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 仙家缘法
深夜。
庙宇寂静无声。
火光昏黄,时而有噼啪火花响起。
众人都看向那个年轻人。
相貌清逸,身材挺拔,着一身白衫,有蓝色边纹,朴素而出尘。
他神色冷淡,没有多言。
但众人心中敬畏。
不单单是因为他救了众人性命。
更是因为他那两手道术。
伸手一挥,符纸凭空燃烧。
又伸手一挥,符纸裹着木雕,就能落地涨大,变作活生生的凶虎恶狼。
仙家道法,神乎其神。
众人无不敬畏。
清原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又取出了三个木雕,裹上符纸,抛了出去,化作三头虎狼凶兽。
一头吞食地上的鹦鹉。
一头吞食古苍杀死的那头木魅。
另一头朝着神像焦土那里而去,吞食那柳怪。
“槐树附鬼。”
清原心中想道:“我道行还浅,只能借一些外力……”
其实这一类外力,因是借了槐木,不免邪气。但紫霄宫门下,却从来都不是迂腐之辈,跟许多正道门派,行事却有不同。
他看向这五头虎狼木雕,各自吞食了一个精怪。
按说生灵死后,若有封神的命数,魂魄就该去往所谓的封神台。
清原修为尚浅,看不到魂魄,可他并不认为这几头小精怪有什么命数可以封神,于是用虎狼,将它们尽数吞食。
槐木附鬼,吞食之后,得了它们未散的魂魄,反而可以增益清原这一门“剪纸为马”的道术。
而那三头槐树成精的木魅,属于同源同类,益处更是明显。其中,那两头被生生吞食的木魅,魂魄未散,益处最是明显。
“收!”
清原把手一招,几头虎狼扑了过来,刹那间缩在掌中,便恢复成了裹着符纸的木雕。
他伸手放入袋中,神色平淡。
古苍收刀入鞘,侍立一旁。
清原把铁棒收在腰间,看向庙中这十几人。
他神色不改,目光冷淡,视线所过,众人战战兢兢。
尤其是先前想要对清原出手的那几个,如今知晓自家所要对付的是一位神仙人物,吓得双脚打颤。
有稍微胆小的,几乎想要下跪求饶。
“这位……这位仙长……”
那光头大汉也算见过世面,此刻额头全是冷汗,他咽了咽口水,斟酌言语,便想说些话。
“这些东西都除掉了,庙里不会再有什么怪事。”
清原淡淡说道:“你们几个去把外面那几株槐树砍倒,绝了日后树木成精的隐患,至于你那个遇害的兄弟,也放下来,掩埋了罢。”
说罢,他稍微挥手,说道:“夜深了,不要扰我。”
众人闻言,连忙应是。
见这位仙长没有追究的意思,他们也算松了口气。
但偶尔还是有人偷偷看去,窃窃私语,满是好奇与敬畏。
……
清原第一次出手降妖除魔,也算颇为顺利。
他闭上双目,静静修行。
古苍则站在他身旁,以作护法。
火光依然昏黄。
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汉子,都只能压低着声音,不敢打扰。
那兄妹二人也满是敬畏之色,对视一眼,不知想些什么。在他们两人身旁,是那个光头的汉子,他眼神变化不定,似在深思。
一夜修行,寂静无声。
……
翌日,清晨。
清原从修行中醒来。
与此同时,那些商队的人也都差不多开始要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古苍拦住了那兄妹二人,不让他们近前。
“让他们过来。”
清原忽然开口。
那兄妹二人来到前面,看着清原,然后就要跪下。
清原伸手一挥,真气外放,倏忽有风,把他们托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不必行礼。”
清原说道:“若只是答谢昨夜的事情,就不必了。”
那憨厚青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倒是那个少女,看似羞涩,实则比她兄长还勇敢一些,她微微咬着唇,说道:“我们想跟着仙长一起……”
清原摇头道:“我不去南梁。”
憨厚青年一急,但急切间却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最终还是那少女开口说道:“只要跟在仙长身旁,我们回南梁也不怕的……”
听这话,显然是要托庇在清原身旁。
清原倒是知晓他们的意思,但他终究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要回南梁,我可顺路捎带一程,但要跟在我身旁,是不成的。”
“仙长……”
那少女又要跪下,可一股风定住了她,只得泣道:“这世道太乱,我们兄妹不求仙法,只想跟随在仙长身旁,伺候在侧,得一个安稳日子罢了……这深山老林里,我们兄妹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您不搭救,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
清原说道:“你们就按原本的想法,去往蜀国罢……”
少女抹了抹泪水,说道:“但前面的路,我们是走不了的。”
清原想了想,说道:“我让他们把你兄妹二人带上便是了。”
自昨夜事情过后,清原也算救得这群人性命,加上这些人又是惊惧,又是敬畏,吩咐些事,倒也不难。
话说到了这里,兄妹二人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失了仙缘,不免失落。
清原伸手招了招,把那光头大汉招来。
“仙长。”
这光头大汉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连忙跑来,说道:“仙长有何吩咐?”
清原说道:“他们兄妹二人,要去往蜀国,但不识道路,且一路凶险,没有武艺护身。我想请你捎带一程,将他们带往蜀国……”
“仙长吩咐,自当竭力,怎敢得一个请字?”
光头大汉低下头,脸色变幻,然后双膝一曲,就朝地上跪下。
清原把手一挥,有掌风把他托起,平静道:“若是答谢昨夜救命之恩,那就免了。”
光头大汉深吸口气,躬身说道:“仙长,在下虽然自幼习武,但却一心求仙访道,今得见仙长,只求跟随在旁,端茶递水,求取仙家道法。”
清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收徒。”
光头大汉面色微变,似乎还要说话。
清原摆手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修行难成……更何况,你另有缘法,不在我这儿。”
那光头大汉满是失落,但终究还是歇了心思,自怨自叹。
章四十六 仙道难求,人道变化
朝阳升起。
清原和古苍便离开了那破庙。
那些商队一行人在后恭送。
“先生。”
古苍走了片刻,问道:“刚才……”
“刚才那什么年纪大了,什么另有缘法,自然是假的。”
清原神色平静,淡淡说道:“那人心念不净,确实不适合修道,可说了实话,不免伤他自尊。我虽不在意,但他若觉得受辱,或许半途上还对那兄妹二人不利。”
古苍提着长枪,另一只手摸着后脑,问道:“可是那两个……”
“那兄妹两个倒是还好,只是……”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法不可轻传。”
古苍低声念道:“法不可轻传?”
“正是。”清原说道:“且不论这法门传承一事,单是收个徒弟,加以教导,难道便是易事了?这些天我一路行来,为你指点解惑,传你道经法诀,你自己都觉得脑袋发胀了罢?”
古苍低下头,偷偷咧开嘴笑了笑。
“你都脑袋发胀了,难道我就容易了?”
清原轻笑了声,说道:“收个徒弟容易,教个徒弟不易……所以啊,徒弟首重心性,若是收了个恶类,教会了徒弟,反而违逆师命,当师父的岂非可怜?而资质悟性也都不能差了,总不好收个愚鲁之辈罢?最后啊,教好了徒弟也是一回事,万一死在外头,那多年栽培的心思,岂不是都落空了?”
古苍惊得叫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长刀的刀鞘,又拍了拍胸膛,说道:“我……不会死,不会变坏……”
“我知道。”清原笑了声,说道:“只不过,收徒并非什么易事,所以这世上,拜师也不是易事。你看多少寻仙访道之辈,行走名山大川,到头来,也是仙缘难求……”
古苍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自然是知道要更为珍惜缘法。
清原面露笑意,指着南方,说道:“今日就能越过这座山脉,到达南梁。”
古苍觉得不能见陈芝云,去不去南梁关系不大,只是哦了一声,并无太多反应。
……
天空湛蓝,万里晴朗。
白云之中,划过一道白线。
清原忽有感应,停下了脚步。
古苍觉得讶异,问道:“先生,怎么了?”
清原没有回话,他从怀中取出令牌,看向天空。
那道白线从云中降落。
那是一只白鸟。
清原把令牌放在掌心,于是那白鸟就停留在掌心上。
他解下白鸟脚上的信纸,挥手将之赶跑。
白鸟受惊,飞向天空,直入白云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白继业的消息。”
清原说道:“他养了许多飞禽奇虫之类,能够从这令牌上面加以感应,不远千里万里,送来消息。这对于你我而言,实是难得……”
古苍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清原翻开信纸,眸光陡然一凝。
……
南梁大将军邓隐,率军居于天水县。
蜀国大将军姜柏鉴,率军驻于南安城。
对峙月余,未敢轻动。
于上月末,陈芝云麾下二百白衣军,奇袭蜀国粮库,断其军粮。
事毕,二百白衣军尽损,但邓隐大军趁势攻伐,得胜。
姜柏鉴小败,弃去南安城,退入东条关,传讯副将蒋景流来援。
……
“天水和南安相邻……只不过多年前,天水已经弃去,故而,这相邻之地,成了两国边界。”
清原略微沉思,心道:“姜柏鉴退了一步,弃了南安,又退到东条关。南安城和东条关之间也还有一县,姜柏鉴这回却是把南安和中间那座县城都弃了,好大的魄力……”
古苍看不懂,挠了挠头,问道:“又怎么了?”
清原手上一捻,那纸烧成灰烬,然后才说道:“往简单了说,蜀国大将军姜柏鉴战败了,弃掉两个城县,现在南梁的国界,又往前推了一些,反之,蜀国的国土,又缩减了。”
说罢,他又笑道:“好在地方隔得还远,源镜城和漓县那边,暂时来看,应该没有多大波及。”
古苍哦了一声,它对于这些,实在没有多大想法。
清原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这时,他才知晓,为何在这山中看见了陈芝云的白衣军。
因为这些白衣军,就是沿着深山老林,越过两国边界,去奇袭姜柏鉴粮库的。
只不过山中难有大队人马行走,多半是分批前往,所以这里才会有一个落单了的白衣小将。
“区区两百人,奇袭大军粮库,也就只有陈芝云麾下这些人才办得到了……”
清原微微沉吟,说道:“但这两百人也都死伤殆尽了吗?”
……
清原一路行走,眉宇微皱,露出思索沉吟之色。
古苍见状,问道:“先生好像很在意这些事情?”
清原看了它一眼,点头道:“是的。”
古苍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它一时有些疑惑,许多话无法整理清楚说出口来,但清原却明白它的意思。
这些日子,清原与它说过,修道之人,安静修行,如能隐居避世,潜心修持,寻求大道真法,着实令人向往。
但向往着隐居避世的他,却对这些凡尘战事如此上心,不免令人疑惑。
“世间修仙炼道者,对于封神之战,确实应是避而远之。”
清原忽然摇了摇头,笑道:“然而,如今天下都在劫数之中,是人劫,也是仙劫,势必要卷入修道人,就算有心隐避,但又如何得以独善自身?”
“虽有些修道之人,半步不入尘世,或能避开劫数。”
“但我暂时还不能避世,还要在人世行走,寻找属于我的机缘。”
“既然身在这天下山河之中,行走在各国之间,就难免劫数缠身,受到波及……”
清原看了古苍一眼,深深道:“如此,便不能一无所知。”
古苍苦恼地想了片刻,问道:“那我也要知道这些事情?”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你跟在我身旁,倒不必刻意去查知这些事情。”
古苍应了一声,还是颇为迷茫。
清原默然不语,依旧沉思。
其实当年他下界之后,还在修道门外徘徊,已经有了探知各方消息的门路,但终究不如这白继业的消息灵通。
“远在深山老林,也能送达无误。”
清原暗道:“难怪白家素来能知天下风吹草动……只不过,这个白继业既然能把消息送与我知,那么也算不得什么隐秘,想来此事,即便不是广传各方,也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
章四十七 劫道【加更】
南梁。
这里地处南方,空气湿润,大地肥沃,物产丰富,也是前朝的重中之重,甚至开始定都于南方。
后来唐朝破灭,南梁以此壮大。
南梁所在国土,可谓得天独厚,相较之下,蜀国那边还显得较为贫瘠了些。
“南梁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倒是不虚。”
清原和古苍来到最近的城镇,看着车马来往,人流行走。
或许是继承了前朝礼仪风气的缘故,这南梁之地,似乎文风礼气较重。
不但如此,就连服饰,比之于蜀国,也稍有不同。但好在大体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在衣领袖摆等细微地方稍作改变,若不仔细观察,倒还容易忽略,看不出什么。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古苍,笑道:“这几日行走深山之中,实是风餐露宿,不如寻个酒楼,吃上一顿?”
古苍虽是猿猴,却不忌荤素,瓜果也好,肉食也罢,来者不拒,当下点头道:“好。”
它浑身都在黑袍之人,颇为令人侧目,但刀枪都遮掩了起来,旁人一时间倒也没有看出端倪。
两人沿着街道行去,寻到一家酒楼。
这酒楼也是两层,但人也不算多。
二层楼有一个老人,也在说书。
恰好是在说近期战事。
清原领着古苍,坐到窗户旁,点了些菜肴。
菜肴未上,先有茶水点心。
清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下方人流行走,然后收回目光,朝着古苍说道:“你先吃点东西。”
古苍得了先生许可,应了一声,拿起糕点,拉开头帽,借着遮挡,开始狼吞虎咽。
清原微微闭目,静听了片刻。
那说书老人讲的战事,就是近期邓隐大捷。
南梁大将军邓隐,击败蜀国大将军姜柏鉴,连占两大城县。
待得整顿兵马,便要击破东条关,斩杀姜柏鉴,大破蜀国。
这其中,关于陈芝云两百白衣军拼死焚烧蜀**粮的事迹,并没有提到。自然也没有说起关于修道之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出过的气力。
因为关于这些的事情,都已属于隐秘,非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了。
清原只听了片刻,并未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就不去理会,转而向小二询问地方。
他之所以来酒楼,不单单是要歇脚和吃饭,也是要问一问自己要去的地方所在。
“顾县……”
店小二露出惊愕的神色,迟疑道:“地方稍有些远,但也不算太远,但是……”
他欲言又止,随后才道:“听说那边有些不太平。”
清原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不太平?”
那店小二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说,那里有人贩子,已经偷了不少孩子,官府虽然也加以关注,但现在还没抓到人。据说现在顾县那边,对外来人不太友好……公子您如果是要去顾县,只怕要小心些。”
清原点了点头,对这小二的善意,道了声谢。
吃过些东西,他和古苍休息了片刻,毕竟几日奔波,也不好劳累。
清原问过古苍,待休息好了,便一招手,道:“结账。”
那店小二上前来。
清原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结算过后,还有剩余。
他收了余钱,心中暗笑道:“好在蜀国和南梁的银两货币,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听说北方元蒙那边,也有铜钱银两,但论起样式,与蜀国和南梁这边都有不同,甚至大多数元蒙的百姓,使的还不是银两,依然是世代相传的那种以物换物的方式。”
他这般想着,忽然觉得有异,目光转去。
只见楼梯处,有一个瘦小的青年正盯着他。
见清原看来,这瘦小青年匆匆下楼离去。
“这人……”
清原目光微凝,没有开口。
……
“这一路行来,倒还顺利。”
清原微微沉吟。
他原本考虑到的一些阻碍,大多是没有遇上。
至于山中破庙那里,只算少许波折。
如果没有突破至二重楼,清原或许无法对付那庙中几头精怪,就只能绕过那破庙。
如今突破炼形楼,道行精进,本事也高了许多,可谓一路通畅。
接下来去往顾县,几日路途,不算太远。
原本他早已作好准备,来回花费两三个月的时日。但此刻来看,若是此去顺利,来回也就月余时日罢了。
他和古苍出了地方,本是要买一辆马车,但却得知,南梁边境是禁止贩卖马匹的,只能是牛车。
可是牛车缓慢,也就作罢,便依然徒步行走,去往顾县。
然而才出地方不久,前方山道两侧,就涌出数十人来,拦在前头。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当头那个汉子,露出几分狞笑,手执钢刀,站在前头,满面狰狞,说道:“这位公子,我知道你出手阔绰,还想买马,想来身上倒是不少钱财……我们只谋财,不害命……当然,如果有反抗的,就顺手害命了,这些天,我们兄弟几个手上染的血,也不少……”
清原仔细打量他一眼,发觉此人身上血煞之气甚重,确是害过不少人命。
再一眼扫过,这四五十人衣衫各有不同,但都极为简陋,手执各色兵器,俱都面露凶光。虽然不是个个都杀过人,但每一个都是老手,不像是第一次劫道的模样。
清原听他说话,心知在城中已经被人盯上,当时酒楼中的那个瘦小青年,就是他们的同伙。他目光扫过,倒是没有看见那瘦小青年的身影。
“不想死,就把银两交出来罢,不然……”
那贼首嘿嘿笑道:“瞧你细皮嫩肉的,可惜老子不喜男色……不过我这些弟兄,兴许还是喜欢的。”
他这话说来,身后一阵哄然大笑。
贼首哈哈笑着说道:“而且,城中也不乏一些官老爷,喜好龙阳,叫什么娈童来着,把你卖了,也能值几个钱。”
他把头一偏,登时就有贼匪冲了上来。
清原神色冰寒,淡淡道:“动手。”
古苍拔刀出鞘,问道:“要不要留手?”
它一直记得,先生说过,多造杀孽不好。
“除恶即为行善。”
清原平静道:“他们都杀过不少人,就不必留手了。”
古苍应道:“好。”
它猛地奔了上去,一刀劈落。
当头一人挨了这刀,顿时是斜肩带背,把上半身都卸了下来,血洒四方,脏腑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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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八 杀戮【第一更】
这些贼匪,大多是连武艺也都没有练过,多数只是因为生计不易,才落草为寇。只是久而久之,也没有了什么善念可言。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是寻常人,并没有习武,但身子大多比一般人健壮,仗着凶威,为非作歹。
只有少数的七八个,才身怀武艺,练过功夫,筋肉健实,眸光较亮,就连站姿也都能窥出几分架子。
只不过,其中能够搬运气血的,只有三人。
其中一个是气血巅峰,也就是那个贼首。
古苍相当于气血巅峰,但它本身是精怪,加上真气推动,不亚于初成内劲的武人。它凭借这把长刀,运使军中的刀法,往往是一刀过去,还未杀人,那气势凶威,凛然煞气,就已先把人镇住了。
人一旦被镇住,动作凝滞,便被它一刀劈倒。
古苍手起刀落,血洒当空,宛如虎入狼群,任何贼匪都抵不住它随手一刀。
它以精怪出身,气力极大,一刀斩过,如剖瓜切菜,直接就把人斩成两截。
场面之血腥,令人触目惊心。
饶是这些贼匪也是见过血的,也是见过伤的,但那一刀斩过,死无全尸,就太过骇人了。
当下众多贼匪,几乎四散逃窜。
只有当头那几个懂得武艺的,才奔了上来,围住古苍。
“他娘的……这还是人吗?传说中武道大宗师能生撕牛马……难不成遇上这等大人物了?”
那贼头刹那间满头冷汗,他深吸口气,自知这回撞上铁板,接下来要逃只怕也是不易,目光一转,落在了清原身上。
这公子哥看起来清秀文弱,倒是容易对付。
那个黑袍的高手,似乎只是他的随从。
只要拿下这个公子哥,多半就能要挟那黑袍人就范了罢?
亡命之徒,倒也没有什么太大顾虑,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当即喝道:“兄弟们,都拖住他,我去拿下那小子……”
他一挥钢刀,闪过一抹寒光,身子一跃,猛地窜了上去。
搬运气血!
体内登时血气滚滚,气力大增,筋肉虬结。
他把刀锋一转,改作刀背拍下,取向清原肩膀。
这一刀不求杀人,只求伤人,然后挟持。
“你要捏软柿子,却不知我这柿子,可比你的骨头硬多了……”
清原嗤笑一声,也不取铁棒,空手去接。
那贼首骂了声傻子,暗道:“虽然不是锋刃,但我这一刀,就是个石头也该砸裂,你那手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石头做的,也要砸得你骨断筋折。”
那刀背狠狠打落,呼呼生风。
清原神色不改,伸手一握。
刀背落在掌中,被他紧紧握住,纹丝不动。
“这……”
贼首怔了一怔,然后倒吸口气,脸色惨白。
那其他的贼匪,原本也认为自家头领这一刀劈下,至少也要打得那公子哥手骨腕骨尽都折断。
但没想到,这一刀被他拿住,居然纹丝不动。
清原面色依旧,眼神平静。
那贼首要抽回刀,涨得面色通红。
“这……这位兄弟……”
贼首紧紧握刀,还不敢轻放,咬着牙道:“这回老子……不,大哥我认栽,是我鲁莽,你……”
清原没有答话,把刀一抽。
那贼首紧握着刀,被他这么一抽走,反而把手心里那些常年握刀的老茧都抽了去,顿时手掌刺痛,鲜血淋漓。
清原脚上一扫。
咔擦两声。
那贼首双脚骨骼尽断,倒在地上。
“你也算作恶多端了。”
清原俯视下来,说道:“今日送你上路……”
那贼首瞳孔一缩,就要大喊。
清原面色冷淡,手上的刀转了方向,他把手一松,刀便落地。
刀锋朝下,刀柄朝上。
这钢刀重量不轻。
刹那间刺入贼首的胸膛,将之穿透,而刀尖处甚至还刺入了他身下的土地之中,将他钉在地上。
“首领……”
有贼匪惊叫出声。
古苍下手可不容情,看准了空隙,一刀就将他刺透,甚至也不抽刀,只把刀锋一转,直接从此人腰侧斩了出来,血液飞溅。
清原立身原地,没有插手,也没有制止。
那四五十个贼匪,就被古苍打发了,它杀了约莫有十七八个,剩下的也作鸟兽散去。
见古苍收刀,不再杀人,清原才点了点头,然后捡起三个石子,尽力抛去,宛如利箭,登时穿破了其中两人的头颅。
其余人也就罢了,煞气较轻,恶行不重,但这两人身上煞气极重,为人性凶,人命杀过不少,留着也只是为恶,便顺手除了。
清原手中还有一个石子,他抛了抛,看向侧边,淡淡道:“这位朋友看了许久,也该出来了罢?”
“好手段……”
一个声音从侧边传来,然后走出一人,拍手鼓掌,面含笑意,说道:“下手足够狠辣,虽然血腥了些,但放走了几个罪孽不重的贼匪,看来道友也不是嗜杀之辈。”
清原见了此人,目光骤然凝起,心中沉重,暗自道了声:“三重天!”
他抛了抛石子,然后落在掌中,用力一捏,顿成粉末。
他用石子可以打死两个凡人,但却不可能用石子去打死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
清原放开手掌,洒下尘灰,似无意般地把手搭在铁棒上面,平静道:“阁下是……”
“我姓岳。”
那人貌若三十来许,身材高大,身着宽大白衣,纹着黄色条纹。看他面带胡茬,却不显颓废,颇有豪爽之状,说道:“道友何名?”
“清原。”
“真是个好名字。”
这个岳姓男子拍了拍掌,说道:“道友一身本事,能折刀断刃,何不以有用之身,报效国家?”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修道之人,求取长生道果,应是远避人劫,身离尘世。”
“但当今天地,正值封神之局,可不一样了。”岳姓男子笑道:“道友如今不也还在人世之间,未有避开?其实……修炼之路,要求得长生道果,练得一具不老神仙体,比登天更难。”
他沉声说道:“可眼下天地封神,如若你分量够重,那么就有希望封成神灵,如此,不也是一个长生不死,与天同寿的道路?”
清原说道:“仙者,逍遥自在。神者,死后记名,受天地所辖,身不由己。”
岳姓男子说道:“可仙道难成,神道却有不小的希望。”
清原平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岳姓男子怔了怔,然后笑道:“你说得是。”
言语落下,他面色一冷,然后说道:“我欲去投军,今日见你作此杀孽,不论缘故如何,杀了这么些人,不判个杀头,也要收监……你可是要我动手?”
清原握紧铁棒,抽了出来,然后一手探入袋中,拿住虎狼木雕。
古苍刀刃染血,来到清原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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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九 法意
其实各家修行之法,共分九重天,互有不同。
但是在这三重天这里,道家的传承,却都还大多相似。
这一步是凝法。
凝法就是凝成法意。
法意,大多还在五行之意。
分作金;木;水;火;土。
此外,还衍生出于雨雪风霜雷电等等法意,但这些法意,论起本源,都逃不出五行范畴之外。
传闻中,还是有些法意,不在五行之中。
一种是道意,因为大道囊括一切,甚至连五行都在其中。
还有一种是人意。
这种人意极为缥缈,分作多种,而其中最著名的一种,乃是杀意。
清原隐约听过,临东白氏就有一人,名为白起。
白起自年少时,入蜀军之中,领军冲杀,数年间杀戮无穷,染血无数,凝就一身杀意。他虽只是三重天,却凭借这一身杀机法意,隐约有了与四重天修道人争锋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军中杀机与气运凝合,会此冲散修道人的法意。
可白起乃是从军之人,在军中凝就杀意,竟然不受军中影响。
正因如此,对南梁而言,白起领兵,威胁极大。最终,在南梁一方处心竭虑的谋算之下,才在葛相死后,蜀国乱象的空隙,将之坑杀。
“凝法……”清原神色凝重,看着对面这人。
他不知这个岳姓男子凝就了什么法意。
但既然已经凝法,那么就是三重天的修道人。
清原心知,踏足三重天的这等人物,道术随手就能凝成,道行高,本领也高,他自问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这并不代表要束手待毙。
清原深吸口气,便想先下手为强。
“不慌,开个玩笑罢了。”
这岳姓男子忽然露出笑容,消去冰冷之意,笑着说道:“我本是梁国修行之人,也与你一样,苦心修行,寻求仙道,从来不愿掺和各家局势。对于那些不思修炼,反而要取巧,以求神位的修道人,我向来不喜。”
清原闻言,未有放松警惕,但至少消了抢先动手的想法,心有少许惊愕。
岳姓男子叹了声,说道:“后来我兄长告诫于我,天地间修道之人何其多也,能成仙家道果者,又有几人?实则……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向清原,说道:“我在山中修行仙道,但我兄长自觉不能成仙,又不甘消失于茫茫岁月中,所以下了山,一心寻求神道,他孤身拜入邓隐麾下。”
说到这,岳姓男子又叹了声,说道:“在前些时日,邓隐与姜柏鉴战于南安,虽然南梁得胜,但我兄长被大军杀机气运,冲散了法意,死于铁蹄之下。所以,我是要去报仇的,可一入尘世,就不能脱身了,希望日后能得个神位罢……”
清原微微皱眉,问道:“贵兄长是被军中气运杀机所破?”
“他不过与我相当,也是三重天。”岳姓男子摇头道:“莫说是他,就算是四重天的修道人,乃是人上之人,又如何?”
“军中杀机与气运相合,加上依附军队的道术之士暗中在盔甲及兵器上面动了手脚,铭刻符文,愈发增益这一优势。”
“所以,大军杀机一发,就是杀意,也就相当于修道人的法意,可又是借了天地大势,法意磅礴,宛如山岳,比起任何三重天的修道人,都要强大无数倍……试问,除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谁也抵御得住?”
“就是那些真人之辈,勉强可以抵御,但也不可轻动杀机,否则杀了世俗军队,只怕还承受不住气运反噬。”
岳姓男子言语感慨,唏嘘不已。
任何朝代,修道人都是神仙之辈,高高在上。
就如眼前,哪怕数十人一齐涌上,又如何敌得过一个修道之人?
可若是把眼前的局面,换作数十个军中将士,他们怀有天地气运,训练有素,而不仅仅是这一盘散沙,那么,只怕就能对付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之人。
天地改变,气运牵扯,任何修道人都万分谨慎。
如今的时代,劫数并起,连修道人也不免卷入其中。
“大军杀机一发,宛如凝成法意的修道巨人,借着气运,更如天威一般,能压碎修道人的法意,能镇住修道人的法力。”
岳姓男子叹道:“最终,那些经过符文加持的兵刃,划过身躯,终究是身死道消。或有人能死后封神,但这些人,要么道行高深,要么气运深厚,一般的将士及修为浅薄的修道人,未必是能登上神位的。”
清原默然不语,其实对于这些,他也知晓不少,甚至他出自于天上仙宫,偶尔听闻一些秘辛,是尘世修道人所不能知晓的。
但既然是秘辛,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我与道友说了这般多的话,只是要与道友说知,仙道难成,不若随我去求神道?”
岳姓男子诚恳地说道:“我未足四重天,封神未必有望,但只要道友助我,你我合力,建功立业,功德加身,二人均能成神。”
清原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岳姓男子顿时沉默,终是叹了声,然后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
他倒是没有纠缠,转身便走,不过少许功夫,就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
“先生……”
古苍低沉道:“这个人很厉害?”
清原点头道:“比你我加起来还要厉害。”
古苍露出惊骇之色,说道:“可他也有可能死在军队里?”
“是的,比他厉害十倍的人,也有可能死在军队的法意里。”
清原叹道:“军中杀意,就是人意,加上了天机气运,就是天意。正如他所说,除却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没有谁抵御得住。”
古苍问道:“南梁里面,像他这样的人,有多少?”
“我不知道。”清原微微摇头,看向那人离去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但他不是南梁的人。”
古苍怔了怔,满面迷惑。
“他是蜀国人。”
清原说道:“梁国的衣服,跟蜀国的衣服,大体相似,但细微处有所不同。这人身上的衣衫,跟你我衣衫样式颇为相似,或许是他没有注意,或许是他觉得我们不会注意,所以扮作梁国人……但是他的衣衫,是蜀国的样式,看来这是一个从蜀国来的修道人,而且来得不久,否则他就会换上梁国的衣服。”
古苍问道:“他在骗我们?”
清原点头道:“是的。”
古苍又问道:“为什么?”
清原淡淡笑了笑,说道:“因为要试探。”
古苍低下头,愈发疑惑,只觉这些事情太过复杂。
“之所以要试探,因为他是白家的人。”
清原笑了声,说道:“我习练六月不净观,非同寻常修道法门,乃是仙家所传,对于感应素来较为敏锐。他虽然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但是隐匿气息的法门并不高深,当日他不在源镜城白家,但白家里面有着与他相似的气息……”
说罢,他偏头看向古苍,说道:“人不在家,却还能遗留气息,可见此人在白家居住的时日不短……”
“并且,对于这些气运之说,一般三重天的修道人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徐徐说来,条理清晰,定然不是独居摸索的散人修道者,必定是有传承的……”
“我想,他多半不姓岳,姓白。”
……
远处,那自称岳姓的男子,已经走得远了。
“家主猜得果然不错。”
他面色阴晴不定,暗道:“上次他去家里,还只是一重天的道行,而且还是还算不得精深,只算是初入修道之门。”
“这才几日不见,就已是二重天的人物……”
“世上哪有人修行这么快?”
“如若他修行真有这般快,那么如今的道行,应是深不可测,上次怎么才是一重天的道行?”
“他莫非真是道行高深之辈,隐匿修为?”
白岳脸色微变,思索沉吟,暗道:“但是我先前试探,他的反应确实没有什么不对,警惕凝重,分毫不敢松懈,倒也不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物……”
“据说有些人物,道行虽高,却喜欢扮作一般人,游历各方,哪怕被人欺辱殴打,嘲笑唾骂,也不以为意……难道这个清原也是此类?”
他思索许久,仍然得不出结论。
“这种事,只有家主才知了,待我传讯于家主,告知于他就是了……”
白岳深吸口气,他看向远方。
白晓化名晓生,去投陈芝云的白衣军。
而他,则要去投邓隐。
如今邓隐跟姜柏鉴才战过一场,接下来还有一场定胜负的恶战。
这种恶战,死的不仅仅是军中将士,还有依附于军中的修道之士。
“家主有令……万死不惜……”
白岳怅然叹了声。
章五十 气运及道行,白衣与冰霜
清原和古苍动手掩埋了满地残尸,以免惊动官府,或是吓住了过往旅客。
但古苍对于白岳所说的那些话,却有许多想法。
清原见它也极为好奇,才逐一为它讲述。
“封神之事,一来取气运厚重之人,其次,则是道行高深之人。”
清原思索片刻,列举出三个人物来。
“南梁陈芝云,蜀国姜柏鉴,元蒙郭仲堪。”
“这三位将军,并非修道人,但却是领兵大将,大气运加身。”
清原一边往前走,口中徐徐说道:“若他们今后战死,势必能借气运功德,封上神位;倘如得以不死,此生自是辉煌富贵……甚至,当他们今世死后,来生会有功德加身,气运辅助。”
古苍问道:“什么意思?”
清原说道:“也就是说,他们下辈子将会大富大贵,甚至,来生若有修道之士接引,踏上修行之路,便有了位列仙班的指望。”
古苍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得懂了,还是没有听懂。
清原知它还有迷惑,但大约还是明白了,于是也不细说,转而说道:“除此之外,修道人也有类似,气运和道行,都颇为重要。”
“如依附各国的那些修道人,比如诸位道行高深的真人,乃至于人仙。若是他们死于当世,那么凭借道行高深,今后封得一个神位,只怕是免不了的。”
“但一般的修道人及将士,一来道行不高,二来气运浅薄,却终究是希望渺茫。”
说到这儿,他叹道:“所以啊,许多道行不高的修道人,都要立下大功劳,沾染大气运,占得一缕功德。倘若死在当世,今后哪怕道行不足,凭借气运,也能封神……”
古苍挠了挠头,问道:“如果不死呢?”
“如若不死,就看他所辅助的这一家了。”
清原笑道:“倘若他辅助的这一家,得以占得天下,那么就是正统。他若得不死,就能得益无穷。”
“例如,未来修仙之路,有天地功德助益,虽然谈不上大道坦途,但也会减免许多阻碍。”
“即便今生修行不成,待得封神事毕,阴冥地府建成,也可轮回转世。”
清原神色稍低,说道:“凭借今生相助于封神局势的功德,来生修仙炼道,也有莫大的助益。”
古苍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他所辅助的这一家,落败了?”
“只要他对封神之事有所推动,就有气运加身,功德加身。但相较之下,如果自己辅助的这一家能得天下,他所获得的益处,自然是数以倍增。”
清原想了想,说道:“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变故。”
古苍道:“什么变故?”
清原说道:“比如蜀国,得了天下之后,颁布通缉法令……那么法令上面的修道人,将会受到人世气运压制,在感悟大道这一方面上,处处受制,处处阻碍凝滞。”
古苍咧了咧嘴,道:“看来还是安安静静地修炼比较好,虽然不精彩,平平淡淡的,也好过这些险事。”
“其实每一个修道人都是这般想法。”清原低声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正如那人所说,仙道难成,反而是这神道,似乎易求……神道虽然身不由己,但也是与天同寿,长生不死的另一条道路。”
他脚步顿了顿,拍了拍古苍的肩膀,叹道:“世如苦海,人人都在其中挣扎,试图爬到彼岸……”
“穷人求的彼岸是衣食无忧。”
“读书人求的彼岸是金榜题名。”
“习武人求的是武道登顶。”
“商人求的是富可敌国。”
“我等修道人,求的只是一具长生不老神仙体。”
……
距离顾县,还有一段路途。
天色渐暗,前方有一座小镇。
“就在那里歇一下罢。”
清原偏头说道:“把长枪收起来。”
古苍行走在路上,因是路途稍微偏僻了些,所以一路尝试着把弄长枪。
但这枪是陈芝云麾下白衣军的兵器,在这南梁境内,不好显露。
初到南梁时,清原就为长枪制了一个布套,遮掩长枪。至于那长刀,在山中时,就开始着手修改一下外形,到了此时,不是熟知蜀国制式长刀的人,也不能轻易看出什么端倪来。
古苍对这长枪倒是比对长刀更为喜爱,颇有爱不释手的味道,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
清原见状,暗觉好笑,这厮的性情,已经越来越像人了……
两人往那小镇处而去。
一拐角,登时有个小姑娘撞了上来。
她衣衫破烂,连补丁也没有,小脸颇是脏乱,一双晶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慌乱。
“对……对不起……”
她低声说了一句,匆匆跑掉。
看着她小跑离去的背影,清原手上抬了抬,终究作罢。
“先生。”古苍沉声道:“她偷了钱……”
“礼仪之邦……当人到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下,什么文化礼仪风气,都抛掉了……”
清原叹了声,“不论刚才那些贼匪,还是这小丫头,都一样。”
古苍问道:“要追?”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几两银子对你我无异于路边石子,对她而言,或许是救命的钱了。也罢,就当施舍了……”
他本想给那小姑娘一个教训,毕竟偷盗之事不好,日后撞上强人,也不免要害了她自己。
可想了想,终究作罢。
古苍身上,还有着收拾贼匪尸首时得来的许多银两,数以百计,倒不在意那些散碎银两。
两人一路行去,却又在前头碰上了那个小女孩儿。
那小姑娘见了他们,顿时露出惊慌之色,小跑逃入一旁小巷。
清原没有理会,说道:“前头有个客栈,去那儿罢。”
古苍应了一声。
两人往前走去,路经那小巷时,都稍微偏头,看了过去。
小巷中有一群小孩,都是衣衫残破,浑身脏乱。
但令人讶异的是,这群小孩中间,还有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白衣女子,仿若霜雪。
小孩儿们围着她。
而她似乎在分发食物。
感应到有人窥探,这女子忽地抬起头来,跟清原视线对在一起。
嗡!
清原只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雨雪风霜,宛如剑刃。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但却有着冰冷的神色。
那是一张精致无暇的脸,眉宇中仿若霜雪。
她黑发如瀑,肌肤如雪。
清原跟她对视了一眼,只觉她眼神中有着刺骨的寒意。
那种寒意,冰冷得令人窒息,仿若剑刃般锐利。
清原心中一凛,但脚下却没有停留,迈了一步,走过那小巷口,脱离了那女子的视线。
然后,他不由得长长吐出口气。
“又是一位凝了法意,三重天的修道人?”
“这南梁还真是处处高人?”
章五十一 道听途说有妖怪【四更】
“先生……”
古苍声音有些沙哑,说道:“那个女人……”
“她比先前遇上的那个白家人,更要厉害。”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凝练的法意,应是属于五行之中的水所衍化出来的一类法意,酷似冰霜。”
他拍了拍腰间的铁棒,笑着说道:“一般来说,这种人性情都偏冷,甚至冰冷无情。好在那姑娘外表冰冷,内里还是善良的,否则,单凭你我看了她一眼,或许就要挨她一剑了。”
古苍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清原笑道:“一言不合就杀人,多看一眼伤人命,人世之中,这种事可不少。”
古苍十分惊愕。
老虎见了山羊,会将之扑杀,但却是因为要猎食,要养活自己。
但人又不吃人,为何总是无缘无故要杀人?
先前那些人还是为了钱财,所以劫道。但是一言不合,多看一眼,就要人命,是为了什么?
清原偏头笑道:“其实啊,不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人……更懂得吃人……”
古苍啊了一声,目瞪口呆。
“日后你会明白的。”
清原说道:“休息一夜,明日启程,早些到顾县去。”
……
清原和古苍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晨时,便动身前往顾县。
顾县地方算不上贫瘠,但处于边境,也谈不上多么繁华。
当二人踏足这里,便引来不少目光。
时而有人朝着他二人看过一眼,从服饰上面,就能知他们不是本地人。
过往行人,对于这两个外来人,显得颇为疏远,甚至是抗拒。
“这位……”
清原路遇一人,正要询问。
却见那路人看他二人一眼,露出防备之色,也不理会,绕了过去。
古苍疑惑道:“这里的人,怎么了?”
清原想起当时那店小二的话,沉吟道:“应是近来有些变故,所以对外来人不甚友好。”
古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清原笑道:“有钱就好办。”
他走出去,伸手拦下了一人。
那人本就对这两个外来人颇为不喜,一路走来,视线时不时看来,被这么一拦住,顿时大怒。
不待他破口大骂,清原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投亲的,只是迷了路,不知地方,不知能否为我指路?”
这人见了银子,眼睛一亮,再听说是来投亲的,也就点头笑道:“原来是投亲来的,你家亲戚姓甚名谁?”
清原知道,其实是不是来投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钱,当下便把银子递过去,说道:“我家那亲戚,姓颜,名作颜望。他如今也有七十多岁的高龄,只恐生活不便,所以来探探亲,看他如今现状如何。”
“颜老头?”
那路人怔了怔,忽然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但终究还是握紧了银子,然后说道:“那你可是来得巧了,他家正好出了大变故,孤寡老人的,确实该有人照顾。”
“大变故?”
清原心中微微一沉,问道:“什么大变故?”
“上个月,颜老头的孙女,被人贩子拐走了。”那人叹了声,说道:“这老头也是可怜,早年他儿子从军,死在战场上,儿媳妇上山采药,坠了崖,就剩下个孙女儿相依为命,现在孤苦伶仃,也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清原眉头紧皱,说道:“人贩子?”
“也不是人贩子……”那人想了想,然后有警惕地问道:“你真是他家亲戚?”
清原神色平静,说道:“不错。”
“其实不是人贩子……”
这人深吸口气,凑近前来,低声道:“是妖怪……”
清原目光一凝,道:“妖怪?”
这人忙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声张。”
清原问道:“什么妖怪?”
“这……”这人苦笑道:“这种事情,不好乱说,不然会招邪气的……”
清原又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那人咬了咬牙,接过之后,才道:“其实也是颜老头多事,上个月城里来个女的,大概是五六十岁的妇人,是个哑巴,吃住无依,露宿街头。后来颜老头进城去,见她可怜,给了她一碗饭,又带她回家去,本想给那妇人找个能填饱肚子的事,结果当夜那妇人就把他家的孙女拐走了……”
清原皱眉道:“那又怎么跟妖怪扯上了关系?”
这人说道:“当时路上被人碰见了,大家就追了上去,追到那山里,但那妇人才从山坡里绕了一下,就看不见人了。”
他凑近前来,压低着声音,神秘地说道:“然后就见一匹狼从山坳里逃了出来,那狼身子大得很,嘴里就叼着颜家的小姑娘。”
清原讶然道:“狼?”
“是啊,就是一头恶狼。”
这汉子说道:“当时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投钢叉的投钢叉,射箭的射箭,但那妖怪是铜皮铁骨,居然没能伤它。听说钢叉刺在身上就落下,射箭就偏过,只有村里那猎户,一箭射在狼腰上面。”
清原问道:“那猎户是什么人?”
“他倒也不是什么高人,但听说他的弓箭是射过老虎的,有虎威在上面,才伤了那妖怪。”
这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道:“然后没过多久,猎户就被狼咬死了。”
清原想了想,又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人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自己亲眼所见。”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人心中陡然有些寒意,才讪笑道:“我堂哥见到的,不过他人老实,不说谎话。”
清原收回目光,问道:“颜老家在何处?”
“不远……”这人指了方向,然后说道:“不过你要注意些,他近来脾气不太好。尤其是近来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这老头为老不尊,起了色心,才看中了那妇人,带回家去,要不是这样,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颜老头自己也听到了这些传言,所以脾气比以前还更暴躁了些。”
清原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提醒。”
“不用谢不用谢……”这人舔了舔嘴唇,咧嘴发笑,握紧着手中的银两,满面期待,几乎快要伸出手去。
清原偏头对古苍说道:“走罢。”
古苍应了一声。
两人渐渐远去。
那汉子站在路边,呆了半晌,然后怒道:“不是说了多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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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 颜望
这是一座瓦房,谈不上残破,但已是古旧斑驳。
尘埃落叶,无人打扫。
清原领着古苍而来,立身在外,朗声道:“颜老先生可在家?”
内中没有回应。
天色偏暗,但房中没有点烛。
清原知道,房中有人,只是没有点灯,不愿回应罢了。
“晚辈清原,有一事相求。”
里边依然寂静。
古苍想要闯进去,却被清原按住肩头,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内中忽然传出一个老者声音,说道:“进来……”
那声音显得老迈沧桑,更有些沙哑,似乎没有气力。
清原得了许可,才算松了口气,领着古苍入内。
天色已晚,内中却无烛火,阴暗无光。好在清原是修道人,古苍也是夜能视物的,倒不觉得如何。只是一眼看去,阴暗之中,不免觉得阴森可怖。
“你想求我这老头子去做什么事情?”
角落处,那老者坐在椅上,靠着木桌,一双眼睛迷茫而无神。
清原闻到酒气,知晓他是借酒消愁,暗自叹了声,说道:“晚辈清原,身上有一幅地势图,但未标地名,不知所在,听闻颜老先生怀有一门传自前朝钦天监的本事,特来相求。”
颜望饮了口酒,缓缓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清原说道:“晚辈是从……”
“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是谁家指引来的。”颜望打断他的话,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口气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没显露过什么本事,能够找到这里来的,自然是有人指引……对我这么一个没有什么武艺道术的老东西,还如此恭敬,站在门外等候,倒也有礼……我不糊涂,指引你来的,想来也是哪位故人罢?”
“颜老思虑,真是令人敬佩。”清原施礼道:“晚辈从蜀国来,经水镜先生指点,得明源道观法印许可,特来请求颜老相助。”
“明源道观?”
颜老的眼中,少见的泛出几许光芒,然后又消隐下去,叹了声,说道:“其他人我倒不在意,但明源道观,确实还有几分香火情分。可惜你来晚了……若早些时日来,我还愿意为了这两分香火传承,助你一把,但现在……”
他呵呵笑了几声,颇是苦涩,自嘲了两声,然后又饮了口酒,说道:“你们既然找来了这里,也打听过了我的事情罢?”
清原点头叹道:“小姑娘的事情,确有耳闻。”
“所以……”颜老打了个酒嗝,然后缓缓道:“我没心情帮你,别说是你,就算是水源道长亲来,也没用……我知道你大约是有些本事,但你要动强的话,倒可以试试,或许老头子受不住苦痛,就只能帮你了。”
清原叹道:“晚辈不敢无礼。”
颜老抬起头来,说道:“既然不敢,那你还不走?”
古苍似乎有些动作,清原按住了它,低声道:“走。”
古苍心有不甘,也只能转身走开。
“年轻人,你是修道人罢?”
颜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清原脚步一顿,说道:“是。”
颜老问道:“你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吗?”
清原苦笑道:“没有。”
“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只能说我运气不好。”颜老忽然大笑了声,拍了拍手掌,说道:“如果你运气好,来得早也就好了。你想,如果能遇上那个时候,自是最好,你当时要是真有本事,能把我孙女救了,我尽心竭力帮你……多好啊,可惜晚了……又是多不好……”
“颜老说得是。”
清原转头看了一眼。
那个坐在椅上的老人,已经坐在了地上,他蜷缩在墙角,一边饮酒,一边瑟瑟发抖。
“天冷了,添件衣衫罢。”
清原叹了声,说道:“听说那匹狼是去了前面的那座山?”
颜老怔了怔,忽然放下酒壶,问道:“你想干什么?”
清原说道:“杀狼。”
颜老露出几分讶然,说道:“据说可以化人的妖,大多本领不低,非是人力可敌。你有这个本事?”
清原摇头说道:“不知道。”
颜老嘿了一声,说道:“不知道就敢去送死?”
清原平静道:“送死谈不上,但打不过,终究还是跑得掉的。”
颜老提起酒壶,说道:“你倒是自负。”
“超出自家本事之外的信心,才是自负。”清原说道:“晚辈向来有自知之明的。”
“希望你能活着回来。”颜老仰起头,朝着口中倒酒,然后猛地咳嗽起来,他拍了拍胸口,说道:“对了,你若真能杀狼,还能把我孙女救回来吗?”
清原沉吟道:“小姑娘只怕凶多吉少,即便能杀那匹狼,多半也是找不回来了。”
“是啊,你杀了那狼,她也回不来的……”颜老嘲讽道:“那你凭什么认为你杀了那匹狼,我就一定会帮你?”
清原摇头说道:“晚辈没有这一类想法。”
颜老反而怔了一下,问道:“那你拼着危险去杀狼,是为什么?”
清原缓缓说道:“既然遇上了,总不能放任它为害人世,残害四方罢?”
“嘿,济世救人?”颜老念叨了两句,忽然把酒壶砸了过来,骂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降妖除魔?你有什么本事?”
清原伸手接住酒壶,顺手一甩,又轻轻落在桌上。
颜老仰起头,低声涩然道:“你要降妖除魔,你能降妖除魔,那你为什么不早来……”
他在那里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清原没有答话,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
古苍跟随在后,回望了一眼,再看向清原,问道:“如果当时我作恶时,没有先生引我走上正途,那么葛老先生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清原点头道:“只怕是一样的。”
古苍低声道:“好在有先生。”
清原没有接话,只说道:“把你的刀磨利了,之前杀了数十人之多,血煞之气还未散去,用以对付那头精怪,用处不小。”
“精怪?”古苍说道:“能够化人的,不应该是妖吗?”
“能够炼化横骨而开口说话的,一般来说,也应该是妖。”清原说道:“但你是例外,那庙里的鹦鹉也是例外,为什么这东西不是例外?”
古苍讶然道:“还有这般说法?”
“自然是有的。”
清原沉吟道:“它的底细,我或许能知一二。”
章五十三 伤狼
“娘,我出去玩啦。”
“不行,哎,不要乱跑,听说顾县那边出妖怪了。”
“咱们这又不是顾县,再说了,什么妖怪嘛?要是遇见妖怪我就回来,不会让它抓到的啦。”
“等等……回来……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这是一户寻常人家,虽然不算富庶,但还不必卖儿卖女,可算得是家境不错了。
说话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出头。
她叫谢璟雯。
趁着娘亲还没出来,她就逃出了门外。
然后她背着小手,蹦蹦跳跳,朝着平常玩耍的地方去了。
以往出来玩耍的小伙伴们,都没见踪影,似乎都藏在家里,他们家人多半是害怕了顾县那边的妖怪,怕孩子被拐走。
“什么妖怪嘛?”
小姑娘撇撇嘴,逛了一圈,忽然觉得无趣,就想回家。
这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在走,走得慢吞吞的。
一时好奇,她近前去看,吓了一跳。
这人是个中年妇人,五六十岁,比她娘亲的岁数都大,长得好生丑陋,瘦得皮包骨头。
“这得多少天没吃过饭了呀?”
小雯摸了摸口袋,摸出了几文钱,小跑过去,叫道:“哎,给……”
那中年妇人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深幽幽的。
小雯吓了一跳,拍了拍小胸脯,说道:“吓死人了啦,钱给你,买个包子应该够了。”
那中年妇人没有开口,忽然一手拿了过去,抓住她的头发。
小雯头皮生疼,惊呼道:“你干什么?”
中年妇人没有开口,把她拦腰抱起,就朝山里跑去,脚下快得惊人。
“放下我……快放下我……”
小姑娘惊叫道:“你是拍花子啊?”
中年妇人眸光闪过一缕森绿色的光芒。
她脚步愈发快了。
“孽畜!”
一个冰寒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一声巨响。
有个巨石砸了过来。
那中年妇人陡然脚步一顿,抛下了小姑娘,闪到一旁。
巨石足有磨盘大小,滚滚而来。
小姑娘摔在地上,恰好面向巨石抛来的方向,当即吓得面无血色。
就在这刹那间。
一个人影闪在前头。
这人影穿着白色的衣衫,有着跟白云一样的气质。
他伸手一按,那巨石落在他手上,轻如无物。
小雯怔了怔,然后又见一旁奔出了个黑袍人。
“先生。”
那黑袍人站在一侧。
身着白色衣衫的人影转了过来,相貌端正,皮肤白皙,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我们两个,在这附近找你们,已经快四天了。”
清原露出几许寒色,说道:“四天中,又有七个女孩儿出了事。今日总算找到一个……”
他把手一挥,道:“动手!”
古苍拔刀出鞘,一跃而去。
那中年妇人骨瘦如柴,行动不便,只跟古苍斗了两个回合,就被一刀劈掉了手掌。
那手掌啪嗒一下落地,内中无血,更干瘪了下去,只是一层皮。
“嗷呜!”
她张口长啸,乃是狼嗥之音。
古苍赶上前,一刀落下,将她劈成两半。
然而在这具皮囊之后,居然退出了一匹狼。
这狼人立而起,尖牙利齿。
“果然是……”
清原目光一凝。
这狼脱去了皮囊束缚,反而更快,爪牙尖利,速度变化极快,腾挪转动。
但古苍道行比它深厚,加上本身刀法已经是登堂入室,斗了几个回合,还是划中了一刀。
这狼十分狡诈,偏了过去,避过被古苍一刀拦腰斩断的下场,只留下个不深不浅的伤口。它心知眼前这两个半途冒出来的人都不好惹,返身便逃,窜入了山中。
古苍却没有追,停下脚步,握紧长刀,朝着清原看去,眼中露出一个笑意。
“干得不错。”
清原笑道:“可以跟上去了,不要跟得太近,不要被它发觉,当然,不要太远,免得跟丢了。”
古苍暗自咧嘴一笑,握着长刀,尾随过去。
清原低头看向那吓得面无血色的小姑娘,暗道:“也不知有没有受惊?若是受了惊吓,日后留下恶梦病根等症状,那就不好了。”
他伸出手去,正想用真气给她定下心神。
小姑娘见他伸手,连忙摆手,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清原笑道:“我不杀你。”
他见小姑娘十分清醒,也就收回了手,随后说道:“外面乱了些,你自己回家去,不要乱跑。”
说罢,他转身离开,就要朝着古苍的方向而去。
“等等……”
小姑娘忽然拉住他的裤脚,睁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你会功夫?”
清原道:“不会。”
“骗人。”小姑娘咬着唇,说道:“我看见你把那么大的石头都接下了。”
清原皱眉道:“就当我会,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顿时笑开了花,道:“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清原面无表情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小姑娘恼怒道:“你别看我小,再过几年就长大了……我很有天赋的,而且……”
清原打断她,说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般容易,你还小,回家去罢……”
“我年纪小,但心不小。”这小姑娘忽然抱住他腿,两眼汪汪地说道:“我从小就想学本事,当然,现在也小,但是……”
“慢着。”
清原皱着眉头,本想真气外放,把她震开,顺手打发了,但她刚遇上危险,心神初定,此刻又不好伤了她。
细看之下,这小姑娘居然真的是颇有秀气。
他试探一般地把手搭在小姑娘头上,真气流转一周,讶然发觉,这小姑娘资质并不差,再看她眉眼精灵,也非愚鲁。
“倒真是个好苗子,可我收了一个古苍,不能再收徒,否则必定影响到自身修行。”
他抬头看了看,古苍已经追了上去,追得远去。
清原不放心,只得对这小姑娘敷衍道:“要随我学本事,就要立即随我走,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能离家?”
小姑娘说道:“怎么不能离家?大不了我学成本事再回来。”
“你……”清原说道:“在我这儿学本事,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出师,这辈子都未必能回来。”
“不怕。”小姑娘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很有天赋。”
“再有天赋也是几十年的事了。”清原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你回家去,找爹娘说一声,告个别,收拾一下东西,再让爹娘护送到这儿来?”
小姑娘顿时露出思索之色,仔细想了想,然后问道:“师父,那你等我?”
清原随口应了一声。
小姑娘这才放开了他,急匆匆往家里跑,半途又停下,回过头,说道:“师父,你等着我啊。”
清原点了点头。
小姑娘匆匆忙忙地离开。
清原见她离去,摇了摇头,方自转身,沿着古苍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章五十四 御兽宗余孽
山洞之中,阴暗潮湿。
最深处有一人,盘膝而坐。
他发丝乱如杂草,披散下来,衣衫破烂,肮脏不堪。
洞中四边,挂着无数毛皮。
有虎,有狼,有熊,有豹,诸般猛兽,俱是挂在岩壁之上。
而最外头的,赫然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
忽地一阵声响,洞外窜进一匹狼来,瑟瑟发抖,腰间一道伤痕,鲜血淋漓。
“又丢了我一张人皮?”
那人低着头,从他身上传出干涩的声音。
“人皮易得,但要炼制不易,尤其是给你们吃的那些血丹,都是要用同一张人皮的血肉炼制,材料难得。”
他伸出手去,手掌枯槁如树皮,在身旁一张狼皮上面抚摸着,感受着温暖的毛发,悠悠道:“你看上次它扔了一张人皮,还中了一箭,丢尽了颜面,我让它去报仇,回来后就剥了它的皮。当时你是见到的……现在,你要我怎么处置你?”
那恶狼绿油油的双眸,显露出许多惊惧之色,它匍匐下去,抖动不已。
那怪人伸出手去,抚摸着狼头,在它头顶骨敲了敲,缓缓说道:“怎么回事?倘若还是被一般人伤了,我就敲碎你的脑袋……”
恶狼低吟一声,仿佛小狗一般。
就在这时,洞外的微弱光线,忽然被人阻住。
“因为它遇上了我。”
洞外传来的声音,宛如清流,然而却有着森然的寒意。
这怪人抬起头来,瞳孔一缩,道:“修行中人?”
“你还知道这世上有修行中人?”
清原踏入洞中,目光一扫,看见数十丈人皮挂在岩壁之上,眼中顿时是杀机四溢,“道友肆意妄为,杀人剥皮,罪恶可是不小,如今更是驯养精怪,使之披上人皮,扮作常人,混迹于市井之间,寻找适合的女童,劫掠而来,用以修炼邪法。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让人家破人亡,父女离散,你如此行径,折损阳寿功德,不论落在哪个修道人眼中,都容不下你……”
“是容不下功德逃逸罢?”这怪人发出枯涩的笑声,仿若夜枭桀桀,笑道:“我天理不容,你们杀我是替天行道,听说这也是善举,能增寿数,能攒功德,能添气运……”
“只是……”他抬起头来,狞笑道:“就凭你?”
“凭我又如何?”清原从怀中抽出铁棒,缓缓说道:“你那点底细,真当我不知晓吗?”
这怪人闻言,神色一怔,道:“你知道我?”
“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自然是不知道你是哪个……但你身上的传承,总还是有过耳闻。”
清原缓缓说道:“若不是知晓这点,单凭妖物化人这一点,一般修道人就只能远而避之了。你也正是因此,凭借二重天的道行,还能胡作非为这么久罢?”
“妖物化人,只有超出三重天以上的妖物才成,一般修道人自觉本领不足,自是不敢来对付我。”那怪人扫了扫额头的发丝,双眸精光闪烁,问道:“但你是怎么从这上面断定我的传承?”
清原看他扫开了杂乱的黑发,才发现此人并非如表面那么苍老,临近花甲,但发丝满是尘垢,显得乌黑暗沉。
“真是妖物害人,那顾县的百姓追赶过去,哪还有命在?”
清原冷笑道:“若真是妖怪,怎么会被箭矢所伤?或许那个猎户是个高人,但他事后被恶狼报复,丢了性命,倒也不像是个道行高深的人物。至于所谓妖物化人,是你御兽宗的邪法罢?”
那怪人低笑着说道:“看来你不是虚张声势,确是知晓我的传承,不知你又是哪一家的?”
“你管我是哪一家的?”
清原站在洞口,徐徐说道:“御兽宗,驾驭飞禽走兽为己用,本也不算邪宗,可惜总是要弄些歪门邪道,杀人剥皮,供驯养的飞禽走兽去假化人身;而修行上面,又取人血魂魄来修炼自身,伤天害理,最终触怒上苍,被天上降下的仙童打碎了山门,断绝了传承。”
他眉宇一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一个余孽,不知你是偶然得了传承,还是当年不在御兽宗,侥幸避过劫数的?”
“你果然对我这一脉知道得不少。”这怪人语气唏嘘,说道:“人死灯灭,往日辉煌宛如过眼云烟,我御兽宗也算人世一流大派,正值兴盛之际,却不想招了天怒,迎了仙劫。人世数十年,已算沧海桑田,莫说后辈新人,就是当年的修道人,也知得不多了,难得近日遇上个记得本门的,也罢,我念你的人情,就剥了你的皮,练个丹丸罢……”
他言语感慨良多,虽未直接点明,但也默认是后者。
待得说完,忽然拍了拍手掌。
山洞四方,传来许多声狼嗥之声,长啸不休。
每一头都是成了精的野狼。
“这些年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防备着那些窥探我御兽宗传承的人物,不敢现于人世,只和这些野兽讲话。如今跟你聊了一阵,倒是心情畅快。”
怪人呵呵笑了声,说道:“但你以为我与你说话,仅仅是说话?”
清原说道:“你是为了拖延时候,招来这群野狼。”
怪人低沉地道:“正是。”
“那你以为我跟你说话,是在聊天不成?”
清原握紧了铁棒,朝着古苍作了个眼色,缓缓道:“这些成了精的野狼,也都是个祸患,打死了你,它们却逃了,然后为害四方,也是不妥。如此,只能等你招来它们,一网打尽了……”
“你……好生狂妄!”
那怪人站起身来,狞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哪怕你们两人都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面对我这数十头成了精的妖物,又能如何?”
“没有如何。”
清原说道:“但道友今日便可以上路了,你封神是无望,可赶上了好世道,封神事毕,地府建成,或能投胎转世。”
洞中气氛陡然冰寒。
气机交感。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杀意凛然。
清原目光中没有凝重,只有跃跃欲动之态。
“当年白鹤师兄没有杀尽的余孽,却是让我碰上了。”
章五十五 兽化人,人化兽
御兽宗,便如其名,能够驾驭飞禽走兽为己用,驯服教养,也算不上邪派。
数十年前,这个宗派在人世间颇为势大,也几乎跻身于上等门派。
这一门的修炼功法,原本倒还寻常,只是能驾驭飞禽走兽而对敌,有些独到之处。然而,御兽宗传承多年之后,还衍生出一门道法,是把野兽乃至于精怪,剥了外皮,将血肉炼丹。
门中修为浅薄的弟子,服下血丹之后,再运用功法,披上兽皮,就能化兽。
可在数十年前,又有一场大变。
御兽宗一位方姓弟子,改换这门法术,开始杀人剥皮,将人炼药,给自己吞服,然后运用这一门功法,披上人皮,换上另一个身份。
这法门传开之后,御兽宗却没有加以制止,反而极为推崇,于是许多御兽宗门人开始大肆猎杀寻常人,甚至供驯养的野兽精怪服用。
那些驯服的飞禽走兽等精怪之物,服下血丹,披上人皮,就能化作人身。
这法门伤天害理,残害人命,最终触怒天上的祖师,派下一位仙童,灭尽了御兽宗。
清原之所以知晓这些事情,乃是因为御兽宗触怒的那位天上祖师,就是紫霄宫的紫霄大仙。
而奉命下界灭去御兽宗的那位仙童,就是清原以往修行未成之时,常在梦中出现,“奉命诛杀”自身的那位道童,白鹤童子!
传闻白鹤童子岁数极高,春秋过百,甚至年长于教导六月不净观的清阳,乃是最早跟随紫霄大仙的一位道童。
紫霄宫中的道童们时常推测,白鹤童子已经得道成仙,故而青春不老,面貌不改,仍如童子。
白鹤童子倍受大仙器重,诸多重任俱都交由他手。
正是因此,清原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这位白鹤童子奉命前来擒拿自己。
直到清原修道之路,登堂入室,才彻底消了这些杂念。
对于白鹤童子,清原向来敬佩。
所以当下跃跃欲试。
“御兽宗余孽。”
清原露出笑意,当下铁棒一横,喝道:“你有御兽宗的几分本事,尽可使来!”
对于白鹤童子的事迹,他常听清阳讲起,对于这些事情,不仅耳熟能详,更是早有向往,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这是御兽宗的传承。
清阳师兄说过,灭去御兽宗,仅是白鹤童子的英伟事迹之一。
但反反复复,也听过许多次了。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发丝杂乱如草,衣衫破烂不堪的御兽宗余孽,他心中实有几分难言的兴奋。
他声音清朗,喝道:“妖孽,接着!”
言语落下,他手中一翻,有十多张火符落在手上,扬手挥去,火符迎风而燃,化作火球,滚滚而去。
山洞中顿时一片明亮,却又炎热难当。
数十张火符,朝四方抛了出去。
清原所求,不是伤人,而是焚烧。
洞口最近的人皮,登时起火焚灭。
另外的火符,则朝着洞中的兽皮而去。
“混账!”
那怪人陡然惊叫出声,目呲欲裂,他伸手揽住背后的几张兽皮,就地一滚,然而抬头再看,其他的兽皮,已经尽数焚毁,化作了灰烬。
“我要杀了你!”
他张口怒吼。
他在御兽宗时,还是个少年,所学不多,所以数十年过去,依然还在二重天的道行中徘徊。
至于本领,几乎全在这些兽皮上面。
他万万没有想到,清原身上竟然藏了十多张火符。
“那便看看……谁来杀谁?”
清原深吸口气,炎热之气宛如热浪,偏头说道:“古苍,把外头那些精怪尽数杀绝,不要有漏网之鱼。”
古苍不知道什么是漏网之鱼,但知道先生的意思,应了声好。
它把长枪抛下,以免阻碍动作,拔出长刀,奔了出去。
清原道了声:“小心些。”
外头有数十头成了精的野狼,比之于之前劫道的那些贼匪不同,古苍就是踏入二重天,也未必就能稳胜。
他也不放心,于是伸手入袋,接连取出八个虎狼木雕,用符纸一裹,就地一滚,化作八头虎狼,狰狞凶恶,凶威凛然。
清原把手一挥,这八头虎狼就往后奔去。
“这……”
那御兽宗余孽见了这一手道术,心生惊骇,暗想:“小看他了……”
清原手握铁棒,拦住洞口。
四边火焰灼烧,热气逼人。
“好……”
这人怒吼道:“你要看我御兽宗的本事,就让你看个清楚。”
言语落下,他抛了其他毛皮,只留下一张熊皮,披在身上,裹了起来,当即张口怒吼,已经化作一头巨熊,高达丈许。
它双眸猩红,口齿尖利,双掌大如蒲扇。
刹那之间,就已是一头活生生的巨熊。
并非虚有其表,而是由内而外,俱是化熊。
凶威凛然!
它已经扑了过来。
一掌拍下。
清原面无惧色,往前迈了一步,铁棒横着挥过,把那巨掌打偏。
这熊气力极盛,虽然被他用铁棒打偏了方向,但清原也受了力,脚下一重,土地竟然也陷下了几寸。
这妖人也是惊骇莫名。
但他擅长近身相搏,忍耐手上剧痛,一掌按住铁棒,另外一掌就从上而下,朝清原脑袋拍了下去。
“你一个修道之人,又不是习武之辈,近身相搏,且看我一掌拍碎你的脑袋!”
巨掌压住了铁棒。
清原不能退走。
除非弃了手中的铁棒。
这一掌拍下,劲风扑面,腥味当头。
“就凭你?”
清原眉宇一挑,一手握紧铁棒,另一手迎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
那巨掌生生被清原手掌托住。
这熊掌大如蒲扇,相较之下,清原手臂显得极为纤细。
但这一掌便是被他轻易接了下来。
此刻若有外人看来,实是极为震撼的一幕场面。
那巨熊怔了怔,那猩红的双眸之中,露出了惊愕之色。
“论力气?”
清原冷笑出声,说道:“我可不比你小……”
言语落下,就见他反手擒住了那熊掌,拖住了它。
原本被熊掌按住的铁棒,在清原使力之下,脱出了熊掌之外。
清原目光闪过一丝厉色。
他朝后一步,立稳脚步。
然后一棒往前。
铁棒末端,从巨熊双眼之间划过,然后落在它胸口之上。
一声闷响。
骨断筋折,脏腑破裂。
巨熊胸口塌陷下去。
章五十六 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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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棒落下。
巨熊胸膛塌陷下去。
一声闷哼之后,它开始往后倒。
嘭地一声。
巨熊尸身落地之前,背后陡然裂开缝隙,滚出了一人。
他朝后滚了几圈,伏在地上,口吐鲜血。
须发遮掩了面孔,但眼神中的阴冷之色,透过浓密的发丝,照射过来。
“护心镜?”
清原眉宇一挑。
只见那御兽宗余孽,胸口处落下几个碎块,正是铜制的护心镜。
但在清原适才那一棒之下,也已经打碎了。
那妖人心中惊慌不定,暗道:“他分明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道术厉害也就罢了,怎么近身相搏,还有这等气力?巨熊乃是我手上最重气力的一张毛皮,竟然还降不住他?”
他并没有犹豫,捡起两张毛皮。
一张是猎豹,速度极快。
一张是猿猴,却更容易施展本事。
刹那之间,脑海中思虑万千,转了过去。
力气不足,以速度取胜。
他拉起猎豹皮,往身上一裹,然后就地滚了一圈,再抬头来,已是一头活生生的猎豹。
这猎豹浑身斑点,身躯宛如流线。
它脚下一跃,登时化作了一道流影。
清原面色微变,身子一侧,铁棒蓦然打落。
呼地一声。
铁棒落空,只打得它一道影子。
而猎豹爪子则在这刹那间,触及了清原的胸口。
哗啦声响。
衣衫破裂。
猎豹一爪划了过去,停在洞口,一个转身,又跃了过来。
“太快了……”
清原暗道厉害,他胸口衣衫裂开,但却没有伤及自身。
当时他从宝函中取出来的原图,就放在胸口。
这是仙家之物,经过广元古业天尊气息的多年侵染,早已是不凡法物,自是轻易抵御住了那一爪。
然而,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猎豹调转了身子,又临近面门。
清原狠狠一棒打下,依然落空。
但这一回,他自知不能打中,故意侧身,用胸口去抵挡利爪。
那爪子固然森然锐利,却还抓不开他胸口的地图,只让他隐隐作痛。
清原见把它逼入了洞内,当即冷笑道:“你再快,也只能在这狭窄洞穴里……这回看你怎么逃……”
言语落下,清原伸手入袋,甩了出去,又是十多张符纸。
符纸迎空化作火焰,扑了过去。
当日在山中,他绘符仅有二十来张,但到了南梁之后,半途歇脚,也常有绘符。
他如今所能运用的符文,威能最盛的便是这火符。
那猎豹见状,陡然一声咆哮。
然后它身子一晃,背后裂开,跳出一个人来。
这妖人抓住豹皮,抖开来,然后抛了出去,把十几个火球都裹在当中,刹那间化作了灰烬。
“这么多火符,莫非是学的?”
他沉沉哼了一声,把最后那张猿猴的毛皮取来,在身上一裹,登时化作一头猿猴。
这猿猴筋肉健壮,浑身毛发硬如尖针,酷似于人,但力气比人大,速度比人快,更是灵活狡诈。
它尖牙利齿,指甲如刀,双脚如手,一跃就倒挂在了洞顶上面。
“御兽宗这人化兽的本事,倒是不错,但是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清原徐徐说道:“杀一头成了精的野兽,也不算难事……”
抓在洞顶上的猿猴,闪过一缕怒色。
他原是御兽宗的内门弟子,但修为尚浅,未得真传,这一些本事已算是不差。
他善于借用这些精怪之身,近身搏杀,却没有料到,清原一个修道的人物,道术厉害不说,且是气力极盛,居然力压巨熊。
尤其是之前,清原抢先出手,先是烧了他大批毛皮,已经折损了他过半的本领。
凭借这些火符,几乎克制住了他。
“该死!”
猿猴张口,牙齿尖利,尖声叫道:“那就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言语未落,这猿猴一跃而下,扑了过来。
清原铁棒直指,正待打下。
忽地一声尖啸。
尖啸从猿猴口中而来。
声音入耳,震慑人心。
清原眼前一阵迷茫。
“去死!”
猿猴怒吼出声,长着尖甲的手掌,朝他脑袋挥了过去,就要掀开他的天灵。
“就凭你?”
不过一个刹那的功夫,清原眼中迷茫消尽,眼睛黑白分明。
他伸手一探,快如闪电,擒住这猿猴的手腕。
铁棒朝着猿猴另一只手掌打下。
咔擦声响,臂骨断折。
猿猴通叫出身,怒吼不休。
清原神色冰寒,杀意凛然。
之前他未入修道之门,尚且能够观想九重玉楼,破开山魈古苍的迷惑。
如今已是二重天的修道之人,且六月不净观对于心神及感知,都有着极好的巩固之效。这猿猴怒吼,从一开始便没有影响到他,清原只不过是故作迷茫,引猿猴近身。
因为那猎豹速度太快,已经吃了亏。
如今这猿猴,只待近身,便逃不掉了。
“你作恶多端,杀了不知多少孩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清原铁棒一转,朝它腿脚打下。
原本抬腿抓来的猿猴,那一条大腿,被铁棒打废。
清原没有停手,左脚又踩在猿猴的脚掌上。
这猿猴脚掌与手掌相似,但被清原狠狠踏落,顿时手骨碎裂,皮肉尽皆碾碎,压入了泥土之中。
猿猴痛得叫出声来。
“叫什么?听说你们御兽宗剥人皮的时候,可是不许出声的……”
清原笑音寒如冰霜。
他退了一步,左手又拖着那猿猴的臂膀。
右手铁棒挥下,打在那猿猴的臂膀之上。
这一条臂膀竟是硬生生被他打断了下来。
血洒当空。
因为清原手运真气,擒住了这猿猴的臂膀,连带着里面那妖人也不能抽回手臂,于是这一棒竟是把这猿猴连同里面那妖人的臂膀,都打成了两段。
“便宜你了,就给你个痛快!”
清原当头一棒,喝道:“受死罢!”
言语才落,他铁棒已经挥下。
从上而落,竭力施为。
铁棒当头。
头入胸腔。
这一棒,把这猴头打入了胸膛之中。
猿猴甚至来不及惨叫,只在背后鼓起一条裂缝。
清原早有所料,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揽住这无头猿猴,手掌按在它的背上。
当清原手掌离开时,那猿猴背上的缝隙,已经贴上了一张符纸。
清原退了数步,手捏印决,喝道:“焚!”
火焰汹汹,顷刻之间,把那猿猴连同内中的妖人,尽数笼罩其中。
惨叫之声,从火焰中传来。
清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从背后传来。
“何苦……”
清原心中凛然,脸色一变。
然后有一只金色的手掌,从清原身后探了过来,从他肩上划过,从他脸庞侧边探过。
这只金色的手掌,朝着那一团火焰而去。
清原甚至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动手。
“先生……”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从洞外传来,伴随一道劲风袭来。
先前那声音叹了一叹,金色手掌调转方向,轻轻在刀上一拍,使得长刀偏了一偏。
眨眼的功夫,劲风袭来,又偏了少许,倏忽之间,从清原身侧划过,直直插入了对面的岩壁之中,刀刃没入过半,然后纹丝不动。
劲风是一柄长刀。
蜀**中制式长刀。
古苍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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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七 除恶即是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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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顷刻间,把那猿猴焚作灰烬,内中的御兽宗余孽,只得几声惨叫,也渐渐消寂,随之灭去。
清原神色凛冽,握紧了铁棒,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和尚。
这和尚须眉尽白,宛若霜雪,他满面慈霭,眼露悲苦,再看他脸庞,隐约可见风霜之态,可却无半点皱纹,颇有鹤发童颜之态。
在他身后,还有个小沙弥,眉清目秀,眼睛清明。
“先生。”
古苍奔了进来。
先前它杀尽了外头的妖物,回返过来寻找先生之时,发觉洞中多了一个老和尚,在先生身后探过手去,仿若偷袭。
顾不得其他,只得把刀狠狠投掷过来。
见老和尚收手,古苍松了口气,迅速入了洞穴,来到清原身侧。
清原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个老和尚,神色凝重,握紧了铁棒。
深不可测!
至少超出了人所应有的极限。
乃是人上之人。
是四重天之上的修行人。
四重天,各家俱有不同称呼。
儒家称四行,仁、义、礼、智;道家有道、天、地、人,四大为名;佛家则以地、水、火、风等为四大。
入玄门,脱尘俗,已非是常人,故而有上境之称,大多称为上人。
紫霄大仙认为,这一步,已脱去凡俗,得以领悟世人所不能领悟的道理,但要得道,路途还远,故而只能遥遥观之,心下悟之。所以在六月不净观里面,把这四重楼,称作观道楼。
这老和尚的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这一步,甚至更高。
清原看不透他,所以心中凝重。
外头已经聚集了七头虎狼,围在洞口,它们吞食了许多野狼,气息更盛。至于另一头虎狼,则在撕杀之中,被其他成了精的野狼毁去。
饶是如此,清原心中依然没有底气。
老和尚看着那火焰残留的灰烬,眼神满是沧桑之状,叹道:“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何苦如此?”
他看向清原,目光中有着莫名的味道。
这年轻人下手太重,或许该用佛法教化一番。
清原看出他眼中意味,心头一凛,暗道不好,但面色依然不改,念头一转,忽然道:“原来大师先前是想要救下他?”
老和尚点头道:“老僧确是此意。”
清原待他说完,随后问道:“大师为何救他?”
老和尚叹息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是一条性命,老僧此生只求普度众生,行善举,救生灵。”
“那大师来得晚了。”
清原低笑了一声,笑音里有着莫名的意味,道:“他修行的乃是御兽宗至为邪异的一门功法,能杀人而补益自身,以他的修为,所杀之人,数量已是不少。你要救人,就该早些来的,至于救他,那可谈不上是什么善举……”
老和尚道:“可他终究也是一条性命,檀越若留他一命,终归是能教化的。”
“教化?”
清原笑道:“适才倘如被大师救下,他该如何教化?”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老僧会将他镇压,带在身旁,时刻以佛法教化,导恶为善,日后他若能弃恶从善,可归入佛门,亦可行走人世,任他去留。”
“倘如他故作温顺,实则恶念不灭,在大师放过他之后,依然作恶呢?”清原声音冰冷,说道:“或者大师路遇强敌,与人争斗,他趁机逃了呢?”
清原眉宇一挑,喝道:“他逃走之后,心有恶念,依然残害众生,如何?”
老和尚念声罪过,又道:“老僧不会容许这种时候出现,哪怕他逃了,也势必追回。”
“可在你追回他的期间,他所杀害的无辜之人,又算是什么?”
清原声音清亮,喝道:“我若放了他,交给你带走,却最终让他逃走,又去作恶……那么这孽债,算是他的,还是你的,或是我的?”
老和尚登时怔了一怔,竟无言可答。
清原见状,心知攻心之策可行,继续说道:“或许大师觉得愧疚,便诵经超度一番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然后再降服此人,按着原本的想法,再度带走,如此,便满足了你的善念?可是在我眼里,他若此后杀人,那么,这是他的罪孽,也是你的罪孽,又是我的罪孽……”
“常听西方佛土,镇压诸般恶类,大妖凶魔,却时而有逃破封印之辈,屠戮众生,最终又被佛门领回,镇压回去。”
“可不打杀殆尽,后患仍在。”
他往前一步,大声道:“若是当时擒拿妖魔之时,将之斩杀,又如何会有后来的孽债?”
老和尚眉宇变动,眼睛之中,流光闪烁。
“什么佛法教化?”
清原喝道:“西方佛祖座下神兽龙象,听佛法千年,偶尔出逃,也仍是吃人作恶,屡屡被佛门之人镇压,却不打杀。最后来到了中土,这头佛门恶兽,才被道门太上祖师打杀在了空谷之中。”
他往前迈了一步,真气运转,说道:“佛祖座下尚且如此,大师佛法能教化此人否?”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老僧自当尽力,自修持佛法以来,导恶从善,已有不少,想来,此人也不例外。”
“但也总会有所意外。”
清原说道:“总有人说什么慈悲心……慈悲心……但却只顾满足自身的慈悲,满足自身的善念,而不会在意自身慈悲善念所带来的后果。”
“如若你有杀心,斩了妖物,绝了后患,方是大善。”
“世上有一句话,除恶……即为行善!”
清原把手一挥,铁棒横于胸前,说道:“此刻,大师还认为我错了?可还要擒我,聆听佛法?”
“除恶即为行善?”老和尚沉默片刻,说道:“这是檀越心中想法?”
清原冷声说道:“谈不上想法,顺手而为罢了。”
老和尚说道:“可惜杀性重了些。”
清原眉宇微挑,眼中闪烁莫名的意味。
“他作了大恶,如今撞在我的手里。”
“而我又看不惯他作恶。”
“所以我认为他该死。”
“于是我送他去死。”
清原昂然道:“如此,怎是杀性重了?”
老和尚一时没有言语。
清原未等他开口,便偏头说道:“走!”
古苍点头应是,它拔出了长刀,拾起长枪,随着清原离去。
老和尚沉默不语,没有阻拦。
倒是他身后的小沙弥,有些愤愤不平。
洞中白烟袅袅,炎热浪潮未散。
满地灰烬。
岩壁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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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八 无垢佛心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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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与古苍走出洞外。
待得离了洞口,清原不动声色,然而脚下走得颇快。
七头虎狼跟随在侧,却不敢收起。
“先生。”
古苍想了想,忽然问道:“我呢?”
清原知它意思,摇头说道:“你比那妖人不同,他明知是恶,依然作恶,但你还没作下恶事,而且心中淳朴,善恶未分,可以引导。再者说,当时我收下你,也是自身本领不足,无奈之举。”
古苍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然后又道:“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后面那一段话才是我说的。”清原沉默了一下,目光沉凝,说道:“至于前头那一段,并非出自于我。”
古苍怔了怔,问道:“那是出自于哪位?”
“道门二祖之一,太上祖师。”
清原神色有异,低声说道:“传闻那西方神兽,也就是佛祖座下的金身龙象,来中土为恶,后来,佛门两位大菩萨来中土降服此兽,但太上祖师则未等他们拿下金身龙象,便在空谷将神兽打杀。”
“二位大菩萨当前,太上祖师便是用这一番话,使得他们无法反驳。”
说罢,清原又笑了声,说道:“道祖出口,言出法随,其实已是运用出了天地至理。”
“我道行低微,没有这言出法随的神通,只能运用真气,把这段话复述出来,但道祖的言语痕迹已是世上的道理……”
清原语带敬意,说道:“所以这番话,便隐约借了几分昔年太上祖师的玄妙,才有这等奇效。”
“道祖……”古苍露出万分敬畏的神色,低声道:“哪怕说过的话,都有一番神效吗?”
“是啊。”清原言语中,也不免感慨,又说道:“据说当年太上祖师一番言语,讲退了二位西方大菩萨,并伤及了他们。”
古苍惊讶道:“用话伤人?”
“常人也能用话伤人,但这种伤不一样……”清原点头说道:“道门修炼真气,运用法力,循序渐进,逐步积累修行,也有观道悟道等说法;可是佛门则更为讲究悟法,一朝领悟,立地成佛,许多佛法造诣,就在这佛心领悟二字。”
“太上祖师所言,一字一句皆为至理,于是便伤了二位大菩萨的佛心。”
“那二位大菩萨,据说是花费了上百年的功夫,行走于西方佛国,聚敛香火愿力,才得以完善金身,恢复伤势。”
清原偏头看了那洞中一眼,叹了声,说道:“要不是这位大师起了念头,要擒拿我去,想用佛法束缚于我。那我也不至于要用上这般手段,以言语诛心,去坏了他的修为。”
这桩事情,已经被掩埋在尘埃之中,尤其是在佛门之内,几乎没有流传,早已是隐秘之事。
也就只有清原这个来自于天上紫霄宫的道童,才对这些所谓秘闻,耳熟能详,堪称是知之甚多。
当初这些事情,乃是清阳师兄所说。
当年清阳师兄在紫霄宫中,是传新童子修行功法的,他避免枯燥,时常会讲些趣事。
清原也不曾想过,昔年当作趣事来听的这桩事情,今日会派上用场。
他离得远了些,再看不见那洞口,才勉强松了口气。
“原本倒还顺利,却未想半途冒出这么一个和尚。”
清原沉吟道:“只怕还不是中土的和尚。”
古苍挠头道:“为什么不是中土的和尚?”
清原笑了声,说道:“他称我为檀越,但中土的和尚,大多入乡随俗,称作施主。”
古苍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意思倒是没有太大不同,只不过口语的习惯罢了。一般用这种称呼的,要么是一些认为佛法要正统,不能变化,心有固执的和尚,要么就是从西方而来的,我看这位,不像多么固执的那类,倒像是后者。”
古苍露出恍然之色。
“走罢。”
清原微微摆手。
正要迈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那群野狼,好像逃了一头……”
清原眉宇紧皱,朝着古苍说道:“分散开,去追。”
……
洞穴之中。
老和尚看着满地灰烬,四壁焦黑。
他默然良久,低声道:“倘如适才,老僧用慈悲善念救了他,而日后他若逃了,去杀人,去害人……那么老僧这慈悲,这善念,是不是就属于恶念?”
“玄策法师……您……”那小沙弥露出万分惊骇的神色,他一直旁观,不以为意,没有深思,但却不曾想过,这些话居然能动摇玄策法师的佛心。
玄策法师沉吟道:“他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不是这样的……这妖人所杀的人,都非我佛门子弟。”小沙弥惊道:“遥想当年,您征战四方,建立国度之后,皈依佛门,举国俱从佛教,成就佛国。想我西方佛国境内,虽无上真,然而人人固寿,心怀善举,无作恶者,无作孽者。再看这中土之人,不信佛门,有恶念在身,如此才有这等灾劫。试想,法师若能在中土广传佛法,导人向善,那么这天地之间,必是一片清平……”
“不……”
玄策法师摇头道:“我虽是以善念行事,但善念所为之事,最终形成恶举,这也是罪孽。他说得正是道理,倒还真是一个问题……”
小沙弥惊道:“莫非……他这番话……”
“正是。”玄策法师须眉白如雪,神色淡如水,点头道:“适才那年轻人所说,确是成了心障。”
小沙弥震骇难言,眼中顿生慌乱。
玄策法师本是半途中发现那些贼匪的尸身,因而循迹而来,意欲拿下此人,带在身旁,以佛法教化。
却万万不曾想到,这年轻人一番言语,竟然把玄策法师这等高僧大德的佛心也都动摇了,怀疑自身信奉的佛理,质疑己身所作的善举。
难不成,那年轻人乃是心魔的化身?
“不破此心障,佛法造诣再难精进。”
玄策法师却无多少忧虑神色,他低声说道:“但若是能够勘破此心障,佛法势必会有一个新的领悟,乃至于立地成佛。”
说罢,又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道声南无阿弥陀佛。
胸怀佛心,其名无垢。
今尘埃一覆,难拭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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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九 古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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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茂密。
“先生……”古苍奔了过来,摇头道:“没能找到……”
清原眉宇紧皱。
七头虎狼已经都放了出去,朝各处搜索。
只有后方那洞穴附近,碍于那老和尚的缘故,所以没有去寻。
“莫非真的在那个方向?”
清原略微沉吟,他实在是不愿再去招惹那个老和尚了。
“是我疏忽了。”
清原闭上双目,默然良久。
古苍与八头虎狼在外与那一群野狼精怪争斗,杀尽了它们。
可是最先头那一匹扮作中年妇人的恶狼,它被古苍伤了腰侧,又险些被御兽宗余孽追责,竟是趁着机会逃走了。
或许是清原和那御兽宗余孽争斗之时,也或许是清原对那老和尚行攻心之法时。
“野狼成精,逃了也就罢了。”
清原皱眉道:“只恐它跟在那御兽宗余孽身旁多年,已经开了神智,已经学得那杀人练功的法门。若是如此,逃掉的那头野狼,势必又要害死不知多少人。”
古苍想了想,说道:“难道还在那洞穴附近?要不,我再去探探?”
“那老和尚不好招惹,适才坏了他的修为,他不往这边来已经是万幸,再回过头去,后果难料。”清原摇了摇头,说道:“附近再找一遍,若是还没有,就离开罢……”
古苍应了一声,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
狼嗥!
“找到了。”
清原眼中闪过光芒,说道:“在西北方向……”
言语落下,他身子已经跃了出去,真气灌注脚下,快若疾风。
古苍低头看了手中的长刀一眼,看见上面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露出心痛之色,又提起了长枪,跟随在后。
……
原地有一头虎狼。
这是清原用虎狼木雕,裹上剪纸为马的符纸,所化生而成的凶兽。
它之前撕杀多遍,已经伤痕累累,这一回奉命探寻四方,遇上了那头成了精的恶狼,却没能将之留下,只伤了那恶狼,留下了那恶狼口中叼着的物事。
“还是让它逃了?”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古苍,你沿着痕迹找一找,看能否追上去,杀掉它。”
古苍应了一声,然后便循着方向而去。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这头虎狼。
原本碍于那个老和尚,所以不敢轻易收回。
此刻离得远了,他把手一招,那虎狼滚了一圈,落在手上,已经化作了一个木雕。
木雕外裹着一层符纸。
其实这符纸才是真正的剪纸为马之术,只不过清原本领不足,因而借木雕为根基。
木雕外的这层符纸,已经破烂不堪,符文几乎搅乱,已经是半毁。也正是因此,影响了这头虎狼凶兽的本领,才让那成精的恶狼逃走。
清原把符纸碾作灰烬,看着划痕颇多的木雕,暗道:“我修道已有成就,剪纸为马,再画符纸,倒是不难。至于木雕损伤,倒谈不上多么严重,还能稍加修复。”
他收了这个木雕,又运用真气,开始召回其他的虎狼。
对于这剩余的七头虎狼,清原心中还算满意。
他原本觉得,要杀尽那些成了精的恶狼,最终也许只有古苍才能存活下来,这些虎狼出去拼死为古苍分担,若是能够留下一半,已是不错。
未有想到,八头虎狼,只折损了一头,还剩七头。
这七头虽然伤痕累累,但本就是木雕符纸所化,伤势再重也谈不上大碍。
符纸可以再画,木雕可以修复,却也不算是什么损失。
收了这头虎狼之后,他才看向虎狼所截获的布袋。
“这是那头狼想要带走的物事?”
清原微微沉吟,他并不知道这头恶狼从何处得到这个布袋。
也许是那个御兽宗余孽藏于另外一处的,也许是趁着清原两人争斗的时候,被它从那洞穴之中叼走的。
它要逃命,还不忘叼走这个布袋,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
布袋约半人大小,色泽低沉,暗黄泛黑,外边有绳子绑住袋口,绳子也呈暗金色。
他一手拿住布袋,一手拉开绳子,然后朝内一看,似乎空空如也。
“不对……”
清原忽然想起一事,顿时目光凝起,惊疑不定。
他将布袋重新扎上,然后运起真气,拉开绳子。
再去看时,内中已是截然不同。
他运上真气,探了进去。
这区区半人大小的一个布袋,内中竟有方圆丈许,内中宽阔,几乎能比寻常小屋。
“缩乾坤于掌中,纳须弥于芥子,取山河成方寸。”
清原露出惊骇之色,倒吸口气,若不是他性子平淡,只怕要惊叫出声来,“古仙袋?”
御兽宗有一件至宝,就叫古仙袋,乃是御兽宗创派祖师所遗留。
昔年有一书生,科举不顺,遂而继承祖业,出海打渔。后来大风刮起,书生渔船受损,停靠于荒岛之上。
荒岛上竟有仙家洞府。
其中有一具仙家遗蜕。
这位仙家是在修行时,出了变故,此前又先被人所伤,可谓是人劫当头,他渡不过去,于是身死道消。
在临死前,又打开洞府,留待有缘之人。
这书生就是有缘之人,他得了传承,创立了御兽宗。
后来书生修行有成,得了一种炼器的功法,最终回返洞府,把那仙人遗蜕剥了皮,才制成这古仙袋。
至于袋口的暗金色绳子,实则是蛟龙筋所化。
传闻古仙袋仅有半人大小,但内中可存一室之物,倒是与手中此物一般无二,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同一物。
“那妖人之前说过,这些年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防备着外人窥探御兽宗传承。”
清原暗惊道:“原来是因为御兽宗的传承至宝,落在了他的手上,那么御兽宗的其余物事,诸如功法传承等,是否也在当中?”
他真气运转,探入其中。
内中并没有满满的功法典籍,或是法宝器物,空空荡荡,物事并不多,大略分成几类。
“怪事……连御兽宗这等至宝都落在他的手中,怎么内中竟然才有几样东西?”
清原甚觉惊愕。
他并不知晓,当年白鹤童子心高气傲,打灭了御兽宗之后,也看不上凡尘宗派,因此没有去搜什么宝物功法,什么功法阁,什么藏宝库,大多是被他一剑毁了。
剩余一些,也都被随后到御兽宗废墟中探寻的其余修道人所得了去。
至于这个御兽宗的余孽,当年不在山中,逃过一劫,当他回到山中时,只凭借当初在山门中偶然所听过的一些消息,寻到了门中禁地,偶然得到这个古仙袋。
袋口本是千缠百结,只有御兽宗精于此道的门人才能打开。
后来此人花费多年光阴,日以继夜,才把蛟龙筋磨断,打开了布袋,所以眼下才能如此轻易打开这古仙袋。
那头恶狼受古苍所伤,又把古苍和清原引了过来,自知事后难以活命,不论是清原还是主人,都不会饶它。
狼性奸猾狡诈,于是趁机逃走,一不做二不休,又叼走了这件古仙袋。
却未想,半途被清原的虎狼凶兽截住了。
恶狼斗不过虎狼,不是对手,为了活命,那恶狼才不得已抛下古仙袋,逃入深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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