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英国花园
那两个女子已经是第二次来了?金英心里一急,脱口道:“她们不会是喜欢上少爷了吧?”
“小孩子家家懂的什么,别乱说。”易知足连忙轻声斥责了一句。
“谁是小孩子?我可是师姐。”金英轻声嘀咕了一句,心里满是担忧,易知足不仅相貌英俊,而且赚钱的手段层出不穷,人又随和大方,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她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想撮合他和白师姐俩人,但两人偶尔见面却都十分冷淡,这下冒出两个比白师姐毫不逊色的女子来,看来白师姐是没什么戏了。
易知足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径直进了房间,见他进来,许怡萱、金兰香两人连忙起身拱手见礼,许怡萱矜持点,金兰香则一脸笑盈盈的道:“易掌柜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一众商贾都争抢着要开办机器缫丝厂。”
易知足一边伸手让坐,一边打趣着道:“二位莫非也是前来购买缫丝机的?”
“易掌柜说笑了。”金兰香说着,取出一叠文稿,道:“这是众姐妹为呼吁女子自由,支持缫丝女工写的几篇文章,还请易掌柜过目。”
许怡萱却道:“听说西洋人根本没有诗词,而且也不会押韵,那首自诗可是易公子的大作?诗名叫什么?”
“我可没那么好的文采,写不出这等脍炙人口的好诗,诗名是《自由与爱情》。”易知足说着冲金兰香摆了摆手,笑道:“这些文稿金姑娘应该交给你表哥则诚兄,他才是报馆的主编,文稿是否采用,皆由他定夺。”
“表哥可没有易掌柜这等眼界。”金兰香说着起身将文稿放在书桌上。拱手道:“还望易掌柜不吝指点。”
想到明日一早要去报馆,易知足也不矫情,含笑道:“指点可不敢当,明日我拿去与则诚兄掌掌眼,能用的就直接刊载,可行?”
“有劳易掌柜。”
易知足含笑道:“《西关周报》这两日可能会改为日报。一天发行一期,还望诸位才女们多多撰稿,大力支持.....。”
话未说完,李旺在门外禀报道:“禀少爷,虎门麦将军在外求见。”
虎门,麦将军?易知足一楞,随即想起应该是虎门提标左营游击——麦廷章,这人是关天培的心腹,不知他来有什么事情?当即起身道:”二位稍坐。我去去就来。”他方出的书房,一身戎装的麦廷章已大步而来,一脸肃然的拱手道:“易大掌柜,今日一早,两艘英吉利兵船在虎门外巡游,并且开炮扬威......。”
开炮?易知足心里一沉,连忙问道:“向虎门炮台开炮?”
“那倒没有,英夷兵船只是向海面开炮。”
英国这是什么意思?炫耀武力?不可能。广州都还没开始厉行禁烟,英国炫耀什么武力?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义律,多半是驻华商务总监督义律为了争取平等对话机会而调来的两艘战舰。
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对方也就是展示一下武力,不会交战。他随即问道:“这是军务,谁让将军前来转告在下的?”
麦廷章看了他一眼,道:“关军门着末将急报总督府和巡抚部院,并顺带告知易大掌柜.....,制台大人也吩咐末将绕道过来转告您一声。”
易知足点了点头。关天培转告他这事,估计一是催促他尽快购买火炮,二则可能要银子****或是振奋军心,制台大人——邓廷桢转告他这事,则多半是要他去见见义律,问问是怎么回事了。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还请回禀关军门,英夷兵船此举不过是意在炫耀武力,不必理会,若有战事,元奇必然大力支持。”
“末将带虎门守军谢过易大掌柜。”麦廷章说着一拱手,道:“军务在身,末将不便久留,日后再请易大掌柜喝酒,告辞。”
书房内,许怡萱、金兰香两女将外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两人都是暗暗心惊,易知足虽说有着四品的顶戴,但那只是用来装体面的虚衔,他本身不过是一介商人,却居然如此受总督大人和提督大人器重,以前只是听闻,今儿可是真真见识了一次。
听的脚步声远去,许怡萱道:“看来他又有的忙了,咱们也告辞罢。”
十三行商馆区有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人称英国花园,这不是商馆区的公共花园,四周的围栏和园中高高飘扬的米字旗无声的显示着这是属于英国馆的私家花园。
日近正午,日头正毒,这时辰是不会有人到花园里散步活动的,一顶四人台大轿缓缓而来,在花园大门外落下,易知足揭开轿帘看了一眼静悄悄的花园,又瞟了一眼那一排充满欧洲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随后放下轿帘,沉声问道:“送了名贴没有?”
见没人来迎,小厮李旺也颇觉意外,连忙陪着小心道:“回少爷,名贴已经送进去了,小的亲眼见门房拿了名贴进去。”
送了名贴,却连个下人都不来迎一迎,这是什么意思?以他对义律的印象,对方似乎不是如此傲慢无礼,不知好歹之人,是有人从中作梗,根本就没将名贴送进去通报?还是两艘战舰的到来让义律自觉腰杆硬了?
易知足皱了皱眉头,这事他还真是头一次遇上,以元奇如今的声势,以他如今的名头,真还没遇上过这等尴尬的情况,略微沉吟,他沉声吩咐道:“起轿,去美国商馆。”顿了顿,他又吩咐道:“再去投贴,面见马儒翰,将帖子交给他,就说我在美国商馆,给他们一刻钟时间。”
“小的明白。”李旺连忙躬身道。
英国商馆二楼对着花园大门的一间房间里,几个英国商人偷偷的注视着大门口的动静,见的大轿缓缓离开,一人忍不住道:“玩笑似乎开大了。”
“这不是玩笑。”颠地沉声道:“两艘海军战舰在虎门示威,这些自大的清国佬居然让这个家伙前来,他是什么?清廷的正式官员?十三行总商?这也太没将咱们大英帝国放在眼里了。”(未完待续。)
第二二七章 铁贸易
“说的对,他们居然派一个敌视大英帝国的行商前来,这是对我们的羞辱!”一个英商气愤的说道。
“对!英国商馆不欢迎他。”
“可恶的家伙,就只跟那些落魄的美国佬做生意。”
几个英商纷纷出声附和,表达对易知足的不满和憎恨,原因很简单,虽然元奇银行与广州代理行之间有业务往来,但作为元奇大掌柜的易知足几乎是不与英国商人往来,更别说与英国人贸易。
若是一般的行商也就罢了,还不会让一众英商如此愤慨,偏偏易知足这一年时间与美国人打的火热,向美商订购了数百万银元的机器设备和货物,热火朝天的修建工厂,还紧锣密鼓的修建佛广铁路,聘请美国技工,而且对美国人的约束也大为放松。
这一切都让稳居大清对外贸易头把交椅的英国商人感到憋屈愤怒羡慕嫉妒,对于易知足能有好感才是怪事!
李旺再次来到英国商馆门口,用蹩脚的英语结结巴巴的道:“元奇大掌柜属下,求见翻译马儒翰。”
前面的名贴被颠地拿了去代为通传,门卫看到大轿来了又走,心里就有些发虚,见李旺再次前来,听明白他的意思后,不敢怠慢赶紧一溜小跑着去叫马儒翰。
不一会,马儒翰就脚步轻快的来到门口,见到李旺,他很礼貌的道:“我就是马儒翰,请问能有什么可以帮你?”
李旺见过马儒翰两次,对这个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洋人印象很深,当即道:“我是元奇易大掌柜跟前的小厮,你们很没有礼貌.....。”将情况说了一遍之后,他又送上易知足的名贴。道:“我家少爷现在去了美国商馆,一刻钟之后就会离开。”
听的这话,马儒翰连忙追问门卫,得知情况属实后,他丢下一句“祈祷上帝保佑吧。”就快步离开。
听闻马儒翰的禀报,义律又气又急。在广州,他最渴望见的人就是总督邓廷桢、巡抚怡良,其次就是元奇大掌柜易知足,而且前几天他才态度诚恳的邀请易知足前来英国商馆做客,结果人家来了,自己居然如此失礼,他连忙起身穿上外套,道:“去美国商馆。”
一出办公室,迎面就碰上颠地等几个商人。一眼瞥见颠地手中拿着的名贴,义律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压住心头的怒火道:“你干了件蠢事!”
“不。”颠地毫不客气的道:“是清国佬欺人太甚。”
“易先生是我特意邀请来的客人。”义律冷静的道:“你们如此无礼,不仅丢了我的脸,也丢了大英帝国的脸。”
“英国商馆不欢迎敌视大英帝国的客人。”
“敌视?没有生意往来就是敌视?你们该好好看看《西关周报》,易先生是整个清国最开明最了解欧洲的商人,你们应该争取成为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义律说着看了一眼怀表。懒的理会众人,快步离开。
美国商馆距离英国商馆可不近。两者间距半个商馆区,易知足在美国商馆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听闻是他到访,商馆内的所有美国商人都纷纷迎了出来,一个个热情的自我介绍着上前与他握手。
易知足含笑与众人逐一握手,进了商馆。领事斯诺、奥利芬、卫特摩三人才拥着他上了二楼进了斯诺的办公室。
落座后,易知足径直问道:“不知道贵国的优质铁如今是什么价格?”
铁价直接关系到铁路的造价,听的这话,奥利芬、卫特摩都不敢乱开口,斯诺估摸着对方是了解到了英吉利的铁价。当即反问道:“不知道英吉利的铁价是多少?”
“八英镑一吨。”
铁是大宗商品,英吉利铁价,三人都清楚,见易知足一口报出伦敦的铁价,奥利芬含笑道:“易先生应该清楚,英吉利的铁产量是最大的,美利坚因为铁的消耗量大,每年都需要从英吉利进口优质铁,国内的铁价比英吉利至少要高一两磅。”
易知足也不废话,径直道:“从英吉利运至广州,到岸价需要多少?”
奥利芬心里一跳,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从中转手倒卖?快速的估算了下,他才道:“鉴于现在各国都爆发经济危机,各个行业都不景气,运抵广州,十磅应该差不多。”
一吨十磅,不过才四十元左右,与国内铁价相差将近一百元,这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划算,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一吨十磅,运来多少,我收多少,现银支付。”
这可是大生意!一艘千吨的帆船一次单边就能获利二千磅,这可是八千多元!返航随便装载点货物,也能赚个几千元,一个来回轻轻松松上万元,重要的是,这可是大批量,三人都是一阵兴奋,高兴之余,奥利芬道:“易先生,如果数量太大,英吉利的铁价会有所回升。”
“这是正常的。”易知足点头道:“十三行会派船队加入英吉利的铁贸易,不过,得挂在美利坚商行名下。”
“没问题。”奥利芬、卫特摩异口同声的道。
易知足看了眼卫特摩,又看向斯诺,道:“还有件事,我国朝廷如今正在厉行禁烟,为着元奇和十三行的声誉和利益着想,也为着十三行行商和元奇银商的安全考虑,我不希望与我们合作的商人继续走私鸦.片。
我知道鸦.片走私是暴利,不过,你们得做一个选择,是做正当生意,还是走私鸦.片?”
听的这话,斯诺看了一眼卫特摩,毫不迟疑的道:“我们当然选择正当生意。”
卫特摩耸了耸肩,道:“好吧,为了能与易先生合作,我放弃鸦.片走私,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发誓?”易知足哂笑道:“1821年,‘爱米里号’德兰诺瓦凶杀案发,罗宾逊号和急庇仑号船上的鸦片公开暴光,美利坚驻广州领事和商人都发誓不再贩卖鸦片,你们的誓言三天后就被抛在脑后了。”
这确实是事实,被易知足当面揭短,斯诺和卫特摩脸上都有些讪讪的,易知足笑了笑,道:“我要求不高,今年之内,美利坚商人不走私鸦.片就行,给你们一个月时间结束鸦.片生意,不听劝阻的,元奇会断绝与其生意往来,永远断绝。”(未完待续。)
第二二八章 暗中挑拨
今年之内不走私鸦.片就行?奥利芬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斯诺是将信将疑,卫特摩则是大喜过望,说实在的,鸦.片走私利润巨大,既无须纳税,又是现银交易,他根本就没打算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三人神情各异,易知足一一看在眼里,鸦.片走私无法根绝,这一点他十分清楚,之所以要美商暂停半年,是为了元奇和他自己的声誉考虑,明年林则徐就会在广州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禁烟行动。
届时,鸦.片商将是千夫所指,他可不想背上一个勾结鸦.片商的汉.奸罪名,也不希望因为美商走私鸦.片而与林则徐闹僵,与美国的贸易是不可能中断的。
欣喜之余,卫特摩连忙表态道:“易先生放心,从下个月起,卫特摩行保证今年不再沾染鸦.片。”
“美利坚与大清的贸易能否取得重大突破,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易知足看向斯诺缓声说道:“我不希望贵国商人因小失大,因为鸦.片走私而丧失我国朝廷和地方官员对贵国的信任。
从下个月起,十三行和元奇会通过各个渠道获取鸦.片走私的情报,希望你们言而有信,元奇不喜欢与没有信用,不顾大局的商人和国家长期合作。”
斯诺连忙表态道:“易先生请放心,美利坚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一家商行和商人破坏美利坚与元奇的亲密合作.......。”
“笃笃笃”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斯诺的话头,他皱了下眉头,歉意的看了易知足一眼,才道:“请进。”
副领事威特莫轻轻推开门,道:“英吉利驻华商务总监督查尔斯.义律先生来了,要见易先生。”
义律追到美国商馆来见易知足?几个人都是一楞。易知足含笑道:“诸位不介意的话,我想借这地方与义律先生谈谈。”
斯诺虽然觉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不论是义律还是易知足,他都不想得罪,当即就起身道:“当然不介意。”说着就示意几人一同退了出去。
义律和马儒翰来的很快,一进门。义律就彬彬有礼的道:“对于英国商馆的失礼,我非常抱歉,都是下面人一时的疏忽,还请易先生谅解。”
“一些小事,不足挂齿。”易知足说着伸手礼让道:“请坐。”
落座之后,易知足就径直说道:“我已向总督大人如实的转达了阁下的意愿,不过,很遗憾,总督大人以英商走私鸦.片为由。拒绝与阁下会晤,大人说了,要想座谈商贸,先杜绝鸦.片走私。”
“鸦.片走私并不是英吉利政.府主导的,女王阁下也反对鸦.片走私。”义律连忙分辩道:“作为驻华商务总监督,我本人同样反对走私鸦.片,那不仅给大英帝国丢脸,也是天主教徒的耻辱。”
“很遗憾。英吉利象阁下这样的官员太少了。”易知足可没心思跟他扯这些废话,说着话头一转。道:“虎门的两艘英吉利战舰是怎么回事?阁下是想以此来胁迫总督大人?我想阁下应该记得很清楚,1834年,英吉利三艘战舰硬闯虎门,结果是贵国的总监督律劳卑阁下卸任,广东水师提督李增阶被革职,阁下该不会是想再来一次吧?”
“当然不会。”义律很干脆的道:“两艘战舰前往虎门示威。不过是为了表明大英帝国的态度,为了争取平等地位和自由贸易,我们不惜动用武力。”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信号,英吉利准备以军事手段解决问题的信号。易知足忍不住暗笑,这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劲,广州这些地方大员谁会明白这个国际惯例背后的意义?他是明白,但他不会说。
略微沉吟,他才道:“阁下和贵国的态度和决心,我一定如实转达给总督大人。”
“非常感谢。”义律接着道:“易先生,我很不理解,我们需要的只是对等和公平的贸易.....。”
易知足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道:“阁下如果希望英吉利与大清国之间能够进行对等和公平的贸易,那么就请阁下和英吉利政.府宣布鸦.片走私为违法,与清国朝廷联手打击鸦.片走私,贵国商人一边走私鸦.片,政.府一边嚷着要对等和公平,阁下不觉的滑稽吗?”
“我不觉的这事滑稽,不错,鸦片贸易与黑奴贸易一样,都是罪恶和肮脏的贸易。”义律分辩道:“可造成鸦.片贸易的根本原因就是英中两国之间长期不对等的贸易,我认为,两国应该先实现对等和公平的贸易,然后才有可能逐步取缔鸦.片贸易。”
“阁下的想法很好。”易知足微微颌首道:“不过,因为鸦.片走私,清国每年流出的白银已经达到惊人的数额,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两国完全可以举行高级别的会谈,具体协商如何妥善的解决这个问题。”义律说着忍不住抱怨道:“我真不明白,贵国的皇帝和朝廷官员为何如此自大,连晤谈的机会都不给。”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也不知道大英帝国有多强大。”易知足含笑道:“整个大清帝国,从皇帝到官员都仍然沉迷在****上国的美梦中,我正在试图唤醒他们,我在广州办报纸,修建铁路,开办工厂,就是为了让他们清醒过来,让他们了解世界,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早上七点一过,西关各条大街小巷就响起了清脆的童音,“卖报卖报!顺德招收二万缫丝女工!月钱四块大洋!”
“快来看,机器缫丝厂的最大东家是元奇!”
“卖报卖报,大家闺秀力挺缫丝女工!”
“卖报——,粤东三子抨击缫丝女工!”
“大新闻,大新闻,《西关周报》改成日报了!”
潘仕明在西关老字号——天海阁茶楼门前下了轿,听着报童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他笑了笑,对小厮道:“拿两文钱来。”报纸两文一份,报童一文,报馆一文,这是典型的亏本赚吆喝,一份报纸的成本可不止一文。(未完待续。)
第二二九章 张维屛
从报童手中买了份报纸,潘仕明随口问道:“生意好不好?”
报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精廋精廋的,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几分机灵,平常买报纸的可没人会问他生意好不好,有些好奇的打量了潘仕明一眼,见他一身装扮非富即贵,便如实道:“还不错,一早就卖了八份。”
潘仕明含笑道:“挺不错的,一天能挣多少文?”
“估摸着能有三四十文吧。”报童仰着小脸自豪的道。
“喲,这要天天有的卖,小小年纪就能养家糊口了。”潘仕明说着揉了揉他的头,转身进了茶楼,心里却是暗笑,报馆亏本,却养活了一大批报童,对于报馆亏损,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还不是赚钱的时候。
他今儿一早来天海阁喝早茶,是约了伍长青和张维屏,早就订好了茶座,径直上了三楼雅间,点了壶好差,又随即点了几样早点,他才踱到窗口欣赏江景,自从进了报馆,他极少来这里喝早茶,没那闲工夫。
今儿他请的张维屛就是以诗享誉诗坛的粤东三子之一,张维屛——嘉庆九年中举,道光二年进士,曾在湖北、江西任州县地方官,署理过南康知府,为官清廉,难容于官场,前年辞官回到广州,一直就住在伍家在花地的馥荫园。
他听伍长青提及过,张维屛在京师是‘宣南诗社’成员,是坚定的禁烟支持者,与湖广总督林则徐、鸿胪寺卿黄爵滋、礼部主事龚自珍等人关系极好。
张维屛可不好请,等闲不见客,这次还是央求伍长青出面请他为《西关日报》撰稿。才借着这个由头请他喝早茶。
小厮进来禀报道:“少爷,客人来了。”
潘仕明不敢怠慢,连忙出了雅间快步迎了出去,在楼梯口迎上两人,他连忙躬身道:“晚辈见过南山公。”
“无须多礼。”将近六十的张维屛摆了摆手,道:“这里可不是叙礼的地方。”
三人进了雅间。相继落座,喝茶吃早点,吃完早点,张维屛将报纸细细看了一遍,才开口道:“地方小报,我见的不少,但《西关周报》却让人耳目一新,借老夫的名头抨击缫丝女工,可是有意挑起争论?”
“南山公明鉴。”潘仕明含笑道:“大掌柜说。理不辩不明......。”
“大掌柜?”
“就是元奇易大掌柜,易知足。”
“合着这还是易知足的主意?”张维屛说着看向伍长青。
伍长青与张维屛颇有些忘年交的味道,并不象潘仕明那般拘谨,当即放下茶盅含笑道:“确实是易知足出的主意,他说非得由南山公出面抨击,才能引起士子们跟风,这场争论也更能引人注目。”
“拿老夫当枪使,他还是真是好胆。”张维屛道:“找个机会带他来让老夫见见。”
潘仕明原本还想着开口请张维屛挂个《西关日报》的总编。一看这情形,赶紧的打消了这个念头。让易知足出面去请得了。
张维屛在广州声誉极高,他在《西关日报》上抨击缫丝女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原本就有不少士绅对女子出外务工不满,对缫丝女工的高薪不满,见的张维屛撰文抨击。不少士子纷纷撰稿跟风抨击。
潘仕明则让报馆的写手撰文驳斥,一时间《西关日报》上围绕着缫丝女工和女工高薪争吵的不亦乐乎,加入战团的人越来越多,争论的话题也开始扩散,机器缫丝与手工缫丝之优劣。论机器工厂发展之必要,论妇女地位,论男女同工同酬,论妇女缠足,论蒸汽机破坏风水......。
各种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话题越来越多,潘仕明根本就不再为没有足够的话题和文章发愁,他需要做的就是选稿,对舆论加以引导和平衡,《西关日报》因为这场大争论迅速的深入人心,被广州及周边府县的官绅士商普遍接受,不少人都养成了每日读报的习惯,受益最大的自然是报馆,《西关日报》的销量迅速从三千突破一万大关。
就在《西关日报》的争论开始消停,有偃旗息鼓的趋势之时,天津破获了一起走私鸦.片大案——天津河间兵备道王允中、天津镇总兵刘允孝、游击闽正凤在天津两艘洋船上一次缴获鸦片十三万一千五百余两,两艘洋船分别来自广东海丰和三水县。
接到直隶总督琦善的奏报,道光大为震惊,有关禁烟的严禁与弛禁之争随即也分出了胜负,道光一面严旨斥责广东大小文武,养奸贻患,尽丧天良,一面下旨,着湖广总督林则徐进京。
广东两广总督府,二堂。
总督邓廷桢、巡抚怡良、粤海关监督豫堃、水师提督关天培、广州知府珠尔杭阿等广州军政大员一个个黑着脸不吭声,堂下,十三行一众行商尽皆跪伏在地,气氛凝重而沉闷。
易知足也跪在最后面,咬着牙撑着,他不敢看表,但估摸着已经跪了有大半个小时了,还没习惯长跪的直觉的膝盖生痛,浑身酸麻,心里暗暗感慨,这些个行商跪功不是一般的好,他哪里知道,一众行商早有预备,听闻总督大人召见都提前备下了护膝垫子。
见的一众大员一个个养气的功夫都相当好,他实在是不忍不住,大着胆子道:“部堂大人——。”
听的他开口,一众大员都略微有些诧异,邓廷桢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道:“说。”
“不出意外,湖广总督林大人必然作为钦差前来广州禁烟......。”易知足说了半句,便赶紧住口。
道光这才召林则徐进京,这小子就敢断言林则徐会作为钦差前来广州禁烟?邓廷桢略微沉吟,才道:“起身回话。”
终于能站起身了,易知足长松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来,瞥了一眼依然跪着一动不敢动的众行商,心里暗忖,林则徐来了,只怕跪的日子还长,惹不起还躲不起?得想法子离开广州一段时间,至少要避开林则徐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间段。(未完待续。)
第二三零章 白沟驿
广州是大清一口通商之地,既是鸦.片走私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吸食鸦.片风气最盛的地方,但凡殷实之家,吸食鸦.片者十有六七,林则徐是严禁派代表,赞成严惩吸食鸦.片者,朝廷若是以林则徐为钦差前来广州禁烟,将是什么情形?
在场的军政大员和一众行商心里都是一紧,邓廷桢看了易知足一眼,沉声问道:“何出此言?”
虽说气氛压抑沉闷,但堂上一众军政大员易知足平素里都有往来,倒也不怵,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天津两艘洋船便查获走私鸦.片十三万两有余,足见天津鸦.片走私规模之大,亦可知京畿之地吸食鸦.片风气之盛,皇上雷霆震怒,实是预料中事。
此番天津禁烟,实乃直隶总督琦善大人之功,皇上何以急召湖广总督林大人进京?很显然,严禁和弛禁之争已见分晓,皇上赞成严禁,急召林大人进京,只为一点,严禁鸦.片!
在哪里禁烟?不可能是天津,从皇上严旨斥责广东这点来看,林大人必然是前来广州禁烟。”
这事简单,众人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而已,听的易知足这话,一个个都做声不得,邓廷桢今日召集众人,本就是冲着禁烟而来,道光严旨斥责,虽未降罪,却让他心惊肉跳,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不做出点成绩来,降罪下来是迟早的事。
略微沉吟,他才道:“鸦.片屡禁不止,本部堂固然是难辞其咎。但绿营水师和尔等行商却是首当其冲。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商议严禁鸦.片之事......。”
略微一顿,他沉声道:“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
“末将在。”关天培连忙起身躬身道。
“即日起,提督署移驻沙角,增调水师巡船加强洋面巡查,严密监视和控制海口,不得放过一艘走私快蟹进入虎门。另则,潮州、惠州一带洋面亦要加强海上巡查,严防走私洋船北上。”
“末将尊令。”关天培连忙躬身道。
“巡抚怡良、广州知府珠尔杭阿。”
“下官在。”怡良和珠尔杭阿连忙起身。
“大索全城。严搜城内所有兴贩鸦.片者!会同府县官员,严拿各府县乡镇之囤贩窖口,严查一切滞留在内河内洋之船只,尤其是揽载走私之快蟹各艇,禁阻内地任何船只出洋,杜其出入之路,清贩运之源!”
怡良和珠尔杭阿连忙躬身道:“下官尊令!”
邓廷桢扫了几人一眼,厉声道:“不论是地方官员还是水师官兵,胆敢营私舞弊,玩忽职守。通风报信,暗中勾结。一律革职查办,毫不姑息。”说完,他看向粤海关监督豫堃。
豫堃哪还敢安坐不动,连忙起身,躬身候立,邓廷桢瞟了他一眼,又看向一众行商,语气森冷的道:“鸦.片走私,泛滥至此,尔等行商有不可推卸之责,本部堂信得你们,天下人却信不得你们,该如何积极配合严禁鸦.片,尔等回去拟个章程上来。”
易知足还是头一次见到邓廷桢如此疾言厉色,暗忖今儿算是见到了他的真颜色,不妨邓廷桢却点到他头上,“易知足。”
楞了下,易知足连忙躬身道:“下官在。”
“即日起,《西关日报》全力宣传鸦.片之害,禁烟之必要,配合朝廷禁烟。”
“下官尊令。”易知足连忙躬身道。
出的总督府,十三行总商伍绍荣就急忙叫住了易知足,勉强笑道:“总督大人着行商积极配合严禁鸦.片,咱们既无权又无兵,如何配合?知足素来多智,还望不吝指点。”
易知足笑了笑,道:“这不简单,有人出人,无人出钱,再则行商消息灵通,尤其是对外商的动向了如指掌。”
“知足的意思,是向官府提供外国鸦.片贩子的情报?”伍绍荣左右张望了一下,道:“这以后还如何做生意?”
这时候还想着生意,还真是个人才,易知足含笑道:“先保住项上人头,再考虑生意。”
在道光帝严旨斥责的压力下,广东大小官员全部积极行动起来,在广东全省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禁烟行动,仅仅三天时间,广州城里就抓捕了千余名贩卖鸦.片者,继而在南海、番禹、高要、东莞等县又破获捣毁一大批倒卖鸦.片的窖口,抓获何老斤、区宽等一批开设窖口的巨贩。
伍家花园,延辉楼。
伍秉鉴看着易知足,问道:“知足真能断定朝廷会以林则徐为钦差前来广州禁烟?”
“应该不会料错。”易知足说着有些奇怪的道:“林则徐来广州,是否有什么不妥?”
默然半晌,伍秉鉴才道:“朝廷若派林则徐前来广州禁烟,足以说明道光禁烟的决心,十三行怕是有得麻烦了。”
伍长青好奇的道:“林则徐前来广州禁烟,跟十三行有什么关系?”
伍秉鉴沉声道:“林则徐是福建人。”
林则徐是福建人,这个易知足自然知道,有什么奇怪的?一转念,他就想到,伍家、潘家都是福建人,可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他正想细问,伍秉鉴却长叹了一声“大好前途,何必蹚这滩浑水?”
这是说林则徐吗?易知足有些奇怪,瞥了眼伍长青,示意他追问一下,不料伍秉鉴居然起身踱了出去,瞧他那样子,似乎满腹心事。
易知足忍不住轻声问道:“老爷子跟林则徐有旧?”
“没听提及过。”伍长青摇了摇头,道:“前来广州禁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林则徐可是湖广总督,他会来广州吗?”
“会来。”易知足语气笃定的道。心里却是有些担忧。可千万别因为他这只小蝴蝶翅膀扇一扇。林则徐不来广州,那可就坏事了。
保定府,安肃县白沟驿。
白沟驿在保定府与京师之间,距离京师不过二百里,距离保定府不过数十里,是南方各省北上京师的必经驿站,规模不小,仅是大小院子就有十余个。每日里北上南下的官员不少,驿丞肖正元每日里忙着迎来送往,虽然累,但却甘之如饴,很简单,驿丞虽是末入流的小官,却是实打实的肥缺。
“驿丞,驿丞在哪里?”一个中年长随吆喝道:“怎的给咱们臬台老爷安排个小院?正北的大院呢?”
肖正元深知这些个狐假虎威的长随比官员更难侍候,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上前,道:“正北两个大院都早早订下了。还请大爷您多担待。”
“谁啊?”长随漫不经心的道:“比咱们老爷品秩还高?”
肖正元不言声,却悄悄伸出一根手指。那长随一惊,低声道:“一品大员?”
点了点头,肖正元赔着笑道:“大爷您多体谅下小的们的难处,大院空着,小的们哪敢委屈臬台大人......。”
那长随没兴趣听他啰嗦,取出一小锭银子不动声色的塞到他手里,道:“哪位大人?”
二两银子到手,肖正元当即干脆的道:“湖广总督,林则徐,林部堂。”
“林部堂总不至于住两个大院吧,还有谁?”
“大爷恕罪。”肖正元苦着脸道:“小的真不敢说,哪位大人叮嘱过,不得泄露。”
那长随果断的又掏出一小锭银子,肖正元却干脆连手头上的银子都推还了过去,这一来,那长随马上意识到另外一人怕是来头怕是比林则徐还高,立时就意识到这里面怕是有文章,两个一品大员在这小驿站偶遇,这可能几乎是太小了。
他可是清楚,别看驿站不起眼却也是官场,这地方虽小,却最敏感,下接地气,上可通天,烽火军情,官员信息,百姓舆情,甚至是宫闱内幕在驿站都有可能打听到,收了银锭,他毫不犹豫的取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这次肖正元没有矫情,瞥了一眼麻利的将银票拢入袖中,随即上前一步,低不可闻的道:“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琦善琦中堂,琦中堂是微服前来,大爷不宣扬出去就是体贴小的了。”
正北大院,正房,两大盆炭火将整个房间都烧的暖烘烘的,才五十出头的琦善歪在炕上假寐养神,他从京师返回保定,中午便抵达白沟驿,问知林则徐今日歇在白沟驿,便刻意在此等候。
他才陛辞出京,自然明白道光的心意,也因此而忧心忡忡,禁烟他不反对,但反对严惩吸食鸦.片者,林则徐去广州,若是严惩吸食鸦.片者,怕是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国库空虚,可经不起折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随进来轻声禀报道:“老爷,林大人已经到了。”
“唔。”琦善睁开眼,随即一个翻身坐起,看了窗外一眼,道:“快请。”
听闻琦善就住在一墙之隔,林则徐稍稍洗漱就赶了过来,进的房间,一眼瞅见琦善缓步迎上来,他连忙迎上前含笑拱手道:“琦中堂。”
“林大人来的好快。”琦善含笑回了一礼,随即伸手礼让道:“请坐。”
“琦中堂请。”两人礼让着落座,林则徐含笑道:“琦中堂在天津一举缴获走私鸦.片十三万两,实是可喜可贺。”
琦善摆了摆手,径直切入主题道:“皇上急召入京,少穆可知原委?”
“天意难测,岂敢妄自揣摩。”
琦善也不与他兜圈子,道:“天津之案后,京师又发生一起轰动京师的大案,庄亲王奕轼、辅国公溥喜等贵族在一座尼姑庵中聚众抽鸦.片,被官兵当场抓获。两案连发,圣上震怒,有意着少穆前往广州禁烟。”
京师皇室丑闻并未外传,林则徐也是初闻,虽说他早就料到道光召他入京是为禁烟之事,但他以为是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一次规模宏大的禁烟行动,却没想到是派他去广州禁烟,他当即问道:“其他省如何?”
琦善道:“严禁鸦.片,重在广州。”
也就说其他省不禁?林则徐有些疑惑,‘严整海口,正本清源。’不是琦善的主张?怎么不让琦善去广州,而是让他去广州?
琦善看出了他的疑惑,缓声道:“广州禁烟,事关重大,不可有失,非少穆前往不可。”
“这是圣意?”林则徐沉声道。
“不错。”琦善点了点头,道:“我力争去广州,圣上不允,说广州禁烟,非少穆不可。”
听的这话,林则徐心里一沉,广州禁烟之难,众所皆知,十三行与鸦.片走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偏偏十三行又是道光的钱袋子,再则,如今正闹银荒,银贵钱贱已到了不可复加的地步,广州对外贸易断不可绝,所有督抚大员鲜有赞成封关锁国,断绝对外贸易的,又要禁烟,又要不断绝对外贸易,何其之难!
见他沉吟不语,琦善补充了一句,道:“如今国库空虚,少穆是知道的,广州禁烟,断不可轻启边衅。”
林则徐不以为意的道:“蕞尔小国,也敢与我****上国交兵?更遑论西洋各国远在数万里之遥。”
琦善也认为这事可能性不大,略微沉吟,便道:“广东吸食鸦.片风气之盛,冠于全国,对吸食者处以重罪,颇为可虑,还望少穆慎而又慎。”
林则徐这时哪有心事跟他探讨争论禁烟主张和措施,微微点了点头,便问道:“广州禁烟,圣上可有提及银钱兵马?”
琦善缓缓摇了摇头,有银子有兵马,广州禁烟有什么难的?还轮得到你?就因为国库空虚,道光不想调动兵马,不想支付银子,才让你林则徐前去。
既无银子,又无兵马,广州这烟如何禁?林则徐不由的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有银子,如何调动的了广东绿营兵马禁烟的积极性?况且,广东鸦.片泛滥至此,与广东绿营不无关系,广东绿营能否可用,尚且两说,这无钱无兵,赤手空拳去广州禁烟?这差事断不可行,非得推卸掉不可!
琦善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道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说广州禁烟事关重大不可有失,却又不支银,也不给兵,难道给林则徐一个钦差的头衔,他就能去广州完成禁烟的差事?(未完待续。)
第二三一章 破格礼遇
京师,紫禁城,养心殿。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一队队太监宫女便打着灯笼忙碌起来,一向严格遵循祖训的道光皇帝也在这个时辰起身,洗漱用膳之后,按例,应是宣军机大臣觐见,听取军机大臣禀报当日的重要事情,但道光今日却一反常态,径直吩咐道:“宣林则徐觐见。”
乾清门外,九卿朝房,各部堂官,进京的地方督抚大臣都在此等候皇帝召见,听的太监宣召,林则徐在一众大臣羡慕的眼光中越众而出,跟着太监前往养心殿西暖阁,心里却很有些忐忑。
道光如此亟不可待的召见他,足见道光对禁烟之事的急切和重视,越是如此,他就觉的压力越大,身为禁烟严禁派的代表,拒绝前往广州禁烟,他不仅要失去道光的信任和圣眷,还要失去多年来在朝野积攒下来的清誉和名声。
稳步走进西暖阁,瞥了一眼盘膝端坐在炕上的道光,他随即跪下道:“臣林则徐恭请皇上圣安。”见礼起身后,他才走到炕前的白毡垫上跪下。
道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径直道:“林则徐,朕欲以你为钦差,前往广州主持禁烟大局,你意如何?”
林则徐一个头磕下去,沉声道:“臣自忖才疏学浅,德薄能鲜,恐有负圣命,不敢担此重任。”
道光着琦善赶在林则徐进京之前提前透露他的想法,就是让林则徐有充足的时间仔细考虑和权衡,不想林则徐深思熟虑的结果居然是拒绝前往广州,他不由的大感失望,沉吟良久,他才沉声道:“鸦片流毒于天下。则为害甚巨,法当从严。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
这句话是林则徐上疏的原句,他自然明白道光在这种情形下背诵他这句话的意思。当即叩首道:“臣惶恐。”
道光暗叹了一声,沉声道:“你这是执意要推诿?”
“臣不敢。”林则徐说着抬起身来,道:“广州禁烟关乎天下禁烟之成败,臣不敢贸然前往。”
见的峰回路转,道光心里暗喜,道:“有何不敢,说。”
“臣惶恐。”林则徐叩首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欲如何处置庄亲王?”
“哼。”道光哂笑道:“你这是在质疑朕禁烟的决心?”
当天,道光就下旨。将内务府郎中文亮、刑部员外郎杰亲、理藩院主事奎英等一批吸食鸦片官员的革职流放,稍后两日,又革去庄亲王奕奎、辅国公付喜、三等伯贵明的爵位,发配边疆,宗室荣祥因藏匿鸦片烟具被交刑部和宗人府审办。
一时间京师里风声鹤唳,皇室宗亲,满汉官员,但凡是沾上鸦.片的皆惶惶不可终日。吸食鸦.片的士绅商贾亦是人人自危,朝野上下都预感到这一次朝廷禁烟是动真格的了。绝对不会象以往那般湿湿地皮就收手。
与此相对应的是,林则徐自进京之后,道光****召见,圣眷之优渥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仍旧是西暖阁,道光与林则徐。君臣两人一坐一跪,默然半晌,道光才开口道:“少穆如今可还质疑朕禁烟的决心。”
“臣不敢。”林则徐说着抬起身道:“严禁鸦.片,关乎朝廷安危,关乎百姓生计。臣即便肝脑涂地亦义无反顾,然广州禁烟,事关重大,还请皇上极力支持,臣不惧赴汤蹈火,不惧粉身碎骨,臣惧师出无功,惧有负圣恩,惧成为天下罪人!”
道光自然明白他说的极力支持指的是什么,略微沉吟,他才道:“少穆看看这份折子。”说着,他拿起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林则徐接过折子一看,是两广总督邓廷桢和广东水师关天培联名上奏的,恳请增添扩建虎门炮台,并将虎门炮台所有大小火炮更换为西洋火炮,预计花费二百万两,他原本以为是道光诉苦,待看到后面注明,所有花费,无须朝廷划拨银子,皆由元奇银行捐输,并额外注明,系元奇大掌柜易知足主动捐输。
湖广与两广接壤,身为湖广总督的林则徐对元奇银行自然是早有耳闻,对于建言兴建铁路,发行国债的易知足也不陌生,见的易知足主动捐输二百万用于增强虎门防务,他不由的暗自咋舌,元奇银行居然如此阔绰!
他瞬间明了道光的意思,朝廷没银子,去了广州,找元奇银行要银子,不过,他有些怀疑,天下哪有这样的商贾,无缘无故的主动捐输如此巨款?虎门,广东水师,元奇银行是不是在走私鸦.片?被胁迫出资?否则哪有如此大方慷慨的商贾?
略微迟疑,他直言不讳的道:“臣孤陋寡闻,这等忠心为国之义商,实是闻所未闻。”
什么意思?道光眼皮一抬,这事背后难道还有猫腻不成?邓廷桢、关天培胆大包天,敢如此欺君罔上?不可能!真要如此,那么大笔银子何必投到虎门炮台,直接进腰包,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少穆多虑了。”道光缓声说道:“元奇银行与十三行同休共戚,易知足本身就是行商,焉敢恣意妄为?元奇主动捐输,增强虎门防务,想来是英吉利又有挑衅之举,这也是朕要叮嘱你的,此番广州禁烟,要尽力避免挑起边衅。
一则,国库空虚,不堪用兵,再则银贵钱贱已到不可复加之地,若是广州兴兵,断绝对外贸易,必然引起更大的恐慌。”
“臣遵旨。”林则徐连忙叩首道。
“广州禁烟,既要禁烟,又要不启边衅不绝贸易,其中关键就在十三行。”道光不紧不慢的说道:“十三行与鸦.片贸易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少穆前往广州主持禁烟大局,须的对十三行恩威并施,软硬兼施,既要迫使十三行与鸦片贸易脱离关系,大力资助朝廷禁烟。又要十三行安抚好一众外商,毋使贸易中断。”
微微一顿,他接着道:“广州禁烟,能得十三行支持,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朕之所以挑选少穆前去广州,不仅是因为少穆主张严禁鸦.片。还因为少穆是福建人,执广州十三行牛耳者,伍潘两总商,皆是福建人,福建商人素以抱团而闻名,少穆身为福建人,利于同伍潘两家沟通,取得两家的支持。”
这就是道光挑选他前去广州禁烟的原因?林则徐一阵无语,十三行不过一群行商。即便财雄势大,但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躬身应了一句,他才道:“元奇银行虽与十三行休戚与共,但毕竟与十三行有差别,既是可信,能否让元奇资助?”
“元奇能有多少银子?”道光含笑道:“才捐输了二百万给虎门,又在筹建广州至佛山的铁路,预算亦在四百万元。朕可不想竭泽而渔,还指望着元奇尝试发行国债。”
广州至佛山的铁路需要四百万元?林则徐暗自咋舌。如此之贵,这铁路再好,只怕也难以推广,更令他惊讶的是元奇竟然阔绰到如此地步!就算它垄断广东一省的钱业,可毕竟才一年多时间,而且元奇是低息放贷。它哪里来的如此多银子?
从养心殿出来,林则徐心里满是无奈,广州禁烟,明明白白就是一个坑,谁去都难讨好。但道光一天一召见,已是认定了他,他又能如何?即便明知是坑,也得捏着鼻子往下跳,更何况,这个坑总得有人去跳,他不敢跳,满朝文武,还有谁敢去跳?这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在第五次召见林则徐后,道光下诏:“湖广总督兼兵部尚书林则徐,颁给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广东,查办海口事件,所有该省水师兼归节制。”
十八日道光帝第八次召见了林则徐,整个京师都为之轰动,八日之间八次召见,并且赏其在紫禁城内乘舆骑马,如此破格的礼遇,实是大清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一时间在京师官场传为美谈。
从养心殿出来的林则徐却是清醒的很,道光如此破格的礼遇,既是借此向朝野上下传达道光对禁烟的重视程度,也是表达对他林则徐的特殊信任,以此来提高他的声望和威信,以利于他去广州禁烟,当然,如此破格的礼遇,也是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办砸了差事,对他的惩罚怕也是破格的。
午门外,礼部主事龚自珍一身微服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候着,他与林则徐都是宣南诗社成员,关系极好,听闻道光下旨着林则徐南下广州禁烟,他又是担心,又是兴奋。
礼部主事是正六品官,在京师这地方却是位卑职低,他可不想一生困厄下僚,而且禁烟又是他极力主张之事,因此这几日草拟了十条禁烟建言,有心追随林则徐南下。
见得林则徐从午门出来,龚自珍连忙快步迎上去,不想还未走近,一顶大轿在林则徐面前停下,他连忙止步,就见一个二品大员哈腰出轿,这人他认的,工部左侍郎沈维轿——林则徐的座师,他自忖官位低微,不便上前。
见的座师,林则徐连忙行礼,含笑道:“学生正待前去拜访恩师,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
沈维轿正要进宫,见的林则徐才令落轿,他很是担心林则徐的处境,当即便关切的道:“鸦.片流毒数十载,走私牟利之巨,骇人听闻,广州禁烟,艰难备至......。”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林则徐拱手道:“死生有命,成败在天,学生岂敢有辱门墙,苟利社稷,学生岂敢不尽股肱辅臣本分?”
“好!好!”沈维轿连声叫好,心里一阵滚热,当即道:“晚上来府里,叫上一众同年,好好聚一聚,当是为少穆饯行。”
辞别座师,林则徐正要躬身上轿,却听的一人呼道:“少穆兄。”抬头一看,见是龚自珍,他欣喜的道:“伯定兄。”说着连忙迎了上去,畅笑道:“这几日忙着应酬,没时间去见伯定兄......。”
龚自珍笑道:“总督进京,哪座衙门不得面面俱到。”他知道林则徐应酬多,寒暄两句,便道:“广州禁烟,估摸着少穆兄难以推却,在下草拟了十条建言。”说着便取出条陈递给他道:“这京师在下早已呆烦了,若少穆兄不弃,在下愿追随少穆兄南下广州,一尝所愿。”
听的这话,林则徐缓缓摇了摇头,道:“事势艰难,伯定兄还是不要随行的好。”
见他回绝的如此干脆,龚自珍不由一呆,道:“为何?”
“生死难测。”
龚自珍固执的道:“正因为如此,在下才要随少穆兄南下。”
道光十九年,正月初八,在京师倍受道光礼遇,被京师百官百般羡慕嫉妒的林则徐受命离京,赶赴广州。
广州,河南岛,元奇义学。
才是初春,广州已经有些热了,易知足一身长衫坐在大操坪的观礼台上看着操坪上一队队的学生操练队列,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他早已带出来一批合格的军训教官,已经不用亲自上阵操练了,不过,他每天下午依然是尽量抽出时间前来义学观看操练,一则监督,二则是训话。
操坪上正在训练的这批学生都是去年下半年才陆续进校的,训练进度参差不齐,时间长的有三个月,时间短的还不到一个月,因为这些学生大多没读过书,左右不分,同边手的情况相当多,训练进度着实不如人意。
“少爷,伍公子来了。”听的禀报,易知足转过身来,含笑道:“长青今日怎的有这闲功夫?”
伍长青冲着操坪扬了扬下巴,道:“都大半年了,练来练去,老是这几个动作,知足兄就不觉的烦?绿营兵丁还时不时的变个阵法什么的。”
“那些个花架子有的什么用。”易知足不屑的道,随即道:“又有什么消息?”
“也没什么。”伍长青漫不经心的道:“林则徐已经启程南下。”(未完待续。)
第二三二章 公开拒毒
林则徐离开京师启程南下,广州能够收到消息,那林则徐至少已经离开京师半月之久了,易知足隐约记得,林则徐似乎只用了两个月时间便赶到了广州,看来,也该准备准备,离开广州了。
暂时离开广州,这是易知足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他很清楚,林则徐一到广州便雷厉风行的展开禁烟行动,矛头直指十三行行商和所有外商,仅仅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在虎门举行了震惊中外的虎门硝烟壮举。
可以说,虎门硝烟就是鸦.片战争的导火索,他既然期望鸦.片战争爆发,就不能干涉!以他如今在广州的地位和名声,一旦林则徐厉行禁烟,他就会处于漩涡中心,不论是官府还是外商以及十三行,都会找他,一个不好,他就内外不是人。
他如今可不想得罪人,林则徐、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等军政大员他是得罪不起,义律等英国官员现在是不宜得罪,他不想因为他个人的因素影响局势的变化,至于十三行这边他就更不愿意得罪了。
要想不得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暂时离开广州,等到尘埃落定,再回广州,积极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帮着筹划抗英事宜,以博取好印象,博取好名声,他个人声誉倒是无所谓,但他不得不为元奇的声誉考虑。
见他半晌没吭声,伍长青笑着打趣道:“知足兄该不会是被林钦差吓着了吧?”
“我又不贩鸦.片,吓着什么?”易知足说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咱们的船队已经训练了几个月时间。也该熟练了。长青有没有兴趣跟我出海去玩玩?”
“出海?去哪里?”
“去海南。去八所看看,昌化县的铜矿勘探一直没有消息,还真是有点怀疑究竟有没有矿。”
这节骨眼上关心昌化县的铜矿勘探?伍长青才不会相信他这鬼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才认真的道:“知足兄该不会是想避开林钦差吧?”
“我避他干嘛?”易知足说着指了指操坪上正在训练的学生,道:“主要是想带他们去八所,时间紧迫,也该对他们进行实弹训练了。枪炮声动静太大,不方便在广州进行训练。”
这倒是正理,伍长青点了点头,道:“你这个大掌柜走了,广州这一大摊子交给谁打理?”
“时间不会太长,不过一两个月时间,没什么打紧的。”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着一众掌柜厂长们各司其职便是,真有大事,不还有你家老爷子在。”
天色黑尽,一顶二人抬小轿在西善里巷口停下。易知足下的轿来付了轿资,独自缓步前行。径往严府而去,林则徐快到了,他的叮嘱严启昌一声,严世宽和小妹去了上海,看在他两人的面子上,严家他多少得尽点心。
自兴泰行商欠案发生之后,严启昌这一年多来甚是低调,严府也很是冷清,早早就闭上大门,易知足在外拍了拍门环,随即见有灯光亮起,门房老孙头隔着门问道:“谁啊?”
“乐仔。”易知足轻声道。
乐仔是易知足的小名,他自幼和严世宽一块形影不离,可没少来严府,老孙头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这一年多来,他极少上门,老孙头有些不太敢相信,举起灯笼隔着门缝照着道:“是易公子?”
“是我。”易知足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见的果然是易知足,老孙头连忙陪着笑道:“易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说着便连忙打开小门,易知足进门之后便问道:“严世伯可在家里?”
“在在。”老孙头连忙关上门道:“小的带易公子前去。”
严启昌正在书房查看账目,听闻易知足来了,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将其让入书房,他才问道:“贤侄今日如何有暇前来?”说着一边伸手让座。
易知足也不客气,径直落座,随即含笑道:“兴泰行如今还有多少商欠未清?”
见他直接问欠账,严启昌不敢隐瞒,如实道:“对外宣称是一百五十余万,实则已经只欠九十万左右,这主要还是得益于贤侄在茶市崩盘和丝市霸盘时照顾。”
这不是扯谈么,易知足暗笑,茶市和丝市,严家赚了五十多万,这个他是很清楚的,现在只欠九十万,也就是说,一年多时间严家走私鸦.片至少赚了近百万,看来鸦.片走私确实赚钱,略微沉吟,他才道:“林钦差已经南下,估摸着一个半月就能抵达广州......。”
听的这话,严启昌长叹了一声,道:“最多一年,就能将全部欠账还请,这当口,朝廷禁烟却一阵紧似一阵,好不容易铺开的关系也都被毁的差不多了。”
“世伯能安然无恙,就该烧高香了。”易知足含笑道:“银子虽好,搭上性命却不合算。”
“贤侄言之有理。”严启昌颌首道:“这个月内,我就将所有手尾全部处理干净。”
对他这话,易知足有些将信将疑,他很清楚,查的越严,风声越紧,鸦.片的价格也就越高,走私的利润也就越大,还帐心切的严启昌只怕轻易未必肯放手,得想个法子好好劝劝,不仅是为了对得起严世宽两兄妹,出于对十三行整体声誉的考虑,也不能让严启昌出事。
掏出一支雪茄来缓缓点了,易知足随意的问道:“现在鸦.片价格是多少?”
严启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鸦.片的价格来了,他也没多想,沉吟着道:“近半年来风声很紧,官府查的严。伶仃洋批发价格略有下降。约四百五十元一箱。但内地已经涨至七百元一箱。”
“林则徐以刚严著称,他来广州,局势必然更严。”易知足说了半句,就打住了。
什么意思?鸦.片价格还会持续上涨!严启昌心里一跳,试探着道:“贤侄的意思,是囤积鸦.片?”
看了他一眼,易知足才道:“我若说,鸦.片能涨到二千五至三千一箱。世伯可信?”
“三千!”严启昌失声道,若是从伶仃洋上进货,那可是六倍利润都不止!他一阵心跳耳热,这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很清楚,易知足不会害他,而且对于易知足的话,他现在已是盲目的相信,不仅是他,如今十三行一众行商对易知足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他的话,没人敢轻易质疑。
急速思忖了半晌。严启昌才道:“可现在官府查的很严,大批囤积根本不可能。”
“世伯总算还没到利令智昏的地步。”易知足笑着道:“哪里不能囤积,非要在广州?”
微微一顿,他敛了笑容沉声道:林则徐前来广州禁烟非同小可,世伯必须收手!否则谁也救不了严家!”
“贤侄放心。”严启昌连连点头道:“保证收手!”
易知足却是不放心的道:“世宽现在可是元奇分号掌柜,世伯可别打他的主意。”
“贤侄一万个放心。”严启昌笑道:“千方百计将他摘出去,哪能让他再沾上这生意?”
林则徐启程南下的消息没过几天就在广州慢慢的传开了,同时传开的还有林则徐禁烟的主张——严惩吸食鸦.片者,过期不戒,处以死刑。不少吸食鸦.片成瘾的士绅商贾都惶惶不可终日,谁都清楚,烟瘾岂是那么容易戒除的?富有豪阔的瘾君子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是采买足够的鸦片储存,或是在家中宅院修建密室,还有的干脆寻找借口离开广州,惹不起还躲不起?
与之相对应的——家境一般,或是因为吸食鸦.片已将家底败光的瘾君子的家属亲友们则是欢欣鼓舞,热切的期盼着林则徐抵达广州后能够强行让他们的家人戒除烟瘾。
当然,对于这个消息最为敏感的还是大大小小的鸦.片贩子,在邓廷桢的严厉的打击之下,原本半明半暗的鸦.片销售已经完全的转为地下,一个个犹如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一样,日子本就十分难熬,如今又来了一个更狠的,以后这日子岂非更加难过?
元奇总号,大议事厅,整整齐齐的坐满了人,都是广州及附近大小分号的大掌柜二掌柜们,一众掌柜们难得有机会聚集在一起,纷纷低声议论着,不知道召集他们前来会议要商议什么事情,规模如此大,显然不是小事。
易知足在孔建安、解修元、梁介敏、唐敬元等一众掌柜们的鏃拥下缓步走上前台,扫了众人一眼,待的大厅里安静下来,他才扬声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只说一件事。”
略微一顿,他才缓声道:“诸位应该都听说了,朝廷派湖广总督林则徐林大人为钦差前来广州主持禁烟大局,林钦差是严禁派代表,主张严惩吸食鸦.片者,一年为期,过期不戒,处以死刑。
在座诸位也都是小有身家,算得上殷实富足,有没有吸食鸦.片的?早在去年十月,皇上急召林大人进京之后,我就开始逐家分号进行摸底,经统计,有两成左右的掌柜吸食鸦.片成瘾。”
听的这话,在座的吸食鸦.片上瘾的一众掌柜脸色都是一变,谁也没想到去年开始,易知足就开始调查摸底,一个个登时都眼巴巴的望向他,不知道他是何章程?
“怎么办?”易知足提高声音道:“本着元奇的声誉着想,也为你们自身的安危着想,我希望你们主动请辞!回家戒烟!什么时候将烟瘾戒除了,元奇依然欢迎你们回来,原有的职位待遇保持不变。
另外,从今日起,元奇银行加一条铁律,所有广东元奇银行职员,不论职位高低,但凡吸食鸦.片者,一律除名,用不叙用,检举揭发者,赏以身股一厘!”
大厅里登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元奇的身股是上不封顶的,不论是掌柜还是伙计,没有嫌弃身股多的,一众伙计更是对身股渴盼到了极点,不论总号分号,要想吸食鸦.片不为人所察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条规矩和悬赏一定,可以说元奇绝对容不下一个吸食鸦.片的,也就是说,元奇现有的瘾君子主动辞柜还有返回的元奇的机会,若是心存侥幸,那就是永远没有再进元奇的机会,而且对于瘾君子们来说,元奇已经足够宽容和大度,一旦戒除烟瘾,原有的职位待遇都保持不变,这让他们无话可说。
也有瘾君子留意到了,易知足强调的是广东,很显然,外省的职员不在这个之列,不由的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去外省。
易知足其实早就有心推行这条规矩,只是考虑到吸食鸦.片的掌柜着实不少,怕引起人心不稳,是以才特意拖延,等到林则徐前来禁烟之时,借着势头顺水推舟,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待的议论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压了压,道:“孔掌柜、梁掌柜,将这条规矩加进元奇考核制度条例,并将这条规矩制成木牌悬挂在各个总号分号大堂,让所有客户一起监督,另外,再加一条标语,‘拒绝鸦.片,珍爱生命,从我做起。’一并悬挂。”
不只是元奇银行,接下来,西关报馆、印刷厂、天宝表厂、长乐机器厂,元奇义学、元奇安置村,易知足一个接一个的跑,召集开会,宣布这条规矩,他给元奇名下的所有职员开给高薪,可不是让他们吸食鸦.片的,乘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他要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将所有瘾君子扫出元奇。
元奇银行这条规矩和标语很快就悬挂在了总号和各个大小分号的大堂醒目的地方,立时在广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和热议,元奇如今可不只是银行,名下还有缫丝厂、报馆、印刷厂、机器厂,义学。
元奇不仅职员多,而且都是高薪——缫丝女工,长乐工匠、义学先生、报馆编辑、印刷学徒等等都是高薪,这在广州已是家喻户晓,即便是中等人家也都以能进元奇为荣,寻常人家就更不用说了,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元奇。
元奇公开拒绝吸食鸦.片者,所造成的影响可不小,不仅是极大的触动了中下两个阶层的士绅商贾百姓,对各个行业的公所会馆也造成极大的震动,可以说是极大的配合了朝廷禁烟的行动。(未完待续。)
第二三三章 委曲求全
卖麻街,总督府,签押房。
邓廷桢快速的浏览了一遍《西关日报》,报纸上刊载的消息文章,要说引人注目的除了元奇公开拒绝吸食鸦.片者之外,就是一篇洋人写的《国富论》连载,放下手中的《西关日报》,
他有些疑惑的看来看巡抚怡良、知府珠尔杭阿、番禺知县陆孙鼎、南海知县刘开域等四人,不明四人来意。
很显然,几个府县官员连同怡良这个巡抚一道前来,不是为了赞扬元奇公开拒绝鸦.片之举的,而那篇《国富论》显然也引不起他们的关注。
见邓廷桢不吭声,知府珠尔杭阿有些紧张,他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剔着指甲的巡抚怡良,有些摸不定对方心思,两个低着头琢磨地上青砖的知县显然是不敢开口的,定了定神,他才沉声道:“部堂大人,元奇非是官办,从业者数以万计,元奇大掌柜易知足,不过一商贾,却能于翻掌间,左右一省之钱业,一言能定数万人荣辱,更掌有数百装备火枪之义勇,此实非地方之福,非朝廷之福......。”
听的这话,正专心剔指甲的怡良眉头一跳,他没料到珠尔杭阿竟然说的如此直接,心里不由的暗怒,这是要拖他下水吗?他当即呵斥道:“胡闹,元奇一统广东钱业,朝廷岂能不知?满朝文武,阖省官员,就你珠尔杭阿眼明心亮,最为忠心?”
“卑职不敢。”珠尔杭阿连忙低头道,这帽子扣的有点太大了。这话传出去得罪的人就海了。不过。既然开了口,他也不惧,随即又梗着脖子道:“卑职忝为广州知府,元奇就在卑职眼皮之下,不敢不放胆言之。”
邓廷桢看都不看两人,径直看向两个低着头的知县,道:“刘开域、陆孙鼎!”
南海知县刘开域、番禺知县陆孙鼎连忙将本就躬着的身子再躬了躬,齐声道:“卑职在。”
邓廷桢沉声道:“元奇最近可有不轨之举?刘开域先说。”
这可真是柿子指着软的捏。刘开域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敢不说,当即苦着脸道:“卑职并未听闻元奇有何不轨之举......只是听闻长乐机器厂工匠众多,洋夷杂处,派了衙役前去巡查,被人档了回来。”
“禀部堂大人。”珠尔杭阿连忙道:“长乐机器厂工匠过千,且有数百夷人,卑职担忧有不法之徒利用工厂窝藏贩卖鸦.片,遣人去查,不料竟被人用火枪赶了出来。”
见他抢着开口。邓廷桢瞥了他一眼,问道:“陆孙鼎。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陆孙鼎低声道:“去年年关。”
去年年关?邓廷桢冷哼了一声,他久历地方,对于下面那些个龌龊事情门清的很,当即哂笑道:“如此说来,广州府、南海、番禺二县竟然是联合巡查长乐机器厂?”
刘开域、陆孙鼎都低着头不敢吭声,十三行他们惹不起,元奇他们更惹不起,哪会吃饱了撑的去招惹长乐机器厂,去年年关,广州府的一众衙役前去长乐,吃了闭门羹,回头又拉了两县的衙役前去,原本是想仗着人多势众,不料长乐的人更多,而且还有火枪,一众衙役闹了灰头土脸。
易知足事后亲自登门拜访,除了常例进贡还额外送了一笔银子,原本以为这事就此掩盖了过去,不料,珠尔杭阿却是记仇,拿元奇公开拒绝鸦.片引起巨大的反响来说事,还将两人拉来以壮声威。
珠尔杭阿着实没料到两个知县如此怂包,不过事情既然说开了,他也不惧,当即回道:“元奇护商团公然对抗官差,实是骇人听闻,亦令人堪忧,卑职恳请取缔元奇护商团。”
听的这话,邓廷桢看了怡良一眼,道:“广东请试铸银元以驱逐洋元的折子,是由本部堂和怡大人具名上奏的,怡大人应该知道元奇有个铸币厂吧。”
听的这话,怡良没心没肺的笑道:“元奇铸币厂就在长乐机器厂内?”
邓廷桢看向珠尔杭阿,道:“铸币厂铸币已有数月,囤积了数百万银元,你究竟是想查鸦.片,还是想查银元?”
元奇还有个铸币厂?珠尔杭阿登时瞠目结舌,邓廷桢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道:“元奇是否是地方之福,朝廷之福,朝野自有公论,你若自认忠心耿耿,不妨拟个折子,本部堂为你转奏。”
珠尔杭阿背后冷汗都沁出来了,连忙躬身道:“卑职不敢。”
邓廷桢没心思理会他,当即端起茶杯喝茶,见他端茶送客,珠尔杭阿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告退,待的三人退下,怡良才含笑道:“珠尔杭阿是穆相的人......。”
珠尔杭阿是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的人?邓廷桢还真不知道这点,对于权倾朝野的穆相穆彰阿,他没什么好感,却也不愿意为点小事与之交恶,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恰巧门外禀报:“易知足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吩咐完,见的怡良起身,他含笑道:“知足前来,多半是铸币厂的事,不妨一起听听。”
易知足自然不是为了铸币厂的事来的,他要离开广州,总须的找个借口,他既是行商又是元奇大掌柜,总不能不声不响的消失一两个月时间,今儿前来就是为这事来的。
进的签押房,给两人见礼之后,邓廷桢一边伸手示意他坐,一边含笑道:“广州府的衙役在长乐机器厂搜查的事情,怎的未听知足提及过?”
易知足进来就遇上了珠尔杭阿三人,登时就明白对方是在告他黑状,当即云淡风轻的道:“一点小事,无非是一众衙役看年关将至,想弄点银子,护商团职责所在,不放他们进厂,闹出了误会,事后在下刻意前去广州府和南海番禺县衙道歉,并补偿了众衙役一笔银子。”
听的这话,邓廷桢、怡良对珠尔杭阿更是不耻,怡良微微摇了摇头,含笑道:“看不出,知足这个年纪就能如此委曲求全,着实难得。”
“大人谬赞。”易知足赶忙谦逊了一句,委曲求全,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过了今年,委曲求全的就不是他,而是广州的官员了。(未完待续。)
第二三四章 开明道光
对于易知足的委曲求全,邓廷桢亦颇为赞赏,年方二十,少年得志,不仅掌控着巨额的银两,而且深得广州一众大员器重,出了这等事情,他完全占理,却不告状诉苦,不向他们求援,而是委曲求全,着实是难得,护商团在他手中掌控着,大可放心。
略微沉吟,他才含笑道:“铸币厂已经囤积多少龙元了?”
“还不足十万。”易知足道:“等得今年旺季大批机器运来,才能大量铸造,预计在明年才能推出。”
明年?邓廷桢颇有些失望,他是真有些等不及了,略微一顿,他才道:“不能边铸边发行?”
易知足笑了笑,道:“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各款银元不少,重量不一,大小不一,成色不一,在下可不想元奇推出的银元只是为市面上增添一种新币,而是要垄断独霸!让整个广东只流通元奇的龙元,如此,才能达到驱除洋元的目的,这就要储备一定数量的龙洋,估摸着至少得一千万,才能开始推出。”
怡良连忙问道:“一千万?明年能铸造出一千万?”
“没问题。”易知足肯定的道。
对于钱币的发行和流通,邓廷桢知道的有限,听他说的有理,也不敢催促他急于求成,略微沉吟,他转移话题道:“机器缫丝厂招收的是女工,人数虽多,却不足为患,但长乐机器厂却皆是男工而且多是青壮,聚众则易藏奸,尤其需要严密提防帮会在工厂发展会众。”
“大人提醒的是。”易知足微微欠身道:“在下窃以为机器缫丝厂虽是女工,亦不敢轻忽懈怠,自开办工厂始,在下就一直在琢磨如何防止帮会的渗透。目前尚且没有妥善的法子,只能是明面上公开禁止,暗地里安插耳目,随时打探,一旦发现帮会会众,即行驱逐。永不录用。”
见他考虑的周全,邓廷桢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对于长乐机器厂他其实不是很担心,毕竟元奇开的工钱高,绝大多数工匠都十分珍惜进厂的机会。
见两人不再问话,易知足缓声道:“佛广铁路的路线已经勘测完毕,初步定了下来,一应勘查事宜都已完结。今年五六月间,就将破土动工,所有铁轨全部从花旗国订购,造价十分之高,而且一旦考察通过,必然会不断修建,铁轨总不能依赖外国。
去年以来,在下就一直在详细查略两广各府县的县志。据琼州府昌化县县志记载,石碌有铜矿。在下招聘了一批工匠前去勘探,传回的消息却说铜矿不多,但有大型优质铁矿,只是运输不便,估计得修铁路,在下想赶去亲自考察。若真有大型优质铁矿,以后铁路的造价将会大幅降低。”
琼州府昌化县?怡良听的一楞,那不是易知足选定的训练马帮的地方?是真有铁矿,还是易知足想去看看马帮的训练情况而找的借口?训练马帮在藩属国的茶马商道试行种植鸦.片,这事他是十分上心的。当然,石碌若真有大型优质铁矿,这对广东来说,意味着又多了一笔税收,这对广东来说也是件大好事。
邓廷桢却是被铁路的造价大幅降低所吸引,连忙问道:“此事当真?”
易知足点头道:“有铁矿不假,但还得看要修多长的铁路?”顿了顿,他接着道:“如今朝廷对铁矿的矿禁已经解除了吧?”
“除了金银矿,其他矿禁皆已解除。”怡良连忙道:“皇上为此还发过明谕,‘自古足国之道,首在足民,未有民足而国不足者......天地自然之利,原以供万民之用。”说着他看向邓廷桢道:“似乎还有一道谕旨,部堂大人可记的?”
邓廷桢笑了笑,接着道:“......开矿之举,以天地自然之利,还之天下,仍是藏富于民......。”
道光还有如此开通?易知足大觉意外,连忙问道:“那具体开采是官办?商办?还是官商合办?”
“商办!”邓廷桢、怡良两人不假思索的同声道,两人都清楚,官办,官商合办都不如商办好,商办虽然亏点,却省事省心,只管收银子,再说开矿投入不是小数,昌化县那旮旯,交通不便,修铁路,那得多少银子,藩库可没那么多银子。
见的两人异口同声说商办,易知足含笑道:“商办的费用是多少?”
“朝廷有制度。”邓廷桢道:“视矿产之贵贱以别税则之轻重,煤铁之类最贱,值百抽五。”
这可不是一般的便宜,看来朝廷对矿藏的管理还处于很粗犷的模式,略微沉吟,易知足才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稍稍准备下,不日就前往昌化。”
邓廷桢道:“知足要去多长时间?”
“三个月左右罢,不会太久。”易知足道:“得赶在海贸旺季前回来。”
沉吟了下,邓廷桢才道:“花旗国的商船大多都会在海贸旺季之前抵达.....。”
“大人放心。”易知足微笑道:“在下会安排好一应事情,西洋火炮抵达,直接在虎门卸货安置,临行前,在下会去虎门拜会关军门。”
从签押房出来,易知足但觉浑身轻松,此去八所,不仅是避开了林则徐的三把火,还能名正言顺的开发石碌铁矿,石碌是特大型露天铁矿,他压根就没想过偷偷摸摸的开采,要修铁路港口将矿石运输出来,哪可能偷偷摸摸。
出了总督府,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中午了,李旺带着轿子迎了上来,恭敬的道:“少爷,咱们去哪?”上了轿,易知足才道:“去河南。”
易知足去河南岛没有赶去义学,而是去了长乐机器制造厂,随着铸币厂设在长乐厂之后,工厂的制度和安全防护都变的严厉起来,一路之上都可见到身着黑色号褂的护厂队人员。
铸币厂是新扩建的,处在工厂的东边,整个铸币厂被高墙大院隔离开来,形成一个独立的院子,这里的警戒森严的多,易知足连李旺都没带,独自进了大院,他自然不是来关心铸币的,而是关心枪械,这个大院还隐藏着一个小型的制造厂。(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米尼步枪
铸币大院的小型枪械制造厂其实只是一个雏形,并不具备生产制造枪支的能力,目前主要任务就是改造——将霍尔式m1819这种华而不实的后装线膛枪改成前装线膛枪,另外就是制造子弹——米尼弹。
为了应对即将爆发的鸦.片战争,为了压制英军装备的制式步枪——伯克式燧发枪和布伦威克式击发枪,易知足决定采用米尼前装线膛枪,从射速、射程、射击精度等各方面完全碾压英军,唯有如此,护商团的新兵蛋子才能完胜英吉利的那些老兵油子。
当然,以易知足目前的生产制造能力,他也只能发展米尼前装线膛枪,前装线膛枪目前并不受欢迎,因为装填子弹速度太慢,所以美国陆军才会装备霍尔式m1819后装线膛枪。
但霍尔式m1819后装枪存在严重的漏气问题,不仅导致射程不足,而且还严重影响射击瞄准,但霍尔式m1819有个最大的优点,是采用机械制作的,枪管和枪机组件等零件都是统一标准,可以互换,是世界上第一款零件可以互换的武器。
他没去澳门从军火商手中采购欧洲的前装线膛枪,而是改装霍尔式m1819,就是看中了霍尔式统一标准,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线膛枪管,要知道米尼枪不仅对米尼弹有着极高的精度要求,对枪管的要求也相当高,必须是批量生产、口径参数误差极小的枪管,否则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易知足走进车间。车间主管一——三十出头。身形高大壮硕的冯启贵就迎了上来。微微躬身道:“大掌柜来了。”
车间的工匠不多,只有二十来人,并未因为易知足的到来而停下手头的活儿,各自全神贯注的忙碌着,看了一眼,易知足才问道:“已经完成了多少枝米尼枪?”
“已经改装了二百枝。”冯启贵道:“全部改装完,估计还得要二个月,人手和机器都太少了。”
听的对方抱怨。易知足笑了笑,规模确实是小了点,但他不敢扩大规模,私造火器可不是小罪,他眼下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广州官府的打压,略微沉吟,他才道:“不要心急,这批活不赶时间,三个月之内完成就行。”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把改装好的二百枝装箱。过几****得提走,另外。再装箱两万发子弹。”
两万发子弹?冯启贵脸色登时有些难看,库存的子弹一共也才两万四千发,一口气提两万,可以说是提空了,这些子弹制造可不容易,制作粗坯、冲压底孔、切槽滚压、镀蜡抛光,他们人手本来就少,三个多月才积攒了这点家底,如此消耗,非的累死不可。
迟疑了下,他才低声道:“子弹消耗如此快,大掌柜能否再加派些人手。”
易知足自然清楚子弹制作不易,但实弹训练却是必不可少,二万发子弹他其实还嫌少,沉吟了片刻,他才道:“不是我不想加派人手,朝廷对于私造火器弹药管制极严,人多口杂,容易走漏风声,再坚持半年,待的对面的厂房修建好,就无须如此束手束脚,机器和人手都会大量增添。”
听的这话,冯启贵登时放下心来,元奇在对面洛溪岛买地修厂房建花旗村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整个长乐都知道,既是要搬去洛溪岛的新厂,那肯定是扩大规模,这着实是个好消息。
在车间转了一圈,易知足便出了大院,一路走一路考虑着,是不是再增添几个人手,以增加米尼弹的产量,米尼弹如今还是机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他还指望着用米尼弹与花旗国和法兰西换取大量的机械设备和技术,一旦走漏消息,损失可就大了。
伍家花园,延辉楼。
风尘仆仆的伍绍荣走进厅堂,瞥了眼伍长青,随即对伍秉鉴恭敬行礼道:“禀父亲,孩儿已通知义律,告知他此番林则徐前来广州禁烟,非是以前钦差可比,着他小心应对。”
伍绍荣前去澳门通知义律,是伍秉鉴吩咐的,他希望通过提醒义律来避免双方的冲突,虽然易知足说清英之间迟早难免一战,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广州不会遭受战火的波及,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尽量避免战争的爆发,身为商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战争。
“义律是如何回复的?”
“义律回复说,他不会因为鸦.片贸易而与朝廷发生正面冲突,会下令着伶仃洋上的鸦片泵船尽数撤离。”
“好。”伍秉鉴颌首道,义律既然能顾全大局,做出退让,这事就有缓和的可能。
瞥可伍长青一眼,伍绍荣才缓声道:“孩儿觉的易知足是在危言耸听,英吉利与广州贸易,一年获利数百万,可说是互利互惠,两国是和则两利,战则两败,更何况英吉利远隔数万里,岂会轻启战端?”
伍长青皱了皱眉头,道:“五叔没告诉义律,说清英会爆发战争吧。”
“我就是告诉义律,也要他肯相信。”伍绍荣哂笑着道:“国战岂是儿戏,怎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爆发?”
“鸦.片贸易对英吉利来说可不是小事。”伍长青当即反驳道:“况且,缅甸离咱广州也不远......。”
伍秉鉴摆了摆手,道:“不用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不过是尽力而已......易知足是从大势着手分析,他的分析不无道理。”
话才落音,一个管事在外禀报道:“禀老爷,易大掌柜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伍秉鉴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说着他又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似乎快到饭点了吧?”
伍长青取出怀表看了看,道:“阿爷,已是五点过了。”说完,他才想到,易知足怎么会在这个点上赶来?有要紧事情?他登时想起了易知足说过,要去海南练兵,估摸是为这事来的,略微沉吟,他才道:“阿爷,知足提及过,说是最近要去海南练兵,说是护商团需要进行实弹训练,动静太大,不适宜在广州训练。”(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心存幻想
易知足为巡抚怡良在海南八所训练马帮,以便在藩属国试行种植鸦.片,这事伍秉鉴早知道,而且还是他派人帮的忙,是以听说易知足要去海南练兵,他根本没往深里想。
伍绍荣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听闻易知足要去海南,他大为意外,当即道:“知足难不成是要回避林则徐?”
“他又不贩鸦.片,有必要回避林钦差?”伍长青抢白了他一句。
伍秉鉴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在扶手上轻叩,在林则徐即将抵达广州之际,易知足要去海南练兵,这还真有回避的意思,为什么?怕出银子?易知足可不吝啬。
易知足含笑进了大厅,见的伍绍荣也在,他稍觉意外,当即躬身道:“晚辈见过平湖公。”起身,他才拱手道:“良辅兄,长青兄。”
“知足无须多礼。”伍秉鉴说着,看向伍绍荣、伍长青两人,道:“绍荣去洗浴一下,长青去吩咐一声,整治桌上好的酒席,知足今日在此用餐。”
易知足可没少在伍家吃饭,当即含笑道:“谢平湖公盛情款待。”
伍绍荣却是一肚子意见,这明摆着是赶他走,他真就不明白了,什么事是他这个十三行总商都不能听的,不过,在老爷子面前,他不敢放肆,即便心里不快,脸上也不敢显露出来,当即起身冲易知足拱了拱手,和伍长青一道转身离开。
待的两人出了厅堂,伍秉鉴直接问道:“知足要去八所?”
“是。”易知足坦然道:“方才从总督府出来,邓大人、怡大人都已同意。”
怡良自然会同意,邓廷桢为何也同意?伍秉鉴没心思追究这事,略一沉吟,便沉声道:“知足了解英吉利以及欧洲的实情。精通英语,且与广州军政大员和英方的义律都颇为熟悉,林则徐来广州禁烟,必然会多有借重知足之处,知足却在林则徐即将抵达广州之际离开广州,为什么?可是期望清英之间爆发战争?”
被他一口道破心思。易知足也不否认,含笑道:“平湖公明察秋毫,晚辈这点小伎俩难逃平湖公法眼。”
“还学会贫嘴了。”伍秉鉴瞪了他一眼,道:“朝廷官员不知英吉利之强盛,知足难道也不知?两国爆发战争若是难以避免,知足未雨绸缪,预作准备,老夫大力支持,但知足若是能从中斡旋。化解这场战事,却明知可为而不为之,老夫不赞成。”
“平湖公言重了。”易知足敛了笑容,正色道:“这根本就是一场无法化解的战争,朝廷不可能不禁烟,英吉利也不可能放弃鸦.片贸易,尤其是英吉利国内如今正在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这个局面根本没有任何化解的机会。
伍秉鉴盯着他道:“花旗国商人从去年下半年全部就退出鸦.片走私了。”
易知足轻叹了一口气。道:“花旗国退出鸦.片走私,是因为咱们订购船队和军火。修建佛广铁路,采买大批的机器设备,这是近千万元的订单,远远大于花旗国走私鸦.片的利润。
若是咱们能够给英吉利下三五千万的订单,这场战争亦可避免,朝廷禁烟稍稍早了点。若能推迟个三年,待的元奇一统两江,晚辈敢夸口,绝对能够化解这场战争。”
伍秉鉴看了他足有移时,才道:“知足方才是坦言期望清英之间爆发战争。”
“这话可是平湖公说的。”易知足连忙分辩道。
“谁说的不重要。”伍秉鉴道:“说说原因。”
“很简单。”易知足沉声道:“朝廷不可能允许元奇继续坐大。晚辈也不愿意看到广州的发展被朝廷强行打断。”
伍秉鉴道:“朝廷不是一直在纵容元奇壮大?”
“那是因为发行国债和修建铁路需要一个资金实力雄厚的元奇。”易知足苦笑着道:“不出意外,今年或是明年,朝廷就会通过发行国债,或是修建铁路来削弱元奇的实力,甚至是强行摊派或是勒令捐输。
咱们的朝廷跟英吉利、花旗国等欧洲美洲国家不同,在他们国家,私人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英吉利首相威廉·皮特在概括财产权保护理念时有一句甚是精炼的话——‘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能进。’平湖公应该听说过吧?”
这句话是英吉利商人引以自豪的话,伍秉鉴确实听说过,对此也是万分羡慕,若是朝廷也象英吉利那般保护私人财产,他也不会为了保护诺大的家产而殚精竭虑了。
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英吉利虽然遭遇严重经济危机,但官员中反对鸦.片贸易的也不少,义律和他的前任都反对鸦.片贸易,这场战争未必就没有化解或是推迟的可能,诚如知足所说,再候两三年,一旦元奇一统两江钱业,就能化解鸦.片贸易引发的危机,只要缓过这两年,可不就是皆大欢喜?
至于保护财产,知足不是有意往花旗国扩展生意?何不将一部分财产转移去花旗国,以后就算有什么不测,也能留一条退路。”
见他依然抱有幻想,易知足也不分辩,爽快的道:“晚辈听平湖公的,去八所转一圈,一则安抚一下巡抚大人的心,二则看看石碌的矿有无开采价值,如今朝廷解除矿禁,以后元奇会侧重于采矿业,短则一月,长则两月,晚辈就赶回广州,尽力斡旋。”
一两个月时间倒也误不了什么事,伍秉鉴放下心来,含笑道:“知足也确实该去八所转转,否则怡大人该犯嘀咕了。”
见他松口,易知足当即趁热打铁,道:“晚辈前去八所,不仅要船队,还要平湖公帮忙将一些学生和实弹训练所需的枪支弹药运到外洋。”他来找伍秉鉴,主要就是奔着这点来的,他可没这个偷运的能力,严启昌或许有,但他不想让严启昌知道这些事。
伍秉鉴颌首道:“长青说要跟你一块去八所,需要几艘船,什么时候要,你跟长青商量。”(未完待续。)
第二三七章 广州禁烟(一)
道光十九年正月二十五,广州,天字码头。
两广总督邓廷桢、广州将军德克金布、广东巡抚怡良、粤海关监督豫堃、水师提督关天培、布政使熊常錞、按察使王庭兰、知府珠尔杭阿等广州大小文武官员齐齐在接官亭候迎即将抵达的钦差林则徐。
接官亭外,除了一众中低级官员外,还有十三行一众行商、盐商等官商以及广州城里稍有声望的士绅耆老,稍远处则是黑压压一大片百姓,一些个走私鸦.片的外商则在江面的船上用着望远镜观望。
如此大规模迎接钦差的场面在广州实不多见,原因很简单,所有人都对禁烟极为关注,自然对前来禁烟的钦差大人林则徐也格外的关注和感兴趣。
“禀大人,钦差坐船已到。”
邓廷桢张眼望了望,随即吩咐道:“鸣炮。”随即带着众人迎上码头。
九声炮响之后,官船缓缓靠上天字码头,邓廷桢率先跪下道:“臣两广总督邓廷桢率广东阖省大小文武恭请圣安。”说着便磕头。
林则徐面南而立,扫了码头上众人一眼,沉声道:“圣躬安。”
邓廷桢接着道:“下官邓廷桢恭迎钦差大人。”后面一群官员纷纷跟着道:“恭迎钦差大人。”
林则徐快步下了官船,紧趋几步上前虚扶了邓廷桢一把,含笑道:“邓大人请起。”待的邓廷桢起身,他才沉声道:“免礼。平身。”
怡良起身便含笑道:“钦差大人舟车劳顿,下官等早已备好接风洗尘宴,请.......。”
不待他将话说完。林则徐便打断他话头道:“宴席撤了罢,本钦差不赴宴,不受吃请,不收礼,行辕亦无须尔等费心,就设在越华书院。”
听的这话,一众大小官员不由的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林则徐下车伊始就摆出一副如此刚硬与整个官场格格不入的面孔来,一时间,一众文武大员都不知该如何寒暄了。
林则徐扫了众人一眼。径直道:“天色不早,去越华书院。”说着自顾升轿而去。
一众大小文武官员不由的面面相觑,对他们而言,这不啻于是一个下马威。一众士绅商贾见这情形。心里也都是一沉,林则徐如此不讲情面,此番广州禁烟,怕不只是狂风暴雨那般简单。
第二天一早,钦差辕门外就贴出了两张告示——《收呈示稿》宣明钦差大臣到广州的目的是查办海口事件。
另一份则是《关防示稿》原文如下:本部堂奉命来粤查办海口事件,现驻扎省垣,不日出巡各口,均应慎密关防。所有随从人等。不许擅离左右;其派在行辕之书吏,即于公馆内给予伙食。不准藉端出入;凡文武各员因公禀谒者,无不立时接见;若避人术士,素无瓜葛,该巡捕官及号房,不得妄行传禀,以肃关防。倘有混称打点关说,在外招摇者,所在地方官,立即严拿,彻究重办。
至公馆一切食用,均系自行买备,不收地方供应;所买物件,概照民间时价给发现钱,不准丝毫抑勒赊欠;公馆前后,不准设立差房,偶遣家人出门,乘坐小轿,亦系随时雇用,不必预派伺候。如有借名影射扰累者,许被扰之人控告,即予严办。各宜凛遵毋违。特示。
告示一张贴出,立即引发无数人围观,口口相传,不到半日便传遍广州城,对于林则徐的刚正清廉,广州士绅尽皆交口称赞,林青天之名,随即不胫而走。
越华书院,红云明镜亭。
林则徐在听闻广州一众军政大员的汇报后,沉着脸半晌没有吭声,邓廷桢在广州禁烟,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查封烟馆,搜捕烟贩,捣毁聚贩鸦.片的窖口,对于走私鸦.片的夷商和吸食鸦.片者都放任不管,如此,焉能见效?
默然半晌,他才闷声道:“夷人鸦片泵船尽数撤离伶仃洋,去了哪里?”
“回大人。”关天培欠身道:“英吉利鸦.片泵船尽数在大屿山一带。”
“既知具体地点,为何不剿?”
“回大人。”关天培谨慎的回道:“大屿山系外洋,不在水师巡逻范围之内,且鸦.片泵船英夷商船尽皆装备火炮,又有英夷战船防护,广东水师无力围剿。”
暂时奈何不了走私的外商,那就只能先从吸食者入手!先从鸦.片贩子和吸食鸦.片包庇走私的官员入手!林则徐随即从案头取过一份名单,递与邓廷桢道:“这是本钦差随员在广州明察暗访一月之久拟出的名单,其中十七名鸦片贩子,四十五名官员,一体抓捕入狱。”
四十五名官员!邓廷桢眼皮一跳,连忙接过名单,飞快的瞥了一眼,见都是低级官员,这才暗松了口气,道:“下官尊令,立即遣人搜捕。”
待的众人告退,林则徐随即吩咐道:“来人,通传十三行所有行商,一律在越华书院附近暂住,以备咨询所需,另外再请几位知名士绅前来。”
四十五名文武官员集体被捕入狱,马上在整个广州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广州官场一时间人人自危,士绅商贾百姓则是拍手称快,大有出了个口恶气的感觉,一时间广州内外对钦差林则徐一片称颂。
不过,这称颂只维持了短短几日,二月初一,钦差行辕大门外以及广州城各交通要道,繁华大街,就接连张贴出几张告示——《晓谕粤省士商军民人等速戒鸦.片告示稿》、《钦差大人奏准议禁鸦片章程》、《札各学教官严查生员有无吸烟造册互保》、《查禁营兵吸食鸦.片条例》。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钦差大人奏准议禁鸦片章程》也即《禁烟章程十条》,第一条。士为四民之首,文武生员及捐职、贡生、监生有吸食鸦.片者,实干行止。凡属正人,莫不切齿,特予限两月断瘾,省城以二月始,截止三月底止,外府州县,以奉文日为始。为限两月,一体戒断......,若不乘此猛省回头。以后虽欲改图,噬脐莫及,身家性命,死生祸福所关。各宜凛之。慎之,毋贻后悔!
不仅是士子,缙绅商贾,八旗绿营兵丁,幕友官亲、长随书办、衙署差役,小民百姓,全部在列,而且不管瘾大瘾小。都是两月为限,立限断瘾。
除此之外。《禁烟章程十条》还规定,所有人都可以举报,举报有奖励,只要查出真凭实据,就把吸毒人员的全部家产都作为奖品;下级可以举报上级,只要有证据,直接升职;所有的士绅商贾百姓,必须随时敞开家门,以便搜查;实行五户连保,一个人吸毒,五户连坐,士农工商一视同仁,如果无人担保,直接抓捕下狱。
这几张告示一张贴出来,整个广州顿时为之失声,之前对林青天的称颂再也听不到一句,吸烟的忧心忡忡,两个月戒烟,不戒死路一条,这戒可是生不如死,没有吸烟的,担心亲朋好友,担心五户连保,担心得罪邻里乡亲,担心祸从天降。
一时间人心惶惶,哪还有心思称颂林青天?质疑的倒是不少,原本不是说戒烟是一年为期?如何突然变成两月为期?这可是比黄爵滋的奏折、比朝廷钦定的三十九条戒烟条例还要严格的多,这是怎么回事?
两广总督府,签押房。
“即便是乱世用重典,也有所侧重,岂能一概而论?”巡抚怡良将《禁烟章程十条》往邓廷桢的案头上一放,高声抱怨道:“如此急功近利,广东百年教化,毁于一旦,以后这风气如何扭转?这根本就是不顾广东地方官员的死活!”
《禁烟章程十条》邓廷桢早已看过,听的这话,他颇有同感,不论是秘密举报还是互保株连,都极大的破坏影响社会风气,林则徐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禁烟与教化,孰重孰轻,悦亭该不会掂量不清吧?”
怡良一楞,随即不服气的道:“完全没比必要如此急功近利嘛。”
邓廷桢语气平淡的道:“易位而处,悦亭亦会急功近利。”
什么意思?怡良登时瞪大了眼睛,道:“在下愚钝。”
“身处绝境,没有退路,唯有快刀斩乱麻。”
怡良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此次禁烟天下瞩目,不同以往,本就是个不净不休的局面,况且林则徐在京师八日,道光接连八次召见,破格礼遇已到极点,若是广州禁烟失败,不仅难逃身败名裂的下场,还会拖累这场全国范围内的大禁烟,换做是他,也唯有破釜沉舟,一往直前。
“对于吸食鸦.片者,急功近利也罢,快刀斩乱麻也罢,都无关紧要......。”邓廷桢缓声说道:“若是对英夷也是如此,怕是会断绝贸易,更为可虑的是挑起边衅。”说到这里,他不由的想起易知足主动捐输二百万为虎门炮台更换火炮,增扩炮台的事,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怡良漫不在意的道:“夷人是主动上门来恳求贸易的,岂会轻易断绝贸易?至于边衅,英吉利不过蕞尔小国,又远隔数万里,能起什么边衅?”
见他不以为意,邓廷桢也不愿意多说,端起茶杯道:“林大人圣眷正浓,禁烟亦是利国利民之举,少些抱怨,且忍忍罢。”
“下官明白。”怡良说着连忙起身告退。
怡良才离开,关天培未经禀报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急火急燎的道:“大人,韩肇庆等数名将领被押往钦差行辕。”
邓廷桢心里一跳,韩肇庆以前是他的督标副将,是他一手保举,才迁升为水师总兵,林则徐这是什么意思?默然半晌,他才道:“沉住气,我去钦差行辕探探。”
越华书院,林则徐正在草拟《会谕收缴鸦.片增设绅士公局告示稿》闻报邓廷桢求见,连忙搁笔迎了出去。
见的林则徐亲自迎了出来,邓廷桢心里稍安,心下也有了判断,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邓廷桢见过钦差大人。”
“维周兄无须多礼。”林则徐含笑虚扶了一下,随即伸手礼让道:“请——。”
两人进房间落座,林则徐也不废话,直接道:”维周兄因何事而来?”
邓廷桢知道他忙,见他问的直接,当即试探着道:“听闻钦差大人抓捕了水师总兵韩肇庆?”
“不错。”林则徐颌首道:“本钦差在几个书院做了一次观风试,一众士子皆言水师官兵包庇纵容甚至是直接参与鸦.片走私,抓捕几个水师官兵审讯,实是令人发指,水师总兵韩肇庆勾结外夷,以巡船援助鸦.片走私,并将受赠鸦片作为走私没收品上报朝廷邀功,欺君罔上,诿过饰功,罪该当诛。”
听的罪该当诛,邓廷桢心里一跳,他可没少收韩肇庆的孝敬,真要诛杀韩肇庆,那厮还不得胡乱攀咬?这人必须得救,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广州禁烟,天下瞩目,成败系于大人一身,下官忝为两广总督,深受皇恩,不敢尸位素餐,必当竭心尽力配合大人......。”
这是要以此为条件与他做交易,不杀韩肇庆,换取邓廷桢的全力支持,林则徐根本就无须权衡,当即便含笑道:“韩肇庆民愤极大,死罪可免,革职查办是免不了的,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只要保的韩肇庆不死,邓廷桢已是心满意足,当即拱手道:“多谢大人。”
林则徐摆了摆手,道:“广州禁烟,水师官兵不堪一用,我想另外招募义勇,协助禁烟。”
邓廷桢笑了笑,道:“广东水师去年下半年招募了五千义勇,已训练半年之久,正合大人所用。”
林则徐大为意外,道:“广东水师还有银子招募义勇?”
邓廷桢含笑解释道:“是元奇易知足捐输的银子。”
又是易知足,元奇看来真是不缺银子,林则徐点了点头,才道:“这几日召见十三行行商,并不见易知足,他不在广州?”
“琼州府昌化县发现大型铁矿,易知足前去实地勘察。”邓廷桢道:“佛广铁路今年夏季就要破土动工,他指望广州能够自己炼铁,以大幅削减铁路的修建成本。”(未完待续。)
第二三八章 广州禁烟(二)
林则徐这几日没少召见十三行行商咨询摸底,第一个召见的就是孚泰行的易知足,只知道他去了琼州府,并不清楚具体原因,如今才知他竟然是为了降低铁路修建的成本,亲自跑去琼州实地勘察铁矿,心里顿生好感,以易知足元奇大掌柜的身份,还能不辞劳苦,事事躬亲,确属难得。
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听闻易知足精通夷语,熟知西洋,可是事实?较之梁廷枏如何?”
梁廷枏——越华书院的监院,字章冉,号藤花亭主人,广东顺德人,道光十四年副榜贡生,受聘入海防书局,编纂《广东海防汇览》,在越华书院又主编《粤海关志》,颇为熟悉西洋情况,善办夷务。
对于梁廷枏,邓廷桢是不仅熟识而且很是赏识器重,梁廷枏的越华书院监院之职,就是邓廷桢委任的,略微沉吟,他才道:“易知足不过一童生,但聪慧过人,要说对于西洋的了解,天下怕是无人能及,他不仅精擅西洋经济之道,对于西洋机械亦有浓厚的兴趣,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夷语,非是梁廷枏能及,不过,要说对于广东海防的了解,却是梁廷枏略胜一筹。”
听他对易知足评价如此之高,林则徐不由的暗自惊讶,他起身从案头上取过一份《西关日报》道:“这份小报,听说是十三行子弟办的?据说与总督府还有关系?”
“是易知足承头创办的。”邓廷桢点头道:“应报馆所请,报纸刊载内容由总督府事先审核,没有违禁之处。才允准印发。”
这倒是个妥善法子。略微沉吟。林则徐才道:“《西关日报》影响不小,买报看报的人不在少数,用的好,可以起到很好的引导视听的作用。”
邓廷桢知道林则徐这几日频频会见或是出访广州一些有声望的士绅,这话的意思是想借助报纸的影响力,当即含笑道:“《西关日报》销量过万,辐射广州及周边府县,影响确实不小。大人不妨鼓动地方声望显著之士绅为《西关日报》撰稿,呼吁解说强制禁烟之必要之影响之重大意义,如此,必然能迅速获得广大士绅支持。”
“好。”林则徐爽朗的笑道:“能得《西关日报》大力支持,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说着,他含笑道:“维周兄别一口一个大人,私下相处,何须如此见外。”说着,他起身将草拟的《会谕收缴鸦.片增设绅士公局告示稿》拿起递过去,道:“维周兄且看看。”
邓廷桢飞快的看完。半晌做声不得,绅士公局——就是由省会的士绅公选推举出有影响和号召力的士绅担任公局委员。再由这些士绅公局委员敦请城乡的士绅综理民间的禁烟事宜,简单说,就是权利下放,发动城乡士绅组织起来广泛参与甚至是主导民间禁烟。
默然半晌,他才缓声道:“发动士绅积极参与禁烟,有利于迅速打开局面,能收立竿见影之效,但权利易放难收,况且,不少士绅本身就吸食鸦.片,而且地方士绅相互间也多有不和,此举怕是会引发地方混乱。”
“禁烟是头等要务。”林则徐沉声道:“吸食鸦.片的士绅担任不了公局委员,至于乱,不要怕乱,大乱大治,小乱小治。”
《禁烟章程十条》拉开了广州禁烟严打的序幕,官方告示,《西关日报》一片严禁之声,禁吸、禁开、禁通、禁种,衙役兵丁四处缉拿烟贩,捣毁地下隐秘烟馆,城里四处弥漫着恐慌的气氛,人人谈烟色变。
林则徐此时却将注意力投向了走私鸦.片的外商,堵塞源头,才是广州禁烟的重中之重,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因此,一路南下,他就已经定下了三管齐下的禁烟策略,一则堵塞鸦.片走私源头,缴纳外商手头鸦.片,再则,查封烟馆,禁止买卖鸦片,严惩不法商人和烟贩,彻底根除鸦.片买卖市场,最后,严惩吸食鸦.片者,限令两个月戒烟,根除对鸦.片的需求。
如今已是双管齐下,这第三管,林则徐自然不会拖,也不敢拖,不过,要缴纳外商手头的鸦.片不是件容易事,来武的不行,水师没实力去围剿鸦.片泵船,那就只能来文的,对此,他早有计划。
二月初四,钦差行辕接连发出两道谕令《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和《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督促外商尽快将泵船上数万箱鸦.片尽数上缴。
林则徐当然清楚就凭一纸谕令,外商不可能乖乖就范,十三行一众行商也未必会尽心尽力的督促,是以,午后,他会同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等地方大员一起召见了十三行一众行商。
见到两道谕令,十三行一众行商立马就意识到麻烦上身了,外商岂会轻易将泵船上的鸦.片交出,两万箱鸦.片那可是一千万银元,而钦差大臣林则徐显然也不会轻易罢手,他们夹在中间算什么?这不是要命吗?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商议如何应对之时,听闻林则徐召见,一个个更是诚惶诚恐,却丝毫不敢耽搁,连忙换了官袍前往越华书院,进的大堂,领头的伍绍荣一眼瞥见堂上除了林则徐外,还坐着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等文武大员,心里顿时一沉,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连忙率领众人跪下道:“十三行行商伍绍荣等拜见钦差大人,部堂大人等诸位大人。”
林则徐漫不经心的扫了众行商一眼,也不叫起,径直问道:“本钦差今日发的两道谕令,尔等可都看了?”
伍绍荣连忙回道:“回钦差大人,《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和《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在下等都已仔细拜读。”
“那可知本钦差今日召见尔等是为何事?”
就是明白。那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伍绍荣连忙回到:“在下等愚钝。不敢妄自揣摩钦差大人之意。”
应对还算得体,林则徐轻‘嗯’了一声,道:“来人,将《谕洋商责令外商呈缴烟土稿》给他,让他大声诵读一遍。”
伍绍荣不敢不尊命,也不清楚对方是何用意,接过谕令,随即大声朗读。“广东华夷互市,所以必设洋商者,原为杜私通而防禁物起见……查节次夷船进口,皆经该商等结称,并无携带鸦片,是以准令开舱进口,并未驳回一船,今鸦片如此充斥,毒流天下,而该商等犹混行出结。皆谓来船并无夹带,岂非梦呓?.........。”
一道谕令。指控十三行行商勾结外商,暗立股份,与外商同流合污,大肆走私鸦.片,向外商通风报信,谎报以货易货,欺瞒朝廷,以致白银外流,鸦.片泛滥,大小罪状数条,条条要命。
待的伍绍荣朗读完,林则徐才开口道:“谕令所指控罪状,尔等可心服口服?”
其他的指控倒也罢了,参与走私鸦.片的罪名可是非同小可,伍绍荣当即叩首道:“钦差大人明鉴,十三行行商并不敢参与鸦.片走私,还请钦差大人明查。”
听的这话,伏跪在地上的严启昌心里一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话触怒林则徐,兴泰行走私鸦.片虽然隐蔽,而且极为谨慎,但哪能没有纰漏之处,一旦彻查,必然无所遁形。
“如此说来——。”林则徐说着一顿,厉声道:“还是本钦差冤枉了十三行?嗯?”
林则徐这几日以雷霆手段禁烟,伍绍荣对他着实是又惧又怕,听的他带着巨大威压的语气,伍绍荣一个哆嗦,连忙伏下身,不敢回话。
见这情形,邓廷桢开口道:“伍绍荣,你敢说经十三行行商承保的商船没有走私鸦.片?要不要本部堂提醒你?”
听的这话,伍绍荣后背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他也记起来了,嘉庆二十一年(1816)怡和行承保的花旗国商船查出几箱鸦片,怡和行为此被罚白银十六万元,其他商行跟着被罚五千元,足足是缴获鸦片价值的五十倍。
他连忙磕头道:“行商走私鸦.片,处以五十倍罚金,自花旗国商船出事后,行商无人敢以身犯险........再则,行商若是参与走私鸦.片,也不至于因商欠严重而频频破产倒闭,还请诸位大人明鉴。”
邓廷桢不急不缓的道:“如今广州严禁鸦.片,以往包庇走私或是吸食鸦.片之文武官员皆一体追究,尔等行商莫非就追究不得?”
林则徐却沉声道:“广州鸦.片走私如此猖獗,本钦差还真不相信十三行如此干净......。”
十三行哪可能如此干净,经得起林则徐的严查?不等他话说完,伍绍荣就吓地连连叩首道:“小的出言无状,还请钦差大人恕罪,部堂大人恕罪.....。”
一众行商也连忙跟着磕头道:“请钦差大人恕罪。”
见一众行商服软,林则徐已不为己甚,他眼下可没时间跟十三行较真,而且他也不可能将十三行一锅端了,当即冷哼了一声,道:“本钦差给你们赎罪的机会,立即赶往夷馆,宣读《谕各国商人呈缴烟土稿》责成外商按照谕帖所示,缴烟具结,限三日内,取结禀复。
过期不见动静,本钦差立即恭请王命,正法一二洋商,抄产入官,以昭炯戒,望尔等好自为之。”
这根本就不是可能完成的任务,伍绍荣呆了一呆,随即磕头道:“英夷素来刁顽,不知礼仪,不识好歹,还望钦差大人明察......。”略微一顿,他飞快的道:“在下等愿以家资报效。”
“砰”林则徐一拍桌子,恼怒的道:“你们以前就是如此对待前来广州禁烟的钦差的?本钦差不要银子,要尔等的脑袋!三日之限,外商若不缴烟,本钦差取尔等项上人头,滚!”
一声“滚”吓得一众行商面无人色,连忙磕头,躬身退出。
林则徐不要银子,一众行商都意识到这次的麻烦怕不是一般的大,匆匆赶回西关的行商公所进行商议,并遣人将商馆的一帮英吉利鸦.片走私贩子叫来一同商议。
“轰——轰轰”新购买来的被易知足亲自命名为“琼州号”的快速巡防舰上接连响起沉闷的炮声,易知足、伍长青两人站在甲板上紧紧的抓住船舷,望着岸上。
岸上,五百余人的护商团官兵以连为单位分成五个整整齐齐的方队,火炮一响,眼见肉眼可见的炮弹从船上向他们飞射而来,五个方队登时炸开了锅,一片慌乱,溃不成军。
一见岸上队形散乱,战舰上火炮立即停止了射击,易知足呵呵笑道:“新兵怕大炮,果不其然。”
“哪有你这么练兵的?”伍长青大声说道:“万一有一门火炮打偏......。”
“放心,都是经验丰富的熟练炮手。”易知足大声说道:“这叫心理素质训练,多经历几次,习惯了就好,上战场遭遇火炮攻击,他们就不会慌乱。”
“理是这个理,但太费银子了。”
“时间不等人,只能拿银子堆。”易知足说着高声命令道:“发旗语,让他们整理队伍,再来。”
看到旗语,燕扬天连忙喝道:“司号员,吹号,吹集合号。”喊了两声,没见回应,他回头一看,司号员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不由的又气又恼,掏出哨子一阵猛吹!
听的尖厉的熟悉的哨声响起,乱成一团的官兵们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也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纷纷驻足望过来,燕扬天做了个标准的队列集合动作,各连的连长们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跑了回来,大声吆喝,“司号员,吹集合号!”
嘹亮急促的号声一响起,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乱的一锅粥的护商团官兵各自迅速归队,很快就列成了五个方队,易知足看着怀表,见混乱了足有三分钟,不由的摇了摇头,道:”走,上岸去。”
一行人乘着小船上了岸,快步走到队列前,燕扬天下令‘稍息’之后才小跑到易知足跟前,敬礼道:“请校长训话。”
“一营师号长!”
“有。”站在第一排的陈阿广连忙高声应道。
易知足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的道:“从现在起,解除你司号长职务,交出军号。”(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章 广州禁烟(三)
解除司号长职务,交出军号?陈阿广脸色顿时有些发白,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方才慌乱的可不只他一个人,大家都乱成一团,为什么独独解除他的职务?他这个司号长得来的可不容易。
见他发楞,易知足木着脸道:“军号的作用是号令三军,身为司号员,不论如何慌乱,不能离开主官,尤其是在突发情况和紧急情况下,主官要通过军号号令三军,找不到司号员,你让主官如何指挥部队?身为司号员,脱离主官,这是不能容忍的错误!”说着,他沉声道:“执行命令!”
“是。”陈阿广连忙立正,虽然满腹委屈,还是恋恋不舍的交出了军号。
所有官兵心里都是一紧,立时都意识到这次出海拉练不同平日里的队列训练,校长这是要通过拉练择优淘劣,尤其是针对军官和特殊兵种,果然,大步走回队列前面的易知足又扬声道:“三连连长高守奇。”
高守奇心里一沉,连忙高声道:“有。”
“身为一连之长,遭遇突变,惊慌失措,率先脱离队列。”易知足朗声道:“着解除三连连长职务,调往警卫连,三连连长由副连长担任。”
高守奇一脸立时胀的通红,他心里很清楚,调往警卫连,也就意味着脱离了护商团,他是真不甘心,当即立正敬礼,高声道:“报告校长,学生甘愿降为普通士兵,留在护商团。还请校长批准。”
这小子还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易知足略一沉吟。便道:“好,调往五连。”
“学生遵命。”高守奇连忙敬礼道。
回礼之后,易知足扫了众官兵一眼,扬声道:“新兵第一次上战场,被火炮吓尿裤子的大有人在,你们当中有没有被吓尿裤子的?”
听的这话,一众官兵登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哄笑,“谁也不是从娘肚子里生下来就会打仗的。”易知足高声道:“多训练几次。多听听火炮的轰鸣声就习惯了,火炮也就声势吓人,实际上杀伤力不大。”
略微一顿,他语气一转,“今天,你们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这几个月的队列训练都白练了?火炮一响,乱的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窜,哪有一点训练有素的样子?就算要散,也要散而不乱。要躲,也要有目的的躲。我方才看到不少人往后跑,你们两条腿能跑的比炮弹还快?”
说着,他看向燕扬天,道:“以班为单位,讨论如何应对突然袭击,半小时后,继续训练。”
一众官兵讨论,易知足和伍长青溜达着来到海边,伍长青指着眼前的海岸道:“知足兄打算在这里修建港口?这里无险可守......而且修铁路造价也太大。”
八所港是当年日本人为了掠夺石碌铁矿而修建的港口,不用说,日本人当年肯定是经过详细的勘察之后,认定在这里修建港口和铁路最为经济划算,才会选定在这里,易知足对此毫不怀疑。
略微沉吟,他才道:“勘察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石碌的铜矿和铁矿储量大,品质高,开采容易,咱们自然不能放过,采矿业是最为赚钱的,这也是以后元奇发展的重心之一。”
“还是觉的有些不靠谱。”伍长青道:“又是修铁路,又是修港口,还要海运到广州,豆腐盘成了肉价钱,还不如直接从英吉利采买,英吉利的优质铁才多少元一吨?”
“帐不能那么算。”易知足含笑道:“英吉利的优质铁咱们最多能够买几年,随着英吉利经济复苏,铁价就会逐步回升,而且铁是大宗商品,发展工业离不开铁,需求量不是一般的大,咱们不能老是依赖从国外进口,不能受制于人,必须发展自己的采矿业。
当然,修建铁路和港口投入是大,是否划算则要取决于石碌的储量大小,百万吨或许不划算,若是千万吨或是上亿吨的储量,这点投入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于采矿,伍长青根本就是一点都不懂,当即话头一转,道:“知足兄打算在这里等候勘探的结果?那要等到何时?”
“广州如今是是非之地,长青何必心急。”
伍长青随行前来八所,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催促易知足回广州,听的这话,他登时有些着急的道:“知足兄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呆上五六个月吧?”
“不会。”易知足笑道:“身为元奇大掌柜,我岂能言而无信?既然说了两个月回广州,自然是说到做到。”
听他如此说,伍长青不由的暗松了口气,易知足却轻叹着道:“这地方地广人稀,要修铁路港口,开采矿藏,非得从两广大量迁移人口不可。”
伍长青不以为意的道:“储量是否大,还尚未可知,何必考虑那么远。”
易知足笑了笑,没有吭声,昌化县这地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地属平原,应该人口稠密,不想却是人口稀少,八所这一带根本就见不到人烟,原因自然不外乎是天灾**。
从附近打探来的消息说,道光八年,昌化瘟疫泛滥,人口锐减,尚未来得及恢复元气,道光十年,崖州黎人张红发、韦色荣等造反,昌、感、儋、定、临诸县黎人响应,朝廷分兵进剿平叛,大军过后,十室九空。
除了瘟疫和兵灾,还有一大祸患——飓风!据悉沿海一带经常遭受飓风破坏,因此,沿海平原一带,人烟稀少。
瘟疫和兵灾,易知足还能防范,但是飓风,他也无能为力,真要大量迁移人口过来,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为了石碌的铁矿。再难也得做。邻近的安南和暹罗盛产稻米,马尼拉也盛产稻米,只要有粮,不愁没人。
见他不吭声,伍长青道:“这地方荒无人烟,昌化县士绅组建团练,跑到这鬼都不见一个的地方来训练,似乎说不过去。再有,护商团官兵的口音也不对,琼州巡逻水师前来,知足兄如何解释?”
“非要说团练?”易知足白了他一眼,道:“就说元奇银行经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批准,承办昌化县石碌山铜矿,准备在这里修建港口和铁路,堂堂皇皇的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广东水师义勇——元奇护商团兵丁。”
“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我带有巡抚怡良和水师提督关天培写给琼州镇总兵的亲笔信盖有私章和大印。他们还敢不信?就算他们不信,也要打得过护商团。”
二月初七。晚十时,广州,西关,行商公所,大厅。
英商代表团和一众十三行行商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一个个神色严峻,今日上午,英商代表团通过行商向钦差林则徐传达了不再走私鸦.片,并且以后不再与鸦.片贸易发生关系的保证,希望能够不缴纳鸦.片。
林则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并且重申,必须呈缴现存的鸦.片,否则明天就要审讯行商,先拿两个来正法。
不仅是一众行商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一众英商也都意识到此次的禁烟钦差与以往截然不同,是以才紧要召开会议磋商。
“各位——。”伍绍荣环顾了众英商一眼,阴沉着脸,道:“我们中国有句俗语——杀鸡给猴看,钦差大人审讯咱们行商,正法一两个行商,最终的目的都是冲着诸位而来,杀完鸡之后,就该杀你们这些猴了,要钱还是要命,诸位自行掂量。”
“伍浩官的意思,我们明白。”颠地随即开口道:“为着各方面的利益考虑,我们可以适当的捐助一点鸦.片,但数量不能大。”
听的他口气松动,愿意上缴鸦.片,伍绍荣暗松了口气,道:“不知诸位愿意捐助多少?”
“我出一百箱。”颠地说着看向其他英商。
见颠地表了态,一众英商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跟着报了捐输的数额,伍绍荣略一统计,连五百箱都不到,当即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诸位,区区四百多箱,就想应付过去?”
“为表示对钦差大人的敬意,咱们捐输最上等的公班土。”颠地道:“伍浩官,这已经不少了,这价值三十万银元,再说,贵国禁烟,时紧时松,若不是看在这次事态严重的份上,咱们不可能捐输如此多鸦.片。”
伍绍荣看了潘正炜、卢继光两人一眼,见的潘正炜不动声色的将一根食指叉出来,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究竟是要一千箱,还是要泵船上鸦.片数量的一成,略一沉吟,他便道:“鸦.片贸易只要能继续,诸位的损失两三个月就能挽回,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钦差大人满意,二千箱,不能再少了。”
颠地一口拒绝道:“不可能,二千箱太多了。”
经过讨价还价,最终英商们同意捐出一千零三十七箱最上等的公班土,价值七十二万银元,这是一个创记录的数额,历次禁烟,外商从来没有缴纳过如此大的数目,对此,伍绍荣三人都暗松了口气,有这一千多箱,在面子上是能过的去了,至少能够交差了,就算林则徐不满意,无非也就是斥责一番,毕竟他们是尽力了。
次日上午,伍绍荣率领众行商赶到钦差行辕,很快,就有官差领着众人进去,到了大厅,一见堂上坐着林则徐、邓廷桢、怡良、豫堃、关天培、珠尔杭阿等众多大员,伍绍荣不由的大为忐忑,连忙跪下行礼,随即禀报道:“禀钦差大人,一众英商畏于天威,愿意呈缴上等公班土一千零三十七箱。”
林则徐迟迟没有吭声,整个大厅里一片安静,伍绍荣心知不妙,一颗心立时就提到了嗓子眼,短短瞬间,他觉的无比的漫长,终于,林则徐沉声道:“来人!十三行总商伍绍荣,办事不力,着革去顶戴,下狱候审。”
听的这话,伍绍荣登时觉的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的一点不剩,浑身发软,两个兵丁快步进来摘了他的顶戴,将他拖了下去,一众行商吓的连连磕头,却是不敢开口求情,生怕惹祸上身。
“英商颠地、查顿,本系著名贩卖鸦.片之奸夷,亦是皇上下旨缉拿之烟贩首恶,今查顿已逃,颠地仍在商馆。”林则徐说着一顿,喝道:“广州知府珠尔杭阿。”
“下官在。”珠尔杭阿连忙起身躬身道。
“着你带领众行商即赴十三行商馆传本钦差谕令,本大臣来此查办鸦片,法在必行,令众夷速将颠地一犯交出,听候审办。”
“下官尊令。”
“粤海关监督豫堃。”
“下官在。”
“即行发布通告,禁止广州外商前往澳门。”
“下官尊令。”
“水师提督关天培。”
“末将在。”
“即刻调集兵马包围夷馆,毋使一人脱网。”
“末将遵命。”
听的一道接一道硝烟味越来越浓的命令,一众行商都是惊颤不已,一千箱都不够,难道真要全部缴纳英商泵船上的鸦.片?这下事情是真的闹大了!
待的一众人尽数退下,邓廷桢才含笑道:“颠地就在商馆,要抓他易如反掌,少穆兄故作姿态,所为何来?”
“逼将。”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澳门的义律?”
林则徐笑着颌首道:“义律才是英商的主心骨,一网打尽,方能逼迫他们交出所有的鸦.片。”
略微沉吟,邓廷桢才道:“义律是英吉利驻广州的商务总监督,是英吉利的官员,与走私鸦.片的英吉利商人截然不同,少穆兄可要谨慎。”
“不过是软禁而已,无妨。”林则徐说着轻叹了一声,道:“临行前,皇上特意叮嘱,不可轻启边衅,不可断绝贸易,否则,何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伍绍荣锒铛入狱,水师官兵包围十三行商馆,整个西关为之震动,伍家花园的伍秉鉴坐不住了,他担心伍绍荣再步四子伍元华的悲惨下场,连忙亲自赶到越华书院求见林则徐,结果,不仅没有捞出伍绍荣,伍秉鉴自己也被摘去顶戴,被戴上枷锁,由兵丁押往十三行商馆,前去催促颠地无条件进城接受审办。
六十九岁高龄,富甲东南,声望卓著的伍秉鉴戴枷穿城而过,整个广州城为之轰动,争相一睹,行到西关,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押送兵丁不得不一路挥鞭驱赶人群,才得以成行。
本就不敢进城的颠地,一见伍秉鉴都落得如此下场,更是吓破了胆,态度坚决的拒绝进城。(未完待续。)
第二四零章 广州禁烟(四)
颠地龟缩在十三行商馆不敢露面可谓是正合林则徐的心意,为救儿子配合着上演一场苦肉计的伍秉鉴自然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不仅赏还了被摘的顶戴,儿子伍绍荣也得以出狱。
回到伍家花园,一上码头,伍秉鉴就吩咐道:“来人,去将宋管事叫来。”
宋管事宋大成是伍秉鉴的得力臂助,一些不能摆上桌面的事情,都是宋大成办理,对此,伍绍荣自然是清楚,听的急召宋大成,他还以为老爷子咽不下这口恶气,当即一边吩咐赶紧抬轿子过来,一边搀扶着老爷子,缓声道:“孩儿窃以为,林钦差对咱们伍家和十三行似乎并无恶意。”
“广州禁烟,岂能甩开十三行?”伍秉鉴咕哝了一句。
听的这话,伍绍荣疑惑的道:“那父亲叫宋管事......?”
“得马上叫易知足回来。”伍秉鉴说道,他着实没料到林则徐一到广州就如此雷厉风行的全面展开禁烟行动,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让易知足离开广州,眼下这局势,一个不好便是覆水难收的局面。
他很清楚,林则徐如此大张旗鼓的目的何在,但却不敢通风报信,这是底线,他若敢向义律通报报信,伍家满门抄斩都有可能,他没这个胆子,他如今唯有指望易知足能尽快赶回来挽回眼前这个很是严峻的局势。
听闻老爷子要派人将易知足叫回来,伍绍荣心里登时象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自己这个亲儿子在老爷子心里的分量可远远及不上那小子。不过。让易知足回来也好,有他在,至少十三行的日子要好过的多,而且他也想看看,遇上林则徐这样一个不要银子的硬茬,那小子如何应对。
回到延辉楼,伍秉鉴也不急于洗漱,端坐着啜茶不语。林则徐对伍家对十三行确实没什么恶意,但是,他要收缴英吉利人在外海泵船上的所有鸦.片,这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二万多箱鸦片,这胃口也太大了!
不过半盏茶光景,宋大成就快步赶了进来,躬身行礼后,才道:“小的们无能,只能眼看着老爷遭罪受辱。”
“不过是配合着演一出苦肉计罢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伍秉鉴说着,吩咐道:“马上。连夜派船出海去八所,请易知足即刻回广州,就说事情紧急,一刻不可耽搁。”
宋大成心里一惊,应了一声,才试探着道:“护商团是否也要带回来?”
“想什么呢?”伍秉鉴瞥了他一眼,道:“易知足回来就成。”
林则徐派水师兵丁封锁十三行商馆,并勒令交出颠地的消息传到澳门,一直呆在澳门观望的义律坐不住了,初十日一早,他就发布公告,要求所有停在外港的英国船只开往香港,并且做好准备,随时抵抗有可能发生的任何侵略行为。
发布公告之后,义律在并未申请“红牌”(允许外国人进入广州的签证)的情况下,率领两艘武装商船和一艘战舰杀气腾腾的赶往广州,广东水师官兵早就接到命令,一路纷纷回避,让义律大摇大摆的穿过虎门进入广州。
抵达广州,义律命令战舰和武装商船在黄埔附近游弋策应,自己乘小船进入十三行商馆,一进英国馆,他就与颠地商议,随后召集众英商会议,宣布会利用两艘武装商船和一艘战舰掩护一众英商撤离商馆,之后,义律带着颠地出了商馆想率先逃跑。
义律自投罗网,林则徐哪里还会给予他们逃跑的机会,义律、颠地很快就被堵回了商馆,随即,整个十三行商馆区立即被围的跟铁桶一样,通往商馆的各个路口迅速被封锁,各街栅栏关闭,各个商馆门口都聚集了大批打着灯笼拿着长矛的苦力(官兵乔装的),商馆前面的河里,三排木船将码头堵塞的严严实实,船上满是武装苦力;全副武装的官兵则站在邻近的屋脊上面居高临下的监视着。
整个商馆区顿时一片恐慌,更令外商恐惧的是,随即有官差进入商馆区,严令所有买办和仆役都离开商馆和洋行,晚上九点钟,所有中国人都撤离了商馆,只余六七百个外商住在里面,美国商人亦在其中。
黑沉沉的夜晚,巡逻哨兵和军官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鼓号声,不絶于耳,这阵势令所有外商心里都充满了恐惧,美国商馆,大厅,领事斯诺神态轻松的安慰着一众美商道:“先生们,不用太紧张,外面的官兵针对的是那些该死的走私鸦.片的英国佬,与咱们无关,咱们美利坚商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彻底的退出了鸦.片贸易,感谢上帝,更感谢慷慨的和值的尊敬的易先生。”
奥利芬跟着站起身,道:“商馆门外的人已经善意的告诉咱们,只要不出商馆,保证咱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大家不要担心,美利坚如今是大清帝国最亲密的朋友。”
英国商馆二楼,义律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口,望着外面不断游动着的火把和灯笼,阴沉着脸不吭声,从清国官兵的反应来看,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清国的钦差包围商馆区,勒令交出颠地,都只是为了引诱他从澳门赶来,自投罗网。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即房门被轻轻的推开,颠地快步走了进来,微微躬身道:“先生,对外所有的交通全部被切断,一张纸也无法送出去。”
义律对此早有预料,点了点头,问道:“他们的情绪怎么样?”
颠地自然明白,他们指的是商馆和各个洋行里的英商,他耸了耸肩,苦笑着道:“很糟糕,糟糕透了。”
琼州府。昌化县。八所。
烈日当头。易知足戴着个大草帽,穿着一身号褂,来回的巡视检查着,一众护商团官兵挥舞着简易短把铁铲热火朝天的挖着战壕。
在易知足的印象中,战壕这玩意,似乎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欧洲军队才开始大量普及,眼下。装备滑膛枪的欧洲军队还在流行排队打排枪,米尼枪配上战壕,足以给进攻虎门炮台的英军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海岸边是沙土,挖战壕并不费什么劲,很快,一条战壕就被挖好,易知足跳下战壕,拿过一枝枪比划了下,道:“还要深一点,要求人在战壕里装填子弹。头不会冒出战壕,这在战场上是用来保命的。一点不能含糊。”
说着,他转身吩咐道:“这里是沙土,战壕容易挖,多设计几种战壕,然后从中挑选出最适合的,将形状和宽度深度等所有的数据都详细记录下来,形成标准。”
“是。”燕扬天连忙应道,略微迟疑,他才道:“校长,挖战壕需要的时间长,防守能派上大用场,进攻却用不上......。”
易知足没好气的道:“先学好如何防守,再考虑进攻。”
“是,学生明白。”
易知足扫了一眼跟随的一众军官,道:“谁来说说挖战壕的好处。”
燕扬天拿起一枝枪趴在战壕里做了个射击姿势,道:“在战壕里开枪射击,一般只露出半个头,能有效的减少敌方的射击目标,能减少自身伤亡。”
“容易瞄准。”一连连长林大鹏道:“有战壕做依托,比凭空端枪射击稳定的多。”
燕扬天接着道:“还可以有效的降低炮弹的杀伤力,尤其是实心炮弹,有了战壕,根本无须担心实心炮弹。”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增强士兵的心理素质!真正上了战场,枪炮声隆隆,炮弹子弹乱飞,身边战友不时中弹倒下,是个人都会紧张,尤其是新兵,紧张的发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人一紧张,就会出错,忘记瞄准,胡乱开枪,装填弹药时颠倒甚至是错漏步骤,什么五花八门的错误都会出现,尤其是在顶着敌人射击的情况下装填弹药,压力极大,高度紧张。
而在战壕中就不同了,因为清楚在战壕中不会被敌人打中,就不会太紧张,这将极大的提高士兵的射击速度和射击精度,作战效率至少能够提高三倍以上,所以,全体官兵都必须高度重视挖战壕!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众军官轰然应道。
一个士兵快步赶到战壕边,敬礼道:“报告校长,瞭望哨发来旗语,有艘海船由南而来,正向我们靠近。”
听的有船靠近,易知足连忙爬出了战壕,用望远镜观看瞭望哨发出的旗语,果然是有一艘海船靠近,虽然“琼州号”已经出海训练,但他也没在意,一艘海船,他还没放在眼里,当即挥手道:“正常训练。”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沉闷的枪声,一看士兵们开枪时的动作,易知足就一阵牙疼,扣动扳机时,大多数士兵都有扭头的动作,他纠正了好几次,依然纠正不过来。
隧发枪的点火原理是由燧石打击钢片刮落的火星粒子溅落在下面的火药池里引燃火药,传火药燃烧时的火药燃气再经由由枪管内膛与火药池之间的横向传火孔引燃枪管里的******将子弹发射出去。
因为传火孔在******爆炸时是不封闭的,这样在开枪射击时,一部分火药燃气从传火孔喷出来和原本引火药的爆燃会造成炫目刺眼的亮光,士兵射击时右脸贴着枪托眼睛瞄准前方目标时,这种亮光会使持枪的士兵产生暂时性的失明。
见易知足一副不满的表情,燕扬天谨慎的道:“校长,这几日不少士兵都反应眼睛疼。”
这样下去显然不行,一是对眼睛伤害大,二是士兵一旦养成开枪扭头的习惯,以后难以纠正,易知足略一沉吟,便吩咐道:“让他们停止实弹射击,这段时间,先训练装填弹药和刺刀拼杀。”
看来得换击发装置,得自己生产火帽,易知足不无郁闷的抽出一支雪茄点上,霍尔式m1819的击发装置实际上是双重的,左边是隧发,右边是击发,但易知足没有火帽,所以只能用隧发方式,不能自主生产火帽,他是不敢用击发枪的,一旦被人掐住了火帽供应,火枪都成了烧火棍。
“报告校长,瞭望哨发来旗语,向我们靠近的海船升起了海魂旗。”
海魂旗是易知足根据海魂衫改成的旗帜——蓝白相间的条状三角旗,这是他为船队设计的旗帜,既然升起海魂旗,那就说明是自己人,由南方来的,不用说是广州来的,除了伍家,没有别人。
他随即快步赶往军营,将正在帐篷里睡觉的伍长青叫醒,道:“起来,广州来船了。”
一听广州有船来,伍长青连忙一骨碌翻身下床,道:“真的?不是哄骗我开心吧?”这地方荒无人烟,他对那些训练又没兴趣,简直是无聊透了,这段时间都快闷出病来了。
“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易知足说着往床上一趟,“我先歇歇。”
一个时辰后,一脸喜色的伍长青领着一个陌生的三十出头的汉子走进了帐篷,待的易知足坐起身,那人拱手道:“在下胡大海,见过易大掌柜。”
伍长青含笑介绍道:“这位经常往来马尼拉与广州的胡公子。”
“伍少爷给在下脸上贴金了。”胡大海爽朗的道:“在下只是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粗人,叫我胡大海就成。”
“原来是胡兄。”易知足含笑拱手还了一礼,随即伸手道:“地方简陋,胡兄随意。”
伍长青却是含笑道:“胡兄是特地赶来送信的,阿爷说,广州情形危急,钦差大人封锁了十三行商馆,连花旗国商人也一并被围困在商馆,让咱们即刻启程返回广州。”
胡大海连忙点头道:“确实是如此。”
这时候回广州?易知足大为意外,他没想到伍秉鉴会派人来催促他回广州,看来,伍秉鉴是被林则徐雷厉风行的禁烟行动给吓着了,回不回广州?有伍长青在这里,拖着不回,似乎不好交代,回去,伍秉鉴明显是想让他赶回去在林则徐和义律之间斡旋,略微思忖,他才道:“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回广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