那么急做什么?半年以后再说。”
“半年?”金英瞪了他一眼,小脸一绷,道:“这话我可不敢说,你自个去说,要不,让白师姐明儿自个来容园。”
易知足还真不敢让白芷登门,他可是清楚,白芷这大半年来一直在顺德活动,根据林大安和任安两人的情报,白芷在缫丝女工中颇为活跃,已经引起丝商们注意,他不敢不谨慎,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这么处心积虑的要见我,是不是要银子?”
“这——我哪知道,少爷您见见她不就知道了。”
“晚上你去问问。”易知足丢下一句,便转身出了房间,“胆小鬼,还怕白师姐吃了你不成?”金英在他背后轻声嘀咕了一句。
客厅里,何叔泰、王朝揖两人见的易知足进来,连起身拱手道:“大掌柜。”
“无须客气,坐。”易知足说着径直在主位上落座,俟两人落座,他才问道:“春茧该上市了罢,怎的有时间来广州?”
何叔泰含笑道:“正是因为春茧即将上市,才赶来见大掌柜,如今东煌已经基本垄断顺德的茧市和丝市,几个大的茧市丝市一旦到了旺季,每日里交易往来的银钱数额极大......。”
王朝揖干脆的道:“元奇护商团配备火枪,东煌也想成立护商团,配备火枪,以防万一。”
听的这话,易知足没急于表态,元奇护商团要扩大规模,在广州太显眼,他早有想在顺德缫丝厂成立护厂队,安排人训练,一直没行动,他是在等,等广东水师与英吉利爆发冲突,等广州军政大员主动要求周边府县组建团练,再顺水推舟顺势而为,如此才不至于招致广州官员生疑。
鸦片战争虽然在1840年就爆发,但广州遭遇英军进攻却不是同一年,好像是在次年,一年多时间进行训练,虽说仓促了些,但却胜在安全,若是操之过急,很可能适得其反,出于防范心理,广州官员很可能会限制地方士绅组建团练。
如今顺德丝商主动要求组建护商团,这倒是一个好机会,顺德的丝市茧市规模大,银钱流动量大,这是事实,有这个要求也是顺理成章。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机器缫丝厂的税费定下来了?”
何叔泰点头道:“初步定下来了,按照大掌柜的意思,给官府一成的税费,与县衙商议的结果,是一台缫丝机一年税费十元,明面上是八元,有二元是规费。”
一台缫丝机一年纯利百元,这是按照六倍效率计算的,实际上缫丝女工技术熟练之后,完全可以达到八倍效率。这一点易知足心里很清楚。不过。一台缫丝机,一年八元的税费,顺德县一年仅仅是机器缫丝厂的税收就高达二十万元,顺德县、广州府、广东省的一众大小官员都应该笑的合不拢嘴了。
有了这份丰厚的税费,想来东煌要建护商团,也没人会有意见,点了点头,他才道:“建护商团的事情。顺德县衙打点好了?”
“无须打点。”王朝揖笑道:“税费一商议下来,那些官吏都是满口应承。”
易知足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前来就是讨要火枪?行,要多少,报个数,如数给你们。”
“大掌柜。”何叔泰连忙笑道:“顺德小小一个知县哪敢妄自做主批准护商团,更莫说配备火枪,这事得向府台大人、抚台大人、制台大人逐级申请,还望大掌柜游说一二。”
“如今禁烟才是头等大事,广州文武大员的精力都在禁烟上面。不宜提这事。”易知足道:“除非......有案子发生,才好顺势而为。”
听的这话。王朝揖心领神会,连忙点头道:“大掌柜放心,这事简单。”
“春茧上市在即,此事别耽搁,也别闹的太大,别让顺德县衙下不了台。”易知足叮嘱了一句,接着道:“你们也别干等着,各个缫丝厂先成立护厂队,一厂一百名,挑选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壮,我从护商团抽调一批骨干帮助训练,一旦官府批下来,护商团就可以从护厂队中择优录取。”
“还是大掌柜虑的周详。”何叔泰随口奉承了一句,接着问道:“护厂队的待遇按什么标准?比缫丝女工低的话,怕是没人愿意来。”
“与元奇职员一个标准。”易知足道:“允许顶东煌的身股,每月两块大洋。”
一听可以顶身股,王朝揖连忙道:“大掌柜,这怕是不妥,那些个丝商怕是未必会同意。”
易知足笑了笑,道:“丝商有意见,那就顶元奇的身股。”
那岂非是把顺德的护厂队都纳入了元奇名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何叔泰才迟疑着道:“顶元奇的身股,这怕是......名不正言不顺。”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元奇本就是东煌最大的股东,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这倒也是实情,至少顶元奇的身股比顶东煌的身股要强,对丝商来说没什么损失,略微沉吟,何叔泰便点头道:“那就遵照大掌柜的意思办。”
十三行商馆区,英国馆。
送走一无所获的伍绍荣、潘正炜、卢继光三人,义律返回二楼自己宽大的总监办公室,独自在房间里发呆,这几****隐隐已经察觉到清国的钦差大人极有可能不会兑现一箱鸦.片五担茶叶的交换条件,但听的伍长青明确说出不可能时,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恼怒。
不过,伍家和元奇银行愿意私下补偿,让他多少得到些安慰,至少,他目前还有选择的机会!但也正是因为有选择的余地,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接受伍家和元奇的私下补偿,也就意味着英吉利从此将被逼放弃鸦.片贸易,一旦十三行和元奇联手清国朝廷,合力禁烟,再想大规模走私鸦.片几乎没有可能,对于垄断对外贸易一百多年的十三行的能力,他是一点不敢轻视的。
不接受私下补偿,他就是在玩火,在冒险!他是以大不列颠政.府的名义收缴各个烟商手中的鸦.片,而且开出了收据,签发了在伦敦国库收银的会单,限十二个月由本国库给还所缴鸦片之款,不接受私下补偿,政.府就得赔偿这笔损失!
而大不列颠政.府是公开宣布不保护鸦片走私的,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一个表面的姿态,但如今国内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政.府若是公开赔偿,必然会闹出极大的风波。
要说当时以政.府的名义收缴鸦.片,他就是多了个心眼,担心伍绍荣所说的交换得不到兑现,毕竟没有文字依据,而伍绍荣也不是清国的正式官员,他以政.府的名义,就是要让清国的钦差有所顾忌,当然,此举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是接受私下补偿?还是不接受?或许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如果大不列颠政.府不想对烟贩负赔偿烟价之责,就得以实力向清国朝廷代索赔偿,像过去那样在鸦片贸易中置身事外的应付局面,再也不可能维持。
想到国内有不少野心家一直在酝酿对清国进行武力侵略,义律用力的握了握拳头,这可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借口和机会!不过,对他本人来说,风险也不是一般的大。
次日一早,易知足在容园呆了半个时辰,见没什么事情正想去洛溪岛新建的厂子去看看,伍长青就匆匆走了进来,屛退了小厮,他才道:“义律答复了,拒绝私下补偿!”
义律的态度早在易知足的意料之中,他一点不意外,笑了笑,道:“以前不是说义律是反对鸦.片贸易的,瞧瞧他这态度......。”
这话是伍长青说的,他当即道:“人是会变的,知足兄不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着,他一笑,“老爷子请你去喝茶,走吧。”
伍家花园,延辉楼。
伍秉鉴伸手请茶之后,端起茶盅浅浅的呷了几口,这才开口道:“义律不过是驻华商务总监,他有能力挑起英吉利与大清的战争?”
“义律无权决定发动战争,但却能挑起事端,不断扩大两国的矛盾。”易知足说着放下茶盅,接着道:“再有,英吉利国内窥视大清的野心家可不少,叫嚣武力打开大清市场的呼声也不低,义律虽然是个小卒,但却是个过河卒,很勇猛,也很关键。”
默然半晌,伍秉鉴才道:“知足估计,多长时间能够爆发战争?”
“这可不好说。”易知足笑了笑,道:“今年应该是冲突期,看冲突的大小快慢,冲突迅而猛,明年就会爆发,义律拒绝私下补偿,应该是担了不小的风险,晚辈认为,他会蓄意挑起各种冲突,而林大人似乎也不是柔弱性子......。”
“也就是说,知足预计明年就会爆发战争?”
“七成以上把握。”
对于易知足的预判能力,伍秉鉴现在已是深信不疑,这小子既说七成以上把握,也就等于是肯定,他习惯性的用手指轻轻的叩着扶手,半晌才开口道:“虎门防务如今已大为增强,英吉利难道还能稳操胜券?”(未完待续。)
第二四七章 广州禁烟(十一)
虎门虽说更换了西洋火炮,增添了炮台,但易知足对广东水师却没有多少信心,况且他很清楚,广州,只是鸦片战争中的战场之一,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一旦战争爆发,广州绝对不是唯一的战场,英吉利舰队在广州受阻,会转而北上。”
英军北上会攻击哪里,伍秉鉴并不关心,他在意的只是广州,他连忙追问道:“知足的意思,只要虎门防御森严,广州就能避免成为战场?”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广州禁烟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索,广州又是主要对外贸易港口,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没有半分侥幸。”
听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伍秉鉴沉声道:“知足真有把握保广州不失?”
“有。”易知足笃定的道:“平湖公尽管放心,元奇的基业都在广州,晚辈岂敢让广州有失?”
伍秉鉴将信将疑的道:“就靠护商团?”
“平湖公别小看护商团。”易知足含笑道:“三千越甲可吞吴,三千护商团还保不得广州安全?”
“好,知足既是如此有信心,老夫也就放心了。”伍秉鉴微微颌首道:“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但凡力所能及之事,老夫无有不允。”
“有平湖公鼎力支持,晚辈就更有信心了。”易知足含笑道:“如今当务之急,仍然还是兵员,今年又新到一艘战舰,还有两艘明年也会一并交付,再加上护商团扩编。兵员严重跟不上。义学学生的招募。还望平湖公催促一二......。”
义学学生基本都是从外省招募的,伍长青插话道:“护商团官兵,知足兄为何一定要从外省招募?以元奇如今的声望,只要放出消息说招收学徒,周边府县必然蜂拥而至,何须担心没人?”
护商团官兵,易知足为什么坚持要以义学学生为主?自然是出于忠心等方面的考虑,义学学生几乎都是买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卖身为奴的,易知足不仅还他们自由身,而且给予他们元奇职员的待遇,这是天大的恩情,以这批学生为骨干,以后军队规模扩张的再大,都不用担心忠心问题。
他这点心思,自然不好明说,呷了口茶,他才道:“元奇如今已然是树大招风。再招学徒,岂能不引人生疑?至于广州及附近府县的兵源自然也不可能浪费。
一旦水师与英吉利爆发冲突。感受到战争的迫近,广州及周边府县必然会组建团练,到时候,元奇也可以乘机扩大护商团规模,咱们可以直接从各个团练中抽调精干,既省事省力,又不至令人生疑。”
伍秉鉴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在得知朝廷任命林则徐为钦差来广州禁烟,老夫就已经吩咐加大义学学生的招募数量,知足应该知道,说是招募,其实就是买,身价老夫已经提高到三十元至四十元......这一两月,应该能有大批学生入学。”
三十块大洋,在广州只能买丫鬟,小厮一般要五十元,对于外省的价格,易知足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比广州贵,三四十元应该是合理的价位,他点了点头,道:“这笔银子,理当晚辈出,价格再高点亦无妨,不过最好是十六七岁的。”
“特意交代了,十五以上最好。”伍秉鉴说着顿了顿,道:“这些孩子能进元奇义学,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此举可谓是行善积德,伍家在广州亦是出名的乐善好施之家,这笔银子,老夫与知足平摊罢。”
“多谢平湖公。”易知足也不谦让,他如今用钱的地方多,有伍家分担,他自然乐意,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也别都买男孩,女孩也要,元奇稍后会开办女校,否则以后这些孩子成家又是一个大麻烦。”
“知足兄想的可真长远。”伍长青笑着打趣了他一句。
易知足笑道:“不考虑长远点可不行,以后这些义学学生都是元奇的中坚,方方面面都得替他们考虑周全。”
伍秉鉴点了点头以示赞同,随即问道:“除此之外,知足还需要什么?”
“不需要了。”易知足笑道,他如今不缺银子,武器弹药只等美国的机器和技工运抵安装,就算美国人不同意,他也不担心,三千枝霍尔火枪的线膛枪管已经到手,米尼弹自己能造,火药也能自产,需要采购的,就只火帽,陆战炮没有也不强求,如今,他只要加强训练护商团,坐等局势变化。
待的易知足告辞离开,伍秉鉴起身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缓步踱着,花旗国的战舰与英吉利的战舰大同小异,火炮火枪也无甚差别,易知足都已经见识过,却依然如此有信心,很显然是有所依仗,只不知道他所依仗的是什么?
护商团的队列训练,他是亲自去看过的,应该是模仿西洋军队的,没什么出奇之处,八所练兵,据伍长青回报说,也无非是号令严明一点,这草草操练的兵能跟英吉利百战之兵一较高下?
眼见的伍长青送走易知足折回来,他招了招手,将对方叫过来,道:“八所练兵,火枪射击训练,你看过没有?”
“看过。”伍长青点头道:“都是实弹射击。”顿了顿,他才道:“孙儿对火枪不懂,在八所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火枪射击。”
沉吟了下,伍秉鉴才道:“园子里那些个护院家丁就有火枪,叫人打几枪,你试着比较一下,别多嘴,心里有数就行。”
“阿爷是怀疑护商团的火枪不同寻常?”
“否则易知足哪里来的底气?”
两个时辰后,伍长青快步回到延辉楼,一脸兴奋的道:“阿爷这次可料错了。护商团的火枪没什么区别。但是子弹却不同。比护院家丁的火枪打的要远些。”
“子弹不同?”
伍长青点头道:“明显不同,他们的子弹是长的,护院家丁的子弹是铅丸。”
子弹不同,打的远,伍秉鉴微微颌首,果然是在武器方面有所依仗,略微沉吟,他才道:
“抽空问问知足。也让你阿爷宽宽心,另外,这事对任何人不得提及,尤其是在你五叔面前不能提及,这应该是护商团的杀手锏,泄露出去就不灵了。”
“孙儿明白。”伍长青笑道。
虎门口外海面上,几艘鸦.片泵船静静的停泊在海面上,数十只驳船蚂蚁搬家一般将一箱箱鸦.片从泵船上搬运到驳船上,每箱鸦.片不都要编号,称重。查看品级,整理打包。随后才搬运上驳船,一众文武官员,行商、管事、兵丁、仅身着短裤的民工各自依照分工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驳船边收边运,从口外趸船盘运到口内虎门镇码头,再由码头将鸦.片挑抬到虎门寨水师提督衙门附近贮存,沿途皆有文武官员衙役兵丁监视。
存烟的地方,围筑外墙,添盖高棚,内派文职正佐十二员分棚看守,外派武职十员,带领弁兵一百名,昼夜巡逻,整个收缴过程全程皆有监视,极为缜密,不存在丝毫漏洞。
收缴鸦.片这一盛举,每天都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望,海面上、岸上、虎门镇码头到处都有围观的人,澳门不少外商也都闻讯前来观看,虎门镇也因此而热闹非凡。
午后,一艘快船缓缓驶进了虎门,还未靠近码头,一艘水师巡船就冲了过来,一个武官站在船头大声吆喝道:“来船回避,正在缴烟,大小船只一律回避,到前面去靠岸。”
到前面靠岸要走不少的路,易知足自然不愿意,当即钻出船舱,拱手道:“大人,在下易知足,前去虎门寨拜见林钦差和关军门。”
见是易知足,那武官连忙陪着笑道:“原来是易大掌柜驾临,恕罪,恕罪。”说着一伸手道:“易大掌柜请。”
“多谢。”易知足笑容面的拱手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那武官连忙还礼,再次伸手道:“易大掌柜请。”
退入船舱,女扮男装的金英一双大眼睛笑的跟月牙似的,“少爷好大的面子,瞧他们客气的。”
“小声点。”易知足轻斥了一句,这丫头听说他要来虎门,说是要来看看缴烟的盛况,软磨硬泡着非要跟着来,拗不过她,又怕她独自偷偷溜着来,只得将她一块捎带着来了。
一旁李旺笑了笑,轻声道:“英姐不知道,咱们少爷与水师提督关军门关系非同一般。”
李旺平素嘴不多,对金英却甚是巴结,易知足瞥了他一眼,自然明白这小子的心思,不过金英可不是一般的丫鬟,心里暗忖,是不是将这小子扔到护商团去,免的陷进去。
船在码头靠了岸,易知足带着几人上了岸,金英瞧了一眼一派肃杀的码头,不屑的道:“不就缴个烟,如临大敌一般。”说着,她瞥了易知足一眼,道:“这都晌午过了,少爷饿了罢。”
经她这一提,易知足还真觉的有些饿了,当即道:“寻家酒馆,填填肚子。”
码头附近茶楼酒馆不少,几人行的不远,就进了一家叫‘临海楼’的酒楼,径直上了二楼,伙计正殷勤的给他们安排桌子,易知足却一眼瞥见一个熟人,肥肥胖胖的姚启昌——义源丝缎行的掌柜,再一看,同桌坐在上位的居然是苏梦蝶的族兄——苏云海,他不由的一笑,上前拱手道:“有容兄、姚掌柜,幸会幸会。”
见的是易知足,苏云海微微一楞,连忙起身拱手笑道:“知足兄怎会来到虎门?”
姚启昌和同桌的其他三人连忙起身,拱手见礼,易知足瞥了三人一眼,还了一礼,才笑道:“在下是行商,前来拜见林大人,有容兄为何会在这里?”
苏云海一笑,“路过虎门,听说钦差大人正在这里收缴洋人鸦.片,就顺带上岸瞧瞧,不想却在这里遇上知足兄。”说着,他连忙吩咐伙计,道:“撤席,重新整治一桌席面。”
“今日可不敢喝酒。”易知足笑道:“还有差事在身。”
“知足兄既是有差事在身,那咱们回广州再喝个一醉方休。”苏云海说着笑道:“正好,我们也酒足饭饱,该赶路去广州。”
见的易知足遇上熟人,李旺就近挑了一张桌子,金英看了苏云海几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转过头,问道:“少爷怎会认识他们?”
李旺没见过苏云海和姚启昌几人,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疑惑的道:“不妥?”
金英白了他一眼,道:“饿死了,点菜,点虎门的特色菜,点店里的招牌菜。”
易知足将苏云海一行人送出酒楼这才折回二楼,金英起身到的窗边,侧身望外瞧了瞧,见苏云海一行人已经走远,这才回到桌子边坐下。
见她这个反应,易知足有些奇怪,问道:“看什么?”
“看风景。”金英歪头一笑。
见她不说,易知足也不问,一时间饭菜上来,易知足吩咐道:“不用立规矩,一块吃。”金英自然是不在意,李旺也不在意,他知道少爷不象一般大户人家的少爷,不讲究什么主仆不在一桌吃饭的规矩,在义学在八所,少爷可没少和那些学生一桌子吃饭。
易知足要去虎门寨,自然是不能带着金英,吃完饭,便寻了一家客栈,他知道小丫头身手不错,而且江湖经验远比他想象的丰富,自然不担心,挑了个独院,他留下了十块大洋,就准备离开,不想金英却道:“少爷等等。”说着又使了个眼色着李旺出门守着,这才轻声道:“方才那几人,少爷如何认识的?”
“你是说苏云海那几人?”
“那人不叫苏云海。”金英道:“叫黄殿元。”
假名?易知足一楞,随即反应过来,金英是什么身份,她能认识的多半是帮会人物,略微沉吟,他才问道:“这个黄殿元是哪个帮会的?”
“福建三点会的二当家,又称二哥,主掌三点会财务。”
“三点会?”
“外人称天地会。”
“广州的三合会呢?也属于天地会?”
金英点了点头,道:“对,天地会在福建和两广的势力很大。”(未完待续。)
第二四八章 广州禁烟(十二)
易知足抽出一支雪茄缓缓的点燃,长长的吐出一团烟雾,脸色少有的严峻,苏云海是福建三点会主掌财务的二当家,那苏梦蝶不消说也是三点会的成员,可笑他还极力防范天地会、青莲教渗透元奇名下的工厂,人家却已不声不响的渗透到他身边了,除了苏梦蝶,他身边究竟还有多少天地会的人?
青莲教是来明的,天地会却是来暗的,这更让他防不胜防,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你认识黄殿元?不会认错吧?”
金英白了他一眼,道:“黄二哥我怎会认错?他是正经八百的秀才,文武双全。”
“那他会否认出你?”
“应该不会。”金英道:“我一个小丫头,谁会留意我,要留意,他们也是留意白师姐。”
听她语气有些泛酸,易知足用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轻笑道:“这可不好说,你个古怪精灵的俏丫头比白芷更抢眼.....。”说着,他指了指银元,道:“悠着点花,最少要留两块在身上,这里可不是广州。”
听的易知足赞她,金英心里甜丝丝的,连忙道:“知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虎门寨中军参将府,议事厅,关天培指着大幅的虎门布防图给林则徐和邓廷桢解说道:“虎门三道防线,包括去年新建的五个炮台共计十五个炮台,以沙角、大角炮台为第一重防线,威远、镇远、靖远、绥远、抚远、振远、巩固、永安、横档前山月台为第二重防线。
大虎炮台和后虎炮台为第三重防线,另计划在横档岛与武山之间的江西。设置木排两排。大铁链两条。封锁江面。
三道防线,重中之重还是第二道,新增五个炮台,四个都布置在第二道防线,其中最大的两个炮台——靖远炮台和振远炮台各有大小火炮八十余门,皆是新购的西洋火炮......。”
话未说完,提标左营游击——麦廷章在门口禀报道:“禀诸位大人,孚泰行行商。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在外求见。”
林则徐看了关天培一眼,道:“易知足可熟知虎门防务?”
“回大人。”关天培道:“为考察新增炮台位置,易知足随末将踏遍了大角山、武山和大虎山等地,对于虎门各个炮台和炮位都十分清楚。”
“那就让他进来。”林则徐淡淡的吩咐道。
易知足快步进来,瞥了堂上一眼,见邓廷桢和关天培也在座,连忙恭敬的跪下行礼,林则徐径直问道:“义律可有出具甘结?”
“回大人。”易知足沉声道:“义律拒绝具结。”
邓廷桢道:“既已呈缴鸦.片,何以拒绝具结?”
“义律身为英吉利派驻广州的官员,代表的是英吉利朝廷。以其身份而言,他无权出具这份甘结。”易知足缓声道:“再则。转眼便是海贸旺季,英吉利商船源源不断前来,可说是无船不带鸦.片,义律也不敢具结。”
半晌,林则徐才道:“这事且缓一缓,先收缴鸦.片。”顿了顿,他接着道:“知足既言英吉利会开战,以虎门现今之防务,可足以抵挡英夷之舰队?”
易知足哪肯老是跪着回话,闻言瞟了邓廷桢一眼,默然以对,林则徐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笑了笑,道:“知足不必拘礼,坐着回话。”
“谢大人。”易知足连忙道谢,起身落座,他才开口道:“以虎门现有实力,若是水师官兵不贪生怕死,英军绝对攻不下虎门。”略微一顿,他沉声道:“英军偏师远来,能否一战而胜,关键在于水师,若是水师不堪一用,乘早以义勇取代,别浪费虎门的火炮。”
听的这话,林则徐三人脸上神情都有些难看,易知足这话说的是实情,但却不切实际,在爆发战事之际,朝廷经制之师让临时招募的义勇取而代之镇守虎门,这事情传出去,让朝廷情何以堪?又置广州文武大员颜面于何地?
林则徐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广东水师如今是归他节制,虽然他来广州的时间不长,但有关天培这个老部下全力配合,他对水师的情况极为清楚,深知水师官兵受贿纵私的积弊非一日能除,也知道水师上下根本没有心思与外商作对,原因很简单,广东水师官兵的绝大部分收入来自稽查鸦.片走私,没有鸦片走私,他们就只能靠兵饷过日子。
他也不是不想严厉整顿水师,问题是他如今必须倚靠水师来巡缉鸦片走私,对于这种状况,他也是煞费心思,苦恼不堪,不整顿,水师不堪一用,整顿,牵连太多,水师上下可说会人人自危,闹出哗变都有可能,这就好比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当然,再难,水师还是得整顿,不过得循序渐进,不轻不重,宽严得中,先的求稳定,再谈整顿,毕竟这一两个月来,水师在缴烟及巡防中,还算奋发尽职,不似从前那般********,他对水师还是抱有希望的。
见林则徐木着脸不吭声,邓廷桢开口道:“知足不得出言无状,水师情形复杂,即便要整顿,也非是一日之功,以义勇驻守炮台,大清没有这个先例,绿营军将也丢不起这个脸。”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不能驻守,能否从义勇中挑一部分聪明伶俐的,上炮台学习炮击?”
“这法子倒是能行。”关天培道:“如今巡查任务重,又分出人手参加禁烟,新建的几个炮台和增加的三百炮位,朝廷还没有额定名额补充兵员,着一部分义勇上炮台协助,不会招惹非议。”说着,他看向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不过。义勇上炮位练手。对于弹药的消耗怕是不小。”
易知足含笑道:“关军门放心,虎门所有炮台的实弹训练所需弹药,元奇一概负责。”
“既是如此——。”关天培笑道:“本督就吩咐下去,着他们可着劲的训练。”
邓廷桢也趁火打劫,道:“为应对英吉利挑起战端,林大人已下令,另招募一万义勇,加上原本招募的五千。义勇规模已达一万五千,知足可考虑过义勇的武器?”
上次向旗昌行、卫特摩行订购了三千枝火枪,易知足只用了六百枝霍尔式m1819,其他的都封存着,听的这话,他笑了笑,道:“部堂大人开了口,元奇岂敢不尽力,给义勇捐赠.....三千枝花旗火枪,如何?”
邓廷桢抚须笑道:“广州士绅商贾皆如知足。何惧区区英吉利。”
林则徐却是暗自好笑,这小子会赚钱。花钱也真个是不含糊,略微沉吟,他才道:“花旗国也应该有战舰罢,较之英吉利战舰如何?”
易知足心里一跳,可别是让他捐战舰吧,那可捐不起,当即谨慎的道:“花旗国立国时间不长,海军根本无法与英吉利抗衡,就战舰而言,不论是海军规模还是单舰战力,皆远不及英吉利,英海军一级战列舰,三层甲板,装备大小火炮百门以上,定员**百人,
二级战列舰,三层甲板,装备大小火炮九十至一百门,定员七八百人。
三级战列舰,两到三层甲板,装备大小火炮六十至八十门,定员五百至七百人。这是英吉利海军的主力战舰,至少有一百五十艘左右,一级战列舰保守估计也在十二艘以上。”
关天培失声道:“这么说,之前来广州的英吉利兵船,连三级舰都算不上?”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四级战列舰,也是最小的战列舰。”
林则徐看着他足有移时,才道:“花旗国连三级战列舰都没有?”
“有。”易知足点头道:“三级战列舰是欧洲主力战舰,各国海军都应该有,不过,一般不会对外售卖,而且战列舰的造价很高,欧洲战列舰造价以排水量计算,一般是一百八十银元一吨,三级战列舰排水量多在二千吨左右,也就是说一艘三级战列舰的造价约在三十六万银元,这还不算火炮。”
算上火炮,岂非要四十万银元以上?林则徐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三人如今对英吉利海军总算是有了个最直观的印象,不说其他的,只须算算英吉利海军战舰的价值,就知道英吉利有多强了,仅仅是百五十艘三级战列舰,就要六千万银元,海军规模至少是十万人以上。
半晌,林则徐才疑惑的道:“知足为何对英吉利的情况如此清楚?”
“回大人。”易知足道:“在下既然预判英吉利会开战,自然要多方打探英吉利海军情况,花旗国与英吉利在二十年前曾经爆发过战争,花旗商对英吉利的海军情况颇为了解。”
听的这话,林则徐微微颌首,易知足与花旗商的关系他自然知道,他也确实有心为广东水师购置一艘西洋战舰,不过听的要四十万,他还真不好意思向易知足开口,道光可是叮嘱他,不要打元奇的主意,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英吉利开战,以知足估计,英吉利前来进犯的舰队会是多大规模?”
略微思忖,易知足才道:“英吉利一则不愿意断绝与大清的贸易,再则有试探的意思,再一个毕竟太远,后勤补给困难,综合考虑,英吉利派遣的舰队规模不会太大,预计舰队规模会在二十艘战舰左右,当然,不会都是三级战列舰,估计能有四五艘三级战列舰,搭配其他巡航舰和轻巡舰,人数在一两万之间。”
这还是易知足第一次如此详细分析,邓廷桢关切的道:“如此规模,虎门能够御敌于江口之外?”
易知足笑了笑,道:“岸防炮与舰炮对轰,岸炮占足优势,一般情况下,岸炮与舰炮比例在一比六,才势均力敌,虎门炮台大小火炮如今高达六百门,完全是倚强凌弱,足以碾压这般规模的舰队。”
听的这话,三人都长松了口气,邓廷桢含笑道:“知足似乎对西洋战事颇有研究?”
“不敢。”易知足连忙谦逊的道:“花旗商船上不少水手船员都参加过与美英海战,在下不过是向他们虚心请教,再向诸位大人转述而已。”
林则徐点了点头,道:“知足精通夷语,多向花旗商打探了解英吉利的情况,咱们争取做到知彼知己。”
“大人放心。”易知足微微欠身道:“在下一定竭心尽力。”
从中军参将府退出来,易知足正准备快步开溜,关天培已是快步追了出来,笑呵呵的道:“知足难得的来一次虎门,老夫怎么着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走,去老夫的提督府。”
易知足怕的就是跟一众军将喝酒,当即笑道:“钦差大人和部堂大人都住在虎门寨,还是改日罢。”
“换了别人,老夫还真没时间陪。”关天培笑道:“不过,知足另当别论。”说着,他吩咐亲兵道:“还楞着做什么?赶紧的,准备酒宴,备好酒。”
一看这架势,易知足心知溜不了,老老实实的跟着进了提督府,两人直接进了书房,落座后,关天培才道:“林大人有意采购一艘西洋战舰,以做攻防演习之用,考虑到购价太高,有意着行商、盐商、十三行一同捐输。”
“就知道关军门的酒不好喝。”易知足打趣了一句,爽快的道:“元奇没问题。”他当然没问题,先前报价,他就虚报了十多万,实则他和伍秉鉴采购美利坚的轻巡防舰只是二十五万,三家分摊,也不过八万。
见他应允的爽快,关天培轻赞道:“知足虽然年少,但论胸襟气魄,天下商贾却是无人能及......。”
易知足却是知道他秉性,当即笑道:”关军门夸赞,准没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关天培含笑道:“老夫的提标五营火枪亦尽皆陈旧,知足上次应允给水师一批火枪,这次既是为义勇购买火枪,能否稍加一些,就给虎门的中左两营配齐,如何?”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不是晚辈吝啬,晚辈只是不想将银子丢水里,恕晚辈直言,这枪给义勇都比给水师强。”(未完待续。)
第二四九章 广州禁烟(十三)
易知足这话说的不算婉转,意思也很明白,元奇的银子他宁愿花在义勇身上也不愿意花在水师身上,关天培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干笑道:“水师官兵再差,毕竟还是朝廷经制之师,老夫出任水师提督以来可没少整顿,训练方面也没松懈,老夫还就不明白了,怎么在知足眼里,水师连新招募的义勇都不如?”
易知足笑了笑,不吭声,他对水师确实有成见,因为虎门之战,水师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一万多人,一天之内就将虎门丢了,而且连主帅都丢了,这样的水师,可以说彻底没救了。
见易知足不吭声,关天培亦是一阵无语,他不清楚易知足为什么对水师的成见如此之大,不过,对于这个财神爷,他是真心惹不起,不仅道光皇帝对元奇青睐有加,几个军机大臣对其也很是赏识,广州的邓廷桢和怡良就不消说了,不仅是赏识,还很倚重。
况且易知足才给虎门更换添置了六百门西洋火炮,而且后继还会源源不断的提供优质火药和炮弹,他哪里敢给对方脸色看。
两人闷坐了半晌,关天培才长叹一声,道:“兵难带,绿营更难带,而广东水师则尤其难带,话说回来,防守虎门,主要还得靠水师官兵,义勇都用西洋火枪,水师官兵却用自制的鸟枪,知足让老夫如何面对水师军将?又如何能指望他们竭心尽力防守虎门?”
见他诉苦,易知足笑了笑,道:“关军门执掌水师已经四载。在下冒昧问一句。有多少兵将肯为关军门效死?”
关天培伸出一个巴掌。道:“中左两营,至少有五成。”
虎门之战,随关天培战死的兵将是五百人左右,被俘一千左右,虎门寨中左两营,也就三千余人,说五成,还是很中肯的。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虎门大小炮位六百,小炮位以三人记,大炮位以五人记,总需二千人,关军门的精锐连炮位都无法满足,还要火枪做甚?”
“自然是给不上炮位的兵丁。”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关军门不怕他们临阵倒戈,我怕!”
听的这话,关天培登时做声不得。水师中反对严禁鸦.片的官兵确实有不少,这还真是不得不防。易知足接着道:“关军门最好留一营亲兵督战,这一营亲兵,我给最好的花旗火枪,至于炮位人手不足,从义勇里挑。
再则,各个炮台,要修建后勤补给通道,仅靠水面补给是不行的,一旦开战,从水面不可能进行补给,必须从后山进行补给。”
这两点提议都十分中肯,而且也很重要,关天培自然清楚,当即颌首道:“知足考虑的周详,老夫会着手安排。”
夜幕下,白鹅潭江面上灯火点点,化名为苏云海的黄殿元站立在船头看着江面的夜景,心里却说不出的烦闷,广州禁烟,严重影响到福建的鸦.片走私,他是听闻林则徐在广州禁烟举措相当严厉,特地赶来查看,以便寻思应对之策,却不料在虎门竟然会遇上易知足。
易知足身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青莲教依真人的两个女弟子之一的金英,只是他不敢断定金英是否也认出了他,他也无法断定,易知足与青莲教究竟是什么关系?
若是易知足不清楚金英的身份,那倒是无所谓,若是易知足入了青莲教,那么他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不仅这一年多来拉拢易知足的心思白费,只怕苏梦蝶都会受影响。
“少主。”姚启昌缓步走过来,道:“咱们是去花地,还是去西关?”
“去西关,明日上午再去花地。”黄殿元闷声道,苏梦蝶与易知足的关系摆在那里,他不得不注意影响。
听他声音闷闷的,姚启昌知道他心里烦闷,宽慰道:“元奇如今名声在外,青莲教自然也是想打易知足的主意,金英估摸着只是一着暗子。”
“我也希望是暗子。”黄殿元说着轻叹了一声,道:“还记的易知足在顺德遭劫持那事吧?我估摸着就是青莲教的手笔。”
姚启昌细一琢磨,还真是有这可能,他沉吟着道:“要不,试探一下?”
“是得试探一下。”黄殿元点了点头。
榕青园,后院。
苏梦蝶慵懒的半躺在竹榻上,以手支着头,听着白雪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唱着那首《传奇》,这是请了广州城里有名的乐师在给《传奇》编曲。说实在的,这歌的歌词缠绵婉转,曲子却难以恭维。
“小姐。”黛青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少主来了。”
一听这话,苏梦蝶连忙坐起身道:“领去竹园,我随后就来。”
稍稍梳妆,苏梦蝶就赶到竹园,吩咐两个丫鬟守在园外,她才走了进去,进的厅堂,见的黄殿元、姚启昌两人,她连忙蹲身道:“奴家见过少主,姚先生。”站起身,她才含笑道:“林则徐在广州禁烟,逼迫洋人缴纳二万多箱鸦.片,奴家估摸着少主必然坐不住......。”
“鸦.片事小。”黄殿元面无表情的道:“易知足身边有青莲教的人,蝶娘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青莲教?苏梦蝶不由的一楞,略一转念,她便问道:“可是易知足贴身之人?”
“应是贴身丫鬟。”姚启昌道:“昨日,易知足带着她前去虎门,撞见了少主,那小丫头是青莲教十地大总——依真人门下弟子,以前见过少主。”
苏梦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的异常苍白,易知足若是知道她是三点会的成员,会是什么后果?
黄殿元看了她一眼。道:“蝶娘先别急。先坐下。如今还无法断定易知足是否入了青莲教,若是没入青莲教,那丫头断然不会揭穿我的身份。”
姚启昌跟着道:“蝶娘仔细想想,易知足会不会是青莲教的人?”
缓缓坐下,呷了口茶,苏梦蝶迅速冷静下来,思忖了片刻,她才开口道:“易知足入青莲教的可能性不大。”
正端着茶杯轻嗅茶香的黄殿元看了她一眼。道:“为什么”
“易知足本身就是野心勃勃之辈。”苏梦蝶缓声道:“自前年他创建元奇以来,短短两年时间,元奇垄断了广东一省钱庄,垄断了顺德的生丝,开办了长乐机器制造厂,长州造船厂,还有元奇义学........。
前几个月,元奇又成立了一个护商团,听说是五百人的规模,允许配备火枪。长乐机器制造厂组建了二百人的护厂队,除此之外。听说十三行这两年来,也一直在招船员水手,数量不小。
如今元奇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根本没有必要入青莲教,况且,易知足是借助十三行迅速崛起的,而十三行与三.合.会关系密切,如果易知足要借助帮会势力,也应该是选择三.合会,而不是青莲教。”
“有道理。”黄殿元颌首道:“不过,蝶娘可记得前年易知足在顺德被人劫持之事?”
“少主的意思.......。”苏梦蝶迟疑着道:“易知足有可能被逼入了青莲教?”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黄殿元道:“依真人两个女弟子,若是要色.诱易知足,不该是派金英那小丫头,而是那个美貌异常的白芷。”
“白芷?美貌异常?”苏梦蝶皱了下眉头,道:“青莲教最近在顺德颇为活跃,缫丝女工中有个绰号‘白衣观音’的女子,听说美貌非常,是不是白芷?”
“不清楚。”黄殿元微微摇了摇头,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还开办有义学?”
“是所规模很大的义学。”苏梦蝶道:“据打探,义学学生不少,请有西洋人做先生,但在广州及周边,知道元奇义学的却极少,很显然,元奇义学并不招收广州本地的学生,应是元奇安置村的子弟。
元奇这两年在河南岛、洛溪岛、小箍围、长州岛大肆买地安置流民,如今已有六个安置村,安置流民近万,这些安置村的孩子不论大小都是免费进元奇义学读书。”
姚启昌忍不住轻叹道:“这元奇好大的手笔。”
“元奇护商团是怎么回事?”
“广东水师去年招募义勇,元奇护商团是以义勇的名义组建的,不过,至今还没见过护商团露面。”
黄殿元义学奇怪的道:“官府如何会允准元奇建护商团的?”
“不清楚。”
“易知足的口风很紧?”
“他来榕青园,极少谈元奇的事情。”
“白雪和凌璇,他收房了没有?”
“没有。”苏梦蝶摇头道:“几次暗示,他都没同意,不过,白雪和凌璇来了之后,他来的次数明显多了些。”
“难得他能把持的住。”黄殿元笑了笑,道:“派人去候着,易知足回西关,就请他来一趟,试探一下。”
午后,易知足从虎门赶回元奇总号,刚一下轿,黛青——苏梦蝶的贴身丫鬟就快步迎了上来,蹲身道:“奴婢见过易大掌柜。”
见的是她,易知足笑了笑,道:“黛儿不必多礼,可是苏公子遣你前来的?”
“正是。”黛青含笑道。
“烦回复苏公子,我稍后就到。”
金英却是一皱眉头,待进了容园,示意李旺守在院外,她才忍不住道:“少爷,对方如此急着相请,是不是......?”
易知足轻声笑道:“我就说嘛,你这么个古怪精灵的俏丫头,人家哪有不留意的。”
“那少爷还去?”
“为什么不去?”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打水,我要沐浴更衣。”
“少爷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什么?”易知足笑道:“就算对方认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可一推三六九,一句不清楚你的身份,就可敷衍过去,若是不去,对方反而会起疑。”
“这倒也是。”金英点了点头,赶紧麻利的去打水。
进的房间,易知足喝了杯水,顺手拿起一把蒲扇扇了几下,才是三月,天气就已经有些热的受不了,稍稍动一动就是一身汗,黄殿元相请,他并不担心,在广州这一亩三分地,福建的三点会还不至于敢胡来,对方想试探他,他也正想试探一下对方。
下午四点,易知足乘船进了榕青园后院,船靠上码头,精心装扮过的苏梦蝶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蹲身道:“奴家见过三郎。”
易知足含笑伸手虚扶了一下,才道:“令兄次番前来广州,可不是因为禁烟之事罢。”他这话自然不是乱问的,他很清楚,广东的三.合会就是广东最大的鸦.片销售商,同是天地会的福建三点会,不做鸦.片生意才是咄咄怪事,身为三点会掌管财务的二当家黄殿元在这节骨眼上来广州,不消说,肯定是前来打探禁烟情况的。
苏梦蝶白了他一眼,道:“家兄是有功名在身的,三郎为何如此问?”
黄殿元确实有功名在身,这话倒也不假,易知足笑了笑,道:“昨日在虎门遇上令兄......。”
“林大人在虎门收缴外商鸦.片,这可是大快人心之举,谁不想去亲眼目睹一番?”苏梦蝶说着一笑,“家兄早已备下酒宴候着三郎,奴家带三郎前去。”
一路缓行,易知足随口问道:“白雪可将那首歌编出了曲子?”
“快了。”苏梦蝶道:“奴家这几日请了广州最好的乐师,正在听音编曲,只是难度不小.....。”
难度自然不小,易知足笑了笑,没接话,这事怕是得请西洋乐师更为适合,不过,几个女人在家左右是闲着无事,给她们找点事也不是坏事。
两人一路闲聊,到的竹园,黄殿元、姚启昌已在门口迎候,一见面,黄殿元便笑着拱手道:“昨日知足有事在身,未能痛饮,今年在下早早备下酒宴,定当一醉方休。”
“有容兄海量,在下可不是对手。”易知足笑着还了一礼,伸手道:“有容兄请。”
“知足请。”三人礼让着进了厅堂,落座后,黄殿元开了一坛酒,亲自把盏殷勤的为三人斟满了酒,举杯道:“知足不善饮,为兄此番特意从镇江购得一坛‘百花酒’,已冰镇半日,甘甜冰爽,回味无穷,来,为久别重逢,干。”
易知足将信将疑,一口干了,果然甘甜可口,度数不高,黄殿元干了一杯,笑道:“这酒好则好矣,却只适宜江南。”说着,他另开了一坛酒,一股浓郁的酒香随即弥漫开来。(未完待续。)
第二五零章 广州禁烟(十四)
黄殿元喝烈酒,易知足、姚启昌两人则喝百花酒,三人对饮,转眼,便是几杯酒下肚,有了上次喝醉的教训,易知足并不因为百花酒度数低而豪饮,他知道这酒有后劲,一旦醉了,比烈酒更难受。
酒杯再次被斟满,易知足含笑道:“有容兄酒量无双,就算是喝这百花酒,在下亦难以奉陪,天色尚早,咱们不妨浅斟慢饮。”
黄殿元也没有再次灌他的意思,他很清楚,对于易知足这等人物,凡事可一不可再,当即放下酒杯,含笑道:“在下这酒量在北国亦属寻常,谈不上无双,倒是知足赚钱的本事,才真真是天下无双。”
姚启昌不无感慨的道:“不到三年时间,元奇就发展到足以令广东合省官绅士商仰视的地步,知足着实是罕见之才。”
“恕在下冒昧。”黄殿元接着道:“元奇如此大规模,知足就不担心地方官府忌惮?”
“忌惮?”易知足含笑道:“元奇如今一年给广东官府上缴的税银高达数十万两,再过一年,能突破百万,而且,这两年仅是捐输,就已高达二百万,那些个官员们现在做梦都能笑醒。
就算一些官员心里清明,但也不会贸然点破,元奇现在就好比是一只会下蛋的母鸡,谁舍得杀鸡取卵?更何况,朝廷也有借助于元奇的地方。”
元奇竟然如此有钱?黄殿元、姚启昌都是一呆,半晌,黄殿元才道:“朝廷也要借重元奇?”
易知足点了点头。不无自得的道:“修建铁路。发行国债。朝廷都得借重元奇,否则地方官府也不敢如此放任元奇。”
发行国债?黄殿元看了姚启昌一眼,元奇要修广州到佛山的铁路,这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苏梦蝶已给两人说过,但发行国债,却是头次听说,姚启昌连忙道:“修建铁路和发行国债是怎么回事。知足能否详细说说。”
易知足呷了口酒,将欧洲的铁路和国债简单的介绍了一遍,黄殿元两人听的半晌没有吭声,这两件事情对于朝廷来说,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喝了一杯闷酒,黄殿元语气淡淡的道:“知足如此竭心尽力为朝廷着想,想必朝廷给知足的赏赐也不少罢。”
“赏了个四品顶戴。”
“捐输几百万,又竭心尽力出谋划策,就赏了个四品的虚衔?”姚启昌笑道:“以知足之精明。岂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如果只是一个四品虚衔,自然是亏了。”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不过。有句话,姚掌柜听说过没有?”略微一顿,他才缓声道:“寸金难买寸光阴。”
什么意思?姚启昌有些不解,黄殿元却是精神一振,爽朗的笑道:“知足大才!非常人能及。”说着,他举起酒杯道:“就冲这笔买卖,当浮三大杯,知足随意。”说着,他连饮三杯。
易知足陪着喝了半杯,姚启昌也稀里糊涂跟着喝了一杯,才道:“究竟是什么买卖?”
“当然是买时间。”黄殿元看了易知足一眼,道:“买元奇发展壮大所需要的时间!”
这话一挑明,仿佛捅破了一层纸,桌子上顿时为之一静,元奇为什么要争取时间发展壮大?发展壮大之后呢?这是不言自明的神情,黄殿元心里兴奋,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心思越发清明。
易知足在苏梦蝶面前都极少会谈及元奇的事情,为何在他们两人面前侃侃而谈,还点破元奇在争取时间,这无异于是在暗示元奇的目的——很犯朝廷忌讳的目的,就是在亲友面前也不会如此暗示,更何况是在他们两人面前?
答案只有一个,易知足已经知晓他们两人的身份!不担心泄露!
易知足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就足以说明易知足是青莲教的人,否则,金英是不可能向他揭穿两人身份的,他心思灵敏,短短时间就捋顺了思路,斟了杯酒,他举杯遥敬道:“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
易知足虽说是青莲教顶航,却没有一丁点江湖经验,哪里知道这些江湖门派的切口,不过,这话够直白,所谓白莲藕应该就是指白莲教,青莲教源自白莲教,红花自然就是红花会——天地会,这点他还是知道的,至于绿叶,应该是青帮,很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他青莲教的身份,这是用江湖切口跟他套近乎以示亲近。
江湖切口,易知足不会,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对方心思之缜密,反应之快都出乎他的意料,他来之前也根本就没有承认青莲教身份的打算,眼下这情形,承认不妥,不承认,也不妥。
稍一迟疑,他才端起酒杯礼貌的回敬了一下,随即放下酒杯,抽出一支雪茄,划根火柴点了,缓缓的抽了一口,才道:“白莲教是专职造反,宋元明清,无朝不反,红花会莫非也想步白莲后尘?”
听的这话,黄殿元、姚启昌都暗自诧异,要知青莲教出自白莲教,青莲教弟子岂会如此说白莲教?对方难道不是青莲教弟子?不可能,若不是青莲教弟子,金英岂会对他揭穿他们三点会的身份?
一口将酒干了,黄殿元放下酒杯,沉声道:“知足如此说,不怕背上欺师灭祖之名?”
“我说的是事实。”易知足漫不在意的道:“当着依真人,我也是如此说的。”
听他提及依真人,黄殿元顿时心中雪亮,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易知足果然是被逼入的青莲教,否则不会是这态度,他当即一笑,“知足难道不想造反?”
“造反?”易知足含笑道:“为什么造反?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姚启昌不假思索的道:“反清复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吴三桂当年起兵。也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白莲教造反。也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易知足哂笑道:“明朝已经灭亡近两百年,能不能别自欺欺人?至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是明太祖起兵反元的口号罢,各位有心争夺天下?能不能别开玩笑?”
这话不仅刻薄,而且对他们的轻视之意也明显不过,天地会在福建两广势力极大,在江湖门派交往中。一般倍受尊崇,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姚启昌脸色登时胀的通红,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怒喝道:“你——。”
易知足可不知道他的底细,见他动怒,一提长衫,翘起二郎腿,手却顺势伸进长衫内,握住了柯尔特左轮手枪,对方要敢翻脸。他的手枪也不是吃素的。
“喲,姚先生可是不胜酒力?”随着话音。苏梦蝶端着个茶盘快步走了进来,她不放心,一直躲在外面偷听,眼见情形不对,连忙进来缓和气氛,扫了三人一眼,她笑盈盈的道:“这是今年新上市的凤凰水仙,诸位尝尝。”
黄殿元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瞪了姚启昌一眼,道:“不能喝酒就别喝,喝茶。”说着,他歉意的笑了笑,道:“让知足见笑了。”
苏梦蝶上了茶,终究是不放心,干脆就站在一旁侍候,黄殿元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转向易知足道:“知足可是看好青莲教?”
易知足摇了摇头,道:“青莲还不如白莲。”
这也看不上,哪也看不上,这小子还真是眼高于顶,黄殿元微微笑了笑,才道:“那知足说说,造反是为了什么?”
易知足哪肯顺着杆子爬,浅啜了几口茶,他才慢条斯理的道:“我不想造反,有容兄想造反,应该最明白,你为什么想造反?三点会的会众又为什么要入会?为什么要造反?”
“知足真不打算造反?”
“俗话说,官逼民反,朝廷不逼,我为什么要反?”
“知足应该知道,还有逼上梁山这一说。”
易知足自然明白,黄殿元说的逼上梁山,不是官府逼,而是青莲教或是天地会逼,抽了口雪茄,他似笑非笑的道:“没人能逼我。”
黄殿元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故意问道:“知足不怕朝廷逼你?”
“朝廷——,现在是不会逼。”易知足自信满满的道:“过几年是不能逼,不敢逼。”
听的这话,黄殿元、姚启昌、苏梦蝶都大为好奇,朝廷不能逼,不敢逼,那是什么情况?三人都没开口追问,问也是白问,易知足肯定不会说,略微沉吟,黄殿元才道:“知足究竟想做什么?扶持大清?”
易知足笑道:“我又不是满人,死保大清做什么?”
听的这话,黄殿元心里越发好奇,道:“那......知足究竟想做什么?”
易知足敛了笑容,正色道:“攘外必先安内,有容兄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眼下,最大的危险是外患,一个是俄罗斯,一个是英吉利,这个时候,窝里斗,只会便宜了俄罗斯和英吉利。”
“外患?”黄殿元惊讶的道:“不可能吧,英吉利听说离咱们好几万里远。”
易知足道:“有容兄不懂经济,也不清楚英吉利的国情和实力,不相信亦在情理之中,甭说你不相信,朝廷也不相信。”顿了顿,他接着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就算说了,有容兄一时间也未必相信,今日前来见有容兄,是想与贵会合作。”
合作?黄殿元随即问道:“是青莲教?还是元奇?”
易知足笑道:“当然是元奇。”
“知足请说。”
“元奇在海南开办了一个大型铁矿厂,需要大量的青壮劳力。”
“要多少?”
“暂时先要三千人。”易知足道:“包吃住,一个月三块大洋,伙食你放心,不敢说吃得好,白米饭管饱,矿是露天矿,不存在危险。”
这可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黄殿元爽快的道:“没问题,两个月之内,我就能够组织好三千青壮,不过,船队得元奇安排。”说着,他疑惑的道:“知足为何不用青莲教的人?”
“当然要用。”易知足笑道:“青莲教暂时也用三千人。”
六千人?那得多大的矿!黄殿元三人都是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见的三人神情,易知足笑道:“这还是初期,以后还需要更多的人,估摸着得二万人规模。”
迟疑了下,黄殿元才道:“朝廷会允许那么大规模的矿场开采?”
“值百抽五,规模越大,官府的收入越高。”易知足道:“尽管放心,两广总督、广东巡抚都已允准。”
酒宴直到天色黑尽才散,黄殿元二人也没让易知足、苏梦蝶两人送径直在竹园门口告别,待的二人离开,苏梦蝶回头看见易知足一脸寒霜,一提长裙,不言声的就地跪下,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恨只恨肚子不争气,两年时间都没能怀上一个,如今手上一点筹码都没有。
见这情形,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方才还好好的,怎的转眼就闹这么一出?两人也不敢杵着,赶紧跟着跪下。
易知足瞥了一眼两丫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们俩跪什么?先退下。”
两丫鬟如逢大赦,连忙起身掩了园门,这才快步溜走,听的脚步声远去,易知足才开口道:“起来罢,也不是你的错。”
听的这话,苏梦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易知足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心里有些忐忑,怯怯的道:“三郎若是......。”
“去叫白雪和凌璇过来。”易知足打断她话头道。
听的这话,苏梦蝶登时知道这一关还没过,哪敢多嘴,连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易知足缓步走回厅堂,点了支雪茄,石碌铁矿的开采需要大量的人手,仅靠伍秉鉴调度是不可能的,
全部用青莲教的人,他不放心,天地会和青莲教各自一半,最起码相互间也能有个制衡。
再则,他的根基在广州,不可能不与天地会打交道,通过与福建三点会的这次合作,至少能与天地会建立联系,对于天地会,他也不是没有想法,这股势力放着不用,可谓是一大损失,问题是怎么引导?(未完待续。)
第二五一章 广州禁烟(十五)
月光下,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出了榕青园水道,进入腰带水河道,船舱里,黄殿元静静的坐着一声不吭,他既想不通元奇为何会发展的如此之快,也琢磨不透易知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大清真的有外患?还是根本就是一个托词?
“少主。”姚启昌缓步进来,道:“被盯上了。”
黄殿元起身踱到船头向后看了一眼,月色下,一艘小船影影绰绰的缀在后面,笑了笑,他折回船舱坐下道:“不用理会,应是易知足的人。”
对外吩咐了一声,姚启昌才在下首落座,试探着道:“少主真打算派人去海南开矿?”
“包吃住,一月三块大洋,这等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为什么不派人去?”黄殿元说着看了他一眼,道:“你担心什么?”
“那易知足总觉的有些看不透。”姚启昌道:“三千人,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可是大伤元气。”
“你也忒谨慎了。”黄殿元不以为意的道:“易知足的根基在广州,他能不知道三.合会在广州的势力?不知道三点会三合会同根同源?”
姚启昌道:“在下不是担心他做朝廷走狗,而是担心被他吞并......。”
“那得看他有没有副好牙口。”
略微迟疑,姚启昌还是忍不住道:“可他为何不找三.合会?”
“元奇明摆着是要自立门户。”黄殿元缓声道:“广东是三.合会的地盘,换做你是元奇大掌柜,你会让三.合会掺和到元奇里来?”略微一顿。他长叹了一声。道:“这小子不简单。可不仅仅只是会赚钱,先跟他结点香火情,不是坏事。”
三月十九(五月2日),虎门收缴泵船鸦.片已超过一万箱,十三行商馆区的戒严也随之解除,除了积惯贩烟,有案底在身的颠地等十六名大烟贩依旧被扣押在商馆外,其余英商。包括义律在内,都恢复自由,准许照常活动。
获得自由的一众英商纷纷乘船离开广州前往澳门,义律却没离开,依然留在商馆,他担心林则徐处置这批大烟贩。
林则徐根本就没有处置这十六名烟贩的想法,他的任务是禁烟,而且还不能挑起边衅,自然不会激发矛盾,扣押十六名烟贩。只是为了完成缴烟任务。
三月二十一,旗昌行二十一艘大商船组成的船队抵达黄埔。带来了大量的人员和机器设备,四天后,佛广铁路正式破土动工,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广州知府珠尔杭阿等大小官员都前来庆贺。
三月二十三日,十三行商馆区大整改,所有外国商馆后门全被堵闭,附近商馆各街巷也予堵断,只留一路,以通往来,商馆附近各街巷所设铺户,限期勒令迁移,数十年来形成的鸦.片交易大本营,被彻底肃清。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个月,四月十日,虎门缴烟圆满完成,二万余箱鸦.片在虎门水面全部缴清。
次日,被扣押的颠地等十六名大烟贩被限期驱逐出境,义律通告所有广州英吉利国民,办理离开广州的手续,并将他们遭受的损失,开列清单,各盖钤记,递交给他。
两天后,义律同剩余的英人撤离广州商馆,前往澳门,并且发出通告,不许任何一艘英籍船只开进黄埔。
四月二十二,虎门硝烟正式开始。
历来烧毁烟土,都是拌以桐油,用火销化,天津销烟就是采取这个法子,不过这法子有弊端,鸦.片烧化之后,会有残膏余沥渗入土中,掘地取土,仍能得到二三成鸦.片。
林则徐别出心裁,在虎门挖了两个销烟池,将鸦.片切碎先用盐水浸泡,再投入生石灰,销化之后,利用退潮之机将烟水流入海,彻底销毁。
虎门销烟公告早几日就广为发布,待的销烟首日,广州澳门以及周边府县前来观看的人可谓是人山人海,这等盛况,易知足自然没有错过,与老百姓自发的前来看热闹不同,他是被请来的,广州大小官员和十三行行商都被林则徐请看观看。
官员们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厂高台上,行商们可就没那么好的待遇,就在化烟池边观看,也不知道林则徐是不是诚心要恶心他们。
鸦.片用盐水浸泡还不觉的什么,可当大量生石灰块投下去,整个池水立时象开锅一般沸腾起来,化烟池上顿时水气蒸腾烟雾弥漫,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恶臭随即弥漫开来,众人五不掩鼻攒眉。
易知足用手巾捂着鼻子,赶紧往后退了退,暗忖这烟雾绝对有毒,若是一天都呆在边上,非得中毒晕死不可,当即左看右看,想找个借口离开,恰在这时,左营游击麦廷章快步过来,拱手道:“易大掌柜,关军门有请。”
还是关天培够意思,易知足暗松了口气,抬眼往官棚里看了一眼,却不见关天培,连邓廷桢也不见,他不由暗自奇怪,林则徐都杵在这里,这两人去哪了?
随着麦廷章远离了化烟池,易知足才道:“这等法子销烟,一天能销毁多少?”
麦廷章随口道:“还不熟练,一天也就能销毁个三四百箱。”
一天才三四百箱,二万多箱要销毁多长时间?易知足摇了摇头,林则徐看来是真有耐心,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一个衙署,穿过院子,进的房间,就见邓廷桢、关天培两人在喝茶说话,他忙上前见礼。
“知足无须多礼。”邓廷桢说着伸手示意他坐,一俟易知足落座,他就接着道:“知足可知,皇上已经下旨,着林大人出任两江总督。”
林则徐出任两江总督?易知足一楞,随即大喜。林则徐任两江总督。元奇要进军两江。岂非是轻而易举?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光为什么在这节骨眼上调林则徐出任两江总督?当即试探着道:“朝廷对禁烟有所动摇?”
“那倒没有,邓廷桢缓声道:“原两江总督陶澍,因年迈多病,且患风痹,上疏告病,特举荐林大人继任两江总督。如今林大人是以两江总督的身份兼任钦差。”
两江总督管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不仅辖区大,而且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有着‘天下财赋,半出江南。’之美誉,在八大总督中,两江总督仅仅排在直隶总督后,林则徐由湖广总督改任两江总督,这可是好事,邓廷桢巴巴的告诉他这事是什么意思?
一转念。易知足就反应过来,邓廷桢这是担心林则徐完成虎门销烟之后就赴两江上任。广州这个烂摊子最后还得由他这个两广总督来收拾,更担心最后挑起边衅的罪名落到他头上,这倒并非是杞人忧天,见好就收,功成身退,都是官场惯例,林则徐完成虎门销烟的壮举,前来禁烟的差事也算是完成,没理由不去两江上任。
不过,易知足记得很清楚,林则徐没走,而是留任了两广总督,站在他的立场来说,他虽然希望林则徐接任两江总督,但却不希望林则徐现在就走,至少得把鸦.片战争挑起来再走,毕竟邓廷桢不如林则徐那么强硬,魄力也稍有不足。
见他半晌没吭声,邓廷桢神态肃然的道:“英夷对呈缴鸦.片和销毁鸦.片似乎并无激烈反应......。”
这是质疑英吉利会否发动战争?稍稍沉吟,易知足才开口道:“如今广州看不到一个英吉利人,黄埔也没有一艘英吉利商船,大人难道不觉得异常?”
“这确实很反常。”关天培沉吟着道:“不过,义律只是一个商务监督,他敢挑起战端?”
易知足道:“义律是英吉利派驻广州的商务总监,有权节制在广州所有的英吉利商船和贸易,相当于咱们大清派往他国的钦差大臣,英吉利与大清不一样,不怕战争,英吉利欧洲霸主,海洋霸主的地位,海外的殖民地,都是通过一场场战争获得的。
所以,义律不怕挑起战端,为了争取商贸利益和继续鸦.片贸易,他以及英吉利不少权贵都不惜挑起战端。”
关天培神情凝重的道:“如此说来,岂非是战事随时有可能爆发?”
易知足点头道:“小规模的冲突随时会发生,战争怕是要到明年,毕竟距离数万里之远。”
听的这话,两人顿时都不吭声,半晌,关天培才道:“给义勇的那批火枪,何时能到抵达?”
“早则今年年底,迟则明年年初。”易知足缓声道,虽然火枪就在仓库里放着,但他不敢这时节拿出来,没法解释,况且就算明年年初发放,至少也有一年多时间给义勇训练,他不着急,再说了,对于义勇,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关天培接着问道:“优质弹药呢?何时能大量提供?”
“相关机器已经下了采购订单。”易知足道:“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初才能大量提供,关军门放心,误不了事。”
略微一顿,他看向邓廷桢道:“琼州昌化县石碌的矿藏已有消息,确实有大型铁矿,在下准备近日去一趟昌化,佛广铁路已经开工,明年就需要大量优质铁,如果能自己炼制优质铁,能节约不少,如今局势紧张,铁路修建能省点银子,战事捐输也就能宽裕一些。”
邓廷桢哪里知道石碌铁矿还要修建铁路,别说明年,后年也难出矿,听说战事捐输能够宽裕一些,他轻叹道:“广州官员和商贾都如知足一般,老夫就省心多了。”
见他长吁短叹,易知足知道他心里纠结,笑了笑,道:“最近一段时间,英国商船源源不断的前来广州,只是未进黄埔而已,听说都停泊在尖沙嘴一带洋面......。”
见他说话只说半句,关天培一皱眉头,不解其意,邓廷桢却是眉头一展,端起茶杯笑道:“早去早回。”
“在下明白。”易知足一笑起身,随即拱手道:“在下告退。”
待的易知足离开,关天培才道:“那小子说那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邓廷桢笑道:“英国商船前来广州哪有不夹带鸦.片的?既带了鸦.片,岂有不卖之理?着水师严查,鸦.片未绝,以林大人秉性,不会离开。”
从衙署出来,易知足自然不会再回销烟现场去受罪,径直赶往码头,打算乘船回西关,虎门恐怕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镇口码头上人来人往,喧闹异常,河道里,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不停,沿岸泊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船只。
走到泊船的位置,易知足登时有些傻眼,船不见了,小厮李旺挠着后脑勺道:“少爷,明明记的是停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
他们来的早,船停靠的泊位是离着码头不远的好位置,不消说,肯定是被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士绅座船给挤占了泊位,易知足一阵郁闷,道:“往下面去找找。”
两人当即顺着河道一路寻找,正一路走一路张望,却听的脆声声的一声“少爷。”金英笑盈盈的站在两人跟前,道:“少爷可是在找船?”
易知足一张脸登时就拉了下来,“你怎么独自跑来了?”
“人家跟......。”金英顿了一下,将他拉到一边,附耳道:“我跟师姐一起来的,师父来了。”
依真人来了?易知足一皱眉头,为石碌铁矿矿工的事情?还是有别的事情?“人呢?”
“在广州。”
“有急事?”
“我哪知道。”金英白了他一眼,道:“怕你在虎门一呆几天,特意着我们来找你,应该是有急事吧。”
肯定是有急事,否则也不至于巴巴的着金英来寻他,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估摸着是要银子,对这个便宜师父,易知足也有些头痛,当即道:“正准备回广州,走,回去罢。”
金英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道:“人家大老远赶来,热闹都没看,就回去?”
易知足心里清楚,不准她去看一眼,估计在船上几个时辰耳边都不会清净,当即无奈的道:“找到船再去看,白芷呢?”
金英朝着他后面扬了扬下巴,转过身,易知足才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白芷持着把折扇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俩,他拱了拱手算是见礼,随即转身道:“先找船。”(未完待续。)
第二五二章 广州禁烟(十六)
听的易知足要找船,金英笑道:“方家小哥俩就在前面,我带少爷去。”
前行十余丈,易知足就见到了站在船头上一个劲冲他们挥手的方小六,到的船前,他才含笑道:“你们既要去看销毁鸦.片,将小四小六都带上,早去早回。”
“我不去了。”白芷说着摇着折扇径直上了船,金英冲着易知足眨了眨眼睛,道:“最迟一个时辰就回来。”说完招呼方家兄弟快步离开。
李旺自然看的出来白芷是女扮男装,当即也道:“少爷,小的去买些吃食来。”
几个人转眼走的干干净净,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心知白芷有事要跟他谈,估摸着与依真人前来的目的有关,上了船,进了船舱,他才道:“认识白姑娘的人可不少,公然与英丫头结伴而行,就不担心给我招惹麻烦?”
白芷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别打小师妹的主意。”
看来方才金英附耳跟他说话的情形显的有些亲热了,易知足哂笑道:“英丫头天天在我跟前转悠,要打主意,还能等到现在?”说着,他径直在对面落座,道:“什么事,说罢。”
白芷对男人素来都是冷冰冰的,没什么好脸色,这是她多年来自我保护养成的习惯,即便如此,一众男人不管老少在她面前大都和颜悦色,偏偏易知足对金英是有说有笑,对她却是极为冷淡,平素要见一面都难,就算见了面,也是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三言两语说完事就散。这让她心里很是不忿。
略微沉吟,她才问道:“你跟福建三点会是怎么回事?”
“真人让你问的?”
“不是,不过真人肯定要过问。”
“英丫头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你问她。”
见他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白芷一阵无语,半晌才幽幽的道:“青莲教出大事了。”
易知足心里一惊。这节骨眼上青莲教出了什么事,可别牵连到他头上来,他也不问,取了支雪茄慢条斯理的点上,就听的白芷接着道:“四川掌教郭建文在中江、三台、蓬溪、涪州一带密谋起事,事机不密,遭四川总督宝兴派大军剿杀,随后又严密查拿,众多教徒被杀。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听说是四川出事,易知足稍稍放心,轻叹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这还真是一点不错。”顿了顿,他有些奇怪的道:“这事怎的不见邸报上刊载?”
白芷白了他一眼,道:“这事朝廷掩盖尚且不及,如何会在邸报上刊载?”她嘴里边说。心里却边琢磨着‘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这是什么意思?
易知足接着问道:“真人前来广州是......。”
白芷不想越俎代庖。轻声道:“见了真人,师弟自然知道。”说着,她追问道:“方才师弟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可是指这天下要大乱了?”
易知足瞥了她一眼,道:“见了真人再说。”
见他不愿意多说,白芷颇为无奈。她是真不明白,其他富家公子见了她都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这个好色出名的师弟却对她从来不假以辞色,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只喜欢青涩的小姑娘?可苏蝶娘又是怎么回事?
易知足夹着雪茄望着河面愣愣出神,心里想着依真人前来广州见他会是何目的?按理说。四川青莲教被剿,依真人应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躲躲风头才是,巴巴的来广州找他做什么?
两人正自闷坐着,小厮李旺提着一包熟食进来,看了白芷一眼,轻声道:“少爷,苏家两兄妹在外求见。”
苏家两兄妹?易知足随即反应过来,是黄殿元和苏梦蝶,两人也来虎门看销毁鸦.片了?见他没吭声,李旺连忙道:“小的方才在外面遇上他们......。”
话未落音,黄殿元已上的船来,朗声笑道:“虎门这地方有些邪,来一次就遇上知足一次。”
易知足连忙起身,对白芷道:“去后面回避一下。”
白芷已经猜到苏家兄妹是谁,哪里肯走,头一偏,只当没听见,易知足也懒的理她,快步出了船舱,拱手笑道:“有容兄说笑了,不是虎门这地方邪,而是虎门太小。”说着他一眼瞥见一身士子打扮,俏生生的站在河堤上的苏梦蝶,笑了笑,他伸手礼让道:“有容兄请。”随即向苏梦蝶招了招手。
见的易知足招手,心里忐忑不安的苏梦蝶不由的心花怒放,嫣然一笑,自打上次一别,一个多月时间,这个冤家都没去过榕青园,她这次央求着黄殿元陪着来虎门,可不是来看什么销烟的,而是专门来寻这个冤家的,这番心思总算没白费。
快步上船,进的船舱,她倩笑道:“易公子......。”见的女扮男装的白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连忙住口,对着她拱了拱手,易知足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位是白姑娘。”
白芷微微笑着道:“可是苏蝶娘,我是知足的师姐。”
“原来是白姐姐。”苏梦蝶乖巧的道:“蝶娘见过白姐姐。”
“妹妹不用客气。”白芷一反常态,热情的道:“不打扰他们,咱们去后面说话。”
苏梦蝶恋恋不舍的看了易知足一眼,无奈的跟着她去了后舱,见这情形,易知足有些莫名其妙,白芷怎的对苏梦蝶如此热情?黄殿元却含笑道:“知足这段时间很忙?”
“确实忙。”易知足点头道:“协助官府禁烟,佛广铁路开工,元奇的事情也不少,整天忙着见人说事。”顿了顿,他才道:“有容兄一直在广州?”
黄殿元含笑道:“知足交代的事情,已让姚先生去办了,近几日应该就有消息。”
“好。”易知足点头道:“我近几日就前往海南。安排船队。”
“知足要去海南?”黄殿元笑道:“那正好,我正准备去海南看看。”
易知足笑了笑,没表态,反而问道:“有容兄的三点会在福州和厦门,可有势力?”
“知足想做什么?”
“自然是做生意。”
“福州是福建会城,可不敢胡来。”黄殿元含笑道:“至于厦门。生意不大,倒能接得下。”
易知足笑了笑,道:“有容兄不妨在厦门和福州丢几颗闲子,短则一两年长则三四年,元奇用得上。”
元奇要在福州和厦门做什么?略微沉吟,黄殿元便爽快的道:“既是元奇有需要,我让人去这两地打开局面。”
次日上午,花地,大通寺。烟雨楼。
大通烟雨是广州八景之一,得名于大通寺内烟雨井,每遇大雨之前,有烟雾从烟雨井而出,因而得名“大通烟雨”,实则大通寺本身亦景色宜人,寺庙内殿宇巍峻,绿树成荫。景物宜人,相传清乾隆皇帝曾慕名到此观赏。
易知足独上三楼。凭栏而望,近处殿宇楼阁,远处白鹅帆影,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这地方以后倒是可以多来转悠。正自想着,金英快步上来,道:“师弟,真人到了。”
一身士绅打扮的依真人在白芷的陪同下一路拾阶而上,得知易知足将会面地点定在大通寺。他自然不好穿道袍,对于易知足这个便宜徒弟的强势,他心里很有些不满,不过,如今却是有求于对方,不得不忍。
易知足在楼梯口候着,见他上来,含笑一揖,道:“真人来了。”说着伸手礼让道:“真人请。”随即又吩咐金英道:“我让寺里准备了点心茶水,劳烦下去取来。”
依真人走到栏杆边眺望了一阵,才感叹道:“大通烟雨,果然是名不虚传。”说着,他返身在蒲团上盘腿坐下,道:“这烟雨楼不见一个人影,知足上了多少香油钱?”
易知足在他对面坐下,含笑道:“真人满意即好,些许香油钱不算什么。”他今日选择在大通寺烟雨楼见依真人,不仅是不让依真人穿道袍,也只让寺里僧人准备了两个蒲团,隔案对坐,不分上下,当然,在寺庙里如此安排并不显的过分。
见他甚是恭敬,依真人笑了笑,抚着长须道:“榨糖的机器,知足今年可能再增加几台?”
见他开口就提榨糖机器设备,易知足可谓是正中下怀,当即含笑道:“真人能否说说机器榨糖的效果如何?”
“机器自然非人力可比。”依真人沉吟着道:“榨糖效率高,而且出糖率也有所提高。”
听他说的简单,易知足知道他必然是对榨糖机器没怎么关心,笑了笑,才道:“增加机器可以,今年榨季之前至少能生产百套左右,不过,得用银子买。”
依真人语气温和的道:“要多少银子?”
“具体价格得长乐厂机器厂的厂长定。”
这意思就是公事公办了,白芷连忙提醒了一声,“师弟......。”
“我只是元奇大掌柜而已。”易知足瞥了她一眼,道:“去年送的那套机器,完全是我垫付的银子,知道价值多少吗?”他伸出两跟手指,道:“西班牙银元,二万。”
两万银元?那么贵!依真人和白芷都是一呆,半晌,依真人才道:“机器如此贵,如何用得起?”
易知足一笑,道:“白师姐在顺德呆的时间不短,应该知道顺德的机器缫丝厂情况。”
“茶来了。”随着话音,金英端着一个大托盘上来,手脚麻利的布好一应茶水和点心,易知足给依真人斟了杯茶,自斟了一杯,伸手请茶后,才端起茶盅嗅了嗅茶香。
依真人对顺德机器缫丝厂的情况有所了解,但并不彻底,当即问道:“机器缫丝厂成本多少?多长时间回本?”
“少则四十万,多则六十万。”易知足道:“连本带利,三年回本。”
数额那么大?依真人迟疑了下,才道:“元奇放贷?”
“不错。”易知足说着一笑,“不过元奇放贷是需要抵押的。”
依真人闷闷的道:“青莲教可没什么能抵押的。”
易知足浅呷了几口茶,才道:“真人的目的是传教,自然是希望教众越多越好,如何才能吸引更多的教众?很简单,给老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开办大规模的机器榨糖厂,就是一个好途径。”
说着,他看了金英和白芷一眼,道:“给你们送机器的时候,我难道说的不够清楚?”
依真人笑了笑,道:“说的很清楚,但是机器榨糖厂真能赚钱?”
白芷却直言不讳的道:“开办机器榨糖厂,青莲教难道就没一点收益?”
“机器榨糖厂是否赚钱,真人应该比我跟清楚。”易知足道:“至于青莲教的收益.....。”他笑了笑,道:“教众富裕了,青莲教还怕没钱?”
话说到这里,依真人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机器榨糖厂能不能象东煌丝业那样,元奇出机器设备,青莲教来管理,五五分成。”
“把当地士绅都踢出局?”易知足哂笑道:“真人该不会是在说笑吧?”
白芷不服气的道“为什么不行?难道非的要当地士绅入股?”
“不错,必须要士绅入股。”易知足不容置疑的道:“原因很简单,土地大都在士绅手中,不让士绅入股,原料难以保证,再则,也不利于榨糖厂长期稳定的发展。”顿了顿,他沉声道:“恕我直言,青莲教不应该拒绝士绅,而是要千方百计的吸纳和笼络士绅,士绅既能协助朝廷治理乡村,也能协助青莲教统治乡村。”
这话是不无道理,依真人沉默了半晌,才道:“那允许士绅入股,该如何分成?”
“这要详细考察,才能定下来。”易知足缓声说道:“我认为,真人应该将眼光放长远一点,青莲教完全可以借助于机器榨糖厂的推广而迅速的发展壮大起来,大清产糖主要集中在四川、广东、福建和台湾,还有广西。
白糖不仅在国内销量大,出口的销量也不小,广州这几年的白糖出口高达百万元,青莲教若能不计较蝇头小利,在这几省,联合当地士绅和百姓,稳步推广机器榨糖厂,收揽人心,积累实力,用不了几年,这几省就是青莲教的天下。”(未完待续。)
第二五三章 广州禁烟(十七)
易知足这番话极具诱.惑力,依真人和白芷都大为心动,两人在广东呆的时间不短,对糖业有一定的了解,知道糖的产量大,需求也大,可说发展前景极大,若能仿效东煌丝业公司垄断机器榨糖厂,青莲教绝对能够迅猛发展起来。
稍一沉吟,白芷就问道:“榨糖机器,不能仿造?”
“最关键的蒸汽机不能仿造。”易知足道:“要垄断机器榨糖厂,绝对不成问题。”顿了顿,他接着道:“垄断的,不仅仅只是机器,还有技术——制糖工艺,因为有雄厚的资金,可以集中人力物力财力不断的研发新工艺,提高糖的产量和质量,如此,才能长期垄断。”
依真人抚着长须笑道:“论及经商之道,别说青莲教,怕是这天下也无人能及知足,这机器榨糖厂,就依照知足所说,元奇出机器,青莲教跑腿,至于具体分成,待的知足细细考察之后,再行磋商,不过,时间别的拖的太长。”
“真人放心。”易知足含笑道:“不日,在下就启程前往海南,顺道前去雷州府徐闻考察,今年榨季之前,拿出具体的方案。”
“如此甚好。”依真人微微颌首道:“知足前去徐闻,可着你白师姐陪同前往,雷州府一块,她甚是熟悉。”
这事敲定下来,易知足心里暗松了口气,粮油棉糖,大宗农产品中糖的产量和销量排在第四位,也集中在四川、两广、福建这几省,尤其适合青莲教去推广,一旦机器榨糖厂普及开来,利润比缫丝厂不会低,毕竟糖的产量不是生丝能比的。
当然。如此一来,他在青莲教的地位,也会相当超然,至于青莲教迅猛发展,他并太担心,究竟谁为谁做嫁衣。就得看各自的手段了。
听的要她陪同前去徐闻,白芷微微皱了皱眉,易知足对她甚是冷谈,她陪同前去只怕是会适得其反,不过,当着几人面,她也不好反对。
呷了口茶,依真人才道:“知足前去海南,可是为了开矿事宜?”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昌化铁矿的开采不宜拖延,那三千青壮,不知真人可安排妥当?”
“已经安排人去各府县召集。”依真人捻着长须道:“不过,三千人的数量有些大,知足有所不知,乡村小民安土重迁,即便遭遇灾荒,只要能活下去。都不愿意背井离乡......。”
安土重迁?易知足笑了笑,还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子弟。内地百姓或许安土重迁,但是两广福建沿海一带百姓可没什么安土重迁的概念,下南洋的,去台湾的,多是福建和广东百姓,对方如此说。有可能是青莲教的组织能力有限,不及三点会,或者就是想提条件。
殷勤的给他续了半杯茶,易知足才含笑道:“昌化铁矿的矿工计划是招收六千人,委托青莲教和福建三点会各自招募三千人。真人既是觉的有难处,也不必勉强,元奇可全部委托三点会招募矿工。”
青莲教和三点会各自招募三千人?依真人一楞,旋即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想制衡,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不含糊,他当即一笑,道:“元奇的事情,青莲教岂敢不尽心尽力,就算再难,三千人也定然一个不会少。”
易知足含笑道:“有劳真人费心......。”
”知足不必客气。“依真人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话头一转,道:“此番前来广州,是想向知足借贷一笔银子......。”
借银子?门都没有,易知足很清楚,依真人开口绝对不是小数,而且这银子借出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不等对方将话说完,他就赶紧道:“真人,如今元奇无银可借。”
依真人一楞,这都还没说多少呢,就直接拒绝了?易知足赶紧解释道:“不瞒真人,佛广铁路是由元奇出银子修建的,而且,昌化铁矿的投入也不是小数目,为了开矿,还得修一条比佛广铁路还长的铁路,还要修建港口,元奇如今都在筹措银子。”
依真人尤自不死心,道:“几万两也凑不出?”
“别说几万,几千都没有。”易知足毫不迟疑的将门堵的死死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一则现在手头确实紧,处处要银子不说,铸币厂还要囤压银元,二则,他不敢开这个先例,免的青莲教以后得寸进尺,三则,他也是有意要扫依真人的颜面,不卖帐。
整个烟雨楼登时一片安静,偌大一个元奇银行,垄断广东一省钱业的元奇银行,居然连几万,几千两银子都借贷不出来,谁会相信?明摆着,易知足是不想给青莲教借贷,依真人脸上神情登时有些阴晴不定,他是真没料到,对方居然是一点颜面都不给他,而且是当着两个女弟子的面。
见气氛有些尴尬,白芷开口道:“抵押借贷,是否可行?”
易知足丝毫不松口,“元奇如今已经不放贷,只收不放。”
见他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白芷眼珠一转,道:“昨日师弟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可是说天下即将大乱?”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在下也不妨给真人透露一点,大清与英吉利即将开战,天下大乱已为时不远,青莲教要想有所作为,就得沉住气,抓紧时间埋头发展,积蓄实力。”
依真人沉声问道:“英吉利在哪里?”
易知足一阵无语,看了金英一眼,道:“小师姐为真人详细介绍下英吉利的情况。”
澳门,前山寨,澳门海防同知署。
已升迁为佛山同知的刘开域和澳门同知蒋立昂两人枯坐着,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报——。”一个衙役快步进来禀报道:“禀二位大人,英商仍然没有派人收取茶叶。”
刘开域闷声道:“虎门可有消息?”
“回大人,暂时还没有。”
蒋立昂挥了挥手,道:“码头情况。半个时辰一报。”
听的还是没动静,刘开域暗叹了一声,官身不自由,原本以为升了佛山同知,可以远离是非之地,那想到依旧是躲不过。这次他前来澳门,是林则徐委派的,义律在禁止英国商船进广州之后假惺惺的恳请林则徐派人来澳门与他商谈,如何根绝违禁犯卖之弊。
可他到了澳门根本就没见着义律的面,义律反复无常,他在广州就已经领教过来,不见就不见,也没什么,反正责任不在他身上。可他来澳门,不仅是跟义律商谈这一个任务,还有一个任务——颁赏!
英吉利商人主动配合朝廷禁烟,呈缴鸦.片二万余箱,林则徐奏明朝廷,特地颁赏茶叶1640箱给英商。
1640箱茶叶——十六万斤茶叶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澳门总口海关码头,但他却不见领赏的人,义律不冒头。也就没有英商来领取赏赐,这事他自然不敢做主。立马快船禀报林则徐。
也不知道这事怎么收场?刘开域正自心烦,又一个衙役快步前来禀报道:“禀大人,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在外求见。”
易知足怎的来了?看了蒋立昂一眼,刘开域连忙起身道:“快请。”
见刘开域起身,蒋立昂哪敢拿大,也连忙站起身跟了出去。他虽在澳门,可没少听说易知足的大名,知道这位元奇大掌柜如今在广州官场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跟总督巡抚提督和钦差大人都往来频繁。
一身长衫的易知足缓步进的院子,见刘开域两人迎了出来。这才稍稍加快了脚步,满面含笑的拱手道:“岂敢有劳二位大人亲迎。”
“如今可是等闲难得一见易大掌柜,岂敢不迎。”刘开域笑着打趣了一句,这才为他介绍道:“这位是澳门同知蒋大人。”
当下少不了一番寒暄见礼,待的三人进屋落坐,刘开域就径直问道:“易大掌柜如何有暇来澳门?”
“前去琼州,途径虎门拜见林大人。”易知足含笑道:“正巧遇上刘大人的信差,林大人特地着在下跑一趟。”说着,他顿了顿,道:“林大人说,1640箱茶叶,是奏请了朝廷,给予英吉利商人主动呈缴二万箱鸦.片的赏赐,义律拒绝领赏,这是对我大清朝廷的藐视,着撤去一应遮盖之物,露天放置在码头。”
露天放置?刘开域一呆,万一义律不来领赏,这日晒雨淋的,不消两天,这批茶叶就得报废,见两人没敢吭声,易知足笑着取出一封信函,道:“这是林大人的手书,在下乘的是西洋风帆船,速度快。”
接过信函一看,不仅是林则徐的亲笔手书,还盖有印章,刘开域登时放下心来,含笑道:“既是钦差大人有令,下官自当尊令办理。”说着,他连忙起身出去吩咐一众衙役去办理。
折回厅堂,他亲自给易知足斟了杯凉茶,这才含笑道:“钦差大人看来是跟义律杠上了,知足熟知英夷秉性,不妨判断一下......。”
易知足听的一笑,二万多箱鸦.片换1640箱茶叶,义律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这事林则徐征询过他的意见,他以义律反复无常,难以揣度为由敷衍过去了,如今哪里肯在这两人面前卖弄,当即笑道:“何须劳心费神揣测琢磨,等上一日,不就知晓结果了。”
说着,他起身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身为地主的蒋立昂连忙热情的道:“易大掌柜难得来一次澳门,本官晚上为易大掌柜接风洗尘......。”
“蒋大人盛情,在下心领了。”易知足连忙拱手谢道:“不过,在下晚上怕是抽不开身。”
易知足前来澳门,不仅是送信,还受林则徐委托,面见义律,规劝对方接受朝廷的赏赐,虽然明知这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他总的做做样子。
署衙外,小厮李旺和金英有一句无一句的闲侃着,话题自然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穿着怪异的西洋女人,虽然两人的关注点不一致,但并不妨碍交流各自的看法。
见的易知足出来,李旺连忙迎了上前,道:“少爷,要不要叫顶轿子?”
“不用,随意走走看看。”易知足并不急着去见义律,澳门不过一个镇子大小,他来澳门的消息,义律肯定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他想看看义律是什么态度?
澳门不大,建筑也远不及广州,但其番繁华热闹却丝毫不逊色西关,西洋风格的教堂以及建筑也就罢了,不时可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西洋女人才是最为亮丽的风景,别说李旺、金英两人就连易知足也时常用目光追随那些西洋女人。
李旺的目光在一个西洋女子高耸的****掠过,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影,忍不住问道:“少爷,西洋女人都是这么穿的?”
“你离我远点。”易知足说着看向金英,调侃道:“要不我请这里的裁缝给你做一身西洋衣裙?”
“我才不要,难看死了。”金英说着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小胸脯,转移话头道:“她们怎么都那么白?”
易知足含笑道:“欧洲是白色人种,咱们是黄色人种,还有棕色人种和黑色人种。”
“还有黑色的?”金英缩了缩脖子,道:“那不是怪物?”
易知足笑道:“大惊小怪,以后见着就知道是不是怪物了。”
李旺轻声提醒道:“少爷,有人冲咱们走过来了。”
易知足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见颠地正一脸笑容的快步迎上来,他不由的一笑,澳门是小,但也没那么巧,看来是义律主动来联系他了。
果然,颠地迎上前笑容可掬的道:“听闻易先生来澳门了,义律先生特意让我来请先生。”
随同颠地来到一棟很漂亮的洋房前面,义律含笑迎了出来,伸出手道:“易先生前来澳门,真是让我意外。”
“我是身不由己。”易知足说着与他握了握手。
进的屋,两人直接上了二楼进了房间,义律开门见山的道:“易先生该不会是来劝我接受那少的可怜的赏赐吧?”
“我若是劝你接受,你会接受吗?”
“当然不会。”
“那我就不劝。”
两人说着一笑,落座后,义律才问道:“我听说钦差大臣不久就要去南京上任?”
这家伙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灵,易知足含笑道:“阁下是希望钦差大人去南京?还是希望他留在广州?”
“当然是希望他离开广州。”
“很遗憾。”易知足笑道:“钦差大人决定留在广州。”(未完待续。)
第二五四章 广州禁烟(十八)
早上一起床,易知足就发现外面正下着细雨,金英端着水盆进来,笑道:“少爷今儿可起迟了。”
起迟了?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七点,确实有些迟了,他无所谓的道:“左右无事,迟点无妨。”
“他们都去码头看热闹了。”金英放下水盆,手脚麻利的给他梳理辫子,嘴里却没停,“早上下雨,好多人都去码头看那批茶叶,黄公子、白师姐也都去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几万两银子扔水里了。”易知足没好气的道,心里很是不忿,那一千六百箱茶叶都是十三行的行商捐献的,他的孚泰行也有份,对于林则徐如此意气用事,他确实不满,就算是要斗气,也没必要如此糟蹋银子,真的是不是自个银子不心痛。
金英却是好奇的道:“那些西洋商为什么不要那些茶叶?”
“白芷让你问的?”易知足闷声道。
“人家好奇而已。”
“这事说来话长。”易知足道:“出海了闲着没事再慢慢给你说。”说着,他问道:“伍公子呢?”
“那个懒鬼,还没起身。”
“谁说我还没起身?”随着话声,伍长青推门进来,瞥了一眼金英,道:“背后诋毁,可不是君子所为。”
金英一点不惧他,冲他扮了个鬼脸,道:“奴婢可不是君子。”她知道两人有事要说,当即加快速度,麻利的结好辫子,便退了出去,易知足洗漱之后才转身问道:“事情半妥了?”
伍长青早几日前就来了澳门,为的是收购火帽。当即点头道:“妥了,咱们出的是三倍的高价,那些军火商估计连仓库底都清扫了好几遍,这些日子进港的商船他们也没放过,总计是二千六百多个,昨晚已经装船。”
二千六百多。听起来多,实则给护商团训练,一人才合三四个,还不够一天训练的,易知足颇有些失望,看来,实弹训练,只能是拖到明年开年以后了。
见他没吭声,伍长青含笑道:“那些军火商说了。今年每月都能提供点,明年可以大量供应。”
“明年?”易知足一笑,“明年咱们自己能够大量生产了。”
“少爷。”李旺在门口轻声禀报道:“早点来了。”
待的李旺布好茶水早点,伍长青自个斟了杯茶,问道:“这次去八所,大概要逗留多长时间?”
“不好说。”易知足道:“这次要去昌化县城。”
“知足兄就不担心广州的局势?”
“有什么好担心的?”易知足含混的道,咽下口中的蒸饺,他才接着道:“眼下广州是个是非之地。林大人强硬,不达目的誓不休。义律反复无常,咱们要呆在广州,必然是两边不讨好,躲开才是上策,躲上半年,事态明朗了。咱们再回来。”
半年?伍长青登时觉的口中的茶水又苦又涩,八所那鬼地方就不用说了,昌化县城估计也没有广州的一个镇子大,这下可有的受了,他连忙道:“昌化那地方闹瘟疫。知足可有所防备?”
“放心。”易知足含笑道:“高价请了五六个郎中,还备了大量防疫病和瘴气的药材,这等大事,岂敢不上心?”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风雨过后,海面显的异常平静,第一次乘坐西洋帆船出外海的金英、白芷都显的有些兴奋,到甲板上观赏风景,易知足、伍长青、黄殿元三人则窝在船舱里喝酒闲侃。
第四日清早,船队便抵达八所,不过才两三个月时间,八所已经有些热闹了,其实这段时间易知足、伍长青陆续从广州招募了一批工匠民夫送过来,两支到马尼拉和安南采购粮食和各种材料的船队来来回回也带来不少苦力,另外还有伊利铁路公司大批勘探技术人员进驻,附近一些渔民也随之汇聚过来招揽生意。
在易知足、伍长青两人眼里,这里已经算是有些人气了,但在黄殿元和白芷等第一次来这里的人眼里,却是一片荒凉,一眼望过去,根本不见人烟,略微迟疑,黄殿元才道:“铁矿就在这地方?”
“这里是港口。”易知足含笑道:“铁矿在昌化县城附近,采掘的铁矿石将从这里上船运往广州。”
“如此转运,还有利可图?”
“当然,亏本的生意,元奇可不会做。”
白芷却道:“这地方瞧着甚是平坦,而且林木也还茂盛,为何没有人烟?”
“人少。”伍长青淡淡的道:“闹过瘟疫,瘟疫之后又是兵灾,十室九空,自然就荒芜了。”
瘟疫?黄殿元一惊,连忙道:“知足,数千人,这可开不得玩笑。”
“放心。”易知足连忙宽慰道:“瘟疫是道光八年发生的,如今早已没有,而且我也做了充足的准备,请了郎中,备了药草,无须担心。”
听的时间隔得如此远,黄殿元才放下心来,随着船前行,略微背风处的护商团营地进入了众人视线,一眼瞧见那片整齐的帐篷,白芷好奇的道:“那是什么地方?”
护商团用的是军用帐篷,黄殿元一眼就看出那是军营,惊讶的道:“这地方还有驻军?”
易知足笑了笑,道:“这地方哪会有驻军,那是元奇护商团的营地。”
元奇护商团竟然在这里?黄殿元大为意外,难怪苏梦蝶说不见护商团露面,原来竟然躲在这鬼地方,他心里着实有些纳闷,易知足为什么将元奇护商团扔在这里?他是老江湖,虽然心里疑惑,但却没敢随意打听。
金英那丫头却大大咧咧的道:“元奇护商团不是义学,怎的在这里?”
易知足瞥了她一眼,含笑道:“自然是拉到这里来训练。”
义学?黄殿元心里暗忖,护商团兵丁都是从义学学生中挑选的?心里想着,嘴上却道:“瞧那营盘扎的颇有章法,知足还懂兵法?”
“我哪懂什么兵法。”易知足含笑道:“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犹豫了片刻。黄殿元终是忍不住道:“可以去军营看看吗?”
“当然可以,咱们去军营吃早饭。”
船队抵达港湾,因为码头还在图纸上,大船无法靠岸,众人换乘小船登岸,燕扬天早就从瞭望台得知是易知足的座船前来。当即带了一个排前来码头迎接,一上岸,金英就欢呼雀跃的跑向一个士兵牵着的两匹小马。
两匹马高不过三四尺,长也不过三四尺,体型很小,一匹枣色,一匹黄色,相当漂亮,也不怪金英喜欢。燕扬天快步上前,举手敬礼,道:“学生燕扬天见过校长。”说着又转首向另几人致敬。
易知足略微点头,含笑,道:“这小马牵来做什么?”
“回校长,这是海南土产小马——果下马,只有这么大,可以用来代步。”
海南还产马?易知足有些意外。不过,这马显然只适合做宠物。含笑打量了几眼,他才道:“回营。”
进的军营,黄殿元处处都觉的新鲜,整个军营相当整洁干净不说,而且十分的齐整,随意进个帐篷一看。几人都满脸惊讶,半晌说不出话来,帐篷里同样整洁干净,而且一切东西无不井井有条,牙刷、水杯、毛巾、被子、盆子、饭盒、水壶全部都摆放的整齐划一。尤其那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很是漂亮。
好半晌,白芷才道:“从来没进过军营,没想到军营里竟这般讲究。”
黄殿元看了她一眼,道:“白姑娘这话可错了,你没进过绿营兵的军营,跟这比起来,那简直就是猪窝。”说着,他指了指牙刷,道:“这护商团莫不都是少爷兵,个个都用牙刷?”
易知足笑了笑,道:“护商团都是富贵兵,一月两块大洋,而且还能顶元奇的身股,刷牙,是个人卫生,个人卫生都不讲究,还指望他们讲究集体卫生?
还能顶元奇的身股?元奇可是富的流油,果然是富贵兵,黄殿元心里暗忖,一一扫视帐篷里的用具之后,他才试探着道:“这些东西都是统一配发的?”
“当然。”易知足笑道:“元奇不缺钱,那能委屈了他们?”
“臭讲究。”白芷轻声嘀咕道:“这些富贵兵能派用场吗?”
易知足笑道:“应该比绿营强点吧。”
吃过早餐,易知足陪着众人观看护商团的日常训练,无非是体能训练、队列训练,拼刺训练,一路看下来,黄殿元感慨的道:“真没想到,知足还会练兵,这些兵打上一两仗,就远不是绿营兵可比,只是数量太少了点。”说着,他略微一顿,道:“这些火枪可不是绿营兵的鸟枪,都是西洋货?”
“有容兄好眼力。”易知足含笑道。
“绿营的鸟铳可没刺刀。”黄殿元说着一笑,“知足能否给咱们也买批火枪?”听的这话,白芷登时竖起了耳朵。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有容兄确定贵会能用得起火枪?”
“什么意思?”
“火枪可是烧钱的玩意。”易知足缓声道:“就说这枪吧,六十银元一杆,还要配备高质量的火药和子弹,每次实弹训练,都是烧钱,而且还不耐用,一杆枪打个二三百发子弹就可以报废了,再则零部件的损耗也大,没有一定的机器生产能力做后盾,或是足够的财力做支撑,根本养不起。”
那么贵?略微沉吟,黄殿元才道:“五百人我还养得起。”
笑了笑,易知足才道:“那我帮有容兄订购五百杆火枪?”
略微迟疑了下,黄殿元才道:“这不是小事,我回去与当家的商量下。”说着,他看了易知足两眼,道:“知足带我们来参观护商团军营,应该有所图吧?”
“这点小心思看来是瞒不过有容兄。”易知足含笑道:“元奇掌广东一省之钱行,大额银钱辗转押送,五百护商团根本就不够用,还有这里的矿场港口码头,也不可能不驻兵镇守。”
说着,他看了白芷一眼,道:“我打算从青莲教和三点会送来的矿工里各自挑选五百人组建护矿队和护港队,当然,这两个队都归元奇节制。”
这小子是打的这个主意,黄殿元笑了笑,道:“无利不起早,咱们有什么好处?”
“有容兄要什么好处?”
黄殿元笑道:“人情,要元奇一个人情。”
“有容兄这算盘打的精。”易知足含笑道:“元奇一个人情,那可是千金难买。”略微一顿,他爽快的道:“行!以后三点会有事尽管开口。”
“痛快。”黄殿元笑道。
午餐过后,将黄殿元、白芷都安排下去休息后,伍长青才找到机会,将易知足拉到一边,不解的道:“那些矿工来了之后,要建护矿队、护港队什么的,难道还由得着他们?何必许一个人情?再说,知足兄就不担心他们在护商团发展会众?”
“那些矿工肯定有不少是青莲教和三点会的人,不打招呼,以后就是个麻烦事,话得说到明处,什么护矿队,沪港队,都不过是个名头,这一千人,就是护商团的人。”易知足说着微微一哂,道:“至于说渗透,谁渗透谁可说不定,长青别担心。”
见他如此有把握,伍长青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些帮会蛊惑人心还是一套手段的。”
“长青别担心,护商团的人他们蛊惑不了。”易知足说着轻叹了一声,道:“义学的学生招募的太慢了,有这一千人,咱们也就多一分把握。”
这倒也是,当务之急,先扩充实力再说,略微沉吟,伍长青才道:“护商团的火枪比鸟铳强得多,西洋火枪都如此厉害?”
听的这话,易知足看着他道:“长青见到火枪射击都绕着走,怎的突然如此问?看出护商团火枪的厉害了?还是老爷子猜到了?”
“知足兄对护商团信心满满,老爷子哪有不疑心的道理?”
“看来还真是瞒不过老爷子。”易知足道:“护商团的火枪威力比西洋火枪是要强一些,关键在火药和子弹上,这事别泄露出去,我正跟美国商人交易,换取他们制造火枪火炮和火药火帽的机器设备和技术,再则,英国人进犯广州,咱们也能狠狠的敲他们一闷棒。”(未完待续。)
第二五五章 广州禁烟(十九)
天色麻黑,尖沙咀洋面陆陆续续零零散散的冒出一个又一个亮点,这是陆续抵达尖沙咀的三十多艘英吉利商船点亮了火把或是灯笼。
俯视尖沙咀洋面的九龙港官涌炮台城墙上,六十岁的老将——参将陈连生默默的注视着山下的洋面,一艘艘蛋艇和渔船在夜幕的掩护下靠近那些英吉利商船,迅速而又熟练的从商船上卸下一个个木箱,而后飞快的消失在夜幕里。
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洋面的动静的都司吴豪君声音低沉的道:“大人,他们又开始贩卖鸦.片了。”
默然半晌,陈连生才开口道:“虎门销烟还没销完,些英夷却又开始贩卖鸦.片,林大人是宁折不弯的秉性,这事只怕是难以善了,传令下去,晚上加强巡防,平日里加强操练。”
这是要打仗?吴豪君心里一紧,忍不住道:“这些英夷还敢攻打炮台不成?”
“虎门炮台他们都敢打,何况咱们这官涌炮台?”陈连生说着转身下了城墙,边走边吩咐道:“明日一早派人给关军门回报。”
虎门鸦.片销毁还未结束,海上鸦.片贸易又死灰复燃,闻报之后,林则徐恼怒异常,他很清楚,这是义律的报复,这是对赏赐的一千六百余箱茶叶的不满。
关天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英夷商船既不进口,又未经许可,长期逗留尖沙咀洋面,而且勾诱奸民偷售鸦.片。日久怕声事端。不如派水师战船将他们驱逐出尖沙咀?”
默然半晌。林则徐才长叹了一声,道:“水师驱逐,恐英夷借机生事,还不如釜底抽薪。”略微一顿,他沉声道:“增派水师巡船严密巡弋封锁英船所泊洋面,抓捕走私烟贩。”
不要命的烟贩毕竟不多,水师一封锁,尖沙咀的英商自然是没生意可做了。见这情形,义律随即递交禀帖进行抗议,林则徐谕贴驳斥,双方你来我往,关系迅速陷入低潮。
关天培一语成谶,五月二十七,停泊在尖沙咀洋面的英国商船上的一群水手,闲极无聊,到尖沙嘴村买酒,向当地民众发生冲突。重伤了村民林维喜,致使其次日毙命。
林维喜案发生后。义律拒不交出凶手,私下开庭审判,双方关系就此急转直下,唇枪舌剑僵持不下,林则徐果断的断绝了对停泊在尖沙咀洋面的英商商船的物质供应,并下令澳门葡萄牙总督驱逐所有在澳门的英吉利人,双方关系至此完全破裂。
七月二十七,面临断水断粮的义律铤而走险,大清与英吉利爆发第一场小规模冲突——九龙海战。
易知足是在昌化县城收到的九龙海战的急报——关天培转发来的大鹏营参将赖恩爵的奏报:七月二十七日午刻,水师船三只,在九龙山口岸查禁对英商的接济,义律忽带大小夷船五只前来,求为买食,正遣弁兵传谕开导,英夷五船出其不意一齐开炮,遂奋起还击,击翻双桅飞船一只,夷人纷纷落水,各船始退。
计是日接仗五时之久,我兵伤毙者二名,其受伤重者二名,轻者四名,皆可医治,师船间有渗漏,桅蓬亦有损伤,亦可修整。查英夷战死十七人,兵船之船主得忌刺士手腕被炮打断,此外夷人受伤者,尤不胜计。
易知足快速看了几眼,转手送给伍长青,随即掏出支雪茄缓缓点了,伍长青看完之后心里一喜,道:“既然已经开打了,局势则已完全明朗,咱们是否可以回广州了?”
“急什么?”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义律向来反复无常,这么急赶回去受夹板气?不出意外,义律必然故伎重演,要求谈判。”
伍长青不解的道:“都撕破脸皮了,还谈什么?”
“长青还是不了解西洋。”易知足含笑道:“西洋人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谈判,谈崩了再打,打完再谈。”
话才落音,李旺快步赶到门口禀报道:“少爷,凌大人前来拜访。”
“请。”易知足说着起身一笑,“走,迎迎去。”
一身常服的凌斐然迈着方步稳重的走进院子,他才三十出头,国字脸,须着长须,显的有些清瘦,去年年底他才上任,昌化这鬼地方,没有机遇只有风险,前来赴任,他都是提心吊胆的,原本是打算熬几年,捞点政绩,易知足一行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昌化县虽然偏僻,但也有元奇的分号,对于易知足这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元奇大掌柜,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自打听闻元奇有意在昌化开办矿场,他就派人前去广州打探元奇以及易知足的情况,对于元奇和易知足、伍长青俩人,他可谓是了解颇多。
见的易知足两人迎了出来,凌斐然还隔着老远便连连拱手,满面含笑的道:“何敢劳二位相迎。”
“凌大人乃昌化父母官,在下等岂能不迎?”易知足笑着迎上前,拱手道:“大人前来,当早知会一声,在下等也好出门恭迎。”
“易公子这话可是折杀下官。”凌斐然含笑道:“下关如何敢当?”
三人寒暄着进屋落座,奉上香茶后,易知足便拿起桌子上的急报递与他,道:“这是虎门关军门送来的急报。”
略微浏览,凌斐然含笑道:“蕞尔小国,也敢挑衅天威。”这份急报的语气措辞,他一看就知道是守军的奏报,对于信差的回报更是深信不疑,见两人不接话,他主动说道:“昌化民风彪悍,多未教化,元奇前来开矿,可有万全之策?”
昌化先是黎族聚居区,境内多是黎族,包括县城内不少士绅皆是黎族。听他话里明白无误的表露出的的善意。易知足含笑道:“还请凌大人不吝指教。”
“指教不敢当。”凌斐然含笑道:“亚玉山(石碌岭)铜矿本地黎族屡有盗采。元奇若想长期稳定,需得妥善安抚黎族。”
易知足笑了笑,张开巴掌,道:“一,招募当地百姓修建铁路,开采铁矿,工钱一月四块大洋,二。修建昌化至八所的铁路,便于铁矿运输,也便于物质的输入,三,元奇可以在各乡镇兴修义学社学或是扩展乡镇义学社学的规模,四,帮助昌化进行瘟疫防范,使昌化免遭瘟疫之略害,五,帮助兴化低于海盗或是暴乱。”
这五条对官员。对士绅,对当地黎族都是大有好处。凌斐然心里暗自惊叹,元奇银行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由此可见,昌化这个矿场确实是有利可图,否则元奇也不可能如此重视。
略微沉吟,他才道:“易公子来昌化也有几日了,昌化城的情况,应该也所了解,本官想另筑一筑一座新城......。”
筑一座新城的花费可是不菲,伍长青连忙道:“凌大人,元奇不远千里来昌化开采铁矿,这对于昌化的民生经济都有莫大的益处,总不至于让元奇亏本吧?”
“伍公子误会了。”凌斐然含笑道:“修筑新城,劳工皆是免费,材料亦可就地取材,花费不了多少银子,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两。”
“行,成全凌大人。”易知足爽快的表态道:“不过,修筑新城需得等到铁路修建完成之后再开始,元奇捐输五万两。”
“谢易公子。”凌斐然连忙拱手道。
“凌大人不必客气。”易知足含笑道:“既是修筑新城,整个老城将完全归元奇所有。”
“这是自然。”凌斐然毫不迟疑的道。
易知足点了点头,瞥了他一眼,道:”凌大人对于昌化的历史应该很熟悉吧?”
对于昌化的情况,凌斐然自然熟悉,但却不知道易知足这话指的是哪方面,当即沉吟着道:“易公子指的是.......?”
易知足笑了笑道:“顺治五年海寇陈武伪装总兵,占据崖、昌、感各州县,致使昌化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顺治十一年,陈武率海盗从昌化港登岸,夜袭昌化城。翼守潜伏昌化城作内应,杀戮城守李跃祖,生擒知县欧阳思,夺取县印鉴,破坏城池。
顺治十四年,落洒峒诸黎打劫沿海乡村,县令陆观光带兵追逐至黎峒,数百黎人降服。县令对降服者奖励物品,与黎首歃刻箭为约,黎汉和好。
康熙二十三年昌化县遭兵祸,贼兵焚烧户口、田亩册等。加之大旱,官府征收虚粮重,民众逃荒。
嘉庆元年,石碌铜矿被议开,后因兵戈扰乱,加之瘟疫流行,官方又令禁止开采。
道光八年,县境内瘟疫泛滥,死亡者不计其数。
道光十年,崖州黎人张红发、韦色荣等造反,昌、感、儋、定、临诸县黎人响应。”
听的易知足一条条背诵,凌斐然自然明白对方的意图,当下试探着道:“易公子的意思......。”
“大清立国以来,昌化兵匪不断,黎族反复无常。”易知足沉声道:“元奇不能无所防范,我欲成立护矿队、沪港队,以维护矿场的正常运转,当然,也会全力协助昌化新城的安危。”
“多大规模?”
“各自一营。”
矿区几千人,一营的护矿队根本不算多,凌斐然爽快的道:“这没问题,就以团练的名义,本官向上官恳请。”
“那就有劳大人。”易知足含笑道:“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元奇皆已打点好,有大人上书,自然是更为顺理成章。”顿了顿,他接着道:“昌化盛产蔗糖、棉花,凌大人可着百姓多多栽种,元奇是以商业为本,必然不会亏待昌化百姓。”
凌斐然连忙拱手道:“谢易公子。”
广州,九龙海战规模虽然不大,但意义却不小,对于义律来说,这就是一次试探,这让他清楚,广州目前的局面不是二三只兵船所能打开的,除非是大规模出兵侵华,否则,对华贸易,不是终止就是被全面压制!
对于虎门水师来说,这一仗却是打出了气势,经此一战,水师上下都减少了恐惧洋船炮火的心理,一众官员更是自信满满,态度空前的强硬起来。
《西关日报》对九龙海战亦是不遗余力的宣传,并且号召广州商界捐钱捐物大力支持广东水师抗击英吉利的英勇行为,元奇带头捐输了五千银元,短短两天时间,广州商界就捐了上万银元和大量的米油猪肉等,敲锣打鼓的送往虎门和沙角。
这可是广东水师从来未有过的殊荣,水师上下官兵登时士气高涨,八月初五日,即尖沙嘴小接触后一个星期,西班牙的米巴音奴船停泊潭仔洋面,水师守备黄琮,误认为是惯带鸦.片的英船丹时那号,主动出击,放出火船围攻,把米巴音奴船整个烧掉。
所有外国商船一片哗然,纷纷通过澳门葡萄牙和清国官员向虎门提出抗议,弄的林则徐焦头烂额。
见的清国水师官兵士气旺盛,手头无兵的义律自然是不敢再造次,潜回澳门,托由葡萄牙大兵头转向清国澳门同知递了说帖,请求谈论“重要事件”。
清英之间的和平谈判,先因义律拒绝不谈而陷停顿状态,并经二十余日己趋决裂的局面后,现又重新出现曙光。
此时,与昌化县城的知县以及一众士绅反复商谈,妥善商议了修建昌化至八所铁路和石碌铁矿开采等事宜的易知足一行已启程赶到了海口——琼州府,府治所在地。
到的海口,易知足与伍长青自然是免不了拜码头,琼州知府、琼州总兵、海口汕头、海南会馆、广州会馆、高州会馆、福建会馆......不论官商,他都放下身段一一登门拜访。
对此,伍长青很不理解,这日,从福建会馆出来后,他终是忍不住,寻了个机会,问道:“拜访官府也就罢了,这些个会馆,有何必要一一拜会?如今是他们求着元奇。”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含笑道:“长青莫非忘了,元奇可不是只局限于广东一隅之地,待的实力雄厚,咱们就会向外省挺进,这些商人,可都是元奇日后的客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