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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流云     大清巨鳄txt下载     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二章 依真人

    四月二十日之前的事情,易知足哪里记得?天源街利亨泰茶号的林三娘,他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当下就打定主意,一推三六五,死活不认账,反正这年头没监控,就算有人指证,也要一口咬定,他如今是元奇大掌柜,有这个身份,对方多少会有点顾忌。

    那丫鬟追问道:“易大掌柜没去过利亨泰茶号?没见过林三娘?”

    “没有。”易知足斩钉截铁的道。

    “但林三娘却向依真人禀报过,要引你入教。”白衣女子沉声道:“林三娘若是没有与你接触,对你不了解,如何会有引你入教的念头?”

    易知足不答反问:“引人入教,还要禀报?”

    小丫鬟解释道:“青莲教历来对士绅商贾入教十分谨慎。”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暗忖跟他们解释不清楚,当即道:“在下与林三娘的死没有半点干系,杀人总的有点动机是不?在下与林三娘无怨无仇,既无感情纠葛,又无利益纠纷,林三娘也不会危及到在下的生命安全,在下也不是嗜杀成性的杀人狂魔,为什么要去杀林三娘?

    佛讲因果,道重阴阳,凡事皆有缘由,无缘无故,在下为什么要去杀林三娘?这事必然是个误会。”

    “说的好。”随着话音,一个道士走了进来,白衣女子和丫鬟连忙蹲身行礼,道:“见过依真人。”

    依真人微微颌首,道:“凡事皆有缘由,贫道也不相信易大掌柜会无缘无故杀害林引恩。”

    见这道士为他解困,易知足连忙起身拱手一揖,顺带打量了他一眼,这人身形中等,有些清瘦,留着长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团和气的感觉,年纪却不好估,应该是在三十出头。

    “易大掌柜无须多礼,请坐。”依真人说的客气,却大刺刺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易知足几眼,才含笑道:“林引恩确是来信,着重提及易大掌柜,那时易大掌柜还未筹建元奇,还是西关有名的浪荡子。

    当时贫道在广西传教,无暇抽身,再则青莲教素来对士绅富商入教极为谨慎,是以这事也就耽搁下来,此番前来广州,听闻了不少易大掌柜的事迹,贫道决意亲自收易大掌柜入教。”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巴巴的求着入青莲教一般,易知足暗骂了一声,心里却是颇为犯难,这个依真人在广西广东来回奔波传教,而且口气很大,在青莲教的身份显然不简单,若是拒绝,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略微沉吟,他才道:“在下对贵教的情况不太了解,能否请教……。”

    依真人含笑道:“易大掌柜尽管询问,贫道知无不言。”

    “青莲教与白莲教一脉相承,在下对白莲教略知皮毛……。”易知足说着瞥了他一眼,缓声道:“白莲教创于宋,兴于元明,有元一代,白莲教屡屡起义造反,打出口号,反元复宋,明朝建立,白莲教依旧不断起义,到了本朝,白莲教又打出口号,反清复明,继续大规模起义,在下不解,白莲教的宗旨究竟是什么?是为了造反而生吗?”

    听他语气很明显的排斥白莲教,依真人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含笑道:“易大掌柜不礼佛,不信道,两宗三际,弥勒下凡等等,贫道就不妄言,只说劫变。

    易大掌柜熟知历史,应当知道,白莲教是应劫而生,自宋以来,天下将乱,必兴白莲,但凡白莲兴盛,国运必衰,国祚难继。嘉靖白莲起义,转战五省,持续十年之久,是白莲教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起义,大清覆灭,已然不远。”

    嘉靖年间白莲教川楚大起义,十三行捐了不少的银子,易知足多少知道一些情况,听的这话,他长叹了一声,道:“转战五省,持续十年,规模最大的一次起义……依真人可想过,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吗?

    上百万兵马聚集五省,二百余州县毁于战火,数十万义军和朝廷兵马战死沙场,数百万百姓死于战火和饥荒,还有上千万的百姓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朝廷耗费的军费高达两亿白银,五省造成的直接损失至少在十亿两白银之上……。

    这笔账,死去的白莲教首领和骨干没法算了,但活下来的首领,与白莲教一脉相承的各教首领们应该仔细的算一算,值不值得?”

    屋里三人没有谁去统计过白莲教川楚大起义的损失,也没人去算过这笔账,听的这番话,三人都是一脸的震惊,这一串串数字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安静了半晌,依真人才开口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王朝兴替?天下大乱,饿殍载途,白骨盈野,虽是人间至惨,却也是天道循环……,易大掌柜是不赞成造反?”

    “造反是为了什么?”易知足反问道:“依真人可想过,贫苦百姓加入白莲教,青莲教,是为什么?是为了改朝换代?是为了出将入相?是为了封侯拜官?都不是,是为了生存,为了在有难之时有人帮助,是为了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为他伸张正义,是为了活的体面,活的有尊严!

    我不反对造反!但反对拿人命当儿戏,反对毫无意义的造反,反对没有明确宗旨的造反,反对打着宗教旗帜的造反……反对没有明确组织,没有充分准备,没有详细计划,没有长远目标的造反,反对…..。”

    “谁说咱们没有明确的宗旨?”小丫鬟打断他的话头道:“反清复明的宗旨还不够明确?”

    易知足不屑的道:“明朝亡国已近二百年,朱家子孙早被清廷斩尽杀绝,反清复明,复的哪门子的明?况且,朱家的明王朝就很好?白莲教在明朝又不是没造反?”

    “你……。”小丫鬟被他气的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却是无法反驳。

    依真人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易大掌柜看来亦是同道中人,心无反志,可说不出这番话来……。”

第一五三章 信口胡诌

    听的这话,易知足心里一动,冒充天地会的会员,或许可以顺利脱身,不过这念头一闪,他就赶紧掐灭,他对天地会毫不了解,天地会的切口暗语手势什么的一概不懂,想在这个老江湖面前蒙混过关,根本没有可能。

    老江湖,老江湖也怕遇上新问题,心念一转,他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番,最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兴中会执行委员,本会亦是矢志反清,对于历朝历代的起义多有研究,而且对西洋各国的起义和政体也颇有研究。”

    这话一说出来,依真人不由的一呆,那白衣女子和小丫鬟也齐齐望了过来,三人都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一个专门研究造反的兴中会,执行委员又是个什么职位?

    略微沉吟,依真人才有些狐疑的道:“恕贫道寡闻,广州地面从未听闻过兴中会之名……。”

    “依真人未曾听闻,亦属正常。”易知足煞有介事的道:“兴中会成立时间不长,不过才三年时间,而且从未对外公开招揽会员,都是反复试探,秘密招揽,目前招揽的全是精英骨干,当前主要任务是制定纲领,这包括理论纲领、基本纲领、政治纲领以及经济、军事、文化纲领。

    建立健全兴中会的组织结构,组织制度,会员的权利、义务以及纪律。订立兴中会的短期目标和长远目标,拟定各种详细的计划、制度等等。

    兴中会当前最主要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赚钱!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造反自然不能没钱,军械被服粮饷兵马,哪一样也离不开钱,咱们执行会的短期目标就是筹集一千万!”

    “一千万?”依真人瞥了他一眼道:“元奇银行两千万也不止。”

    “依真人说笑了。”易知足含笑道:“元奇银行的银子,那是股东的,是储户的,哪能随便挪用,我这里给诸位透露一点,咱们兴中会最根本的一个制度,就是保护私有财产!私有财产圣神不可侵犯,就是贵为皇帝,也绝对不能随意侵犯百姓的私有财产!咱们自然要以身作则,不会随意侵犯他人私有财产。”

    小丫鬟好奇的问道:“执行委员是什么职位?大不大?”

    易知足笑了笑,道:“执行部是兴中会最重要的部门,执行部一共五个委员,所有大事,由五个委员商议决定。”

    “你说的纲领,是指的什么?”

    “大纲和要领。”易知足道:“兴中会各个时期内的任务和行动步骤。”

    依真人问道:“那你们兴中会的宗旨是什么?”

    “宗旨包含在政治纲领中。”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咱们兴中会的政治纲领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新朝,平均地权。”这是同盟会的政治纲领,他信手拈来,只是将民国改为新朝。

    小丫鬟鼻子一皱,不服气的道:“哼,比反清复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易知足瞥了她一眼,假装没听见,依真人却是缓缓点了点头,敢明目张胆的提出建立新朝,平均地权,这兴中会确实不简单,比起他们遮遮掩掩打出个反清复明,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心中的疑虑渐消,已是相信确有兴中会的存在,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东西,不可能随口就能胡诌的出来,闲着没事,谁会一天到晚琢磨这些造反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说的头头是道,别说是寻常的商贾,就是帮会的一般成员也说不出个大概来,非得核心骨干,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些。

    小丫鬟沉不住气,见易知足不理她,又讥讽道:“你们兴中会筹备了三年,还在筹备?可真应了那句话,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易知足神情严肃的道:“兵凶战危,关系到数百万数千万人的生死,岂能不慎重?兴中会这几年来广泛收集情报,权衡利弊、估量实力、周密策划,就是等待时机,等待外敌入侵,等待内乱四起,等待大灾大害。

    若是没有适合的机会,别说十年,二十年也得等,莽撞行事,只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对兴中会来说,每一个精英骨干,每一个会员都是宝贵的,我们必须对每一个会员负责任,不能让他们的鲜血白流,因此要选择最好的时机,以最小的代价夺取胜利!”

    听的这话,依真人不由的暗叹了一声,跟兴中会一比,白莲教青莲教简直就是野鸡把式,小丫鬟却不服气的道:“说的好听,还不是纸上谈兵,你们没有会众,一旦时机成熟,也只能干看。”

    “一叶知秋,听说过吗?”易知足反唇相讥道:“天下大乱,必有征兆,有钱有粮有武器,随时随地都拉起一支队伍来。”

    “你们哪来的武器?”

    “跟洋人……。”易知足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口,连忙打住。

    依真人一笑起身,道:“不打搅易大掌柜用餐,咱们先出去。”

    出了后院,来到前面大厅,落座之后,依真人才长叹了一声,道:“白费了一番心思,没想到这小子也是帮会中人,而且在帮中职位不低,这可是难办了。”

    白衣女子淡淡的道:“不如就当做绑票?”

    “不妥。”依真人摇头道:“这小子若只是一般商贾,倒无不可,既是同道中人,如此做便有违教规,有违道义,传出去,没的坏了咱们青莲教的名声,再则,兴中会虽然目前尚未招揽会众,但其志不小,实力不弱,一旦起事,必然一飞冲天,犯不着与他们接下梁子。”

    小丫鬟道:“咱们不说,如何传的出去?”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依真人幽幽的道:“绑架这小子,咱动用了不少人手,时日一长,不可能不走漏风声,这小子是兴中会的重要人物,又是元奇大掌柜,这时节,怕是整个广州城都轰动了,黑白两道应该都在四处打探他的下落。”

    小丫鬟不甘心的道:“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

第一五四章 荣任顶航

    大厅里安静了半晌,白衣女子才开口道:“青莲教与兴中会的宗旨大同小异,两者各有优劣,那易知足既能入兴中会,为何就不能入青莲教?”

    “嗯?”依真人眼睛一亮,道:“接着说。”

    “兴中会的精英骨干,想来应该都是读书人和商贾,这些人最擅长争权夺利。”白衣女子沉吟着道:“这易知足年纪轻轻,又是元奇大掌柜,背后还有十三行支持,既入兴中会,必然也是野心勃勃之辈。

    兴中会有兴中会的优势,咱青莲教也有自己的优势,易知足入青莲教对他也必然是大有助益……。”

    小丫鬟插嘴道:“那家伙是兴中会的人,加入青莲教,对咱们有什么益处?”

    “对咱们的益处自然不会少。”白衣女子缓声道:“咱们可以通过他获得兴中会所掌握的情报资料,了解兴中会的动向,还可以通过他向洋人购买火器,也能通过他来赚钱!”

    “脚踏两条船,出卖帮会利益,此乃帮会骨干大忌。”依真人道:“只怕此人未必会愿意。”

    白衣女子眉头一挑,冷声道:“他今日抖出的兴中会的事情已经不少了,纵不愿意,也由不了他!”顿了顿,她接着道:“不过,此人也非易与之辈,青莲教须的真心实意的待他,给他足够的好处,否则难以驾驭,此人若驾驭得法,真人争夺教主之位时,必然是一大助力。”

    略微沉吟,依真人便颌首道:“好,你们去跟他谈,若能入教,我亲自引他入门,给他顶航的教职。”

    酒足饭饱,易知足叼着雪茄站在窗口纳凉,院子就在河边,凉风习习,倒也惬意,见的两女子又折了回来,他心知对方是商议出了结果,当即虚迎了两步,见礼落座后,他便闭口,等候对方开口。

    白衣女子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易大掌柜有杀害林三娘的嫌疑,又见过依真人和本顶航的真面目,若想活命,唯有入我青莲教一途。”

    还是要逼迫他入教?易知足一阵无语,迟疑了下,才道:“我是兴中会的执行委员……。”

    “兴中会与青莲教并不冲突,大家都是为了推翻满清。”

    这就是不讲理了,易知足眼睛一翻,道:“在下实难从命…..。”

    “那就下河喂鱼虾。”白衣女子说着干脆的起身,一甩袖子,径直出门,小丫鬟跟在身后,临出门时转身对他扮了一个鬼脸。

    来真的?易知足一愣,连忙招手,小丫鬟一笑,连忙快步折了回来,笑道:“怕死了?”

    “不是怕死。”易知足理直气壮的道:“死有很多种,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般死法,就是轻于鸿毛,不值!”

    “别拽酸文。”小丫鬟笑吟吟的道:“是不是同意入教了?”

    “入教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

    “那还是送我下河喂鱼虾吧。”

    “你这人可真逗。”小丫鬟笑道:“现在又不怕死了?不怕死的轻于鸿毛了?”

    “人活着,必须有尊严,没有尊严,还不如去死。”

    “一身酸气。”小丫鬟白了他一眼,才道:“依真人亲自引你入门,给你顶航的教职,咱们青莲教分五行、十地、顶航、保恩、引恩、证恩、添恩等几个教职,凡入教之人,皆是由添恩递进,你一入教就是顶航,仅次于十地,这在地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够有尊严了吧?至于其他好处,你自个跟真人详谈。”

    易知足好奇的道:“依真人就是十地之一?”

    “嗯。”小丫鬟颌首道:“依真人是后天外五行之一,十地大总之一,负责两广教务。”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入教可以,但我没时间传教,也不会背叛兴中会,而且…..也没什么钱,别看我是元奇大掌柜,那只是人前风光……。”

    “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小丫鬟嘴巴一撅,道:“放心,你情况特殊,没多指望你。”

    说的好听,真要如此简单,还有必要非的逼着他入教?易知足心里暗自腹诽,但形势比人强,如今生死都操在别人手中,还能怎么的?先虚与委蛇,脱身之后再说。

    杏坛镇距离龙江和顺德都不远,次日一早,易知足独自一人闷闷不乐的乘了一艘快船前往顺德县城,县城外大良河码头附近一片紧张气氛,所有过往船只一律都有小船拦截检查,见这情形,易知足知道必然是冲着他来的,看来,这番动静闹的不小。

    快船一靠岸,几个汉子就跳上船来,易知足刚一露面,领头的一个伙计就惊喜的叫道:“大掌柜!”随即伶俐的躬身道:“小的总号杨大千,见过大掌柜。”

    见是解修元从总号带出来的小伙计,易知足含笑点了点头,那伙计抬起身兴奋的扬手向四周高呼道:“大掌柜回来了!大掌柜回来了!”

    与伙计同行的几个汉子却是一言不发的就扑向船上的两个船夫,见状,易知足连忙阻止道:“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是我雇请的。”

    解修元也在码头上,一见这面有动静,随即飞奔而来,到的跟前,他迅速的打量了易知足一番,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拱手道:“恭迎大掌柜!”

    见他两眼都是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易知足心里有些感动,道:“都辛苦了,让他们撤了,另外马上遣人回西关,给众人报个平安。”他在杏坛镇就已经请人去西关报平安,但由元奇的伙计回去报平安,西关众人才会真正相信放心。

    进了顺德县城,回到元奇在顺德的分号,屏退众掌柜伙计,解修元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掌柜是如何脱身的?”

    易知足不想扯出青莲教,他昨晚入教,虽无人观礼,但却被迫留下了一份亲笔书写的入教盟誓书——类似入教申请书,而且落款的日期还是一年前的,扯出青莲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借口,他在船上早就想好了,当即就轻描淡写的道:“答应送他们十万大洋,为他们保密。”

    十万大洋不是小数,解修元却是觉的千值万值,他清楚易知足在茶市赚了些银子,当即含笑道:“大掌柜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已吩咐备下酒宴,为大掌柜压惊。”

    易知足却是问道:“这事没报官吧?”

    “没有。”解修元道:“孔掌柜来信,特意叮嘱,暂不报官。”

    易知足点了点头,如此,倒省了些麻烦。

第一五五章 庄家思维

    顺德,城南,迎恩桥。

    顺德城南最为繁华,南门市,下河口市、迎恩桥市、伏波桥市几乎连成一片,其中又以迎恩桥市最为热闹,吃过早茶,易知足便在解修元的陪同下一路逛至迎恩桥附近。

    易知足此番前来顺德,一则是整合顺德钱行,二则就是考察缫丝市场,为明年开办机器缫丝厂做准备,迎恩桥市十分热闹,但一路逛下来,出售鲜茧的却不多,生丝倒是不少,逛了一阵,他忍不住问道:“是否有专门的鲜茧市场?”

    解修元听的一笑,道:“大掌柜有所不知,百姓养蚕采茧之后,手艺熟练的便自行缫丝织绸,或是卖生丝,或是卖绸缎,手艺不熟的才会售卖鲜茧,但也多是卖给缫丝作坊,一众缫丝作坊跟蚕户常年收购,径直就在作坊收购,无须来市场采买,是以市场鲜茧甚少。”

    也就是说,还没形成茧市,易知足皱了皱眉头,如此一来,明年开办机器缫丝厂,收购鲜茧,怕是还的费一番手脚,要从蚕户和缫丝作坊手里争抢蚕茧,价格的涨幅怕是不小,正常竞争他倒不怕,担心的是砸了人家饭碗,激起矛盾,看来,之前的未雨绸缪是正确的,机器缫丝厂离不开顺德丝商的协助。

    既然蚕茧少,他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生丝上面,今年气温低,春茧上市迟,但前二批春茧缫出的生丝已陆续上市,一路问了下价格,好一点的生丝价格在一两五六,次的一两二三,这价格可就有些低了,显然是受了影响。

    解修元轻声解说道:“俗话说斤茧斗米,斤丝石米,实则一斤丝价比一石米价要略高二三钱,如今一斤丝价比一石米价还要略低,相比于去年,丝价已经下跌了两成。”

    看来解修元来顺德这些天对生丝还是下了番功夫的,易知足沉吟了下,才道:“生丝价格下跌,缫丝是否受影响?”

    “那倒没有太大的影响。”解修元道:“生丝价格下跌,缫丝作坊倒是可以压低鲜茧价格,减少收购数量,但蚕户却是不能不缫丝,不可能看着鲜茧坏掉,如今生丝还未大量上市,一旦大量涌上市,价格还要跌。”

    两人在市场转了一圈,回到分行,略微洗漱,到内堂坐下,喝了杯凉茶之后,易知足才开口道:“顺德丝商大额资金被套在广州茶市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罢。”

    解修元点头道:“已经传开了,这两日有不少外地丝商赶来顺德,不过他们似乎都不急于收购生丝,想来是在等生丝大量上市,价格进一步下跌。”

    易知足点了支雪茄,缓缓说道:“顺德丝商巨额资金被套在广州茶市,经过这几日时间,消息已经四下散播开来,所有人都会预料到顺德的生丝价格会大跌,外地外省丝商必然会蜂拥而来……。”

    略微一顿,他才含笑道:“派人通知孔建安,着他每日统计山西票号在广州的一众分号的详细汇兑情况,然后派人快船送来顺德。

    顺德丝商巨额资金被套在广州茶市,但巨额额资金究竟是多少?怕是没几个人清楚,着孔建安放出风声,就说茶市套牢顺德丝商一千一百万资金。

    再有,着孔建安、梁介敏召集一众分号掌柜会议,凡大额放贷,必须严格执行担保抵押制度,所有股东也必须遵循这一制度,任何人不得例外。”

    解修元心头一跳,大掌柜这是要以顺德生丝价格大跌而诱饵,绞杀外地外省的丝商?这可不是广州茶市!略微迟疑,他才开口道:“顺德生丝市场不同于广州茶市,怕是不容易操纵,一则生丝出口数额不大,二则生丝价格高了,丝商未必会买。”

    易知足笑了笑,道:“咱们调集了近千万现银来顺德,是顺德生丝市场最大的庄家,所思所想,必要异于众人,而且还须琢磨透众人的想法,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利可图。

    易位而处,假如你是熟悉顺德生丝市场的丝商,听闻顺德丝商巨额资金被套在茶市,第一反应是什么?”

    “顺德生丝价格会大跌。”

    “然后呢?”

    “机会难得,自然要乘这个机会大量购买……要大量购买,本金不足,向钱庄借贷大额资金,然后兴冲冲的杀奔顺德。”

    易知足笑道:“等你杀到顺德一看,生丝价格没跌,反而比去年还涨了两成,你又会如何决断?”

    “那就要看是否还有利可图。”解修元皱着眉头,苦着脸道:“若是还有薄利,那也得硬着头皮买,借贷的银子要还利息,薄利总比空手而回的强。”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大掌柜这次只准备小赚一把?”

    “要求不高,三成利即可。”易知足抽了口雪茄,缓缓吐了出来,道:“咱们这次不是来打压生丝价格的,恰恰相反,咱们是来救市的,不能让生丝崩盘,明年要在顺德开办机器缫丝厂,机器缫丝厂的效率高,对蚕茧的需求量大,因此,咱们得托住生丝价格,不能打击蚕户的积极性。

    虽说是救市,但咱们不能赔钱,不仅不能赔,还必须的赚,元奇如今正快速扩张,需要稳定人心,不能亏,也亏不起!”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道:“你将顺德丝商被套在西关茶市的详细情况以及目前的处境散播出去,直接说,他们这次损失至少在六成以上,而且解套的时间会拖到十月——海贸旺季结束之时。

    这消息散播开来,必然会造成恐慌,生丝价格会进一步下降,咱们也无须继续观望,消息散播之后,就开始着手收购,从缫丝作坊开始,不论是生丝还是绸缎,都收,不过,别收的太明显,低价吸货时,一定要隐蔽低调…..。”

    话未说完,一个伙计在门口禀报道:“禀大掌柜,有两位丝商在外求见。”

    听的有丝商求见,易知足一笑,随他前来顺德的义源丝缎行黎掌柜想来已经会转广州,眼前可正缺熟悉顺德生丝行情的丝商。

    解修元起身接过拜帖一看,笑道:“是何淑泰、王朝揖二人,他们的消息可真灵,大掌柜是否见他们?”

第一五六章 缫丝布局

    前堂会客厅里,何淑泰、王朝揖心情忐忑的等候着,两人早几日便回到龙山龙江,前日黄昏收到易知足被绑架的消息,两人皆是心急如焚,易知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陷在茶市的银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

    虽说是易知足一手策划将他们陷入绝境,但也是他给了他们一个希望,他们可是真心不愿意易知足出什么事,好在昨日就收到消息,易知足在顺德县城现身,两人一大早就动身赶来县城。

    就在二人心上心下,琢磨着易知足会否见他两人时,一个伙计进来,很是客气的道:“二位客官,大掌柜有请。”

    易知足肯见他们了?两人皆是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跟着伙计进了后院,进的房间,两人连忙向坐在主位上的易知足躬身行礼,道:“龙山何淑泰,龙江王朝揖见过易大掌柜。”

    易知足起身拱了拱手,而后伸手介绍解修元,道:“这位是元奇总号三掌柜,解修元。”

    “见过解掌柜。”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见礼,解修元起身回礼,含笑打量了二人几眼,对于这两个财大气粗,胆大包天的丝商,他是早闻其名,今儿总算是见了真人。

    “二位无须客气,请坐。”易知足伸手让座之后,才缓缓落座,随手拿起雪茄抽了一口,含笑打量着两人,这两个敢打敢冲,锐意进取的丝商颇合他的胃口,进军两江生丝市场,需要的就是这等人物,瞧着王朝揖比严世宽还胖,他不由的暗笑,又来了一胖子。

    何淑泰、王朝揖两人也是头一次见易知足,见他年轻英俊,气度沉稳,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丝毫不因两人的身家性命操在他手里而有所怠慢,两人都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对于易知足,两人说不上是慕名已久,但却是通过各种渠道详细的了解过对方,这位西关有名的浪荡子,突然脱胎换骨,洗心革面,短短几个月时间,创造了一连串令人不可思议的奇迹,如今在整个广州城都已经是家喻户晓,有关他的传闻数不胜数,真真假假无从分辨。

    对于易知足遭人绑架一事,有太多蹊跷,两人不敢问,索性假装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不想易知足已是先开口道:“梁掌柜应该跟二位谈过了罢。”

    “是。”何淑泰微微欠身道:“不过,不见易大掌柜,咱们心里终究是没底。”

    这倒是实话,八百多万资金陷在茶市,一句话,而且还是别人转告的一句话,如何能令他们心安?易知足笑了笑,道:“二位好大的手笔,敢扔八百多万入茶市……。”

    听他这话有打趣的味道,王朝揖苦笑着道:“咱们不知天高地厚,还望易大掌柜高抬贵手,给顺德丝商一条活路。”

    “别折了锐气。”易知足道:“商场如战场,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也没有不失手的商人,大凡名将皆具有百折不挠的品质,优秀商人亦皆如此,你们此番陷在茶市,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教训,也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听的易知足如此激励他们,两人精神皆是一振,对方如此激励他们,显然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而且这话也流露出了大力扶持他们的意思,王朝揖连忙拱手道:“易大掌柜金玉良言,在下受教。”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茶市,我会不留余地,你们指望割肉出场,保存五百万本金,这不可能,随着广州茶叶崩盘,全国各地的茶价必然大幅降低,再则今年的茶叶出口数额亦会大幅锐减,别说五百万,四百万都保不住,这不仅是针对你们,也是针对当铺印局,此事,咱们回西关再邀约账局一起协商。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不会让你们倾家荡产,元奇会大力扶持你们,给你们放贷,给你们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好好把握,茶市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四百万都保不住,两人听的心里冰凉冰凉的,不过听他明确表态元奇会大力扶持,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有他这句话,一众丝商至少不用倾家荡产,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淑泰也不兜圈子,元奇大力扶持他们,显然不会是因为良心不安,而是有条件的,他直接道:“还望易大掌柜指点一条明路。”

    “是你们最熟悉的生意,生丝。”易知足说着抽了口雪茄,不急不缓的说道:“生丝不仅国内需求大,国外需求也大,无须几年,国外的生丝需求会大幅上升,生丝出口将会迎来又一个鼎盛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道:“你们世代经营生丝,可曾关注国外生丝市场?知道哪些国家盛产生丝?知道哪些国家对生丝的需求量大?可曾关注十三行每年生丝出口数额的变化?可曾了解出口数额大幅变化背后的原因?”

    听的他这一连串的问题,何淑泰、王朝揖两人不由的大眼瞪小眼,两人哪里知道这些?何淑泰一脸讪然的道:“这些年生丝出口数额不大,所占比例甚低,一众丝商甚少关心生丝出口情况。”

    “咱们是生丝生产大国,消费大国,出口大国,可不能一点不关心生丝在国际市场上的情况。”易知足说着不满的瞥了两人一眼,接着道:“这两年对英国、美国的生丝出口数量逐年下滑,原因是欧洲以法国为首的几个国家的丝织业快速发展,抢占了咱们生死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

    欧洲国家丝织业之所以发展迅速,是因为他们采用了机器缫丝,提高了缫丝的效率,提高了生丝的质量,别看现在对咱们国内的市场没有多大影响,但若咱们不知改进,用不了几年,国外的生丝就会在国内倾销,当质量好,价格低的欧洲生丝涌进国内生丝市场,会是什么光景?不用我多说吧?”

    听的这番话,何淑泰、王朝揖两人不由的豁然开朗,得梁介敏指点提醒,两人都意识到易知足有意垄断生丝市场,但这些天来两人一直琢磨不透易知足能在缫丝上面做什么文章,难道凭缫丝就能垄断生丝市场?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对方是要开办机器缫丝厂,提高效率和生丝质量。

第一五七章 双赢模式

    机器缫丝,何淑泰、王朝揖别说看过,听都没听说过,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机器缫丝必然是大有奇效,否则易知足不会如此上心,不会如此底气十足。

    王朝揖当即抢着问道:“冒昧问一句,机器缫丝究竟能提高多少效率?生丝质量有无明显的提高?”

    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我说能提高十倍效率,你敢相信吗?”

    十倍!两人一呆,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当真?何淑泰追问了一句,“易大掌柜不是说笑?”

    “我也没见过机器缫丝的情形。”易知足含笑道:“十倍效率是洋商告诉我的,或许有夸大之嫌,但提高五六倍效率应该是可以的。”

    听的这话,两人激动的直哆嗦,不说五六倍,只要能够提高二三倍,他们就足以垄断生丝市场,无人能与他们竞争!兴奋之余,何淑泰接着道:“生丝质量呢,也有着显著的提高?”

    “洋商是这么跟我说的。”易知足含笑道:“咱们最好的生丝与机器缫丝出产的生丝相比,要低一个档次,是明显低一个档次。”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机器缫丝出产的生丝属于顶级的标准,那价格足足要高出五六成!两人眼睛这一瞬间都亮晶晶的,脸色也有些潮红,连气息都有些粗了起来。

    易知足的野心,两人都清楚,不仅只是要垄断广东生丝,而是要垄断两江和福建的生丝,若是机器缫丝真有他说的这等效果,垄断全国的生丝完全有可能!真要到了那个地步,茶市损失的那四五百万两银子还真不算什么,几年就能赚回来!

    何淑泰很快就冷静下来,机器缫丝厂前景如此之大,易知足为什么要拉上顺德的丝商?他一个人吃不下?这似乎说不通,他不仅是元奇大掌柜,背后还有十三行不遗余力的支持,官场上还有总督大人力挺,有什么吃不下的?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忍不住道:“开办机器缫丝厂想必投入不小,咱们如今几乎可说是倾家荡产……如何与易大掌柜合作?”

    易知足听的一笑,爽快的道:“既说大力扶持你们,自然不会是一句虚言,你们入股机器缫丝厂的银子由元奇给你们贷款。”

    “入股?”王朝揖迫不及待的问道:“股份如何算?”

    “不要急。”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道:“你们这次参与西关茶市投机的丝商一共是十二人吧?”

    何淑泰连忙道:“不止,是十六家丝商,有四人凑了银子,但人没去西关。”

    “都是龙山、龙江的丝商?”

    “不是。”何淑泰摇头道:“除了龙山龙江之外,尚有乐从、大良、容奇、均安、伦教五镇的丝商,皆是当地丝商大户。”

    “你们倒是挺团结,知道结伙投机茶市。”易知足打趣两人一句,才道:“广东丝业以顺德、南海、香山、三水这四县为盛,这四县又以顺德最为突出,这个市场不小,不是咱们这十几家一口能吞下的,我拟成立一家丝业股份公司,一统广东全省的缫丝业。

    这家丝业股份公司,采取元奇银行的模式,不断吸纳新股东加入,以达到迅速扩张的目的,咱们时间很紧,明年,顺德全县几大产丝乡镇必须全面开办机器缫丝,垄断顺德缫丝,后年,在广东全面推广机器缫丝厂,垄断全省缫丝业,三到五年之内,咱们要进军福建、江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垄断大清的缫丝业!”

    “那么急?”王朝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不急不行。”易知足沉声道,却没多加解释,这几年他能乘着十三行垄断对外贸易,垄断蒸汽机和缫丝机,**战争结束之后,五口通商,他就无法垄断机器缫丝厂的机器设备,不乘着这几年迅速的形成垄断,以后就不可能再有机会!

    再则,元奇银行也等不起,元奇要垄断两江的钱庄行,两江的生丝市场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等不起!

    虽然不明白易知足为何不稳打稳扎,但想到元奇的扩张速度也是极快,何淑泰和王朝揖都没多问,这个计划太大,但却极为可行,只要机器缫丝厂的生产效率能提高二三倍,生产出的生丝都是顶级标准,其他的不说,垄断顺德垄断广东一省的生丝完全不成问题,别人想跟着模仿都模仿不了,因为机器缫丝厂的机器设备只有十三行能够从洋人手里购买到。

    不过,对于丝业股份公司的经营模式,两人却都有些吃不准,略微沉吟,何淑泰开口道:“在下愚钝,仍是不解丝业股份公司的经营方式,易大掌柜详细解说一下。”

    易知足道:“丝业股份公司分总厂和分厂,总厂以元奇、十三行、顺德丝商合股投资兴建,总厂直辖的机器缫丝厂最好能够覆盖顺德全县各镇,若是不行,退而求其次,在龙山、龙江、乐从、大良、容奇、均安、伦教几镇各投建一家机器缫丝厂。

    分厂则采取合资的方式,举例说,南海县的九江镇开办一家机器缫丝厂,咱们出机器设备,出技术指导人员,当地丝商出厂房,负责日常经营,头年获利,三七开,分厂三成,总厂七成,次年获利,四六开,后年则五五平分,以后皆是五五平分。”

    听的这个方案,何淑泰脱口道:“相比机器设备,厂房建设不值一提,这等若是分厂合伙丝商坐享机器缫丝之利,三年时间就与总厂平分利润,这条件是不是太优厚了?”

    王朝揖却道:“分厂有什么额外条件?”

    易知足含笑道:“就一个条件,所有分厂生产的生丝,必须交由总厂统一销售。”

    “这能算什么条件?”何淑泰道:“生丝统一销售,更利于卖出好价钱。”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听说过双赢吗?这就是双赢模式,乍一看,似乎总厂很吃亏,但你细细琢磨一下,从长远来看呢?”

第一五八章 利益均沾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王朝揖说着冲易知足拱了拱手,心悦诚服的道:“易大掌柜胸襟宽广,气魄宏伟,思虑深远,非是我辈所能及,输在易大掌柜手上,咱们输的着实不冤。”

    “少给我戴高帽子。”易知足含笑道:“看出这模式的好处,就详细说说。”

    “分厂合资的方式,从短期来看,咱们确实很吃亏。”王朝揖朗声道:“但如此优厚的条件,必然会吸引各地丝商争先恐后的抢着要求加入咱们丝业股份公司,利**速扩张,再则,易大掌柜既然以三年为期,想来,机器设备的投入,在三年之后就能完全回本。

    也就是说,三年之后,咱们总厂就能稳稳的赚取广东一省缫丝业的一半利润,而且是坐享其成,各地的分厂丝商亦跟着分享厚利,从长远来看,这确实是双赢,总厂分厂都受益匪浅。”

    “咱们可不是坐享其成。”易知足纠正道:“总厂要负责机器设备的日常维修养护,更新改良,升级换代,还要致力于蚕种和桑树的改良以及丝织技术的改良,要不间断的提升生丝的质量和产量,唯有如此,咱们才能巩固垄断的地位。

    开办机器缫丝厂是办实业,与投机不同,不是一锤子买卖,凡是要从长远发展考虑,咱们的目的也不只是垄断广东一省,而是整个大清的缫丝业。

    让各地丝商与咱们利益均沾,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咱们,才会尽心尽力的经营分厂,丝业股份公司才能得以迅速扩张,你们试想一下,这种模式一旦传扬开去,福建、江浙之地的丝商会是什么反应?整个大清缫丝业一半的利润,会是多少?你们还不知足?”

    “岂敢不知足?”何淑泰微微欠身道:“在下目光短浅,让易大掌柜见笑了。”

    王朝揖却是关心的道:“总厂的股份如何算?咱们要出多少本金?”

    “总厂的股份按四三三的比例。”易知足道:“元奇占四,十三行和顺德丝商各占三,具体需要多少本金,明年机器设备运来了再具体合算分摊。”

    对于这个比例,两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十三行不用说了,垄断机器设备要指靠十三行,元奇的作用就更大了,不论总厂分厂的投建都离不开元奇的银子,没有元奇,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大的计划,十几家丝商分三成股份,少是少了点,但总厂的利润应是极为可观的。

    见两人没吭声,易知足稍稍沉吟,开口道:“机器缫丝厂的效率高,一年下来需要的蚕茧数量要比正常年份多的多,你们从现在开始,就的预作准备,一是开设茧市,收集附近县镇的零散的蚕茧,二是敦促百姓扩大桑树种植,扩大养蚕规模,资金方面,元奇可以低息放贷。

    再一个,今年的生丝不能崩盘,否则会打击百姓种桑养蚕的积极性,这次我赶来顺德坐镇,就是来维护顺德生丝价格的,这方面,两位经验丰富,还望多多指点。”

    这个要求,何淑泰、王朝揖自然不敢推诿,连忙没口子的应承下来,积极的帮着出谋划策,两人当然也不希望银子被外地外省的丝商赚走,如今他们也算是与元奇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自然是盼着元奇好,哪敢不尽力?

    解修元一直没吭声,静静的听着,默默的揣摩着,看着两人尽心尽力的帮着策划出主意,他对易知足佩服的无以复加,开办机器缫丝厂,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的,如此庞大的计划,而且是涉及到元奇的扩张,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也就是说,顺德丝商从进入茶市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易知足的算计之中,将他们的资金套在茶市,然后不遗余力的打压,让一众丝商处于倾家荡产的边缘,逼迫他们不得不依附元奇,大力配合开办机器缫丝厂,顺带还从顺德生丝市场赚一把,尤为难得的是,还让一众顺德丝商心甘情愿的帮他赚钱。

    更令他感概的是,元奇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丝业股份公司的四成股份,一旦发展起来,一年的利润至少都会是数百万,得提醒一下,元奇占股的事情不宜公开,否则,朝廷不忌惮都不行!

    三日后,何淑泰、王朝揖等一众顺德丝商投机广州茶市,巨额资金被套,且短期之内无法解套的消息才在顺德县城的几个茶馆传扬开来,解修元放出的消息,除了资金数额稍有夸大之外,其他全部都是事实,说的有鼻子有眼,叙述的极为详细,连一众丝商名字都一个不漏,一散播开来,立时就引起了轰动。

    顺德地狭人稠,人口众多,八成商贾百姓都从事丝织业,在生丝大量上市之际,顺德丝商高达千万两白银陷在茶市,这意味着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消息一传开,整个县城都人心惶惶,刚刚因为元奇大量收购而缓缓回升的丝价又迅速回落。

    被易知足搅的人心惶惶的不止是顺德县,远在四千里之外的京师,也被易知足的两篇文章——《铁路兴国十八条》、《国债论》搅的不得安宁。

    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当今天子——爱新觉罗·旻宁,五十五岁,有些清瘦,胡须已有些花白的道光放下手头的奏折,以手轻叩了叩额头,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脚,随后背着双手在房间里缓步的踱着,在他的桌头上,分别放着两广总督邓廷桢的三份奏折,都是与易知足有关系的。

    元奇银行,兴建铁路,发行国债,这三件事情,他都有些拿捏不定,尤其是后两件事,超出了他的见识和认知,但这三件事对他又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并不缺乏改革的雄心和勇气,自御极登基以来,他整顿吏治,整厘盐政,改漕运为海运,解除矿禁,都颇见成效,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困难,也深受士绅官员好评,不过,对于他不了解的事物,即便是清楚利大于弊,他还是不敢轻易决断。

    “皇上。”一个太监在门口躬身道:“一众大臣都到了。”

    道光踱到案几边,取了那份《国债论》,这才缓步出去。

第一五九章 朝议三事

    养心殿,东暖阁。

    待的道光坐定之后,一众军机大臣、户部、兵部、工部尚书侍郎才鱼贯而入,齐齐跪安道:“微臣穆彰阿等恭请皇上圣安。”

    扫了众人一眼,道光开口道:“今日议事,都免礼,平身。”

    寻常觐见都是跪奏,今日却叫平身,显然今日议事时间不会短,而且也有让众人畅所欲言的意思在内,一众大臣纷纷谢恩起身,俟众人起身,道光才开口道:“今日特意召集诸位前来,是为商议元奇银行、修建铁路、发行国债这三件事情,都议议吧。”

    这三件事情在京师一众大臣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每一件事都不可避免的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一见今儿这架势,众大臣都暗自猜测,皇上怕是要做决断了。

    兵部汉尚书朱士彦率先开口道:“铁路修建利国利民,尤利兵事,微臣恳祈皇上大举修建铁路以固国本。”

    体仁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军机大臣、管理户部事务的潘世恩跟着开口道:“修建铁路、发行国债,微臣皆极力赞成。”

    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鼎紧跟着道:“此三事,微臣亦皆赞成。”

    这三人一开口,户部、兵部两个侍郎连忙跟着开口附和。

    见这情形,军机大臣行走,都察院左都御史奎照沉声道:“微臣不敢苟同,修建铁路,所费不菲,究竟是否能日行千里,无人亲眼目睹,两广总督邓廷桢亦是耳闻,不曾亲见,岂能如此轻率?”

    王鼎丝毫不让,反唇相讥道:“何谓轻率?《铁路兴国十八条》说的清清楚楚,修建铁路非是一朝一夕之功,须的筹备五至十年之久,再则,如此大事,邓廷桢又岂敢信口开河?必然是细细查访,多方探询,落实之后,方才具折上奏,筹备期间,完全可以着十三行从西洋引进火车铁路以观其效。”

    这话倒是合了道光的心意,他也有心着十三行引进火车铁路,在广州试行,以观效果,不过,他没急着表态。

    兵部满尚书禧恩躬身道:“微臣反对修建铁路,大清立国,所依仗者,弓马骑射,威慑天下,所依仗者,亦是弓马骑射,火车铁路日行千里,置大清铁骑余何地?”

    武英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管理工部事务的穆彰阿紧跟着道:“铁路虽好,却于国无益…..《铁路兴国十八条》只言铁路种种益处,对于弊端却避而不谈,微臣窃以为,修建铁路,铺张浪费,劳民伤财,侵占农田,破坏风水,夺民生计。”

    略微一顿,他侃侃说道:“上好铁轨铺于地,且长达数千里,须得消耗多少铁料?如此大工程,又须得损耗多少民力?须得耗费多少白银?易知足上《铁路兴国十八条》,其心可诛,此举乃欲耗尽我大清国力。

    再则,铁路占地颇广,一条铁路,不知要侵占多少民田民宅?更为可恶者,破坏风水,修建铁路,遇水架桥,遇山穿洞,极大的破坏沿线之风水。

    最为可虑者,莫过于夺民生计,一旦铁路建成,沿线舟车挑夫、行栈铺房无以为生,沿途驿站,亦必取消,还有失地之民,如此众多小民失去生计,处置不当,必将聚为流寇,动荡地方,朝廷不可不虑。

    铁路虽利于朝廷掌控地方,却也利于地方作乱,若是地方皆有铁路通达京师,则千里之外即成肘腋之地,京师外围所有关阻屏障皆成摆设,京师须得屯集多少兵马才能防范?”

    穆彰阿是首席军机大臣,深得道光器重,他这一表明态度,而且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众没开口的大臣纷纷表态附和,场面登时形成一面倒的局势。

    待的众人附和之声稍低,王鼎躬身道:“皇上,凡事皆有利弊,兴建铁路亦不例外,但微臣窃以为,修建铁路,利大于弊,恳祈皇上慎思慎决,切不可因噎废食,故步自封。”

    道光亦未料到,反对之声会如此之大,况且反对的理由亦十分充分,尤其是那句千里之外即成肘腋之地,京师外围所有关阻屏障皆成摆设,让他颇为在意,京师的安危,他不能不仔细考虑。

    轻咳了一声,他才开口道:“兴建铁路之事,稍后在议。”说着,他拿起那篇《国债论》,道:“这是邓廷桢方才送来的,易知足撰写的《国债论》,王鼎,你来给诸位读一读。”他之所以点名让王鼎来读,是因为王鼎最为支持发行国债。

    听闻是易知足撰写的《国债论》,王鼎暗暗心喜,上前跪接之后便大声朗读,见这情形,穆彰阿心知道光对这篇《国债论》必是极为满意,否则不会让臣子当众诵读。

    “……自圣祖世宗以来,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继而又摊丁入地,朝廷岁入几成定数,遭遇特殊情形,或兴兵或赈灾或大型工程建设,必然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此等情形之下,不变相加赋,不嫁祸于民,而是发行国债,此乃体恤民生,爱惜百姓之举,不仅无损朝廷威仪,无碍朝廷颜面,反而更能凝聚民心,更著朝廷声誉……。”

    听到这一段,穆彰阿暗骂了一声,这小子倒也是个阿谀奉承的能手,朝廷举债,还能说成是体恤民生,爱惜百姓,看来,以《铁路兴国十八条》治罪易知足是不可能了,这小子一篇《国债论》讨得了道光的欢心,可不能忤了道光的兴致。

    俟王鼎朗读完,道光也不急着开口,等一众大臣回味,对于这篇《国债论》,他确实是颇为欢喜,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发行国债对朝廷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及时雨,但朝中大员反对之声颇高,非议不少,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易知足的这篇《国债论》一举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西洋各国能频频发行国债,大清如何不能发行?更何况这是体恤民生,爱惜百姓之举,看谁还敢反对!

    见没人吭声,王鼎躬身道:“这篇《国债论》文质俱佳,微臣恳祈,在邸报刊发。”

    户部大臣几乎没有人会反对发行国债,有道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苦,国库空虚,户部日子最难过,是以对于发行国债,户部意见最为统一,王鼎话音一落,户部满尚书奕颢,左右满汉侍郎陈官俊、祁寯藻、裕诚等连忙出声附和。

第一六零章 四品顶戴

    《国债论》若在邸报上刊发,无异于直接表明了朝廷的态度,日后再想反对,可就千难万难,眼见的户部众人齐声附和,穆彰阿心里不由的有些着急,发行国债与元奇银行息息相关,一旦朝廷决意发行国债,则必然会纵容元奇银行壮大,而他是坚决反对元奇垄断一省之钱业。

    虽然心里急,但穆彰阿却不愿意率先开口反对,道光的态度已经很明朗,是倾向于发行国债的,身为首席军机大臣,他不得不谨慎。

    “皇上。”工部尚书敬征开口道:“国债年息一钱,虽是低息,但国债数额巨大,动辄数百万,一年利息亦是数十万,微臣窃以为,发行国债易,偿还国债难,一旦发行国债,便如饮鸩止渴,欲罢不能,长此以往,恐朝廷为地方钱庄所挟,微臣恳祈皇上慎思。”

    敬征,爱新觉罗.敬征,恭亲王永锡第五子,历任工部侍郎,户部侍郎、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工部尚书,颇受道光器重,他这一开口,穆彰阿不由的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吏部尚书奕经接着就道:“发行国债虽可解一时之急,却陷朝廷于长期窘迫之境,微臣乞望皇上三思。”,

    见两个宗室反对,军机大臣潘世恩连忙躬身道:“微臣不敢苟同。《国债论》说的很清楚,朝廷发行国债,并非是地方钱庄认购,而是地方士绅商贾百姓购买国债,不存在朝廷为地方钱庄要挟的可能。

    至于发行国债,如饮鸩止渴,陷朝廷于长期窘迫之境,更是荒谬,国债乃是低息,期限亦长,或三年或五年,这期间朝廷可从容筹划,或开源或节流,以弥补国债利息,再则,朝廷发行国债,必经户部详细核算,发行数额,期限长短,如何偿还,皆有计划,何来饮鸩止渴,长期窘迫之说?

    主辱臣死,主忧臣辱,国库空虚,国用不足,皇上忧思难寐,诸位不思为君分忧,不思开源节流,这也阻止,那也阻止,是何道理?难不成诸位还另有良策以解君忧?

    兴建铁路,确有弊端,但明显是利大于弊,一条铁路,可为朝廷增加多少岁入?诸位可曾想过?发行国债,不仅可用于灾荒战事救急,太平年月,亦可通过发行国债投入建设以增岁入,诸位又可曾想到?”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就地跪下,叩首道:“兴建铁路,发行国债,乃是真正开源,微臣伏乞皇上恩准。”

    潘世恩是三朝老臣,乾隆五十八年状元,历任《四库全书》总裁、文颖馆总裁、翰林院掌院学士、武英殿总裁、国史馆总裁,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擢升为军机大臣又管理户部事务,在朝中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天下。

    他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却也堵的众人不敢开口,国库空虚,财政拮据,满朝文武谁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略微迟疑,王鼎也跟着跪下,还未开口,道光就开口道:“都平身。”

    待的两人起身,他长叹了一声,道:“朕恪于祖训,永不加赋,但岁入有定,国用却是逐年累增,这些年广开捐纳以敷国用,要说饮鸩止渴,广开捐纳才是饮鸩止渴,朝廷如今急需开源,也到了非开源不可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扫了众人一眼,道:“都跪安罢,潘世恩、王鼎留下。”

    待的一众大臣跪安退出,道光才看向二人,道:“易知足此人,你们可了解?”

    潘世恩躬身道:“回皇上,易知足乃十三行孚泰行行商易允昌之三子,年方十八,素好杂学,尤喜西学,擅长经济,精通夷语,元奇银行乃是十三行子弟合资开办,开业不过一月,便借助广州茶叶崩盘,逼迫广州银行会馆解散,一统广州钱业。”

    对于易知足的详细情况,邓廷桢在奏折中有详细的叙述,道光自然清楚,当即顺着话头道:“年方十八,就能有如此见识,实属不易……,火车铁路,朕有诸多不解之处,发行国债,亦无例可循……。”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朕有意招他入京,你二人以为如何?”

    王鼎曾经给邓廷桢去信,表露出招揽之意,却被易知足拒绝了,见潘世恩没开口,他躬身道:“微臣窃以为不可,易知足年少,朝中反对兴建铁路、发行国债者众,招其来京,恐生事端,再则,易知足是元奇银行大掌柜,招其进京,恐不利于元奇。

    元奇一统地方钱业,低息放贷,大力扶持地方农业商业手工业的发展,能有效避免农民破产,利于缓解土地集中,也利于朝廷管理地方钱业,便于商税征收,又能承接国债发行,有着诸多益处。

    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元奇有何弊端如今尚未显露出来,微臣窃以为,不妨将元奇做一试点,既无须着意扶持,亦无须刻意打压,暂且观察两年。

    若是元奇于朝廷确是利大于弊,则可鼓励各省仿效元奇,由一实力雄厚之钱庄垄断一省之钱业,如此,朝廷亦可轻松掌控地方钱业,国债发行规模亦可大幅提升。

    至于要详细的了解火车铁路,国债发行等情况,可着邓廷桢细细回奏,亦可遣人前去广州与易知足详谈。”

    道光听完,仰着脸思忖了片刻,才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操之过急,往往事与愿违,暂且观望一两年,亦无不可,不过元奇一统地方钱业,低息放贷,朝中大员反对者众,若是不闻不问,元奇必遭打压。”

    “皇上圣明。”潘世恩躬身道:“元奇银行低息放贷,竖敌无数,却又关系到发行国债和兴建铁路的成败,即便是要观望,亦须稍加照应,以彰显朝廷恩德,微臣窃以为,应在邸报刊载《国债论》,应着十三行引进火车铁路,以详细考察,对于元奇大掌柜易知足,应赏以虚衔,以示朝廷恩典。”

    略微沉吟,道光才开口道:“既是暂且观望,《国债论》就不宜在邸报上刊载,赏以易知足虚衔,就足以表明朕的态度,既是出自朕的恩赏,品秩也不能低了,赏其四品顶戴。”

第一六一章 生丝霸盘

    元奇银行,顺德分行,后院。

    三伏天还差几天就完了,但末伏这几天却是又热又湿又闷,稍动一动就是一身汗,易知足坐在房间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翻看着才送来的报纸——《西关周报》,这是他们鼓捣出来的第一份报纸,计划七月初就创刊的,却是一拖再拖,到的中旬,才终于发行出来。

    样报他早就看过,自然不会再看内容,略微翻看了看,见的版面整洁干净,字迹也清楚,纸张的质量似乎有些好过头了,虽说跟后世的没法比,但也算是具备近代报纸的雏形了,他朝门口看了看,道:“李旺。”

    李旺连忙进来,欠身道:“少爷。”

    易知足将报纸递过去,道:“没事多读报,既能学字,亦能增长见识。”

    “谢少爷。”李旺躬身谢过之后才上前接过报纸,经历过那次的劫持事件之后,他发现少爷对他的学业开始关注起来,他自然明白这是好事,一有机会就抓紧时间练字看书,接过报纸出的房间,抬头就瞅见解修元、何淑泰两人联袂而来,他连忙道:“少爷,解掌柜来了。”

    两人进来见礼落座之后,何淑泰便道:“大掌柜,如今市面上生丝价格已经涨至一两八钱,略高于米价,正常年份,这个价位是交易量最大的。”

    “正常年份?”易知足迟疑了下,才道:“子安是指今年减产?”

    “不错。”何淑泰点头道:“今年春茧不仅上市迟,而且减产严重,初步估计在两三成左右,正常情况,生丝价格必然会相应上涨,预计会涨至二两或是二两一钱左右。”

    易知足慢条斯理的点了支雪茄,才看向解修元,道:“这段时间咱们吃了多少货?”

    “已经支出近四百万两白银。”解修元含笑道:“这主要得益于子安等一众丝商的大力相助。”

    “解掌柜无须客气。”何淑泰道:“咱们顺德一众丝商如今与元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尽力相助。”

    易知足关切的道:“生丝价格一拉抬起来,你们会不会被桑农埋怨?”

    “不会。”何淑泰道:“咱们只是介绍主顾上门,不涉及生意洽谈,再说了,就算遭埋怨,明年大量收购鲜茧,必然拉抬价格,也能弥补他们。”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是要想法子弥补他们,顺德是丝业股份公司的主要基地,与当地的桑农关系一定要处理好,不能让他们心生反感。”略微顿了顿,他才道:“元奇鼓励桑农扩大桑树种植和养蚕的规模,就优先扶持这些受损失的桑农。”

    何淑泰笑道:“大掌柜宅心仁厚……。”

    “不是宅心仁厚。”易知足打断他的话头道:“而是从长远考虑,唯有双赢,才能建立起长期稳固的合作关系,机器缫丝厂建起来,若是当地桑农不卖鲜茧给缫丝厂,吃亏的是咱们。”

    何淑泰连忙点头道:“大掌柜说的极是。”

    “此番生丝收购,你们出力不小。”易知足说着看向何淑泰,略微一顿,他才含笑道:“给你们一钱的利润,算是犒劳。”

    一钱的利润?何淑泰不由的一个激灵,他可是清楚的很,元奇这次来顺德收购生丝,可是调集了上千万两白银,这足以收购数百万斤生丝,一钱的利润,就是数十万两!这不可能,想多了,易知足的意思,应该是一担一钱,想想又不对,一担一钱,才几千两银子,当下他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一担一钱?”

    “我有那么小气?”易知足笑道:“一斤一钱。”

    何淑泰一脸登时胀的通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数十万两银子!易知足轻飘飘一句话就送给了他们至少四十万两银子!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解修元也惊呆了,大掌柜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虽然震惊,他却不敢多嘴,瞧着易知足是随口一说,但他却清楚,易知足没那么大方,别说数十万两银子,就是数千两银子,也不会随意送出,这背后应该另有用意。

    回过神来,何淑泰连忙起身,也不推辞,恭谨的长揖道:“谢大掌柜。”

    “别急着谢。”易知足含笑道:“先说清楚,是这之前收购的,后面收购的,咱们也赚不了多少。”

    那也有二十万两!何淑泰连忙道:“在下等岂敢贪得无厌,谢大掌柜!”

    “别闹这些虚礼,坐。”易知足摆了摆手,抽了口雪茄,他才缓声道:“咱们才收购了不到四百万银子,生丝价格就已涨到了一两八钱,很显然,除了咱们,还有人在收购。”

    “大掌柜明鉴。”何淑泰道:“元奇在各镇下面的各堡大量收购瞒不了本地丝商,不过,从市面上生丝价格上涨的幅度和快慢来看,他们收购的数量并不大,眼下距离生丝上市高峰期还有几日,他们这是在等生丝价格下跌,元奇若是停止收购几日,价格必然下跌。”

    “不能让价格下跌。”易知足道:“一旦价格下跌,众多丝商就会出手抢购,继续收,尽量维持丝价不下跌,但也别让丝价上涨。”

    解修元有些不解的道:“价格下跌,咱们也跟着收购,利润岂非更大?”

    “那是小利。”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一旦价格下跌,一众丝商抢购,价格会很快反弹,这种情况下,众丝商不会再指望生丝价格下跌,会继续抢购,生丝价格会快速上涨,咱们手头剩余的数百万两银子,基本就无利可图了。

    丝价不跌不涨,一众丝商就会抱有幻想,认为丝价在高峰期到来之时会下跌,就不会忙于收购,咱们就是要乘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大量吃进,然后稳步拉升,让他们在犹豫中眼睁睁看着丝价一路上扬,让他们错失购买良机,让他们追悔莫及。”

    听的这里,何淑泰迟疑着道:“大掌柜这是想要…..霸盘?”

    “对!霸盘!”易知足沉声道:“霸盘才能创造更多的利润。”

第一六二章 卖身葬母

    “这不妥。”何淑泰想都没想便反对道:“眼下生丝价格已高,上涨的幅度有限,即便霸盘,利润亦有限,顺德的丝价能影响广东一省,却不足以影响全国,所以价格一旦超过两江和福建来的运费,便无人购买。

    况且,要霸盘顺德生丝,千万两白银远远不够,顺德丝价一高,周边各县的生丝都会蜂拥而来,一旦崩盘,后果不堪设想,还望大掌柜三思。”

    “银子不是问题。”易知足道:“况且,咱们也不需要绝对的霸盘,咱们不贪,价格无须拉抬太高,二两三钱,咱们就出货。”

    二两三钱?何淑泰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他才道:“二两三钱,这个价位倒是不至于逼迫众丝商从外省进货,但这个价位,众丝商的利润已被大幅削减,怕是他们购买的**不强。”

    “他们的**强烈的很。”易知足含笑道:“今年你们巨额资金陷在茶市,众多丝商都从钱庄大举借贷,希图乘着低价很赚一把。

    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统计,截止昨日,经山西票号汇到顺德的,元奇广州各行开出指定到顺德提现的银票,顺德本地钱庄放贷的,三方加起来,足有一千三百余万两白银。

    这么多银子汇聚顺德,不买生丝买什么?难不成又将银子汇回去?钱庄借贷要利息,银子汇兑要汇水,只要不亏,哪怕利润再薄,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买!”

    生意还可以这么做?何淑泰半晌没吭声,他是真没想到,元奇垄断广州和顺德的钱庄之后,居然会对白银的流动情况掌握的如此清楚,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回过神来,他才含笑道:“既是如此,这霸盘倒也做的。”

    见他不反对,解修元起身道:“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去安排。”

    易知足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正欲转身,一眼却瞥见伍长青跨进院子,不由的一愣,伍长青怎么来顺德了?出了什么事?

    见易知足站在门口,伍长青快步赶了过来,上的台阶,他就爽朗的笑道:“真没想到,顺德如此热闹,难怪知足兄乐不思蜀。”

    “如今正是生丝收购高峰期,自然热闹。”易知足说着伸手将他让进了房间,道:“什么事情,还的劳烦长青亲自跑来顺德?”

    “也没什么大事。”伍长青含笑道:“京师有反应了,粤海关着十三行引进火车铁路,说是朝廷要详细考察,阿爷说,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另外还有个好消息,总督府来人说,皇上赏了知足兄四品顶戴。”说着,他拱手嬉笑着道:“恭喜知足兄平步青云,晋升四品大员,如今可以乘坐四人抬大轿了。”

    四品顶戴,易知足感觉有些滑稽,这大清的官儿也太容易了,前些日子他刚刚做了青莲教的顶航,转眼又成了清廷的四品大员,虽说是虚衔,但也是享受四品的待遇,这一不小心,就变成脚踏两条船了。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才道:“长青就别打趣了,不过一虚衔,今日赏,明日摘,有什么好恭喜的,十三行行商被摘掉顶戴的还少了?”

    “知足兄的顶戴可大不一样。”伍长青认真的道:“行商的顶戴那是捐的,知足兄的顶戴却是一个大子儿没花,皇上御口亲赏的,这差别可就大了。”

    “得,回去与洋商洽谈购买火车铁路事宜,长青与我同去。”易知足笑道:“此事办妥了,皇上定也会赏长青一个四品顶戴。”

    “别打我主意。”伍长青警惕的道:“阿爷可说了,你既承君恩,当鼎力回报,这购买火车铁路的银子,十三行就不跟你争了。”

    “不跟我争了?”易知足一愣,道:“捐个道台多少银子?”

    “这可不好说。”伍长青笑道:“虽说朝廷是明码标价,但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捐个道台,七七八八下来,少说得一万五六吧?”

    “那我岂非是亏大了?”易知足一脸冤屈的道:“一万六千两银子,这哪里够买火车铁路的?”

    “你也不缺银子。”伍长青说着挤眉溜眼的道:“这次来顺德赚的不少吧?”

    “是不少。”易知足道:“但大头都是给伍家潘家卢家赚的。”

    伍长青幸灾乐祸的笑道:“我早就说那五百万不是那么好借的……。”

    提起这茬,易知足就觉的肉痛,摆了摆手,道:“走,找个地方给长青接风洗尘。”

    伍长青却道:“此番阿爷着我前来顺德,是专为催知足兄回广州的,总督邓大人也在催,知足兄何时能回?”

    “催也没用。”易知足道:“得等到生丝上市的高峰期之后,估摸着还须得半月左右。”

    “还须如此长时间?”

    “丝市可不比茶市,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茶叶出口数量大,生丝出口却不景气。”

    两人边说边出了院子,从后门出了分行,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砌的小巷,虽然不宽,但却甚是荫凉,易知足在前面摇着折扇漫步而行,伍长青却是回首看了一眼,见的后面除了两个小厮,还跟了六个劲装汉子,这才转过头,道:“这几个武师如何?”

    后面六个武师有四个是伍家重金聘请,前来给易知足当保镖的,易知足也没推辞,坦然受了,他也确实害怕再遭遇绑架,不过,在顺德这段时间还算太平,这几个武师倒是没有显身手的机会。

    见的伍长青问及,他摇着扇子道:“没见识过他们的身手,但几人倒是尽职尽责,这段时间我在顺德几个镇转悠,没出一点纰漏。”

    “这几个可都是名门高足,身价不低。”伍长青低声道:“一人一年三百两,这银子你得自己出。”

    年薪三百两?还包吃包住,这价格可着实不低,易知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伍长青低笑道:“易大掌柜如今还在乎这点小钱?”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巷口,小巷口,一个瞧着可怜兮兮的女子跪在地上,头上插着一根草标,手中握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条白布幌子——卖身葬母,身前横躺着一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

第一六三章 逢场作戏

    见这情形,易知足、伍长青不由的停下脚步,两人脸上的笑容也都消失不见,那女子一身衣裳破旧不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倒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颇为灵动,见两人驻足观望,她冲着两人磕了个头,低声哀求道:“两位公子行行好,小女子什么都能做。”

    听声音,看身形,女子年纪应该不大,约莫十六七岁间,脸上虽脏,但五官却也端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有些心酸,伍长青正欲上前,易知足却一把拉住了他,与此同时,两个武师快步越过他们,堵住了巷口,留下两个断后,另两个快步跨上前拦在了两人前面,仔细的打量了那女子几眼,一人转身对易知足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见这情形,伍长青大为惊诧,道:“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知足兄这也太小心了吧?”

    易知足微微摇了摇头,道:“顺德富裕,民风淳朴,这等善事,哪轮得到咱们来做,有蹊跷。”说着,他仔细的打量那女子,虽说她一脸脏兮兮的,但他瞧着总觉的有些面熟,而且声音也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偏偏想不起来。

    见武师上前,那女子有些警惕的道:“你们想做什么?”

    听的这一句,易知足一下反应过来,是青莲教的那个小丫鬟——金英,他不由的暗自好笑,当初离开时,双方就约定好了,三个月内,这丫头自个想法子混进严府,不想她居然采取这种法子,卖身葬母,不消说,那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多半就是白衣女子——白芷了。

    伍长青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声道:“孤身一个弱女子,难道会是骗子?”

    易知足突然冒出一个促狭的念头,当即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太象,瞧这女子模样倒也周正,长青不如买下,也算是做善事。”

    伍长青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道:“长青在顺德,身边不是正好缺一个使唤丫鬟,怎的自个不买?反倒撺掇我买?”

    易知足一本正经的道:“行善在于本心,长青既然心生恻隐,这善事自然是你来做,这事我就不跟你争了。”

    “我来趟顺德,带个丫鬟回去,算怎么回事?”伍长青眼珠子转了转,道:“那就打发两个钱,走人。”

    “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易知足笑道:“她一介孤身弱女子,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伍长青一时间有些犹豫,看了看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又看了看易知足,嘀咕道:“该不是让我买个丫鬟……。”

    插着草标,打着卖身葬母幌子的女子确实就是青莲教的那个小丫鬟——金英,她和白衣女子白芷,都是依真人的亲传弟子,她原本是打算通过这个方式,名正言顺的成为易知足的丫鬟,以便在易知足与白芷之间联系。

    听着易知足一个劲的怂恿伍长青买下自己,她不由的暗自着恼,当即腾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易知足,脆声道:“好你个负心汉!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遍寻西关不见你,原来是躲到顺德来了……。”

    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易知足不由的一愣,连忙道:“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何来……?”

    “你看看我是谁?”金英说着用衣裳将一张小脸擦干净,然后叉着腰,瞪着一双大眼睛,道:“你可还认的本姑娘?”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辣椒,易知足暗暗后悔,生怕她口无遮拦,连忙佯装才认出她来的样子,道:“…..是瓜果店的…….英姑娘?”

    “你个没良心的…..。”

    易知足一阵头大,连忙打断她话头,道:“令慈不是早就过世了?”

    金英一愣,随即理直气壮的道:“这是我表姐,得了急病,急需银子请郎中诊治。”

    见易知足确实认识这女子,而且两人话语中又涉及私情,几个武师都憋着一肚子笑,远远的闪开,伍长青更是笑的直打跌,边笑边出了巷口,李旺也跟着出了巷子,在巷口守着。

    见众人都避开了,金英瞪了易知足一眼,板着一张俏脸,沉声道:“你一个劲的撺掇别人买下我,是何意思?”

    “头发长见识短。”易知足没好气的道:“让他买了你,再转送给我,就没人再怀疑你的身份,知道他是谁?十三行伍家的少爷。”

    伍长青、易知足两人的对话,金英听的是一清二楚,听他如此说,立时就觉的有些理亏,扮了个鬼脸,她才一脸委屈的道:“你也不知道使个眼色,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看着,让我给你使眼色?”易知足歪着头看着她道:“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咱们在演戏?”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易知足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道:“我这个负心汉,如今只能对你负责到底了。”说着,他对巷口喊道:“李旺。”

    李旺连忙跑过来,道:“少爷有何吩咐?”

    “带她们去看郎中。”易知足吩咐完,手一背,径直出了巷子,心里暗忖,这段时间在顺德得好好调教一下这野丫头,否则回到西关,这野丫头还不将严府闹的鸡犬不宁,当然,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她们打发走,收容一个青莲教十方大总的亲传弟子在身边,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过,这野丫头怕是不好打发。

    出的巷口,伍长青一脸贼笑的踱了过来,打趣道:“知足兄有多少旧相识?怎的会对面不相识?”

    易知足含笑道:“惭愧,惭愧,女大十八变,乍一见,还真没认出来。”

    伍长青却是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她连知足兄的身份也不知道?”

    易知足白了他一眼,道:“长青在外逢场作戏,还留真名?”说着,他摇着折扇,一步一摇的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唯有如此,才能达到最高境界。”

    伍长青听的好奇不已,连忙追问道:“何谓最高境界?”

    易知足缓步吟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知足兄真乃妙人!”伍长青忍不住笑道:“真个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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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难安置

    小巷口,金英一手叉腰,一手伸在李旺面前,歪着脑袋,一脸刁蛮的道:“看郎中就不用你陪着去了,银子给我就成。”

    见她伸手要银子,李旺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裹的严严实实的‘病人’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脸画的跟花猫似的金英一眼,心里拿捏不定对方的身份,唯有苦笑着道:“这位姑娘,在下只是一小厮……。”

    “少啰嗦,有多少全都拿来。”金英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是不耐烦的将小手在他眼前抖了抖。

    见她语气不耐,李旺不敢轻易得罪她,老老实实将钱袋摸了出来,只觉的眼一花,钱袋已经易手,金英掂了掂,一脸不满的道:“才五个大洋,如何够看郎中?快回去再取十个八个送来。”

    五个大洋还不够看郎中?李旺不由一呆,他倒也不笨,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压根就不想他跟着,当即陪着笑脸道:“姑娘稍候片刻,小的去去就回。”说着便一溜小跑着回去。

    待看不见李旺的背影,金英才噗嗤一声轻笑道:“好了,不用装了,回去。”说着,转身就溜出了小巷,一路时快时慢的穿街过巷,又经过一个闹市才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径直推门进了一处小院。

    听的门响,一身白色纱裙,宛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清丽脱俗的白芷从窗口向外瞟了一眼,金英一脸得意的冲她扬了扬手,随即脚步轻快的进了房间,喜滋滋的道:“成了。”

    白芷面无表情的缓缓坐下,语气淡淡的道:“没被旁人看出破绽?”

    “天衣无缝。”金英得意洋洋的道,说着自顾斟了杯凉茶喝了,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白芷听的很认真,待她住口,才道:“那位伍家公子,可是伍长青?”

    “不清楚。”金英摇了摇头,道:“不过,瞧他两人似乎十分熟络,而且年纪相仿,应是伍长青无疑。”

    凝眉思忖了片刻,白芷轻叹了一声,道:“暂时倒也能瞒得过去,不过,一旦有人细查,却是容易露出破绽,我得尽快赶去西关妥善安排一下,以免有人追查你的身份。”微微一顿,她接着道:“易师弟与咱们不同,是被逼入的教,你在他身边须的时时间处处谨慎……。”

    “白师姐也忒小心了。”金英满不在乎的道:“别说是西关,就是广州城,我也能进退自如。”

    “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易师弟。”白芷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但凡帮会教派,最忌吃里扒外,兴中会甚是隐秘,易师弟在兴中会又身处高位,身旁就未必没有人监视,你若露出破绽,他必然危险。”

    “白师姐说的是。”金英说着也装模作样的轻叹了一声。

    白芷白了她一眼,佯嗔道:“不许学师姐。”

    “我可不是学师姐……。”金英咯咯笑道:“我这是担心咱们完不成任务呢,想到易师弟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我就发愁…….。”说着,她眼珠转了几转,道:“其实要易师弟心甘情愿也不是没法子。”

    “什么法子?”白芷不假思索的问道。

    “美人计。”金英笑道:“师姐比画中的美人儿还要美上几分,但凡是见了师姐真容的男人,有几个是不动心的?易师弟好色之名响彻西关,师姐只消给易师弟几分颜色,还怕他不死心塌地?”话一说完,她就咯咯笑着,逃也似的窜出了房间。

    白芷却没心思跟她嬉闹,金英这话瞧着是句玩笑,但却是正经话当玩笑话说,依真人特意安排她两人负责与易知足接洽联络,怕是也存着这份心思,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暗叹了一声。

    见白芷没有追出来,金英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笑道:“白师姐莫不是真的动心了?”

    “师姐早已发誓,此生不近男人。”白芷正色道,说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坐下。”见她一脸认真,金英连忙敛了笑容,乖巧的走到她对面坐下,俟她坐下,白芷才道:“易师弟身边的几个保镖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我担心他们是兴中会的人,你虽机灵,却缺乏历练,性子也佻脱了些,不够沉稳。”

    顿了顿,她才接着道:“今日之事,你虽应变机巧,没露出明显破绽,但你妄说与易师弟有私情,怕是会给他招来些麻烦,你晚上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打算如何安置你。”

    黄昏时分,易知足才回到分行后院,洗浴之后,换了身短裤纱褂坐在院子里乘凉,天才刚黑,小厮李旺就上前禀报道:“英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易知足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说着,他摇着蒲扇起身进了房间。

    金英快步进了房间,见他一身短裤纱褂,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易知足笑道:“不是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小小年纪就知道害羞了?”

    “谁小小年纪了?”金英低声道:“叫师姐。”

    易知足笑吟吟的起身绕着她转了一圈,调侃道:“金师姐,英师姐,小师姐……你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金英抿着嘴笑道:“要不以后都三个一起叫?”

    “哼。”易知足轻哼了一声,道:“我在教内的教职是顶航,不知道小师姐是什么?青莲教内,难道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金英在教内的职位是保恩,比着易知足低一级,听的这话,嘴巴一噘,径直道:“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安置?易知足压根就不想留她在身边,摇着蒲扇踱了几步,他才皱着眉头道:“如何安置你还真是一个麻烦,你说你卖身就卖身吧,偏偏要自作聪明,当着众人说是我的相好……。”

    金英毫不示弱的道:“谁让你怂恿别人来买我来着……。”

    “得,咱不争论这事。”易知足连忙摆手打住她的话头,道:“眼下是说如何安置你,做丫鬟吧,且不说我家里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带你回家,她们难免要争风吃醋…….再则,你这摸样,也不象是会侍候人的。”

第一六五章 乐极生悲

    一听易知足说她不会侍候人,金英当即不满的道:“谁说我不会侍候人?在九江不就是我侍候你的?”

    “你那也叫侍候?”易知足哂笑道:“贴身丫鬟可不只是端茶倒水那么简单,那是要负责主人饮食起居的,夏天要打扇,冬天要暖床,平日里要会捶腿揉肩,要侍候更衣,侍候入浴……”

    听的要暖床,要侍候入浴,金英一张小脸胀的通红,轻声道:“那不做贴身丫鬟,做普通丫鬟。”

    “普通丫鬟……。”易知足拉长声音道:“易家可不是一般的乡绅之家,府中普通丫鬟,大大小小数十个,做的是粗杂活且不说,等闲可见不上本少爷一面。”

    金英咬着牙,道:“那就做妾。”

    “做妾?”易知足微微摇着头道:“本少爷还没成亲,院子里本就有两个贴身丫鬟,如何纳妾?”顿了顿,他才道:“不如我在外面买处院子安置你,成亲之后再纳你入府,如何?”

    “哼!”金英重重的哼了一声,道:“白师姐就在城中,你明日去跟她说罢。”

    易知足可不想跟白芷打交道,那女人虽是美貌,但却冷的出奇,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可是领教过了的,略微沉吟,他才道:“我说的可都是实情,要不,你自己斟酌,如何?”

    听的让她自个斟酌,金英一时间也是大感为难,依真人将她安插在易知足身边,不仅只是为了便于两方联络,更重要的是为了便于掌控易知足,做贴身丫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她却没想到,贴身丫鬟与普通丫鬟的差距会如此大。

    思忖了片刻,她才开口道:“我还是做贴身丫鬟,你不是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吗,暖床之类的事情叫她们俩去做不就成了。”

    小丫头的反应倒不慢,易知足笑了笑,促狭的道:“今日乏了,来,给少爷捶捶腿。”

    “你——。”

    “什么你啊,我啊的。”易知足训斥道:“叫少爷,自称奴婢,不能对少爷横眉冷对,回话要蹲身,捶腿揉肩,铺床叠被,梳洗更衣等等都是贴身丫鬟份内之事,你要觉的委屈,就乘

    早换人。”

    “是,少爷。”金英蹲身道,随即起身上前,见她嘴角含笑,易知足连忙站起身,道:“免了,咱们说说正事。”

    金英原本是想好好整治他一番,让他吃点苦头的,见他突然起身,不由的一愣,道:“什么正事?”

    “自然是银子的事。”易知足摇着蒲扇,缓步踱着道:“我既忝居顶航之教职,自当略尽绵薄之力,且不论青莲教的目的是什么,入教的百姓的目的却是十分简单,就是过上好日子,不求能有多好,但求能吃饱穿暖,青莲教若是能让教众富裕起来,两广百姓必然会踊跃入教,是也不是?”

    “是。”金英连忙点头道:“少爷有法子让教众富裕起来?”

    笑了笑,易知足才道:“不论是广东还是广西,都盛产甘蔗,制糖业十分兴盛,若能有法子改良制糖工艺,提高效率,增加糖产量,是否能让教众富裕?”

    金英虽然年纪不大,才十六七岁,但这些年跟着依真人在两广四处传教布道,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她很清楚种甘蔗制糖是两广百姓最主要的副业,若真能改良制糖工艺,提高效率,增加产量,那对青莲教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她一双大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用力的点了下头,道:“少爷真有法子改良制糖工艺?”

    对于制糖工艺,易知足可说是一窍不通,不过,他却知道,西洋制糖工艺比大清的制糖工艺高出不少,而且用蒸汽机榨汁,效率绝对会高出不少,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他才含笑道:“回西关,我就跟洋人订购几台机器,明年就可以开办制糖厂,一旦卓有成效,就可让真人大力推广。”

    “开办制糖厂?那要多少银子?”金英一脸担忧的问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依真人手头可没什么银子。

    易知足豪爽的道:“不用担心,这银子我出了。”

    “少爷真好。”金英随口奉承了一句,心里暗道,难怪真人要千方百计的引他入教,果真是财大气粗,略微沉吟,她忍不住问道:“开办制糖厂大概要多少银子?西洋的机器好用吗?”

    “估摸着也就一两万两银子罢。”易知足满不在乎的道:“至于西洋的机器是否好用,明年你亲眼见识要下就知道了。”

    用听开办一个制糖厂要那么多银子,金英不由的暗自咋舌,想了想,她不无担心的道:“就算是制糖厂卓有成效,那么贵,怕是也无法推广。”

    易知足听的一笑,“你忘了,少爷是开银行的,开糖厂没银子,可以找元奇借贷。”微微一顿,他接着道:“我知道大多数教众都没钱,不过,开办糖厂可以合伙入股,你们可以组织教众,一镇或是数镇的教众合股开办一个糖厂还是不费力的。”

    略微想了想,金英才道:“这法子不错,如此一来,所有的教众都能受益,而且有了共同的利益,他们也更齐心,一旦糖厂赚钱,就会吸引更多的人入教。”

    “聪明,一点就透。”易知足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才道:“老百姓是最实在的,只要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得到好处,他们必然会衷心拥护青莲教。”说着,他掏出怀表看了看,见已经八点过了,便问道:“你今晚是睡在我这里,还是回去?”

    金英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回去。”

    次日一早,易知足起床之后,才堪堪洗漱毕,小厮李旺就快步进来道:“少爷,林大安来了。”说着一闪身,跟在他身后的林大安连忙躬身道:“禀少爷,老爷昨日在酒宴上多饮了几杯,回府后便昏迷不醒,太太遣小的前来请少爷马上赶回去。”

    酒后昏迷?易知足不由的一呆,不用猜,老爷子肯定是因为他获得四品顶戴的事情高兴过头,乐极生悲了。

第一六六章 临行嘱托

    酒后昏迷不醒,情况显然很严重,否则也不至于遣人连夜赶来顺德催促他回去,家中不是没人,长兄易知书一直在家,想到这里,易知足不由的暗叹了一声,老头子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

    见易知足楞楞着不吭声,林大安连忙将知道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易知足获得四品顶戴的封赏,他没当回事,但十三行上下却是一片欢腾,朝廷虽有捐纳制度,只要有银子,就能捐官,但最高也只能捐到四品。

    十三行虽说是半官半商,但一众行商的官秩普遍不高,多是五品六品,总商才是四品,唯一的例外就是伍秉鉴,他是蓝顶子三品,人人心里都清楚,那是因为伍家捐输的银子实在是太多,才得此殊荣。

    易知足年纪轻轻,对朝廷没有捐输一个大子儿,就获得四品顶戴的封赏,而且还是当今天子亲口封赏,这意味着什么?一众行商心里都明镜似的,听闻这消息后,当即就摆下酒宴祝贺。

    易允昌既是欣喜又是兴奋,在酒宴上难免多喝了几杯,回府不久,就昏迷不醒,原先只当是醉酒,后发现情形不对,才急请郎中,具体病情究竟如何,林大安也不太清楚。

    听的林大安说完,易知足稍稍沉吟,便吩咐道:“去将解修元、何淑泰、王朝揖三人叫来,另外,知会伍长青一声,着他准备一下,今日上午咱们就回西关。”

    “是,少爷。”李旺、林大安两人连忙躬身应道。

    两人一出门,早就端着茶水早点在外候着的小厮连忙快步进来,易知足没心思吃早点,喝了杯茶便琢磨着顺德的善后事宜。

    元奇在顺德生丝市场投了上千万,而且还可能继续追加投入,生丝霸盘如今可以说是才刚刚起步,这节骨眼上离开顺德,他着实有些不放心,但他心里很清楚,不赶回西关是不可能的。

    这是以孝治天下的年代,官员遇上父母过世,都要辞官丁忧,何况是生意?再大的生意都得放下,忠孝,这是立身的根本,若是背负上一个不孝的名声,那就不用混了。

    解修元就住在分行后院,自然是来的最快,他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进门见礼之后见易知足神情肃然,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才察觉到有些异常,当即试探道:“大掌柜有何吩咐?”

    “家父病危,我的马上赶回西关。”易知足沉声道。

    这节骨眼上易知足要回西关?解修元不由的一呆,虽说顺德距离西关不远,但眼下是生丝上市高峰期,水道上往来船只极多,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生丝市场风云变幻谁能说的清楚,万一有事.....,可就鞭长莫及,元奇在顺德可是投了上千万两银子。

    见他不吭声,易知足知道他心里压力大,当即故作轻松的道:“怎的,胆怯了?”

    “确实有些怯。”解修元坦然说道:“生丝霸盘,这等若是才开始,涉及上千万两白银不说,而且此事成败还关乎对顺德钱行的整合,对开办机器缫丝厂的影响亦是巨大,可以说直接关系到元奇的扩张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这担子太重,岂能不怯?”

    听他如此说,易知足却是暗松了口气,解修元素来胆大,敢想敢做,尤其喜欢冒险,他最担心的就是解修元为了追求最大利润,不肯轻易罢手,如今对方能从全局考虑,心生怯意,反而是件好事。

    不过,他也不希望对方畏手畏脚,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咱们做生丝霸盘的底气就是顺德汇集了一千多万两白银,只要不贪,就绝无崩盘的可能,你需要担心的其实不是崩盘,而是生丝价格涨的太快,涨的太高,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局面就会失去掌控,市场会混乱,生丝价格会大起大落。

    这种情形虽然利于咱们从中赚钱,却也利于那些外地丝商从中赚钱,咱们和外地丝商将银子赚走了,留下的烂摊子,最后还得咱们来收拾。再则,咱们也不能再让本地丝商大伤元气,这不利于明后年在顺德普及机器缫丝厂。

    因为咱们需要一些顺德丝商与元奇合作开办机器缫丝厂,有了这些榜样,才能迅速的在其他各县推广普及机器缫丝厂。”

    解修元根本就没想到生丝霸盘的背后,易知足还有如此多的考虑,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易知足担心的竟然不是崩盘,而是生丝价格涨的太高太快!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外地丝商要打压生丝价格难,但要拉抬生丝价格却是轻而易举,先拉抬再打压,对方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思忖片刻,他才含笑道:“还是大掌柜看的透彻,对方想搅浑水,不让他们如愿就是,咱们手头低价收购了近四百万的生丝,而且手头资金也充裕,他们拉抬,咱们就抛售,他们抛售,咱们就大量吃进......。”

    “不错。”易知足点了点头,道:“不过,你的注意,别将咱们套在生丝市场上,后期收购抛售,二两三钱是个坎。”顿了顿,他接着道:“这其实也就是防患未然,市场流动的白银数额虽然巨大,但终究是一盘散沙,难有作为.....。”

    话未说完,伍长青、何淑泰、王朝揖三人联袂而来,见礼之后,易知足便径直道:“家父病危,我得马上赶回西关,何时能回,尚是未知,顺德生丝事宜,由解修元全权主持,还望诸位鼎力协助。”

    “易大掌柜放心。”何淑泰迟疑了下,连忙躬身道:“我等必然竭心尽力协助解掌柜。”

    “那就拜托诸位了。”易知足说着拱手团团一揖。

    解修元三人连忙回礼,道:“大掌柜尽自放心,在下等断不会有负大掌柜重托,顺德事宜,无论大小巨细,一天一报。”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密切注意顺德大宗白银的流向。”

    “在下明白。”解修元连忙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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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1267/ 第一时间欣赏大清巨鳄最新章节! 作者:塞外流云所写的《大清巨鳄》为转载作品,大清巨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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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巨鳄介绍:
1837年夏,这个夏天广州很冷,茶叶崩盘,钱庄大规模倒闭,生丝霸盘,顺德丝商一蹶不振,在这背后一个庞大的金融巨鳄正在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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